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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太傅戲醫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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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3:27 |倒序瀏覽 | x 2
太傅戲醫女 作者:湛露

顧芳華,華嵐國史無前例、醫術精湛的女御醫,
醫病是專長,嗜吃如命則是興趣,
至理名言:寧可先吃了再吐,也不能餓死自己。
她跟他的樑子是怎麼結下的,她記不清楚了,
反正就是這麼打打鬧鬧、互相詆毀了許久,
所以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扯上後宮醜聞、問罪入獄時,
拿著美味飯盒來瞧她、為了救她也要得罪皇帝的人會是他,
這份恩情她記下,想著來日也要請他一頓大餐當回禮,
可他那句「我想吃的,只怕妳請不起」,到底是什麼意思?!

程芷嵐,華嵐國史上最年輕、最受帝寵的太子太傅,
玩弄權謀是兼職,戲弄醫女才是本業,
至理名言:不欺負她跟不愛她都會活不下去,我想活著。
他,愛上一個老說自己又窮又卑微卻很有種罵他的四品醫官,
偏偏他就是喜歡她粗魯又貪吃、喜歡看她大口吃飯又忙著說話,
連她過度氾濫的正義感跟笨到害她自己惹上牢獄之災的樣子都喜歡,
他氣的是,她根本不懂,以他檯面下的身分,皇帝是不會動他的,
比起什麼面壁思過跟流放邊城,他更煩惱要如何讓她開竅,
畢竟酒後吐真言時,她都能睡得唏哩呼嚕、拿他當肉包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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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4:24
第一章

      顧芳華疾步穿過皇宮深院一段長長的石子甬道,手中的醫箱跟著發出輕微響聲,而她身前一名小太監走得飛快,幾乎是要小跑起來,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催促她,「顧太醫,麻煩您快一點!」

  顧芳華歎道:「要我再快,就得在腳下裝兩個輪子了。」她的穿著已經算是簡便了,不像一般女子得拖著寬袖長裙走路,僅是白衫如雪,窄袖短襦,衣服胸口處繡著一隻飛天神鳥,腳踩一雙青色布鞋,這在華嵐的女人身上是從來看不到的裝束,整個華嵐也就隻有她一人會這麼穿。

  因爲她是一名醫女。

  顧芳華的父親顧彥材是華嵐響當當的名醫,二十三歲就被召入太醫院,三十六歲成了太醫院的首座。本來顧彥材並沒有讓女兒承襲父業的意思,偏偏顧芳華自小就對醫術很感興趣,小小年紀便看了許多醫書,對于藥性和醫理頗有自己的見地。

  她十四歲時,有一次憑借針灸之術救了一位當街昏倒的貴婦,後來才得知那貴婦竟是太平王王妃,自此聲名大噪,很多名門貴婦都指定她看診。

  皇帝聽聞此事後,特意下詔,破例讓她以女子之身進入太醫院,成了華嵐前所未有的女大夫。

  有了這個女太醫之後,後宮嬪妃們十分歡喜,畢竟平時小病小痛都要傳召太醫診脈,若是那太醫稍微年輕一些,在這後宮是非之地難免引起口舌非議,如今有了女太醫,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了。倒是顧芳華經常忙得腳不沾地,這些娘娘們無論是頭疼腦熱還是心口不適,都要來煩擾她,害她連好好坐下來看本醫書的工夫都難有。

  今天她好不容易抽出一天空閑時間想上書館逛逛,不料一腳剛踏出太醫院的大門,就被跑來請她的小太監直接拉走了。

  這一回,說是馮貴妃突發急症。

  「顧太醫,娘娘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糟,奴才怕萬一耽擱了病情,可就……」小太監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沒經過什麼風浪世面,提起主子的病情真是憂心如焚、臉色煞白,好像馮貴妃頃刻間就要撒手人寰似的。

  顧芳華一邊緊跟他的腳步一邊問:「娘娘是幾時開始不舒服的?」

  「用過午飯沒過一會兒,娘娘就說頭暈目眩、腹痛如絞。」

  「娘娘午膳吃了什麼?」

  「今天娘娘家鄉的親戚來探望,娘娘很高興,讓禦膳房包了餃子,娘娘還多吃了幾個。」

  「什麼餡兒的?」

  「香菇。」

  顧芳華想了想又道:「讓禦膳房把今日入膳的香菇拿來給我看。」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素秋殿,殿外兩名宮女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原地打轉,一見那道由遠而近的白衣身影,兩個人就像看見了救命的神仙似的,連忙跑過來迎接顧芳華。

  「顧太醫,您可來了,娘娘吐了兩回,特別難受……」

  「知道了。」顧芳華仍舊淡定,將醫藥箱遞給其中一個宮女,問道:「娘娘吐了些什麼東西出來?」

  「什麼東西?」宮女愣住,「都是娘娘中午吃的東西……」糊糊稠稠很惡心的一攤,她們哪裏敢多看?

  「什麼顔色的?」

  「這個……」

  見那宮女被問倒了,另一個宮女忙補充,「娘娘吐了兩回,都是偏綠色的。」

  「嗯。」顧芳華已經了然幾分。

  她走入內殿,隻見殿內另有兩名宮女跪在軟榻旁伺候著,馮貴妃則病懨懨地躺在榻上,似是全身無力的樣子。

  她幾步來到榻邊,先伸手握住馮貴妃垂下的手腕,默默把了脈,然後問向旁邊的宮女,「娘娘吐出的穢物在哪兒?」

  那宮女傻愣愣地看著她,「啊?在、在殿外窗檻下那石榴紅的瓷盂裏……」

  顧芳華起身到了殿外,找了根樹枝往那瓷盂裏攪了幾下,忽地嘴角微微上翹。她再返身回殿內時,便朝宮女伸手,「藥箱。」

  宮女連忙把藥箱奉上,接過手的她坐上榻邊,小聲對馮貴妃說:「娘娘不用怕,是娘娘今天吃的東西不合娘娘的脾胃,才會引發急症,不是什麼要人命的病,但娘娘今晚暫時不宜再吃什麼東西,要將脾胃調養好,臣會開個藥方讓奴才們準備湯藥,再讓禦膳房準備一碗糖水搭配著喝,明天娘娘就有精神了。」

  聽她這樣說,一直緊閉雙目、眉頭緊蹙的馮貴妃才緩緩張開眼,吃力地看著她,「芳華啊,有你這句話本宮就放心了,可是本宮到底是吃了什麼,竟然得受這樣的罪?」

  「是蘑菇有問題。」顧芳華從藥箱中取出銀針,「臣給娘娘針灸兩針,娘娘會舒服一點。」她在馮貴妃兩手的虎口處各紮了一針,便坐在旁邊等待。

  不一會,小太監捧著托盤進來,「顧太醫,這就是禦膳房今天做餃子餡兒用的香菇。」

  顧芳華拿起來看了一眼,淡淡說道:「果然是落天菇。」

  衆人不解地問:「什麼是落天菇?」 

  「看起來和普通香菇很像,隻是蕈柄要短一些,其實這種菇是不能吃的,它帶一點輕微毒性。」

  「有毒?」衆人不由得驚呼。

  「雖然有點毒性,但不至于要人命,吃一點也無妨,但吃多了會讓人上吐下瀉,像貴妃娘娘這樣。」

  聞言,馮貴妃雖然已是有氣無力,也不禁氣得揚高聲,「去把禦膳房的主事抓起來,本宮要回稟陛下要了他的命!」

  顧芳華勸道:「娘娘不必動怒,落天菇和香菇很像,且雖單食有毒卻可少量入藥,坊間有賣也時有人錯買,若娘娘因此處罰了主事,他可就委屈了。臣想,將買辦革職便是,也幸好沒出什麼大事,想必經過此事,那主事定會加倍小心。」

  「本宮可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哼!一定要讓陛下嚴懲!」馮貴妃氣沖沖地對一名小宮女說:「玉蘭,你去見陛下,就說本宮快要被人毒死了,讓陛下盡快來見本宮最後一面!」

  那小宮女剛應下便馬上出殿去了。

  顧芳華收了針又開了藥方,囑咐小太監盡快去禦藥房抓藥、熬藥。

  這時候皇帝已經帶著大隊人馬匆匆趕到,一進門就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是誰膽敢毒害貴妃?」

  軟榻上的馮貴妃一見皇帝來了,立刻淚流滿面、顫巍巍地伸出手,「陛下,臣妾命苦啊!好久不見的家鄉姊妹入宮看望,臣妾讓禦膳房做了餃子當午膳卻中了毒,差點沒命見您了。」

  聞言,皇帝鐵青著臉看向顧芳華,「你說說,馮貴妃怎麼樣了?」

  跪在地上的顧芳華先叩首行禮,才道:「啓稟陛下,娘娘是誤食了一種毒菇,這毒菇的外形和香菇極爲相似,卻帶有輕微毒素,導緻娘娘吃下後脾胃不和而嘔吐,所幸毒素都已吐出,應當沒什麼大礙,臣已爲娘娘開了一些養胃的藥方,娘娘調養兩日便可痊愈。」

  皇帝聽完放心了,便坐上軟榻跟馮貴妃說了些安慰她的話,馮貴妃仗著皇帝寵她,越發撒嬌,說什麼都要皇帝嚴懲禦膳房的人,皇帝滿口應允,畢竟皇宮中最怕的就是暗殺,堂堂禦膳房竟然在食物把關上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倘若今天這毒菇是讓皇帝吃到肚子裏,那還了得?

  于是皇帝當場就把禦膳房的主事傳喚來,劈頭蓋臉的痛斥一番,罰俸一年,降職處置,並且重責那個負責采辦食材的買辦五十大闆,轟出皇宮。

  這樣一番雷霆之怒總算是安撫了馮貴妃。

  眼看馮貴妃又倚著皇帝嬌嬌怯怯地說私房話,顧芳華知道自己再待下著實多餘,便起身告退。宮女幫她拎著藥箱,送她出殿外。

  和來時急如星火不同的是,此時無事一身輕,顧芳華多了幾分愜意。那個接她來的小太監已經去禦藥房抓藥了,她便自己踱步往宮外走。

  走過驕陽宮時,忽然有個東西嗒一下砸中她的頭,她用手摸向被砸中的額角,氣憤地擡頭找罪魁禍首,隻是還沒有看清兇手,就聽到小孩子的說話聲。

  「哎呀!真糟糕!失手打中人了!師父,怎麼辦啊?」

  接著,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揚起,慢悠悠地說:「師父是怎麼教導你的?若有對不住人家的地方,理當及時向人家表示歉意。她若不接受是她的事,你若不講就是你的錯了。」

  認出男子的聲音,顧芳華將藥箱放下,一手揉著額角,一手指著樹梢,「程芷嵐,枉你是太子太傅,一天到晚教太子的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玩意兒,仁義智勇、詩書禮儀,八成你什麼都沒教會,倒是摸高爬低的事情教了不少,太子再跟著你學下去,日後如何能做一國之君?」

  唰一聲,從樹上躍下一道高瘦身影,肩膀上還扛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大的這個約莫二十四、五的年紀,外形俊俏、目似朗星,月白色的普通長衫看不出其真實身分來,但小的那個穿著鵝黃色的錦緞繡蟠龍外袍,一看就是皇家子弟。

  看到他們兩人,顧芳華不情不願地屈膝行禮,「臣見過太子殿下。」

  那黃袍小童從男子的肩膀上一躍跳下,朝她伸出一手,笑咪咪地開口,「免禮,顧姊姊不用這樣客氣,剛才是本宮失手用彈弓彈到你,不知道你的頭還疼不疼?要不要宣太醫爲你診治一下?」

  「臣自己就是太醫,這點小傷還不至于再勞煩他人。」顧芳華瞥了一眼站他身後的男子,忍不住勸道:「殿下啊,請恕臣多言,您是天子之身、國之根本,整個華嵐國除了陛下之外最尊貴的人了,爬樹玩彈弓這種事,是民間野孩子才會做的,您也學來玩,實在有失身分。」

  太子尚仁傑眨巴著一雙漂亮大眼睛,笑道:「太傅說,詩書要學習,武藝也得兼顧,才會帶著本宮練彈弓,據說訓練臂力和腕力有利于將來學習弓馬騎射。」

  她哼了一聲,「這是程太傅的歪理吧?沒聽說練彈弓還能練好臂力和腕力的。」 

  「顧太醫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卻要質疑練功之法,這才是歪理。」程芷嵐抱臂胸前,側著頭對太子笑道:「殿下,您要記得,這世上沽名釣譽的人比您的發絲還要多,走在路上不小心就要被這樣的人絆倒七、八回,以後咱們出門還是要看黃曆,若是黃曆上寫明不宜出行,咱們就在驕陽殿躲起來,免得出門觸黴頭。」

  顧芳華冷笑道:「程太傅說的太對了!不僅是沽名釣譽,還有那胸無點墨卻要誤人子弟的世間敗類,在路上屋瓦從天掉落砸死五個人,隻怕有四個會是這樣的人物,所以出門前殿下務必要看黃曆,以保安康。」

  尚仁傑擡頭打量起他們兩人,忽然笑著拍手,「你們倆一人一句說得好精彩,是在鬥嘴給我看嗎?我最喜歡看人吵架了。」

  程芷嵐摸摸他的頭發,笑道:「殿下會錯意了,臣哪裏會和一個小小醫官鬥嘴?好歹臣是陛下親封的太子太傅,官居一品,顧太醫縱然得到諸位嬪妃的信任也不過四品,就是再厲害,坐到太醫院首座的位置也隻是三品官。您幾時見一品大員和四品小官站在一起鬥嘴的?那才是有失身分呢。」

  聞言,顧芳華提起藥箱,曼聲道:「官階雖有高低,卻無貴賤,古時尚有直臣敢向君主進言,怎麼同殿爲臣卻不能直抒胸臆了?程太傅刻意高估自己、貶低同僚,真是令人不齒。」

  語落,她向尚仁傑躬身行禮,「殿下,臣在太醫院還有諸多事務繁忙,恕不能相陪,告退了。」

  尚仁傑看她要走,似想起什麼,眼珠一轉,問道:「顧姊姊,母後過幾天就要過壽了,她一直念叨著你上次替她調配的玉露丸吃了之後氣色見好,本宮想和你多要幾丸,送與母後做壽禮,行嗎?」

  「殿下有行孝之心,臣豈能不遵從?更何況對皇後娘娘鳳體有益的事情,本就是臣的分內之事。兩天後,殿下可派人去太醫院取藥。」

  聞言程芷嵐卻在一旁歎氣,「殿下啊殿下,您怎麼不肯聽爲師一句話,她小小年紀醫術淺薄,無非仗著父親之名賣弄小聰明,僥幸博得幾分虛名,但這入口之藥是何等重要的事?更何況殿下還是要贈與皇後娘娘的,更不該托付給這等庸醫才是,太醫院中多少良醫名醫,哪個不比這丫頭強十分?」

  尚仁傑說:「但母後十分贊許她,後宮嬪妃也都很器重她,本宮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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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4:40
  顧芳華斜睨程芷嵐一眼,哼道:「既然程太傅對臣這麼不信任,也罷,勞煩殿下另請高明。」她提著藥箱繼續大步往宮外走,多虧裙擺較短,走得這麼快都踩不到裙角。

  尚仁傑看著她的背影問道:「太傅,你好像很不喜歡她啊?爲什麼每次見她都要和她吵架?」

  頓了一下,程芷嵐笑了,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殿下年紀小,所以不懂,日後您就明白了。」

  太子的眼珠子轉了轉,跟著笑了,「哦,我明白了,太傅心中其實是喜歡她的?」

  程芷嵐哼了一聲,「那個笨丫頭?誰要喜歡她!」咬著漂亮的下唇,他恨恨地說:「是她曾經得罪我,所以我早晚有一天要從她身上把這筆債討回來。」

  顧芳華每次看完診都喜歡獎勵自己一頓美食,所以從皇宮出來後,她沒有直接回太醫院,而是轉道去了京城最熱鬧的東街市集,那裏有她最喜歡的飯館酒樓和珍味美食。

  剛走進悅來鄉酒樓,就見裏面已經坐了八成客人,幾乎沒有空桌子,她擡眼一掃,見最裏面有一張桌子坐了一名少女,粉色衣衫,桃紅色的臉頰,很是醒目好看。

  她大剌剌地走過去,說了一聲,「並個桌子。」然後就一屁股坐了下來。

  那女孩兒愣了一下,連忙說道:「姑娘,這位子已經有人了。」

  「有幾個人?」顧芳華反問。

  女孩兒又怔了怔,「一個。」

  「那不就是了,這一桌最多可以坐四個人,等那人來了,也還空著兩個位子呢。」顧芳華可顧不得和她耍嘴皮子,連忙招呼夥計過來,「我要一碗酸辣粉,一份胡辣湯,一份麻辣雞,一碟子老醋花生米。」

  「一碗酸辣粉,一份胡辣湯,一份麻辣雞,一碟子老醋花生米哦—— 」夥計喝著走進了後廚。

  顧芳華抽出筷筒裏的筷子,不耐煩地等著。

  對面的女孩兒上下打量她的衣著和她腳邊的醫藥箱,又盯著她衣服胸口處繡著的那隻神鳥好一會,忽然好奇地問:「請問,你是不是姓顧?」

  這回換顧芳華愣住了,「你認得我?」

  原本似被愁雲籠罩的女孩兒,露出淺淺的笑容,「全華嵐會做這般穿著打扮的除了顧大夫還能有誰?隻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巧,能在這裏遇到你。」

  「我很有名嗎?」顧芳華好奇地問。

  女孩兒微笑著點點頭,「華嵐的女孩子都希望能成爲像顧姑娘這樣了不起的女子,不僅醫術精湛,還能以此受國家重用,說來你可是華嵐從古至今唯一一位女官呢。」 

  聽到這極盡贊美的話,顧芳華反倒望天翻了個白眼,「不過是給皇後娘娘看病的小大夫罷了,沒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好吧,見之就是緣分,難得你認得我,一會兒我請你喝胡辣湯。」

  女孩兒搖搖頭,「我吃不下。」

  「吃不下你爲何要在這裏坐著?哦,對了,等人。」看著女孩兒一臉悵然,顧芳華忍不住問道:「可是家中遇到什麼難事了?若是有人生病,或許我可以幫忙。」

  「是有難事,但不是因爲生病。」女孩兒揚起勉強的笑,「姑娘你幫不上我,但我謝謝你的好意。」

  顧芳華覺得女孩兒這樣說該是有些內情,但既然人家說她幫不上忙她便無心多問,專心緻志地等那美食。

  不一會兒工夫,飯菜都已上齊。

  顧芳華又客氣地招呼那女孩兒一句,「反正也得等人,你要不要嘗嘗麻辣雞?這裏的麻辣雞用的是專門從長泰運來的辣椒,香辣極了,別處都比不了。」

  「不了,謝謝你。」女孩兒依舊客氣地婉拒。

  她已經餓了,既然幾次邀請都被謝絕,她也就不再裝客氣,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別看她外表瘦弱的樣子,但是胃口極好,飯量也不小,不過一會工夫,一碗酸辣粉先被她吞進肚子,麻辣雞也沒了大半。

  她一邊吃一邊贊歎,「人生在世若天天都有這樣的美食果腹,可就是人間極樂之事了。」

  女孩兒看她吃得這樣香,忍不住說道:「我娘說辣子傷身,還是少吃爲妙,你一口氣吃下這麼多,嗓子不會疼嗎?」

  「我是個嗜辣如命的人,一天不吃辣就會渾身不自在。」顧芳華笑著又舀了胡辣湯喝。

  此時忽然有人走到她們桌邊,那人急匆匆似的來,一來到跟前就連忙道歉,「真是抱歉啊,杜小姐,在下來晚了。」

  見到來人,那女孩兒謹慎地壓低聲音,「噓—— 王大哥,這裏人多嘴雜的,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

  「不用,就是這種鬧烘烘的地方才安全。」來人看了正吃得不亦樂乎的顧芳華一眼,以爲是這女孩兒的朋友,不甚在意,便問道:「杜小姐把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女孩兒從身邊的小包袱裏謹慎地拿出一包錢袋,「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了,王大哥,我現在能相信的人隻有你,請你一定要救我全家。」

  那人看到錢袋,眼睛一亮,連聲說:「放心放心!我王老虎承諾過的事情幾時有辦不到的?你這件事雖然麻煩點,但我已經和裏面的人打過招呼了,你放心,今天晚上一定讓你看到你爹。」

  說完,王老虎抓起錢袋就要走,不料一直悶頭吃飯的顧芳華忽然伸出一腳,正好絆住他,害他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好在身手矯健的他連忙扶著桌子站好。

  王老虎不悅地瞪著顧芳華罵道:「你這丫頭,怎麼也不把腳收好?」

  「你這騙子,怎麼也不把尾巴藏好?」顧芳華冷冷一笑,「王老虎的大名我也聽說過,聽說你因爲坑蒙拐騙老弱婦孺而被官府重打二十大闆,丟在監獄關了三個月。怎麼?剛剛放出來又要騙人了?別欺負人家小姑娘是外地來的,不知道你那些豐功偉績。」

  聽到這,女孩兒大驚失色,立刻起身問:「這是真的嗎?王大哥,你……你真是騙我?」

  「別聽她瞎說!」王老虎身材魁梧,一雙眼似銅鈴般瞪向顧芳華,「我警告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這張小臉揍花!」

  毫不在意的顧芳華微微一笑,從腰際取下一塊牌子,示意給那大漢看。「認得這牌子上的字嗎?」

  王老虎瞪著那牌子—— 一塊烏黑的鐵牌,鑄刻著「四品」二字,邊上還雕有一圈漂亮的玉蘭花,那是代表華嵐國的圖騰。

  他慌了,「你……你是官……」然後他終于留意到顧芳華衣服上的神鳥,簡直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跳起來指著顧芳華說:「你是那個給皇後和皇妃們看病的女醫官?」

  顧芳華故意歎了口氣,「好歹你是京城人,竟然沒有一個外鄉姑娘認出我的速度快。太醫院雖然不是提督府,但是朝中上下多少達官貴人的身體要仰仗我們太醫院的人照顧?所以隻要我一句話,你再被關入大牢是指日可待了。」

  王老虎變了臉色,連忙笑道:「姑娘這話是從何說起?我可不是要騙她,真是她有求于我,不過既然姑娘人在這裏,您可比我更有能耐,她的急難還是您來救吧。」說著,他將錢袋丟在桌上,落荒而逃。

  看人走了,顧芳華將錢袋丟進女孩兒的懷裏,「收好,以後別再隨便讓人家騙了。」

  點點頭,女孩兒癡癡地看著她,「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外鄉來的?」

  「你說話的口音嬌嬌軟軟的,一聽就不是京城人士,更何況那王老虎早是臭了名的騙子,你居然會信他,若不是個外地來的蠢丫頭,怎麼可能被他騙?」顧芳華慢悠悠的把那胡辣湯喝完,又嗑了一把花生米,胃裏已經飽脹,她掏出一小塊碎銀丟在桌上,喊道:「夥計結賬!」起身就要走。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袖口,那女孩兒猛地跪在她身後,泣聲說道:「求顧姊姊救我!」

  顧芳華因爲吃了太多的辣椒,胸口熱得像火燒,被她這樣莫名其妙的一跪,明明沒有喝酒,卻開始有些頭暈了。

  掙紮了兩秒,顧芳華最後說服自己不是愛找麻煩,隻是頭暈想坐下來休息,就順便聽聽這女孩兒訴說她的遭遇吧。

  原來這女孩兒叫杜芊芊,父親是宿城知府杜松,因遭奸人陷害而被捉拿進京待審,杜芊芊則一下子從官家千金淪爲罪臣之女,雖然聖旨中尚未點明要如何處置杜家人,但是她這樣隻身上京也是極其冒險的一件事。

  「你家怎麼也沒個人陪你進京,就讓你自己一個人來了?」看她這纖纖弱弱的樣子,真想像不出這幾百裏路,她一位千金大小姐是怎麼走的?想必是個外柔內剛的姑娘吧。

  「其實還有兩位老仆陪著我上京,但是今天我約了王老虎見面,便讓他們在客棧等我。」

  顧芳華揉揉眉心,「你怎麼會認識王老虎這樣的騙子?」

  杜芊芊歎道:「也不算是認識,隻是剛進京時,客棧老闆主動問起我爲什麼事進京,聽說我家的遭遇後,便說有個朋友能幫我,隻是上下打點需要銀子,讓我去籌款,約好了今天在這裏等王老虎。」

  顧芳華哼道:「明白了,客棧老闆和王老虎是串通一氣的,都不是好東西。」

  思及此,杜芊芊秀眉緊蹙,「姊姊戳穿王老虎之後,我才想明白這點,看來一會兒回去我得換家客棧了。」

  ﹁那是要的。﹂顧芳華看著她又說:「但是你的事情我真的幫不上忙,你實在是跪錯人了。」

  聞言,杜芊芊淚眼蒙眬地看著她,「好姊姊,我早就聽說你的大名,知道你是咱們華嵐的奇女子,隻是我身處偏遠之地,不得一見,今天我們能在這裏巧遇,必是菩薩知道我的委屈,所以派姊姊來搭救我。姊姊,我不求能爲父親伸冤,隻求能見他最後一面,就是死也瞑目。」

  顧芳華心腸很軟,實在是禁不得被人這樣苦苦哀求,更何況杜芊芊哭起來無聲,但是兩行清淚嗒嗒從眼眶中滾落的樣子,更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在心中歎口氣,暗暗罵道:誰讓你多管閑事,現在閑事果然找上門來了,人家一口一個姊姊,連避都避不開了。

  她隻好說道:「你父親該是關在刑部大牢,可惜我和刑部並沒有相熟的人,隻能幫你打聽。既然你要換客棧,太醫院後方街上有一家清園居,價格公道,也算幹淨,你不如就搬到那裏去吧,我若是有消息了,也方便告訴你。」

  見她答應了,杜芊芊連聲說謝,終于再次露出一絲笑來,又坐了一會兒,便跟顧芳華告別,回去整理行囊。

  看著她的背影,顧芳華自覺吃這一頓飯的代價不小,平白認回一個妹妹不說,還給自己背了責任。

  她在回太醫院的路上就拚命想,要想幫助杜芊芊見到父親,應該求誰?

  刑部尚書霍建申和她素無交情,加上那人脾氣有些暴躁,在朝中沒有多少說得上話的朋友,想攀交情是攀不上了。

  求皇後嗎?都知道後宮是不能幹預政事的,若追究起來可是大事,皇後跟杜家沒親沒故的,不會犯這險。

  總不能幫杜芊芊去告禦狀,求皇帝吧?杜芊芊的父親就是奉旨捉拿進京受審的,尚不知道罪名是什麼,也不知道皇帝心中怎麼打算的,這時候去求情,簡直是給自己找罵捱,更去不得。

  唉,千思萬想,都怪自己不該多事伸那一腳,她又不是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的權臣,幹麼做英雄救美的事情?

  ……想到這權臣,她忽然想起一人—— 程芷嵐。

  對啊,差點忘了這號人物,若要說當今朝堂上誰稱得上權臣,程芷嵐該是當仁不讓吧?十六歲金榜題名,外放做官不到三年,又被召回京城做了吏部侍郎,接著被封爲太子太傅,無人不知他在皇帝面前很得寵幸,畢竟會把小太子交到他手中,就足以說明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事到如今,求神不如求鬼,看來她隻有去求程芷嵐了。

  看看天色還不算太晚,顧芳華到太醫院的後廚房裏轉了一圈,揀了幾塊早上做的點心放到食盒裏,然後拎著出門。

  太醫院裏其他太醫看她竟然拎著食盒往外走,都忍不住笑問:「芳華,你是不是拿錯工具了?」

  顧芳華苦笑,「沒錯,這是……去看一個朋友。」經過藥房時,她又拐進房裏從滿牆的藥櫃中翻出兩顆藥丸來,並置于錦盒中,收進袖口暗袋,這才出了門。

  程芷嵐的住處距離太醫院不算遠,走過三條街就到了。顧芳華在距離程府一條街的地方就見一輛馬車徐徐在大門前停下,馬車周圍仆人丫鬟環繞,前呼後擁的從馬車上迎下來一位裊裊婷婷的佳人。

  顧芳華眯起眼細細的看—— 原來是青鸞郡主,見狀,她忍不住微微挑起唇角。早聽說青鸞郡主對程芷嵐有意思,今天她算是碰個正著,若是平時的她必然要躲得遠遠的,免得讓他誤會自己愛窺探他的「好事兒」,但今天她爲要事而來,躲也躲不開,隻有硬著頭皮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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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程府的門房剛把青鸞郡主迎入門不久,一回頭就見一名白衣女子手提食盒悶著頭往府裏走,還以爲是青鸞郡主身邊的侍女,便說道:「把食盒給我就好,你剛沒聽到嗎?你們郡主不是不讓你們跟著進去,你就在這裏等候。」
  
  顧芳華笑道:「這位兄弟誤會了,我不是郡主身邊的丫鬢。」
  
  此時其他在門外候著的丫鬢也回頭說道:「這人我們不認得。」
  
  「不是?」門房狐疑地打量起她。「那你是誰府上的丫鬢嗎?我家主子現有貴客,有事明早來吧。」
  
  這是顧芳華第一次來程府,也難怪人家不認得她。
  
  這時從程府內有一人正走出來,黑衣勁裝,腰懸長劍,一眼看到她,愣住,「芳華,你怎麼會來這裏?」
  
  顧芳華看到那人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說道:「越波,你在這裏真是太好了。我有事要見程芷嵐。」
  
  被她叫喚的人乃是大內侍衛長邱越波,不僅是程芷嵐的好友,也是顧芳華的朋友。因爲有一次他受傷是由她幫忙包紮,兩人因而結識。
  
  見她竟然會到程府未,邱越波不由得取笑道:「你跟芷嵐不是一向犯沖?居然親自到他府上未,喲,還提著食盒,難道是來送禮的?」
  
  一臉無奈的顧芳華嘟高嘴,「我也是不得己而爲之,說來話長。」
  
  看她這樣,邱越波笑出聲來,接著才向門房說道:「這是鼎鼎有名的妙手神醫顧太醫,你都不認得?你這當門房的眼睛可要再好好練一練了。」說著他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我帶你進去,不過你來得不巧,我正要走,他也剛來了一位貴客,不曉得有沒有空見你。」
  
  「我知道,那貴客不就是青鸞郡主嗎?我把事情說完就走,不會耽誤他會佳人的。」顧芳華滿不在乎地跟著踏進程府。
  
  程府的家丁丫鬟因爲認得邱越波,所以也沒有阻攔她,隻是路上時有人好奇地問:「邱大人,不是要走了,怎麼去而複返?」
  
  邱越波笑道:「主人話多,下面的人也羅唆,沒看見我還帶著朋友嗎?這可是你們家太傅大人都惹不起的貴客。」
  
  於是衆人又伸著頭打量起顧芳華——這位據說連太傅大人都惹不起的女人是誰啊?不一會,有人認出她的衣服,了然地小聲和身邊的同伴嘀咕,「這位似是那個很有名的女太醫,顧芳華。」聽到答案,不少人更是疑惑了——一個醫女又怎麼能說得上是連太傅大人都惹不起的呢?
  
  不理會衆人好奇的目光,顧芳華遷自走到後院,隻見東廂房的門開著,接著聽到房裏依稀傳出女子哭泣著的質問聲,「今天無論如何你得給我一個回應,否則我甯可死了。」
  
  不一會,屋內揚起那熟悉的、懶洋洋的嗓音,「我早就回應過了,是郡主自己聽不進去。還有啊,郡主是千金之軀,不要動不動就說死啊死的,不吉利。」
  
  「程芷嵐!你這個無情無義鐵石心腸的家夥!」那青鸞郡主像是怒了,接著傳出匡嘟一聲,似摔碎了什麼的聲音。
  
  程芷嵐慢悠悠地說話聲又響起,「郡主殿下,我這青花瓷杯雖然比不了皇宮裏的東西名貴,卻也是陛下年前賞我的禦賜之物,你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砸了,不怕犯了藐視陛下之罪嗎?」
  
  顧芳華在外面聽到裏面這樣熱鬧,倒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思,故意站在門外不進去,但聽青鸞郡主被程芷嵐威脅,忍不住對邱越波笑道:「郡主隻怕要被他唬住了,是誰摔的青花瓷杯,如今房中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證了,郡主何以會受罰?」
  
  她本未以爲自己說話的聲音不大,屋內人聽不到,沒想到那廂房門忽然被人推得大敞。
  
  程芷嵐倚著門框,蹙著眉看她,「是我眼花看錯了嗎?鼎鼎大名的顧太醫怎麼會纖尊降貴來到寒舍?莫非你早算準這裏有位尋死覓活的貴人急需你來救擡?」
  
  「可惜我的醫術隻能醫病人的身體,擡不了病人的心,這郡主得的病呢,病根兒在太傅身上,自然隻有太傅能治。」顧芳華難得對他笑面迎人,「我知道我來的不是時候,但我有一件小事想拜托太傅大人,說完就走。」
  
  程芷嵐搖了搖頭,嘖嘖稱奇道:「莫非天要下紅雨了,你我一天見兩次不說,早上你才罵我是胸無點墨還敢誤人子弟的世問敗類,怎麼這會兒又說有事相求?」
  
  「呢,這一定是誤會,程太傅乃當今朝中巨擎,我這種熒燭之光自然要仰仗日月之耀才能苟且偷生。」她笑咪咪的說。
  
  她見風使舵之快、嘴巴之甜,不僅讓程芷嵐聽得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連邱越波都忍不住問道:「芳華,你是有多天大的事啊?竟然讓你像是嘴巴抹了蜜似的誇獎他?這事兒我能不能辦?要不你也這樣誇我幾句?」
  
  她歎道:「我若是先遇到你,說不定就求你了,可是如今我己經到了程府,還是要先求一求太傅大人,太傅大人若是辦不下來,我再求你。你不用急,誇你的話我車載鬥量,肯定會留著慢慢和你說。」
  
  程芷嵐不由得挑起眉毛,「你這番話說得我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看你平日那一股傲氣的樣子,會有什麼事讓你這樣低聲下氣地求我?」
  
  看他有意願聽,顧芳華連忙將今日自己與杜竿竿的一番相遇說出未,然後攤手道:「你看,我既然救了佳人,又被人家如此看重,當然不能不幫忙,而這朝野上下,使得上力幫她圓這心願的,我想來想去,也就隻有恃寵而驕的太傅大人您了。」
  
  「恃寵而驕?」程芷嵐笑出聲,反倒比剛才被她誇贊時還樂。「你果然不會誇人,誇幾句就詞窮了,這是誇人的詞兒嗎?我知道你想讓我爲那位杜小姐跟刑部霍大人求情,這件事雖然不難,我卻不便做,誰知道她父親是因爲什麼罪名被抓進去的?若是謀反罪,我現在出頭幫她這個忙,不是要把我也拉進嫌疑圈子了?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我豈會做?」
  
  顧芳華無奈地點點頭,「早猜到太傅大人會這麼說,不過那丫頭隻是想見父親最後一面,並不是要爲她父親脫罪,那是太傅大人沒有看到杜小姐的美貌可人,若是看到了……」
  
  「若是看到又怎樣?」青鸞郡主怒氣沖沖地從房內走出來,「若是看到了,芷嵐也不會幫她!」
  
  顧芳華連忙笑道:「郡主別生氣,臣的意思是,那位杜小姐雖然比不上郡主的傾國傾城,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溫柔可人。臣身爲一介女子看她哭成那樣都於心不忍,太傅大人這樣富有同情心的人若是見了,必然會起側隱之心,其實也毋須太傅大人怎樣費心,隻要和霍尚書打聲招呼,讓牢頭放杜小姐進去和父親打個照面也就行了,那杜小姐全無武功在身,還怕她劫獄不成?」
  
  程芷嵐微微揚起頭,「顧太醫,你真是給自己找麻煩,那杜小姐是好人壞人你分得情楚嗎?就這樣攬下,你以爲你幫了她,人家會對你感思戴德?」
  
  反正己被他戳穿她毫無誠意,顧芳華說起話來便沒顧忌,「我又不指望她以身相許,要什麼感恩戴德?不過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醫者畢生所學無非是爲了治病救人,杜小姐父親的命我們是救不了的,隻是還她一個心願罷了。太傅大人能有今日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日子,難免做過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缺德事,難道不希望趁這個機會給自己積點陰德嗎?」
  
  一旁的邱越波早看慣了他倆針鋒相對的樣子,不想跟著被彼及,連忙往後一站不出聲。
  
  倒是青鸞郡主聽得目瞪口呆。她平生所見之人,若是有求於人,難免低聲下氣,也不乏委曲求全,像顧芳華這樣,貌似說話的語氣像在拍馬屁,但出口的詞兒卻都刺耳得像在罵人的,還真是沒有。
  
  程芷嵐僅揚聲說道:「你跟我進來。」
  
  顧芳華笑盈盈地應了一聲「好」,舉步就往屋內走。
  
  青鸞郡主想跟上,程芷嵐卻冷著臉對她說:「你要是不想惹惱我,就快點出去。」
  
  青鸞郡主氣得頓足,賭氣的往門外走,「程芷嵐!你以爲我稀罕來你這裏?」
  
  「不稀罕就別來。」程芷嵐猛地一撞房門,將青鸞郡主關在門外,任她叫喊謾駡,也不理睬了。
  
  房裏,顧芳華已經從邱越波手中拿回來食盒,正將食盒放在圓桌上,回頭朝程芷嵐露出一絲謅媚笑容,雖然話還是不怎麼好聽,「太傅大人,這是我送來孝敬您的,您知道太醫院的人窮,比不得您是太子的老師,下面有不少人搶著孝敬您,這小小東西不成敬意,您就勉爲其難笑納了吧。」
  
  程芷嵐掀開上層食盒的蓋子看了一眼,並用手捏了捏其中一塊糕點的外皮,冷笑一聲,「這是什麼時候做的?這桂花酥的皮都又冷又硬了。」
  
  她卻振振有詞地說:「說了讓您勉爲其難笑納,便是因爲這東西實在不成敬意,反正也不是拿來吃的,您還要挑三揀四幹什麼?」
  
  「不是拿來吃的你送我這些幹什麼?」
  
  「有求於人必先以禮贈之,官場的規矩我懂。」顧芳華笑得像隻小狐狸,「這不過是我一點小小心意,其實並非我準備的重禮。」她摸出袖口暗袋裏那小小的錦盒,必恭必敬地放在桌上,「這才是我送給太傅大人的厚禮。」
  
  程芷嵐狐疑地打開錦盒,隻見裏面躺著兩丸藥,但己用臘密封著,也不知道裝了什麼藥。他以眼神詢問她,而她那古怪的笑容讓他不禁猜度這藥必不是什麼延年益壽的靈芝仙草。
  
  輕咳兩聲,顧芳華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回仙丹,太醫院秘制給皇室享用的,我想太傅大人正值青春壯年,應該用得著,所以冒死爲你偷了兩顆出來。」
  
  「回仙丹?」他還是不解,拿起一丸看了看,「治什麼的?」
  
  「壯龍陽之用。」
  
  她毫無修飾的一句話,讓程芷嵐差點把這回仙丹捏碎了,赫然明白爲什麼她會笑得不懷好意,什麼回仙丹嘛?分明是禦用春藥!
  
  程芷嵐氣得漲紅了臉,「顧芳華!你認爲我需要這種東西嗎?」
  
  她故作不解地看著他,「怎麼?太傅大人難道不需要?雖然您現在還沒有娶妻納妾,但像青鸞郡主那樣一天到晚追在您身後的美人隻怕也不在少數,一個人龍陽有數、精氣有限,要——打點應付並不容易,即使您練得高探武功、修得真氣護體,這種東西卻更有強身健體之功效,關鍵時刻用一用,據說可享人間極樂……」
  
  「滾!」他氣得將那兩顆藥丸連同錦盒一掌拍碎在桌上,怒斥一聲,「以後不許再到我的府裏來!」
  
  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顧芳華嘟起嘴,「你若是不喜歡也不要拍碎它,你知道這東西值多少銀子嗎?上次吏部有個主簿求我幫他弄一丸,許我五十兩銀子,我都沒答應。」
  
  聞言,程芷嵐咬牙道:「我不需要。」
  
  她晃了晃頭,自言自語道:「早知道我不如直接把這藥送給霍大人,看他家老婆小妾成群,沒準兒更需要這個。」說著,她己轉身想往外走。
  
  他突然喝道:「站住!」
  
  她沒好氣地回頭,「幹麼?想賠我銀子啊?」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半晌,他忽然說道:「我可以替你去求個人情,但是我要的好處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頓了一下,他別有深意的笑了,「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你隻要先應允即可。」
  
  「那可不行。」她可不傻,「若是日後你要我作奸犯科,或是讓我自斷手臂之類的,難道我也要答應你?」
  
  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我讓你自斷手臂幹什麼?反正會是你可以做到的事,你放心,該不會你是個連承諾都不敢許的膽小鬼吧。」
  
  「好!答應你就是!」顧芳華咬著牙答應,又問:「那這件事你幾時能給我回覆?」
  
  「最遲明天這個時候。」
  
  「一言爲定,明天我帶杜小姐到你這裏聽消息。」
  
  程芷嵐皺眉,「帶她來做什麼?這件事我本不便出面,你還嫌給我惹的麻煩不夠多嗎?」
  
  「哦,知道了,我自己來就好,放心,不會讓你和什麼亂黨謀逆之類的罪名扯上關系的。」看事情辦成,顧芳華心情不錯的抱起桌上的食盒。
  
  程芷嵐卻無預警的技住她的手,「不是說這東西是送給我的,你又拿走做什麼?」
  
  沒設防地被他按住,手背霎時傳來他強硬的力道和溫暖的熱度,她忽然覺得揮身不自在,雖以往給人醫病,男人的身體也碰過,卻從來沒有過現在這種奇怪的感覺……
  
  她咳嗽一聲掩飾掉內心的慌亂,並急急抽回手,「你都說了不喜歡吃,我還不拿走?太醫院裏有的是看得上這些吃食的人呢。」
  
  「下次求人,要帶自己親手做的點心才算有誠意。」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就先放下吧,我雖然不吃,但是家中難免有些貪嘴的下人,分給他們,下次你再未時便沒有人不認得你了。」見越波去而複返又帶著她,他己猜到是怎麼回事。
  
  「也好,那我走了。」顧芳華略顯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轉身拉開房門,隻見青鸞郡主己經離開了,她揚聲問站在門外的邱越波,「郡主走了?」
  
  他調侃道:「你們倆在裏面說了這麼半天的話,人家被擋在門外,不走還能幹麼?芷嵐,落花有意隨流水,你這流水何必無情?郡主人美,地位又尊貴,你娶了她隻有利沒有害,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坐在屋內的程芷嵐淡淡道:「我最煩死纏爛打的女人了,禮義廉恥都不顧,隻要男人長得好看一點就撲上去,連郡主的身分都不管,我可不想娶個花癡老婆。」
  
  顧芳華回頭打趣,「面對青鸞郡主那樣癡情的美女還不動心的男人真的少見,程芷嵐,你該不會喜歡男人吧?」
  
  程芷嵐眉骨一沉,「我若說我喜歡男人,你這張嘴八成又要編派我和越波的故事了。趕快走吧,你還想不想讓我幫那位杜小姐?」
  
  她抿嘴笑道:「你若喜歡男人,我就知道陛下爲何這麼寵信你了,至於越波……」她拍了拍邱越波的肩膀,語氣肯定的說:「我敢說越波是喜歡女人的。」
  
  被她這麼一拍,邱越波倒是靦腆起來,尷尬地說:「你們倆鬥嘴,把我扯進來幹什麼?行了,芳華,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太醫院吧,這幾天京城傳有盜匪出沒,很不安全的。」
  
  「那就有勞你了。」話落,顧芳華和邱越波一邊說笑,一邊走出程府。
  
  程芷嵐在房門口默默看著他倆的背影,眸色漸深如墨。
  
  程芷嵐說話果然算話,第二天他便差人到太醫院,說是和霍建申己經打過招呼,讓那位杜小姐到刑部找一位李主簿,由其陪同便可去大牢見她父親一面。
  
  顧芳華得知這個好消息,立刻馬不停蹄地跑去告知己經搬到清園居的杜竿竿,杜竿竿自然幹思萬謝,也不敢耽擱,馬上由家丁陪著去刑部找李主簿去了。
  
  辦成這件大事,顧芳華覺得輕松不少,心裏十分高興,雖說因此欠了程芷嵐一個人情,但好在明確地和對方做了條件交換,這人情還得起,日後再見面也不怕對方拿話那榆她。
  
  偏她是個勞碌命,剛打清園居回來,還不讓她怎麼休息,宮中又有太監未傳話,說是劉妃身子不爽,請她入宮問診。
  
  宮中嬪妃衆多,自從她被正式封爲醫官之後,這問診之事自然少不了,她照舊提著醫箱跟著那太監入宮。
  
  這一回,來爲她引路的小太監並沒有上次馮貴妃身邊的看起來神情那麼急迫,顧芳華秉著問診程式「望鬧問切」,照例問那太監「劉妃幾時病的」、「有什麼症狀」、「是哪裏不舒服」雲雲,可那太監卻一問三不知,隻是搖頭說:「主子沒有交代,隻說請顧太醫問診。」
  
  顧芳華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想想,也許不是急症才會這般氣定神閑,況且除了女人們每月都有些不便說的隱痛,偶爾會有人找她開方抓藥之外,這些殯妃們爲了爭風吃醋,難免心病糾結,一天到晚這裏不適那裏不舒爽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大都把了脈之後,她再隨便開個補養身子、安神凝氣的方子就安撫過去了。
  
  這一回,當她來到劉妃的偏殿中,卻不見宮女太監在門外伺候。她走進去時,屋內每扇門窗皆緊閉、拉上簾幕,生怕有陽光照進來似的。
  
  顧芳華笑道:「這樣暗的地方怎麼看病?好好的人住在這裏也得悶出病來,娘娘若是找臣看病,就要聽臣的,先把這簾子拉開吧。」
  
  「不必,本宮喜歡屋子裏暗些。顧太醫,近前些。」劉妃的聲音涼涼的,沒有半點親近之意。
  
  走到她床前,顧芳華剛要伸手,劉妃忽然反抓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說道:「無論你把到什麼脈象,顧太醫,今日所知之事,絕不許向外聲張一個字!」
  
  顧芳華一怔,直覺事有蹊蹺。她猶豫一下,收回手,「娘娘若是不信任臣,可以另請高明,然醫者隻知擡病,其餘之事是不會過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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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6:24
  劉妃那秀麗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情楚,隻依稀覺得她像是勉強一笑,「你若是把過脈,便不會這樣說了。」
  
  顧芳華的手指搭上劉妃的尺、寸、關三脈,凝神屏息了片刻,便訝異地說:「這是喜脈啊,恭喜娘娘……」話未說完,劉妃冰涼的手掌一下子緊緊捂住她的口,捂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許再說什麼喜脈,一個字都不許說!」劉妃趴在她耳邊一字一頓,語調狠厲,「你隻要告訴我,如何滑掉這胎?」
  
  聞言,顧芳華一驚,頓覺一股涼氣從頭頂灌到腳底,立刻明白自己遇到了皇室中最忌諱的大事——私生子!
  
  撥開劉妃的手,她深深喘息了幾口,低聲說道:「娘娘可否讓臣再次確認脈象,臣才好回稟。」
  
  劉妃手腕輕顫,五指卻緊緊抓住她的胳膊,「不用把了,本宮信你的醫術,也信自己的感覺,本宮肚子裏是有個孩子不錯,但本宮不能留他,他不能活在這世上,否則本宮就不能活了。」
  
  靜默一瞬,顧芳華問道:「恕臣直言冒犯,娘娘,陛下有多久沒有臨幸您了?」
  
  「半年……」劉妃長長歎了一口氣。
  
  顧芳華明白了,馮貴妃現在得寵,據說這幾個月來皇帝經常留宿素秋殿,連皇後那都很少去,然而劉妃腹中的孩子應有三個月大了。
  
  半年沒有寵幸,卻有三個月大的胎兒,其意,不言可喻。
  
  顧芳華在心中掂量盤算,幫她打胎並非難事,一帖打胎藥便行,難的是打胎之後的事情。每個人的身體情祝不一,打胎後的反應也不一樣,三個月的胎兒己經成形,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打下來,全殿宮女太監都必須守口如瓶之外,還要能及時處理死胎。
  
  最要命的是,劉妃年紀不小,己經是三十多歲的女人,打下胎兒時如果造成血崩,或者身體虧損,讓別人看出端倪來,追問下去,那她顧芳華有幾個腦袋被人追查?一旦皇帝知道,雷霆之怒足以滅她全家。
  
  於是她默默提起藥箱,「娘娘,您這件事實在棘手,特臣回去查清藥典才能對症下藥。」
  
  劉妃的雙眸在昏暗的屋中忽然變得明亮熾熱起來。她是聰明人,豈會看不出顧芳華的意思,立刻說道:「顧太醫別急著走,本宮不會牽連你的,隻是和你要一個藥方,讓本宮無聲無息打掉這孽種。本宮保證,即使日後事情敗露,也絕不說起你一個字,倘若本宮失一百供出你來,就讓本宮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這樣重的毒咒,從一個妃子口中說出,在這暗幽幽的內殿回響,顧芳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輕歎,「娘娘,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劉妃慘然說道:「你以爲本宮不懂得這些道理嗎?隻是紅顔未老恩先斷,深宮寂寞無人知。你年紀小,不會明白的……好芳華,算本宮求你,就看在都是女人的分上,幫這一遭吧……」
  
  咬緊嘴唇,顧芳華無奈道:「娘娘,不是臣不願意幫您,但這可是一人兩命的事,且不說殺生這事兒實在給自己造孽,如果辦得不好,您這宮裏的太監宮女,連同臣和臣一家大小,都要擔這殺頭的罪。」
  
  「你放心,倘若事情緻露,本宮就自縊,絕不牽連你們!」劉妃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緊抓著浮木不放。
  
  顧芳華知道今天若是不能給她個回應,肯定走不了了,隻得說:「這樣吧,臣給娘娘口說一個藥方,但是藥不能從禦藥房抓,會被人查,您要找親信可靠的人從外面抓回來,找處偏遠廂房熬藥,千萬不能讓人知道,若真有人問起,就說這補養身子的藥必須趁熱喝,否則就會失效。」
  
  聽著她諄諄囑咐,劉妃連連點頭,接著從手腕上脫下一隻鐲子硬塞給她,「顧太醫,你別嫌棄這鐲子當禮太小,是上好的翡翠做的,好歹值上千兩,你別害怕,這不是陛下賞賜的,是本宮自娘家帶來的陪嫁物,以前馮貴妃喜歡,想拿她那對金鳳呈祥的鐲子換,本宮都沒答應。」
  
  顧芳華將鐲子放到旁邊的桌上,「娘娘,臣幫您是出於情分,若是收了您的禮,意思就變了,再說日後若追查起來,臣渾身有嘴都說不情。還有,如果有人問起臣今日爲何來娘娘這裏,還請娘娘說是晚上屋裏黑,不小心扭到了腳,所以讓臣來幫你看腳的,並且請娘娘這幾日不要外出了。」
  
  劉妃苦笑著聽她交代,知道她這樣費心想出個扭了腳的說辭,無非是怕日後有人問她既然來看過病爲何沒有發現喜脈,便給自己找了個圓滿藉口罷了。她自己己經是強人所難了,全指望著顧芳華救她,哪裏還能說不?便全都答應下來。
  
  顧芳華口述了一個藥方,劉妃親自拿筆記下,特顧芳華出殿門時,也不許宮女太監相送,隻低著頭快步走了。
  
  沒想到剛要走過驕陽宮,迎面就有個人飛快向她跑來,大叫著,「太好了!顧太醫!原來你在這裏!快!快跟我走!」
  
  顧芳華沒頭沒腦的被一個小宮女拉住,見她臉色蒼白又滿頭大汗,不解地問:「是誰病了嗎?」
  
  「太子殿下!」
  
  真是一彼未平一彼又起,顧芳華還沒來得及出宮,就被小宮女直接拉去了驕陽宮。
  
  說來也巧,太子昨晚睡覺時少穿了一件中衣,晚上又跑到院子裏捉蟋蜂,冒了一身汗又吹了點風,半夜就發起熱來,偏偏太子性格要強,生怕被人知道後笑話他,就強忍著沒有告訴別人,不料午時過後,便熱得小臉通紅,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他宮裏的宮女見情形不好,連忙稟報皇後,皇後親自過來探視才得知兒子病得這麼重,立刻下令傳太醫,而那宮女剛出那驕陽宮的門,便碰上從劉妃那出來的顧芳華,宮女自然是狂喜不己,顧芳華卻暗暗叫苦。
  
  進了驕陽宮,不想內殿己經站滿了人,除了驕陽宮中的宮女太監們齊刷刷列班站好之外,還有皇後和幾位殯妃,以及隨侍她們的宮女們,滿眼都是人影,看得顧芳華都覺得暈。
  
  「稟皇後娘娘,顧太醫來了!」那個請來顧芳華的宮女剛踏進殿內就急切地叫喊來。
  
  皇後詭異地問:「顧太醫?怎麼來得這麼快?才說出去宣太醫就來了?就是神仙請的也沒有這麼快啊。」
  
  先給幾位娘娘們行禮,顧芳華才苦笑道:「臣剛給劉妃娘娘看過腳傷,途經驕陽宮時被請到這裏未了。」
  
  皇後訝然,「劉妃傷了腳了嗎?怎麼本宮沒聽說?」
  
  「大概……剛傷到的吧?」在皇後的威儀面前說瞎話,顧芳華覺得冷汗都快流出來了,連忙轉移話題,「聽說太子殿下病了?這麼多人圍在這裏,不利於殿下的呼吸通楊,請皇後娘娘讓大夥都先到殿外等候吧。」
  
  皇後連忙下令,「都先出去吧。」黑壓壓的一群人立刻先後散去。
  
  顧芳華坐上太子的床邊,小聲低喚,「殿下,能聽到臣的聲音嗎?」
  
  尚仁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是她,便笑著說:「顧姊姊,你來給我看病?真是太好了。」
  
  「病了還說好。」她皺緊眉,「殿下這病來得兇猛,所幸發現不晚,聽說是殿下昨夜不乖,非要抓什麼蟋蟀,才染了風寒……殿下,這該不會又是程太傳教的吧?」
  
  尚仁傑小聲說道:「顧姊姊不要在母後面前說太傅的壞話,是太傳教了葉紹翁的《夜書所見》,其中有一句知有兒童挑促織,夜深籬落一燈明,本宮心裏好奇,想知道晚上捉促織是怎樣的情形,才會去抓的……」
  
  「殿下能有求學好問的心是好的,但以後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否則病倒了,難受的是自己。」她一邊柔聲說著,一邊己經爲他把了脈,回身對皇後說道:「太子雖染風寒,並無大礙,吃兩帖發汗散熱的藥就好了。」
  
  皇後擔憂地說:「本宮看太子病得昏沉,該不會燒得太厲害了吧?顧太醫,若你在這裏,本宮方可放心,就勞你今天就在驕陽宮留宿一夜,幫本宮照看一下太子的病情。若有變化,也省得半夜再去太醫院叫人了。」
  
  皇後的命令豈敢不遵從?顧芳華隻好應承下來,並請驕陽宮的宮女去太醫院給她爹捎句話,告知她今夜留宿宮中之事,免得她爹爲她擔心著急。
  
  藥方開了,下面自由人去抓藥熬藥,皇後見有她在這裏,坐了一會兒也就走了,大批人馬一散去,驕陽宮頓時安靜下來。
  
  顧芳華叫人去端來一盆水,準備了手帕,將手帕浸在冷水裏,擰乾後蓋在尚仁傑的額頭上,幫他散熱。
  
  看著她,尚仁傑說道:「顧姊姊,本宮是不是害你今晚回不了家了?不要緊,一會兒他們都退下了,你就到床上來睡,不教你委屈睡在椅子上。」
  
  顧芳華笑道:「太子的床如同龍床,我哪裏有福分睡?您乖乖聽話,早點好起來,臣不就可以回家睡自己的床了。」
  
  尚仁傑從被子下面伸出手來,她連忙握住,優心問道:「殿下怎麼了嗎?」
  
  「本宮餓了一天,好想吃一碗湯圓。」他愁眉苦臉地說。
  
  顧芳華唉哮一笑,「好,殿下想吃東西就好,臣讓禦膳房給殿下做一碗湯圓來,殿下喜歡吃什麼餡兒的?」
  
  「豆沙餡兒的。」尚仁傑的神情振奮起來,「芝麻餡兒的也行!」
  
  「殿下想吃什麼餡兒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您就是要吃月亮餡兒的,奴才們也得給您摘下來。」她打趣道。
  
  說笑著,她起身去叫宮女,門外忽然有一道長長的身影步進殿門內,她怔了一下,隻見程芷嵐正慢悠悠地走進來。
  
  「太傅大人也來了。」因爲剛求他辦了事,她特他不像平日那樣尖酸刻薄,「是聽說學生病了,特來探病的吧?」
  
  「嗯,顧太醫也在啊?」程芷嵐瞥她一眼,「你這個庸醫治得好太子千歲嗎?皇後娘娘怎麼敢把殿下這麼金貴的命交到你手上?」
  
  「湊巧而己。」沒理會他的嘲諷,顧芳華招手交代一名宮女,「殿下想吃楊圓,吩咐一下禦膳房,豆沙餡兒還是芝麻餡兒都可。」
  
  「兩碗。」程芷嵐跟著出聲,「我還沒吃晚飯呢,順便一起吃了。」
  
  她瞪他一眼,「太子吃飯你也敢湊熱鬧?不怕犯了藐視君主之罪啊?」她故意學他之前威脅青鸞郡主的口氣。
  
  偏偏尚仁傑的聲音由殿內傳來,「讓禦膳房多做兩碗,我們三個一起吃。」
  
  顧芳華無奈對宮女說道:「你聽見了吧?既然殿下賞飯,那我就和太傅大人在這裏蹭一頓飯吧。」
  
  不一會,三碗楊圓送來了,圓滾滾熱呼呼的湯圓放在碗裏,看上去著實誘人可愛。
  
  顧芳華本來就是極愛吃的人,今天忙活了大半天沒吃上一口飯,折騰到這個時候,也的確是餓了,連忙問宮女,「這三碗都是一個餡兒的嗎?」
  
  「禦膳房說做了一碗芝麻餡兒、一碗五仁兒餡兒,還有一碗是玫瑰餡兒的。」
  
  「怎麼這麼麻煩?」她皺皺眉,「那要怎麼分?」
  
  「看顔色不就知道了?笨。」程芷嵐率先端走一碗,「玫瑰餡兒的外皮顔色偏紅,芝麻餡兒的偏黑,剩下發白的就是五仁餡兒的了。」
  
  顧芳華探頭問:「那你端走的是什麼餡兒的?」
  
  「玫瑰餡兒的。」程芷嵐斜晚她,「你要吃?」
  
  「我不喜歡玫瑰餡兒的,有香辣餡兒的最好。」她將那碗芝麻餡兒的端到尚仁傑面前,嘖嘖感慨道:「太子殿下,您看看您這位老師,都不管您這個病人主子,倒坐一邊飽食了。」
  
  「太傅最喜歡吃玫瑰餡兒的湯圓,一定是禦膳房知道太傅在這裏,特意做給他吃的。」尚仁傑坐起身,憨憨笑著,「太傅說我們兩人雖名爲師徒,但情同手足,那些繁文褥節、世俗虛禮就不用講了。」
  
  她一口一口地喂太子吃楊圓,搖頭說道:「殿下這是被程太傅騙了,程太傅雖然是您的老師,但是論地位,您是主,他是臣,便應該對殿下以禮相特,可他欺負您年幼,才會故意說什麼不講繁文縛節、世俗虛禮,其實不過是圖他自己方便罷了。」
  
  尚仁傑笑著側頭看了一眼悶頭吃湯圓的程芷嵐,「但本宮覺得太傅更像是本宮的兄長啊。宮中學堂裏也有不少老師,每一個都很古闆,隻有太傅除了教本宮讀書之外,還帶本宮體驗各種事物,若是以君臣之禮相特,就不會這麼有趣了。」
  
  「殿下真是個心地純善的孩子。」顧芳華歎道:「隻希望日後不要被奸人蒙蔽了才好。」
  
  「顧太醫……你忘了昨天是誰跑到我府上求我的是吧?」程芷嵐愜意地喝著楊,慢條斯理地提醒,「除了讀那些老掉牙的醫書之外,你多少也該知道感思戴德這四個字怎麼寫才是,總在殿下面前毀我情譽,於你有什麼好處嗎?」
  
  她回頭一笑,「喲,對不住了太傅大人,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口快。」
  
  「那禍從口出這四個字你也一定不認識了。」放下碗,程芷嵐走到太子床邊,伸手摸了摸尚仁傑的額頭,「小孩子發燒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吃藥,多喝水休息撓自然就能退了,還要你在這裏守一晚上,真是小題大作。」
  
  顧芳華不滿地看著他,「程太傅,你這麼不將太子殿下的命當回事嗎?不怕陛下和皇後娘娘聽到了,嚴懲你的失言?」
  
  「陛下若因爲這點小事就嚴懲我,那就是昏君了。」程芷嵐彎下腰問尚仁傑,「除了發燒,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
  
  「就是沒力氣。」尚仁傑雖然親點了湯圓,實際上卻沒吃幾個,吃了四個之後就搖著頭說吃不下去了,將碗推開。
  
  程芷嵐坐在床邊,摸了摸太子的小手,突地將他反抱在懷裏,一掌抵在他的後背,默默不語。
  
  見狀,顧芳華一震,心知他是在用自己的內力真氣幫太子恢複體力,然而這過度真氣是最損耗自己身體的,一般學武之人都是不肯。
  
  她囁嚅了幾下唇,想勸他不用這樣梢耗自己,又怕他分了心,好不容易看他放開手了,她在心中長籲一口氣,說道:「討好太子也不用這麼勞神勞力的吧?至少等陛下和皇後娘娘在的時候做,好歹有人看到。」
  
  唉,本想贊他,但不知爲何話一出口便不怎麼好聽。
  
  他倒沒理睬她的反諷,拍拍尚仁傑的肩膀,道:「躺下睡吧,別再煩你顧姊姊了,等一覺睡醒,明天也就不燒了。」
  
  尚仁傑很聽他的話,隨即縮回被窩裏去,一雙黑幽幽大眼睛骨碌碌轉,比起之前的無神,現在己經情亮許多。他一會兒看看顧芳華,一會兒又看看程芷嵐,忽然笑著說:「顧姊姊,你嫁給我太傅吧。」
  
  一個哆唆,顧芳華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殿下,開這種玩笑可不好,千萬別再說了,否則可要嚇到微臣了。」
  
  「是誰該被嚇到才是。」程芷嵐負手而立,似笑非笑,「我若是娶了你才教人笑話,好像我程芷嵐娶不到一個像樣的女人似的。大夫娶進門,無災也生病,若殿下不想咒我早死的話,也請不要再說這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她跳起身,兩手擦腰,怒道:「什麼大夫娶進門,無災也生病?是你杜撰的吧?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沒聽過隻能說明你孤陋寡聞,並非沒有。」程芷嵐挑起眉毛,「看你急成這個樣子,莫非你其實想嫁我?」
  
  「呸!我顧芳華這輩子就算是沒人娶,也不會嫁給你程芷嵐!」
  
  他不禁一笑,「原來是自知嫁不出去要當老姑婆了,也好,你這脾氣無論嫁給叮個男人,都足夠對方難受一輩子,還是別去禍害人家爲好。」
  
  尚仁傑咬著被角吃吃笑,「真好,本宮就喜歡看你們倆吵架,以後本宮一定要多病幾次,就能天天看你們吵架了。」
  
  「誰稀罕和他吵架?」顧芳華被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恨聲道:「臣累了,先去偏殿休息一會兒,殿下有事就叫程太傅吧。他這個人自認博學多才,想必殿下這點小病他也一定能醫到病除,用不上臣這庸醫了!」
  
  見她提起藥箱就往外走,尚仁傑連忙叫住她,「顧姊姊,你能不能陪本宮睡?這殿裏好黑,你走了本宮心裏害怕。」
  
  顧芳華停了步子,闆起膛回頭說道:「殿下身邊有的是伺候您的人,臣哪有福氣和殿下同榻而眠?程太傅人品貴重,又是太子太傅,他最適合了。」
  
  程芷嵐卻那那一笑,「我隻教太子讀書做人,陪人睡覺這種事……還是顧太醫來吧,更何況我是來探病的,並不會留宿宮中,若特在這裏不走,明早被陛下問起來,倒沒法解釋了。」留下氣死人的話,他起身要走。
  
  尚仁傑癟著嘴問:「太傅,你明天來看本宮時,能不能把本宮的新彈弓一起帶來?」
  
  「殿下病好了之後不愁沒有彈弓玩,現在還是養病要緊。」他微笑著,卻連告退的禮都沒做,擡腿就走了。
  
  顧芳華在他背後翻了無數個白眼——這人到底憑什麼這樣囂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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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程芷嵐離開驕陽宮,卻沒有立刻出宮,他去了祈年殿——華嵐皇帝尚楚雄休憩辦公之處。若是換做別的臣子,在天黑之後若非奉詔是不可能入宮面聖的,但他程芷嵐卻不管那些,每每到祈年殿時,都是和太監打招呼便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尚楚雄今年四十五歲,正值盛年,精力旺盛,每天處理公務總要熬到深夜,而伺候他的太監們就在殿外候著。
  
  今日總管太監看到程芷嵐來了,笑著迎上,「程太傅來了,陛下正在處理公務,剛剛似是心情不好,您要是想面聖的話,是不是再等一等?」
  
  「哦?陛下心情不好?」程芷嵐笑道:「是哪位大人辦事不力,把陛下氣到了嗎?我去開解開解他。」他走上正殿門口,輕輕扣了扣門環。
  
  殿門內,尚楚雄朗朗開口,「是芷嵐吧?既然來了,就別在門外磨磨蹭蹭的。」
  
  聞言,程芷嵐推開沉重的殿門,笑著走入,「蘇公公說陛下心情不好,勸臣不要這時候面聖。」
  
  「你這小子幾時會聽別人的勸?連宮規都不放在眼裏。」尚楚雄丟開一本奏摺,擡頭看著他,笑了,「夜深了又跑到宮裏來幹什麼?」
  
  「太子病了,臣過來看望看望。」程芷嵐自行搬了個凳子坐下。
  
  「太子病了?朕怎麼沒聽說?」
  
  「小孩子頑皮,晚上吹了風,顧太醫守著他呢,沒大事。」程芷嵐輕描淡寫帶過太子的病。
  
  尚楚雄聽他說得這麼輕松,也就不再多問,反倒抽了一本奏摺丟給他,「看看,有什麼想法?」
  
  翻開那奏摺看了幾眼,程芷嵐笑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狀告馮國舅?」
  
  尚楚雄神情凝重,「馮元昌這家夥確有做貪贓枉法的事情,朕當然不會姑息,不過朕擔心另有蹊蹺。前兩天馮貴妃吃餃子吃出一個毒蘑菇來,雖然沒什麼大礙,但朕總覺得禦膳房不該這麼馬虎,不知道兩件事之問是否有關連?」
  
  「陛下想讓臣徹查?」
  
  「倒還不必,若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總會有進一步的行動,你幫著注意便行。」接著尚楚維似是不經意地提起,「霍建申說你爲了杜松的案子找他幫忙?」
  
  「霍大人對陛下真是忠心,這點小事還需上報?隻是杜松的女兒進了京,想見她爹最後一面,求到臣頭上來了,臣想君子有成人之美,又不是劫獄喊冤,見一見應該無妨。」
  
  「這不像你爲人的風格啊。」尚楚雄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麼會插手管這種閑事?」
  
  程芷嵐歎道:「碰到個笨蛋給我招惹上這個麻煩,沒辦法,臣這人心腸軟,見不得別人哭哭啼啼的哀求,隻好應承下來了。」
  
  尚楚雄哼道:「該不會是那杜家千金長得貌美,所以迷住了你吧?」
  
  搖搖頭,程芷嵐攤手道:「怎麼可能?連那杜家千金都沒見過面。」
  
  斜睨他一眼,尚楚雄出聲提醒,「你做事應該有分寸,朕不想多說什麼,隻是杜松這件案子,是定了案的事情,不可能更改。」
  
  「陛下斷案,幾時有臣說話的餘地?」程芷嵐打了個哈欠,「好了,陛下這裏若是沒有什麼事情交代,臣就先走了。」
  
  「等等。」尚楚雄忽然叫住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下個月初五……是你娘的忌日……」
  
  程芷嵐一笑,「難爲陛下每年都記得這麼情楚。」
  
  霎時尚楚雄的眉目顯得沉郁,「今年你還去拜祭她嗎?」
  
  「當然,爲人子女不能行孝於膝下,這每年一祭總是要去的。」
  
  「去時……替朕上一住香。」尚楚雄惆悵地說:「朕在她生前對不住她,在她死後又不能迎進皇室宗祠,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外面……」
  
  「娘本來就不喜歡皇宮中的生活,住在外面是她的心願,再說陛下這麼照顧臣,娘若九泉之下有知,會感謝陛下的。」
  
  尚楚雄再次歎氣,「朕太了解你娘的脾氣了,她甯爲玉碎不爲瓦全,肯讓你回來認朕這個爹,己經是她的底線,哪裏還會感謝朕?」
  
  一手撐在他的書案上,身子微微前探,程芷嵐別有深意的說:「陛下,逝者己矣,來者可追,娘雖然是個烈性脾氣,但是她這輩子隻愛過您一個男人,就憑這一點,您亦可以驕傲了,畢竟這宮中女人雖多,但是從身到心都乾乾淨淨,對您至死不渝的,可沒幾個。」
  
  尚楚雄一震,緊緊盯著他的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宮裏有哪個賤人敢背叛朕嗎?」
  
  「哈哈,臣不過說笑而己,陛下還當真了?好了,臣要走了,明日一早再來看太子殿下。」他優哉遊哉地晃悠著出了祈年殿。
  
  外面的小太監躬身說道:「太傅,天色暗了,奴才給您備了一盞宮燈,送您出宮。」
  
  「多謝。」程芷嵐微微領首,回頭又看了眼殿內正襟危坐的尚楚雄,笑著擺擺手,算作告別。
  
  這,便是程芷嵐受寵的原因,但除了他們父子倆,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內情。
  
  程芷嵐的母親其實是鄰國商均的一位公主,當年和親嫁到華嵐來,因姿容絕美、歌舞雙絕而備受皇帝寵愛,但她是個極爲要強的女子,希望皇帝一生一世隻專情於她一人,可惜皇帝不能如她所願,兩人便從摯愛情侶慢慢變成一對怨偶,終有一天,懷孕七個月、大著肚子的這位公主殿下,藉著外出上香的機會,連同她肚子中的皇子,也就是尚楚雄的長子,一起失蹤了。
  
  關於她的下落,衆說紛紜,有人說她己返回商均,有人說她自綴身亡,還有人說她和情人私奔了,但其實尚楚雄一直都知道她在哪裏。
  
  這位公主失蹤之後的第七天,尚楚雄就找到她了,奈何無論他怎麼勸說,她都堅絕不肯回宮,不願與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尚楚雄無奈,隻得在皇城外悄俏購置一座院落,另行安置她,每年都會抽空出宮去看望她,即便公主殿下脾氣古怪,大多時候都冷面相對,且自出宮之日起,她似下定決心斬斷情絲,甚至兒子生下之後,也不允許尚楚雄將兒子帶回皇宮。
  
  她振振有詞地說:「我己經出宮了,這孩子是在宮外生的,宮中那些人的嘴瞼我最情楚不過,與其日後讓這孩子承受各種流言蜚語,被指摘他血統不純、來曆可疑,讓他沒有一天好日子過,我甯可他不做皇子、不做皇帝,一樣可以活得很快樂。」
  
  尚楚雄若不是太愛她,不會任由她這樣任性胡來,但就因爲太愛她,而不得不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而程芷嵐雖然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當今天子,但因受母親的教育頗探,他一直對皇位興趣缺缺,直到他十六歲時,尚楚雄一再說服他母親,終於答應讓他以普通百姓的身分參加科舉,入朝爲官。
  
  所以程芷嵐金榜題名後,步步高升,自然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至於會做太子太傅,完全是因爲程芷嵐很喜歡尚仁傑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弟弟,兩個人初見面就很談得來。尚楚雄覺得與其找別人輔佐年幼太子,不如找有血緣之親又無謀位之心的兄長,於是禦封了程芷嵐做太子太傅。
  
  朝堂中自然傳出不少風言風語,對程芷嵐頗得聖寵不滿又疑惑,甚至因此傳出程芷嵐以男色惑君的說辭。聞之,程芷嵐向未不加否認、不予辯駁,每每聽到這樣的流言蜚語都是哈哈一笑。
  
  兩年前,他母親去世後,尚楚雄本想賜他一座新府邸,但他堅絕不肯要那堪比公侯王府的大宅子,隻在皇宮附近選了一座面積不算太大的小宅子。和他同等品級的官員,誰家不是比他家大上兩、三倍?唯有他在吃住上極爲低調,反倒沒有年少得志該有的霸氣和囂張。
  
  往事如風,宮中的人己經漸漸忘記那位商均公主的故事,而他……便自在逍遙的做他的太傅,這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尚仁傑果然是病了一夜之後,第二天就有精神了,甚至醒得比顧芳華還早。
  
  當顧芳華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發現太子竟然趴在她的床頭,大眼睛眨呀眨地看著她。
  
  「顧姊姊,你睡覺爲什麼流口水?」他天真問道。
  
  顧芳華覺得窘困,但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說:「人身體中的五髒六肺若是出了些問題,便會有不同的表微,臣近日脾虛,才會流口水。」
  
  其實她是晚上睡覺作夢夢到一大鍋香辣魷魚,饞出了口水。夢裏她坐在桌邊,正要拿起筷子痛痛快快地吃上一番,不想程芷嵐忽然出現,將一大鍋的魷魚都端走了,氣得她在後面跳腳咒駡,結果把自己罵醒了。
  
  「殿下沒事了?」她摸了摸尚仁傑的頭,己經不熱了。
  
  昨天禁不住這位小祖宗的再三懇求,她就睡在他屋裏,當然不敢真的和他同睡一床,也沒悲哀的睡椅子,而是叫宮女搬進來一張長榻,睡在他旁邊。
  
  見太子沒事了,顧芳華起身簡單梳洗過,便準備回去。不料聽到外面人聲響起,像是皇後來了,連忙整了整睡得發皺的衣服,跑到殿門口迎接。
  
  皇後一早過來看望太子的病情,一眼看到內殿並排在床邊的長楊,笑道:「昨晚辛苦你了,這孩子沒有太煩擾你吧?」
  
  顧芳華忙說道:「太子殿下聰領機敏,怎麼可能煩擾到臣?能伺候太子殿下是臣的福氣,如今殿下玉體無恙,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歎息一聲,皇後將太子攬在懷中,「太子自小身體不好,總是讓本宮操心,不知道顧太醫那有沒有什麼好藥方,可以好好調養太子的身體?」
  
  斟酌一下,顧芳華說道:「臣不主張太子這麼小的年紀就以藥補身,話說太子身子弱,是內虛問題,不知娘娘懷胎時可有任何不適?」
  
  提到這件事,皇後神色蠟然,「本宮的身子也不好,懷他時胃口很差,精神不振,太子還不足月便臨産,那時候本宮多怕他養不活……」
  
  顧芳華急忙回道:「娘娘多慮了,太子是真龍天子之身,定然會長命百歲。況且太子現在除了習文之外還會練武,這對強健身體很有好處。另外藥補不如食補,娘娘可請禦膳房多做些食膳替太子進補,應該就足矣。」
  
  皇後點點頭,「你說的很中肯,本宮明白了,但食膳這事,禦膳房的人懂得不多,改天你教教他們吧。太子的身子,本宮就托付給你了。」
  
  顧芳華連忙又客氣一番,說著「不敢當」之類的話,接著和皇後閑聊一陣,盲到皇後傳早膳,打算和太子一起在驕陽宮用膳,她才告退離開。
  
  本來尚仁傑想留她一起用膳,她連忙推拒,畢竟昨晚和太子一起吃楊圓己是破例,皇家規矩大,皇後又在這裏,她還是收斂些爲好。更何祝昨天劉妃的那件事一直讓她膽戰心驚,生怕皇後會追問,露了馬腳,此時不腳底抹袖趕快溜走,更特何時?
  
  累了一天一夜,顧芳華從皇宮出來後,先回太醫院和父親顧彥材簡單交代了一下自己這兩日看病的經過,但劉妃之事她沒敢說,還是按照她教劉妃的說辭,假稱劉妃扭了腳。
  
  顧彥材聽了,點點頭,「你時運很好,能爲太子看病,但要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用藥不可莽撞,咱們這個官位,比別人更得提著腦袋討生活,藥開錯就是要命的事情。爹總覺得你是女孩子,還是離官場遠一些好,我看等你嫁了人就和陛下辭官吧。」
  
  「嫁人?」顧芳華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己經十八歲了,的確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又笑道:「行啊,爹心中有屬意的女婿人選了嗎?」
  
  「倒是有幾人和爹透露了意願,但爹不是老頑固,倒想問問你的意思。左司馬尉遲大人的侄子今年要參加武舉,二十歲了,年紀樣貌都和你相當,尉遲大人上個月見到爹時,套問了你的生辰八字,說要和他的侄子合一合。還有提督宋大人的公子,和你同齡,也是十八歲,宋大人膝下隻有這個獨子,你若嫁過去,肯定不會吃虧。」
  
  一晚上睡得不安穩,顧芳華側過身打了個哈欠,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說:「女兒沒什麼意見,爹打聽好對方的人品就好,不過您說的這幾位家世都很顯赫,咱們不過是四品之家,攀不到那麼高的枝吧?人家要和咱們朕姻,也該有所圖才對,莫非爹您最近要高升了?」
  
  顧彥材笑道:「這傻孩子,爹都是太醫院首座了,還能高升到哪裏去?人家看中的是你和宮中皇後皇妃們的關系,如今太子的病都讓你看了,日後你在皇家也說得上話,誰不想巴結逢迎你一下?」
  
  「那就是他們太傻。」她又不顧形象地打了一個哈欠,「爹剛剛才說做咱們這行動輒是要殺全家的,若我有一個人沒醫好,他們不怕株連九族也有分嗎?」
  
  顧彥材變臉喝斥,「芳華!說話不要沒忌諱!」
  
  她不以爲意的呵呵笑著,「爹別生氣,我是餓暈了才口沒遮攔,我先去吃頓飯,回來再聽爹教訓。」
  
  她換了件青色衣服,重新梳洗一遍,蹦蹦跳跳地出了門,打算好好搞賞一下自己的胃。
  
  剛剛出門,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叫她,「顧姊姊。」
  
  她一回頭,隻見杜竿竿站在街邊,正向她招手。

「杜小姐,見過你爹了?」她真心不想再和杜竿竿有所牽扯,直覺不會有好事,但是既然撞見了,也得寒喧打招呼。
  
  杜竿竿向她深深一福,「多謝顧姊姊幫忙,我己經見過我爹了。今天來,是想請顧姊姊吃一頓飯,當作謝禮。」
  
  「這怎麼好意思。」顧芳華笑著,「也好,我正餓得不行,想去吃一鍋水煮魷魚,你要是有興趣,就和我一起去吧。」
  
  雖然說是杜竿竿要請顧芳華吃飯,但實際上是杜竿竿看著顧芳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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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7:34
  顧芳華特意領杜竿竿去一家小飯館。這裏做的菜色有限,最紅的就是那道麻辣水煮魷魚,每位客人桌上都擺著一盆紅紅油油的菜色,一眼望過去就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但是杜芋芋看到這盆魚卻訝異地問:「這麼辣,能吃嗎?」
  
  「看起來很辣,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誇張啦,你要不要嘗嘗看?」顧芳華笑咪咪地夾了一塊魚肉給她。
  
  杜竿竿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立刻辣得連忙喝了一大口茶水,「這麼辣!」
  
  顧芳華笑得前仰後合,「沒吃過辣的人自然受不了,可是你看這裏所有的客人,沒有一個像你辣得這麼誇張的,常吃就好。」
  
  「也沒有機會常吃了。」杜竿竿輕歎一聲,「我就要走了。」
  
  「哦?見完你爹之後就要回家鄉了嗎?」被辣得很過癮,顧芳華連其他配菜都不要了,隻專注於梢滅眼前這一盆。
  
  杜芋竿默默看著她,眼瞼垂下,「嗯,很快吧,我爹的案子據說也會結得很快。」
  
  「哦?那就好啊。越拖拉會讓人越難受,如果還需要你上下打點,費錢費時、費心費力的,會更難熬,刑部附近幾家客棧,有好多常住在那裏的客人,都是刑部重犯的家人,隻爲了能再多疏通疏通,幫家人在牢中少受些苦、少判幾年。我不知道你家中的財力,不過如果可以打通一些關節的話,倒也可以……」
  
  杜竿竿苦笑著搖搖頭,「謝謝姊姊好心提醒,我何嘗沒有想過這樣的路?但見過我爹之後才明白,我爹這個案子是沒有翻案的可能了,畢竟……秋後便要執行。」
  
  顧芳華的手一抖,自然明白這「執行」指的是什麼,忽然問覺得自己在這裏大快朵頤地吃吃喝喝掉人家的銀子,而人家的父親己經命懸一刻,有些無情,然而真心想開解對方,卻又知道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她尷尬地的樣子讓杜竿竿看出來,笑道:「姊姊不用替我爲難,人命有長短,我和爹相依爲命十幾年,如今能讓我送爹這最後一程,也是我做女兒的福氣,能認識姊姊,更是我的緣分。來,別讓我的事情掃了姊姊的興。」她回手招呼店家,「有沒有酒?拿一小壺來。」
  
  當甜酒放上桌,杜竿竿挽起袖子,親自爲顧芳華將酒杯斟滿,「姊姊若給我面子,就喝下我敬的這一杯吧。」
  
  默默把那一杯酒飲盡,顧芳華問道:「你是準備回家鄉嗎?家鄉可還有其他親人能依靠?」
  
  杜竿竿淡淡地說:「我爹是個情官,家産本就不豐厚,爲了到京城見他這一面,家當其實都己經賣光了,加上親友都無深交,實在沒有回去的必要。」
  
  「那,你準備……」她還想再問,杜竿竿卻隻是熱情地招呼她喝酒吃飯,似乎不願意再提這個話題。
  
  顧芳華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以自己的立場又不好再追問什麼,於是這頓飯吃到最後變成杜竿竿反覆勸菜,她卻默默無語,一頓飯吃得如此沒滋沒昧還是第一次。
  
  離開飯館時,杜竿竿又向她探深一福,「雖然我來京城先過到的不是好人,但好在還有顧姊姊,是老天賜給我的貴人,我永生不會忘記姊姊的恩情,但願姊姊一生康泰,得覓良婿。」
  
  顧芳華想笑,卻不知道爲何嘴角僵得笑不出來。她站在路邊怔怔地看著杜竿竿走遠,腦子裏一片空白,心空蕩蕩的。
  
  一會,她默默轉身,翻嚼前行,周遭喧鬧的街市聲音充耳不聞,暗自沉思,直到一輛馬車忽然擋在她面前,一枚瓜子殼丟在她臉上,她才皺著眉側過臉來——
  
  隻見那輛精緻馬車的車窗後露出程芷嵐半張笑臉。「是不是藥方背不出來,想得這麼入神?連我叫你都聽不到。」
  
  「太傅大人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她沒好氣地晚他一眼,「你叫人都是習慣用瓜子殼叫的啊?瓜子殼會說話嗎?」
  
  「叫你不應,隻好換個方式。上車,有話問你。」
  
  顧芳華卻闆著臉說:「今天沒空陪你鬥嘴,我心情不好,你離我遠些。」
  
  「心情不好?你哪天心情好過了?」他好奇地打量起她一臉不悅的樣子,「是哪個不怕被你毒死的人敢惹太醫?上車,我幫你開解開解。」
  
  「說了沒空理你,你煩不煩?」她忽地勃然大怒,對他喊了一聲就快步往前走,完全不想搭理。
  
  愣了愣,程芷嵐隨即拉開布簾一躍下了馬車。他腳程很快,幾步便追上顧芳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越不說我就越要問。」然後他死拖活拉地硬是把她拉上了馬車。
  
  本來程芷嵐隻是在路邊偶遇顧芳華,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難得一見,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再看她似有難言之隱,便生了好奇心想一問究竟。
  
  將她拉上車之後,她又變得一言不發,隻是靠著車廂出神兒。
  
  程芷嵐塞了一把瓜子在她手裏,「天大的煩心事,噎了瓜子心情就好了。」
  
  顧芳華垂下眼瞼,看著手中的瓜子,一顆一顆撥弄卻沒食用,擡頭問道:「你有沒有見死不救的時候?」
  
  見她問得一本正經,他卻忍不住唉喊一笑,「怎麼?你以爲我是活菩薩嗎?在朝爲官,見死不救的事肯定有。」
  
  「何時?何事?」她追問。
  
  程芷嵐淡淡說道:「朝堂之中,總會有些笨蛋辦了蠢事情,我不提醒他們,就算是見死不救了。」
  
  「你這也算不得見死不救。」她低頭嘟嚷一句,「他們在朝爲官辦事,本來就該謹慎小心。辦錯事、說錯話,隻能說明他們思慮不周,做事沒腦子,縱然獲罪,也怨不得你。」
  
  沒想到她這一回沒有趁機刻薄自己,反而還有維護之意,他不由得更加好奇,「莫非你遇到了什麼見死不救的事?」
  
  她忽然用頭撞了一下車廂,一股抑郁之氣憤憤爆發,不是沖著他,而是沖向她自己,「那位杜小姐,剛才未向我道別,說是她爹判了死刑,她也要走了。她一口一句感謝,一口一個姊姊的叫我,笑得那麼溫柔又無奈!」
  
  「然後呢?這有什麼可值得你撞頭的?」他一臉無所謂的說。
  
  「我明明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啊!難道你聽不出來嗎?」她激動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這丫頭把家裏的房産田地都變賣了,隻身入京見她爹最後一面,如今她爹真的沒救了,她知道自己無力救她爹,肯定是要和她爹一起去死的!」
  
  「那與你有何關系?」被她揪住衣領,程芷嵐並未動怒,隻是漫不經心地說:「每年大牢裏冤死的人還少嗎?每年吃錯庸醫的藥被害死的人還少嗎?」
  
  「別人死不死的我看不見,也管不著,但是這丫頭,算是我從騙子手裏救下的,人家好端端一個水靈靈的漂亮大姑娘,本是官家小姐,如今家裏遭了難,她就要跟著殉父了,我明知道她要去死,卻不阻攔,甚至連一句相勸的話都沒有說,我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醫者父母心,說自己將擡病救人看得最重,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程芷嵐還能打趣,「原來你還是這麼有正義感的人,如此義憤填膺。那你想怎樣?攔著不讓她死?說你能救她爹?還是能養活她一輩子?你若是個男的,倒是可以趁機收了她做老婆,可惜你是個女的,還是個四品女醫官,這種事隻能有心無力。」
  
  「是啊,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她凄然一笑,「我就是一點善心不死,自欺欺人罷了。」
  
  看著她一臉自責,他收起玩笑樣,幽幽說道:「你若是想救她,可就要被牽扯進她爹的官司裏,我勸你還是袖手旁觀就好。實話告訴你,她爹杜松犯的是謀逆大罪,連陛下都警告我不要過問此事,你若識相,也離那丫頭遠些,免得引火自焚。」
  
  「知道知道。」她不耐煩地說:「行了,太傅大人好奇心過剩想打聽的事情我都告知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別走,我是有正經話要和你說。」程芷嵐又拉她一把,「你是不是給劉妃看過病?」
  
  顧芳華一驚,飛快地看他一眼,又心虛的把目光移開,「是啊,那又怎樣?宮中殯妃的身子都是找我看的。」
  
  「劉妃的病……不嚴重吧?」他咬字很輕,聽其語調似有他意。
  
  顧芳華聽得毛骨驚然,不由得僵著臉反問他,「你幾時成了內務總管了?竟然關心起劉妃的身子?你若好奇,直接去問她本人好了,醫官隻負責看病,病人的病情是不便透露的。」
  
  「嗯,也許真的不便透露,我隻是好奇你最近怎麼總愛給自己找麻煩?」
  
  「我就是你說的那種蠢人!」她急不可耐的要下車,直覺告訴她,劉妃這事隻怕程芷嵐知道了點什麼。程芷嵐這家夥一天到晚出入皇宮,跟在太子身邊,多少人巴結不說,也有不少人會在他耳邊吹各種那風,若是被他抓到一點蛛絲馬跡,她這顆腦袋就不保了。
  
  見她急著拉開布簾跳出去,程芷嵐倚著車門說:「喂,蠢丫頭,你們顧家能有今天這地位不容易,可別讓家業毀在你的愚蠢上,那我會替顧太醫哭的。」
  
  他話中暗藏的玄機,是威脅還是提醒?顧芳華又看他一眼,沒有反唇相稽,而是默不作聲地走了。
  
  摸著下巴,程芷嵐對車夫說道:「去刑部。」
  
  馬車車頭一轉,向著反方向駛去。
  
  顧芳華給劉妃開了那劑藥方之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雖然她盡量跟其撇清關系,但是一旦事情曝光,上面必然全力追查。劉妃身邊到底有多少靠得住的人?劉妃若是被陛下嚴審打胎之事,真的不會將她供出來嗎?
  
  再加上杜竿竿那強顔歡笑的樣子總是在她眼前轉啊轉,讓她這兩日更是覺得度日如年,平生第一次有了逃離京城的沖動。
  
  今日太子派太監來找她索要玉露丸,她猶豫了一下,藉口說還有兩昧藥配不齊,暫時沒辦法制這藥,婉拒了。
  
  又過了一日,這天太醫院值班的執事忽然來找她,說是有個孩子要見她。
  
  她想不出會有什麼孩子要見她,走到門口一看,嚇了一大跳,那穿著寶藍色華服、俊俏可愛的男孩子竟然是太子。
  
  「太子殿下,您怎麼微服私訪到太醫院來了?」顧芳華生怕旁人知道這位貴客駕到,弄得全太醫院不安生,趕忙把他拉進內院。「誰跟著您呢?」
  
  「有芳兒、翠兒跟著本宮呢,沒事,本宮隻是在宮裏悶得慌,出未轉轉,太傅平時也經常帶本宮出宮玩。」尚仁傑漆黑眸子中閃動著如星子般的光亮,好奇地張望著四周,「這裏就是太醫院啊?看起來比本宮想的小一些呢。」
  
  「殿下以爲太醫院有多大?難道能和皇宮比嗎?」她將他領進自己的廂房,「咱們太醫院的茶比不了皇宮裏的,殿下愛喝什麼茶?」
  
  尚仁傑擺擺手,「你不用招呼本宮,對了,你說玉露丸還差兩昧藥,是什麼藥呢?顧姊姊說出名來,本宮讓宮中的買辦去買。」
  
  顧芳華暗自叫苦,表面笑道:「宮裏的買辦哪兒懂得買藥?太醫院買藥自然有太醫院的買辦,就是禦藥房也不插手的,其實那藥……是天府的山參和鹿茸,去年都用光了,今年還沒有采買回來,留下的那些都是次品,哪裏能給皇後娘娘制藥?臣想太子殿下還是另外給娘娘備禮吧,不用等臣制藥了。」
  
  「哦。」尚仁傑失望地低下頭,「本宮還指望讓母後開心呢。」
  
  於心不忍,她微笑道:「皇後娘娘過壽,送娘娘禮物的人多得是,哪種奇珍異寶沒有,唯有太子殿下的孝心比那些奇珍異寶更珍貴,娘娘若知道殿下這樣一番心意,肯定特別欣慰,送什麼倒無妨。」
  
  搖搖頭,他早熟道:「顧姊姊不知道,宮裏的人現在都巴結馮貴妃呢,母後那裏去的人少了,母後總擔心父皇有一天會廢了她,立馮貴妃做皇後。」
  
  這宮中極爲禁忌的話題從太子口中說出來,讓顧芳華嚇得連忙擺手,「殿下,這種話千萬不能亂說,尤其不能是您說,您是儲君,是千金之軀,說錯話是要牽連衆多的。一國之母無論是立是廢,都事關重大,皇後德行兼具,宮中內外都贊揚她,陛下不會爲了美色廢後的,您可不要聽那些宮女太監在您耳根子邊嚼舌根。」
  
  「不是宮女太監嚼舌根,是母後自己念叨的。」他雖然年紀小,但是耳濡目染下卻也明白很多道理,「後宮中誰最受寵就最有威望,馮貴妃隻是因爲一直沒能生下子困,才隻能做貴妃,母後說若有一天她生了兒子,本宮就要被廢了,還說父皇是因爲隻有本宮一個兒子,才會立本宮爲太子。」
  
  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無奈地跑到自己床頭,拿出一個點心匣子,「殿下大概沒吃過外面的點心吧,要不您嘗嘗這核挑酥?」
  
  太子畢竟還是孩子,一看見點心就暫時忘了自己的擔優,立刻拿起一瑰核挑酥咬了一口,沒想到那外皮太酥了,咬一口就掉了半塊在地上,他尷尬地捏著那半瑰核挑酥看向她,嘴裏還含著一塊,不知道是該咀嚼,還是先撿擡地上的。
  
  顧芳華看他這副呆呆的樣子,一掃剛才那副成人才有的優郁摸樣,分明就是稚氣未脫,不由得哈哈笑出未,「沒事沒事!鄭玉齋的核挑酥就是這麼酥,咬一塊掉半塊,臣忘了告訴您,應該先用手接著,您再拿一塊好了,您看這裏的墟拍核挑仁多多,臣上次在徐貴人那裏見過的,和鄭玉齋根本沒法比。」
  
  尚仁傑連連點頭,「嗯,宮裏的核挑酥比這個要硬,核挑仁也沒有這個多。顧姊姊,能不能把這匣子的點心都送本宮?本宮想送給母後嘗嘗。」
  
  「太子真是孝子。」她暗中歎口氣。這是自己這幾日的睡前零食呢,但太子索要也不能不給,隻好連匣子都端給他。「那殿下拿了點心就趕緊回宮去吧。」
  
  「不,本宮還想在外面逛逛。」尚仁傑也是個玩心很重的孩子。「聽太傳說顧姊姊知道好多好吃的飯館,正好本宮吃膩宮裏的菜了,想吃吃外面的。」
  
  「太子殿下,我的小祖宗,這可不行。」她連忙阻止道:「您平日吃食都要十來人伺候著,稍有不合適,便要責問一千人。前幾日馮貴妃吃了蘑菇不適,禦膳房多少人受牽連,您可知道?且以您這般金貴的身子,要是在外面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肯定受不了,到時候勞臣去給您看病問診是其次,您自己受罪辛苦是第一啊。」
  
  聽不進這些話,他不高興地嘟起嘴,「那麼多百姓都在外面吃,難道個個吃了都要拉肚子?你不帶本宮去,那本宮就自己去,如果吃壞了肚子,本宮就和父皇說是顧姊姊推薦那家店。」
  
  顧芳華氣得美目圓睜。這小祖宗果然是程芷嵐的徒弟,居然會這麼個要無賴的手段?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好吧,人家就是天理王法。
  
  她瞪著眼想,既然小祖宗找麻煩找到她頭上了,她也隻有先應付過去再說,要不然又給自己添一樁麻煩了。眼珠轉了轉,她說道:「這樣吧,臣帶您去一家館子,若是覺得不好吃,可不要怪臣。」
  
  京城中大小飯館酒樓,顧芳華幾乎了若指掌。她想太子平日吃的東西一定少有辛辣,所以她不能驟然領他去吃那些刺激性強的東西,否則他的腸胃肯定受不住,還是得讓他吃與他平日吃的東西相近的食物,不過又得有新鮮感。
  
  「金湯玉線?」尚仁傑看著店鋪招牌,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店?賣針線的嗎?」
  
  「殿下不是想吃好吃的?這家店的招牌就是過橋米線。」顧芳華剛解釋完又趕快改口,「不對不對,到了這裏不能再叫您殿下了,您要是不嫌臣身分卑微,臣就叫您一聲表弟吧,免得他人聽出端倪來。」
  
  「這無妨,你想怎麼叫就叫,那本……呢,我就叫你表姊。」他伸頭往店鋪裏看,隻見每個人的桌上都擺著一個大盆似的飯碗,更是好奇,忙拉著她往裏走,「表姊,我餓了,咱們趕快進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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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進了店,那店主認得顧芳華,笑著招呼,「顧姑娘,難得今天有空過來吃飯。咦,這位小公子是……」
  
  「我表弟,第一次來吃過橋米線,店家,上兩份狀元米線吧。」
  
  「好哩!兩份過橋米線!」
  
  所謂「金揚玉線」,是因爲過橋米線的湯汁呈金黃色,米線是白色的,故而由此得名。
  
  尚仁傑沒吃過過橋米線,不知此物由來,少不得要顧芳華再費一番口舌給他講一講——
  
  「傳說當年有位秀才爲了考取功名,跑到一個小島上讀書,他妻子每天都會去送飯,但是因爲路途遙遠,往往送到那裏飯菜都涼了,直到有一天,他妻子發現把米線和雞湯分開盛裝,到了島上再倒在一起,不但揚汁還是熱的,米線也是熱的,而且米線口感順滑,味道極佳,過橋米線因此聲名大噪。」
  
  尚仁傑聽得律律有昧,拍手說道:「這妻子真聰明,可是……怎麼不叫過島米線,而叫過橋米線?」
  
  顧芳華被問倒,勉強解釋,「大概是因爲去那島上要走過一座橋……」
  
  說話問,米線和揚都己端上。
  
  尚仁傑看到自己眼前那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雞湯時已經十分興奮,又看到店主端出二十多種配菜來更覺眼花撩亂。
  
  「配菜要這麼多嗎?」他問。
  
  店主解釋,「這是狀元米線,配料是最足的,如果是榜眼、探花、秀才,就要少一些。」
  
  「那狀元米線肯定也是最貴的了?」他看到自己的配菜中還有一隻大雞腿,顯然這份狀元米線分量十足。
  
  店主手法俐落的將二十幾份配菜都倒入熱揚中,尚仁傑己經饞得口水直流,抓起筷子就要吃。
  
  顧芳華急忙阻止,「呢有這麼急的?也要等肉片都被燙熟了才能入口啊。」
  
  「顧……那個,表姊,你常來這種店吃美食嗎?以後也常帶我來好不好?」尚仁傑用乞求的眼神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顧芳華幫他攪拌了一下配菜和米線,「這種街邊小吃你偶爾嘗個新鮮就好,哪能老吃?你家的廚子什麼好吃的做不出來?再說,你爹娘也不可能同意。」
  
  她是面對著面館門口坐,尚仁傑則是背對大門。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見一隊人馬出現在店門外。
  
  邱越波身著官服,勁裝佩劍,雄赳赳地從門外走入,站到他們桌邊,躬身說道:「太子殿下,皇後娘娘知您出宮,極爲憂慮,讓微臣即刻接殿下回宮。」
  
  他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店裏的人都聽到了,個個大爲震驚,引起一片騷動。
  
  顧芳華歎道:「邱大人要接殿下回宮,就不能含蓄點嗎?」
  
  尚仁傑也不滿地說:「本宮還沒吃這碗米線呢,本宮要吃完了再走!」
  
  邱越波卻一本正經地說:「皇後娘娘說了,外面的東西不適合殿下嬌弱的身體,萬萬不能入口,還請殿下即刻移步回宮。」
  
  尚仁傑愁眉苦臉地看著那一大碗米線,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但自知拗不過母後的旨意,隻得含淚和顧芳華道別,跟著邱越波回到隊伍之中,在衆人簇擁下他上了一輛馬車後就迅速走了。
  
  店主還如墜夢中,喃喃自語,「太子殿下到我店裏吃飯?天啊!這是我祖上積了多大的德啊!」
  
  旁邊有回過神來的客人笑道:「你明日可以把狀元米線改名爲太子米線了。」
  
  倒是顧芳華看著眼前這兩大碗米線,掂量一下自己的食量,不禁歎道:「唉,大概要很費了。」
  
  忽然,她面前一道黑影罩下,她未擡頭,那人己經坐下。
  
  抄起剛才太子丟下的筷子,來人大刺刺地一邊吃著那碗米線,一邊贊道:「好!揚頭濃郁,米線彈牙,真難爲你能找到這麼好吃的一家店,京城吃貨之首的封號你是跑不了了。」
  
  顧芳華瞅著他,「我說越波怎麼那麼容易就找到太子了,原來是太傅大人通風報信又引路,可是你怎麼知道太子跟著我呢?」
  
  那吃得毫不客氣的不遠吃客正是程芷嵐,他沒有理睬她,而是側身對店主說:「剛才那位仁兄說得對,店主家的米線以後不要叫狀元、榜眼、探花了,不如叫太子、太傅、太醫,不是更新鮮有趣?」
  
  她不悅地拿筷子敲打他的碗口,「我是問你,你怎麼知道太子跟著我呢?」
  
  「吃飯時敲人碗口很不禮貌,你爹沒教你做人的規矩?」他用筷子撥開她的筷子。
  
  顧芳華哼笑道:「我爹隻說吃飯時不可以把筷子插在米飯上,其他的規矩沒教,但我想太傅大人教太子規矩就行了,教不到我頭上。你再羅唆,這頓飯錢你出!」
  
  又喝了一口湯,程芷嵐才慢悠悠地說道:「太子出宮時,早有人跟著他了。你想太子這千金之軀,怎麼可能隻有兩個宮女跟著?那大內侍衛都是吃閑飯的嗎?隻不過越波怕太子不肯和他回去,硬拉著我來當說客罷了,所幸太子這麼懂事,也沒有給他添麻煩,就毋須我出面了。」
  
  原來如此。既得知答案,顧芳華也沒有留下未的興緻,便從銀袋掏出一小塊碎銀放在桌上。
  
  店主急忙過未阻攔,「顧姑娘,哪裏敢再要您的銀子,您領著太子來我這小店吃飯,已經是我八輩子積下的德行了,還有太傅大人,也是我想請都請不來的,您快把銀子收回去,以後隻要您想吃,隨時來吃,我絕不收錢。」
  
  「那怎麼行?那我不成了白吃白喝的盜匪了?」顧芳華故意瞥程芷嵐一眼。「銀子你收下,否則我日後怎麼還敢再來吃?」
  
  兩人推拒一番,最後店主勉爲其難的收下銀子了。
  
  見她要走遠了,程芷嵐跟了上來,「吃得太飽,正好出去轉轉,你要去哪兒?」
  
  「和你無關,你能不能別像跟屁蟲似的跟著我?」她忽然站住,回頭叉著腰問:「程芷嵐,你能不找我麻煩嗎?能不跟著我嗎?能不沒完沒了地煩我嗎?要不然……」
  
  「要不然什麼?」他一挑眉,很好奇的問了。
  
  顧芳華卻唉哮笑了,「要不然我還當你看上我了。」
  
  看他臉色一變,顧芳華樂得轉身就跑,生怕他會說出什麼難聽話來損自己,但是能把程芷嵐氣得變了臉色,也是讓她成就感甚高的一件事。
  
  她老覺得這個人像暗中盯著自己的一雙眼睛似的,每次和他在一起不是被氣得火冒三丈,就是揮身不自在。
  
  想想,她和程芷嵐應該沒結過梁子才對。
  
  第一次見面是在哪兒?嗯……在他當選太傅的那一天吧?
  
  那天皇帝在禦花園宴請幾名愛臣,正好馮貴妃鬧胃疼,召她入宮診擡,她路過禦花園時被皇帝看到,喚她進禦花園說了幾句話,她也就第一次看到那位傳說中很得皇帝寵信的程大人。
  
  傳聞說程大人長得漂亮,又才氣無雙,頗得聖寵,然她第一次看到程芷嵐時卻覺得這個年輕臣子長得漂亮不假,口才甚好也是真的,但隱隱覺得他那雙笑味味的眼睛裏似藏有深意,讓她有種想繞得遠遠的感覺。
  
  還記得當時皇帝說:「這位程大人要做太子太傅了,他年紀輕,還請各位大人多幫襯著些,別縱容了他。」
  
  她在旁邊聽著想笑,哪有這麼年輕的太傅?她印象中能做人老師的,起碼也該四十開外了,且陛下囑咐其他臣子的話,不像是對臣子的訓誠和提醒,反倒像是維護自己不聽話的兒子似的。
  
  於是她忍不住笑了,結果惹得程芷嵐當場多看了她一眼。
  
  但說到第一次和程芷嵐說話……應該是在皇後壽宴上戶部尚書方大人的夫人昏倒的那次。當時方夫人突然昏厥,女眷們一片手忙腳亂,她挺身而出爲方夫人把脈時,聽到身邊有人說道:「準備一問乾淨的屋子讓顧太醫診病,這裏人太多,吵吵鬧鬧,不適合問診。」
  
  她還以爲是哪位公侯王爺開了金口,一擡頭才發現原來是程芷嵐在說話。
  
  他聲音不高,但威嚴十足,兩句話吩咐下去,太監們己經擡來一張軟椅,七手八腳的把方夫人放了上去,送到最近的偏殿。
  
  程芷嵐跟在她身後問道:「需要叫人拿藥箱來給你嗎?」
  
  「不用,我開了藥讓人去拿就好。」她說話向來不經腦,年紀輕時更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太傅大人太有宮中之主的架式了,小心被小人指請,可要引火焚身哦。」她隻當自己說了玩笑。
  
  程芷嵐卻眉骨下沉,冷冷一笑,「顧太醫不做這小人就好。」
  
  這是什麼話?她好心提醒他注意臣子身分,卻被他當惡人?
  
  思及此,顧芳華忽然一驚,哎呀,若是程芷嵐一直和自己過不去,是因爲當年那一句無心之語,那自己豈不冤枉?他也不至於這麼小心眼兒吧?
  
  皺皺眉,她回頭己看不見程芷嵐的身影,想未是自己把他氣走了。也好,那個人若是尖酸刻薄起來,她還未必是他的對手。
  
  顧芳華路過杜竿竿所住的客棧時,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想看望一下那個可憐的姑娘,不料掌櫃卻說:「杜小姐己經退房走了。」
  
  「走了?」她征住,「幾時的事?」
  
  「就是昨天。」
  
  「說了去哪兒了嗎?」
  
  「沒有。」
  
  聞言,顧芳華的心一沉,難道杜芋竿己經……想著那張俏麗可人的臉,和那無助的表情,她內心深處的自責就越發濃重起來。
  
  當初她爲何要多嘴,瞳了這揮水?若是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杜家的事,那杜竿竿的生死和她也就沒有任何關系,偏偏她問了、她管了、她幫了,杜竿竿儼然算是她的朋友,而她眼見朋友遇險,就算幫不上忙,起碼該有所勸慰,結果她一句勸都沒有說,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杜竿竿去死——見死不救,她真是枉爲大夫。
  
  回到太醫院的顧芳華心情依舊低落,晚上收到一封從宮中送出來的信,是尚仁傑寫的,一是爲了白天打擾她而道歉,二是再次懇請她幫忙制作玉露丸。
  
  見太子這樣誠懇,她頓覺他有些可憐,雖然被人層層保護,照顧得摘水不漏,但何曾有過什麼快樂?也難怪程芷嵐陪著他爬到樹上玩彈弓,就是他最高興的事兒了。
  
  雖然她想盡量避免用藥入口這種大事,但畢竟心腸軟,禁不住太子的一再懇求,隻好回覆那個送信來的太監,「煩請告訴殿下,臣盡量在這幾日給他制出藥來,但藥性可能不會有之前好。」畢竟之前她騙太子說找不齊合適的材料,現在突然說能配出藥來,還是要給自己找好藉口。
  
  送信太監替太子道謝之後便走了。
  
  當晚,太醫院對面的街道忽然有人聲喧嘩,顧芳華晚上是住在太醫院的,被這吵鬧聲鬧得睡不著了,她迷迷糊糊地爬起床走出房間,問在院內守夜的人,「怎麼回事?」
  
  另一名守夜跑到外面的街道轉了一圈,回來時告訴她,「一間客棧被官府封了,說是要捉拿罪臣之女。」
  
  像是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來,她忽然就醒了,急問道:「哪家客棧?要抓誰?」
  
  「情園居,好像要抓一個姓杜的姑娘……」
  
  顧芳華一震,心口撲通直跳,有些站不穩地扶著旁邊的門框,她一個勁兒地安撫自己,沒事沒事,杜竿竿己經走了,不會被抓。
  
  但是官府在通緝杜竿竿,就說明杜竿竿有危險了,遲早會被找到。
  
  她不懂,爲什麼宮府要爲難一個小姑娘呢?難道皇帝最後還是決定要抄杜府全家、滅杜家滿門嗎?
  
  心寒,連手腳都開始覺得冰涼。
  
  情園居的事讓顧芳華一晚上都惴惴不安,沒有睡好,就是偶爾睡著了,又作夢夢到杜竿竿手戴鎳銬、滿身鮮血的找她幫忙,嚇得她一下子就醒過來了。
  
  早起對著菱花鏡梳頭,她也是怔怔出神好一會兒,最後磨蹭到外堂藥拒前時,仍是無意識地拉開一個又一個抽屜,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幹什麼。
  
  顧彥材在旁邊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問道:「芳華,是不是人不舒服?過來,讓爹看看。」
  
  回過神,顧芳華乾笑兩聲,「沒事,昨晚作了惡夢,驚著魂兒了,還沒定下心來。」
  
  說完,她強打起精神,催促自己要趕快把太子要的玉露丸做出來,這才認認真真地取藥配藥。
  
  顧彥材又問道:「你在給誰配藥?」
  
  「太子殿下,嗯……其實是要給皇後娘娘的。」顧芳華拿過藥柞和藥碗,「太子要我做幾丸玉露丸送給皇後娘娘。」
  
  「芳華,入皇後娘娘口中的東西可得格外當心……」顧彥材憂心叮囑。
  
  她趕忙擺手,「行了,爹,女兒知道了,會加倍小心的。」
  
  其實顧彥材對女兒的醫術很有信心,隻是在太醫院當差這麼多年,看多了世熊炎涼,深知在皇宮裏當差的身不由己和無可奈何,也明白有些禍事不是靠醫術便能避開的,所以他真不希望女兒也卷到這些是非之中。
  
  但是既然己經誤打誤撞地一腳踏進來了,他也隻能順其自然,好在女大不中留,早晚有一天要把女兒嫁出去,等有了夫家,也可以讓他少費些心,至少成了親便有理由辭掉太醫這職位。
  
  太醫院中的太醫都是正常男性,皇帝不願意他們常年住在宮裏,便把太醫院蓋在皇宮隔壁,每次出診隻要過一道牆便算是入宮了,十分方便,因此不是所有太醫都住在太醫院,有些家住得近一些的,晚上會回家去住,白天再來太醫院當差。
  
  今日當三三兩兩的太醫從外面走進時,個個面色凝重,小聲嘀咕,「天威難側啊,誰能想到?」
  
  「是啊是啊,咱們這些當差伺候的,最近得加倍小心了。」
  
  顧彥材咳嗽一聲,「諸位,朝中閑事咱們還是不要聊了吧,那擺在書樓裏的醫典,半個月前就該收拾出來,到現在卻還是散亂一片,成何體統?前日陛下問起一本古籍醫書,我翻了兩天才翻出來,真是丟盡了顔面。」
  
  那兩位聊起天的太醫忙應著,「是,是,我們一會兒就去整理,但是首座大人,朝中出了大事,難道您都沒聽說嗎?」
  
  「大事?朝中天天有大事。」對於官場上的事情顧彥材向來沒興緻,從不打探,也不逢迎。
  
  可那兩名太醫卻一左一右地湊過未,神秘兮兮地說:「昨天晚上,程太傅突然被召入宮,據說他犯了包庇罪臣之女的大案,被陛下狠狠斥責一番不說,還被罷免掉太傅官職,責令其回家反省,特後面降罪。」
  
  顧彥材一驚,還未開口,忽然匡嘟一聲響,不知道是誰把秤藥用的小秤盤摔翻在地上,衆人循著聲音看去——
  
  顧芳華一臉驚愕地問:「程、程芷嵐他包庇的罪臣之女是誰?」
  
  「聽說是個姓杜的地方小官的女兒,他女兒進京看他,沒準兒是想給她爹喊冤告禦狀的,但陛下早己定了她爹的罪,後來不知道爲什麼連她都要抓,但是她跑得快,官兵沒抓著,卻偏巧從店家掌櫃的口中得知,最後她是被程太傅接走的,你想啊,陛下能不震怒嗎……」
  
  這兩個太醫一唱一和的,說得顧芳華的手腳更加冰涼了。
  
  怎麼回事?程芷嵐不是不願意牽扯進這件事嗎?他跑去找杜竿竿,還把人接走是爲什麼?
  
  如今他被罷免了太傅頭銜等特降罪……還不知道陛下會怎麼懲治他?
  
  思及此,顧芳華丟下藥秤,撒腿往程府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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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8:34
  一路跑向程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擔心起那家夥。明明他平日對她也不怎麼好,看他倒楣自己該幸災樂禍才是,怎麼會擔心陛下一怒之下斬了他的腦袋?興許是因爲杜竿竿的事情是因她所累才牽扯上他,她心中覺得愧疚吧?是的是的,一定是因爲這樣。
  
  一口氣趕到程芷嵐家門前,她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看著周圍動靜——還好,街道和以往一樣,沒有看到守衛森嚴的士兵,也就是說陛下雖然震怒,卻沒有打他入大牢問罪的意思。
  
  但這家夥平日驕傲慣了,下面的官員多有登門拍馬屁、送禮物的,如今門可羅雀,人人當他是瘟疫,要繞著他走,這時候他說不定正躲在家裏哭呢。
  
  她舉目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一家鋪子開著門,就跑過去問道:「掌櫃的,蟹黃小籠包還有嗎?」
  
  見是她,那掌櫃的笑道:「還有兩籠,顧姑娘,你可好久沒來我這吃包子了,我還當是我家做的不好吃呢。」
  
  顧芳華一陣汗顔,心想程芷嵐封自己是京城吃貨之首,看樣子這封號還沒出門就要傳千裏了,她來這家店不過吃了兩回,居然就被老闆記住了。
  
  她嘿嘿一笑,「掌櫃的,把那兩籠都給我吧。」
  
  提著熱呼呼的包子,顧芳華敲了敲程家大門。
  
  門房看到她先是怔了怔,但己經認得她了,「顧太醫,您有事?」
  
  「你們家太傅大人在嗎?」顧芳華問道。
  
  門房面色尷尬,顯然程芷嵐被罷官的捎息連下人都知道了,他小聲說道:「我們家主子己經不是太傅了。」
  
  「人在就行。」她推開那人,提著包子就往裏面走。
  
  門房連忙追上來,好心提醒,「顧太醫,我們主子現在是戴罪之身,您是不是先回避一下?況且主子說了,最近幾日他不見客。」
  
  顧芳華故意大聲笑,「他還以爲會有人來?別作夢了,誰不知道這裏是是非之地,躲還躲不及呢!」
  
  程芷嵐在書房中看書,對於她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裏也有一瞬間的不解訝異。他將書本卷握在手中,仔細聽外面動靜。

不一會,書房門被推開,他家下人略感抱歉的說:「主子,顧太醫一定要來看望您……」
  
  「看望?是來看笑話的吧?」程芷嵐自嘲地說了一句,揮揮手,示意下人退下,然後挑著眼問道:「顧太醫怎麼有空來我這裏?若是再求我辦事,隻怕我現在是力不從心了。」
  
  「沒有,聽說程太傅心情不好,特來問候一聲。對了,我還沒吃早飯呢,在你這裏吃幾個包子,你應該不會說不行吧?」顧芳華將他桌上的書本掃開,把包子往他桌上一放,「你們家門口的這家蟹黃小籠包可是我的最愛,要不是爲了買它,我也難得來你這。」
  
  「吃貨就是吃貨。」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赤手抓起包子就往嘴裏放的她,「你來我這裏的目的該不會就是爲了吃包子給我看吧?」
  
  她一邊咀嚼,一邊含含糊糊地說:「聽說你倒了黴,我怕你想不開,所以未勸你一句官場本就險惡,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如今是引火焚身了,早點給自己想清楚退路,不要以爲以皮相侍君就能一輩子安穩。」
  
  程芷嵐哼道:「引火焚身?那要看這火是誰給我點的?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來?」
  
  差點噎到,顧芳華猛地拍了胸口兩下,呵呵乾笑,「程太傅不是這麼狠心絕情的人吧?哦,不對,這事兒和我沒有一點關系啊,你要救杜家小姐,是你自己的主意,我又沒有指使你。」
  
  「可杜小姐的事情總是你給我攬的吧?」
  
  「我隻是一時好心……不對不對,這事兒和我也沒關系,我才不承認。」她拚命搖頭,打定就算陛下追查下來,她也死不承認。
  
  他冷笑道:「你以爲不承認就行了?有我作證,有杜家小姐指認,這串通罪臣之女的罪名你是肯定跑不了的,乖乖等著陛下問責你們顧家吧!」
  
  再顧不得吃,她抽膩膩的手一拍桌案,瞪著他,「你這個人還有沒有點良心?我要不是聽說你出了事,也不會一大早給你送包子來!別拿陛下威脅我!有本事你把杜竿竿交出來啊!你要裝英雄救美女,還要拉我陪葬,算什麼英雄?」
  
  他用手指尖拉開包包子的油紙,「怎麼?這包子是給我買的?那你一個勁兒的吃,完全沒有誠意啊。」
  
  「哼,知道你不會領我的情,我要誠意幹什麼?」一番好心又滿腹牽掛地跑過未,沒想到他竟這麼冷言冷語的威脅自己,顧芳華也不由得生了氣,一開始是她拜托他幫忙不錯,但也隻是讓他遞個話,沒讓他介入這麼深,他自己不也表示不會管閑事的嗎?
  
  看她氣呼呼的坐在一邊,程芷嵐捏起包子咬了一口,「嗯,昧道還好,隻是有些涼了,下次讓店家連籠屜一起端進來。」
  
  「下次?你自己吩咐人去買吧,還要我伺候你?」哼,又不是太傅大人了,還不知後面會不會問罪入獄,這個人怎麼還端著臭架子?看著他好一會,她忍不住問:「你幹麼要幫杜小姐?」
  
  像是對這包子很滿意,他吃了一個又拿起第二個,慢條斯理地說:「不是某人愁眉苦臉地說自己見死不救、枉爲醫者嗎?怎麼我成全了你救死扶傷之心,你倒來追問我理由?」
  
  她怔住,「你救她和我有關?」
  
  他朝她笑得無辜,「不就是你把我拉進來的,怎麼可能和你沒關?」
  
  顧芳華的思緒飛快地轉著,總覺得他話裏另有深意。程芷嵐是因爲她而摻和進杜竿竿的家事沒錯,但是幫人幫到頂下包庇罪犯之名就太不顧身家性命了,如今還丟了太傅官職,更是得不償失,然而這一切竟然說和她有關,更是難解。在她心中,程芷嵐是那種她摔了一跤都會拍手叫好的人。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忽地笑道:「你是不是終於發現到杜小姐長得好看,才決定要英雄救美人的?沒關系,我不介意你打著我的旗號去救人,但是罪名別想栽贓在我身上。」
  
  「你過來。」他對她勾勾手指。
  
  她不解其意地又靠近桌邊一些,低下頭問:「幹什麼?你想告訴我杜家小姐藏在哪兒了?這件事就不用說了,我也不想知道,免得……」
  
  忽然他一手按住她的脖頸,幽黑眸子探探地盯著她,「你看情楚我,能想起什麼來?」
  
  那黑棒棒的眸子似是深邃夜空,甯靜而幽冷,看得顧芳華心裏一震,而脖頸上微微施壓的力度更讓她有股緊張壓迫之感,她掙紮了一下,嘀咕道:「能想起什麼來?難道你欠我錢?」
  
  程芷嵐的聲音更低,「一點都想不起來嗎?」
  
  她覺得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些不對勁,然而努力凝眉想很久,還是想不出自己該想起什麼。
  
  「程芷嵐,我也沒欠你錢啊。」她用力撥開他的手,「你竟然用拿了包子、油膩膩的手就亂摸一氣,我這衣服也是新做的呢。」
  
  「亂摸一氣?」他哼哼兩聲,「這話真引人遐想,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程芷嵐!」顧芳華漲紅了瞼,一手指著他的眉心,「我真是把你當還有一絲仁善之心的好人才來看望你!你怎麼從頭到尾都沒句好話?」
  
  冷冷看著她,程芷嵐一字一頓的說:「因爲我——特別討厭你。」
  
  胸口似被人狠狠砸了一下,有說不出的難過。雖然明知道他不喜歡自己,但是被人這樣明明白白的當面說討厭,還是很受傷。
  
  她垂下眼瞼,靜默了片刻,又對他微微一笑,「好吧,雖然你討厭我,但還是感謝你救了杜小姐,害你被牽累,我心裏也覺得過意不去,可是你知道我們太醫院沒什麼本事,幫不到你,隻能請你吃幾個包子。如果陛下真的要追查下來,你供出我好了,我來承擔責任就是。」
  
  少見的,她淡淡微笑,沒有再和他鬥嘴,也沒有和他發脾氣,隻是真誠道謝。
  
  看著她的笑容,程芷嵐的神情卻越發緊繃。他不是真要傷她,隻是總教她氣得失控……忽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握在掌心,揮然不覺己接得她指骨生疼。
  
  顧芳華皺緊眉,覺得今天的他特別奇怪,剛想詢問卻聽他沉聲開口。
  
  「如果陛下這一次真的不肯原諒我……一定要治我的罪……」
  
  他的話一出口,就說得顧芳華心情沉重。從沒見他這麼正經八百、嚴肅冷峻的模樣,仿佛那天大的旨意己經領下,於是她怔怔聽著,不敢打斷。
  
  「如果陛下擡了我死罪,那我在這裏也沒有什麼親人,我就把我的後事托付給你……」他的聲音像是潺潺流過的河,動聽卻沉郁。
  
  不知怎地,顧芳華鼻子一酸,幾乎要流下淚來,連忙勸道:「不會的不會的!陛下一直很寵信你,不會擡你死罪的!」
  
  聞言,他依舊凝重地說道:「我希望死後不要埋在這,這不是我家的祖墳,我一個人孤零零葬在這裏實在太過凄涼,每年清明也不會有人爲我灑酒祭莫。」
  
  這番話聽得她的心都開始疼了,她抽了一下鼻子,柔聲說:「你不要多想,怎麼可能會到那麼決絕的地步……」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願不願意幫我?將我燒了,化成灰裝在骨灰壇中,選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也別離京城太遠……」他依舊自顧自的說著,神情悵然,「最好面前能有一條河,那河是向東的,因爲我娘的家鄉就在東邊,她是商均人,千裏迢迢嫁到華嵐來,我畢生沒有回去過商均,死後能夠望一望家鄉的土地也好。」
  
  「不要說了。」顧芳華被他說得真的掉下眼淚來,一隻手被他拉著也不敢抽回,另一隻手則拚命擦掉眼角的淚,「程芷嵐,人家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會長命百歲的。」
  
  「原來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這麼壞的一個人。」他的嘴角凝出一絲苦笑,「我就知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對你有多好。」
  
  「不是啦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其實你也是個好人,隻是外表老裝得像壞人。」
  
  「真的?」他的雙眸一亮,「你真的覺得我是好人?」
  
  「……是,你看你雖然教了太子那些不學無術的事情,但是太子很高興,畢竟,他在宮中百般受制,那麼寂寞,隻有你這個太傅才能讓他真正開心起來,你不學那些老學究,而是真正爲太子著想,當然是好人,還有杜竿竿這件事,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卻偏要一力相救,如果不是至情至性的大好人,怎麼可能如此舍己爲人?」看他心情這麼低落,於是她絞盡腦汁地誇獎他,指望他能高興一些。
  
  程芷嵐握著她的那隻手似乎顫抖了一下,白哲臉煩竟然泛起一抹紅暈,「那……若是我死了,你會爲我傷心嗎?」
  
  「都說了你不會死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你會傷心嗎?」他悶悶的問。
  
  他執著於這個話題,逼得她不得不認真想,「那個……我肯定會很傷心,以後也沒有誰和我鬥嘴……」真糟糕,自己太不會說好聽話了,這個時候應該說她會痛心疾首、痛不欲生之類的才對吧?
  
  可是,還是覺得有些古怪,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輪得到她爲他傷心嗎?
  
  程芷嵐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將她的手掌貼到自己的胸口上,緩緩逼近她的臉,「芳華,也許你現在還不懂我對你的這顆真心,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啊?第一次被他這樣稱呼,還叫得愁腸百結的,甚至那張平日看起來討厭至極的臉此時竟滿是柔情,連那五官眉眼都順眼得讓人暈眩,嚇得顧芳華不知所措。
  
  「程、程芷嵐,你、你幹什麼?」她不由自主地開始結巴,因爲他的氣息己經越來越迫近自己的臉,她不敢吸氣,仿佛吸一口氣,都能把他的氣息全部吸進身體似的。
  
  他的瞼孔慢慢在眼前放大,漆黑瞳孔盯著她時,柔情似水,教她雙腿發軟,幾乎要坐倒地上,所幸他一隻手臂溫柔的托住她的後腰。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用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呼出的熱氣會撲到他臉
  
  上。平日給病人看病,再怎麼近距離肌膚接觸也無所謂,連人的身體她都見過了,可是爲什麼程芷嵐不過靠近一點,她都會如此緊張惶恐,心髒好像要蹦出來似的?
  
  就在她的呼吸幾乎要停擺的那一剎那,突然問程芷嵐的一切動作都停止了,緊接著,他那張滿是憂傷的臉被愉悅的笑容取代。他微笑,一點點笑意在膽上漫開,又恢複成那狐狸般的促狹笑容。
  
  「果然是個蠢丫頭,這麼容易就被我感動了吧?是不是我的話你都相信了?真以爲我喜歡你,還是真以爲我要把後事托付給你?」他松開手,坐回桌邊,又夾起一顆包子,「在我眼中,你還不如這個包子可愛呢。」
  
  瞪大眼睛,顧芳華怔怔地看著他,腦子好一陣子回不過砷來。怎麼回事?這個人剛才是在和她演戲嗎?之前說的那些感動得她淚眼迷蒙的話全都是假話?
  
  「程芷嵐!」她陡然咬牙切齒地咒駡,「你這個大騙子!這輩子才不會有人喜歡你!你死了我都不會去你的墳頭哭!」
  
  程芷嵐卻呵呵笑著,「你要是去我的墳頭哭,別人還以爲你是寡婦哭夫呢。我是不是騙子無所謂,騙到你了才有意思。」
  
  氣急敗壞的她伸手去抓包包子的油紙,「我才不給你包子吃,活活餓死你最好!回頭給你做棺材都可以買小一號,省下木料當柴燒!」
  
  他挑著眉,不怒反笑,「喲,連我的棺材都惦記上了?看來你是真心喜歡我啊,否則何至於算計得這麼情楚,果然是勤儉持家的好媳婦兒,既然你這麼癡情,我就勉爲其難收你做二房好了。」
  
  顧芳華被他調侃得退無可退,隻得反唇相稽,「你連一房都沒有,收什麼二房?你要想死得快些,我也不介意做個謀殺親夫的惡老婆!」她擡頭瞥了一圈,「反正你這院子不小,夠我和我爹住的了,你死了之後我替你收屍,就給你埋在河邊,讓你的頭朝向商均,我還會在每年清明和你的忌日上墳哭你一遍!怎麼樣?心滿意足了吧?」
  
  他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那麼,我幾時下聘啊?看你家世平平,這聘禮也不必太多,有個二、三百兩銀子就夠了。」
  
  顧芳華鄙夷地笑道:「二、三百兩銀子你就想娶媳婦?是你沒見過大戶人家辦婚事,還是你以爲這是給青樓妓女贖身呢?就是個商家納妾,也得二、三百兩,更何況是情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像我家這樣名聲家世都顯赫的宮家千金,沒個三、五萬兩的聘禮,你以爲你娶得來?」
  
  「哈!左司馬尉遲大人要把侄兒說給我,提督宋大人的公子也對我有意,他們都是官場上炙手可熱的紅人,比你這個被罷黔的前太傅有財有權又有勢,想來人家的聘禮一定豐厚到能埋了你!」
  
  程芷嵐摸了摸下巴,「看不出你這個沒嫁過人的清清白白大姑娘這麼了解嫁娶的行情,是不是都己經給提督大人和左司馬開過價了?開了幾萬兩銀子啊?」
  
  「你管不著!」顧芳華氣得一甩頭,步步沉重地往外走。
  
  忽地,他在她身後揚聲道,「顧芳華,你大難臨頭了,都不求我救你嗎?」
  
  「危言聳聽!」她恥笑一聲。「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明明是你嘛。」
  
  「劉妃的事情你以爲瞞得住?」
  
  這不高不低的聲音卻驚得她魂魄幾乎出了竅,她迅速回頭瞥他一眼,顫抖著牙齒問:「瞎說什麼?劉妃有什麼事需要我瞞?」
  
  「有沒有事你心裏清楚,瞞不瞞得住,我心裏情楚。」他嘖嘖歎道:「像我這種小官,都難免會有流言蜚語傳進耳朵裏,劉妃以爲她的小秘密旁人會不知道嗎?後宮中的女人,哪個不是眼裏帶刀的盯著別人?」
  
  顧芳華抿了抿嘴角,不安的問:「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我聽到什麼風聲你不用猜,但我警告你的話,你必須聽。」他鄭重其事地說:「先想好自己的退路吧,要不然……就得換我去你的墳頭哭了。」
  
  程芷嵐的威脅是顧芳華不得不慎重對特的,她在家等了兩日,一方面等劉妃那邊的消息,另一方面也在等程芷嵐的消息。
  
  她不知道皇帝到底會怎麼發落程芷嵐,那天光顧著和那家夥鬥嘴,大事倒沒問情楚——杜竿竿被他藏哪兒了?他把她交出未沒有?皇帝是怎麼知道他牽扯其中的?是不是有人告發出賣?
  
  唉,都怪自己管不住一時嘴快,正事都沒做。但是現在也不好再登門探問了,隻能靜觀其變。
  
  她等得焦躁,終於今日宮裏來了太監,說是劉妃找她。
  
  現在她最怕的就是劉妃來找,便推說身體不適、去不了,所幸那太監也不堅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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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9:15
第五章

      快到傍晚的時候,又來了一個太監,說是皇後宮裏的,要請她入宮診擡,皇後娘娘召見,她就不能再推說不去了,隻得換了一身藏青色的衣服入宮。想著藉夜色掩飾,別人看不情楚她,她進宮的事也不會傳到劉妃耳裏。
  
  她跟著那太監入宮時天色己經暗下了,她一邊走一邊按慣例問:「皇後娘娘今天哪裏不舒服?」
  
  那太監卻支吾著說:「您到那裏就知道了,奴才不是很清楚。」
  
  她想這太監也許不是在內殿伺候的,所以不知道詳情,也就沒有再細問,直到穿過幾條花徑,忽然覺得路線不對——這不是去皇後宮裏的路啊。
  
  「這位公公,皇後娘娘不在錦華宮嗎?」她狐疑地問。
  
  「娘娘現在在翠華宮等您。」那太監說著,並加快了腳步。
  
  心覺有異,顧芳華反倒放慢了腳步,看了看四周——不對,若隻是看診,何以要帶她走避人耳目的小路,況且翠華宮……那裏是己故太後所住的地方,皇後沒事跑到那兒去幹什麼?
  
  不祥之感頓生,她開始覺得不安,正想著該不該找藉口脫身,還是一會兒遇到事情再應變,忽然遠處點亮了一串宮燈,有人高聲問道:「安公公,你帶著顧太醫要去哪兒啊?」
  
  那名領著顧芳華往前走的太監一震,臉色大變,「是……齊公公?呵呵,咱家這是帶顧太醫去問診。」
  
  「問診?問誰的診?劉妃嗎?」從花影扶疏中晃悠走出來的那名太監,看服色是比這位安公公的品級要高。
  
  安公公尷尬地支支吾吾,話說不清。
  
  顧芳華跟上一步說道:「是皇後娘娘宣臣的。」
  
  「皇後娘娘?」那齊公公詭異地笑了,「是啊,皇後娘娘剛剛吩咐咱家去請顧太醫,隻是不知道安公公怎麼會搶先一步?安公公,莫非你這個劉妃身邊的人,連皇後娘娘的心思都能未蔔先知了?」
  
  她一怔,「怎麼?安公公,原來是劉妃讓你找我入宮的……」
  
  「不要緊,劉妃現在也在皇後娘娘那裏呢,皇後娘娘正好想請顧太醫過去說幾句話。顧太醫,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您來了,就這邊請吧。」
  
  齊公公低著頭不回應,但是周圍隨即圍上一群太監,簇擁著將他們往錦華宮走。
  
  這時,顧芳華隻覺得眼前一黑,心裏發涼,腦梅立時浮現幾個字——天要亡我!
  
  錦華宮,天色己經昏暗了,宮內四周都滋起了宮燈,燈火通明得讓顧芳華一進來就有種被燈光晃暈了眼的感覺。
  
  宮內的院子中,黑壓壓站了一大片人,除了伺侯的宮女太監之外,還有幾位宮中身分顯赫的殯妃陪在皇後身邊,而劉妃,也位列其中。
  
  隻是和其他妃子的巧笑嫣然相比,劉妃的表情卻是僵硬的,甚至在顧芳華走進來的剎那,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嘴唇翕動,似有話要和她說。
  
  皇後卻先出聲招呼,「顧太醫,你來得滿快的嘛。來,給顧太醫搬張椅子過來,就坐本宮身邊好了。」
  
  聞言,幾位皇後身邊的妃子同時起身要讓位,驚得顧芳華手足無措地說:「皇後娘娘這不是折煞臣了,娘娘找臣不知道有什麼事要相詢,臣站著回話就好了,再說各位嬪妃們身分尊貴,哪裏有臣坐的地方?」
  
  「顧太醫不用和本宮客氣,皇宮內外,本宮器重的人不多,其中一個就是你了,讓你坐就坐,隻是本宮真心希望你不要做出傷本宮心意的事來。」
  
  皇後語帶譏諷,話裏有話,秋彼一轉,顧芳華就不敢吭聲了。
  
  此時皇後鳳目一掃,對著衆人說:「本宮這麼晚了叫幾位妹妹過來,你們心中必然覺得奇怪,其實是本宮聽到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所以特意將幾位妹妹找來求證此事。」
  
  聞言,李妃先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說道:「娘娘若是指前不久陛下賞賜北燕絲綢的事,那並不是臣妾要和幾位妹妹爭,實在是那絲綢上的花紋臣妾很喜歡……」
  
  皇後微笑著示意她坐下,「妹妹誤會了,這種事哪裏值得一說?當時爭就爭了,事情也都過了,還有誰會真爲這件事和你生氣不成?本宮說的不是這件事。」
  
  另一位胡妃也哼聲說:「臣妾宮裏那丫頭不聽話,臣妾不過打了幾下,並沒有重罰……」
  
  皇後再笑道:「咱們做主子的,奴才不聽話難道還不能教訓?胡妹妹別怕,你若是不喜歡她,直接攆到洗衣房去,隻要不鬧出人命就好。」
  
  幾位妃子分別說了幾件小事,不痛不癢的,顯然皇後都不在意,隻有劉妃坐在旁邊一直默默無語。
  
  等到最後,皇後方才把目光投向她,微笑著說:「劉妃今日好安靜,沒有什麼話要和本宮說嗎?本宮知道你素來和馮貴妃關系最好,今日她身體抱恙沒有來,你心裏惦記著她的病情是吧?」
  
  劉妃忙說道:「是的,娘娘,臣妾是惦記馮姊姊的病情,她最近總是小病小痛的,讓人牽掛……」
  
  「真是姊妹情深啊。」皇後溫和地笑著,「反正馮貴妃向來不把本宮放在眼裏,劉妃若是這麼惦記她,不妨現在就去看她好了,本宮不敢強留。」
  
  皇後這句話明顯帶刺兒,劉妃立刻起身笑道:「娘娘這是多慮了,臣妾與馮貴妃雖交好,但臣妾心中的六宮之主可隻有皇後娘娘您一個人啊。」
  
  「是嗎?」皇後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你說本宮是六宮之主,那就該知道本宮的職責所在,陛下在朝執掌江山,本宮絕不能讓這後宮犯事,對不對?」
  
  聞言,劉妃手腳冰涼,指尖緊緊抓著袖口,小聲說:「是,娘娘執掌後宮這麼多年,誰不贊譽娘娘的賢名?後宮之中有了娘娘,才可……四海升平。」
  
  皇後笑了,隻是笑不達眼底,「妹妹真是誇大了,讓四梅升平的是陛下,絕不可能是本宮。本宮唯一能做的,是鏟除後宮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免得髒陛下的眼,穢亂了宮廷。」
  
  劉妃嘴唇顫抖,「娘娘……說的是……」
  
  「你這是認可了本宮的想法,是嗎?」皇後將目光移向身旁戰戰兢兢的顧芳華,「顧太醫,前幾日劉妃請你去問診了,是嗎?」
  
  「是。」
  
  「劉妃是哪裏不舒服了?」
  
  「劉妃娘娘的腳……」
  
  「腳傷了是嗎?」皇後微微揮手,「把那幾個奴才給本宮帶上來。」
  
  不一會,幾名宮女太監被人推出來,跪倒在地。
  
  皇後還是用那樣溫柔如水的聲音說話,「你們主子前幾日扭了腳,是嗎?」
  
  「……是……」
  
  「扭了哪隻腳?」
  
  幾名奴才互相看了一眼,都怕先說會說錯了,導緻口徑不一緻而不敢開口。
  
  皇後冷笑一聲,「怎麼?主子傷了哪隻腳你們都不知道?是怎麼當差的?」她又轉問顧芳華,「顧太醫總記得是哪隻腳吧?」
  
  顧芳華支吾著說:「……是右腳。」
  
  「劉妃自己說也說是右腳吧?」皇後又問。
  
  劉妃當然點頭說:「是,是臣妾下台階的時候不小心扭到的。」她雖然陪著笑,但是也知道大禍臨頭,今日這個場面顯然就是爲她準備的,否則她宮裏的人不可能被帶到這裏來。
  
  皇後目光犀利的看向劉妃,「既然是腳扭到了,那你宮中的小太監爲何要費勁地跑到宮外給你買藥?難道是禦藥房的藥都不能用了嗎?顧太醫,怎麼你也沒開藥方,默許這事了呢?」
  
  「劉妃娘娘隻是稍微扭了腳,推揉後便見好,臣也就沒開藥方了,隻是臣見劉妃娘娘近日休虛,該多吃些健休的藥。」
  
  「是嗎?」皇後又冷笑一聲,「那好,煩你現在再給劉妃把把脈,倘若她的身子真是太虛,本宮這裏有一根千年老人參,正好可以送給劉妃妹妹。」
  
  顧芳華咬咬唇,身子剛一動,忽聞劉妃大聲說道——
  
  「不用逼顧太醫了,也不用她把脈,不錯,臣妾現在的身子是虛得很,但不是因爲扭傷了腳。臣妾的事,皇後娘娘既然知道了,也想公開說出來,那就說吧,反正這宮裏時時都會死人,臣妾怕什麼?」
  
  皇後倚著扶手,眼瞼微垂,「妹妹幹麼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本宮可沒說要你的命,但是……你若是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那本宮又怎能維護得了你呢?」她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迎風搖了搖,「這紙是你手下一個奴才交到本宮這的,說是一個要命的方子。劉妃,你不過扭了腳,爲什麼要吃這種藥呢?」
  
  劉妃伸手想奪那藥方,卻有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地攔在她身前,讓她靠近不得。
  
  劉妃恨恨地說:「好啊,臣妾宮裏出了叛徒,真枉臣妾平日特他們那樣寬厚,皇後想說什麼,一次說情楚了,不必這樣折騰人。」
  
  皇後娘娘用手指指向跪伏在下面一個太監,「那天你怎麼和本宮說的?今日當著你主子的面,再說一次!」
  
  那名身材瘦小的太監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頭也不敢擡,聲音顫抖著,「劉妃娘娘……前一陣子身體不舒服,所以請顧太醫診脈,顧太醫看了病之後,說了一個藥方給娘娘,娘娘抄下後讓奴才去宮外的藥房抓藥……聽掌櫃的說,這、這是打胎藥!」
  
  院子裏一片譁然,所有妃子都驚得問道:「妹妹有喜,爲什麼要打胎?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可是天大的罪啊!」
  
  皇後嘖嘖歎氣,「陛下膝下單薄,本就盼著多子多福,妹妹竟然想扼殺自己腹中的胎兒,難道你不知道憑著這個孩子,就可能一步登天嗎?還是……你不敢生下這個孩子,因爲……他見不得人?」
  
  她又招招手,「劉瑾告訴本宮,劉妃最後一次被陛下臨幸,是什麼時候?」
  
  敬事房太監劉瑾面無表情地翻著手中的冊子,念道:「三月初十,陛下留宿落雪殿,劉妃侍寢。」
  
  「三月初十嗎?那可是半年多前了。」皇後故意吃驚地打量劉妃的肚子,「妹妹現在這樣子,真不像懷孕五、六個月啊。」
  
  剛才還鬧烘拱的內殿驟然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所有人都望著劉妃那張慘白的臉,卻不敢多問一句話。
  
  「孩子的爹……是誰?」皇後一字一頓的開口,「你若是把那個奸夫招出來,本宮自然會向陛下求情,原諒你年輕無知,說不定能放你一條生路。」
  
  劉妃冷笑道:「娘娘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這事情嚷嚷出來,是爲了饒臣妾一條生路嗎?那個男人是誰,有本事自己查,休想從臣妾嘴裏套出一個字來!」
  
  「你——」皇後氣結。
  
  劉妃轉過身對顧芳華說道:「顧太醫,抱歉這件事牽連你了,你對本宮的好,本宮隻能記在心裏,本宮真的無意害你。」接著,她昂首對皇後說道:「顧太醫那天是來給臣妾問診了,但是臣妾沒有讓她把脈,隻推說腳扭到了,所以她稍微推揉一下就走了,即便她心覺有異,也不敢多問,並非本宮與她串通。」
  
  她的話,並沒有讓皇後臉上顯現更多表情,倒是衆人或驚詫、或幸災樂禍,一個個都忍著笑在旁邊冷眼旁觀。
  
  顧芳華被牽扯進這樣的事,正頭疼自己該怎麼解釋,忽然問就見劉妃向後猛退一步,從袖子中抽出一把早己預藏好的匕首。
  
  衆殯妃驚呼一聲,各個花容失色的摔翻了椅子四處選竄,連那些看上去有幾分架式的太監都因這變異而不知道該怎麼辦,隻是急忙護住了皇後。
  
  皇後也沒想到這平日寡言的劉妃竟然會身藏利刃而未,顯然是在來之前就有準備。她見衆人己經保護好自己,便大聲說道:「劉妃,你不要做傻事,本宮知道這件事是有人故意坑害你。本宮和你多年姊妹一場,怎麼也不會置你於死地……」
  
  劉妃隻是冷笑,「不是想置臣妾于死地,娘娘今日會這樣大張旗鼓嗎?罷了,不用麻煩您動手,臣妾自己解決了,也省得陛下追問,再牽連無辜!」
  
  顧芳華赫然明白她要做什麼,大喊一聲,「不要!」
  
  劉妃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她下定決心、義無反顧,這一刀便狠狠紮進胸口。
  
  周圍人都嚇得倒退幾步,隻有顧芳華撲到她面前,一手按住止血的穴位,大聲說道:「睜大眼睛看著臣,不要讓自己昏過去,平順地呼吸,不要緊張,臣能救娘娘!」
  
  劉妃的身上膛上都濺滿了鮮血,嘴角卻掛著笑,她望著顧芳華,小聲說道:「你救不了本宮的,別白費心思了。抱歉……拖累你……」她的聲音越未越微弱,終於再也沒有聲息。
  
  顧芳華怔怔地看著閉上眼的她,忽然感覺一口氣憋在胸口,想吐卻吐不出來。即便她半身都染上劉妃的血,也沒有覺得髒了自己的身子,隻是這些血讓她很痛,心裏痛。
  
  醫者,卻見死而不能救,這是她最怕面對的事情,但是老天似乎總愛和她開玩笑,一次次讓她不得不面對,躲也躲不開……
  
  恍惚著,她聽到皇後顫抖的聲音揚起——
  
  「劉妃……畏罪自殺……這件事要轉交給陛下處置,本宮管不了了……來呀,將這一幹奴才拉下去看管起來,等著陛下審問……還有,顧太醫也牽涉其中,一並抓起未特審。」
  
  顧芳華的嘴角微微上挑。終究不能獨善其身,她既然己經掉進這個泥掉了,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往下墜。也許不可能洗刷清白了,但隻希望不要牽連她爹。
  
  她舉目看向躲在衆人身後還在顫抖的皇後,輕聲說道:「皇後娘娘,劉妃己經是一屍兩命了,娘娘您向未仁義厚德,太子又是如此可愛孝順,就算是爲太子積德……娘娘就不要爲難無辜奴才們了。」
  
  皇後眉心一凝,「你是在威脅本宮嗎?」
  
  顧芳華微微一笑,搖搖頭,「娘娘是如此有膽色的人,哪裏會被臣這種草芥之人鹹脅?臣隻是在提醒娘娘,人活在世上不容易,何苦處處相逼?難道劉妃之死還不能讓娘娘心生一絲側隱之心嗎?」
  
  皇後沉下臉道:「本宮不想聽你胡言亂語,來人,把顧太醫帶下去,聽候陛下發落!」
  
  顧芳華緩緩站起身之前,將劉妃的雙手放在身前交握住。這個可憐的女人,必定曾經將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賭在這片宮牆之內,但是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結局會是這樣,而那個害她走向這條路的男人是誰?會知道這世上有個女人爲了保護他而不惜犧牲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嗎?
  
  被一左一右抓住胳膊的時候,她聽到自己心裏發出一聲歎息,但回過神才意識到那一聲歎息其實是她歎出聲來了。
  
  她再歎,她的人生是不是也將走入終點呢?
  
  程芷嵐在家「閉門自省」兩日後,今日程府門口忽然有輛馬車駛來,停妥後,一名中年男子面色沉靜地走下車,並拍了拍程府大門的門環。

 門房打開門,因不認識這男子,問道:「先生,請問您……」
  
  「你們家太傅在嗎?」中年男子問道。
  
  門房回答,「主子在,不過主子說他正閉門自省中,不宜見客,還請您……」
  
  「閉門自省?哼,省省他的裝腔作勢吧。我要見他。」中年男子氣場威儀十足,推開門房便自己往裏走。程府的下人見狀,也沒人敢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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