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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太傅戲醫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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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09:27
  程芷嵐正在前弄書房前院的花花草草,他穿了身像花農的短青衫,正在鋤草,沒看到中年男子走進,自言自語地說:「回頭得去尋幾樣新鮮花草來,這院子裏連點上得了台面的東西都沒有,難怪會被人笑話。」
  
  「誰敢笑話你?」中年男子沉聲發問。
  
  程芷嵐舉目一看,笑了,「陛下,您怎麼會大駕光臨寒舍?」他雖然詫異,但也沒有行禮。
  
  這不遠之客竟是華嵐皇帝尚楚雄!
  
  尚楚雄看著他,沉吟道:「這兩日把你關在這兒,知道錯了嗎?」
  
  「臣一直都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啊。陛下不許臣插手杜松的事,偏偏臣還救了他閨女,這事是臣不對。」程芷嵐認罪的態度極好,但說不上有誠意。
  
  「知道不對還要插手?知不知道你這己經算是欺君?」尚楚雄眼睛一瞪,似要發怒。
  
  程芷嵐不以爲意的笑道:「可是陛下一向自謝爲英明君主,爲什麼這一次非要和杜松這芝麻小官過不去?完全不像陛下的風格啊。」
  
  尚楚雄哼了一聲,「鬼靈精,就你想得多。」
  
  「別人也有想得多的,但是哪敢和陛下說?您雷霆一怒,底下就嗓若寒蟬。」
  
  坐上旁邊的石凳,尚楚雄看著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想說就說出來,這裏沒有外人。」
  
  他歎口氣,收起玩笑模樣,「陛下這些年勵精圖治,爲的就是能擺脫周邊幾國對華嵐的牽制和威脅,祝且近來天府開始獨大,鄰國都有危機,偏偏杜松這邊睡小知府太過清廉,竟在這敏感時機得罪了鎮守宿城的太守徐萬年,徐萬年才會彈勃他貪污腐敗。」
  
  「徐萬年這幾年戰功的確不小,前年和詔河一戰得勝,爲我方爭回顔面,當年陛下輪番重賞,徐家榮耀百年未有。如今徐家和杜家鬧翻,陛下爲私爲公,都要向著徐家,也可以理解。隻是,對人家小姑娘還要趕盡殺絕,未免……太過毒辣了。」
  
  尚楚雄冷冷道:「聽你這口氣,是要爲杜松鳴不平了?」
  
  「那個笨蛋,敢和功臣對上,臣幹麼要爲他鳴不平?如今更害得臣丟了太傅頭銜,臣更不可能幫他說話。陛下要殺就殺吧,臣無所謂,隻是他女兒……那個杜竿竿,是臣一個朋友的朋友,她若是死了,臣的朋友會傷心懊悔很久,所以還是請陛下網開一面,能放過她。」
  
  「你朋友的朋友?」尚楚雄挑高眉,「你幾時對朋友的事這麼上心?是什麼朋友?」
  
  「一個……舌頭太長的朋友。」程芷嵐一笑,「或者,陛下還有別的原因可以放她一馬最好,當然,這樣就更可以讓她知道天恩拮蕩了。」
  
  尚楚雄曲指在石桌上敲了敲,皺皺眉,又看他一眼,「你向來能猜出朕的心思,朕知道你還藏著心裏話沒說,說吧!你救杜松女兒的真正目的。」
  
  忽然程芷嵐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禮,「陛下英明睿智,臣想,既然陛下想讓華嵐開創百年未有之基業,如徐萬年那樣的蛀蟲若是留下太久,必然會蛀壞了朝中棟梁,若是陛下能斷案公正,還杜家一個清白,將那真正的壞人繩之以法,您想舉國百姓會怎樣稱贊您?」
  
  「一個曾經獲得聖寵榮耀的貪官,陛下也不會包庇縱容,四梅之內誰不敬服?就算徐萬年身邊有一群親信部下會爲他嗚冤叫屈,那些人不過是怕自己跟著倒楣,所以死抱著這棵枯樹不肯放手罷了,不會出亂子的。」
  
  「看來你的確己經想明白了。」尚楚雄輕輕歎口氣,「怪朕前兩年識人不情,太寵信徐萬年了,現在宿城那裏到處都是他的人馬親信,朕己得到密報,據說詔河有可能和長泰朕手侵略我們華嵐,宿城是地處三國邊界的要塞之地,朕不能不保徐萬年,以保華嵐啊。」
  
  「犧牲掉杜松,陛下真以爲可以保得宿城、保得華嵐嗎?徐萬年是什麼樣的人,他手下清楚,跟隨他的人,以及宿城的百姓,誰不清楚?與詔河那一戰,他說殲敵一萬,陛下真信有一萬?」
  
  聞言,尚楚雄一震,「什麼意思?」
  
  程芷嵐繼續道:「日前臣認識一個到京城準備科舉的宿城舉子,他說宿城早有流言傳出,與詔河一戰,其實我們自傷七千,不過殲敵三千而己,但徐萬年爲了表功,自己改了數字。」
  
  「徐萬年竟敢如此欺君誤國嗎!」尚楚雄震怒地一拍石桌,「有何證據?」
  
  「證據臣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來,但陛下若是有心調查,隻要派人去詔河打聽打聽,他們是怎麼說那一戰的?兩相必有出入。若要真憑實據……爲國捐軀的士兵會發放撫恤金給其家人,若真是死了七幹人,那這七千人的撫恤金是否己經發放?若沒有發,必有孤兒寡母怨聲載道,若是發了……又是誰掏出這筆款項?」
  
  程芷嵐一番陳遊,入情入理,讓尚楚雄無法反駁,僅是默然坐著許久。
  
  「陛下不想做惡人,那就悄悄放了杜松吧,不必非要他死啊,罷免官職即可,您非要殺他和他女兒,莫非是徐萬年還有什麼可威脅陛下的?陛下才會這麼怕他?」
  
  尚楚雄一挑眉峰,「朕會怕誰?你別小看了你父皇,好,杜松朕饒過他,徐萬年的事情我自然會振人調查,若是與你所說不符……哼,你可就小心點兒你的屁股!」
  
  程芷嵐哈哈笑道:「陛下自小到大都沒有打過臣一下,如今爲了外人嚇唬臣,這就是您的爲父之道嗎?小心臣到親娘墳前告您的狀!」
  
  「你才別拿你娘嚇唬朕。」忽然尚楚雄好奇地問:「對了,你那個朋友是誰?讓你這樣仗義出手。朕怎麼不知道你在朝中有這樣交命的朋友?」
  
  「算不上交命,就是……怕她羅唆嘮叨。」程芷嵐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好歹她不久前還給太子殿下看過病……」
  
  「你說的是……顧芳華?」尚楚雄的眉頭緊皺。「原來那丫頭和你還有交情?」
  
  聽出他口氣不對,程芷嵐問道:「她怎麼了嗎?」
  
  尚楚雄冷冷說道:「劉妃在宮中自殺了,這事……你大概是沒聽說。」
  
  程芷嵐一怔,「幾時?」
  
  「昨日。」尚楚雄盯著他,語氣有了責備,「莫非她自殺在你意料之中?否則你應該說‘爲何’,而不是‘幾時’。」
  
  程芷嵐尷尬地說:「她的事臣的確是耳聞一些流言。陛下別生氣,臣不是長舌婦,臣縱然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總不能到您耳邊說吧?劉妃被冷落太久,雖然這事肯定是她不對,但看在她也算知道羞恥,肯自殺謝罪,陛下就別……遷怒旁人了吧?顧芳華不過是個小小太醫,各宮娘娘的話哪能不聽,就是她知道了能怎麼樣?」
  
  「那就可以合夥起來騙朕,幫著劉妃嗎?哼!朕絕饒不了她!」提起這件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一般男人都容忍不了老婆給自己戴綠帽,更何祝他是堂堂一國之君。
  
  程芷嵐咬咬唇,仍道:「陛下……能不能容兒子向您討個人情?」
  
  尚楚雄瞪著他,「怎麼?你保了杜松父女又想保顧芳華?別仗著朕寵你,就揮霍朕的寵愛!」
  
  他正色道:「至少臣想去看看那丫頭,總覺得那丫頭雖然傻乎乎、嘴上不饒人,但並不是做事沒有分寸的人。陛下應該知道後宮的事情就和朝堂上一樣,少不了爾虞我詐、彼此算計……」
  
  「那又如何?」尚楚雄打斷他的話,己經沒有耐心再聽下去。
  
  上前一步,程芷嵐勸道:「陛下!若是您想爲太子多積點德,便不該再多生一條冤魂。」
  
  尚楚雄膽色大變,瞪著他,「好,你要看去看,朕不信你能給她翻出什麼案來!」
  
  顧芳華沒有被關到刑部去,而是關進了內宮天牢。兩日不曾見到外人,甚至是她爹,所以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祝。
  
  她每天都在翻來覆去地想,自己會被暗中處死,以給這段皇家醜聞封口呢?還是像某些貪官污吏,被拉到街口斬首示衆?
  
  就這樣想著想著,不想程芷嵐竟然來了。
  
  程芷嵐出現在她牢房門口的時候,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就像是她那天去他府裏看他的樣子,教她一怔。
  
  突然間看到熟人出現在這裏,顧芳華心中激動萬分,表面卻還是維持平日那副不痛不癢的樣子,問道:「怎麼?莫非劉妃的事情把你也牽連進來了?」
  
  「我若是也被關,怎麼可能像這樣逍遙自在地站在牢籠外面看你?」他一笑,將食盒放在地上。「來而不往非禮也,給你帶了點吃的來。」
  
  「該不會是讓你送我上路吧?」坐在欄杆旁邊,她伸手出去打開食盒的蓋子,看到第一層放了滿滿的蛋皮肉絲菜卷,不由得喊了一聲,「關在這裏兩天,終於看到能吃的東西了,真好真好!」
  
  「關在這裏還是不改吃貨本性。」他不禁打趣看著她還在食盒裏翻找什麼似的,問道:「找什麼?」
  
  「筷子揚匙之類的。」她舉起自己一雙手,「我都兩天沒洗手了,平日不洗就會覺得髒,現在要吃這種美食,沒乾淨的手也得有雙筷子才配得上它們啊。」
  
  「都是快死的人了,還在乎乾淨不乾淨?我沒有帶筷子來,你要想吃,就隻能自己用手抓著吃了。」程芷嵐壞心地蹲下身,隔著欄杆看她,烏黑眸子還是那麼深邃。
  
  「好事也不做到底,到底有份壞心腸。」她一邊嘀咕抱怨,但也隻能無可奈何地徒手抓起一卷肉卷,放入口中。那蛋皮肉絲菜卷大概是剛出鍋不久,居然還是熱的,她一邊嚼著一邊表情誇張地說:「真是好吃!這真是人間美昧,天上可能不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吧!」
  
  程芷嵐好笑地看著她,「餓死鬼沒胎,看來你餓得連淑女形象都不要了。這麼喜歡吃,回頭你上路的臨行菜,我還給你送。」
  
  她擺擺手,「我吃美食的時候請不要說殺風景的話,哪怕你是奉了聖命要來取我的腦袋,現在也不要告訴我,讓我踏踏實實、高高興興地把這頓飯吃完。」
  
  兩個人,守在欄杆的兩面,她在牢房裏吃飯,他在外面蹲著看著她吃。
  
  顧芳華那律律有味的吃相讓程芷嵐覺得很有趣,她好像隻要能吃到好吃的,不論是在皇宮內殿,還是在地牢之內,都可以如此自在,也不管明天自己的腦袋會不會落地。
  
  將第一層的肉絲菜卷吃完,她又伸著脖子問:「還有什麼好吃的?你不會就帶了這一種吧?」
  
  他沒說話,打開食盒的第二層,原來這層還放了幾樣小炒,有糖醋排骨、荷香牛柳跟辣子雞。
  
  「天啊!你藏著這些好東西,爲什麼剛才不拿出來?這些菜都被你放涼了,真是暴砂天物!」她急得伸手就去抓,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肮。
  
  「說實話,你關在這裏就不怕死?」他眯起眼睛問。
  
  她默然一瞬,隨後笑嘻嘻道:「人命有長短,早晚都是死。我見的死人多了,知道他們死後是什麼樣的,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
  
  「說謊。」程芷嵐盯著她,「再說謊,我就救不了你,你爹也活不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黑亮亮的大眼睛裏忽然盈滿了水氣,緊接著哇的一聲哭出來,坐在地上很沒氣質地抽噎著。
  
  「我知道我倒楣嘛!這件事明明是有人陷害我的,雖然劉妃讓我給她開打胎的藥方,但我哪有那麼傻啊?就開了個安神養氣血的方子給她,心想這樣日後也查不到我頭上來,而且我還是口述給她的,自己又沒有動筆寫,何至於就非拉著我入這個陷阱不可?我更搞不懂那太監何以說是打胎藥?」
  
  程芷嵐握緊她的手,「你心中有目標嗎?會是誰陷害你?」
  
  她擦了一把眼淚,搖搖頭,「我哪知道?反正劉妃死了,總不會是她,且她若知道我開了個假方子給她,也不會咬聲,頂多悄俏找別人再開一個方子就是。她官裏的太監宮女,我一個都不熟,平日也沒有任何私交,更不會有私仇。我也不知道皇後娘娘爲何能拿出一張劉妃寫的打胎藥方,還非說是我開的。」
  
  「那就是皇後娘娘要栽贓陷害你了?」程芷嵐微微璧眉,「你就沒有一點證據替自己翻案?」
  
  「沒有。應該說我很情楚有跟沒有都一樣,你想,對方也沒有實證證明是我開的藥方,但就是想賴給我,我能怎麼辦?」她瞪著那食盒,似乎比起位元關生死的話題,她更重視辣子雞,「那個辣子雞用的是哪裏産的辣子做的?是你在外面哪家店打包的?」
  
  程芷嵐本來一臉凝重,也被她逗得不由得笑了,將食盒全推給她,「你吃吧,我走了。」
  
  「程芷嵐!」她忽然握著欄杆站起來,急急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回頭看她,「還有事要交代?」
  
  她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你……你是來救我的吧?」
  
  程芷嵐咳嗽一聲,不正面回應,「你不覺得我是來幸災樂禍的嗎?」
  
  「你……總不至於那麼壞吧?」顧芳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用揭盼的目光看著他,「如果你不能幫我翻案,就想辦法幫我去看看我爹,保住他,不要讓他受毫連,這件事和他沒有半點關系,是我這個女兒不孝,做事不謹慎……」
  
  「行了,」程芷嵐擡手止住她像交代遺言的話,「我知道了,你爹的命我會幫你保住,至於你的命……就看老天肯不肯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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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程芷嵐出現在皇宮中的時候,衆人都很驚訝。人人都知道他被罷免了太傅頭銜,勒令閉門思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莫非己經解禁了?
  
  見狀,他反倒笑咪咪的享受衆人詫異的目光,偶爾還和熟人打個招呼。
  
  邱越波今日在驕陽宮附近值守,聽聞他來了,同樣詫異,連忙迎上前問:「陛下己經赦免你了?」
  
  「沒說。」
  
  「那你怎麼就敢入宮?」
  
  「陛下沒說我入宮就要砍我的頭吧?」程芷嵐晃了晃自己的腰牌,「腰牌還在,我就可以在宮中自由進出。」
  
  他那塊腰牌是皇帝欽賜給他的,上面寫的字十分嚇人——出入無阻,擋者死。
  
  邱越波撇撇嘴,「看樣子你是死不了了,有這塊腰牌和免死金牌似的,陛下怎麼不怕你謀反啊?」
  
  「我謀反幹什麼?搶他的江山?這江山有什麼意思?你以爲我會稀罕……」
  
  話還沒說完,因聽到他的聲音在驕陽宮外響起,太子連忙從宮裏跑出來,張開雙臂撲向他,「太傅!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程芷嵐笑著彎腰抱住他,「臣這幾日不在,殿下按時讀書寫字了嗎?」
  
  尚仁傑拚命點頭,「嗯!太傅讓本宮讀的書本宮都讀了,還多寫了十頁字,等著太傅看呢。」
  
  程芷嵐也隨著他點頭笑,「殿下勤奮好學,這讓太傅很欣慰,不過臣今日有些事要辦,不能在宮裏待太久。」
  
  「不能嗎?」太子失望地說:「本宮還想讓太傅給本宮講講<華嵐史記》呢。」
  
  「唉,今日是無心講了。」程芷嵐歎氣搖頭,「顧太醫要被判死罪了,臣要去問問皇後娘娘,是要砍她一個人的腦袋呢,還是砍她一家的腦袋?好歹認識一場……」
  
  「顧姊姊要被砍腦袋?」尚仁傑驚呼一聲,「爲什麼?」
  
  站在程芷嵐身邊的邱越波皺起眉,低聲說:「這件事太子殿下還不知道,你何必告訴他?」
  
  「哦?這麼說來你倒是己經知道了?」程芷嵐瞥他一眼,「你是顧太醫的朋友,你說說看,你想怎麼做?」
  
  「她爹這幾日屢次想入宮見陛下,請求赦免芳華的罪,但陛下一直都不肯。其實大家都聽到風聲了,知道這件事和芳華沒多大的關系,可是……」邱越波皺緊眉頭一臉爲難,「你知道皇恩如雲,每日變幻莫側,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
  
  「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程芷嵐冷笑一聲,「她被關在大牢裏難道要聽的是這番感悟和感慨?得了吧,她要的是救命的稻草。既然你們都給不起,那麼我給!」他側身對太子說道:「臣現在要去找皇後娘娘爲顧太醫求情,倘若臣不幸因此受牽連,也要被皇後娘娘砍腦袋了,殿下,您就真的沒有太傅了。」
  
  「不行不行!太傅你不能去!」尚仁傑急了,「本宮去給顧姊姊說情!母後是不會砍本宮的腦袋的。」
  
  程芷嵐笑著拉住他,「皇後娘娘怎麼可能會聽您的話?雖然顧太醫是被人陷害的,但娘娘手中己經有了證據,顧太醫有嘴都說不清。殿下,您要記住,這是皇宮中最險惡的一課。有時候您身邊的人,即使是好人,也不、能、活。」
  
  尚仁傑怔怔地看著他,大眼睛眨巴眨巴了幾下,頓時充滿了淚水,抱住他哭道:「本宮不要顧姊姊死,也不要太傅死!本宮要好人都活著!」
  
  程芷嵐摸摸他的頭,「那……殿下跟臣去見皇後娘娘吧,您什麼都不用說,隻要站在殿外等著就好了。若是皇後娘娘要砍臣的腦袋了,您再進去爲臣求情。」
  
  「好!好!」尚仁傑忙不疊的答應。
  
  邱越波蠕動了幾下嘴唇,想拉住他,但見他這樣堅決,便知阻攔也沒有用。他低聲說:「皇後娘娘這幾日也不見外人,據說各宮殯妃去請安,都不肯見,也許是病了。」
  
  「病了?」程芷嵐劍眉高挑,「那也非見我不可。」
  
  錦華宮這幾日很安靜。
  
  因爲劉妃之事,據說皇後受了驚嚇,鳳體違和,所以這幾日都不見客,在錦華宮安心養病。
  
  今天她打起精神走到前院,看著院落一角種了幾簇月季花,忽然想到皇帝曾經贊許過劉妃長得像月季花一樣好看,心頭立刻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不舒服,便喝令道:「來人,把那月季花給本宮連根撥了!」
  
  太監們七手八腳地去撥月季花,這時候正好程芷嵐拉著尚仁傑來到錦華宮,程芷嵐因爲有那塊嚇死人的腰牌,在宮中素來橫行無忌慣了,再加上太子親臨,宮門口的太監宮女根本攔不住這一大一小師徒倆。
  
  當程芷嵐走進正殿前面這片小院時,一眼就看到這裏亂糟糟的景象,不由得笑道:「哎喲,據說皇後娘娘鳳體違和,臣特意前來探望,不想皇後娘娘神采奕奕,還有閑情逸緻指揮下人蔭弄花草啊。」
  
  皇後看到他時似是一震,緊緊依靠著門框,柳眉蹙起,「聽說程大人觸犯了陛下被令閉門思過,怎麼還敢這麼逍遙膽大,竟闖到本宮宮裏來指手畫腳?」
  
  「指手畫腳不敢當,隻是來給娘娘醫一醫心病的。」程芷嵐松開握著尚仁傑的那隻手,彎腰微笑道:「殿下先在這裏等一會兒,臣得陪皇後娘娘說幾句話。」
  
  尚仁傑聽話地點頭,就站在一邊看著那些太監拔花,好奇地問:「好好的月季花,撥了它幹什麼?」
  
  「因爲這花長得礙了娘娘的鳳目了。」程芷嵐頗含深意的一句話落下,幾步己經來到皇後跟前,他含笑問道:「皇後娘娘,咱們是站在院子裏說,讓衆人都聽見,還是回您的殿裏,一對一的密談?」
  
  皇後輕咬下唇,「你想說什麼?本宮最討厭巧言令色的人,若是國家大事,你和陛下說去。還有,本宮面前你見了不跪,有點規矩嗎?」
  
  程芷嵐呵呵笑著,但不真誠,「如果臣跪一跪娘娘就肯聽臣說話,那臣也無妨跪這一跪,隻是陛下都準臣可以當面不跪的,不知道皇後娘娘您……受不受得起臣這膝蓋一彎?」
  
  聞言,皇後怒而轉身回殿,程芷嵐很自然地跟了進去。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本宮身子不適,沒工夫聽你胡言亂語。」皇後斜坐在軟榻上,看都不看程芷嵐一眼,揮手對伺候的宮女說:「都下去。」
  
  宮女散盡,殿內空曠,隻剩下他們兩人。
  
  程芷嵐悠閑地說:「今日來,隻是想向皇後娘娘討個人情,和您借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那張據說是顧芳華口述劉妃抄寫的打胎藥方。」
  
  皇後眼皮一跳,瞪著他,「你要那東西做什麼?難不成……你是來向本宮替顧芳華求情的?」
  
  「臣隻是想查明真相而己。」
  
  皇後冷笑道:「程大人,縱然你曾經是太傅,但畢竟不是刑部尚書,就是查案也輪不到你管吧?」
  
  「顧芳華這案子,顯然也不是刑部能管得了的。臣己經和陛下稟明要親自調查此案,陛下同意了。」
  
  皇後再次一驚,纖纖玉手一拍長榻,怒指著他說道:「程芷嵐,本宮不管你在陛下面前有多得寵,但這案子是後宮之事,就是本宮拿主意,所以你也管不著,不要拿陛下壓我!本宮是陛下的妻子,陛下最終還是要顧及本宮的顔面。」
  
  程芷嵐笑了,笑得飽含促狹意味,「臣豈能不知娘娘是國母?但是……這宮中不將娘娘放在眼裏的,可不隻劉妃一人吧?」
  
  「你……」
  
  她話未出口,他便立刻接續道:「娘娘惱恨陛下專寵馮貴妃,又一時拿她沒轍,隻好從馮貴妃的宮中密友下手。像劉妃這件事,雖然罪不可赦,但您原本毋須出頭,大張旗鼓地要她的性命。縱然要了,也不必再拉顧芳華陪葬,好歹顧芳華給娘娘和太子都看過病,於您母子二人也算是有些小恩吧?」
  
  皇後冷笑道:「太醫給皇室看病本是天經地義,是本宮賞她飯吃,有恩之說從何談起?」
  
  「話雖不假,但經她妙手診擡,娘娘和殿下可以痊癒,這便是思,祝且殿下每每提起她,一口一個‘顧姊姊’,叫得極爲親熱,如今他顧姊姊要被他母後陷害緻死,太子小小年紀,您讓他從您身上學到些什麼?殘忍毒辣的手段,還是忘思負義的人品?」
  
  皇後氣得雙手顫抖,「程芷嵐,你如此用污言穢語污嫉本宮,真該千刀萬剮!」
  
  「該不該千刀萬剮由陛下說了算,但顧芳華的命能不能留,臣希望還是皇後您說了算。」他收斂起嘴角的笑容,那幽黑如墨的眸子探沉地看向皇後,「就當是爲太子積德,您也不該害顧芳華枉死。且不說她於你們有恩好了。請問娘娘手中那張關鍵字條,可真是劉妃的親手筆跡嗎?如果不是,那娘娘憑什麼倉卒定案?就憑這一案,六宮就會敬服您了?馮貴妃就會怕您了?劉妃的冤魂就不會找您了?」
  
  那最後一句說得皇後雙手手心棒棒出汗,她咬緊牙關,溫怒喝道:「劉妃冤什麼?她自己對不起陛下在先,也是她自己要畏罪自殺的,與本宮何幹?」
  
  「卻是娘娘逼得她無路可走的,歸根結抵您是殺她的罪魁禍首,把話說白了,劉妃肯定沒料到顧芳華壓根沒給她打胎藥的藥方,娘娘手中的藥方更絕對不是她抄的那張。在人間娘娘大過她,她無可奈何,在陰間,現在是她先走一步,請問娘娘這幾日……睡好了嗎?」
  
  皇後的臉色霎時變得青白難看。她這兩日的確是惡夢纏身,尤其是劉妃死得那麼慘烈的一幕,和顧芳華半身鮮血的樣子,總是不停地在夢中現身。
  
  她本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曾經天真單純,是進了皇家,當了皇後,被各種爭寵跟勾心鬥角逼得忘了天真。
  
  劉妃的死觸動了她,她心中有些後悔,隱隱覺得手中的字條跟太監的說詞似有異,但這失寵的當下,她不想承認自己這後宮之主也許做錯事了,還害得劉妃自殺,便想拖顧芳華下水,了結此事,不讓陛下察覺異狀而怪罪她,不料程芷嵐連番逼問就像是往她心口又捅了幾刀似的,讓她更生出許多恐懼來。
  
  她強撐著面子說:「顧芳華到底有沒有罪,等本宮回頭再親自審過,會有交代的。」
  
  程芷嵐微微笑著,沒多說什麼,卻忽然改了話題,「娘娘可知道太子殿下最近一直在忙著給您準備壽禮嗎?」
  
  「什麼?」皇後的腦子沒反應過來。
  
  程芷嵐在殿門口喊了一聲,「太子殿下,麻煩您進未好嗎?」
  
  尚仁傑蹦蹦跳跳地跑進大殿,先向皇後請安行禮,而後擡頭問道:「太傅,你找本宮什麼事?」
  
  程芷嵐彎下身問他,「殿下前幾日不是俏俏在準備娘娘的壽禮嗎?您準備了什麼?現在可否告訴娘娘?」
  
  尚仁傑垂下頭,「那東西……大概不會送到母後手上了。」
  
  「所以現在說出來也無妨啊。」
  
  「是……玉露丸。母後以前說過,隻有吃了顧姊姊配的玉露丸,天寒時咳嗽便不會那麼厲害,睡覺也睡得安穩,所以兒臣才請顧姊姊幫忙配藥,但是之前因爲藥材一直沒有備齊,顧姊姊遲遲不能著手……」忽然他紅了眼眶地看著皇後,「母後,顧姊姊是特別好的人,她還請兒臣吃特別好吃的過橋米線,雖然那天沒有吃到……但她真的真的真的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
  
  他用力將每一個「真的」都咬得很重,每說一句就點下頭,然後緊緊抱住皇後的身子,「母後爲什麼要殺一個好人啊?您不是一直教導兒臣要做一個有仁愛又正直的君主嗎?」
  
  聽兒子這麼說,皇後情淚長流,抱住他,「好,太子是個好孩子,母後聽你的,饒了顧芳華的性命,不殺她了!」
  
  程芷嵐聽到這一句話,便默默退出錦華宮,長籲一口氣。
  
  今日這「逼審皇後」的戲碼雖然囂張跋息了些,但也是救顧芳華唯一的方法,隻要皇後點頭,說顧芳華於此案無關,皇帝自然會給皇後幾分面子,放顧芳華出來。
  
  那丫頭的腦袋是保住了,嘴巴也保住了,想必……她出獄那天,要大吃大喝的慶祝三天吧?真想看她把自己喂得像豬的傻樣子。
  
  想到那一刻她將展現的餐餐之態,程芷嵐唇角一勾,笑意融融。
  
  顧芳華是在兩日後被皇帝特赦出天牢的。
  
  她一走出那幽暗的地牢,立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大大伸了個徽腰a感受著和煦的陽光暖祥祥地照在自己身上,讓她真想對著蒼天白雲「哈哈哈」大笑三聲。
  
  天牢的大門對面就是一扇出宮的角門,她剛剛走出去,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裏,隻見馬車的門簾開著,程芷嵐坐在其中。
  
  聽到聲音,他的眼瞼揚起,看她一眼,「上車。」
  
  顧芳華一點都沒猶豫就跳進車廂,張口說道:「程芷嵐,謝謝你,我知道這一次是你救我,你是個大好人,日後我再也不和你鬥嘴了。」
  
  程芷嵐卻淡淡說道:「給你求情的是太子殿下,和我有什麼關系?」
  
  聽他這麼說,她倒也不爭辯,見馬車己動,才問道:「去哪兒?」
  
  「滿溢香。」程芷嵐說出一問出名酒樓的名字,「給你去去晦氣。」
  
  「不不!」顧芳華急忙用手技住他的手,又忽然意識到自己幾日沒洗手淨身了,不但手髒得要命,隻怕身子也臭,立刻把手縮了回來,身子也往車廂的另一頭靠了靠。
  
  程芷嵐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那就先帶你找一問客伐換身乾淨的衣服,洗一洗你身上的昧道。」
  
  她卻垂下眼,輕聲說:「我要先回太醫院去。」
  
  他目光一閃,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去看她爹,這幾日她心中最焦灼的應該就是擔心她爹受她牽連。看她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那張小臉又像是瘦了一小圈似的,衣服頭發雖然都不大體面,卻看得人格外心疼。
  
  這丫頭這輩子沒被人這麼折磨過,這進天牢算是人生的大彼折。若是常人,關幾日就要瘋了,如今她沒有嚎陶大哭己經很難得了。
  
  於是他也收起將要出口的那些嘲諷,隻對馬車外的車夫說道:「轉道,去太醫院。」
  
  顧彥材並不知道女兒今天就可以平安出獄,他這幾日備受身心煎熬。妻子早逝,女兒由他一手撫養長大,向未視若掌上明珠,再加上女兒自小就聰明好學,雖然不願意她做太醫,但畢竟深得各方好評,也算是顔面有光。平日裏出入太醫院,多少人都稱贊他有福氣,還有那麼多達官貴人爭著要上門提親。
  
  誰能想到一夕之問風雲變色,女兒竟然被關入天牢之中,他連見一面都不被獲準,而太醫院中的閑言碎語就更不用說了。縱然沒有人在他耳邊碎嘴,但光看衆人膽色他就知道了,所以他己經寫好辭呈,決定辭去太醫院首座的頭銜。若是再不被獲準見到女兒,女兒又真的要被判死罪,他就打算和女兒共赴刑場。
  
  就在顧彥材將辭呈放在裝奏摺的匣子裏,準備上呈禦覽的這一天,忽然聽到外面一陣亂糟糟。
  
  接著聽到有人喊著,「芳華回來了!」
  
  他大震,疾步奔出屋子,路過門檻時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人還未沖到大門外,己經有個人猛地撞進他懷裏,一把抱住他,說道:「爹,女兒不孝,讓您牽掛了!」
  
  顧彥材眼眶涅潤,摩擎著面前那張熟悉的笑臉,想笑又想哭,「芳華,你受苦了,是爹無能……」
  
  顧芳華看著父親時沒敢大哭,反倒燦爛笑著,幫父親抹去淚水,「爹啊,沒事的,女兒隻是一時受人誤會才被關起來的,陛下英明,查明真相後就把我放出來了,我也沒受罪,沒有過堂、沒有上刑,隻是天牢的味道實在不好,我幾日沒梳洗了,爹,您不嫌我又臭又醜吧?」
  
  顧彥材啼笑皆非地說:「哪有爹嫌棄女兒的?你在爹心中永遠都是最漂亮的。」
  
  「那我先去梳洗換裝,爹,回頭我再和您細說。」顧芳華急急沖回自己的房問。
  
  顧彥材還有如在夢中一般,想不到女兒就這樣意外獲罪、意外脫險,他怔怔地擡起頭,忽然看到程芷嵐正在不遠處對著自己微笑。
  
  程芷嵐不是太醫院的熟客,他想他這會出現在這,應是跟自家女兒有關,便道:「程大人,芳華能脫險,可是托您之福?」
  
  程芷嵐微笑擺手道:「是陛下有仁善之心,而且陛下還讓我轉告您,不要爲了芳華這次的誤會而一時想不開,他對你們顧家還是很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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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0:27
  聞言,顧彥材感恩戴德,忍不住扶著牆壁雙膝跪地,向著皇宮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口中默念,「吾皇萬歲萬萬歲啊——」
  
  一個時辰之後,顧芳華和程芷嵐己經坐在滿檻香酒樓的包房中,面前一大桌子好菜,四道冷盤八樣熱菜共十二道菜,就是再來五、六個人都夠吃了。
  
  但這間包房內隻有他們兩個。
  
  顧芳華正努力和香酥雞柳奮鬥,一邊吃一邊說:「這一桌菜不便宜,但你放心,一定是我結帳!」
  
  程芷嵐慢悠悠地夾起青菜,不甚在意的說:「你倒學會慷慨客氣了?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是因爲我現在沒有月棒窮得很,才會施舍我這一餐啊?」
  
  「哪裏哪裏,前太傅大人身上抖落抖落,掉下來的銀子都比我沉,隻是我這一次能平安脫險,程兄魔功至偉,小的無以爲報,難道這點飯錢都不出嗎?」
  
  「程兄?」程芷嵐念著這個奇怪的稱呼,聽來實在是陌生到不順耳。「早知道你要出飯錢,我應該再多叫點上好的招牌菜。」他哼了哼。
  
  這一桌菜不算是最豪華的,隻是知道她愛吃辣,所以十二道菜中有八道是辣菜。他自己倒是不愛吃辣,尤其是那道麻辣田蛙,看得他心頭別扭,更不要說動筷子吃了。
  
  顧芳華雖然看到美食就揮然忘我,但程芷嵐面對一桌美食卻淡定的模樣還是引起她的關注,好奇地問:「你這個主客怎麼不吃?」
  
  「我不吃辣。」他己經吃光面前那盤情妙竹筍了。
  
  「不吃辣?這種人間美昧怎麼可以不吃?」顧芳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接著說:「你怎麼不早點說,我就替你點其他菜了,你等等。」她跑到包房門口,對樓下喊道:「掌櫃的,再送一碗肉絲面上來,配一屜小籠包!」
  
  「吃面配小籠包?」他打量起她嬌小的身子,「你的胃受得了嗎?」幾日沒好好吃東西,一下子吃那麼多,她就不怕肚皮撐。
  
  「我怎麼可能吃得下那麼多?這是替你點的。」她笑著又坐下,「你上次不是說狀元米線好吃嗎?這家的肉絲面也是一絕。小籠包則比你家門前那家小店做得更精緻些,而且這兩樣都不辣,保證你能吃飽。」
  
  看她爲自己著想,程芷嵐放下筷子,心情不錯的等那兩樣美食送上。瞧她吃得這麼開心,他微微一笑,「出了獄,還要做太醫嗎?」
  
  「估計就是我想做也做不了了,經此事,還有哪個皇親國戚敢找我看病,不怕惹上晦氣?」她歎口氣,但臉上並沒有什麼哀愁,甚至嘴角上揚,「剛才我爹還說,隻怕日後再也沒有哪家公子敢上門提親了,我說不怕,大不了搬到鄉下去,專門替那些村婦農民看病,就不信沒個有眼光的帥氣小夥子看上我這個聰慧的女人。」
  
  程芷嵐竊笑,「看來咱們兩個人算是同病相憐啊,我被罷免了太傅的頭銜,你也做不了太醫了,不如……我們倆結個伴兒?」
  
  「嗯?你也要和我搬到鄉下住?」她吃東西的時候腦子是不怎麼轉動的。
  
  他無奈地歎口氣,又說道:「鄉下有什麼好的?城裏一樣可以看病。」
  
  「說的也是。」顧芳華忽然振奮起來,「不如這樣,你出銀子,我開醫館,賺的錢咱倆可以平分,我也不至於醫術很費,又能給你安家養老,如何?」
  
  「開醫館?」他似笑非笑地說:「並非不可,隻是憑什麼要我出銀子?你以爲我是那些貪官污吏,家藏萬貫金銀嗎?」
  
  「開問醫館用不了多少銀子的,小問一點的千把兩,大間的才要上萬兩。你雖然不見得是什麼貪官污吏,但是你那院落值錢啊,要不你把你家院落貢獻出來,咱們就地取材,就在你家開醫館,前院開館,後院住人,地租是省了一大筆,剩下的就是藥材錢。」
  
  她越說越認真起來,筷子敲著碗邊,認真想著,「不過進貨不能找供貨給太醫院的那些藥材商,都是奸商!藥材雖然好,但是價格也著實高。前年我認得一個民問藥材商,品質不錯、價格公道,我若是能朕系上他,拿藥的價格可比太醫院便宜一半呢。」
  
  「既然有便宜的藥材商,爲何還要太醫院高價進藥?」程芷嵐忽然冷笑一聲,「原來你爹才是貪宮,每年藥材進出得花幾萬兩白銀,你爹也貪不少吧?」
  
  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顧芳華急忙扔掉筷子,擺手解釋,「你不要亂說話!我爹雖然是太醫院首座,但是太醫院的藥材供應商慶字型大小可是皇家指定,慶字型大小是百年老字型大小,不是我們說改就能改的,若是因爲改了藥材供應商之後,那些皇親國戚們吃完藥身體不見好,會反過來怪藥不好。
  
  「雖說病情的成因難有定數,每個人的休質又不一,吃了藥之後的反應也不一樣,不見得能做到藥到病除,但那些皇親們可不管這些,我爹爲了不背上擅自改藥、影響療效的罪名,當然就隻有順應大局了。」說完,她又歎息一聲,「這就是迷信老字型大小的名氣所累,其實老字型大小做久了,若是忘了最初成名的根基,早晚還是要完蛋的。」
  
  「老字型大小有老字型大小的難處,你難道就沒想過?」程芷嵐卻反過來教育她,「因爲名氣太大,所以承擔的風險和責任也大。家大業大,手下要養活的人多,人人都要吃飯喝水,錢從哪裏來?慶字型大小雖然是皇商,可皇家用藥再多,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部分而己,重要的還是全國各店的盈利,但每家店盈虧不定,他們會設定偏高的價錢來平衡收支也不無道理,這跟小藥材商的情祝不同。」
  
  顧芳華恍然大悟地看著他,「哦,原未如此……不對啊!既然你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幹麼還要嚇唬我。」
  
  看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忍不住笑道:「誰讓你笨?」
  
  「和你比,我也許是笨點,可你若真聰明,怎麼還被罷免了太傅頭銜?去救人是好心,但就不能想個聰明些的方法嗎?好歹要找個手下做吧?哪有你自己大刺刺的親自去?全京城誰不認識你這個太傅大人?對了,那杜家小姐你藏在哪兒了?救人救到底,可千萬別把
  
  她交出來啊,人家嬌滴摘一個大姑娘己經夠苦命的了……「
  
  「不久前你被牽連得差點犯了死罪,現在居然還有閑情管別人?」程芷嵐夾了一顆肉丸丟在她碗裏,「吃你的吧,把你的嘴堵上,我現在不想提這杜家父女,提了晦氣。」
  
  想著畢竟是自己害他被牽連,她隻得乖乖住口,又塞了兩口菜,還是按捺不件好奇的問道:「那陛下有沒有說要怎麼處置你?你這次又幫我解了圍,陛下會惱恨你太多事吧?縱然他再寵你,隻怕還是會爲難你,你有沒有想過退路?」
  
  「退路?你是說退出官場嗎?」程芷嵐聳聳肩膀,一臉無所謂,「陛下聖明,自然會安排好我的去處,我有什麼可著急的?」
  
  「若是……你因我所累而……丟了官……」她咬著唇,忽然下定決心般大翟道:「那我顧芳華答應你,特你窮困潦倒、落魄無依的時候,若有我一口飯,就不會讓你餓著!」
  
  程芷嵐正喝著熱湯,被她說得差點嘖了出來,待湯下肚,他開口,「我也不至於棍到那麼慘的地步吧?好像要去街邊要飯似的。」
  
  說話問店夥計己經上了樓,端上顧芳華剛才點的面條和小籠包,躬身對程芷嵐說道:「程大人剛才放在帳房的錢己經很充裕了,掌櫃的特意盼咐議兩道不會再收錢,您還想要什麼盡管說,本店有上好的女兒紅,不知道大人想不想喝一點?」
  
  「你己經付過帳啦?」顧芳華訝異地連忙說:「那可不行!說好了這一頓是我結帳!夥計,這一頓要多少錢,回頭把銀子退給他,我來結!」
  
  店夥計笑道:「顧姑娘不妨下次再來惠顧小店。這一頓……雖然不多,但也要三十多兩……」
  
  顧芳華一驚,她雖然來過滿檻香,但是這種大酒樓她也隻敢點一、兩道菜解解饞,不會點這種盛宴,所以原本以爲十兩銀子足夠結帳,聽到「三十兩銀子」這個價碼她立刻就縮回去了。
  
  她笑道:「既然程大人這麼慷慨,我今天就不能搶他的風頭了,好吧,下回我回請就是。西街那邊新開了一家燒賣店,還不知道昧道如何,下次吃吃看。」
  
  「你就隻能請人吃街邊小吃嗎?」程芷嵐忍不住調侃,「我看你也別開什麼醫館,直接開飯館最適合你。」
  
  她微微一怔,沒生氣,倒想了想,「或許可以開個藥食館,在飯菜中加上合適的藥材,這樣既能飽了口腹之欲,又能強健身體,前院客人吃飯,後院還可以看方抓藥,一舉兩得。這樣的話,程芷嵐,你能不能再多貢獻更多空間出來?」
  
  他也不得不放下筷子,認真地盯著她,「你大難不死,總該說些此生感悟才對,結果你吃著美食、想著開店,還惦記著霸占我的宅子,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伸錯手、救錯了人?」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那些倒楣的過去我可不想回想,既然我活著出來了,當然要先想好怎麼繼續過活。」她理所當然、底氣十足的說:「而且你也該認情,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陛下對你肯定有了嫌隙,日後若是你再招災惹禍,難保他不會兩罪並罰。小太子雖然和你關系好,但是畢竟還年幼,他說的話有效是有效,你若想熬到小太子變成小皇帝……我勸你還是另尋出路。」
  
  他一臉新奇的看著她,「原來你還這樣爲我著想?」
  
  「是啊,我本來以爲你是個極討厭的人,但是看你這次爲杜竿竿和我的事情這樣盡心盡力,也就說明你這個人雖然嘴巴惡毒,可畢竟心腸不壞,而我也正好是滿腔正氣、慈悲爲懷的人,當然要爲你指一條明路。」顧芳華笑說:「對了,那個追著你到處跑的青鸞郡主,近日有沒有去你府裏看你?」
  
  「沒有。」自從他把青鸞罵走之後,她就沒再來煩擾他,因爲他和皇帝抱怨過,說青鸞糾纏自己、非常討厭,陛下就做主把她指婚給別人了。有了婆家的女人,臉皮再厚也不敢跑到外面找別的男人了吧?
  
  但顧芳華哪裏知道這其中原由,隻是遷自點頭說:「果然是有難不敢同當的女人。你看看,選老婆不能光是漂亮,還要選勤儉持家、能和相公有難同當的才行。所以你經此一事也該知道人情冷暖了吧?不要太執迷於這些榮華富貴,自己過得平安喜樂是最好的。」
  
  「你看看我,能給別人看看病,多擡好一個病人,這才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否則當作威作福的官,欺壓坑害百姓,將來死了,都要被人指著墳頭罵上一聲死有餘辜……」
  
  這是說好的洗塵宴嗎?明明是他做東要給她去黴氣,反被她一番指說教訓?程芷嵐暗自偷笑。不過聽她這樣嘮嘮叨叨、長篇大論,他卻不覺得煩,甚至有種錯覺,隻覺得她的話像是一場惱人的春雨,點點滴滴淋提了眼前的風景,卻又別有風韻,讓人移不開視線。
  
  顧芳華猛一擡頭,見他專注地看著自己,一雙挑花眼幽然沉靜,忽然覺得心口多跳了幾拍,臉頰發熱。「幹麼這麼看我?你覺得我說的沒道理?」
  
  「也有幾分歪理吧。」他面前那碗面其實己經開始涼了,隻是聽她說話實在有意思,讓他顧不得吃,隻將目光放在她一人身上。
  
  她還以爲是自己的話太羅唆,影響了他的食欲,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道:「這餐既然是你請了,改日我再請回來。你想吃什麼?隻要你說出口,我就請!」
  
  好一會沒說話,他托著腮看她,「我想吃的,隻怕你請不起。」
  
  她自嘲笑道:「看來你是想吃山珍梅昧吧,那我是請不起,等過幾日皇後壽宴,你去宮裏吃吧。」
  
  程芷嵐唇線上揚,沒有應聲,倒有句話埋在心底。
  
  這個傻丫頭若是知道他所謂的「吃」是什麼意思,大概要花容變色、翻身從樓上跳下去了吧?也好,再拖幾日,早晚有一天會讓她知道他心底的那些秘密——
  
  顧芳華平安脫罪之後,顧彥材因爲怕女兒再惹事,所以隻讓她在太醫院的藥房負責拿藥制藥,不要說宮裏的問診她不能去——就是能,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找她去問診了。
  
  於是顧芳華這幾日總覺得百無聊賴。藥房那點活兒其實也輪不到她插手,自有級別更低一點的小藥童做,她隻要在藥送來時負責監督數數,看著藥被放進倉庫,然後偶爾制藥即可。
  
  所以她時常心神不定的在太醫院四處閑晃,直到有一天顧彥材覺得她晃得大家都暈了,隻好把她哄回後院文獻館去抄醫典。
  
  文獻館中多是年紀一大把的老學究,抄書時全神貫注,四周都很安靜,顧芳華在這裏沒有任何可以說話的朋友,倍感寂寞。
  
  恰好今日有一個小藥童進來送飯,她連忙問:「今日後廚有沒有煮面條?」
  
  「面條?」那小童怔怔地答道:「好像早上做了一些手擀面,還有剩。」
  
  「那我去要碗雞蛋面。」顧芳華丟下手中的筆就往後廚跑。
  
  太醫院有自己的廚房,每日也要負責幾十口子的吃食,因爲顧芳華對吃的比較挑剔,所以每每她一到廚房,廚房的人就頭大。
  
  「顧姑娘,今天的飯菜不合口味嗎?」廚房主廚聽說顧芳華被打入天牢不久又神奇地被釋放出來,總覺得這丫頭有些「邪門兒」,如果不是運氣太糟,就是運氣大好。他這個人最信那,所以不同於一般人躲著她走,反而和她更親近些了。
  
  她笑道:「沒事兒,隻是想吃碗雞蛋面,放點鹽就好。」
  
  「那姑娘一邊坐坐,稍等一下,早上的手拼面還有一些,馬上就煮給你。」
  
  顧芳華側身坐在旁邊一張椅子上,晃著腿問:「我不在的那幾日,太醫院裏有什麼新鮮故事嗎?」
  
  主廚笑道:「哪有什麼新鮮故事?姑娘不在,這裏都冷清多了。您要是非問故事……那就隻有孫太醫的兒子非要娶一個青樓女子,把孫太醫氣得將兒子反鎖在家裏,不許外出,不料他兒子卻跳窗跑了,現在就住在青樓裏,乾脆不回家了。」
  
  哪裏都少不了八卦,連這種家務事都能鬧得人盡皆知。
  
  她笑道:「這孫公子真是個癡情種!隻是那青樓女子又有什麼魅力,能勾搭著這位少爺連家都不要了?」
  
  「聽說是紅牌名妓,彈琴唱曲特別好。」主廚一邊親自煮面,一邊吩咐打下手的,「顧姑娘喜歡吃油菜,多抓一把過來,也把今天新買的火腿肉切一盤端過來。」
  
  顧芳華笑著,「您真客氣了,一碗面條而己,我也不講究的。」雖然她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緊盯著鍋子,忍不住又伸手道:「要是能再放兩片紅蘿蔔,紅紅綠綠的那就更好看了。」
  
  主廚笑了,「好!姑娘說要什麼就給你配什麼,咱們這裏不比宮廷有鮑魚梅參那一些,但青菜還能少嗎?」
  
  「您對我真好!」顧芳華感慨道:「打我回未,好多人見我都繞著走,也不敢和我多說話。」
  
  「姑娘這一劫算是遭了大難,然古人有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往後我還想仰仗姑娘多提攜呢。」
  
  這一言聽得她大感興趣,「您怎麼會對我有這樣的評價?哈哈,必有後福?但願借您吉言吧。」
  
  「姑娘遇見那樣的大事,可是首座大人卻沒有被宮裏責罰一句,可見皇思浩蕩,對顧家還是很倚重的,所以姑娘放心吧,後福肯定有著呢。」
  
  此時面條出鍋,白色的面條搭配紅菜綠葉,還有一個金黃色的荷包蛋趴在上面,雖然不是什麼珍絕美昧,但餓了半日的顧芳華,一看到這碗面不禁垂涎欲滴,連忙坐下,抓起筷子就吃。
  
  主廚笑道:「每次看姑娘吃得這麼高興,做飯的人也就欣慰了。」
  
  她想了想,說道:「能不能再給我照這個樣子做一碗?過水,做成涼面,我想給一個朋友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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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1:14
第七章

     不久之後,顧芳華就拎著食盒出了太醫院,直奔程府。
  
  這幾日她一直豎著耳朵打聽程芷嵐的事情,卻一直沒有捎息。
  
  後來隻能自我安慰,程芷嵐能讓皇帝答應無罪釋放她,自然就有辦法讓他自己脫困。都說皇帝寵他,這家夥又有得是本事,縱然沒了太傅頭銜,還是可以棍得風生水起的吧。
  
  雖然這樣想,但到底有些放心不下,畢竟自從那日在飯館吃完飯之後,也沒再見到他,不知道那家夥這幾日過得如何?
  
  她提著食盒到來,門房見她訝異地問:「顧姑娘,您這是……」
  
  「給你家主子送個飯,他在吧?」她向來不理睬通傳稟報那一套,來了門口就自己往裏走。
  
  「在……可是,主子正在會客。」那門房尷尬地說:「麻煩姑娘您還是在廳堂等等,等主子會客完了,自然就見您。」
  
  「會客完我這碗面可就乾硬得沒法吃了。他午飯吃了嗎?」
  
  「還沒……」
  
  「正好,天大的事兒也得先吃飯了再說。」
  
  顧芳華認定程芷嵐都是個被罷黔的人了,能會什麼重要客人?絕不會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她打擾一下無妨,但是當她一腳踏進書房時,赫然發現屋中那兩個同時擡頭看向她的男人,一個是程芷嵐,另一個——竟然是皇帝尚楚雄!
  
  她驚得倒退兩步,退出房門,故作鎮定地說:「我、我走錯門了!你們慢聊。」她恨不得立刻轉身跑掉,也希望皇帝別認出她來。
  
  不料尚楚雄先開口喚道:「顧芳華,你見了朕不進來行禮也就罷了,還要裝作沒看到嗎?」
  
  顧芳華隻好在門口跪下,陪笑說:「陛下,民女沒想到陛下會在這裏,一時慌亂、失了禮,還請陛下恕罪……」
  
  「民女?你幾時給自己罷了官?朕怎麼不知道?別在外面躲躲藏藏的,進來回話。」
  
  她隻得邁進門檻,笑著跪下,「民女是進過天牢的人,有自知之明,能保得這條小命己經得感謝皇恩了,哪裏還敢有那厚臉皮繼續頂著醫官的頭銜到處騙吃騙喝……」
  
  尚楚雄本來繃著一張臉,見她這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立刻哈哈笑道:「騙吃騙喝?莫非你對自己的醫術評價就停留在騙吃騙喝?那你今天來這兒幹什麼?也是騙吃騙喝來的?」
  
  「那個……給程大人送碗面條。」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爲,若隻是程芷嵐一個人在,她有得是如簧巧舌來解釋自已怎麼會送這碗面來,偏偏是皇帝在這兒,她隻好把舌頭吞進肚子裏,尷尬地笑。
  
  聽她這樣說,尚楚雄覺得奇怪,「給程芷嵐送面?」他看向程芷嵐,「你該不是窮到連家裏的廚子都養不起了吧?」
  
  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程芷嵐,聽到皇帝這樣問,隻笑笑道:「顧太醫是個老饕,偶爾會給臣帶點好吃的過來,讓臣一飽口腹之欲。這一回大概也是吧。」
  
  「是,這是太醫院大廚煮的面條……臣想程大人大概還沒吃午飯,便想讓他嘗嘗,這樣日後我倆合夥做生意,他也該知道什麼樣的食物物美價廉……」
  
  「你們倆合夥做生意?」尚楚雄狐疑地看著他們兩人,「你們要合夥做什麼生意?」
  
  程芷嵐忍著笑,一臉正經的道:「顧姑娘正在爲臣謀後路,怕臣離了朝廷無所事事,難以養家糊口。」
  
  尚楚雄顯然沒有聽明白這其中原由,皺著眉說:「朕幾時同意你離開朝廷了?」
  
  「陛下不是己經免了程大人的太傅頭銜?」顧芳華試探性的問:「莫非陛下對他另有重用?」
  
  尚楚雄皺起眉,「朝廷大事,豈容你小女子多嘴?」
  
  程芷嵐忙說道:「陛下,顧太醫向來口沒遮攔,不必和她一般見識。」
  
  聽到這,尚楚雄倒別有探意地看他一眼,「你倒是挺維護她。朕竟不知你們倆這麼熟了,上次你就是爲了她才救杜竿竿的吧?芷嵐,莫非你看上這丫頭了?」
  
  顧芳華漲紅臉拚命擺手,「陛下不要誤會。程大人滿腹經綸、才高八鬥、一表人才,堪爲國之棟梁。臣出身微寒、其貌不揚,還好吃徽做,豈有被程大人垂青之福?」
  
  程芷嵐又被她逗笑了,「原來你不是分不出好壞話,這褒獎我的詞比起平日聽未可順耳多了。」
  
  看他這樣,尚楚雄倒心裏有底了,但沒再多說什麼,隻道:「既然佳人特意給你送了面過來,拿來朕看看,試試好吃不好吃。」
  
  顧芳華隻得把食盒奉上,打開蓋子說道:「這面條我讓他們過了水,是涼面,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吃得慣,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隻是一碗普通的涼面而己……」
  
  「還怕朕搶了程大人的面嗎?不用這麼緊張,又不是你親自做的。」尚楚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昧道的確很普通,朕還以爲是什麼美昧。」
  
  「臣也沒說它有多特別。」她心疼得看著那面條被皇帝嫌棄地放在一邊,心中歎息,自己晚來一會兒就好了,真是白白跑這一趟。
  
  尚楚維又將目光放回程芷嵐身上,「那件事……你當真想清楚了?」
  
  「是,爲人臣子,當與君王分憂。臣想明白了。」程芷嵐答得很堅定。
  
  「那……明日到兵部和他們商議吧,朕會提前和兵部的人打招呼。」尚楚雄像是不願意當著顧芳華的面多談,不一會起身離開。
  
  程芷嵐恭送到大門口,尚楚雄忽然又回頭問道:「屋裏那個丫頭……」
  
  他微笑,「陛下在擔心什麼?」
  
  尚楚雄皺皺眉,「朕一直在想著你的親事,年紀不小了,該找個王公親貴的好姑娘配你。你不喜歡青鸞,是因爲她飛揚跋息的性格,朕同意,但是……」
  
  「娘在世時,一直教導臣要娶一定要娶個臣會對她好的姑娘,一生一世不能坑害了人家,所以這件事……陛下就不用操心了。」
  
  尚楚雄反而站住了,定定地看著他,「聽你這話,是真的看上那丫頭了?她知道嗎?」
  
  嘴角輕揚,程芷嵐堅定道:「我決定的事,不需要事先知會任何人。」
  
  「那就是不知道了?」尚楚雄哼一聲,「她何德何能能得我兒子的青睞?」
  
  「因爲她……曾是臣的救命思人。」
  
  這會尚楚雄倒不解了,「救命思人?」
  
  程芷嵐出言提醒,「陛下難道忘了十年前那件事了嗎?」
  
  聞言,尚楚雄恍然大悟,「難道……她就是……」
  
  他垂下眼,「臣己在十年前許諾過要娶她,臣是言而有信的人,縱然她忘了,臣也不會變卦背信。」
  
  見程芷嵐再回到書房,等在房裏的顧芳華語帶歉意地說:「沒想到陛下在這裏,打擾到你了,我這就走。」
  
  他一手抓住她的胳膊,「都來了,坐下。」
  
  「這碗面條也不能吃了,要不然,我請你出去吃飯吧。」
  
  他搖頭笑了,「又說請我?今夭帶了多少銀子敢這麼說大話?」
  
  她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子,笑道:「一碗面條還是請得起。」
  
  「你自己吃過了嗎?」
  
  「吃了一碗面。」
  
  「再吃還吃得下?」
  
  「看著你吃眼。」
  
  想了想,程芷嵐忽然說:「你在這裏坐一會兒。」然後遷自走出去了。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兒,隻好乖乖坐在屋裏等,打量起這房間。這問書房的陳設極其簡單,比較特別的是桌上有一張華嵐國的地圖,顯然是剛才皇帝和他一起看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不過這一趟也不算白跑,原本擔心那家夥受自己牽連而被重罰,但看皇帝竟親自登門造訪,不管是爲了什麼,總不會是爲了當面訓誠,可見那家夥沒事兒了。想到這裏,她就覺得心口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心情舒楊起來。
  
  話說不知從幾時起,忽然覺得那家夥也有幾分討人喜歡的地方,見了他也不會想惡語相向,頂多就是吵吵嘴,甚至還惦記起他會不會沒吃飯……奇怪她平日對朋友都沒有關懷備至到這個地步……難不成真的是自己的愧疚心太重了嗎?
  
  忽然間,她發現他的書桌上放著一個小匣子,這匣子顯得有些女氣,不過巴掌大小,上面還雕刻著一串牡丹花,真不像是男人用的東西。
  
  程芷嵐這家夥,幹麼用這種樣式的匣子?且那匣子沒有掛上鎖,倒是銅扣被磨得光亮,顯然是經常被人打開。
  
  她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門口,不見有動靜,就大著膽子把那機簧咱嗒一聲打開,伸著脖子看——隻見裏面躺了一塊手絹,看上去很舊了,還是粉紅色的,繡著一朵牡丹花。
  
  她皺皺眉,怎麼覺得這手絹有點眼熟呢?正要伸手去拿,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連忙將匣子重新蓋好。
  
  不一會,就見程芷嵐捧著托盤走進書房,盤子上是幾碟小點心。
  
  「這是我早上吃剩的,你嘗嘗昧道。」他將托盤放下。
  
  顧芳華有些不滿,「吃剩的給我吃?你當我是你養的寵物啊?讓我試試,若是不好吃,就都丟你臉上!」她夾起一塊豌豆黃放入口中,剛剛入口,就含糊著說:「嗯,這豌豆黃還是涼著吃更甜,這麼軟滑又入口即化……可是挑月齋的東西?嗯,口感似乎有些不對,挑月齋的也沒有這個好吃,裏頭好像還夾了紅豆餡兒?哎呀,我就喜歡吃紅豆餡兒的!快!快說!是哪裏買的?」
  
  程芷嵐看她吃得這麼開心,他的笑容也像是暖暖的陽光一般燦爛,「這些不是買的。」
  
  「不是?那是你家廚子做的?能不能讓他再做一份讓我帶回去?」
  
  「那要看你能把這廚子哄得多開心。」
  
  顧芳華連忙說:「哄人開心我最拿手,這有何難?你前面帶路,我這就去給他說一整車的檻美之詞。」
  
  他沒帶路,倒是斜坐在椅子上,慢悠悠道:「也不用去外面說,在這裏說給我聽就好。」
  
  她不敢置信的眨眨眼,「……該不會這些東西都是你做的吧?不!不!這絕對不可能!」
  
  「爲何不可能?」他學著她的樣子眨眼睛。「你不會的東西就不許別人會嗎?別忘了我可是做過太子太傅的人。」
  
  顧芳華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你?好歹你是一個富家公子,手下縱然沒有奴仆如雲,也該有不少伺候你的人,學這些有丁之術幹什麼?」
  
  「我娘喜歡吃,就教我做,往後隻要我得閑,便會做幾道小點取悅我娘。」他指著另一盤桂花糕,「嘗嘗這個的昧道。」
  
  「不用嘗我也知道昧道好,你娘真是有口福!」她興奮地用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看咱們這個飯館是真的要開了,否則太浪費你這手藝。我和你說啊,在朝爲官,若是不奸、不貪,根本成不了事,賺不了多少錢。若是聽我一言,我開醫館,你開飯館,前院後院一起賺錢,不信發不了財!」
  
  「當大夫的如果都像你這樣滿腦子想的是錢,病人就要倒楣了。」他歎口氣,「賺錢的事兒以後再說吧,眼下……我得出門好些日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呢。」
  
  「出門?」頓了一下,像想到了什麼,顧芳華驚問:「難道陛下決定外放你了?」
  
  「嗯。」
  
  外放的官員,少則要走一年,多了……一輩子也回不來都說不定。
  
  忽然問,她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酸酸澀澀的感覺滿溢出未,竟像是舍不得似的。她皺眉問道:「難道陛下剛才來找你,就是爲了告訴你這件事兒嗎?」
  
  「是我自己要求的。」
  
  「啊?」
  
  「邊關……可能要有戰事了。」
  
  顧芳華猛地驚起,「什麼?有戰事?我怎麼不知道?」
  
  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他笑道:「不會是什麼大事兒,不過因爲陛下不放心主帥,所以派我過去做監軍。」
  
  「你一個文弱書生,不對,就算你有幾下三腳貓的功夫,能爬樹抓鳥、下水抓魚什麼的,離當監軍還遠著呢。」她拚命搖頭,「不行不行,戰場是好玩的嗎,有去無回怎麼辦?」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若在以往,該罵她又說了滿嘴的喪氣話,可是今日,她這喪氣的背後竟像是對他的牽掛,讓他又驚訝又開心。
  
  他忍不住開她玩笑,「你要真這麼擔心,可有膽子和我一起去前線?」
  
  「去就去!誰怕誰啊!」她擦著腰說:「你等著,回頭我就收拾行李,你哪天走?我跟著你去做個行軍大夫就是了!」
  
  程芷嵐一怔,神情難得鄭重起來,沉聲說:「這是你說的,可不許反悔。」
  
  「反悔是小狗!」她甩袖跑到書房門口,又回頭指著他說道:「你要是自己先跑了,把我丟下,你就是小狗!」
  
  說完,顧芳華一口氣跑出程府,直到跑上了大街,被街上冷風一吹腦門,頓時清醒過來。她站在那裏怔怔地自問,剛才她都說了些什麼啊?說要跟程芷嵐一起上前線打仗?
  
  一下子抱住自己的頭,她呻吟一聲——「我的娘啊!怎麼沒喝酒都說醉話?真是一時意氣用事害死人啊!」
  
  這一場戰事其實己在尚楚雄的意料之中。
  
  七國不可能一直處於穩定安逸、共存共榮的狀態,遲早會爲了各自的利益,時不時在邊境鬧點麻煩,無非是爲了戰事勝利後那要扶來的賠款。
  
  華嵐並不算七國中實力最強的,上比不得天府的強勢,但又沒有長泰那麼弱小。它的國土面積隻有天府的一半,然而幾年因在國界附近發現了幾處金礦而和鄰國鬧起了糾紛。
  
  其中,詔河就是屢次挑釁的一個,而長泰則是跟著詔河的屁股後面做應聲蟲,試圖從戰沒中分得一杯羹。
  
  這場戰沒的規模不會太大,但又必然要分出結果,所以戰事不會拖延太久,隻能速戰速決。
  
  以上,是程芷嵐在趕赴邊境宿城的路上和顧芳華講的戰情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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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1:25
  顧芳華跟著他趕了三天的路,因爲坐不慣馬車,一路上暈得昏天黑地,時不時就要下車狂吐一番,丟盡了淑女的臉面不說,還導緻她精神憔悴、胃口大減,不禁叫苦不疊,直呼來錯了。
  
  到了宿城時,她自覺像是丟了半條命,隻想躺在馬車中不想動。
  
  程芷嵐也沒想到她這麼怕坐馬車,路上還換了一輛更豪華舒適的馬車給她坐,可情況也不見好轉,隻能要她自己開副藥,抓點藥吃。但總要趕路,沒有休息的時候,她的情祝也不見起色。
  
  顧芳華長籲一口氣,「等住進了太守府,我一定要睡它個一天一夜!」
  
  「我們不住太守府。」程芷嵐摸著她的額頭。還好,沒發燒。
  
  「不住?總不會還住在馬車裏吧?」她哀號一聲,「好吧,隻要馬車不走,住在馬車裏也行。」
  
  他失笑道:「會找間客棧給你睡的。」
  
  他雖然名爲監軍,但是出門時並沒有帶太多人隨行,他們倆再加上車夫、兩個丫鬢、四個隨行的厄從,總共也不到十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哪個富家公子出遊似的。
  
  因爲有差人先一步訂好客棧,程芷嵐連忙指示車夫往客棧去。
  
  她下車時頭還有些暈暈的,他很休貼的伸手扶她。
  
  客棧掌櫃很有眼力的跑出來,笑臉相迎,「哎呀,公子到了,恕我來遲一步,上房己經給您收拾乾淨了,這位姑娘可是病了?」
  
  「內子受不了一路顛簸之苦,麻煩掌櫃的幫我找大夫過來看看。」程芷嵐說起謊來面不改色,而且一下子就把顧芳華抱了起來。
  
  她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反駁,就聽到程芷嵐在她耳邊威脅——
  
  「事關機密,不許亂說話。」
  
  顧芳華瞪他一眼,但也隻能閉上嘴,乖乖讓他抱著她上了樓上的上房。
  
  跟著上樓帶路的掌櫃看著他們兩人,笑道:「姑娘是還沒過門吧?才會這樣害羞。我看兩位堪稱才子佳人一對璧人兒,看著真讓人羨慕,有什麼好羞的。」
  
  顧芳華的臉霎時紅得像顆大蘋呆,等那掌櫃的走了,她坐在床鉛兒上,一腳踢向程芷嵐,「胡編亂造什麼?讓人家一下子就看破了吧?我這副打扮,哪裏像是己婚的?」
  
  「就算是未婚夫妻又怎麼了?還是你覺得吃虧了?」程芷嵐竊笑道。「我們倆這樣子才不會引人注意。」
  
  「那也得先和我套好招,你突然出招,我哪兒接得住啊,再說了,請什麼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她趴倒在床上,「唉,真想吃灌楊包。」
  
  「等大夫給你把了脈、開了藥,我帶你上街轉轉,這宿城最有名的小吃便是刀削面。」
  
  「刀削面?」聽到美食她就振奮起來了,「那好!我要吃!」
  
  「吃貨。」程芷嵐慢悠悠地解開頸下的上衣鈕扣。
  
  她膛目結舌地指著他說:「你!你!你幹什麼?」
  
  「換衣服,一路風塵仆仆,縱然不沐裕,也該換一件外衫吧?」他神態自若地就將外衫脫了。
  
  顧芳華恨聲道:「那你回自己的房問換,在我面前寬衣解帶地幹什麼?」
  
  「都和人家說了咱倆是夫妻,換件衣服還要裝腔作勢地去別問房?那才教人起疑呢。更何祝我也隻訂了一問房。你怕什麼?我又不會脫光了。」
  
  見他走向床邊,她連忙往旁邊閃,「你別過來。」
  
  程芷嵐笑道:「你一個做大夫的,裸身的病人都見過,我穿著衣服你還怕?」
  
  「你要是病人,脫了衣服我也不怕,不是病人,誰沒事兒脫衣服……」說著,她的臉更紅了。
  
  他打趣道:「那天熱的時候,街上那些販夫走卒少不了有光著膀子的,難道你都沒見過?你以爲天熱的時候,廚房那些大師傅都是怎麼做飯的?全都是光膀子做,扡珠都掉鍋裏……」
  
  「程芷嵐!你說的太惡心了!成心想讓我再吐出來是不是?」
  
  她一拳揮在他胸口上,他笑著故意往前一探身子讓她打,結果重心不穩,順勢壓倒在她身上了。
  
  暖昧的親密,暖昧的距離,讓顧芳華粉瞼更紅、熱氣不捎。
  
  她掙紮著想把他推開,奈何他身子太重,加上她連日都病著,也沒有多少力氣,隻好咬牙切齒憤恨地道:「程芷嵐,你是要占我便宜嗎?快給我起來。」
  
  「這樣就叫占你便宜?那你是真不知道占便宜的意思了。」他的臉頰偏了一下,嘴唇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的唇角,那溫熱的觸感教她驟然一驚,他能感覺她揮身都繃緊了,卻依舊居高臨下地笑看她,「這樣才叫占便宜,懂嗎?」
  
  聞言,顧芳華正想一腳瑞上他的命根子,房門忽然被敲響,掌拒領著大夫來給她看病,程芷嵐笑著起身開門。
  
  掌拒也笑著進來,正要開口說話,隻見脫了外衣的程芷嵐,和一臉綁紅倒在床上的顧芳華,這場景——饒是那掌拒的見過些風很,也不禁尷尬地苦笑,「若是我們來得不巧,要不過會兒再來?」
  
  聽到這話,顧芳華簡直恨不得一頭撞上床欄杆算了,倒是程芷嵐一臉鎮定地跟掌櫃的道謝,並請大夫留下。
  
  店家找來的是個老大夫,一番把脈之後說了一大堆「舟車勞苦、脾胃失調、經脈不暢」,老半天也沒繞到正題上。
  
  顧芳華聽得煩了,說:「不就是一個暈車,掉書袋幹什麼?拿來紙筆,我自己開個藥方。霍香、紫蘇、生姜、陳皮各來兩錢,加水煮沸,喝了就行。」
  
  老大夫驚訝的說:「原未姑娘懂得一點醫理皮毛……」
  
  「皮毛?我沒學寫字就會背醫典了。」她皺眉將那老大夫請出門了。
  
  見狀,程芷嵐在旁邊捂著嘴笑。
  
  她一手打在他的肩上,「笑什麼?早說了我自己能看病,非要花錢請人來做什麼?」
  
  「我又沒想讓你賣弄這點本事,如果讓人知道有這麼一個太醫在這,說不定事情會更麻煩……算了,說這些也沒用。對了,抓藥煎藥還要等一陣子,你現在是坐在屋裏等,還是和我出去轉?」
  
  「出去走走,吃吃東西也好。」顧芳華捂著肚子道:「我甯可先吃了再吐,也不能餓死自己。」
  
  程芷嵐哈哈笑著,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將她拉出了房間。
  
  宿城不小,因爲是邊睡重鎮、比鄰三國,導緻不少外國商人時常出入這裏,也將各地的美食帶來了。
  
  顧芳華一看到街邊在烤大肉串,便驚喜地直撲過去。
  
  「我在京城見到的烤肉串從來沒有這麼大的啊!吃一串都要撐壞了。」香噴噴、袖滋滋的羊肉串,撒上五香粉、花椒粉,光是聞味道就能讓人口水直流。她問道:「這肉串多少銀子一串?」
  
  烤肉的是個長泰小販,笑道:「多少銀子?哪有那麼貴,十文錢一串。」
  
  「真的不貴,來兩串!」她掏出二十文錢給小販,接著回頭對程芷嵐說道:「京裏賣的羊肉串雖然是五文錢一串,但分量還不到他家的三分之一呢。」
  
  「你不是說吃一串都要撐壞了?」他擡手就跟小販收回十文錢。「一串就好,別放辣子,她現在脾胃不好,吃不了那麼刺激的東西。」
  
  「哎喲,對我這麼溫柔體貼啊。」心情好的顧芳華笑著舉起一串肉串,「來,賞你吃一口。」
  
  她本是說笑,沒想到他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順著她手上的竹棍,還兩眼盯著她,一口咬下羊肉來。
  
  顧芳華覺得頭又有些暈了,晃了晃腦袋,她嗅怪道:「讓你吃還真吃!你都咬一口了,我怎麼吃?這一串都給你好了,我不要了。」說著硬塞到他手裏。
  
  偏偏那烤肉商人是個愛熱鬧、愛起哄的性子,哈哈笑道:「這位公子,你家小情人不高興了,你還是再買一串哄哄她吧!」
  
  顧芳華頓足道:「誰是他的小情人?」
  
  「不是小情人,是未婚妻。」程芷嵐假意歎氣道:「她的脾氣一向很大,都是我讓著她。沒辦法,如今娶個媳婦兒不容易,動輒都要萬把兩銀子的彩禮,隻有她便宜些,隻好勉爲其難娶她了。」
  
  見烤肉商人連同在旁邊偷聽的食客都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同情樣,她氣得用腳踩他的腳,「程芷嵐!你真是撒謊不臉紅!」
  
  程芷嵐哈哈笑著,似乎十分享受她惱羞成怒的樣子,接著將她拉進附近一間飯館,說道:「掌櫃的,刀削面來兩碗。」
  
  她怒氣難消的瞪著他,「你是不是不說那些占我便宜的話就覺得嘴巴特癢?要是這樣的話,我和隔壁裁縫鋪子借個針線包,先幫你縫上好了。」
  
  「人世間的美食這麼多,我縫上了還怎麼吃?」他斜著眼笑她,「你這麼心狠手辣,怎麼稱得上醫者仁心?還有哪個病人敢來找你看病?」
  
  「我看我的病,和縫你的嘴沒關系。程芷嵐,你要是再胡說八道,哼!我也可以改拿銀針刺你的啞穴。」
  
  「難怪人家說最毒婦人心,我是見你現在乏人問律,可憐你將來要做孤苦的老太婆,想說好歹給你個希望,你怎麼不知領情?」
  
  她冷笑道:「終身要依靠的夫家好歹也該是堂堂正正的君子,特我如珠如寶,絕不會說我半句壞話,就沖你這張臭嘴,我也不會嫁!」
  
  他笑得前仰後合,「喲,不就是剛才親了你一下,怎麼就變成臭嘴了?我以爲你屏著呼吸都沒敢聞我身上的昧道。」
  
  若不是在大街上,顧芳華打算一筷子戳死他那狐狸似的笑臉了。所幸掌櫃的己經端上兩碗刀削面,總算讓她暫時平息了一下怒氣。
  
  「再多說廢話,小心我削你!」她惡狠狠地威脅他,還用筷子比劃了一下削面的姿勢,接著拚命往碗裏放了一堆辣椒末。
  
  「腸胃不好的人,吃那麼多辣椒幹什麼?」程芷嵐二話不說把她的飯碗拉到自己面前,將他那碗推過去,「一會兒上吐下瀉,可沒人給你收拾。」
  
  「你!」顧芳華丟了個白眼給他,「你不是說不吃辣嗎?不怕嗆死?」
  
  程芷嵐招呼掌櫃的拿了個空碗,然後用勺子把碗裏的辣椒末一點一點的挑出來,慢悠悠地說:「你這脾氣就和辣椒似的,早晚把你相公嗆死。」
  
  說到這,她一臉得意揚揚地說:「我相公必須疼我、寵我,被我嗆死都是心甘情願的。你就別在一旁吃飛醋了。」
  
  沒跟她爭,他斜晚她,「敢不敢喝酒?」
  
  「有什麼不敢的?」她一拍桌子,「掌櫃的!店裏有什麼好酒?給我來一壺。」
  
  小店鋪隻有簡單的白酒,一小壺不足半斤。程芷嵐看她喊得豪爽,還以爲她有多大的能耐,沒想到幾杯酒下肚,她己經口齒不清,握著筷子的手都快挑不起面條了。
  
  「程……程芷嵐,我和你說,你爲人不壞,但真的得改改你的嘴巴,還、還有……等事情忙完,陛下肯定還會重用你,可……你得見好就收……」
  
  「你以爲我像你啊,對誰都這麼沒心眼?」看她醉得眼神也迷茫了,他突生一個主意,便偷偷的往她的面碗裏又倒了半杯酒,結果她揮然不覺,還多喝了兩口。
  
  「我是在宮中做事、看人眼色的人,怎麼會不知道一個人的好壞?還不是你一天到晚氣我,否則我才不會對你這麼刻薄……」她說著說著,就趴倒在桌子上了。
  
  掌櫃擔心地說:「這姑娘怎麼了?喝了幾口酒就醉成這樣?面都沒吃幾口。」
  
  沒解釋,程芷嵐笑著付了面錢,接著將顧芳華架起往客棧走。
  
  掌拒擔心的追出來,「這位公子,你和她……是認識的吧?」
  
  程芷嵐笑道:「掌櫃看我像采花大盜嗎?您放心,我就住在前面的春香客棧,我和她……都認識好多年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客棧裏,顧芳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突然覺得有人抓著她的腳給她脫鞋,她順勢蹬了兩下,翻了個身,將臉貼著床單,嘟嚷著,「面條……沒吃完呢。」
  
  程芷嵐叫隨行的丫發打了盆涼水,自己拿帕子侵水擰乾,給她擦了臉。
  
  忽然,她八爪魚似的抓住他的胳膊,恨恨地說:「程芷嵐,你說,你是不是對我沒安好心?」
  
  沒回應,他手一擡將帕子丟開,自己側坐上床楊邊,將她的身子扶著躺好。當指尖摩擎過她散亂的發絲,停在那紅潤的嘴唇上方,他忽然俯下頭,鼻尖貼著她的鼻尖,感受她的呼吸就這麼撲面而來。
  
  這麼近,近到他幾乎把持不住想要采擷,隻是她睡得不規矩,雙臂大刺刺的打開,兩條腿不安生的時曲時伸,睡姿真說不上好看。
  
  看她這樣子,程芷嵐忍不住笑了。他將她的手腳都收攏在她身側,再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熱,雖說剛才丫鬟己經送了藥來,但是看她這樣能吃能睡的,可見那些藥也是他白操心,不必吃了。
  
  這一路幸虧有她陪在身邊才不嫌悶,雖然她暈車的事他始料未及,可是此刻她的虛弱卻也讓他倍感憐惜。見慣了她的頤指氣使、大大刺刺,難得看她能溫柔一會、沉靜片刻,這幾杯酒,便不算是白騙她喝了。
  
  壞心,他絕對有,對她,亦不曾掩飾過,隻是她笨,看不出他的心思。這丫頭啊,縱然忘了當年與他的那段緣,也不該不明白一個男人對她赤裸裸的企圖啊。
  
  「又笨又傻。」他往她的臉煩戳了兩下,「要你明白我的心意,隻怕得等到梅枯石爛了。怎麼辦呢?是不是非要我霸王硬上弓,你才能明白?」
  
  床上的人沒給回應,卻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自己懷裏塞,閉著眼笑味味地說:「抓住你這個肉包子了,看你往哪兒跑。」
  
  程芷嵐差點沒嘖笑,身子又向床靠了靠,任她抱著自己。
  
  「這麼大的肉包子,你敢吃嗎?」他在她耳畔低聲呢喃,忍不住鼻翼翕動,慢慢貼近她,然後終於忍不住吻上那兩片正在嘗「包子」滋味的粉紅花瓣。
  
  她嗚嗚地低吟兩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意識迷離,卻又似清醒了幾分地問:「程芷嵐,你在做什麼?」
  
  「吃你。」他翻身把她壓倒,悠意加深這個吻。紅唇的柔軟一如他所想,揭盼了好幾年的事情,今朝藉著這不君子的做法才算圓夢。
  
  若不是她這些日子表現出了對他的擔心和牽掛,時不時以送美食爲名跑到他府上,讓他終於對自己這份情有獨鍾有了些許欣慰與期特,這個丫頭,他肯定是不會碰的。
  
  但是,正在他放縱自己做這種輕薄於人的小人行徑時,卻忽然覺得唇下沒了反應,低頭一看……真是哭笑不得,這笨丫頭竟然睡著了!
  
  無奈,遇到她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讓他進不得、退不得,恨不得把她拆筋剝骨,生吞進肚子裏,又怕即使自己那麼做了,她還是傻乎乎地問「程芷嵐,你幹麼總和我過不去」?
  
  若非早己情根探種,他何必這樣苦苦糾纏?
  
  傻丫頭,你到底幾時能明白我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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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2:16
第八章

     顧芳華一覺睡醒時,頭還有點疼,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好像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到自己餓得饑腸轅轅跑上街找東西吃,結果路邊突然出現一問包子鋪,她興奮地沖過去抓起一顆肉包子就塞進嘴裏使勁兒咬,沒想到……那包子卻越變越大,一下子就把她壓倒,甚至張開那個被咬開的口子,反將她吞噬——
  
  好可怕!她揮身激靈,猛地張開眼,然後又嚇了好大一跳。
  
  怎麼回事?程芷嵐怎麼和自己睡在一起?還貼得這麼近?她剛要一巴掌呼過去,但看到他那張恬靜的睡容時,忽地心裏癢癢的……似乎有些舍不得,原本要擡起的手也就縮了回去。
  
  這家夥長得還真有幾分姿色,難怪別人懷疑他會不會是皇帝的男寵,但她看皇帝對他的態度並無暖昧,更像長者對特晚輩一樣,很是愛惜呵護。這家夥何德何能,能讓皇帝都疼他?就憑他這張臭嘴騙人嗎?
  
  她瞪了一眼他的嘴巴——哼,唇形是很好看,唇色的確漂亮,眉目如畫、朕色白嫩,不說話時自然散發一股貴氣,像是官家公子。
  
  說未也怪,他平日對外人算得上氣度雍容,可爲什麼每次和她說話,總能把她氣個半死?明明她最近都反覆告誠自己,這是她的救命恩人,一定得對人家客氣些,可每每她剛堆出笑容不過須臾,就能被他氣得七竅塵煙。
  
  看來是她的修爲還不夠,她爹總說她肝火旺盛、易動喜怒,讓她多念佛經。可她除了醫典之外,其他書都看不進去,佛經讀了三頁就扔了,這肝火也沒滅掉。
  
  這一次,才會就這麼糊裏糊徐地被他騙到這兒來!
  
  咦?等等,他的下巴什麼時候有道小疤了?
  
  她眯起眼,伸出食指去碰了一下他的下巴,指腹碰觸的感覺是光滑,但那灰白色的一道肯定是疤痕。到底是怎麼來的疤痕?怎麼會在下巴?
  
  哎呀,怎麼突然覺得有點頭疼?那道疤痕白得刺眼,似有什麼東西在狠狠撞擊她的大腦。
  
  驀然間,程芷嵐張開眼,黑眸清亮,直勾勾地看著她,意識清醒地問:「你輕薄我啊?」
  
  顧芳華一下子跳起來,叫道:「誰要輕薄你?你和我同床共枕,我還沒罵你是登徒子呢!」
  
  「你宿醉一天,抱著我死不撒手,直叫我包子,你以爲我願意陪著一身酒氣的你睡在這張床上?」他還嫌惡似的聞了聞自己的袖口,「都給你咬出酒昧兒了。」
  
  她的臉色頓時一陣紅一陣青,惱羞成怒地撲上去拚命捶打他的胸口,「你胡說!你就會編瞎話誣賴我!我才不會死拉著男人不放!」
  
  「原來你還是個悍婦?」被她打並不覺得怎麼疼,於是他笑得更放肆了,「死不承認也就罷了,還要打人?真當我治不了你?」他翻身將她壓倒,一雙手伸到她的腋下,輕輕搔幾下。
  
  顧芳華就像抽了筋似的在床上笑得滾來滾去,連聲討饒,「求求太傅大人饒了我吧!我受不了這個!」
  
  「說點好聽的,我便饒了你。」他的手指還撓著她腋下最柔軟的地方。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快要笑斷了氣,哪裏敢不說好話?偏偏好話都說不完整,隻斷斷續續地說:「太傅大人英明神武……蓋、蓋世無雙……風華絕……絕代……前無古人……後無、無來者……」
  
  看她笑得臉都紅透了,程芷嵐卻歎著氣收手,「沒有一句是我想聽的。」
  
  「那你想聽什麼?」剛剛脫離魔爪,她連忙滾到床角,對他生出幾分懼怕之心。怕癢是她的弱點,但平時很少有人和她這麼鬧,也不會有人知道她這個弱點,怎麼會被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小辮子?
  
  他將身子往前一采,逼近角落裏的她,一你猜猜我想聽什麼?猜中了,我帶你吃好的,猜不中……就還要受這個苦。「接著他作勢又伸出手來。
  
  她驚慌失措地說:「你想聽什麼,說出來我複述就是了,你恃強淩弱,欺負弱女子,算什麼本事啊?」
  
  「原來你承認自己是弱啊?那以後還敢在我面前頤指氣使、耀武揚威嗎?」他趁勢拿她的話壓她。
  
  顧芳華正想反駁,房門卻被人敲響。
  
  「主子,有客來訪。」門外丫鬟的聲音揚起。
  
  「有客?」屋內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異口同聲。
  
  顧芳華問向程芷嵐,「你在這裏還有朋友嗎?」
  
  他卻略沉吟,問道:「什麼人?」
  
  「說是本地的太守,徐萬年。」
  
  她笑道:「他可真是個客氣的人,知道我們太傅駕臨,親自來迎接啦。」
  
  程芷嵐的目光卻轉爲幽冷,靜靜說道:「你知道徐萬年是誰嗎?」
  
  「是誰?不就本地太守啊。」
  
  「是害杜竿竿的父親身陷圖固的幕後主使。」丟下一臉錯愕的她,他走到房門口,隔著門縫對那傳話的丫鬢說道:「讓徐大人在樓下小坐片刻,就說我換身衣服,馬上就來。」
  
  顧芳華急急提醒,「這個人不是好人,你小心提防著點。」
  
  聽她這樣關切提醒,他微笑問道:「敢不敢和我一起去見他?」
  
  她蹙眉問:「你一路不願意透露身分,又住到這裏來,難道就是爲了避開他的注意?」
  
  「嗯。」
  
  「你名爲監軍,其實……另有任務,才會選擇這麼低調。」
  
  她篤定的語氣讓程芷嵐露出一絲激賞神色,難得誇獎她一句,「還算聰明。」
  
  但顧芳華沒有露出半絲得意之色,反而秀眉皺得更緊,「但現在他直接找上門來了,顯然是有人通風報信,而他必定是未者不善。」
  
  點點頭,他嘴角勾笑、濃眉一挑,「所以呢,你要獨自留在房間裏,還是和我下去會一會這位徐大人?」
  
  她不假思索的跳下地,「去就去!誰會怕惡人?」
  
  原本顧芳華心中的徐萬年是個滿臉橫肉的奸臣相,可是一見面,才知道對方竟是一員儒將。四十多歲因保養得當,體態勻稱且風度翩翩,笑起來甚至讓人心生好感,教她不禁在心中疑惑,這真是坑害杜竿竿一家的大壞蛋嗎?
  
  「程大人,咱們上次見面還是去年在京城的時候,沒想到您這次會大駕光臨到我的轄地來,怎麼也不事先知會一聲?」徐萬年笑著拱手行禮,極爲客氣。
  
  程芷嵐也微笑著回答,「哪裏哪裏,我不過是路過此地,怎好叨擾徐大人。」
  
  「哦?程老弟不是爲了公務而來嗎?」徐萬年稱呼一變,己將程芷嵐從「程大人」變成了「程老弟」,聽著更加親切。
  
  程芷嵐神色黯然地一歎,「實不相瞞,小弟……己經辭官了,現在就是一介庶民,想四處遊曆,看看風景罷了。」
  
  「辭官?」徐萬年詫異地問:「爲何啊?程老弟在陛下面前做得有聲有色,誰不知道您是朝堂紅人、當今太傅,日後是要做帝師的,何故要辭官?」
  
  程芷嵐苦笑道:「徐大人難道沒聽說小弟早被陛下罷免太傅之職了嗎?伴君如伴虎啊,想當年我入朝爲官是爲了家母可以衣食無憂,老來有所依靠,而今家母己經去世,我孑然一身,當然是保命要緊,反正我對榮華富貴向來無所求。京中那間小宅子也己委托朋友代賣,日後就不住在京城了。」
  
  徐萬年連連感慨,「那真是太可惜了!老弟還年輕,正是國家朝廷急需的人才,你這樣撒手離開,陛下心中必然也會不舍的。罷了罷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勸導你什麼,隻是你既然是要遊曆四方,又剛好跑到我這宿城來,少不得要多住幾天,讓我做一回東道主。走,和我住太守府去,這小小客伐怎麼能住人?」
  
  說著,也不讓程芷嵐拒絕,他擡手就喚人來,「來呀!給程公子收拾行李!」他一聲號令,從門外跑進十幾名士兵來。
  
  看此陣勢,程芷嵐笑道:「徐大人如此盛情,我若是推拒可就太說不過去了,本不想叨擾,沒想到還是得打擾你一陣子了。哦,對了,這是我的未婚妻,忘了給徐大人介紹了。」他伸手拉過站在旁邊不發一語的顧芳華。
  
  顧芳華黑幽幽的眼珠一直盯著徐萬年,這時才款款上前行禮,「見過徐大人。」
  
  徐萬年打量著顧芳華,笑道:「這是你的未婚妻?是哪家的姑娘?長得這麼標緻,哈哈,程老弟真是有福氣了。你辭官歸隱,有佳人相伴,兩位算得上是神仙眷屬了,這樣的人間美事,我都不得不羨幕你了。」
  
  擺擺手,程芷嵐再歎道:「她爹的名諱你一定聽說過的,就是太醫院首座顧彥材,隻是她前些日子開錯了一個藥方,得罪了陛下,在京城也特不下去了,隻好跟著我四梅漂拍,可沒有徐兄你想得那麼美妙。」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顧太醫啊!」徐萬年哈哈笑著,「我說你們倆是神仙眷屬,果然沒有說錯,你們二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還真是門當戶對,我府上能請到你們兩個也算是有福。恰巧我夫人這幾日身子不適,外面的大夫都看不好,鏡真想勞煩顧小姐爲她把把脈呢。」
  
  「小女子定會盡力,隻是若看不好,還望太守大人千萬別打我闆子。」顧芳華打趣道,還笑得嬌俏可人,教人對她一點誠心都沒有。
  
  上馬車時,程芷嵐好奇地看著顧芳華,「我以爲你會按捺不住沖上前問他爲何要對杜家不利,沒想到你也挺會演戲的。」
  
  她紅唇嘟起,「我早說過我是在宮中討飯吃的,不是不懂看人腔色說話,除了你老把我氣得火冒三丈,害我失言之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我能不懂嗎?」
  
  他倒得意地說:「看來能讓你失言失禮的就隻有我一個了。」
  
  「這有什麼可得意的?」顧芳華皺著眉看他這樣古怪的笑,替他擔心,「你還笑得出來?這徐萬年做事這麼霸道,顯然是要強行把你帶走。看來你來這裏的目的他必定有所耳聞,你編的辭官瞎話他未必會信。」
  
  「他未說破,我何妨繼續和他一起演戲?怎麼?你怕了?」程芷嵐挑眉看她,「剛剛沒在外人面前戳穿我,是不是很後悔?」
  
  「你要和惡人鬥,我自然要幫著你圓謊了。」
  
  「可你默認是我的未婚妻,他日他可能會把害我的心轉移到你身上。」
  
  她眨眨眼,假意道:「做你未婚妻還挺危險的,那我是不是該現在就跳車逃跑?」
  
  程芷嵐將她往懷裏一拉,「你以爲現在還跑得掉?」
  
  這一拉,她的額頭差點撞到他的下巴,但他不以爲意的低頭,嘴唇就壓著她的耳垂,濡涅的熱風吹進耳廓裏,吹得她耳朵癢癢的,一縮身子,卻又更往他懷裏縮。
  
  「程芷嵐,你這幾日老吃我豆腐。」她小聲嘀咕,「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對我不安好心了?」
  
  「若是,又如何?」他柔聲輕問。
  
  這一句問得她胸口抨抨直跳,有膽子問,卻沒膽子聽他的答案。
  
  「你……你又不會喜歡我,你老這麼逗我,有什麼意思?我又不是青鸞郡主,沒那麼厚的臉皮和男人勾勾搭搭。」
  
  「誰要你有厚臉皮了?」他輕柔說道:「你要是臉皮太厚,一天到晚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我才要生氣。」
  
  覺得他話中有話,她不禁擡頭看進他雙眼——這眼神她見過,上次在他家,他也是用這種眼神看她,勾搭得她心裏抨抨直跳,臉熱頰紅,結果最後又被他取笑。
  
  思及此,她一把推開他,哼聲道:「別又來這套!我知道你是騙我、想逗我,看我會不會上你的當。你是花花大少、多情聖手,但我也不是一騙就會上當的小姑娘。」
  
  程芷嵐暗暗咬牙,「顧芳華,你真是沒心沒肺!」
  
  「哈!我若是沒心沒肺,你就是狼心狗肺。」她在嘴巴上絕不肯落於下風。
  
  「看來我剛才實在是太厚道了,那麼輕易就放過你。」
  
  見程芷嵐目露「兇光」,顧芳華嚇得花容變色,驚叫一聲縮到車廂一角,但直廂空問狹小,最後還是被他抓住,兩個人滾成一團,車身不斷晃動,從外面看……唉,真像是沒幹好事。
  
  等馬車到了太守府,顧芳華下車時還恨恨地瞪著程芷嵐。被這家夥在馬車上一直壓著,她連頭都來不及重梳,現在肯定亂得像雞窩一樣,人家說不定會誤會自己和他在車廂裏做了苟且之事呢。
  
  這可惡的家夥,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有閑情逸緻和她胡鬧。
  
  她在下車時故意踩了他一腳,疼得程芷嵐鼓牙咧嘴卻沒吭聲。
  
  徐萬年看在眼中,笑道:「兩位真是甜蜜得羨煞旁人了。一會兒我叫人給兩佑準備好廂房,晚上在前廳設個飯局請你們一定賞光。程老弟可以放心,絕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徐萬年意有所指的這番話,讓顧芳華簡直無言以對,偏偏她配紅的臉頰在外人看來就像是一個陷入愛河的新婦。
  
  接著,兩人住進了徐萬年的太守府,而他們所住的院子是全府最深的一處,門口還有兩名士兵站崗。
  
  剛到院落的時候,顧芳華還故意問道:「府裏鬧賊嗎?怎麼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
  
  徐萬年打了個哈哈,「是啊,前幾日有飛賊出沒,還沒有抓住賊人之前,隻得讓顧姑娘見笑了。」
  
  聞言,顧芳華和程芷嵐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這擺明了是要軟禁他們。如今被人軟禁起來,要想出去可就難如登天了吧?
  
  徐萬年一走,顧芳華一邊打開包裹找更換的衣服,一邊小聲問道:「你有打算了嗎?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被關在這裏吧?」
  
  「他是在試探我能給他帶來多大的鹹脅,一時片刻不會殺我們的。」程芷嵐用手指著她的包裹,「那件紅色的好看,還沒有見你穿過這麼豔麗的顔色呢。」
  
  她順他的意思抽出那條紅色裙子,摸了摸光滑的布料,歎道:「這裙子我做了一年多還沒有穿過,總覺得穿著這麼豔的服色都不像我了。」
  
  他眸色加深,繼續慫恿,「你換這件,我給你梳個新發式,今日就讓你改頭換面一番,如何?」
  
  顧芳華笑道:「你會梳頭?你別給我梳個男人頭。」
  
  「你不信我?我娘教過我不少她們商均國女子的發式,我小時候就給她梳過了。」說著,他將她拉到銅鏡前技下,順勢扯落她的發釵。
  
  見阻攔不及,一頭長發己經披瀉而下,她隻能出言警告,「你要是梳不好,小心我一會兒打歪你的鼻子。」
  
  結果她真是錯看了程芷嵐,他不但手法嫺熟,而且動作輕柔,不過片刻工夫,就梳出一個樣式新穎的雙環盤雲髻。
  
  饒是顧芳華平日並不愛打扮,此時攬鏡自照也不禁頗爲欣喜,稱贊道:「程芷嵐,你就是不做朝上官員,在後宮棍一個梳頭的差事,也保你賞銀無數,衣食無優了。」
  
  程芷嵐淡淡笑道:「你以爲誰都能叫我梳頭的嗎?不是至親至愛的人,我才不會碰她的頭發一下。」
  
  她怔了怔,那一句「至親至愛」讓她似品出什麼滋昧,尤其回過頭時正看到他笑意盈盈如春彼蕩漾,她的心頭像被他的笑容蕩出陣陣漣漪了。她羞得低頭說道:「你把臉轉過去,我還得換衣服呢。」
  
  他不禁打趣,「你醉時我若是想看,也都看光了,你怕什麼?」話雖如此,但他還是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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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2:31
  這番話害顧芳華的心髒劇烈跳動,幾乎要沖出胸口來了。她快手快腳地把衣服穿好,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徐上困脂水粉時,她才想起自己因爲平時不喜歡這些,所以沒有隨身備著,見那梳粧台上擺著幾盒困脂,她正要伸手去抓……
  
  程芷嵐一手把她的手握住,上下打量著她,笑道:「夠美的了,不算是給我程芷嵐丟臉。走吧!」
  
  就這樣,她被他拉出門去了。
  
  徐萬年爲了表示對他們兩人的歡迎,這一桌飯局也算是家宴,妻妾都在場陪席,顯得甚是隆重。
  
  顧芳華經徐萬年介紹才知道他有一妻四妾、兒女七個,嘴上雖然說著「徐大人好豔福」,但表情卻是不怎麼贊同的樣子。
  
  徐萬年也擅長察言觀色,見她小臉一闆地看向程芷嵐,便笑道:「看來顧姑娘是個烈性脾氣,日後不知道許不許程老弟納妾啊?」
  
  顧芳華乾笑,「我和他還不知幾時能拜堂成親呢,這納妾的事真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能管的,再說,他若是天生風流,我也管不住啊。」
  
  程芷嵐笑道:「世上有哪個男子不願意三妻四妾坐享齊人福的?再說我程家隻有我一個男丁,倘若你不能多生多養,我多納幾房多子多福,也省得你辛苦了。」
  
  「說得好!」徐萬年拍案舉杯,「這才是男兒該有的本色,那種一見河東獅吼就嚇得嗓若寒蟬的男人,真是給我們這種大丈夫丟臉。程老弟,我敬你一杯!」
  
  顧芳華暗暗伸出一腳踩在程芷嵐的腳上,左右來回一壓,便讓他疼得酒杯都沒端穩,酒掖就灑了出去。
  
  程芷嵐心裏叫苦嘴上卻不能說,隻得苦笑解釋,「未飲先醉,灑了徐大人的美酒,我當自罰三杯。」又連飲了三杯。
  
  徐夫人在旁邊溫柔開口,「顧姑娘,聽說你是京城名醫,我這幾日身子倦願、食欲不振,大夫們開的藥服了都不見好,不知道你可否替我診斷?」
  
  顧芳華剛剛就己經留意到徐夫人的手一直藏在袖口裏,似是不願意示人,便說道:「可否借夫人的手一觀?」
  
  徐夫人遲疑著慢慢將手伸出,隻見本該是光滑細嫩的纖纖玉手,竟像是久做苦力的田問農婦的手掌一樣,滿是疙疙瘩瘩的新舊疤痕,且皮膚又老又皺。
  
  顧芳華心中己有想法,問道:「夫人似有提熱之症?」
  
  徐夫人點點頭,含淚說道:「己經四、五年了,始終不見好。」
  
  「濕熱症頗難根治,夫人您除了要按時服藥之外,必忌口,不知前面幾個大夫開的藥夫人若都是按時吃了,那是否也忌口呢?」
  
  聞言。徐夫人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是長泰人。在家鄉就嗜吃辣椒。即使嫁到華嵐來還是很難改。」
  
  一聽她說到長泰辣椒,顧芳華立刻雙眼一亮,「長泰的辣椒我知道!七國中哪裏産的辣椒都比不了長泰的香辣,我在京城的時候也最愛吃用長泰辣椒做的菜,尤其是悅來鄉酒樓的辣子雞……」
  
  見她說起美食來滔滔不絕,倒忘了正事是給人看病,程芷嵐輕輕咳了兩聲,說道:「你這是勸人忌口呢,還是忙著說你那點美食經?趕緊開了藥給人家是正經。」
  
  頓覺不好意思,顧芳華汕汕然道:「回頭夫人把前幾位大夫開的藥方給我看看,我會重開藥方,不過我估計這症結點還是在不忌口上。夫人,美食有時也如雙刃刀,雖然好吃,但是吃多了傷身體,尤其是辛辣之物最傷脾胃。咱們華嵐的氣候與長泰大不相同,更容易因爲辣子吃多而上火,且一旦染上涅熱之毒就很難根除,爲了自己的身體打算,先己心口吧。」
  
  程芷嵐在旁附議,「是啊,芳華說得對,身子若是傷了,要養好可不是一日、兩日的,畢竟這不是皮外之傷或筋骨之痛,會損及血氣內裏。」
  
  徐萬年看他一眼,驚訝道:「程老弟像是也懂些醫理啊。」
  
  程芷嵐攤手聳肩,「沒辦法,天天和女大夫在一起,她連說夢話都是這些,我想裝聽不見也沒辦法。」
  
  聽衆人一片那愉的笑聲響起,顧芳華在旁嬌嗅道:「真敢說,你自己睡覺打呼怎麼不說?」
  
  賓主相談甚歡,這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到宴席終於散場的時候,程芷嵐拉著顧芳華對徐萬年說道:「她這些日子坐馬車給累壞了,今日得早點睡,我先送她回房,徐大人若是還想找我夜談,小弟一會兒再來奉陪。」
  
  徐萬年暖昧笑道:「我豈能不懂成人美意?絕不敢再拉著你夜談,以免佳人動怒,來日方長,還是明日再說吧。」
  
  程芷嵐自稱和顧芳華隻是未婚夫妻,但是兩人這樣出雙入對、同屋而居,言談之中透著諸多暖昧卻沒有引起旁人太多指指點點,隻因華嵐的民風較之他國算是開放一些,否則也不會容下顧芳華這個女子入朝爲官,不過,程芷嵐這般不在意又張揚的作風也算是少見。
  
  顧芳華一邊配合他演戲,一邊對徐萬年的一舉一動察言觀色,趁四下無人時便和程芷嵐說道:「他這麼放心安排我們住在一起,倒不怕我們說好了一起跑掉嗎?」
  
  程芷嵐和她款款踱步往小院子走,低聲說道:「他是習武之人,隻要在飯桌上看你的吐納呼吸、言談動作,便知道你一點武功都不會,不用怕我會帶著你逃出這探宅禁院,就是真跑了也跑不遠。」
  
  「那……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麼?」顧芳華擔心地挽住他的手臂,「隻要你不亂動,他肯定不會對你怎樣,好歹你是朝廷命官。你說辭官了,他沒收到確切消息前是不會信的,若皇帝知道你到這兒了,卻莫名其妙的捎失,改日皇帝找他要人,他就麻煩了。」
  
  見他低頭看著她笑,她不解地問:「看我幹麼?我說的不對?」
  
  「都對,所以……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不過一句贊美便讓她有幾分小得意,隻是擔憂之心更勝,「可是你到底想怎麼應對啊?」
  
  程芷嵐滿是笑意,敵唇逗她,「你猜?」
  
  「故弄玄虛!」她不禁伸手捏他鼻子。
  
  他忽然將她抱起,哈哈笑著跑進院中的廂房。
  
  一關房門,他將她放在地上,做了個嗓聲手勢,然後側耳傾聽了一陣外面的動靜,小聲說道:「一會兒你去和衛兵說,還想給徐夫人把把脈,問他們能不能給你帶路?你引開他們之後,我從後院翻牆出去。」
  
  「這就要丟下我跑啦?」雖然嘴上說著玩笑話,但她心裏異常緊張,知道他這夜探之舉危險至極。
  
  程芷嵐神情一斂,極其鄭重的說:「你和徐夫人若是見了面,也不要東拉西扯,暗著打采一下消息。剛才她說她是長泰人,而之前己經有消息說徐萬年和長泰、詔河暗通款曲,說不定這個徐夫人就是關鍵人物,你若是有膽有謀,就替我去套套話。」
  
  「好!」她一口答應。
  
  轉眼問,程芷嵐己經換了一身黑色夜行衣,顧芳華看他連蒙面黑紗都準備好了,這才確信他這一次真的是有備而來,雖然此事兇險,但不知道爲什麼,仿佛隻因爲是跟著他,身邊有他,她竟沒有一絲害怕。
  
  要出門時,他拉了她一把,小聲說:「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什麼都探聽不出來也不要著急,全身而退就是了。」
  
  「你才要注意安全。」顧芳華別扭的咬咬唇,「若是我回來時不見你平安回未,就到處嚷嚷,讓你變成逃犯!」
  
  他一笑,「好,一言爲定!」
  
  見他伸出小指舉高,她先是一怔,接著也伸出小指勾住,兩指相勾,如定盟約,生死不移。
  
  顧芳華想見到徐夫人並不費事,徐夫人似也很喜歡她,再見面時還特高興地拉著她的手,說她看起來真像自己的小妹。
  
  顧芳華便趁勢問道:「夫人嫁到華嵐來,那您的小妹還留在長泰嗎?」
  
  提起家人徐夫人便面露黯然神傷之色,輕歎道:「是啊,她留在長泰,現在也嫁了,夫家是長泰人,我們要見面可不容易了。」
  
  顧芳華點點頭,「我小時候有些玩伴現在都嫁到外地去了,要再見她們也不容易呢。」
  
  徐夫人看著她又笑道:「傻孩子,玩伴畢竟是玩伴,比不得親姊妹的。唉,不過我們女人就是這樣,嫁了就是夫家人了。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隻剩我爹,我娘去世得早,家中又沒有其他兄弟姊妹。」
  
  「你爹一直都沒有再娶嗎?」
  
  「沒有。他心中記掛著我娘,所以……」顧芳華回憶道:「哦,不過在我小的時候,的確有不少人給他說親,還有一次他差點娶一位千金小姐過門,可惜後來被我弄擰了。」
  
  徐夫人聽著好奇,問道:「怎麼會被你弄擰了?」
  
  顧芳華笑道:「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當年我才八歲,因爲在街上玩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跑了,關到荒郊野外一處小院子好些日子,等被人救出來時餓瘦了一大圈,我爹看到我時就抱著我嚎陶大哭,責怪自己是因爲忙婚事才沒照顧好我,並發誓絕不讓我再離開他半步,還發誓會專心的照顧我,結果,他的婚事自然就吹了。」
  
  徐夫人聽得吃驚,「怎麼在京城裏還有人販子嗎?你能被救回到父母身邊,真是不容易。」
  
  「是啊,我那時候幾乎以爲自已會死呢……那小院子密不透風,裏面還關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哥哥……」她說到這裏,忽然皺緊眉頭,記憶深處似被什麼東西猛擊了一下,頭疼的感覺又回來了。
  
  是啊,有個半死不活的小哥哥………熱的鮮血、冰涼的身體……還有緊緊握住的雙手……以及,在耳畔回響的那些話——
  
  「你受傷了?」
  
  「會弄髒你的手帕。」
  
  「不怕,我將來要做大夫給人看病的,還能怕髒。」
  
  「一個女孩子也能做大夫?」
  
  「女孩子怎麼不能?女孩子肯定比男孩子做的還要好。」
  
  「那將來……我若娶了你這樣的女孩子,豈不是有福氣了?家中連請大夫的錢都要省了?」
  
  「娶我?好貴的!要八擡大轎才行啊!」
  
  「這有何難?」
  
  「那一言爲定。」
  
  思及此,顧芳華驚然一驚!怎麼?她和一個人在很久之前就定了白首之約嗎?
  
  徐夫人看她發愣,問道:「怎麼?想起什麼事來了?」
  
  她默然好一陣,輕聲歎道:「若是當年沒有被那個人販子抓,也許我爹現在也不會沒個老伴陪,好孤單啊。」
  
  徐夫人感慨道:「但你爹這樣的癡情男子世上還能有幾個?女人一生一世最想求的,不就是一個穩妥的日子?你沒有生活在這樣的大宅院裏過,不知道這熱鬧的外表下……也有好多心酸的。」
  
  顧芳華看她說著說著傷感拭淚起來,忙笑著安撫,「夫人是氣那幾房小妾嗎?不怕!不管怎樣,您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誰敢小瞧您?她們再爬也爬不到您的頭上。我看夫人氣度雍容,娘家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太守大人沖著您娘家面子,也不敢待慢您。」
  
  她這樣一說,徐夫人破涕爲笑,「那倒是,我娘家可是長泰數一數二的金刀馮家,誰不知道……」她話剛說到一半,似意識到什麼,便又笑笑將話題岔開,「對了,你和程公子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隻是都這般出雙入對了,怎麼還沒拜堂成親?」
  
  這回,換顧芳華歎道:「他前一陣子挑花纏身,氣得我不想理他,結果後來換我們倆都遇上黴運纏身,官都做不了了,便想若陪他出京散散心,就這麼遲遲沒有拜堂。等散完心之後,要在我爹面前拜了堂才算是禮成。」
  
  此後,除了她爲徐夫人把脈開藥方之外,兩個女人也隻是東拉西扯的說一些閑話,顧芳華算著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被人護送著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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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3:12
第九章

     她出來這麼長時間,心一直是懸著的,生怕程芷嵐偷著出去的事情被人發現,更怕程芷嵐遭遇什麼意外。這會回到小院裏,也不確定他是否回來了,隻能忐忑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那兩名士兵沒有跟著進來。
  
  他們從京城帶出來的隨從,都被徐萬年故意安排住到了別的院子裏,顯然也是不想他們主仆串連在一起,以免生事。
  
  屋內沒有亮著燈,難道他還沒有回來?
  
  她擔心著,猶豫著,一手推開房門走進去,卻忽然被人從裏面拉了一把,她剛要張口喊,就被人捂住口。
  
  「別怕,是我。」程芷嵐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
  
  她長籲一口氣,笑道:「你平安回來了?還是嚇得沒敢出去?」
  
  「回來了。」他松開手。
  
  「怎麼不點燈?」她伸手去摸桌上的火摺子,又被他按住手,「先等一下。」
  
  顧芳華覺得他的手有點猩熱,放在鼻翼下一聞,竟是血腥氣!她驚得急問:「你受傷了?」
  
  「嗯,隻中了一劍。徐萬年負責看守軍情戰報的人比我想的多些,所以多費了些工夫。」
  
  他雖然語調平和,但顧芳華急了,連忙將他拉到窗邊,捅破了窗紙,藉著打進來的一束月光,她看到他將上衣敞開,胸口處有道傷口被他用衣服按住。卻已然有血絲滲出。
  
  「笨蛋!你是習武之人都不知道怎麼止血嗎?」她氣急敗壞的扯開他手中的衣服丟在地上,並從自己的隨身行囊中翻出一小瓶止血藥粉灑在他的傷口上。「咬牙忍著疼!不許叫!」她一邊灑一邊咬牙切齒地命令,接著用牙將那件帶血的衣服咬破一個小口子,用手撕開後,拿乾淨的那部分幫他包紮傷口。
  
  此時,徐萬年的聲音在屋外揚起,「程老弟睡了嗎?」
  
  顧芳華一驚,「這老狐狸是來查探虛實的!」
  
  「我去應付他。」程芷嵐身子剛一動,便被顧芳華一把技住。
  
  「你去床上,脫了衣服給我躺好!」喝令完,她轉身走到門口,拔掉了頭上的發釵,將腰帶一扯,讓衣襟有些開,然後猛地拉開門,癟著嘴說道:「徐大人來了,正好!你們兄弟倆說話,我走!」
  
  程芷嵐在屋內懶洋洋地說,「芳華,發那麼大脾氣幹什麼?你把我丟下,一個人跑出去玩了這麼久,我都還沒生氣呢。」
  
  看她這副樣子,徐萬年猜側兩人鬧了脾氣,便笑道:「顧姑娘和程老弟吵架了?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有什麼談不開的?算了,我還是不打擾了。」
  
  顧芳華氣呼呼地說:「你們男人就是互相幫著說話!哼!其實都一樣!全是花心大少爺!」
  
  「顧芳華,你還要吃醋吃多久?要我光著身子現在出去抓你嗎?」程芷嵐又揚聲說了一句。
  
  徐萬年笑著轉身走了,確認他的確是走了,顧芳華這才慎重地回了房間。
  
  程芷嵐聽話地側躺在床上,一手撐著頭,痞痞地對著她笑,「戲演得不錯。」
  
  「少廢話!給我好好躺著!」她走過去,手指搭上他的脈搏,確認他雖然流了血,但是氣血無阻,陽氣尚盛。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完全放心,替他蓋了被子後,瞪著他問:「現在怎麼辦?萬一他又重回來,或者明天一早來探你的話,你說該怎麼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明日事來明日憂。」他從被子下伸出一手,「未床上躺著,別老是瞪著我,你都寬衣解帶了,難道還要睡在床底下嗎?」
  
  知道他又在說些一逞人的話,但這次她沒有生氣也沒有動作,隻是沉默一會,微微低下頭,她手指摸上他的臉煩,又摸到他的下巴,顫聲說:「你這個人……做事總是這麼沖動嗎?」
  
  「嗯?」他握住她的手,忽然覺得此刻的她有些古怪。「你指什麼?」
  
  「這裏的疤痕,你是怎麼弄的?」她的手指按著那道傷口不松開。
  
  他望著她,嘴角笑紋深如刀刻,「爲了救一個笨丫頭,捱了一刀。」
  
  「果然是你!」她眼一眯,驀然跳上床,狠狠地掐著他的脖子,「你這個騙子!無恥之徒!幾時認出我的?爲什麼一直不說?」
  
  程芷嵐抓住她的手,接著將她壓在自己身下,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撕裂般疼痛,一手扣住她憤怒的小臉,詭笑道:「怎麼,你想起什麼來了?」
  
  「該想起來的都想起來!那個笨哥哥,十四、五歲了還會被人販子拐,一條小命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哪有他後來伶牙俐齒和我鬥嘴磨牙的機會?我要是知道你後來會變得這麼壞,當初才不會救你!」
  
  程芷嵐打喉嚨發出愉悅的呵呵笑聲,「好丫頭,雖然你一直都這麼笨,但是總算是想起來這件事,否則我隻怕要找根木頭狠狠敲你一下,才能幫你想起來。」
  
  顧芳華不甘示弱反駁,「敲我?先敲你吧!你這個不知道感思圖報、沒心沒肺的家夥,到底是幾時認出我的?不肯和我敘舊也就罷了!還一直和我過不去,成心和我作對是爲什麼?」
  
  「爲什麼?」他的臉緩緩迫近,「就爲了這一刻——」倏然覆住那喋喋不休的紅唇,這一刻不是偷香,而是赤裸裸的熱吻。
  
  在她意識情醒的時候,在她所有的記憶都回籠的時候,在她終於認出彼此、想起過往那段幾乎被她遺忘的日子的時候,在他……確定這丫頭的確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的時候,他再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不讓她有片刻的喘息,將這些年的思念、牽掛,重逢後不能相認的相思、眷戀,統統注入到這一吻中。
  
  因爲過於激烈,唇齒廝磨甚至有了一些血腥的味道,但是他的心裏卻愉悅得好像飛上了九重天。
  
  這丫頭……讓他足足等了十年啊——
  
  十年前,八歲的顧芳華看上去較一般同齡的玩伴嬌小,外人若不知道,還當她隻有五、六歲。當年她貪玩,便和家裏的丫鬢上街看花燈,不小心走散了,竟被一個人販子用手帕捂住口鼻,硬是拽進京城郊外的一座小院子。
  
  第一日,她剛烈得不吃不喝,絕食抗議,結果遭到一頓暴打。第二日,她就見風使舵地裝可憐,但人販子依然對她不理不睬,還給她拴上一條粗粗的鐵鏈,鐵鏈上又掛了一顆鐵球,教她行動艱難,根本別想逃跑的事情。
  
  就在她絕望得想著自己這輩子己沒有可能回家的時候,人販子的手下忽然和他報告,說那個被抓來的富家公子病得很重,大概就快死了,說不定是得了什麼要不得的傳染病,一天到晚咳得厲害,是不是要替他找個大夫抓藥?
  
  人販子氣憤地說:「還沒來得及找他爹娘要錢呢,找什麼大夫?萬一暴露了我們的藏身處怎麼辦?不行!你去找個人伺候他,必須讓他活著,就憑他脖子上掛的那條玉墜,他家的錢就絕對少不了!非要逼問出他的爹娘是誰不可。」
  
  顧芳華自小看醫書,也有一顆醫者之心,聽說有人病了,便挺身說道:「我會看病。」
  
  人販子看著她冷笑,「小小年紀就會說謊。」
  
  「我真的會!」一提到醫術顧芳華就萬分自信,當場朗朗背誦了一段醫書,還煞有介事地給那人販子把了脈,說他肝火旺盛,脾虧腎虛,要先去火,再補脾腎,說得人販子一愣一愣的,也信了她了。
  
  顯然人販子雖希望那個富家公子活著,但是又怕他得的是傳染病,自己不敢進屋照顧,於是左思右想後,還是決定把顧芳華踢進那間小屋裏碰碰運氣。
  
  當顧芳華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恐懼地摸黑走進小屋時,鐵鏈子在地上拖行著,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小屋中回蕩。
  
  「有人嗎?」她輕聲問。
  
  黑暗中有道虛弱的聲音響起,「你是誰?」
  
  「我叫顧芳華,那些人要我來照顧你,聽說你生病了。」她摸索著,順著聲音找到床架子。
  
  「你走吧,我可能生了重病,不要傳染給你。」說著,那人又咳了好幾聲。
  
  但顧芳華骨子裏偏有幾分執拗勁兒,硬生生地拉過那人的手,號了脈,說:「你得的像是肺病,可能是這幾天沒有吃好睡好又冷著了,不見得會傳染。你放心,我陪你幾日,你就會見好的。」
  
  那隻冰涼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問道:「你今年幾歲?」
  
  「八歲。」
  
  「好年輕啊……」他感慨著,「這麼年輕就要陪我等死,我若是牽連了你,會於心不安的。」
  
  「那你就快快好起來嘛,等你好了,咱們兩人就可以一起從這裏逃出去了。」她摸著他的額頭,又道:「你發燒了,我去叫他們給你熬藥。」轉身,她艱難地往房門口走,地上還拖著鐵鏈,嘩啦嘩啦響著。
  
  床上的人又問:「是什麼聲音在響?」
  
  顧芳華笑嘻嘻地說:「很討厭的鐵鏈子,很吵對不對?可惜套在我腳上了,我沒辦法把它摘下來,不過沒關系,你把它想成編鍾的聲音就不那麼心煩了,你聽——當!這是宮,當!這是角,當!這是微,當!這是羽。是不是挺好聽的?」
  
  這,是顧芳華與那個神秘病人交流的開始。
  
  因爲屋內很黑,但人販子又不許她點燈,所以兩人都不知道對方樣貌。每天都是由顧芳華送菜送飯照顧那個病人,她就拖著沉重的鐵鏈和鐵球往返於屋內屋外。
  
  漸漸的,她知道那個病人是一個比自己年紀大幾歲的小哥哥,而且聽人販子的口氣,這個小哥哥比自己值錢得多,隻是不知道爲什麼會被人販子弄到這兒來。
  
  她開的藥,多少起了作用,照顧那小哥哥的第三日,他的燒也退了,咳嗽聲也少了。
  
  人販子很高興,私下商量著該怎麼逼問那富家公子的家世,好去要扶贖金。
  
  顧芳華也替他高興,說:「他們要是知道你爹娘在哪兒,你爹娘就可以帶著銀子來救你了。」
  
  「別傻了。」少年公子苦笑一聲,撫摸著她的臉煩,「他們是綁匪,得了贖金就會把我殺了,不會放我回家,給他們帶來風險。」
  
  「啊?殺你?那怎麼行!」顧芳華義憤填膺地說:「殺人是犯法的,我不會讓他們殺你的!你放心,我陪著你,我保護你。」
  
  黑暗中,那隻撫摸她臉頰的手仿佛顫抖了一下,接著摟過她的肩膀,將她的頭按在他的胸口,「你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膽量……」然後,仿佛下定了決心,他沉聲說:「好!我不會死,我們倆要活著出去!」
  
  此後他更努力地喝藥,她則絞盡腦什地想那些醫書中大概有什麼藥方會對他有用,結果在她誤打誤撞的調養下,他的身子竟慢慢地好起來了,咳嗽完全沒了,聲音也情朗了許多。
  
  這房問除了門之外,窗戶己經被人販子用木頭牢牢地釘死,幾乎沒有光線可以沒射進屋裏來,顧芳華和那少年公子一起相處了七、八日,依舊對彼此的容貌都看不清。
  
  「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幾天後她才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
  
  他沉默片刻,「還是先不要告訴你。」
  
  「爲什麼?」她嘟起紅唇,「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你少知道一些關於我的事,那些人販子就不會因爲消息走漏而對你下毒手,倘若日後我死了……你還是安全的。」
  
  「你怎麼會死?都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不許你說死!」顧芳華連聲抗議。
  
  此時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那人販子的頭兒走進來,「臭小子,讓小丫頭伺候你,也算是對你仁至義盡了。現在快說!你爹娘是誰?住在哪兒?隻要他把贖金送來,我就放你出去。」
  
  「能不能讓我給家人寫一封信?他們看到我的親筆信,才會放心送贖金過來。」年輕公子提出要求。
  
  人販子冷笑一聲,「你以爲我會讓你在信中拐著彎透露什麼嗎?我就不信拿走你身上這玉墜子,他們還不送銀子過來!你隻要把地址給我,我自會找到他們。」
  
  「好吧。」少年歎了口氣,說出一個位址。「我娘身體不好,受不了驚嚇,這些日子一定爲我擔驚受怕了,女人心神一亂就會出事兒,請千萬囑咐送信的人,還是把信物交給我爹爲好。」
  
  「哼。你等著,我派人打探一下消息,倘若那裏不是你家,你就乖乖等著一頓皮肉之苦吧!好了,臭丫頭,滾出來!」
  
  顧芳華往外走,臨走之前,少年悄悄拉了她一把,將一根細木條塞進她手中,在她耳邊飛快地說:「把你的答子給我。」
  
  她一怔,但她生性聰慧,知道他要自己的答子必然有用,便立刻拔下來給他,將那根木條替代了答子在頭上插好。人販子滿心想的都是去找那公子的家人,也沒留意她頭上的發答不見了。
  
  人販子不過三個,晚上一個去送信,一個在做飯,另一個人販頭子則哼著小曲兒在院子裏磨刀。
  
  顧芳華坐在旁邊的台階上看著他磨刀。
  
  「怕嗎?」那人販子瞥她一眼,「放心,我不會殺你,你還能留著賣錢。」
  
  「你是要殺裏面的小哥哥嗎?」她咬著唇問。
  
  人販子笑道:「不錯!你真聰明,等他爹的贖金一送到,我就用這把刀送他歸西。」
  
  「他爹若真送來贖金,你不該放他走嗎?」她正氣漂然的說:「做人難道不該講信用嗎?」
  
  人販子哈哈大笑,「講信用?那是自命爲大俠的人才會幹的事兒,我們這種人怎麼可能會講信用?」
  
  忽然問,屋裏有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然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人販子往地上吐了口痰,「馮的!真是個痊病鬼,一會兒別髒了我的刀!」
  
  「我去看看吧,您歇歇。」站起身,顧芳華拖著鐵鏈往屋裏走,大聲說:「小哥哥,你今天沒有吃藥,是不是病又重了?」
  
  她心裏著急,使勁跑了幾步,結果因爲腳拖不動那麼重的鐵鏈,一下子跌在地上,摔得她膝蓋都疼了。
  
  「摔疼了吧?」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扶起她,少年溫柔地在她耳畔說:「這些日子恐怕你的腳跺都磨破了,你再忍耐一、兩日,最晚明天我們就可以逃走了。」
  
  「可他正磨刀說要殺你,不知道還能不能熬過今晚……」顧芳華又是焦急又是恐懼,忽然間她想起一事——以往他都是躺在床上的,她曾經摸到他的手腕上也套了鐵鏈,知道他被拴在床頭,這些日子吃喝拉撒都被困在屋內,十分不便,可是他現在竟能在門口扶起自己,難道……
  
  「你把鐵鏈上的鎖打開了?」顧芳華驚喜地問。
  
  「嗯。」少年像是偷笑,「多虧你的答子。」
  
  此時外面有人跑進院子,哈哈大笑著,「老大,拿到銀子了!一萬兩銀稟啊!那小子真是值錢,他家的管家一看到玉墜子,二話不說就拿出一萬兩銀稟,讓我們千萬別傷害他們家少爺,還說他們老爺不在家,等老爺回來一定願意花更多錢贖回少爺的……」
  
  在屋裏的顧芳華更加著急了,「他們己經拿到銀子了,不知道還願不願意再等著撈第二筆?」
  
  「一萬兩銀子……」少年默默念著這個數字,語調卻輕松得像在說笑話。「爹就這麼把我賤賣了嗎?」
  
  就在此時,那個人販子頭兒拿著刀往小屋子走,說道:「一萬兩銀子不少了,你以爲等他們家老爺回來還會給你更多銀子嗎?哼!一定會立刻去報宮的!好吧,一萬兩就一萬兩,足夠咱們吃香喝辣的過上一陣子,我現在就砍了這小子的頭。」
  
  顧芳華急著伸臂將少年護在身後,一隻手摸著摸到一張凳子,等那人販子走到門口,正一腳邁進門檻時,她用盡全身力氣把凳子扔了出去,碩在人販子的身上。
  
  那人販子碎不及防,被砸得倒退了幾步,離開了門口。
  
  她連忙喊道:「小哥哥快跑!」便將少年使勁往外推。
  
  那人販子大罵一聲,「這個該死的丫頭!你是不想活了吧!」他持刀再度走進屋內,藉著門口微弱光線,刀鋒砍向顧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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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3:29
  顧芳華一低頭,曲起身子,等著握這一刀,但「當」的一聲響,那刀並沒有砍下來,原來是少年用束縛她的鐵鏈迎上了刀鋒。
  
  少年以胳膊夾起顧芳華,奮力沖出房問。
  
  另一個人販子聽到動靜,也提起刀沖了過來,少年這些日子都沒有正常進食,身體還很虛弱,顧芳華腳上的鏈子和鐵球又還沒有卸掉,讓他相當於帶了兩個人在身上,十分沉重。
  
  此時被前後夾擊,少年隻得將顧芳華放到牆角,脫下自己的外衫用力一卷,卷住了前面人的刀鋒,然後反腳一踢,踢向了後面那名人販子的胸口。
  
  這時,忙著做飯的第三個人販子也沖出房問,三人合力夾擊,將少年團團圍住,三把刀織成血腥的刀網,幾乎想將少年絞死在其中。
  
  顧芳華嚇得大聲尖叫,希望能引來什麼人的注意。
  
  就在此時,一支飛箭射入院牆之內,正中一名人販子的後背,同時,有七、八條黑影從牆的另一邊如閃電般躍入院內,還不等顧芳華看情那些人,另外兩名人販子也倒在血拍之中了。
  
  「少爺,屬下來遲,讓少爺受驚了。」其中一名黑衣人在少年面前跪倒,誠惶誠恐地說:「夫人都快急瘋了,要我們找到您後必須完好地將您救回,老爺也己在趕往這邊的路上了。」
  
  少年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笑道:「我就說爹不會那麼狠心,一萬兩銀子就把我賣了。」
  
  「那是蘇管家的緩兵之計,爲了能跟蹤這幾個賊人找到少爺。」
  
  另兩名黑衣人一左一右地把少年扶起,但少年擡手說道:「等一下,這裏還有一位小姑娘,也是被人販子拐賣來的,麻煩你們一會兒送她回家。」
  
  少年轉身走向顧芳華,躲在黑暗角落裏的顧芳華這輩子第一次看到殺人的場景,雖然她天生膽大,但也嚇得瑟縮成一團。
  
  少年彎下腰,柔聲安撫,「別怕別怕,壞人都死了,我們都安全了。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了。」
  
  顧芳華怯怯地伸出手,正好摸到他的下巴,聽到他倒抽一口涼氣,而她則摸到一手血腥。
  
  「你受傷了?」她從自己身上摸出一塊手帕要給他擦傷口上的血。
  
  他握著那塊手帕,猶豫道:「會弄髒你的手帕。」
  
  「不怕,我將來要做大夫給人看病的,還能怕髒?」
  
  他笑,「一個女孩子也能做大夫?」
  
  她驕傲地說:「女孩子怎麼不能?女孩子肯定比男孩子做的還要好。」
  
  他溫柔地望著她,「那將來……我若娶了你這樣的女孩子,豈不是有福氣了?家中連請大夫的錢都要省了?」
  
  「娶我?好貴的!要八擡大轎才行啊!」
  
  「這有何難?」
  
  「那一言爲定。」
  
  兩人正說著話,大門外忽然又闖進一群人,領頭那個威風漂漂、氣勢驚人,一眼看到少年,便長籲一口氣,並揮手對手下說道:「還愣著幹什麼?把少爺帶走,那幾個賊人給我碎屍萬段拿去喂狗!」
  
  少年被人拉著出門,倉卒間他回頭對顧芳華說:「你等著,我回頭把手帕洗乾淨還你。」
  
  「不用了。」顧芳華站起身努力想看情楚他的樣貌,之前由於光線暗,看不清,在他回頭的那一瞬,依稀覺得他的五宮很好看,可是她忘了再問一下他叫什麼名字?
  
  之後,她也被救回家了,父親抱著她大哭懺悔,但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哥哥,直到——
  
  「我知道你爲什麼不想和我相認。」被程芷嵐牢牢壓在身下的顧芳華忽然賊賊地笑了,「程芷嵐,你是不是怕我告訴別人,你曾經有多狼狽、多見不得人過?」
  
  程芷嵐眉心蹙起,「你真是這麼想的?」
  
  「是啊。你當年都幾歲了還被人販子抓也就罷了,甚至被人綁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由自己,你知不知道當年我進你那間屋子時,差點沒被熏出來?」她又鄙夷又嘲笑的表情簡直可惡極了。「誰能想到現在這副翩翩公子樣的程太傅,當年會是那個樣子啊。哈哈哈……嗚……」笑到一半,她再度被封口。
  
  程芷嵐一直吻到她快喘不上氣才勉強松了口,恨恨地說:「臭丫頭,你忘了我這麼多年,不知道悔改便罷,竟然還取笑我!是我脾氣好,有耐性慢慢等你想起來,換做別人,早把你丟到身後去了。」
  
  「你丟啊,你忘啊,是你對我一往情深,這麼多年還留著當年那塊手帕,可見你喜歡我喜歡了這麼多年,哈哈,那我這些年被你戲弄、被你嘲笑,我就知道起因是什麼了。你是氣我把你忘得一乾二淨,對不對啊?」
  
  看她這副小人得逞似的張狂模樣,程芷嵐又好氣又好笑。原本以爲她會在想起過往一切時抱著他一邊流淚一邊埋怨自己爲何不早點告訴她,擔優差點錯失了再續前緣的機會,沒想到她竟然這樣當面笑話他的癡情……可惡,太可惡了!偏偏被她說破心事的他並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如釋重負。
  
  當年在宮中與她重逢時,他先認出的是她的笑聲——奇怪,一個女孩子從八歲長到十八歲,笑聲竟然沒有變過。他一直在默默等待著兩人重逢的那一天,可沒想到重逢是在那麼倉卒的情形下,不過匆匆見到面便分開了,來不及多說一句話。
  
  他是個相信緣分的人,但也並非全無計畫的默默等特。他知道她的名字,稍加打聽便知道她是顧彥材的女兒,在鎖定了她的身分之後,暗中留意了她許多年,但她那時候年紀還小,他不想去打擾她的生活,他希望當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時,是一個與當年完全不同、足夠令人驚豔的自己。
  
  入仕爲官,不僅是爲了父親的心願,更是爲了離她更近。
  
  然而重逢卻不曾相認,因爲她望著他時沒有半點的驚喜愉悅,完全把他當作最普通的路人。
  
  他越生氣,越尖酸刻薄,這丫頭卻也隻會越反彈,越愛回嘴反擊。兩個人即使吵成一團,她還是不曾看清他心中一毫半分的真實想法。對於他的若即若離,她也隻是傻傻的沒有回應,即便他爲了她不惜得罪陛下、得罪皇後,她還以爲他是愛當英雄救美人。
  
  笨蛋!就算天下人都倒楣,關他何事?還不是因爲怕見她傷心流淚才會出手救杜竿竿,出聲提醒她遠離劉妃。
  
  監牢裏被冤死的人多了,若不是因爲被關的人是她,他何至於單刀赴會,挺而走險地威脅皇後放人?
  
  明明是個笨丫頭、傻丫頭,爲何會讓他這個聰明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撥?
  
  程芷嵐越想越無奈,越想越生氣,吻她也吻得越來越放肆,忽然她奮力扒開了他的雙手。
  
  她含糊不情地抗議,「程芷嵐,你這個采花大盜!」
  
  他猛然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把她的衣服脫去大半,手掌還暖昧地貼在她揮圓的胸上。看她面色赤紅、氣喘籲籲,眼角還掛著兩滴淚的可憐樣子,他竟驀然笑出聲來,接著將她的衣服整理好,蓋上被子,深深擁住她,並不忘將嘴唇貼著她的耳廓,「以後你要是再惹我生氣,我就真的做采花大盜,而且你別忘了,當初我答應幫杜小姐時,是你答應過要給我好處的。」
  
  她生氣地在床上奮力掙紮了幾下,但沒有掙脫開,隻能恨恨地說:「你就會欺負我!別以爲我非你不可,喜歡我顧芳華的人可多了。」
  
  「我知道你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能和你同床共枕的人就隻有我一個吧?現在又遇上同生共死的機會。這一輩子,你能和一個人兩次遭遇同生共死的狀況可不多,這豈不是說明我們的緣分是天注定的?」
  
  「哼,兩次因爲你害我差點送掉小命,有緣分也是孽緣!祝且我可得想清楚,嫁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現在連太傅都不是,榮華富貴沒有就罷了,若是連保命都難,我爲什麼要嫁你?」
  
  「你這條小命好好地留在你自己手裏,沒有人可以動得了,至於我這太傅的頭銜……等咱們回了京,陛下自然會讓我官複原職。」
  
  「你就那麼肯定?陛下答應你了?」
  
  「差不多吧。」
  
  「陛下喜怒無常,你還真敢做這個官?」
  
  「嗯。無妨,反正他不會真對我怎樣。」
  
  「爲什麼?」顧芳華翻身過來看他,接著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莫非你們兩個人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虎毒不食子,就這麼簡單。」他徽得理她,閉上眼假寐。
  
  顧芳華呆了片刻,猛然驚呼一聲,「你說什麼?」
  
  他呵呵笑著,按住她不安分想坐起來的身子,「你再扭來扭去隻有兩個後果:第一是害我的傷口進裂,二是讓我獸性大發。你想要哪個結果,自己選。」
  
  顧芳華瞪著他好一會,然後在他手臂上重重地掐了一下,但不掙紮了。「等逃出這裏,我一定得讓你把你藏在心裏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一件件都倒出來,你要是不說……我就掐死你。」
  
  「不怕背上謀殺親夫的罪名?」他閉著眼,嘴角上揚成笑意一抹。「對了,你早說過願意做謀殺親夫的惡妻。」
  
  「程、芷、嵐!」
  
  「嗯?」
  
  「你是不是不欺負我就活不了?」
  
  「是。」
  
  「好!我給你一輩子的時問,看咱們倆誰最終能騎到對方的頭上!」
  
  聽著她咬牙切齒的宣告,他的笑意加深。
  
  一輩子啊……這麼咬牙切齒的承諾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卻美好得讓他想笑出聲。他忍不住說:「誰騎在誰頭上不重要,誰騎在誰身上才是最重要的。」
  
  「程芷嵐!你活得不耐煩了!別忘了你身上還有傷!」
  
  「有傷我也能壓得你沒有還手之力,你想試試嗎?」
  
  「程……」
  
  未竟之語,頓時轉爲一聲聲嬌喘——
  
  顧芳華事後才回想起來,那天從人販子手中將程芷嵐帶走的那名中年男子,不就是皇帝嗎?隻是那時候她還年幼,沒有入宮見過皇帝本人,哪知道皇帝長什麼樣,再說,別說是皇帝了,連程芷嵐的臉她都從頭至尾沒看清楚,所以長大了沒有認出他也不奇怪。
  
  隻是這緣分實在是太詭異了,讓她不半夜笑到肚子疼都不行啊。
  
  當然,同樣詭異的還有程芷嵐和皇帝之問的秘密。她作夢都想不到程芷嵐會是皇帝的兒子,但細細回想又覺得沒錯,皇帝看他的眼神,不就像是父親看著一個讓自己無可奈何的兒子嗎?
  
  「你是私生子吧?所以才不能回宮住。」
  
  「呸!你才是私生的!我娘是明媒正娶的,在宮內有名有封號。」
  
  「那爲什麼你姓程,還有個這麼奇怪的身分?」
  
  想了想,他回道:「就因爲你們女人都像你這麼多心思,一點小事就沒完沒了,才害得我做不成皇子。」
  
  沒想明白他說的,她又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如果你回宮了,那你就是大皇子了,太子就不是太子了。
  
  他沒說話,隻是裝睡。他覺得討論這種不會發生的事沒意義。
  
  她又拽了他一把,「喂,你有沒有想過做太子?做太子比做太傅鹹風多了。」
  
  「那你想做太子妃嗎?」他反問道。
  
  她癟嘴,一臉不屑,「誰稀罕做太子妃,將來也和你娘一樣,要和一堆女人搶男人。」
  
  「那我也不稀罕做太子,要和一堆人搶江山。」
  
  她笑了,輕輕搔了搔他的發根,「看不出來你倒是挺不在乎榮華富貴的?那你還非要做這個太傅?難道是爲了……輔佐你那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好皇帝?」
  
  「睡覺了,明天一早還有好多事呢。」他翻過身來猛地將她抱住,抱得死死的,不許她再亂摸亂蹬。
  
  安靜了一陣,她又小聲說:「程芷嵐,你要是真喜歡我,得答應我一件事。」
  
  「嗯?」
  
  我們倆得活著回京城,我一定得見我爹一面。
  
  「嗯。」
  
  「你就會嗯。」她又推了他兩下,「都不問我見我爹幹什麼?」
  
  他不睜開眼也在笑,「要告訴你爹,你終於能嫁出去了。放心,你爹若知道我肯娶你,一定千恩萬謝,巴不得我立刻把你娶回家,好讓他少操一份心。」
  
  「就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我爹心中的理想女婿未必是你這樣油嘴滑舌的家夥。」她不放心地又追加一句,「要記得!我們倆都要好好活著回京城。」
  
  「放心,那個徐萬年要不了你的小命,更要不了我的。」
  
  「那你還受了傷……」她不放心地叮葉,「你別抱我這麼緊,回頭傷口又流血,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抱呢。」
  
  他笑著順了她的意,微微松了一下雙臂。「從徐夫人那裏打聽到什麼了?」
  
  「她隻提到娘家是金刀馮家……」
  
  程芷嵐倏然睜開眼,「金刀馮家?」
  
  「嗯,這名號你知道?」
  
  「當然。」他的笑容裏暗藏一絲陰冷,「那可是長泰赫赫有名的武將之家,和華嵐這些年可沒少打過戰,真沒想到徐萬年竟然會娶馮家的女兒做老婆。」
  
  「那這是不是說明他和長泰的確有勾結?」
  
  「嗯,至少不乾淨。」
  
  「那……」
  
  「你該睡覺了,我好累,讓我睡夠了才有腦子想後面的事。從現在開始,閉嘴,睡覺。」
  
  好一陣子沒了聲音,顧芳華又忍不住俏俏睜開眼,將頭努力往上擡了擡,視線掃過他的下巴、鼻梁,望到他的眼眉——這個人真的喜歡她好多年了嗎?雖然不敢信,但又真的想偷偷的竊笑,帶著七分得意、三分甜蜜……嗯,不對,應該是七分甜蜜,三分得意?哎呀,算不情楚啦,總之就是有種幸福的感覺。
  
  程芷嵐這個人,其實真的很不錯呢,她好像也喜歡他很久了似的,隻是想不起來那個喜歡的起始點是在哪裏……在哪裏……哎呀,真的想不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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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7:14:17
第十章

     清晨一早,徐萬年就派人來問候,說是要邀他們兩人吃早飯。
  
  程芷嵐暗自冷笑,「盯得這麼緊,還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顧芳華擔心的說:「我陪你去見他!見招拆招,難不成他還敢在太守府裏動手殺人嗎?」
  
  「不必,你在這裏特著,我自己去見他就好。」見她滿臉的不情願,他又彎下身拍拍她的臉頰哄道:「乖!我若是和他翻臉了,還可以全身而退,若是身邊帶著你,想退也退不了。」
  
  她不滿的冷哼一聲,「全身而退?打算把我丟下就跑了嗎?」
  
  「怎麼會?」他微笑著遞給她一枚哨子,「若是有急難就吹這哨子,我帶來的那幾個都是高手,同時陛下也允諾會派十幾名武功絕頂的隨雇在我左右,此時他們應該也在這太守府裏,以此哨爲號令。若是徐萬年真的不要命敢動我,陛下的那些隨息就能要了他的狗命。」
  
  「原來你才是老奸巨猾的那一個。」顧芳華指著他笑,但心中大石總算是放下了。「但你畢竟受了傷,萬一那老家夥突然……」
  
  「哪來那麼多羅唆的話,乖乖在這裏待著。」
  
  程芷嵐丟下她便去見了徐萬年,徐萬年獨自在會客大堂中坐著,桌上簡單擺了幾碟小菜,還有兩個丫鬢在旁邊伺候。
  
  見程芷嵐來了,徐萬年起身笑道:「怎麼就程老弟一個?顧姑娘難道還沒起身?」
  
  「男人談重要的事,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是別跟來。」程芷嵐微笑回應。
  
  徐萬年似明白他的意思,沉聲對丫鬢吩咐,「你們先下去,沒我的命令不得入堂內。」
  
  程芷嵐坐在徐萬年對面,笑道:「徐大人一早叫我來吃早飯,結果卻把丫鬢都趕跑了,怎麼,我連口熱粥都喝不上了?」
  
  徐萬年慢條斯理地說:「熱粥豈能不給程老弟,隻是你都說有重要的事要說了,我豈能不善解人意呢?」
  
  「昨日有那丫頭在身邊,的確有些話不便透露,既然現下隻有我跟大人,我就不妨實言相告。」他直視著徐萬年,「實不相瞞,我是陛下派來宿城的秘密監軍,聽聞我們華嵐和長泰、詔河這幾日會有一戰,陛下因聽到不少關於太守大人的流言,所以特意派我來探查一下。」
  
  徐萬年的手在桌下慢慢握成拳頭,他早己從特殊管道知道了程芷嵐的來意,否則也不會大張旗鼓地把人強行接入府中,但他對程芷嵐的了解不多,隻聽聞他是陛下的寵臣,並不知道其爲人如何。猜想他不過一介書生,未必能有多大能耐,扣押府中之後,自己軟硬兼施,不怕不能將他操縱於股掌之中,但是程芷嵐這麼早就和他攤牌,卻是他未曾料到的,反教他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徐萬年冷冷問道:「哦?不知道陛下聽到什麼中傷我的不實流言了?」
  
  程芷嵐沉默片刻,手指輕敲桌面,小聲說:「關於令夫人的身世……」
  
  似被人用針刺了一下,徐萬年猛地瞪大雙眼,「我夫人怎麼了?」
  
  「令夫人不是長泰金刀馮家的人嗎?」
  
  這一問讓徐萬年更加陰沉下臉,「是又如何?她不過是馮家的遠親,多少年不與家裏人來往了。咱們七國之中互有通婚的事情多了,難道就因爲這點關系,陛下便要疑心我嗎?」
  
  程芷嵐連忙安撫,「徐大人不要動怒,隻是這點小事當然不值陛下過問,隻是您應該知道宮中最得寵的馮貴妃吧?她其實也是長泰人,當年是長泰送與陛下的三位美人之一,因她最得寵,所以留在陛下身邊。我猜這馮貴妃說不定還與太守夫人是親戚呢。」
  
  徐萬年模然道:「馮家家大業大,親戚衆多,未曾聽內子提起過,興許都是遠親。」
  
  不介意他的冷淡,程芷嵐再笑,「這也無妨,偏偏近日馮貴妃做了幾件事惹惱了陛下,所以當別人在陛下耳邊吹風說起徐大人的家眷也是長泰馮家人時,您想想陛下會怎麼想的?」
  
  「馮貴妃?她安居深宮能做什麼?」
  
  「軍機她自然碰不得,但是後宮之中女人們的內鬥,她可就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了。前些日子,她先是吵著說肚子疼,哄得我家丫頭去給她看病,結果得知是吃了有毒的蘑菇,逐了禦膳房幾個廚子,可仔細一想,禦膳房何等重地,哪裏會有連毒菇都不認得的人?
  
  「不過是她爲了安排心腹入禦膳房而故意設的局罷了。而後她密告劉妃與他人有染、懷有身孕,並刻意交由皇後處理,使得皇後逼死了劉妃,令陛下一方面對劉妃探惡痛絕,另一方面又對皇後手段之狠頗有芥蒂。而馮貴妃在暗中操持,爲的也無非是將皇後取而代之。」
  
  他娓娓道來這些宮中秘聞,似說平常家事。徐萬年聽時故作平靜,但是身子一直緊繃僵硬。
  
  程芷嵐繼續說道:「可馮貴妃要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陛下雖然寵她,就一定會答應嗎?別忘了她可是外族外姓。華嵐和長泰前幾年還算交好,這幾年被詔河挑唆,教長泰也不安分,陛下對長泰早有戒心,又焉能不留意馮貴妃的異動?也就難免會把徐夫人跟馮貴妃朕想上,猜測太守大人是否也有牽涉其中,而且……關於太守大人前一陣和詔河之戰的不實傳聞,不知道大人是否曾經聽過?」
  
  徐萬年皺緊眉頭,「本官身邊沒有喜歡嚼舌根的人。」
  
  程芷嵐笑道:「是,大人的家風甚嚴,我這一日一夜也算是有體會,但這些謠言您就算是不理會,傳到了陛下耳朵裏,您可知陛下有多震怒?」
  
  「到底是什麼謠言?」
  
  「有人說徐大人爲了向陛下多領賞銀,和詔河一戰有謊報軍情、誇大戰果之嫌,說實情爲您殲敵三千,自損七千……」
  
  「真是無稽之談!荒謬至極!」徐萬年氣得一拍桌面,挺身而起,氣得臉都漲得通紅,「是什麼樣的奸佞小人竟然這樣譭謗我的清譽?我徐萬年爲國盡忠,不求功名,但也絕容不得人這樣任意糟蹋我的名聲!」
  
  程芷嵐起身安撫性的拍拍他的肩膀,「徐大人不必動怒。陛下對於這樣的流言本不相信,徐大人的爲人陛下還不了解嗎?但所謂三人成虎、衆口礫金,謠言說多了,也就漸漸會讓人生疑,再加上馮貴妃的事情,以及馮貴妃和您夫人出自同宗同族事,不得不讓陛下兩相朕想,有所懷疑。此次又逢三國混戰,所以陛下特派我來看看,是想知道之前的傳聞是否屬實?」
  
  徐萬年冷眼看他,「那程大人的調查結果呢?」
  
  程芷嵐苦笑道:「在京城做官做久了的人,說實話,還真怕見血腥場面,陛下給我的是個苦差事,若不是我之前觸怒了陛下,被撤了太傅頭銜,現在急於立功贖罪,何至於攬下這苦差事?我本想到這裏轉上一圈就走的,但是既然被太守大人請入府裏,也不得不向你全盤托出。我此次來,的確是背上這麼一個不能說的任務,但我本心可無意和太守大人爲難,還請您見諒。」
  
  徐萬年淡淡道:「好說,程大人這樣和我推心置腹,我又豈能不善解人意?隻是陛下對我誤會己經如此之深,該怎樣化解?還請程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當,我年輕得很,入朝資曆淺,滿朝中能把我的話放在耳邊聽上一聽的,太守大人是第一位,所以……我就隻好再跟您說句實話,我是奉旨出京到宿城的,但實際上奉旨出京的卻不隻我一個。」
  
  徐萬年的眼底精光乍現,「什麼意思?」
  
  「你以爲陛下就對我全盤信任嗎?京官出京之後和地方官員朕手勾結、棍淆視聽的事情多了,陛下生怕我到這邊來裝模作樣的調查一番,就回去編些說詞騙他,故而暗中派了密探跟在我左右。」
  
  徐萬年壓低聲音問道:「你從何處得知的?總不會是陛下告訴你的吧?」
  
  「我在朝中這些年多少也有幾個親信,陛下所派的人來自兵部,而我臨走前也和兵部的人打過招呼,是兵部一位老友告訴我的……這件事徐太守可千萬不要聲張了,我不想讓那位老友爲此丟了官職,甚至丟了性命。」
  
  沉默思忖良久,徐萬年說道:「既然如此,程大人準備如何回報陛下呢?」
  
  程芷嵐再歎道:「原本我是想在這附近假意調查,兜上一圈,再回去和陛下說點無關痛癢的,並不想打擾徐大人,以免陛下以爲你我勾結。但是徐大人如此熱情,將我拉到府中住,隻怕那些暗中監視我的人早己看到我入府了,所以還請徐大人要和我編好一套完整的說詞才好。當然,徐大人和我心思情明,身正不怕影子斜,本也沒什麼可要編造的謊話去蒙蔽聖上,對吧?」
  
  見徐萬年又是默然良久不語,他笑道:「再過幾日,若是真的開戰了,還請徐大人萬萬護我周全,保我這條小命,我還年輕,尚未娶妻生子,可不想我程家斷根絕後啊。」說完,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卷銀稟放到桌上,「我知道徐大人是情正廉潔之人,這些錢不是給太守的,而是給在前方裕血奮戰的將士們。」
  
  徐萬年看著這一疊銀稟,嘴角挑了一下,「程大人熱心報國,不惜捐家産勞軍,實在是令人感佩,在下就代全軍將士謝過了。既然陛下如此疑心你我,我也不好強留程大人在這了,你身爲監軍之名,總要公開去軍營看看,回頭就說是暫時住在我這裏一晚,今日要去視察軍資吧。」
  
  「好,就以此爲說詞!」程芷嵐笑著拍拍桌面,「說了這麼半天,我都餓了,不知道我那碗熱粥幾時能端上來啊?」
  
  顧芳華忐忑不安地等了程芷嵐半天,丫鬟送來的早點她也無心吃,直到看到他面帶笑容、優哉遊哉地回來,她才長籲一口氣,撲過去問:「怎麼樣?那老狐狸沒有爲難你吧?」
  
  「當然沒有。」他捏捏她的瞼,「我們收拾收拾,今天就可以出府了。」
  
  「你編了什麼鬼話讓他信你了?」她又是狐疑又是佩服。
  
  程芷嵐神秘地笑了,「還在人家地盤上呢,你說話注意點,別讓人聽見了,進了府我再告訴你。」
  
  果然,午時,徐萬年便派人送他們出府,直到離開徐府,確認沒有被一路跟蹤,顧芳華才真的算是放下心來,並高興地拍著程芷嵐的肩膀,「不錯不錯!你這個人真的比我想的要聰明得多。」
  
  「夠資格做你男人嗎?」瞥她一眼,他笑容壞壞的問。
  
  顧芳華故意翻了個白眼往天上看,「這個嘛,要等回去問過我爹……」
  
  「那若是在半路上生米煮成熟飯,你爹還能怎麼辦?」程芷嵐假意要扯開她的衣襟,嚇得她花容變色,結果兩人在馬車裏又鬧成一團。
  
  「現在去哪兒?」
  
  「去視察軍營軍資。也隻是走走形式,轉上一圈。」
  
  「那你身上這傷……」
  
  「我告訴他除了我之外還有陛下的密探在監視我、監視他,所以他隻會懷疑是那些密探所爲。」
  
  「你說有密探他就相信?」
  
  「他必須信,因爲昨晚我還安排了人手留下蛛絲馬跡,而且今天我們走後,他府裏依舊不會太平。」
  
  看了他半晌,顧芳華不禁歎口氣,「說你聰明吧,其實也可以說是你鬼主意多,你這個人能把徐萬年那種老狐狸都騙得團團轉,是不是說明你這個人其實也不可靠呢?」
  
  「兩邊的話你都說了,讓我說什麼?」程芷嵐笑道:「但你就是再胡思亂想,和我同車坐過、同床睡過,再說你清白也沒人信了,乖乖做我老婆就是了。」
  
  兩人正說笑問,忽然馬車猛地一震,車子停住了,車外傳出奇怪的異響。
  
  顧芳華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程芷嵐己經收斂了所有笑容,神情冷梭的一手按住顧芳華似要囑咐什麼,不料,車身一顫,外面馬嘶長鳴,緊接著車身向前撲倒,幾乎就要翻車。
  
  顧芳華大叫一聲,嚇得用手緊抓著車廂壁上的扶手,程芷嵐則自胺間抽出一柄細如銀魚的長劍,一劍刺穿車廂頂部,挑開一個大洞,然後攬住她的腰,從車廂頂部縱身躍出。
  
  她眼前一花,隻覺得身子騰空猶如飛烏一般:心髒仿佛要跳出喉嚨似的,然後雙腳落地時,這才看情眼前站了七、八名黑衣蒙面人,一個個手持彎刀,寒光閃爍,顯然來者不善。
  
  「你們……」顧芳華怒而張口想質問對方來曆,話沒說完,卻讓程芷嵐說的話嚇到。
  
  他模然說道:「你們主子等不及要我的命了嗎?」
  
  她一震,怎麼?他知道對方來曆?
  
  對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像是猜出他們主子的身分。黑衣人互看彼此一眼,忽而齊刷刷地抽刀出鞘,從四面八方砍向程芷嵐。
  
  程芷嵐獨自一人持劍在手,但仍氣定神閑,並不慌張。他用左手護住了顧芳華,右手持劍橫在胸前,眼角餘光瞥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左側殺手己經逼近,手腕一震,用肘部擊開那人,同時劍光如虹,銳氣逼人地刺破前面那位殺手胸前的衣襟,鮮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顧芳華看得驚心動魄,深恨自己不會武功不能幫忙,她左右環顧,這才發現他們的馬車其實是駛進了一個死胡同,四面中隻有一面通向外面,而這唯——面還被這些殺手擋住了,根本沒有退路。
  
  她正想著是不是該大聲呼救?忽然想起他交給她的那枚哨子,立刻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出來,放在口中用力吹響。
  
  那尖銳的哨音比她想的更加高亢,破空響起的哨音仿佛能綿延數裏之外。就在此時,從她頭上的屋檐,以及那些黑衣人的身後,忽然閃身出現十餘道人影,這些人的穿著看似平常,但是行動敏捷,動如狡兔。
  
  程芷嵐揚聲喝道:「毋須留下活口!」
  
  隻見這十幾道人影立刻與這群黑衣殺手纏鬥在一起,兩相較量,高下立分!黑衣人這邊雖然招數兇殘,卻不及這十餘人的訓練有素,配合有默契,同進同退。轉眼之問,己有三、五名黑衣人倒在血泊之中。
  
  顧芳華凝眉喊道:「不要再傷人性命了!留下活口又如何?」
  
  程芷嵐因爲己方已經占了上風,故收了劍勢站在她身前,隻護住她。聽她這樣說,便淡淡說道:「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
  
  「但是多個死人也換不來一條鮮活的命!」她怒喝道。
  
  程芷嵐回頭看她一眼,見她怒氣沖沖、小臉通紅,忽然想到她的身分是大夫,於是便明白她在憤怒什麼。他揚手一擺,吐出兩字,「活捉!」
  
  刀光劍影之中,幾聲悶哼響起,還活著的三名黑衣殺手全被踢翻在地,很快一個個就被捆成棕子,扔在了程芷嵐面前。
  
  程芷嵐微微一笑,「你們主子想試探我話裏的真假?你們就是被他拿來犧牲的棋子。我是個講仁義的人,隻要你們肯和我說出幕後主使的名字,我便放你們一馬。」
  
  那幾人面面相顱了片刻,其中一人咬牙說道:「你不是己經猜到我們主子是誰了嗎?何必這樣詐我?」
  
  程芷嵐笑道:「我是猜到了,但是光我知道‘他’是誰又有何用?我要陛下也知道他是誰。」
  
  「這……萬萬不能。」其中一人顫聲說道:「我們若說了,全家必死。」
  
  「你若不說,你以爲你們的家人就沒事了嗎?」程芷嵐冷笑道:「你們出來殺我,你們主子難道沒想到任務一旦失敗之後,你們幾個的下場?你們的家人若是在他的手裏,你們也無能爲力救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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