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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福寶]呸!下流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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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4: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呸!下流胚! 作者:福寶

簡介】:

如玉是隻鬼,看了不該看的,摸了不該摸的。

於是,書生輕撩衣擺:「還要再摸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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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如玉是隻鬼,她最大的樂趣便是夜幕降臨之後,伸個懶腰,隨便挑一條巷子,挨家挨戶的去串門子,自然是不經人家允許的長驅直入,看看這家老子教訓兒子,看看那家兩口子打架,或許還能撞見個金屋藏嬌或是背夫偷漢的。到了後半夜活人都入睡了,她便飄去城南大槐樹底下,跟一眾鬼姐鬼妹聊大天兒,分享各自見到的八卦。眾人說得口沫橫飛,好不逍遙快活,到天色快亮,就嬉笑著散了,各自貓個陰暗的角落睡大頭覺。
  
  如玉已經好久沒遇到什麼可拿去與姐妹們分享炫耀的新鮮事兒,這讓她很是苦惱,這日她若往常一般,待太陽全部落到山那頭,便起來活動。在東柳巷從頭轉到尾也沒什麼稀罕的,失望之餘便轉到了西柳巷。
  
  這西柳巷她沒怎麼來過,因這巷子只住了三戶人家,其餘的都是些老舊的空房子,除了偶爾能碰著個同類之外,很難尋得什麼活人的新鮮事兒。她挨著門兒去那三戶人家「做客」,果真沒什麼收穫,歎了口氣,準備再換下一條巷子,忽見巷子盡頭的舊宅裡竟亮著微弱的燈光。
  
  如玉很驚訝,她不記得那地方有人住。仔細一想,快到科舉的日子了,或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沒錢住客棧會館,便就租了這破舊宅子吧。
  
  如玉忽然歡喜起來,這些日子盡聽姐妹們說這些舉子的趣聞,她總是插不上嘴。沒奈何,舉子們大多住在客棧會館,偏生她生性害羞,饒是人家看不到,她還是對活人太多的地方有些犯怵,若這回果真讓她在這深巷裡撞見個漏網之魚,那才是她的運氣。
  
  如玉嘻嘻笑出聲來,哼著小曲兒奔那座院子飄去,心念這書生若是個俊俏的那就最好了。
  
  院門口,如玉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高喊道:「有人嗎?來客嘍。」及後又變換了聲音,扮個老實模樣應道:「來了,是哪個?」「是鬼啊!」如玉尖著嗓子假作恐怖的大喊,之後便捧著肚子咯咯笑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遊戲,雖然被姐妹們嘲笑不屑,她自己卻樂此不疲,每次新登某戶人家,總要如此自娛一番。
  
  如玉樂了一會兒,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忽悠悠地飄進了院子,越門而入,進到屋中。才一進屋,又自以為幽默地福了一福,只做嫵媚輕浮裝捏著嗓子道:「俊書生,小女子有禮啦。」說完抿著嘴兒傻傻的笑了笑,才是抬頭細看屋中之人。
  
  然這一看下,卻只讓她驚得不成!屋裡確是有個俊書生,還是個赤條條、光溜溜的俊書生。
  
  如玉大喊一聲,捂了眼退了出去,
  
  她才看到了沒穿衣服的男人,好像正在洗澡。如玉背身站在院子裡,摸著自己的心口,瞪了眼呆滯住了。
  
  沒穿衣服的男人……沒穿衣服的男人……
  
  雖然她已是鬼了,按說早就沒了心肝血脈,可香玉這會兒只覺得心口亂撞,臉上發熱。
  
  這也難怪,自她做鬼以來不管如何闖入人家屋裡,卻從沒這麼直面見過光身子的男人。或是偶爾見了人家夫妻房事,她也都是知趣識禮地退了出來,人家男女扭在一起,也不容她看清。
  
  這個卻不一樣,就他一個人,赤條條地站在地上,全……全……全被她看去了。
  
  如玉捂了臉扭捏起來。她雖是記不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卻清楚的記得自己死時二十歲,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如今看了個光身子的男人,實在讓她羞赧得很。
  
  「沒看到,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如玉捂著臉喃喃自語,只想著趕緊溜走,可走到門口,卻又站住,愣了半天,賊兮兮地扭頭看了看。
  
  她自己還沒來得及嫁人就死了,雖是個規矩的姑娘家,可到底對男人好奇,也不知男人的身子是個什麼模樣。做鬼之後卻是在幾個姐妹的帶動下,偷看了宜春院的秘藏春宮圖,可畫兒裡的男人再逼真,到底不是真人不是?
  
  如玉嚥了口唾沫,左看看,又看看。暗道反正我是鬼了,不論千年百年也再嫁不得男人,這會兒不看看或到化成飛灰的一日也見不得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沒人又沒鬼,只我一個,我偷偷去看看,也算是開開眼,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
  
  是了,是了!如玉又自我安慰:這是對我生前的補償,是對我安心做個乖鬼好鬼的獎賞。
  
  她在門口下了決心,只怕那書生動作快洗完了澡,也不容多想,深呼了一口氣轉身輕輕地飄了回去。
  
  這一次她沒有敲門問安,直接闖了進去,只見桌上好好地放了水盆和手巾,書生卻已不再了。如玉好生後悔,只歎錯了時機,嗟歎之際忽破舊屏風之後傳來細細的吟聲。
  
  如玉未及多想,便朝就穿過屏風去看。這一回直讓她比剛才更驚,雖知對方聽不見,仍是緊得捂了嘴不敢出聲,傻傻地瞪著眼站在原地。
  
  只看那書生半依在床上,上身披著的中衣沒有繫帶子,露出麥色的胸膛,竟很結實,全不似想像中的書生文弱。只如玉這會兒哪還顧得欣賞這些,只見著他□光溜溜地什麼也沒穿,胯/間直挺挺地立著根棍子,被他自己握在手裡……
  
  他……他……他竟然……竟然在自/瀆。
  
  如玉下意識地用手捂了臉,心下暗罵一聲:什麼俊書生,原是個下流胚!
  
  她心裡一邊罵著,卻又禁不住好奇地露了一個縫兒。
  
  還別說,這書生果真是個俊俏的人物,如玉心道若換個容貌平庸乃或醜陋之人如此光景必顯猥/瑣下流,可見這眼前這俊朗男子行此事,除了讓她驚羞之外卻並不覺噁心卑劣,甚至那微喘輕/吟之聲都有幾分動聽似的。
  
  果真容貌俊些就是不一樣……香玉心裡一羞,一點點兒地把那手指縫越分越大,最後乾脆變成雙手捧著臉蛋兒,歪著頭毫不掩飾地望著那男子。
  
  「別……別看那兒……看他的臉,看他長得真是俊俏。」如玉暗在心裡嘟囔,可眼睛偏就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地方。
  
  原來……男人那裡是那個樣子的……
  
  如玉咬了咬嘴唇,她大概知道些這事兒,知道男人那裡平日該是軟塌塌的,一到用時便硬/邦邦、熱乎乎地似根火棍/子。
  
  真的是硬邦邦、熱乎乎的嗎?如玉雙腳不聽使喚似地慢慢走了過去,曲腿跪到了床邊,往床沿兒上一趴,湊到近處認真研究起來。
  
  那書生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便又更快套/弄起來,未幾便見那頂端冒出些白白的東西。
  
  如玉眼睛瞪得直直的,心想這是個什麼東西呢?
  
  她看得出神,不自覺地伸手去摸。
  
  然,只在她以為要穿之而過之時,忽覺指尖濕濕熱熱……
  
  她居然摸到了!
  
  如玉驚叫地倒吸一口涼氣。那書生似也感到什麼似的,低呼一聲,那握在手中的硬物隨之抖動兩下,噗噗冒出更多的白色液體,隨即軟了下來。
  
  「啊!!!」一聲驚叫,卻非那書生受了怎樣的驚嚇,而是如玉大叫著飄了起來,穿過屏風,穿過屋門,直衝出了這座舊宅院。
  
  她一路尖叫狂飆,驚起大鬼小鬼無數,直到衝出喧鬧地街巷,扎進城南密林,氣喘吁吁再無力氣,方才身上一軟,癱在地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她居然碰到了那書生,還,還是碰到了那個地方。
  
  而且要命的是,他那東西裡冒出的白東西竟是弄了她一手!
  
  如玉用左手抓了不停顫抖的右手,瞪大了眼睛。
  
  什麼也沒有,她手上還是乾乾淨淨,清清透透,一眼能看到地上的泥土和樹葉,哪有什麼粘/稠的白東西。
  
  可,可明明……明明剛剛她感覺到了,白色的東西噴了她一手,也不知是何神物,熱熱地直跟燙了她全身似地。
  
  如玉盯著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半天,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淚,可憐兮兮地低喃泣道:「完了,我中了那男人的暗器法術了……完了……完了……我又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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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如玉知道自己不會死,也知道自己並非中了什麼暗器法術已是幾日之後了。
  
  自那晚後她便魂不守舍,不論白日黑夜都窩在藏身之處不敢出來,可憐兮兮地躲了好幾日,見自己好端端的並不似灰飛煙滅的模樣,方在一晚大著膽子出來。
  
  她心裡藏了疑問,卻又實在不敢去問前輩男人的那個地方會不會噴出燙燙的驅鬼之物。想了好久,也只有宜春院的書籍畫冊裡可見男人的那東西,或能尋得些門路。於是她只獨個兒摸去宜春院研究,最後權且弄明白了些。
  
  得知事實真相的如玉並沒心思為自己又長了知識而歡喜,心裡仍是疑惑,只奇自己怎的竟能碰到那書生。這一點,卻不是宜春院的藏書可得解答的。
  
  為此她去問了與她感情頗深的鬼姐妹鳳兒,鳳兒比她還小兩歲,卻比她早亡許多許多年,是以她只把鳳兒當個姐姐,甚或前輩,有什麼疑難的只管問她。
  
  自然她不敢把事情據實相告,只做隨意地探問道:「鳳兒姐姐,咱們有可能碰到活人嗎?」
  
  鳳兒隨口道:「一般自是不能,不過也倒有特殊情況。」
  
  「什麼情況?」如玉緊問道。
  
  「有些道行的除外,只若你我一般的,若是能集中念力,偶爾也可趕了巧勁兒碰著活人,不光是活人,貓兒狗兒,桌椅板凳,這些咱們平日裡碰不到的實物,都有可能碰到。」
  
  「哦……」如玉解了疑惑,暗道:集中念力……集中念力……難道我當日集中念力了?這麼一想,又感羞愧,只道自己心裡莫不是藏了個小色鬼?怎的偏生那個時候能集中念力……
  
  鳳兒睨著如玉:「怎麼突然想起這個?是想去摸人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如玉大窘,惱羞駁道:「誰要摸人了!我好端端的摸人做什麼!」說完丟下一臉詫異的鳳兒,扭捏著飄走了。
  
  只說如玉知道自己並非遇了災禍,終是放了心,可總也放不下那個書生。只因那晚自己不論是否「集中念力」,終歸是碰到他了。那書生必也能感到,他未必比自己嚇得輕些。
  
  如玉自責不忍,看那書生必是趕考的舉子。如今恩科未開,他先是撞了鬼,只怕他心中驚恐不安,考試之時不得發揮。十幾年寒窗苦讀,只被自己一摸而前功盡棄。甚或嚇出什麼毛病來,再落下個病根就更是她的罪過。
  
  是以數日之後的晚上,如玉又悄悄地來了書生的小院。在外面躊躇了許久方是進屋,然轉了一圈卻不見人,想著天色已晚,那書生也快回來了,便只在屋中等他。
  
  這房子有些年頭,想原來必也滿佈灰塵。然這會兒雖是陳舊,卻乾淨得很。那書生的東西不多,筆墨紙硯,衣物用具全都擺得整整齊齊,比她見的尋常光棍兒漢的屋子好百倍。這讓她不禁暗歎讀書人果真是不一樣。
  
  她正想著,忽聞得屋外說笑聲漸近,想著必是那書生帶了朋友回家。雖說不會被看到,但因有了那晚之事,她心中甚是扭捏羞澀,哧溜躲到屏風後面。
  
  未幾,有青年男子說笑著進到屋中。
  
  一男子笑言:「寂言,你這住處外面看來有些古舊,進到屋中卻是別有洞天,甚是是清雅啊。」
  
  寂言……名字倒是怪好聽的,如玉暗道。
  
  「馮兄取笑了,小弟身無長物,也只圖這小院房租便宜,清雅不敢說,清淨倒是有的。」
  
  嗯……聲音也好聽。如玉忍不住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向外張望,只見桌邊坐了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衣著光鮮,形容舉止頗有幾分公子氣度。而一旁案邊給他二人沏茶的,便是那個「寂言」了。想起那晚,香玉一羞,往屏風後面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睛,賊兒似地偷瞄過去。
  
  這寂言的衣著可就比那二位公子樸素多了,可明明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衫,不知怎地穿在他身上竟比綢緞的衣裳還有風度似地。
  
  「邵兄不必客氣,我們也坐不了多會兒的。」另一個男子開口道。
  
  邵……兄?邵……寂……言……如玉微微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個名字。
  
  「弟沒什麼可招待二位,只清茶一杯,陳兄莫要推辭。」邵寂言微笑著給馮、陳二人端了茶來,自己復又端了一杯,陪二人坐在桌邊。
  
  馮兄品了口茶,環顧這屋,道:「寂言,雖說你這屋子清雅別緻,然依我之見,到底不如住在客棧會館,別的且不說,只說那裡人來人往,倒能結交到不少知己良朋,或有朝中達官顯貴微服造訪識些舉子貢生也是常有的。咱們十年寒窗苦,可不就為他日入朝為官嗎?我知你才高心也高,可只在恩科之前識得些官宦子弟,雖不說攀附,但是人際交際也是要得的。」
  
  邵寂言道:「馮兄說得是,寂言也沒什麼大才,更不敢自命清高。其實住在這裡也未嘗不得交友,我如今不也是交得二位知己了嗎。」
  
  陳兄接道:「雖如此說,這地方到底簡陋,若是有其他什麼困難,你不必多慮。我看你只搬去與我們同住,房租我來付。」
  
  「不,不,那卻使不得。」邵寂言推辭道。
  
  馮兄道:「寂言莫要推辭,我們全是出於朋友之意,絕非輕辱你的意思。」
  
  邵寂言道:「這我自然知道的,二位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租這院子一是圖房租便宜,二來也是圖個清淨。客棧會館雖好,到底人多,平日難得靜下心來讀書溫習。」
  
  馮兄笑道:「寂言也需讀書溫習嗎?憑你的才思學識,金榜題名實是十拿九穩。你不住客棧不知,如今恩科未開,可各地舉子的情況卻早都傳遍京師了。寂言兄的大名那是經常被人提起,只說你這一路考到舉人可是盡領風騷了!」
  
  邵寂言擺手歎道:「哪裡哪裡,我也是勉強過關,哪有如此才能,大都是以訛傳訛了。」
  
  只說如玉聽得入神,早已從屏風後面飄了出來,這會兒更是佯坐在桌邊空著的那把椅子上,雙手托腮,左看看他,右看看他,聚精會神地聽著,只似加入了三人的談話一般。
  
  只聞得陳兄道:「邵兄,其實我們今日邀你搬去客棧,還有別的緣故。只因頭日我們從客棧小二那兒聽了些故事奇聞,說你住的這座院子鬧鬼。」
  
  如玉聞言嗤嗤笑了,一邊圍著桌子轉圈兒,一邊笑道:「胡說,哪裡有鬼,哪裡有鬼啊?」她嬉笑著飄了幾個圈兒,忽又納過悶兒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袋一歪,憨憨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莫不是……在說我?
  
  馮兄道:「是了,倒也不是嚇唬你,我們聽那小二說這院子裡住著個冤死的女鬼,終年作惡,由其愛害書生才子,以往就有趕考的書生被這女鬼害的丟魂落魄,雖保住了性命,卻瘋瘋癲癲落了病根兒了。」
  
  「呸呸呸!」如玉瞪了眼沖那馮兄氣道:「你才是什麼冤死的女鬼,你才愛害人性命!你這壞書生!含血噴人!呸!」
  
  邵寂言不以為意地笑道:「既是故事奇聞,大抵是有人編來說笑的。咱們是趕考的書生,那些人便說什麼女鬼纏書生的話,若是做生意的商客,怕是要說鬼怪盜匪謀財害命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咱們姑妄聽之便罷,做不得真。」
  
  馮兄無話,陳兄搶道:「這種事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縱是捏造的也得有個影兒不是?你在這院裡住了這些日子,就沒覺得有何蹊蹺的?」
  
  如玉聞言一驚,心虛地望著邵寂言,但見邵寂言面色輕鬆地回道:「能有什麼蹊蹺,我是沒見有什麼奇怪的,若是遇了什麼鬼怪,這會兒哪兒還能與二位談笑風生?」
  
  馮陳二人面面相覷再無話了。
  
  如玉卻是奇怪,心道那晚我明明碰到他了,還把他嚇得噴了我一手,怎的是什麼也沒遇到?或是他不好意思說被摸了那裡才要扯謊掩飾?可見他神態自然,卻也不似惶恐心虛的模樣。難道卻是我自己記錯了?是我一時緊張生了錯覺不成?
  
  如玉好奇,抬手試探著去拽邵寂言的衣角,穿身而過。
  
  如玉不放棄,一邊喃喃自語:「集中念力……集中念力……」一邊聚精會神地伸出手指去戳邵寂言的胳膊,仍是未果。
  
  還是不行?如玉疑惑:難道真要去摸那裡我才能集中念力?
  
  如玉被自己這個想法窘到了,咬了咬嘴唇偷瞄眼前全不知自己存在的三個人,一縮脖子滑到了桌子底下。
  
  我這次只是求證一下,如玉跪在邵寂言兩腿之間如此對自己說。隨即嚥了口唾沫,緊張地伸出手摸了上去,什麼也沒有摸到。
  
  再試了兩次,仍是一樣,如玉眉頭一皺,自語道:「怪了……」
  
  只說如玉趴在桌子底下努力研究,卻見不到桌子之上,邵寂言的臉上露了異色。
  
  「邵兄,你臉色不好,怎麼了?」
  
  「沒,沒什麼。」
  
  「可別真讓我們說中是撞見鬼了,倘真如此可別瞞著我們。」
  
  「不是,是昨晚看書睡得晚了,這會兒精神不大好。」
  
  「啊,那如此,我們就不久擾了,你早些歇著吧。」
  
  三人說著便起身離開,如玉正摸邵寂言的褲襠,沒意識地跟著爬了出去:「唉,別走啊……」
  
  等如玉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邵寂言已然將馮陳二人送出屋去,卻並未遠送,只站在門口望著那二人出院便就隨手將門關上,待轉回身來,臉上雲淡風輕的微笑頓時消失不見,瞇著眼望著才從地上爬起來的如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道:「那晚還沒摸夠,今日又來找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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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邵寂言望著緊緊貼在牆上,嚇得直抖的胖嘟嘟的「女色鬼」,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他一直就能看見旁人看不見得東西,小時候嚇得不敢睡覺,日子長了也就習慣了。年少時還有些好奇之心,待到成年,只連這些好奇之心都沒了,平日裡看見了也只當看不見。反正人鬼殊途,你不招惹他,他也不回來招惹你。
  
  適逢科舉,他因囊中羞澀租了這間偏僻破舊的院子,租之前還留心看了一下,未見什麼小鬼,這才安心住了下來。前幾日識得馮陳二人,被他二人拉去聽了些小調艷曲,他正是年輕氣盛的光景,難免動了情/欲,人前顧念著顏面風度沒甚表現,晚上回來本欲洗個澡熄了慾念,只是洗了澡仍是難消雜念,無奈只得動用五將軍,未料卻被個女鬼看個正著。
  
  其實他洗澡之時便見了她嘻嘻哈哈地闖了進來,隨即又跑走了,他只若尋常一般裝作不知罷了,未料那跑出去的女鬼竟是堂而皇之又跑來偷窺。他吃了一驚,然慾念已起,實難遏止,只等那女鬼自愧離開,可那女鬼雖似羞愧難當,卻未有離開之意,反是磨蹭到他身邊,竟似認真地研究起來。
  
  不管是人是鬼,他長這麼大從未被旁觀自瀆過,尤其還是一個滿面嬌羞的女子。雖難免尷尬羞愧,可心裡竟莫名生了另一種快感,胯間之物非但沒有軟下來,反而更覺興奮。及至那女色鬼竟不知羞地伸手碰了他,冰涼的觸感讓他一驚,精陽之物盡洩。他還來不及驚恐,卻見那女色鬼被攝了魂似地尖叫著衝了出去。
  
  他早年曾聽人說過,鬼屬陰,但凡鬼魂不論道行深淺,均懼男子純陽之物。如今他的精物染了那女鬼一手,只怕她小命兒難保。不論如何到底是自己的東西將人家弄得魂飛魄散,他著實為此內疚了一陣,及又再想,終歸是那女鬼自作自受,明知難敵純陽之物,仍是色膽包天自尋死路,卻與他沒大關係,如此也便心安理得了。
  
  剛剛他同馮陳二人才一回屋,便察有位陰友匿於屏風之後,未幾但見此鬼飄飄而出,竟是那晚的那個女色鬼。他見這女鬼好竟是端端的模樣,心道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只沒想到這女鬼當真是個色中餓鬼,竟有爬到桌底下去摸他的褲襠。
  
  雖然她什麼也摸不到,但一個大姑娘跪在自己的雙腿之間磨蹭,縱是柳下惠轉世怕也受不住。他慌忙中才趕緊將馮陳二人趕走。
  
  邵寂言本是惱羞成怒,想要將這不知羞臊的女色鬼罵走,可這會兒見她受了驚嚇,渾身顫抖,淒淒欲哭狀卻又罵不出了。由是她不知是羞是怕,一張圓嘟嘟的小臉兒竟是變成了粉紅色,只似個大蘋果似地,只不過是半透明的。這讓邵寂言吃驚得很,他還從未見過鬼魂也會臉紅的,又覺有趣得很,不禁生了調侃戲弄之心,唇角一彎,撩起衣擺低頭看著已經微微隆起的褲襠,戲謔道:「你做的惡事可要負責,或是……再來摸一摸?」
  
  如玉果然上當,一張小臉蛋兒霎時由粉紅色變成了胭脂色,又羞又氣地捂了臉罵道:「你這個色書生下流胚採花大盜老流氓!合該你一輩子討不到媳婦兒變個老烏龜!呸呸呸!」說完隨手拿了手邊的硯台砸了出去。
  
  邵寂言手疾眼快,連忙閃開,硯台啪地打在門板之上,摔得粉碎。
  
  如玉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又無意間集中了「念力」,滿臉通紅地衝了出去。
  
  邵寂言懵懵地怔了半晌,只落得一臉的苦笑,自認倒霉。
  
  只說如玉自邵寂言家中衝了出來,又羞又愧又腦又氣,魂不守舍地在大街上飄蕩了半宿,後半夜,習慣性地又飄去了大槐樹底下和鬼友們聚會。只她獨個兒縮在角落裡,大家說什麼她全沒聽見。待到眾人快要散了,她才被身旁的鳳兒捅了一下,疑問道:「小玉,你怎麼了?怎麼一句話不說?」
  
  「啊?」如玉臉上一臊,扭捏著低語道,「沒……沒什麼……」抬頭見大家都好奇的望著她,又覺不說點兒什麼似是難以過關,扭了扭身子,雙臂抱膝,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努力擺出隨意的模樣,小聲道:「你們說……活人有可能看見咱們嗎……」
  
  眾鬼面面相覷,一資格老的前輩道:「一般活人自是不能,不過一些開了天眼的法師,或是修煉的道人就另說了……再有些普通人也有可能,這種人或是本身極陰極陽,又或是生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又或是生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不論如何這種人少之又少,一萬個人裡不見得能出一個,咱們基本遇不到的。」說完轉香玉問道,「怎麼想起這個,可是你遇到了?」
  
  眾鬼立時滿臉好奇地望向如玉,如玉連忙否認,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前輩道:「遇不到最好,遇到了就不是好事,多半是些捉鬼的道士,有你受苦的。」
  
  一些才入鬼門的新手聽了不免生了恐懼,又有說頭些才聽說京城來了個道士抓鬼很在行,攪得她不敢進城,一連幾日都窩在城郊荒林樹洞裡,好不可憐。
  
  如玉聽了也是連連點頭,這事兒她也知道,她也是一樣只怕被道士法師當做惡鬼捉了去,好幾日沒敢出去遛彎兒。
  
  那前輩隨歎了一聲道:「其實也不必那麼驚慌,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得道高人?縱有些道士練得了些些法術,也未必有什麼作為。甚有許多不過是打著幌子招搖撞騙罷了,實則沒什麼能耐。你們說的那個道士我也聽說了,實是個外強中乾的貨,沒什麼可怕。前些日子他去西柳巷捉鬼,鬼沒捉到反是被惡鬼纏上了,狼狽地逃出了京城,如今不定是個怎樣的下場呢。」
  
  聞得「西柳巷」如玉一驚,緊忙故作輕鬆地問道:「西柳巷有惡鬼嗎?」
  
  她這一問,其餘幾個資歷淺的也是一臉的好奇,那前輩見此便道:「那西柳巷沒什麼人家,連咱們也少去走動,難怪你們不知道。那巷子最深處的那處院子裡住著一位冤魂惡鬼,早些年有趕考的舉子著了她的道,變了癡傻瘋癲,後來傳開了便沒人敢住。」
  
  如玉一下變了臉色,西柳巷最裡面那間屋子,不正是那下流胚住的地方嗎?
  
  前輩又道:「前些日子那房主或是尋得了租客,只怕出事才請了那道士捉鬼,只這道士法術一般,反而激怒了亡魂,只聞得被那惡鬼追出城去了,如今也已有些日子,想也快該回來了。正好,我也提醒你們幾個,沒事少往那巷子去。雖是那惡鬼從不傷害同類,但她心存戾氣,脾氣陰晴不定的,咱們還是躲著她好。」
  
  「快回來了?!」如玉嚇得叫出聲來,眾人驚詫側目,不明如玉如何有這麼大的反應。
  
  如玉尷尬地縮了脖子,諾諾地敷衍道:「我是說……不大能確定她會回來吧……這麼多日子了,或許那道士有什麼同夥,合力把她收了……」
  
  前輩攤手,不甚關心地道:「倒也有可能……」
  
  很快眾鬼你一言我一語地岔開了話題,而如玉卻是再不得踏實,只道原來那兩個書生說得竟是真的。
  
  倘真是專門謀害書生的惡鬼,那下流胚可不就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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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如玉在院外磨蹭了許久才是壯著膽子飄到了屋門口,只怕再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便輕咳了兩聲才飄了進去。
  
  時邵寂言只穿了件單褲在屋中擦身,聽了如玉的輕咳之聲還不及反應,便見她一臉扭捏地闖了進來。
  
  邵寂言深歎了一口氣,苦著臉無可奈何地道:「鬼大姐,你縱真是個急色鬼也別只纏著小生一人好不好,如今趕考的舉子多,比我俊俏的有的是。」
  
  如玉乍見又撞了邵寂言洗澡已覺羞臊尷尬的很,聽了邵寂言這話一時惱羞成怒,脫口道:「呸!你才是急色鬼,只你這種淫/亂書生下流胚才會自己做那下作之事。」
  
  邵寂言也是瞬間掠過一絲尷尬之色,隨即只做輕鬆之態回道:「食色性也,情/欲一事同吃喝坐臥一樣乃人之常情。我看你也不似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了,死前也必為人婦,何必做那矯揉造作之態,難道你家相公在這方面就異於常人不成?」
  
  「呸呸呸!」如玉氣道,「你才嫁人了,你這個不長眼的下流胚!」
  
  邵寂言這才留心,只見她果真是本朝未婚女子的髮飾打扮,不禁嘖嘖低喃道:「難怪對我又看又摸的,原是個沒男人的老姑娘。」
  
  如玉又羞又氣又急,一張胖嘟嘟的小臉蛋兒又憋成了粉紅色,罵道:「你這個黑心的下流胚,爛了嘴的壞書生,你才是老姑娘,誰又稀罕看你了,我才沒看呢,我才沒摸……」
  
  邵寂言忍不住哼笑出聲,如玉只覺被人抓了不堪提及的小辮子,羞臊難堪得很,羞惱得大哭起來:「我才沒摸……嗚嗚……你這個壞書生,下流胚……嗚嗚……」
  
  邵寂言見勢不妙只得自認倒霉,作揖哄道:「鬼大姐莫哭了,是小生說錯了話,辱了大姐,全是小生恬不知恥,行那猥瑣之事污了大姐的眼,髒了大姐的手。小聲罪該萬死,求鬼大姐寬恕則個。」
  
  如玉憨直得很,竟全沒聽出邵寂言語中暗諷,真就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不哭了。
  
  邵寂言心道:原是個憨傻的,難怪嫁不出去。如此更不願與她糾纏,只道:「大姐是規矩女子,小生不敢唐突怠慢,小生這會兒要脫褲子了,大姐能不能迴避一下?」
  
  邵寂言本欲以此打發走這個臉皮兒薄的女色鬼,未料如玉只是臉上一紅轉過身去,卻毫無離開之意。
  
  邵寂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索性不管不顧地脫了褲子。
  
  如玉聞得身後動靜,扭捏低喃:「說你是下流胚一點兒不假,竟當著女人的面脫褲子……」
  
  邵寂言無語,歎道:「鬼大姐可要講個理,這屋子原是我的,是大姐你三番兩次地不請自來,怎麼反成了我下流無禮了?」
  
  如玉理虧,垂頭扯了衣角不說話了。
  
  邵寂言隨便擦了兩把,一邊穿衣裳一邊沒好氣地嘲諷道:「這位大姐若真是規矩人家的姑娘怕早就羞臊得衝出去了,還說不是女色鬼?」
  
  如玉氣得跺腳,背著身嚷道:「呸呸呸!你才是色鬼!誰稀罕與你在這兒耗著,我是好心告訴有危險,你倒來消遣欺負我!若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讓你被惡鬼纏死才乾淨!」
  
  邵寂言念了聲阿彌陀佛,又道:「惡鬼小生沒見,色鬼卻見了一個,只要大姐不要再來糾纏小生,就再沒什麼惡鬼了。」
  
  如玉羞惱怒道:「壞書生!下流胚!合該你被惡鬼纏死!」說完滿面漲紅地衝了出去。
  
  邵寂言搖搖頭歎了口氣,只盼這女鬼此去再不要回來。他收拾了一下,才要端了臉盆出去倒水,只聽門口又起了輕咳聲音,卻是那女鬼又折返回來。
  
  邵寂言不禁頭大,然對方卻並未進屋,只帶了氣惱地在屋外道:「我才沒騙你,這房子原住著惡鬼,最是狠歷的,專纏你這樣的讀書人。這幾日出門去了,很快就回來。我話說到了,要不要搬走你自己拿主意,將來若被惡鬼纏死,可別怪我沒早告訴你。」
  
  邵寂言沒回聲,靜立了一會兒,推門出去,早已沒了人影。他心中生了顧慮,心道她才這話認真地很,未必有假。可這一時半刻也難尋新的住處。況且他已與馮、陳二人放了話,若這會兒因避鬼搬走了,那才真是失了臉面。
  
  邵寂言在門口蹙眉怔怔站了半刻,只安慰自己,她雖不似騙他,卻未必沒有誇張。這世上哪兒來那麼些惡鬼?自小大大他見了無數冤魂亡靈,也沒見個作惡的,可見惡鬼纏人多半是誇張了。
  
  再者……既有惡鬼如何他沒見到?難不成真似她說的出門去了?
  
  這鬼也有出門走親戚的?!
  
  邵寂言搖頭笑了笑,轉身回屋了。
  
  只說邵寂言雖未理如玉的警告,但多少提高了警惕,只接下來的三五日安安穩穩,沒見半個惡鬼的影子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更不考慮搬走之事了。
  
  這一晚,他如尋常一樣伏案讀書,窗外月明星稀,蟲鳴簌簌,晚風透過微敞的窗子吹了進來,更顯愜意。
  
  忽從屋外傳來一陣不尋常的寒意,及有微弱聲響在屋門徘徊。
  
  邵寂言抬頭,立時想到香玉的話,心道莫不真被她說中,那出去串門的惡鬼回來了?這麼一想便覺汗毛直豎。擱下書,一手按在硯台之上。屏氣細聽,但聽門口隱隱傳來女子輕歎淺吟之聲。
  
  邵寂言露了笑容,暗道必是那女色鬼被我調侃打趣得惱了,她懷恨在心故意來說些什麼惡鬼纏身的話,再尋了今晚跑來作弄我。他鬆了氣,不理屋外之聲,繼續讀書。
  
  然好一會兒屋外聲響仍未消減,邵寂言無奈,心道看來今日不與她消遣一會兒她怕不能安心離開了。想著也不抬頭,一邊看書一邊玩笑道:「幾天不見,大姐可是惦念小生了?既然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地躲在門口。」
  
  話音才落,便有飄渺之影穿門而過。邵寂言彎著唇角轉頭看去,卻是愣住,眼前這個哪兒是那個憨憨胖胖的女色鬼,女鬼卻也是女鬼,卻是一位婷婷裊裊,姿容絕代的佳人。
  
  那佳人看了邵寂言一眼,款款地欠了□,柔聲道:「公子有理。」身形言語道不盡的清雅嬌柔。
  
  邵寂言心坎兒一顫,他今年二十有四,不論大家閨秀的賢淑端莊,風塵煙花的嫵媚多情,還是鄉野村姑的豪放潑辣,多少都見識過些,然姿容氣質能比得上眼前這一位的卻是鮮有。
  
  佳人只似被邵寂言看得羞澀一般垂了眸子,又不顯嬌柔造作,只輕聲道:「冒昧打擾,公子可是等人呢?」
  
  邵寂言回過神,忙道:「小生失禮了,才聽小姐在外淺歎,誤以為是位舊識,言語中有所冒犯還望小姐見諒。」
  
  佳人抬眸道:「如此,公子等的那位舊識是女子了?」不等邵寂言答話,又淺淺一笑道,「公子那朋友既是沒來,那小女子自請陪公子坐坐,權且打發下時間可好?」
  
  邵寂言雖是驚於佳人美色,卻未被迷得失了心智,暗道莫不是眼前這位美人便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不成?他也看過些龐雜閒書,聽過些香艷故事,有不少便是惡鬼化做美女謎樣纏惑書生的。只他眼見佳人柔柔弱弱的模樣姿態,終不願相信她存了如何歹毒噁心。可不論如何美艷不可方物,到底是鬼非人。邵寂言定了定心思,客客氣氣地回道:「小生粗俗之人,不敢有勞小姐。」
  
  佳人聞言,竟然淒淒落下來,低聲泣道:「公子這話可是送客之意?小女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引得公子如此厭嫌我?可是怕我害了公子?小女子雖是鬼魂,卻絕不敢存有惡意傷人之心,縱有那等歹毒心腸,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將公子如何呢?」
  
  邵寂言見佳人梨花帶雨,不禁有些無措。他素懼女子落淚,早時如玉被他打趣得哭了,他便無法,這會兒眼前佳人可比如玉姿容嬌俏惹人憐愛得多,他著慌的同時更生憐香惜玉之心,忙道:「小姐莫哭,是小生言語不當,冒犯了小姐,實是罪該萬死。小生絕非厭嫌小姐,更非心有恐懼。你我雖是人鬼殊途,到底男女有別,這會兒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確不好同處一室,只恐輕辱了小姐,壞了小姐聲譽。」
  
  佳人抽泣著擦著眼角兒,軟語道:「公子是好人,是君子,實令小女子愧悔。不瞞公子所言,小女子被個惡鬼脅迫欲要加害公子。適才小女子在外徘徊就是心存猶豫,實不願做那害人的勾當。適才公子這番話,更令小女子羞愧難當,這會兒斷不敢有加害之心了,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邵寂言只覺了悟,暗道這佳人口中的惡鬼怕就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看來那女色鬼並非誆我。再抬頭見佳人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道自己適才卻是誤會她了,心下也覺過意不去,忙又安慰了幾句。
  
  佳人破涕為笑,緩緩給邵寂言講了自己的身世,只說自己生於書香門第,後嫁一書生為妻,適逢科舉,相公進京趕考,未料一去兩年竟杳無音訊。有從京城來的鄉鄰說她相公高中之後改娶了大官之女,她憂憤之下一病不起,未果多久便就香消玉殞。然死後化作鬼魂仍不能死心,只往京城來尋夫,她不信恩愛夫妻會如此絕情決議,必要親眼見了才甘心。只可惜她一縷芳魂千山萬水才至京城便被惡鬼相纏不得脫身,無奈之下才有今晚之舉。
  
  邵寂言聽了不免心生同情,只聞這佳人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信相公會拋棄糟糠。只他心道這實非什麼稀罕事,十年寒窗苦,縱是金榜題名,又要多少年苦心鑽營才得高官厚祿,只得娶了高官之女那卻真是乘上了東風登堂入殿。
  
  佳人訴了往事,不免復又落淚,邵寂言連忙好言相慰。
  
  佳人抹著眼淚兒道:「公子可有成親?」
  
  邵寂言道:「小生來去一人。」
  
  佳人點了點頭,只似放了心的喃喃道:「這便好……」
  
  邵寂言不解道:「小姐何意」
  
  佳人怔了一下,略帶了些歉意地解釋道:「不瞞公子,公子的容貌與我家相公有幾分相似。適才我不忍心加害公子,也有這個緣故。由是公子亦是趕考的舉子,只看公子儀表堂堂必能高中,小女子一時小人之心,只怕……」
  
  邵寂言會意,道:「只怕我同你相公一樣為攀龍附鳳而棄了原配?」
  
  佳人道:「公子莫要怪罪。其實小女子也清楚,那人怕真如鄉鄰所言迎娶新歡了,只我這心裡始終接受不了……也只自欺欺人罷了……」說完復又淒淒地落下淚來。
  
  邵寂言忙安慰道:「姑娘莫哭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投胎去吧,來世再遇良人。」
  
  佳人泣道:「公子實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只怨小女子命薄不得遇見公子這般的好人,白白糟蹋了一生……」說著,這淚水便如斷了線地珠子似地掉個不停。
  
  邵寂言愈發憐惜無措,隨手掏了巾子遞了過去,佳人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他的手。
  
  邵寂言一愣,佳人也似吃了一驚似地縮了手,一臉驚奇無措地望著邵寂言,片刻之後,好似試探似的竊竊地伸了手去摸邵寂言的手背。
  
  雖然被鬼摸的觸感涼涼的令人生寒,可如此絕色佳人的纖纖玉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之上,卻讓邵寂言心中難免蕩漾,由其佳人這會兒美目盈盈,溫婉之中隱隱透出幾分媚態,素手撫在他的手背之上溫柔地婆娑,冰涼的指尖雖沒有一絲溫度,卻是摸得他心口發熱。
  
  不容邵寂言做任何反應,佳人便柔柔地靠了上來,幾分嫵媚幾分柔弱地道:「公子,小女生前未遇良人,死後卻得幸遇見公子,是上天對小女的憐憫恩賜,也是小女與公子的緣分。」
  
  邵寂言眼望佳人嫵媚風情之態,心知此女絕非什麼溫婉閨秀,剛剛那些楚楚可憐之態或是有意做出,那些什麼淒楚身世也未必不是編。可他腦子裡雖是漸漸明白,卻竟如何也控制不住心裡生的雜念。
  
  「公子……」佳人盡顯媚態,整個兒靠在邵寂言身上,一手仍是握著邵寂言的手,另一隻手卻是摸上了他的腿,一點點撓癢癢似地往他襠部摸去。
  
  停住,推開她,推開她!別被她迷惑了!
  
  邵寂言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可身上就跟被人定住似地動不了,可也不是動不了,卻是他內心深處徐徐燃起地慾望將他定在了原處。
  
  絕色佳人在懷,縱知紅顏枯骨,然血氣方剛,仍難擋誘惑。
  
  邵寂言眼神發愣直直地盯著佳人,只覺口乾舌燥呼吸困難。
  
  只一次……或許……不礙得吧……只這一次……
  
  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一點點地瓦解著他的理智。
  
  他胸口起伏,顫微微地抬了手,反握住佳人的手。
  
  佳人抿嘴一笑,吻了上來。
  
  邵寂言閉了眼,情不自禁地擁了佳人的腰,慾火焚身之際只一個念頭衝上大腦:完了完了,邵寂言,你完了!
  
  「住手!」
  
  只在邵寂言險要徹底淪陷之際,忽地一聲大喝只若當頭一棒將他敲醒。他週身一顫,立時將懷中佳人推了出去,及後只若大難不死般粗喘著,待定下神來轉頭一看,卻見站在門口怒目瞪著二人的,可不正是那個女色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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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玉站在門口,一副氣呼呼地模樣瞇著眼睛在二人之間來回睨著,最後只瞪著那女鬼佳人怒道:「你這女子好不要臉,怎的勾引人家相公!」
  
  屋內二人被這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驚得怔住,這會兒聽了她這話,兩人均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佳人不復了剛剛的嬌媚,冷冷地問道:「你是哪個?誰是你相公。」
  
  如玉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愣在一旁的邵寂言道:「你管我是哪個!你才勾引這個就是我相公!」
  
  女鬼轉頭看了雖然驚恐無措卻仍難掩風流俊雅的邵寂言,再又打量胖嘟嘟一臉憨像的如玉,不屑地嗤笑一聲,嘲諷道:「我可沒聽錯吧?就你這模樣?」
  
  如玉氣得倒吸一口氣,高聲道:「呸!瞎了你的眼!我長得最是好看!頂頂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佳人捂著嘴噗地笑出聲來,瞥著如玉的眼神祇似看傻子一般。
  
  如玉更是惱了,紅著臉鼓著腮幫子罵道:「你這吊眉吊眼兒的狐媚子少看不起人!我比你好看一萬倍!你瘦兮兮乾巴巴跟柴火似的有什麼好!拿給我燒火我都不稀罕!腮幫子連二兩肉都沒有,一陣風兒就吹跑了,我看你生前必是給餓死的!你知道什麼叫美醜!我今兒就告訴你,獨我這樣兒的才叫美人兒!是不是相公!」
  
  邵寂言正一頭霧水地發呆,乍聽如玉轉來問自己不禁一怔,只被如玉氣勢所攝,懵懵地點了點頭。
  
  如玉見他點頭只覺心裡喜滋滋地,轉而得意地瞪著佳人道:「看到沒?我相公最最喜歡我這樣的美人兒!」
  
  佳人也被眼前這狀況弄懵了,對如玉的怒喝不急不惱,只轉望向邵寂言道:「你果真有妻子了?」
  
  邵寂言已是回了神,雖是鬧不懂如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覺她如此大概是在救自己,便道:「是了,她就是我娘子。」
  
  佳人疑道:「那我適才問你,你怎說沒有妻室?」
  
  邵寂言愣了一下,忙道:「我娘子她是鬼了,我們是一人一鬼,我說我來去一人也是沒錯!」
  
  如玉原害怕他不應,這會兒見他承認方是鬆了口氣,愈發拿出正房原配的氣勢沖佳人揚了揚下巴,只道:「聽到沒!我相公都說是了!你還不趕緊走!小心我打你!」
  
  佳人信了二人的話,忽似對邵寂言一下子失去了興趣,看也不看他,只對如玉道:「你縱從前真是他娘子又如何?還不如我一樣都是鬼了,他是人你是鬼,再算不得夫妻。」
  
  如玉道:「誰說算不得,莫說變了鬼,縱是化成灰我還是她娘子!我不許你害他!」
  
  佳人聞言似被觸了心事,嫵媚厲色全然不見,眸色一軟歎道:「唉……看來你也是個癡情種……」
  
  如玉忙點頭,也軟了語氣道:「是了是了,我和我相公好著呢,你別拆散我們。我知道我相公不小心住了你的地方是他不對,你再寬容一晚,我讓他明兒就搬走!」
  
  女鬼凝著如玉,忽地搖頭歎道:「虧得你做鬼了還放心不下地百般護著他,你是對他癡情了,他卻哪裡對你有心?剛還對我生了不軌之心,你若沒來,他這會兒怕已是脫了褲子風流上了!」
  
  如雲聞言轉頭瞇眼睨邵寂言,搖頭撇嘴,一臉鄙夷不屑地低喃:「你個下流胚……」
  
  邵寂言臉上一臊,大感羞愧,真若偷了腥被娘子抓了似地,下意識地解釋道:「你別信她的話,我才是著了她的道,被她用妖法迷惑住了……我沒想的……真的!」
  
  「哈哈!」佳人忽地大笑,道,「男人就是心賤嘴滑!你不說你色/欲當頭,見了女人就變禽獸,反而推我身上!我指天發誓,我才若使了半分法術便叫我化做煙塵永世不得超生!」
  
  如玉轉瞪著邵寂言,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
  
  邵寂言無言以對,只滿面愧色地喃喃道:「不是……你別信她……別信她……」
  
  他越是這般做了錯事的偷腥相公模樣,越勾得如玉昏昏地忘了狀況,只跟自己果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瞪著他更大聲地哼了一聲。
  
  佳人這會兒早不復了剛剛勾人媚態,反似了跟著捉姦的姐妹,甚替如玉氣不過地恨道:「妹妹,我看你也是個實心眼兒的,必是被這男人騙了!這等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不值得你為他癡心!今日我救你出火海收了這死男人,你也好趕緊斷了念想投胎去,莫落得我這般悲慘境地!」語畢立現陰森之容。
  
  邵寂言驚忙後退,如玉立時擋在他身前,緊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管教。只要你走了就好了,真的!他除了是個下流胚之外,其實沒什麼的!」
  
  邵寂言無語,心道你這可算是給我說好話呢嗎?
  
  佳人道:「傻妹妹,他現在清苦或還待見你,等他日金榜題名必要喜新厭舊!你看不見多少糟糠被棄的?活人尚且如此,何況你已人死為鬼!到時候莫說還看你一眼,只怕還要請法師來收你!他好抱他的新嬌娘步步高陞去!」
  
  如玉連連搖頭:「不會,不會,我保證,我保證他不會的!縱是做了,我到時候親自收拾他!你走吧,走吧!」
  
  佳人愈發生氣:「你這傻子!果真被迷了心竅!好!你若果真戀他,那我更要取了他性命!讓他也化鬼時時刻刻陪著!省得將來負你傷你!」語畢一把推開如玉,向邵寂言撲來。
  
  如玉不及考慮,飛身將佳人撲開,與之扭打起來。
  
  如玉一心只想救人性命,雖沒甚本事卻是拼盡了全力,而佳人雖有道行卻並無心傷害如玉,是以一時之間二人也只勢均力敵。
  
  二人這邊撕扭拉扯,邵寂言只在一旁傻了眼,他看過女人打架,這回頭次見了女鬼打架,卻竟也是又扯頭髮又撓臉,和活人沒甚區別。原的驚恐之心這會兒竟變得有些茫然,怔怔地站在一旁卻也幫不上手,只心裡小聲嘀咕:只看二人這身板兒,女色鬼該是吃不了虧的吧。
  
  他才這麼想著,忽見佳人眼神一變,全身籠起紅色陰氣。邵寂言心道不妙,忙喊:「大姐小心!」及又隨手拿了手邊東西照佳人頭上砸去,卻只從她身上穿過摔在了牆上。
  
  只此時,也未見佳人做了什麼,便聞得如玉一聲慘叫,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邵寂言大驚,忙跑到如玉身邊,只見她緊閉雙目死了過去,他想要把她抱起來,卻根本碰不到她。
  
  佳人叫喊著:「你們這些賤男人!是你害死你娘子的!你去給她賠命吧!」說完便面目猙獰地撲了上來。
  
  邵寂言知無處可逃,心口一寒,只得閉了眼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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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休傷人命!」
  
  一聲高喝,邵寂言只覺金光一閃,睜開眼,但見兩團白霧在眼前劃過,嗖地一聲飛到門口,直鑽進一個小葫蘆裡。
  
  一頗有些仙骨的道士一手托著葫蘆,另一手捏了一張符咒,嘴中喃喃有詞念了什麼,隨即貼在葫蘆口上。
  
  邵寂言回過神來,往屋裡一看,卻不見了佳人和如玉的身影,這才想到適才那兩團白霧或是她二人了。
  
  道士道:「施主安心,惡鬼已收。」
  
  邵寂言驚魂甫定,忙起身拜謝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不知道長尊號,晚生必會銘記於心。」
  
  道士道:「除妖收鬼實我門人分內之事,此鬼前些日子險害了貧道一不長進的徒弟,今日貧道特為收服此鬼而來,幸而救了施主,亦乃施主命數,施主無需掛懷。」
  
  邵寂言拱手道:「道長收服此鬼,實為一方除惡,晚生非獨替自己拜謝道長,更為日後或會受此鬼迷纏迫害之人拜謝道長。」說完又向道士拜了幾拜,道,「只有一事有求於道長,才一道入您寶物的卻非什麼惡鬼,說來……也算是我的朋友吧……若非她及時相救晚生怕已被惡鬼所害,還望道長手下留情,放了她吧。」
  
  道士道:「這世上鬼魂不分善惡,只有執念未消者,貧道收了她們絕非取她們性命,而是驅其戾氣,消其業障,度其早日投胎轉世再世為人。」
  
  邵寂言想了想道:「如此……那不知可否請道長放我那朋友出來一刻,容我謝過她的救命之恩。」
  
  道士道:「何必有此一舉,你有機緣可得看到另一個世界,卻也只得做個旁觀者。人鬼殊途,貧道勸你今後還是切莫與亡魂相交。」
  
  邵寂言不願得罪眼前這位高人,但念及如玉適才捨身相救終覺不忍,而且若非來救他,也不會被這道長收了去,便仍不放棄的請求道士放如玉出來見上一面,給他個道謝的機會。
  
  道士才要開口,卻見手中葫蘆微微顫動,貼在上面的符咒亦有鬆動之像。
  
  道士皺眉,喃喃道:「原來如此……」
  
  邵寂言不明其意,卻見道士揭開符咒,打開葫蘆嘴,手上輕輕一轉,便又一團白霧飄了出來,漸成人形躺在地上。邵寂言定睛,卻是如玉,只是仍舊昏迷不醒。
  
  邵寂言只當道士允了自己的請求,忙道:「多謝道長成全,只是她才被惡鬼所傷昏迷不醒,還請道長發發慈悲,救她一救,晚生也好與她說話。」
  
  道士搖頭,似笑非笑地歎道:「你這書生,從來只有道士收鬼,你可見過給鬼治傷的嗎?再者……此女子非尋常鬼魂,自有真神護體,不多時自會無事。」說完不等邵寂言開口,便兀自轉身翩然而去了。
  
  邵寂言追出兩步,只見那道士腳下生風一般,才片刻時間已走出很遠,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有些納悶兒,不明這道士所言何意。什麼不是尋常鬼魂?什麼自有真神護體?屋裡那女色鬼若不是鬼,難道……竟是神仙不成?
  
  邵寂言嗤歎一聲,心道哪有她那樣的神仙,又道不是神仙或許是個鬼主之類的,及又搖了搖頭,卻也不像。
  
  可那道士必也不是胡說,況且自己那番誠懇的請求他卻連面都不讓見一下,這會兒卻爽快地將她放了,必也有個緣故。再一細想,雖說那女色鬼憨憨傻傻沒甚出眾的地方,卻倒是有些特別。
  
  一個最讓他驚奇的地方,就是她害羞或氣惱的時候居然會臉紅。按說活人之所以會臉紅,全因血液所致,這鬼魂哪來的血脈,又怎會臉紅?他見過的鬼魂無數,會臉紅的卻只她一個。
  
  再一個就是她不但能摸到他,而且被精陽之物染到亦會沒事。他原只當是傳言有假,現在看來,這老話兒未必不實,問題是出在那女色鬼身上?
  
  可見她還果真不是個尋常鬼魂。
  
  邵寂言一邊琢磨著,一邊轉回屋中去看如玉,見她仍如剛剛一般昏死在地上,不免又犯了愁,心道那道士只說她自會沒事,可也不知要等多少時辰,萬一她還沒復原天就亮了,陽光一照她可不該魂飛魄散了?
  
  邵寂言心急,仔細看了看她身上未見什麼傷口,卻也不能似活人一般摸體溫探鼻息。更不可能找個大夫來給她診治,甚至想要把她抱到床上休息休息都是碰不到她。無法,他只好盤腿坐在地上,在如玉身邊守著,只盼日出之前她能快快醒來。
  
  坐了半個多時辰,如玉終於醒了。她躺在地上,先有些發懵似地四下裡望望,隨即突然清醒了似地騰地起來,緊張地道:「她走了?走了?」
  
  邵寂言見她這精神頭十足的樣子鬆了口氣,只道:「別找了,適才有位道長高人來此將她收了。」
  
  如玉聞言非但未露輕鬆之色,反而一臉驚恐,哆哆嗦嗦地道:「道……道……道士……他可看見我了嗎?!」
  
  邵寂言見她這副受驚的膽小模樣只覺有趣,笑道:「自然了,你這麼大的目標人家怎能看不到?」
  
  如玉全不理他的打趣,只怯生生地道:「那……他怎麼放過我的?沒把我一起收了?」說著想了想,撫了撫心口,低喃自語道,「是了,一定是知道我是個善鬼乖鬼才網開一面的……嗯……」
  
  邵寂言不禁心中暗笑,故作嚴肅地道:「哪有這般容易?那道長說了,世上鬼魂無善惡之分,只有執念深淺,不論是怎樣的鬼魂他全照收不誤!」
  
  「啊?!」如玉變了臉色,只似那道長隨時會折回抓她一般。
  
  邵寂言輕咳一聲道:「你可謝謝我吧,我才與那道長求了情,他答應放你一馬了。」
  
  「真的?」如玉大喜。
  
  邵寂言道:「那還有假?我可是磨破了嘴皮子什麼好話都說了,只差沒給他跪下,他這才勉強收了手。你可得謝謝我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如玉只覺逃過一劫,歡喜的嘿嘿直樂,連聲道:「是,是,謝謝你,你是我的恩人了!」
  
  邵寂言才要憋不住笑出聲來,如玉便又納過悶兒來,歪著腦袋咦了一聲,喃喃道:「是不是……弄反了?」
  
  邵寂言終是忍不住哧地一笑。如玉繞過彎兒,瞪眼道:「怎麼倒是我謝你!才可是我及時趕到從那惡鬼手裡救了你,該你謝我才是!若非為了救你我又怎能跑來這兒撞見那什麼道士!你替我求情可不是應該的嗎!」
  
  邵寂言笑道:「我才要說你,你來救人我只當你本領高強,可沒想你自己反是先趴了。」
  
  如玉道:「呸呸!我為救你受傷你還好意思說,我頭幾日就來奉勸你,你偏不聽,這回信我了吧!若我晚來一步,哼,可不知你現在會怎樣呢!」
  
  邵寂言隨笑道:「是,是,大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生以身相許如何?」
  
  如玉臉上一紅:「呸!誰要你這下流胚!」。
  
  邵寂言道:「對了,說起來你今晚怎麼突然出現了,如何知道那惡鬼今晚要來的?」
  
  如玉道:「我聽我的姐妹說見了她往這邊兒來。我料你肯定不聽我的話留在這兒等死,你雖說黑心嘴賤又下流,到底是條性命不是?我就勉為其難過來救救你。我頭先跟前輩打聽過,這女子也是個可憐的。她相公當年進京趕考,高中之後娶了個大官的閨女,她聽了一氣病死了。魂魄不得安寧飄來京城尋他相公。費盡辛苦終是尋到了他相公,卻被那男人三言兩語哄到這宅子裡,又請了個道士做法激散了她的三魂七魄,只恐她再要糾纏就把她的元神定在這屋子裡,自己帶著新娘子出京赴任去了。這女子自此喪了魂魄不得投生,元神被牽不得離開此處,縱是修煉多年最多也只離開京城幾里罷了,真的可憐得很。」
  
  邵寂言蹙眉,心道那惡鬼與他所言看來並非全是謊話,再想她的遭遇果真悲慘,他那相公也卻是歹毒絕情得很,也難怪她如此痛恨男人了。再想那道士將她收走助她轉世投胎,也倒算是她的造化。
  
  如玉接著道:「她因這番經歷,才對你們這樣的書生舉子存了怨恨。不過我聽前輩說,她因生前被人搶了相公,深知為人妻子的苦處。所以但凡有婦之夫她都絕少加害的。」
  
  邵寂言心道難怪她當時要問他是否成親了,及對如玉道:「所以你就來冒充我的娘子?」
  
  如玉點頭。
  
  邵寂言只無奈地歎道:「你是真的心善,卻是用錯了方法了。她既然是恨他丈夫背叛了他,那昨晚那境況只當我也是對你不忠,更要殺我了。」
  
  如玉忙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怕你真被她害了緊忙過來,哪兒還想得那麼多。」說完又撅了嘴,嘟囔道,「哪裡怨我……只怪你自己好色……下流胚……」
  
  邵寂言不免尷尬羞愧,然轉一想既然連自瀆之態都被她看去,卻也不必在她面前故作斯文,便露了不羈之色,調笑道:「我下流,你好色,咱們誰也別說誰,正好一對兒了。」
  
  如玉心裡撲騰騰緊跳了兩下,羞窘得滿面通紅,啐道:「誰跟你一對兒!」
  
  邵寂言開懷笑了,只道:「大姐救了我一命,既不稀罕我以身相許,那和我做個朋友總不嫌棄吧。」
  
  如玉沒有應聲,反是小嘴一撇,不大高興。
  
  邵寂言道:「怎麼?我只連給大姐做個朋友也不配嗎?」
  
  如玉哼道:「誰是你大姐!你一口一個大姐,怎知我就比你大了!」
  
  邵寂言一怔,心下笑道原她是在意這個。
  
  如玉又道:「你今年多大?」
  
  邵寂言道:「二十有四。」
  
  如玉委屈地道:「我才二十!你比我大了整整四歲,怎的叫我大姐呢!」
  
  邵寂言失笑,故意逗趣她:「大姐生前二十,如今做鬼也不知多少年月,算來還是比我大的,我這聲大姐未必不合適,更有甚者,大姐或許已故幾十年,我叫你聲大娘或是奶奶都不為過呢!」
  
  如玉先是氣得脹紅了臉,隨即眼珠一轉,哼道:「好,那你叫我奶奶吧,你叫我奶奶我就應。」
  
  邵寂言嘖嘖暗道自己這次倒是說錯了話,反被她搶了說嘴。
  
  如玉頭一次佔了上風,開心地原地轉了個圈兒。
  
  邵寂言莞爾,道:「罷了罷了,原是我說錯了,我給姑娘賠不是了,敢問姑娘芳名?」
  
  如玉頭回被男子問了姓名,不覺紅了臉,扭捏地小聲道:「我叫如玉……」
  
  「如玉……」邵寂言重複了一邊,笑道,「很好聽的名字。」
  
  如玉聽人讚她,心中愈發歡喜羞澀,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只隨口回道:「那你叫什麼?」
  
  邵寂言只覺好笑,心道你偷窺了我幾次,怎能不知我的名字,再看如玉一副扭捏的小女兒姿態,又不好拆穿她,便就擺了樣子,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小生邵寂言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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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如玉是隻鬼,她從前最愛做的事是夜幕降臨之後挨家挨戶的去串門子,而現在她只串一家,她有朋友了。
  
  每晚一醒,她便直奔邵寂言家裡,把從姐妹們那裡聽來的新鮮事兒說給他聽。有些事情他似是很愛聽,有些事情又似沒什麼興趣。如玉一一記下,待回去便著意打聽他感興趣的話題,第二日再回來說給他。自然,並不是她一直在說話,他也會與她說,說他白日裡又結交了怎樣的朋友,作了一首得意的詩詞,或是又約了朋友郊遊踏青。當然,每每也總忘不了捎帶著手兒地調笑打趣她一番,她雖是又氣又窘,心裡卻並不真的惱他,反而覺得怪近乎的。
  
  她交了一個書生朋友的事,如玉誰也沒告訴。她覺得這是她和邵寂言之間的秘密。她偷偷的想,若是告訴其他的姐妹,說不定她們就會生了好奇之心也來看他,她自知不論美貌還是風趣她都不是姐妹裡出眾的,只怕他見了其他的女鬼就不是她一個人的朋友了。
  
  這是如玉的小心思,邵寂言也有自己的煩惱,他發現如玉這只女鬼實在是……太粘人了……
  
  自他主動與如玉交了朋友,如玉便就一日不落每晚準時來他這裡報到,東家長西家短地和他傳閒話。雖他只來京城不久,可他敢肯定,他現在知道的八卦定比不少久居京城之人還要多。
  
  因如玉是鬼非人,又與他有那樣的相識,是以他在如玉面前全不用做出怎樣書生舉子該有的謙恭謹慎,言行舉止隨性而至,舒服得很。有時甚至與她開些曖昧的玩笑,逗得她又羞又惱。惹急了,她便會漲紅著臉罵上自己幾句,而不論怎樣的市井俚語憑她那副模樣說出來,一點兒不覺粗俗,反而滑稽得很。
  
  如玉的相伴雖讓邵寂言的生活比之前歡快不少,卻也受不住她日日過來玩耍,弄得他只連看書的時間都沒了。他初時不想掃了如玉的興,便只想了個法子,故意調侃打趣她,把她說得惱了,她便紅著臉走了。他原想她必要氣個兩三天,未料頭天還信誓旦旦再不理他,第二日天一黑她又跟沒事兒人兒似的笑嘻嘻地登門了,她這不記仇的單純性子實讓他又喜歡又無奈。
  
  後來,他終是受不住地和如玉直說了,只說科舉將近,他要好好溫書,不能每日陪她聊天兒。
  
  如玉想也沒想的拚命點頭,只說:「對,對!你是該用功的!那我不再和你聊天兒了。」邵寂言才要鬆口氣,如玉又憨憨一笑,道,「我就乖乖的在屋裡坐著,絕對不與你說話,你看書去吧。」
  
  邵寂言道:「屋裡坐個大活人我怎能安下心來?」
  
  如玉眨了眨眼睛,很認真地道:「我不是活人啊?」
  
  邵寂言無可奈何地敗下陣來。
  
  看出了邵寂言的不高興,如玉扁了扁嘴飄到了牆角兒,縮了縮身子,把自己縮得好小好小,捂了嘴小聲道:「我就在這兒,我不說話還不行嗎?」
  
  邵寂言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實在不忍心再趕她,只好由著她在牆角兒縮著,自己看書去了。
  
  他看得入神,半個多時辰下來,半點兒動靜也沒有,他只當如玉無聊得走了,轉回身,卻見她仍是乖乖地蹲在牆角兒,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兒,見他看她,便用力捂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副無辜的搖頭。邵寂言面無表情默默地轉回來繼續看書,卻是忍不住無聲地笑了。
  
  之後,邵寂言再沒轟過如玉,他完全習慣了如玉的存在,有時一晚上二人也不說一句話,一個看書;一個自顧自的在屋裡轉悠,在牆角蹲會兒,在院子裡耍耍,又或者乾脆坐到桌子邊拖著腮幫子看他讀書。到他看書看累了便也不用管如玉,自行脫了衣裳休息。如玉則自己開開心心地飄走,如果天色早就去別家逛逛,如果晚了就直接去大槐樹底下找姐妹們聊天兒。
  
  日子一天天過,一人一鬼相處得愈發隨意,甚至邵寂言洗澡擦身的時候二人也只隔了個屏風無所顧忌的地聊天說話。
  
  如玉在屏風外大咧咧地道:「你也不髒,不用洗的這麼勤吧,你看人家宋鐵匠每天累得一身汗,一個月才洗一次呢。」
  
  邵寂言在屏風內笑道:「你怎知人家一個月洗一次,你必是日日去偷窺人家洗澡了。」
  
  「呸!我才不稀罕看他,髒兮兮臭烘烘的。」
  
  「啊,是了。」邵寂言調侃道,「我家如玉只喜歡看我洗澡。」
  
  「……」屏風外一陣沉默,邵寂言淺笑,不用看也知如玉那張胖嘟嘟的小臉兒定又變成粉紅色了,未幾果然傳來如玉羞窘的小聲嘀咕:「誰喜歡看了……下流胚……」
  
  邵寂言並不是每晚都在家,有時候會出去應酬很晚才回來。這時候如玉就跟個管家婆似的,嘟著嘴道:「怎麼這麼晚,去哪兒了?怎麼臉這麼紅?嗯!有酒味兒,喝酒去了?」
  
  「嗯,被馮兄、陳兄拉去喝了兩杯。」
  
  「啊?」如玉不高興了,「就快考試了,不好生在家讀書,跑去喝什麼酒?這酒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看南街那個的孫秀才,好好的讀書人就是喝酒喝壞了,書也不看了,成日裡就知道抱著酒罐子喝酒,五十幾歲還是個秀才!」
  
  「我們不過是飲酒助興而已,和他那種嗜酒如命的酒鬼怎可相提並論?」
  
  「怎麼不能比?都是讀書人,誰生下來就是酒鬼的?下次不許喝了!」
  
  「是是……下次我少喝些就是。」
  
  「這還差不多,你這話我記著了,下次再見你喝醉了回來,我……」
  
  「如玉……」
  
  「嗯?」
  
  「你昨兒是不是又去看人家兩口子吵架了?」
  
  「是啊。」如玉撓撓頭,「你怎麼知道?」
  
  「難怪……」
  
  如玉仍是一頭霧水:「你怎麼知道的?我跟你說了嗎?我不記得啊?」
  
  邵寂言認真地道:「如玉,以後不許看人家夫妻吵架了。」
  
  「哦……」如玉不情不願地應了,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許她去,不過既然寂言說了,那肯定是有很深很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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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7: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日,邵寂言被朋友邀去遊湖,晚上才一進門便被如玉纏上問東問西。
  
  「好玩兒嗎?好玩兒嗎?」如玉興奮地問道。
  
  邵寂言似是心情大好,道:「好玩兒得很呢,來了京城這些日子,今日玩兒得最痛快,想不到京城附近還有這麼寬敞清澈的湖面,比我前年去的澤陽湖不差呢。」
  
  如玉一臉的羨慕,緊道:「這麼好,下次也帶我去吧。」
  
  邵寂言嘖嘖道:「貪玩兒,你不要命了?」
  
  如玉道:「誰說白天去了,咱們晚上去不就好了!」
  
  邵寂言道:「哪兒有大夜裡遊湖的,黑漆漆什麼好風景也看不見,萬一不小心掉進水裡可就更慘了。」
  
  如玉道:「只坐在船倉裡不動不就好了?再說也不一定非看風景嘛。」
  
  邵寂言笑道:「哦……不出船艙,不看風景……那大夜裡的咱們倆跑那兒大眼兒瞪小眼兒做什麼,在家裡還看不夠嗎?」
  
  如玉腮幫子一鼓,不高興了。
  
  邵寂言歎了口氣,哄道:「罷、罷,你若定是想去,等我高中之後便挑個月圓的晚上帶你去遊湖。」
  
  「嗯!」如玉開心地在空中轉了可圈兒。
  
  二人正說著,忽聞有人敲門,邵寂言怔了一下忙去開門,卻是馮陳二人拎了壺酒站在門口。
  
  「寂言和誰說話呢?」陳明啟不等邵寂言相讓便走了進來,四下張望。
  
  「啊?說話?」邵寂言一邊佯作迷茫,一邊把馮子清讓了進來。
  
  「是啊,我也聽見屋裡有聲音,我與明啟還當你這兒有客人呢。」馮子清放下酒壺坐了下來。
  
  「哦,或是我才看書一時入神讀出聲來。」邵寂言隨口答著轉去取杯子,待轉過身來,卻見桌邊坐的不只馮陳二人,卻還有個的如玉,她這會兒只若故友重逢似的打量著馮陳二人,口中不住喃喃道:「多日不見,陳兄可又是胖了……看來高昇客棧的飯食還真不是吹的……」
  
  邵寂言被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只輕咳一聲掩飾過去。只這細微的神情似並未逃脫馮陳二人的眼睛,陳明啟笑道:「寂言莫要騙人了,我看你春光滿面喜不自勝的模樣,可是藏了位佳人在這屋裡不是?」說著便假作四下張望的模樣。
  
  邵寂言搖頭歎笑並不答話,只若看不見如玉一般,走上前便往她正坐著的那張椅子上坐下去。
  
  如玉低呼一聲連忙跳開,氣呼呼的嘟囔著:「這兒不還有一空椅子嗎,怎的偏坐我這個……你故意的是不是!哼。」說完扁著嘴自己佯作在一旁的空椅上。
  
  邵寂言坐定,笑道:「若這麼晚了還有佳人紅袖添香,我也不考什麼恩科,只攜美歸隱山林,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了。」
  
  陳明啟嘖嘖道:「乖乖,感情咱們邵大才子還是個癡情風流種。」語畢三人不免失笑。
  
  如玉卻是心中一動,她恍惚覺得邵寂言說這話時有意無意地用餘光瞥她,不禁暗道我可不就是這麼晚還陪著他嗎?我也算得上是佳人吧,只也不知這『紅袖添香』是個什麼意思?或是……他喜歡穿紅衣上的姑娘?玉垂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淡紫色衣裙,暗想自己好像好久沒換過新衣裳了。
  
  如玉正琢磨過兩日拉了鳳兒去逛鬼市,但聞馮子清笑道:「憑寂言的才情,若求紅袖添香豈是難事?白日裡寂言不就俘了一顆芳心嗎?人道人生幾大快事,金榜提名日,洞房花燭時……依我看,你這美事可都不遠了。」
  
  「是,是!」陳明啟也似被提了醒,搭腔道,「可不是!咱們走時我特意往那船上看了看,有個小丫頭從裡面探出頭來一個勁兒地看你,想是她家小姐對你有心了。嘖嘖,寂言真是有福氣,只游了次湖邊便有此得遇良緣,真是羨煞我也!」
  
  如玉聞聽不自覺地微微蹙眉,歪了頭去看邵寂言,但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只笑道:「二位兄長今日過來可是存心來打趣我的不是?不過是一面之緣……啊,不,人家小姐坐在船艙裡,只連面都沒見,可連一面之緣都稱不上,就被你們說成這樣。罷了罷了,我認輸了,你們饒了我吧。」
  
  陳明啟哈哈大笑,馮子清卻只道:「怎麼,寂言當真不知?」
  
  「知道什麼?」邵寂言一臉莫名。
  
  馮子清見他似果真不知,不禁歎道:「人家芳心暗許,你竟還不知人家是誰?!」
  
  邵寂言奇道:「不過是萍水相逢,對了兩首詩而已,她又未自報家門我如何得知她姓甚名誰?難不成你竟知道?」
  
  馮子清瞇著眼凝著邵寂言,故作神秘地道:「她是誰不要緊,她爹是誰才是要緊!」
  
  邵寂言怔了一下,也不忙往下問,只玩笑道:「這才半日你竟連人家爹爹是誰都打聽好了?別不是你自己看上人家小姐,只怕我與你爭才來探我口風不成?」說著拍了拍馮子清的肩膀笑道,「放心,你只管去人家府上提親,我斷不與你相爭。」
  
  陳明啟這會兒也是一臉迷茫地看著馮子清,道:「子清,你當真看上那家小姐……打聽去了?」
  
  馮子清不理陳明啟,只看著邵寂言歎了口氣,道:「我卻想去提親呢,可惜啊,我沒這個福氣。你們可知道,那船裡做的小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吏部尚書沈得年沈尚書的千金!」
  
  邵寂言和陳明啟同時露了驚色,陳明啟忙道:「你怎麼知道的?」
  
  馮子清道:「我當時見一直跟船夫站在船尾的一個小廝有些面善,一時沒想起來,及後回了客棧方猛地想起,前幾日我見這個小廝去高昇客棧訂過店裡的招牌梅花糕,正是沈府裡的人!如此,那船裡坐著的不是沈小姐還能是誰呢?」
  
  邵寂言與陳明啟面面相覷,均是一副驚得說不出話的模樣。馮子清又道:「沈尚書位高權重,深得皇上器重,其內弟又在禮部任職,正管本屆恩科,只要沈大人說句話……」他話未說完,只半玩笑半認真地拱手道:「寂言,他日你高中狀元,成了沈尚書的乘龍快婿,前程似錦之時莫要忘了我們啊。」
  
  邵寂言只做慌忙之態道:「這……這話可說不得!」
  
  馮子清道:「怎麼說不得?我不過是說笑一句,憑你的才思也未必靠沈尚書的人情嘛……到時候得中狀元,尚書千金配給你也不屈了她,你們這也算是郎才女貌,成就一段佳話了。」
  
  邵寂言正色道:「這話萬萬說不得,邵某光明磊落卻也不懼歹人流言誹謗說我有攀附之心,只說這玩笑話若是傳出去,可不是憑白辱了人家小姐的清譽嗎?這罪名我可擔當不起!怪只怪我當時多事,對得什麼詩,惹來這個禍事。馮兄若果真拿我做知己,就別害小弟了,今日咱們這玩笑就哪兒說哪兒了吧。」
  
  馮子清認真地看了邵寂言一會兒,只看他似是緊張得連臉色都變了,嗤歎了一聲,搖頭道:「瞧你給嚇得,怎麼只連這點膽子都沒有,罷了罷了,再不逗你了。」
  
  邵寂言作勢撫了撫心口,舒了口氣。一直旁觀的陳明啟見此趕緊打圓場道:「咱們兄弟喝酒,怎麼又說起什麼沈小姐王小姐的了?金榜題名,賢妻美妾,全是後話,今日咱們只樂得逍遙,來來,飲酒。」
  
  三人自此換了話題,邊飲邊聊,待夜色漸深,馮陳二人便起身告辭。
  
  邵寂言將二人送出院外,待遠遠地看著二人拐出了巷口,才是眉宇一鬆,換了神色。心道這馮子清果真是個有心思的,今兒來可是探他口風來了。
  
  他何嘗沒猜到那船裡坐的或是沈家千金?卻也非故意招惹結識,是兩船靠近對了詩句之後才發現了端倪。他自然是認不得什麼買點心的小廝,只見了一下人從船艙裡端了個食盒子給船夫送去,那食盒子上清清楚楚地刻了個沈字。能租得起這麼好的遊船必是極富庶的大戶人家,而這些日子他從如玉這裡把京城的高官富賈打聽的清清楚楚,心知滿京城姓沈的富貴人家只沈尚書一家。
  
  不可否認,他猜得船內之人是或是沈府千金之後卻也有意表現了一番,卻也不似他馮子清懷疑的真就存了怎樣的心思。
  
  邵寂言輕佻眉梢,靜思了片刻,唇角一彎回了屋。
  
  待到進屋卻見如玉仍如剛剛一般佯坐在桌邊。剛剛他三人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就這麼坐著,起初還是一臉好奇地左扭右扭看他們說話,之後便就垂了頭再沒動作了。
  
  邵寂言看出了如玉有些不對勁兒,卻做不察,只隨口道:「怎麼還沒走?」
  
  如玉抬眸看了邵寂言一眼,低聲道:「你有了媳婦兒就不要我了,要轟我走了是不是?」
  
  邵寂言一愣,隨即笑道:「誰要轟你了?我不是怕你去晚了,趕不上鳳兒她們說笑話了嗎?再有,哪個要娶媳婦兒?誰是我媳婦兒?」
  
  如玉道:「你不用騙我,我都聽出來了,那個什麼沈小姐就是你媳婦兒。」
  
  邵寂言歎笑道:「你這是怎麼聽的?他們那是拿我玩笑呢,你怎的聽不出來?」
  
  如玉道:「好端端的人家憑什麼拿你玩笑?可見縱不是十分真也有七分。」
  
  邵寂言看著如玉,滯了片刻,聳肩笑道:「好,你既然這麼想我娶那沈小姐,那等我高中之後便到沈府提親,把沈小姐娶回來做媳婦兒。」
  
  如玉用力咬著嘴唇,忽地大聲喝道:「騙子,你是大騙子!」
  
  邵寂言驚得一怔,如玉一張小臉兒憋得通紅,高聲道:「說好了高中之後要帶我去遊湖的!這會兒又跑去提親!你!你說話不算數,你是大騙子!」
  
  邵寂言揚眉,一臉無辜地道:「這……不衝突吧……」
  
  「衝突衝突就是衝突!」如玉不管不顧地大喊,「說好了帶我去遊湖就該去遊湖!你就是騙子!不守承諾的大騙子!我再不理你了!」說完便氣沖沖地飄走了。
  
  邵寂言愣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不置可否地搖頭笑了笑,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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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如玉果真一連幾日沒有來,邵寂言白日裡照常出去結交應酬,晚上回來屋裡靜靜的,雖說有些不大習慣,卻也樂得清靜。
  
  況他這兩日也沒心思去想如玉,因他一日去高昇客棧訪友之時,竟巧遇了沈尚書的公子沈墨軒。那沈墨軒年紀輕輕便入了翰林院,卻非受父蔭,實因他自己頗有真才實學,乃是上屆恩科榜眼,所做文章頗得皇上喜愛,人常言這個小沈大人將來必要比他父親更有作為。
  
  沈墨軒素喜結交些文人才子,時值恩科,聞得幾位頗有才情的舉子住在高昇客棧,便微服私訪至此,意欲結交幾位知己良朋。說來也巧,這一日正趕上東街兗州會館舉辦詩會,許多書生舉子都去湊了熱鬧,因陳明啟頭日裡多飲了幾杯酒,身子不爽,馮子清和邵寂言也不好撂了朋友不理,是以整個客棧只剩了他們三人。
  
  沈墨軒儀表堂堂器宇不凡,縱是邵寂言三人不識得他的真實身份,心下也猜出此人必有來歷,自也有意展了些學子風度,沒一日下來竟有相見恨晚之感。
  
  再後的事情就更簡單了,沈墨軒本就是位人物,沒幾日便暴露了身份。三人又驚又喜,沈墨軒索性坦然承認,及後幾人的情誼反而更近,甚而稱兄道弟起來。
  
  這一日,沈墨軒在府中擺宴,也邀了邵寂言三人,三人欣然應邀。
  
  邵寂言原以為以沈墨軒的身份,所邀的必逃不過些官宦子弟,未想接觸下來卻非儘是公子哥兒,席間十來個人,吟詩作對,高談闊論,論古比今,又有美酒佳餚,卻也盡興。只後來眾人多飲了幾杯,幾位官家子弟也難免流露了些貴族習氣,馮子清與陳明啟亦是外省世家出身,邵寂言卻是出身寒微,難免話不投機,他雖覺沒趣卻也不好如何表露,與眾人說笑一會兒,便借了醉酒內急離了宴席。
  
  邵寂言解了手,不願立時回去,只沿著來時小路往回慢慢溜躂,偶經過寫雅致的花園別院不免往裡張望欣賞,雖有好奇喜歡的,卻也心知禮數不好亂闖。走到一處花園外,忽聽裡面傳來女子嬉笑之聲,邵寂言只恐撞了女眷,連忙欲躲。人還未走遠,卻聽得院內有女子道:「小姐,再別過去了,今兒大少爺在沁竹軒請客,誤撞了客人就不好了。」
  
  邵寂言心下一驚,心道這沈尚書只有一女,這丫頭口中的『小姐』大抵就是那日遊湖偶遇的沈小姐了。他忙又轉了回來,躲在園門外小心地向裡張望。然園內山石掩映,只恍惚見個人影,卻看不清容貌。
  
  邵寂言心道這卻是個機會,只怕再耽擱一刻園內之人便要走遠,也容不得多想,四顧無人便闖進了園子。進了院子他也不抬頭,直往剛剛人影閃過的地方走去,快要走近忙做迷路張望之狀。待轉過一處山石,正撞見了一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乍見了陌生男子嚇得叫了一聲,驚道:「你是誰?!」
  
  邵寂言忙賠禮道:「在下邵寂言,受沈公子之遙來府上赴宴,適才離了宴席解酒,不想竟是迷路了,誤撞至此,還望恕罪。」
  
  那丫頭聞得「邵寂言」三個字立時露了些驚色,下意識地向身後不遠山石掩映處瞥了一眼,她雖緊忙掩飾過去,然這些微小的神色卻沒逃過邵寂言的眼睛。
  
  邵寂言心道:我在眾來京舉子中雖有些名聲,然這丫頭乃閨閣之人,未必聞得府外之事,她若聞得我的名字,或是從她家小姐處得知的?如此一想,更覺自己這次闖得應該。況且他雖未抬頭,卻用餘光瞥得那山石後似有座小亭,心道那位小姐想來就在那亭中,自己適才自報姓名,她必然能聽見,若她無心,這丫頭只需為我指明道路,我做無事回去,沒甚損失,兩不相干。若這沈小姐有心於我,這會兒也該現身了。
  
  他才這麼想著,便聽不遠山石掩映之處傳來個溫婉的少女之聲:「翠竹,是哪個?」
  
  邵寂言一下便聽出這聲音正是當日船艙中的女子,心下立時有了分寸。未幾,便見一位柳眉杏目,溫婉俏麗的少女從山石後走了出來,翠竹輕喚了聲小姐,便跑回她跟前兒,附耳說了句話。
  
  邵寂言這才第一次見了這沈小姐的容貌,雖非絕色,卻也是為難得的佳人,他心中已漸漸生了些心思,這會兒只做恭敬之狀道:「在下邵寂言一時迷路,誤撞了小姐,還望小姐見諒。」
  
  沈婉柔早先就從哥哥口中聽過不少趕考才子的事情,其中便有邵寂言,只那時隨耳一聽,不過是個名字沒往心裡去。頭兩日她借燒香之際瞞了父兄偷偷去遊湖,巧遇了邵寂言等人,一時心血來潮與幾人對了詩句,就此記住了邵寂言這個名字。她年已十六,情竇已開,上門提親的也有不少。只她閨閣之中難免有些小女兒情懷,再加看了些閒書,對才子佳人一事很是嚮往。與邵寂言的遊湖巧遇便覺頗有緣分,難免生了些異樣情思。頭幾日聽哥哥說與邵寂言交了朋友,又讚他雖出身寒微,卻有才情有氣節,更似了她看的那些窮苦書生遇佳人的故事,便對邵寂言愈發上心了。昨日聽聞哥哥宴請的賓客之中便有邵寂言,她心中忐忑,這會兒卻是特意來這院中散步,只盼能有機會遠遠地望上一眼,也好看看這位才子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這會兒眼見邵寂言果是位眉目清秀,俊朗不凡的佳公子,一下子撞到了心坎兒上,只道:「邵公子大名,我在閨閣之中亦有耳聞,說是難得一見的大才子。」
  
  邵寂言忙道:「才子二字實在愧不敢當,不過是些以訛傳訛的虛名,小姐見笑了。」
  
  沈婉柔道:「公子過謙了,公子才情小女子卻非道聽途說……」說著便緩緩吟了邵寂言當日遊湖之時與她對的詩句。
  
  邵寂言假作一怔,頓了半刻,只做恍悟道:「適才便聽小姐聲音耳熟,卻不敢多想,原來小姐竟是……當日不知船中之人便是小姐,若有唐突之處還望小姐贖罪。」
  
  沈婉柔紅了臉,才要說話忽聞園外有人走動。
  
  邵寂言只恐被人撞見,忙道:「我出來久了,再晚回去怕他們嗔怪,若有人撞見我與小姐說話,卻是不好了。」說完便辭了沈婉柔,一路往外走,待出了院子卻不忙離開,而是假作躊躇之態站了一下,轉頭往回望,果見沈小姐仍在原處向這邊張望,見他回頭立時露了羞色,轉身離開了。
  
  酒宴一直到下午才結束,回去後邵寂言又被馮陳二人拉去別處飲酒,一直到了晚上,方是略帶醉意的回了家。一路上邵寂言只在心裡盤算。當日與沈小姐的偶遇他原沒任何想法,然今日看來,這沈小姐竟果似對自己生了傾慕之心,這便讓他不得不生了心思:其父兄均在朝為官,且頗得皇上和重用,若他果真能娶她為妻倒是一樁美事。況這沈小姐姿容具佳,又有些才情,雖有些富家小姐的嬌柔之氣,卻未必不是賢妻之選。到時如花美眷,仕途平坦,豈不兩全齊美。
  
  邵寂言越想越覺稱心,便仔細謀算起來。以沈家之勢,他至少要得探花方有資格登門。然即便如此,他與眾多顯貴子弟相比到底還是有差。朝廷派系林立,沈得年未必不存以姻親籠絡人心的心思,他想要憑他自身的本事打動這位沈尚書好比癡人說夢。除非是沈小姐對他一往情深,再有沈墨軒這位兄長從旁美言,沈尚書或才會考慮將女兒許與他這寒門出身。
  
  邵寂言定了主意,一是恩科考試,必要高中,對此他卻早有把握。第二,便是要多與沈墨軒攀交,博得他的好感。這一點倒也不難,這些日子的察言觀色,沈墨軒是個怎樣的人物,喜歡與怎樣的人結交他已心裡有數,只要投其所好便是。第三,便是尋機會再與那沈小姐見面,讓她對自己情根深種才好。獨這一點有些難辦,沈小姐深居閨閣,若處理不好則適得其反,倒顯得他是個心存不軌的孟浪之輩了。
  
  他一路想著,不覺已到了家。推門進屋,不禁一驚,竟見已有多日未來的如玉正在屋中,也不知等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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