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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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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福寶]呸!下流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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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1: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邵寂言從夢中醒來,伸手到身下一摸,濕了一片。
  
  對於早已不是青澀少年的他,做個春/夢已不會再引起他任何的驚恐與窘迫。但是這一次的夢境卻讓他有些心驚。他夢到自己在梅姑娘的臥房裡,不是在床下,而是在床上摟著佳人翻雲覆雨。若單單是這樣,說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有了昨晚那場經歷之後,做這樣的春/夢並不奇怪。
  
  但是一切的關鍵在於,夢裡被他壓在身下嬌喘呻吟的雖然是梅姑娘的皮囊,但他清楚的知道那身體裡面的靈魂不是梅姑娘,而是如玉,他在高/潮的時候叫了如玉的名字。
  
  他雖從未真的與女人雲雨過,但一直不認為情/欲一事是什麼難以啟齒的羞愧之事,少年時村中嬌俏惹人的少婦,情竇初開時驚鴻一瞥的美麗少女,成年後青樓美艷動人的風塵煙花,都曾入過他的夢境,他從未感到過任何的羞恥。
  
  但是這一回,他除了驚訝之外,竟莫名生了些心虛與羞愧。他一時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愣神想了想,也許是因為如玉太過單純,也許是因為如玉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真正的朋友。
  
  邵寂言起身換了條乾淨的褲子,把髒褲子放到木盆裡想著明日洗乾淨,可那東西就跟罪證似的攪得他不得安心,他索性披了衣裳到院裡打了捅水就著夜色把褲子洗了,待倒洗干晾好已經是三更時分。
  
  他再次躺回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不論睜眼閉眼,腦子裡全是如玉的樣子,她哭,她笑,她氣惱,她羞澀,她委屈,她調皮,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小動作,甚至跟他說的每一句話,他竟全記得清清楚楚。
  
  邵寂言翻了個身:我這是怎麼了……
  
  他就這樣翻過來又翻過去,閉上眼又睜開,坐起來又躺下,折騰了半宿。直到清晨的曙光透過窗子打了進來,邵寂言才覺得自己終於想明白了:他只是該有個女人了,而如玉這些日子與他走得近,又有了昨晚的經歷,一切都只是趕巧。
  
  一個春/夢而已,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邵寂言起床,用涼水洗了臉,把昨晚從梅姑娘那兒得來的小冊子一條條細細看了,除了馮子清之外還有好幾個他熟悉的考生姓名,也有的名字他沒見過,該是考生的家屬之類。他把緊要的部分謄抄了一遍,收好,吃了點東西,換了一身乾淨清雅的衣裳,將小冊子和一起拿來的一疊銀票揣好往王丞相府上拜見。
  
  幾日後,科考舞弊案發,朝野震動。
  
  直接因此案獲罪的官員就有十幾人,包括陳亭煥在內的三名主考全部斬首,家產抄沒,三家上下兩百餘口流放千里。禮部上至尚書、侍郎,下至郎官、員外郎,降職的降職,入獄的入獄,無一倖免。
  
  然而,事情並沒有隨著陳亭煥等人的斬首和禮部官員的集體獲罪而結束,反而是愈演愈烈。藉著科考舞弊案,與陳亭煥及另兩位被斬官員相近的幾位大臣很快受到了波及。首當其衝的便是沈得年和沈墨軒。
  
  沈得年為官多年,難免有些不乾淨的地方,縱是平日不被人放在眼裡的小事兒這次也被有心人士翻了出來,皇帝因此案正在氣頭上,又有王丞相一派暗中推波助瀾,沈得年終被免了吏部尚書之位,貶正四品往台安任知府。沈墨軒因曾與馮子清等三名賄考考生過從甚密,亦受牽連,只因其在清流儒官中多受好評,包括太子太傅在內的諸多大臣為其求情,皇帝也是惜才之人,亦不願朝中勢力傾斜,只免去其翰林院編修之職,平調通順任職。其餘牽連官員又十餘人。
  
  統算下來,此次科考舞弊案直接或間接牽扯的官員三十餘人,實為皇帝登基十幾年來最大的一次朝堂震動。相比之下,馮子清等小人物獲罪終生不得參考入仕幾乎不值一提了。
  
  邵寂言看著一個個官員被斬首、抄家、流放、貶職,心中越來越不踏實。尤其是對沈墨軒的聖裁下來之時,他的負疚感達到了頂峰。他當初雖是有心攀交沈墨軒,但對沈墨軒其人卻也是有欽佩在其中的。他曾經想過,若他能順利的娶沈婉柔為妻,與沈墨軒除了姻親之外,定也能成為知己至交。而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沈墨軒早他父親離京赴任,出京那日有不少朋友前往送別,有官員,也有普通的書生學子。邵寂言也去了,但是他沒敢露面,遠遠地躲在暗處看著沈墨軒與故友拜別,神色從容地翩然而去。
  
  那個時候他恍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與卑鄙。他不能再用什麼「伸張正義」來為自己開脫了,如果他當真光明正大,大可以拿了證據去刑部、吏部、大理寺、都察院,但是他哪兒也沒去,他送到了王丞相手裡。他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做了,為了一己私慾,牽扯了太多的人進來,也葬送了一份他本應珍惜的友情,耽誤了一位有志青年飽學之士的大好前程。
  
  內疚,不安,愧悔,邵寂言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幾乎是灰溜溜地逃回了自己的小院。
  
  晚上,如玉來了,磨蹭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聽說今天沈少爺走了,你去送他了嗎?」
  
  邵寂言嗯了一聲,假作翻書,沒敢直視如玉的眼睛。
  
  如玉見他臉色不好,便道:「他生你的氣了吧?他肯定是錯怪你了,你只是想揭發他舅舅做的壞事,是皇帝老爺不分青紅皂白的隨便給人判罪,不關你的事。」見他不答話,又忙安慰道,「我知道你這些日子不開心,你肯定是覺得是自己告發陳老爺才牽連那麼多人都吃了官司。我知道不關你的事,他們做了錯事就該受罰,這是你告訴我的,鳳兒他們也這麼說,說陳老爺劉老爺孫老爺他們都不是好官,早就該被判罪的!你做的是對的!雖然不小心連累了沈少爺,但你又不是故意的,也不能怪你。沈少爺將來想明白就好了!」
  
  「如玉!」邵寂言打斷她的話,卻又滯住,他本想直接告訴她:我是故意的,不是什麼不小心,不是什麼伸張正義,我就是為了我自己!但是他不敢,他怕如玉會看不起他,會討厭他,會真的再不理他了。
  
  他癡癡的望著如玉,開口道:「如玉,若是所有人都不理我了,說我的壞話,說我不是好人,你會不理我嗎?」
  
  如玉道:「你這麼好,他們為什麼不理你?」說著又氣鼓鼓地護短道,「說你不是好人的人才不是好人呢!」
  
  邵寂言道:「你只回答我,你會不理我嗎?」
  
  「當然不會了!」如玉毫不猶豫地答道,想了想又補充道,「除非你大聲罵我,冤枉我,或者……惹我生氣什麼的……我大概會生氣不理你了……不過你要是知道錯了,跟我賠禮道歉,態度又很誠懇地話,我可以考慮原諒你,只是考慮啊,也不一定原諒的……」
  
  邵寂言看她碎碎念的模樣,難得的露了笑容,只道:「那,如果我做錯了事呢?」
  
  「什麼事?」如玉道。
  
  邵寂言道:「不管什麼事,總之是不好的事,傷人的事,你會怎麼辦?還理我嗎?還和我做朋友嗎?」
  
  如玉被邵寂言問得有些糊塗,愣愣地看著他,想了一會兒,恍然悟道:「我知了,你是說沈小姐對不對?這次沈老爺和沈少爺都被皇帝老爺問罪了,沈小姐肯定和他哥哥一樣生你的氣,你傷她的心了。」
  
  邵寂言不知該怎麼答,如玉見他不說話,便道自己說中了,回道:「這樣你是該去問沈小姐啊?我說你好不管用的,你要問她還願不願意理你……」說著想了想,認真地道,「只是沈老爺要離京了……她大概也得跟著走,你們可能有很久很久不能見面……過兩天就是初八,她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定會去廟裡上香求佛祖保佑,你只過去跟她說清楚。她現在在氣頭上,可能會罵你打你,但是只要你誠心誠意地道歉,她那麼知書達理,肯定會理解你的,你們會和好的。」
  
  邵寂言望著如玉無言以對,良久方扯了扯唇角,歎道:「你說得對,我是該與她說清楚,誠心誠意的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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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初八,邵寂言去華安寺見了沈小姐,在坦誠了所有事後,不出意外的挨了一個大嘴巴。待回了家,左臉已經微微腫了起來,他原擔心一直這樣晚上會被如玉看見,好在沈小姐的手勁兒到底沒多大,到了晚上紅腫已經下去了,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挨了巴掌的模樣。
  
  只他一邊溫書一邊等,如玉卻一直沒有出現。他不免有些意外,按說她知道他今日要去找沈小姐,應該比往日更早的過來才是。
  
  待過了子夜,如玉仍然沒有來,邵寂言有些坐不住了,他懷疑如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或者又被其他的鬼魂欺負了。他撂了書,加了件衣裳出去迎她,走著走著就出了巷子,街上這會兒早已沒有人走動,只小鬼兒們三五一群的在街上嬉戲穿梭,他只做看不見他們的樣子,往城南尋去。
  
  早先與如玉聊天兒的時候,他倒是聽她提過,說她住在城南大槐樹附近,可具體在哪兒她就沒說了,只看她含含糊糊的樣子,大概也不是什麼好所在。果真,越近成南,道路兩邊的房屋越古舊,大街上的小鬼兒也越多了,他想他這大概是到了鬼魂的聚集地。
  
  已是午夜,邵寂言這麼個大活人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相當惹眼,不時有小鬼兒在他眼前晃悠,更有圍著他繞圈兒上下打量的,又有竊竊私語對他品頭論足。邵寂言很想找個鬼問一問,認不認識如玉,知不知道她在哪兒。可又怕給如玉惹麻煩,想來在鬼的世界裡與活人交朋友並不是什麼好事兒,至少如玉常掛在嘴邊的鳳兒和二牛似都對活人沒甚好感。
  
  邵寂言在城南的幾條古巷裡走了走,即便是他盡力裝作散步的模樣,也知道自己這樣奇怪得很,沒有人會在午夜的時候來少人居住的荒園閒溜躂,況且這裡還有兩座京城人盡皆知的鬼宅。在街上的大小鬼魂都開始對他生了懷疑並越來越多的圍上來之後,邵寂言再不敢在多留,只做無事的樣子離開了。
  
  他無功而返,心裡很是鬱悶,然他才一進了院子便聽屋裡傳來嚶嚶的哭聲,正是如玉的聲音,邵寂言緊忙推門進去,可不是如玉嗎,只她正蹲坐在牆角兒哭得可憐。
  
  「如玉!」邵寂言搶上兩步,蹲在她身邊連聲問道,「你怎麼了?剛剛去哪兒了?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如玉不答,卻是抹著眼淚兒,邊哭邊罵:「你這個大壞蛋!你跑哪兒去了!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大壞蛋!嗚啊……你們都不要我了!哇啊……」
  
  邵寂言嚇住了,完全摸不著頭腦,看著如玉哭得傷心,又是心疼又是擔憂,緊道:「我才等你沒來,怕你出事去找你了,你別哭,到底是怎麼了,跟我說,是誰不要你了?有鬼欺負你是不是?是二牛又戲弄你了?」
  
  如玉想要說話可又說不出,一開口就是哇哇的收不住的哭聲。
  
  她越是這樣,邵寂言越是心焦,只恨不得把她抱進懷裡好好安慰安慰,可偏偏又是碰不到,只得蹲在她身邊乾著急。
  
  如玉一把一把的抹著眼淚兒,好容易能開了口,哇哇哭道:「鳳兒……鳳兒……不要我了……鳳兒她不要我了……嗚哇……」
  
  邵寂言聽了這話反而有些安心,好歹不是受了欺負,心道或是她們小姐妹吵架,便哄道:「怎麼會呢,鳳兒不是可疼你了嗎?可是你們吵架了不是?是你惹她生氣了?你頭先不是還教給我呢嗎,只要誠心誠意的去道歉,她肯定能原諒你的。放心,過不了幾天你們就又好了。」
  
  如玉用力的搖頭,哭道:「不好了!再也好不了了!鳳兒她投胎去了!」
  
  邵寂言一怔,這個情況他卻從未遇過。細算來,他這二十幾年大概沒有一個似鳳兒之於如玉那樣的朋友,就算有,也不會遇到什麼朋友去投胎了的狀況。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滯了一會兒,安慰道:「這個……算是好事吧……我原聽你說能輪上投胎怪不容易的,鳳兒能有這個機緣你該替她高興才是啊。」
  
  如玉抽泣道:「是好事,我是替她高興啊……可,可我再,再……再也見不到她了……我,我再沒朋友了……嗚嗚……」
  
  「你還有我啊,我不是你的朋友嗎?」邵寂言道,「你放心,我絕不會丟下你投胎去的。」
  
  如玉環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裡面,悶悶哭道:「不是,你跟鳳兒不一樣,鳳兒是好姐妹,很好很好很好的好姐妹……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邵寂言這會兒當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了,他雖沒見過鳳兒,卻是熟悉得很,因為如玉總是把她掛在嘴邊,鳳兒這樣,鳳兒那樣,時間久了,直讓他覺得自己也與鳳兒相識似的,由是上次他隔著牆聽過鳳兒與如玉的對話,他聽得出,鳳兒對如玉確是極照顧的。如今鳳兒走了,如玉的難受定比他想像的還要多得多。
  
  他沒再說話,只靠牆坐在了如玉身邊靜靜的陪著她。
  
  屋中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只月光透過窗子灑在屋子當間兒的地上,兩人挨著坐在黑暗的角落裡。許久,如玉才慢慢止住了哭聲,低低的抽噎著。
  
  邵寂言也學著如玉的樣子,雙臂抱著膝蓋,歪頭望著如玉,柔聲道:「好些了?」
  
  如玉搖頭:「好不了了。」
  
  邵寂言吐了口氣,轉過頭,下巴抵在膝蓋上,喃喃道:「那我可怎麼辦啊?」
  
  「嗯?」如玉轉頭望著他。
  
  邵寂言沒看她,只望著前方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我只你這麼個朋友,你又不理我了,我可怎麼辦啊……」
  
  如玉吸了吸鼻子,道:「誰說我不理你了。」
  
  邵寂言扭頭,酸溜溜地道:「你說的啊,你說好不了了,可見你這心裡隻鳳兒一個,那我怎麼辦?」
  
  如玉低頭看著自己的心口,抬頭認真地道:「不是,我這裡面也有你。」
  
  邵寂言道:「有多少是我的?」
  
  「嗯?」
  
  「你的心,我佔了多大一塊兒?」
  
  如玉眨了眨眼,認真地想了想,道:「很大一塊兒。」
  
  邵寂言道:「那……除了我那『很大一塊兒』,剩下的就是鳳兒了?」
  
  如玉點頭。
  
  邵寂言道:「那如今鳳兒投胎走了,那半邊可不是空了嗎?」
  
  如玉撇著嘴,又要哭,沒等她掉眼淚,邵寂言便脫口道:「給我吧。」
  
  「給你什麼?」
  
  「另外一半兒」
  
  「啊?」如玉怔怔地望著邵寂言,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邵寂言道:「心裡空空的會很難受吧?」
  
  「嗯。」如玉點頭。
  
  「那把空的地方塞滿了就不會難受了。」邵寂言笑道,「鳳兒既然走了,那另外的一半兒也給我吧,我幫你把那半邊填滿了,你就不會難受了。」
  
  如玉把頭枕在膝蓋上,認真的琢磨他的話,好像……很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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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2: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因科舉舞弊案發,在處理了一干官員之後,皇帝下詔,會試一個月後重考。這正是邵寂言所期盼的,他躊躇滿志準備大展身手,也是希望以此證明雖然自己舉報陳亭煥等人的手段不甚磊落,但自己確是有真才實學之人。而且上次考試也讓他意識到除去那些買題賄選的考生之外,確有不少有實力的競爭者,是以他只比從前更加用功。
  
  他想著如玉才失去了鳳兒這個朋友,只怕他再只顧看書冷落她,會讓她更傷心。沒想如玉卻是理解得很,只說他讀書考試是最最要緊事,要他不用擔心她。
  
  邵寂言道:「那這樣我就不能陪你了。」
  
  如玉道:「沒關係……我想我往後也不天天來了,隔日來一次就好,免得打擾你讀書!」
  
  邵寂言不放心:「那卻不用,你來了也打擾不了我,我只怕你一個人悶。」
  
  如玉道:「不會,我可以去大槐樹那兒跟她們聊天兒,不用擔心我,真的。」
  
  邵寂言看她果真不似沮喪的模樣,稍稍放了些心,沒想過了三五日,如玉卻忽然又跟他說:「寂言,要不,我隔兩天來找你一次好了……」
  
  邵寂言有些吃驚,只怕她是受了冷落而說氣話,哄道:「怎麼了?可是生我的氣了?要不明天晚上咱們去城外吧,我總在屋裡憋著看書也怪悶的。」
  
  如玉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我一點兒沒生氣。」隨即目光閃躲,磕磕巴巴地道,「我就是想……你考試很重要很重要,只這一個月的時間……得多看書才行……等你考完了咱們再一塊兒玩兒……」
  
  「如玉,你可是遇到什麼事兒嗎?」邵寂言一臉的關切,「是鳳兒走了便有人欺負你了是不是?怕說出來我擔心?沒關係,你有什麼事只管跟我說,你憋在心裡不說我反而不踏實,這才是真真影響我考試了呢。」
  
  如玉脫口道:「沒有!沒人欺負我!有二牛在,沒人敢欺負我的!」話一出口便立時意識都說錯了話似的,忙閉了嘴。
  
  邵寂言想起了中秋之夜上二牛拉著如玉的手一起消失在人群中的情景,微微蹙了下眉頭,只做隨意地問道:「二牛……就是那個喜歡鳳兒的?」
  
  如玉點了點頭,開口道:「二牛可慘了,自從鳳兒投胎去,他一下就沒了精神兒,我知他心裡肯定特別難受,肯定比我還要難受。」
  
  邵寂言有點納過悶兒來,道:「所以……你這幾日不來我這兒的時候,是去陪他了?」
  
  如玉乖乖的點頭承認。
  
  邵寂言臉上有些難看:「這麼說怕影響我讀書是假,想要去陪他才是真?你說去大槐樹下聊天是騙我的,其實是去找他了?這會兒跟我說隔兩日來找我,也是為了騰出時間去陪他?」
  
  如玉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怕影響你讀書也是真的……不過二牛是真的很可憐,你沒見到,他真的很可憐的!所以……所以我想跟你打個商量。」
  
  邵寂言嗅到了「危險」的味道,警覺地道:「什麼?」
  
  如玉道:「就是你前兩天跟我說的話……我想,我心裡鳳兒空下的那一半兒,我留給二牛好不好?」
  
  「……」
  
  「不說話就算你同意了。」如玉小聲咕噥一聲,緊忙轉身飄開了。
  
  邵寂言有點兒懵,愣了一會兒,忽地轉頭道:「不行,我不同意。」
  
  如玉撅著嘴道:「為什麼不同意。你都有一半兒了,分給二牛一半有什麼關係。」
  
  邵寂言脫口道:「這個也是能與人分的嗎?」
  
  「有什麼不能的?」如玉道。
  
  「我說不能就是不能。」
  
  如玉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道:「小氣鬼!」
  
  邵寂言轉過身去看書,只似這事完全沒什麼可商量的一樣。
  
  如玉繞著邵寂言轉圈兒,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在他耳邊碎碎念叨:「小氣鬼!只許我陪你玩兒,就不許我陪別人聊天解悶兒去,你不講理,不講理的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
  
  邵寂言被她纏得無奈,把書一放道:「那我問你,若是我每天晚上不在家等著你,專找別人玩兒去,你樂意嗎?」
  
  如玉被噎得一征,仔細想想,她的確會不高興。
  
  邵寂言煞有介事地道:「你看,你也會不高興不是?所以說不是我小氣,而是……而是道理就是這樣,你有了我了,就不能跟別人好了,知道嗎?」
  
  如玉被他說懵了,愣了會兒神兒方醒過悶兒來,道:「我都被你說糊塗了,你把我當笨蛋了是不是,你說的是娶媳婦兒,只你媳婦兒才只能和你好不能和別人好呢,我又不是你媳婦兒,為什麼不能跟別人好了?你自己不也跟別人好嗎?原馮兄陳兄有好多呢,怎的許你有別的朋友,卻不許我有了,你這可不是不講理嗎?」
  
  邵寂言臉色一赧轉過身去,他也意識到自己似是有些「不講理」了,可一想到如玉撇了他不理,日日跑去哄那個什麼二牛開心,他就憋屈得很。他希望如玉只是他一個人的,就似她剛剛說的「只許陪他玩兒,不許陪別人去」。
  
  屋內忽然變得沉默了,如玉坐在一旁哼哼唧唧,嘟嘟囔囔的生氣,邵寂言假裝不在意的坐在桌邊看書,卻不時用餘光偷偷打眼瞥她。兩人就這樣麼一直坐到了午夜,如玉起身很大聲地哼了一聲,扭頭要走。
  
  「唉!」邵寂言忙起身叫住她
  
  如玉一叉胳膊,端著架子不轉身看他。
  
  邵寂言磨蹭了一會兒,妥協道:「隔兩日就隔兩日吧……」
  
  如玉立時轉回來,臉上的笑容還沒展開呢,邵寂言又忙道:「但是只在我考試前這些天,就算他被拋棄了,一個大男人這些日子也該好了。還有!你人去陪他就好了,心裡那半兒不能給他。」
  
  如玉瞪了才要反駁,邵寂言便半點不打商量地道:「你說話要算話,既是答應給我就是我的了,我說不許給就不許給。」
  
  「小氣鬼!」如玉衝他吐了吐生頭,轉身飄走了。
  
  邵寂言看著如玉離開,望著門口默默的站了一會兒,心道這樣給她定了規矩就沒問題了吧。
  
  但是事實證明,問題還是有的,而且不是小問題。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邵寂言越來越多的從如玉口中聽到了二牛這個名字。二牛今天開心了,明天不開心了,這會兒欺負她了,那會兒又哄她開心了,又或者兩人結伴往城南更遠的地方玩兒去,天亮之前差點兒沒回來,多麼多麼的驚險。
  
  邵寂言越聽越覺得心煩,後來如玉似也看出他不愛聽這些,只怕影響他考試再不提了。可她一不提,邵寂言反又覺得奇怪不放心,話裡話外的打聽,如玉只含含糊糊的說二牛心情好了,不太需要她陪了。
  
  一個月後會試,邵寂言準備得充分,待三科考完只覺比上一次更有把握得進三甲。他心中歡喜,晚上回家便把心中的暢快雀躍一股腦兒地倒給了如玉,自然也不忘了提向她履行諾言。如玉滿口答應,也確是像以往那般日日過來,一切好似又恢復了原樣。
  
  當然,也只是「好似」而已。因為,沒過兩天,邵寂言便無意間知道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消息,卻是如玉不小心說漏了嘴,原來,她如今竟然搬去和二牛住在了一塊兒!
  
  邵寂言只跟被人打了一悶棍似地,瞪著眼張著嘴,完全說不出話。
  
  如玉也似覺自己做錯了事,連連解釋道:「我也沒辦法啊,我現在沒處住嘛,也不知哪個膽兒大的,明明人家都說了是鬼屋他還敢買來住,把我們的住處都給毀了。我一時也沒處可去,總不能大白天的出來晃悠吧,我還不想化飛灰呢……正好二牛有地方……他看我可憐,就暫時收留我幾天……等找到新的安身之地我就搬走。」
  
  邵寂言也不管她怎麼解釋,直問道:「多久的事了?你在他那兒住多久了?」
  
  如玉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的神情,戰戰兢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只一天?」邵寂言明顯不相信。
  
  如玉咬了咬嘴唇,哆哆嗦嗦地又伸出兩根。
  
  邵寂言不說話,只冷著臉望默默的望著她。
  
  如玉一閉眼一縮脖,把五根手指全伸了出來,擋住了自己的臉。
  
  邵寂言很生氣:「五天前的事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如玉道:「那會兒你在考試啊,我怕你為我擔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跟他住一起了?」邵寂言瞪著如玉,他真想抓著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搖醒,她到底知不知道搬去跟一個男子一起住是個什麼狀況啊!
  
  如玉也很委屈:「那我怎麼辦啊……那麼緊的時間讓我上哪兒找個新罐子去,我也搶不過人家……難道真是乾等著讓太陽曬啊……二牛的住處在城南墳地,地方寬敞得很,騰給我一小間暫時安身而已……」
  
  如玉看著一臉鐵青的邵寂言,扁著嘴垂了頭,一邊扯衣角一邊碎碎地嘀咕:「有什麼嘛,大家都是暫時住在朋友家,我又沒打算一直白住,又不是住你家,沒佔你的地方,二牛都沒說什麼呢,要你管那麼多……敢情你家是沒被人砸了……哼!你就是想讓我被太陽曬死,黑心腸,大壞蛋……」
  
  邵寂言不理她的碎碎念,不容反駁地冷語道:「你明天就給我搬出來!不!今晚就搬出來,不許回他那兒去了!」
  
  如玉急了,大喊道:「那怎麼行!我還沒找到住處呢!我要被曬死的啊!你是想讓我死是不是!想讓我化飛灰是不是!你這個大壞蛋!」
  
  「不讓你睡大街,你就住在我這兒!」邵寂言脫口道。
  
  如玉猛地愣住,瞪著眼望著邵寂言,忽地臉上一紅,更大聲地喊回去:「你是男的啊!我怎麼能住你家!你這個下流胚!老流氓!」
  
  邵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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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2: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色書生,下流胚,採花大盜,老流氓……」如玉紅著臉扯著脖子一通罵,只怕心裡噗通通的跳聲被邵寂言聽了去。
  
  邵寂言等她罵夠了,無奈地道:「二牛就不是男的嗎?」
  
  如玉怔了一下,回道:「不一樣的。」
  
  邵寂言道:「有什麼不一樣?」
  
  如玉臉上紅撲撲的,咬了咬唇,小聲道:「二牛……二牛是哥哥來著……妹子沒處住,投靠他兩天是應該的嘛……還有……二牛有鳳兒了嘛,雖然鳳兒走了,但是……」說著又似意識到什麼,抬眸望了邵寂言一眼,臉上更紅了幾分,支支吾吾地道,「不是,你和二牛一樣的,也有沈姑娘了……不過……但是……」
  
  如玉越說越亂,最後只滿臉通紅地高聲道:「反正我說不一樣就不一樣的啊!」
  
  邵寂言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明白如玉的意思了,她大概是在和自己害羞?
  
  儘管她一口咬定對二牛只是兄妹般的感情,可他一點兒不能放心,他不認識二牛,但他瞭解男人,一個大姑娘跟自己住在一起,怎能不動歪念?如玉這麼單純的丫頭,就是被吃干抹淨了怕還不知怎麼回事兒呢。況且那個二牛才被女子拋棄,最是意志薄弱的時候,萬一移情到如玉身上怎麼辦,肯定不是真心對她,肯定要傷害她的。而且外面的世界也是很危險的,離開二牛也許會有三牛四牛五牛六牛,不行,一定要把如玉收起來才安全。
  
  邵寂言看了看如玉,忽然開口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還喜歡我呢?」
  
  如玉騰地紅了臉,目光閃躲地高聲道:「才沒有呢!我才不喜歡你呢!我早說了再不喜歡你的!我說話算話的!」
  
  邵寂言揚眉激將道:「那為什麼不敢跟我一起住?」
  
  如玉脫口道:「誰說不敢住了!」
  
  「那就搬來一起住。」
  
  「不行!」
  
  「不行就是不敢!」
  
  「才不是!」
  
  「那為什麼不能搬過來住!」
  
  「我……那我為什麼要搬過來住!」
  
  「因為我不放心!」這一次不等如玉接話,邵寂言便搶斷道,「我覺得你還喜歡我,只要你搬過來和我住了,我就相信你不喜歡我了。」
  
  如玉漲紅著臉大聲道:「好!住就住!誰怕誰啊!」說完又賭氣似的加上一句,「但是說好了啊,你這老色鬼不許耍流氓!要不我可不客氣啊!哼!」
  
  邵寂言滿意地點頭微笑:「嗯,講好了,去取行李吧,我等你。」
  
  如玉哼了一聲,撇著嘴氣呼呼地飄走了。
  
  「我才沒喜歡你,自作多情的下流胚,大色鬼,傻子才會喜歡你……」如玉一路嘟囔著回了城南密林深處,鑽到墳墓裡,二牛還沒回來。她其實也沒什麼行李,不過是幾件衣裳,其中大部分還有是鳳兒留給她的,她自然是穿不下,留著是為了做個念想。她想了想,把幾件衣裳疊好,只留了一件自己與鳳兒初識時她穿的衣裳,剩下的都留給了二牛。
  
  快二更天得時候,二牛回來了,見如玉這架勢便道:「怎麼?要搬走?」
  
  如玉心虛,她知道鳳兒臨走時跟二牛說過邵寂言,並囑咐他一定看好了她不許讓她被拐帶欺負了。二牛這些日子也是半點兒不帶含糊地遵從鳳兒的「遺訓」,她去哪兒他都要跟著,所以她才不得不少了去邵寂言那兒的次數。也只最近她搬來住之後,他對她盯得才鬆些。
  
  如玉這會兒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說實話,只撒謊道:「嗯,翠香她們尋了個新地方,說給我也留一處,我準備今天搬過去。」
  
  二牛有些不高興:「在我這兒住的不好?幹嘛要搬?」
  
  如玉解釋道:「唔……你這兒好是好,但我還是跟翠香她們去吧,鳳兒走了……我不想落單……」
  
  二牛覺得她說的也對,便道:「也好,那我送你去,萬一有什麼壞傢伙我好替你先收拾了。」
  
  如玉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二牛不容反駁地道:「不行,鳳兒把你交給我了,你這慫樣兒到哪兒都是挨欺負的料!我跟你一塊兒去,先揍他幾個,把他們鎮住了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如玉慌忙道:「不要了,你要是先把人家打了,回頭你一走他們可不是該惱我,更要欺負我了嗎?」
  
  二牛想了一下,應道:「那我只送你過去就好。」
  
  「不好不好!你長得這麼厲害,就算不打人家,人家也會害怕的……可能會以為我是故意找你去嚇唬他們呢?我自己過去就好,我保證,一旦遇到壞傢伙我肯定告訴你的,到時候你在幫我就好了。」
  
  二牛瞇眼睨著如玉,滯了一會兒,道:「那好吧,你自個兒去吧,小心點兒,有事兒記得叫我。」
  
  「嗯嗯!」如玉得了允許忙拿了行李一溜煙兒地走了。
  
  如玉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只跟逃家與人私奔似地慌慌張張地去投奔邵寂言。她一路小心翼翼避開街上小鬼們的視線,連大道都不敢走,只從人家家裡穿過去,待拐進西柳巷才算鬆了一口氣,可她才飄進院子,便聽後面傳來一聲怒吼:「如玉!你給我站住!」
  
  如玉嚇得一激靈,顫巍巍地回頭去看,只見二牛怒氣衝天地瞪著自己,沒待她反應呢,便逼到了她面前。
  
  如玉心裡發顫,雙腿發軟,只跟與野男人私奔被兄弟發現追來馬上就要被拍死一樣,哼哼唧唧地不敢說話。二牛卻似沒心情收拾他,一副惡狠狠的模樣就要往屋裡闖。如玉立時抱了二牛的胳膊,急得都快哭了,緊道:「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不敢了,咱們回家吧,今後我哪兒都不去了,我全聽你的!你讓我上哪兒我就上哪兒好不好!」
  
  「你放開他。」如玉和二牛同時一怔,卻是邵寂言不知何時已經推門出來。他面上雖是波瀾不驚,其實心裡卻因如玉那話而很生氣,非常生氣!什麼叫「我錯了」?什麼叫「咱們回家」?什麼叫「我全聽你的!」這該是跟他說的話!憑什麼跟那個二牛說!可見讓她搬來是對的!再晚兩天不定變成什麼樣子呢!
  
  二牛對如玉怒道:「這就是那個賤書生吧?哼!上次還騙我說是什麼瘋子!」
  
  如玉嚇得只管搖頭,死命扯著他不敢鬆手。
  
  二牛轉回頭一臉猙獰地望著邵寂言,胳膊一推把如玉甩開,也不看她,只厲聲道:「你回家去!我收拾完他再收拾你!」
  
  邵寂言面不改色,甚至還帶了分從容的笑意,只對如玉道:「你回屋等著我。」
  
  如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哆哆嗦嗦的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邵寂言安撫道:「乖,進屋等著我,我和你這位哥哥說幾句話就好。」
  
  如玉有些猶豫地鬆了二牛的胳膊,往邵寂言那兒蹭了蹭。
  
  二牛立時怒目而視:「我看你敢!」
  
  如玉才鼓起的勇氣又被嚇回去了,縮著脖子不敢動了。
  
  邵寂言道:「兄台一個大男人,嚇唬小姑娘算什麼,是我叫她來的,有什麼你只算到我頭上就好。」
  
  二牛狠狠地道:「你放心,我鐵定跟你算!」
  
  如玉小心地打量二牛的神色,嚥了口唾沫,飄到邵寂言身邊,卻不進屋,只顫巍巍地小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把他引來……要不,算了吧,他很厲害……你打不過他的。」
  
  邵寂言笑道:「誰說我們要打架了?他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上次見面沒來得及認識,這次有機會總要說幾句話。」說完又故意提高聲音道:「我看你這位哥哥也是光明磊落的漢子,斷不會恃強凌弱,欺負我這一介文人。我們只說說話,你乖乖進屋等著,不叫你出來不許出來。」
  
  如玉猶豫了一下,小聲咕噥了一句:「小心點兒,別惹惱他。」又賊兒似地瞄了二牛一眼,方轉身飄進屋裡。
  
  待進了屋又覺不放心,想要鑽出個腦袋去看看,可想到邵寂言說了沒叫她不讓她出來,便只飄到窗邊兒,透過微微敞開的小縫兒往外張望。但見邵寂言和二牛已經走到的院子中的大樹下,還真是在說話。
  
  邵寂言面對著她這個方向,斯斯文文的還帶著點兒笑容,二牛背對著他卻看不清表情了。兩人說了好久,忽然轉身往她這邊望過來,如玉哧溜閃開。藏了一會兒又壯著膽子往外偷瞄,卻不見了人。她嚇了一跳,只當邵寂言被二牛弄到陰暗的地方痛揍去了,才要衝出去,便聽房門被推開,卻是邵寂言和二牛一塊兒進了屋來。
  
  如玉見邵寂言好端端地站著,鬆了口氣,又小心地去看二牛,看他臉上竟也沒了剛剛的怒色。
  
  二牛開口道:「妹子,你要住就住他這兒吧,若今後他欺負你了,只管跟哥說,哥肯定為你出頭。」
  
  如玉懵了,她雖一直把二牛當個哥哥,可二牛這還是頭回管她叫「妹子」呢,她呆呆地去看邵寂言,邵寂言趁二牛不注意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二牛倒也不管如玉答不答話,只轉對邵寂言道:「我把妹子交給你了,你要敢欺負她就死定了知道嗎!」
  
  邵寂言又立時擺出一副恭敬嚴肅的模樣,拱手行了個禮,道:「二牛兄放心。」
  
  二牛一擺手道:「得了,那我走了。」
  
  「二牛兄慢走。」
  
  如玉飄到門口,歪著腦袋看邵寂言客客氣氣地把二牛送走了。
  
  待邵寂言回到屋裡,如玉立時問道:「你跟他說什麼了?他怎麼沒打你?」
  
  邵寂言笑道:「你很希望我挨揍嗎?」
  
  如玉搖頭,追問道:「你到底說什麼了?他怎麼一下就變了?」
  
  「很崇拜我吧?」邵寂言帶了幾分得意之色,隨又調笑道:「我應他說回頭給他燒好多紙錢,他就把你賣給我當丫頭了。」
  
  「哼!」如玉腮幫子一鼓,「你騙人!才不會呢,二牛才不會賣了我呢!」
  
  邵寂言點頭道:「是了是了,他個當哥哥的怎的捨得賣妹子呢?」說著又假做出不解之色,摸著下巴道,「老實說,其實你們是不是真的兄妹啊?怎麼這麼像?」
  
  如玉哼道:「才不像呢!我長得比他好看好多好多!」
  
  「我是說性子像,都那麼……」邵寂言意味深長地笑了,卻不說下去。
  
  如玉眨巴著大眼睛道:「那麼什麼?」
  
  邵寂言笑而不語。
  
  「那麼什麼啊……說話啊……說半句話最討厭了……你告訴我啊!哼!你欺負我!我要告訴二牛去……我要讓他揍你,你聽到沒……他可厲害了,一定揍得你滿地找牙……你再不說我真去找他了!快告訴我!都那麼什麼啊!」
  
  那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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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如玉的新家是邵寂言書案上的一隻花瓶。
  
  這花瓶原是這宅子裡舊有的,邵寂言住進來的時候見這花瓶的造型花紋頗為雅致,又沒什麼破損,便沒捨得扔,洗淨擦乾之後就放在案上擺著。那個時候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將來的某一日他會用這只花瓶收養一隻小鬼兒。
  
  如玉湊到花瓶跟前看了看,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開口道:「我知了,這一定是當日勾引你那個惡鬼的瓶子!」說完便立時化作一團白霧鑽了進去。
  
  除去當日道士把如玉收進葫蘆不算,邵寂言這還是頭回見如玉自己在他面前化作煙霧,不免有些驚奇,只他一愣神兒的功夫,又見白霧從瓶中飄了出來,化作人形。
  
  「奇怪了。」如玉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語,「該是那女鬼住的嘛,怎麼什麼也沒有?」
  
  邵寂言想了想,扯了扯唇角道:「我搬進來的時候從裡到外給洗了一遍……」
  
  如玉自己被人家砸了棲身的罐子,這會兒聽他這話不禁拉下臉,扭頭冷語道:「毀人房屋是要遭報應的。」
  
  邵寂言覺得自己很無辜,沒想到勤儉愛乾淨也成了罪過。
  
  為了避開白日裡的陽光,邵寂言將花瓶從靠窗的書案上挪到了終日見不得陽光的牆角,搬來一方四角小櫃,將花瓶放在上面,為了以防萬一,又把屏風挪了挪將小櫃遮住。待弄好了一切,轉對如玉道:「好了,從今往後你住這兒就好了。」看了看如玉又道,「對了,你的行李呢?剛剛你來時我倒是看見你拿了個包袱,這會兒放哪兒了?」
  
  如玉扭頭,指了指桌案。邵寂言看過去,桌上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如玉有些奇怪:「你看不到?」
  
  邵寂言茫然地搖了搖頭。
  
  如玉飄到桌邊,伸手拿了行李。只在她的手觸碰到那個小包袱的時候,邵寂言方見那包袱顯了形,頓悟道:「看來這些陰物非要你碰到我才能看得見。」
  
  如玉望著手中的包袱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邵寂言又道:「就這麼多?沒別的了?」
  
  如玉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回道:「我就這點兒東西……本來還有睡覺的蓆子被褥,還有鳳兒投胎前給我留的錢……可罐子一砸,除了幾件衣裳其他的我都尋不到了,大概是被別的鬼撿了去……」
  
  邵寂言蹙眉,這倒是他疏忽了,他卻沒想到她雖是鬼,縱是在個瓶瓶罐罐裡棲身也是該有床褥的。
  
  如玉看出他的心思,忙道:「其實也沒什麼,被褥什麼的不要也可以,我原先也沒有什麼被褥,一樣睡的。」
  
  邵寂言道:「那怎麼行,姑娘家怎能直睡地上。我問你,你們用的那些床褥傢俬怎麼搞到?」
  
  如玉道:「那些東西原是在世的家人燒寄來的,又或是直接燒寄來陰錢冥幣,自己去鬼市上買……」說到這些,如玉觸到了痛楚,有些傷感地道,「只我不記得自己是誰家的閨女了,也沒人給我燒寄什麼財物……」
  
  邵寂言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禁問道:「那你從前是怎麼過的?」
  
  如玉笑笑,搖了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做了鬼不需要吃喝,只找個地方睡覺就行。我原也有點兒錢,是平日裡幫別人做事換來的,買了蓆子被褥還餘下點兒零花,後來鳳兒走了又把她攢的錢給了我,我怕帶在身上弄丟了就放在家裡,結果罐子一砸,不知被誰撿去了。」
  
  如玉說得簡單,甚還帶了些輕鬆隨意的笑容,邵寂言聽著卻覺得心酸。他能想像沒有家人依靠的如玉生活會有多麼的拮據。他自己幼年喪父,只跟著祖母和母親過活,長到十六歲只連這兩個親人都故去了。他讀書雖有些天分,但種田經商這些活命的營生他其實差勁得很,為了養活自己,他著實過了幾年苦日子,也是近兩年才慢慢好轉,直到中了舉人方有一些鄉紳巴結送錢送物,他也不推辭照單全收,生活方算安穩。如今聽了如玉短短的幾句話,直勾起了他埋在心中的辛酸往事,讓他對如玉愈發生了憐愛疼惜之心。他想了想,問道:「你才說的鬼市錢莊是個什麼地方?可是陽間送的錢物都要寄在那裡,陰間的親朋再去那兒取?」
  
  如玉道:「就是這樣,錢莊裡都記著戶籍呢,這樣陽間寄來的東西才不會送錯人。」
  
  邵寂言道:「那可是時時都能寄錢?還是非要等到祭日或清明的時候?」
  
  如玉道:「時時都能的,陽間只要有人寄錢物了,當地的鬼差就來取東西,回去後存在錢莊櫃上,陰間的人若要取用時只到錢莊去拿就是。」
  
  邵寂言道:「如此就好,現在才過子時,我估摸著你們那裡的鬼市正是熱鬧的時候吧。」
  
  如玉不明所以的點頭道:「是啊,怎麼?」
  
  邵寂言笑道:「那你現在就去鬼市錢莊等著,我這就上街買些冥幣燒給你,你不就能置辦傢俬了嗎?既是那些東西都能裝進罐子裡,可見也是方便攜帶的,你一個人拿得了嗎?」
  
  「拿是拿得了……」如玉有些為難,「不過不行的……」
  
  「怎麼不行?」邵寂言道,「可是怕這會兒店舖都關門了?放心,我去拍門央求老闆,你只信我,我定能讓他起來賣給我。」
  
  如玉撥浪鼓似地搖腦袋,可憐兮兮地道:「不是這個……因為……我不記得自己的姓了,只記得如玉這個名字……錢莊那兒寄錢有個規矩,必要知道身家戶籍才能順利收錢。你只寫個如玉,縱是把錢燒寄過來,我也拿不出,白白便宜了錢莊老闆罷了……」
  
  邵寂言歎道:「原陰間也有這種奸商,怕也是官商勾結,欺負小民百姓罷了……」
  
  如玉道:「不要緊的,如今只當從頭開始吧,回頭我慢慢地攢錢,蓆子被子總會有的。」
  
  邵寂言道:「我既讓你搬來我這兒就不會讓你受苦,才你二牛哥還警告我,不許欺負你否則要我好看呢。你放心,我自有辦法。你這會兒只管去錢莊那兒等著,我保準你能拿到錢。」
  
  如玉仍有些躊躇,邵寂言卻已是從抽屜裡取出錢揣了起來,叮嚀道:「咱們這就去,記得,拿了錢別捨不得用,不許買個蓆子湊合,我雖不闊綽,但買個舒服床鋪的錢還是有的,剩下的錢你再看著置辦些傢俬衣物什麼的,我也不知你平時需用什麼,你只看著買,記得別給我省錢便是。」說完也不容如玉拒絕,推了門便走,邊走邊轉頭道,「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只說邵寂言揣了錢直奔了紙紮鋪,待到門口半分猶豫沒有只管當當用力敲門。
  
  時過午夜,屋內立時傳來一聲帶了睏倦的怒罵,邵寂言充耳不聞,反是更大力的砸門。不一會兒屋裡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帶到門板打開,卻是老闆帶了兩個小徒弟,一人提了一根棍子來勢洶洶。老闆脫口罵道:「大半夜跑我門口鬧騰!你老子娘等著拿錢上路怎的!」
  
  邵寂言早料到這狀況,並不著慌,只懇求老闆賣他些紙錢。老闆火頭上,不把他一頓暴打就算好的,哪還賣他東西。
  
  邵寂言求道:「老闆你若得解氣只管打我一頓,但務請賣我紙錢救急。」說完只一臉悲苦地說了原委,只說他適才得死去的娘子托夢,說她在陰間遭惡霸欺辱,逼良為娼,她無錢買路贖身,只緊托夢尋夫婿速速燒些銀錢救脫苦海。邵寂言邊說邊哭,只說自己與娘子如何如何恩愛,娘子故去之時他恨不得立時殉情而去,只尚有襁褓中幼兒無人照顧,這才苟且偷生,只與娘子約定了,待將孩子撫養成人便往陰間夫妻團聚。如今娘子在陰間遇此磨難,他這才急來打擾,只求老闆發發慈悲,成全他們夫妻的緣分。
  
  人非草木,三人眼見邵寂言這溫文爾雅的俊書生掩面痛哭,只道他是因喪妻而變得癡傻的苦命書生,立被觸動了同情之心,火氣什麼也全消了,除了賣了他冥幣紙錢,還白送了一套紙糊的精巧首飾說是贈與她娘子的。及又說了無數地安慰的話,說是善有善報,他娘子定能渡過難關。
  
  邵寂言千恩萬謝地拿了東西,說是要立時燒給娘子,忙匆匆走了。
  
  那老闆站在門口望著邵寂言遠去的背影,仍是不住對兩個徒弟感歎這書生真真是個癡情種。
  
  話分兩頭,只說如玉聽了邵寂言的話去了鬼市錢莊,進了堂中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站在角落裡看著其他小鬼兒美滋滋的進進出出領錢領物。
  
  如玉賊兒似地靠在牆角,沒多久便引起了櫃上老闆的注意。那老闆四五十歲的模樣,瞇著眼睨著如玉,懶洋洋地道:「牆角兒那丫頭,幹什麼的?」
  
  如玉上前蹭了兩步,怯生生地道:「我來拿錢的。」
  
  「哦。」老闆應了一聲,「什麼名字,哪戶人家的?」
  
  「我叫如玉。」如玉沒甚底氣的小聲回道。
  
  「如玉……如玉……」老闆一邊翻著手中的冊子一邊嘀咕,「我怎麼不記得京城地界上有姓如的。」
  
  「不是姓如。」如玉紅著臉道,「我的名字叫如玉……姓什麼我不記得了……」
  
  老闆聞聽立時變了臉色,啪地一聲合了簿子,青著臉道:「不知道規矩?!」
  
  如玉害怕,恭敬地解釋道:「不是,我朋友說要給我燒錢來的。」
  
  老闆厲聲道:「他說了你上陽間找他要去,這兒就是這個規矩!說不出身家姓名的閻王爺也不給領錢!」
  
  如玉心裡嚇得不行,若擱以往這會兒早就掉頭跑了,可想到來之前邵寂言信誓旦旦的話,暗暗咬牙壯了壯膽子,道:「我朋友說能拿的,麻煩您幫我查查好嗎……」
  
  老闆被惹怒了,啪地拍了櫃子,喝道:「你搗亂來的是不是?想我叫鬼差來收拾你是不是?!」
  
  如玉忙搖頭擺手道:「不是不是……別叫鬼差抓我……」
  
  正這會兒,錢莊大門被推開,一個鬼差進到堂中。老闆臉色一轉,笑嘻嘻地上迎了上去。
  
  如玉只想這鬼差或就是才從陽間取回邵寂言燒寄來的冥幣的,便往前蹭了蹭探頭去看。老闆回頭喝道:「看什麼看!你還想明搶不成!」如玉連連搖頭又退了回去,卻仍是抿著嘴兒伸著脖子往哪兒瞧。
  
  鬼差見了這情景上下打量了如玉一番,隨即衝她揚了揚下巴,道:「你,是叫如玉嗎?」
  
  如玉從沒跟鬼差說過話,只瞪了雙大眼睛戰戰兢兢地點頭。
  
  鬼差從懷中摸出一疊冥幣道:「這是你朋友給你的。」
  
  如玉大喜,心道寂言果真有辦法,忙美滋滋上前去拿。只才上了兩步便被那老闆攔了,只見那老闆一臉為難地對鬼差行禮道:「差爺,咱們這兒的規矩是千百年定下來的,沒有人家戶籍不給拿錢,這丫頭記不得自己的名字,縱是有人給送錢也不得轉交,您這個……可是不大合規矩……我跟上面也不好交代……」
  
  那鬼差也沒說什麼,只把一張紙塞給那老闆,道:「給,她的戶籍。」
  
  老闆看了一遍,立時露了失望之色自認倒霉,只歎遇了個比他更會鑽空子的,看了看如玉捏著紙念道:「京城,大柳街西柳巷,甲八號,邵寂言家的如玉。可是你啊?」
  
  「啊?」如玉愣住了。
  
  老闆頗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問你是不是邵寂言家的如玉?」
  
  如玉懵懵地點頭。
  
  老闆道:「行了,我記著了,你的東西先存在這兒,等過些日子我這兒騰出人手上去核實對了,你就能來取了。」
  
  鬼差湊到老闆跟前兒小聲道:「別麻煩了,不用查,給他燒東西那個是個陰陽眼兒,都跟我說好了,只說這屋裡最呆最傻的胖丫頭就是她朋友了。」說完又從袖子裡掏了錢塞到老闆手裡,耳語道,「那戶籍是糊弄上頭的,這個是那小子孝敬咱們的。」
  
  老闆垂眸看了一眼,唇角兒一彎,把鬼差手裡那疊冥幣扔給如玉,樂道:「行了行了,拿走吧。」
  
  如玉直到接了錢仍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她只看那鬼差和老闆說了兩句悄悄話,這老闆就跟變了人似的,怪得很!
  
  她抱著錢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看看鬼差又看看老闆,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心道寂言真是太厲害了,只這麼一會兒便跟鬼差成了朋友。
  
  如玉嘻嘻跟「邵寂言的朋友」笑了笑,又跟老闆道了謝,把錢揣進懷裡錢便往外走。待走到門口又被鬼差叫住,摸出個盒子,扔給如玉道:「差點兒忘了這個。」
  
  如玉接住打開一看,卻是一套精美的首飾,她愣了愣,抬頭不好意思地道:「謝謝大哥的見面禮,我來得急也沒帶什麼禮物,下回來定好好孝敬您。」說完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堂內,老闆與鬼差面面相覷,一臉的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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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邵寂言一個人生活慣了,忽地多了一口人……呃……一隻鬼,他多少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如玉住在一隻花瓶裡這個事實,讓他更覺新奇得很。
  
  最開始的兩天,他總是有事兒沒事兒地站在牆角盯著花瓶看,他不太確定如玉是不是真的在裡面。
  
  為了確定,他要麼輕輕地喚兩聲如玉的名字;要麼把耳朵貼著瓶身細聽如玉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打呼嚕;要麼乾脆俯身湊到瓶口往黑乎乎霧昭昭的瓶子裡看;甚至還會輕輕的搖搖瓶身,好似如玉是他養在花瓶裡的一隻小烏龜,會有硬硬的殼子敲在瓶身之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於是,夜幕降臨之後,如玉總會氣呼呼地飄出來,大聲抱怨:
  「你知不知道做美夢被人叫醒是很討厭的事啊!」
  「下流胚!你今天又偷看我睡覺!」
  「大壞蛋!你是不是搖瓶子啦!我掉到床底下去了知不知道!」
  
  邵寂言覺得過意不去,每每都要滿臉堆笑的討好哄勸一番,可第二日又忍不住去花瓶那兒「研究」,卻也不單是因為好奇,只因想看如玉鼓著腮幫子數落他的模樣,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直到如玉第三次被他從床上晃了下來,威脅他要搬回二牛家裡去,並告訴二牛他欺負她,讓他挨一頓暴揍,邵寂言才不得不戒掉了這個習慣。
  
  因與科考舞弊一案的關係,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邵寂言如今很少出去應酬了,大部分時間是待在家裡,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點東西,看看書,再收拾收拾屋子,磨蹭到太陽落山,便有如玉出來陪他。而如玉也不怎麼上街同鬼友們說是非聊大天兒了,兩個人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彼此。
  
  邵寂言一日心血來潮,提議教如玉讀書識字。
  
  如玉不大高興:「不用你教,我本來就識字!」
  
  邵寂言笑著搖頭。
  
  如玉道:「不信你考!我全認得!」
  
  邵寂言隨手拿了本書,翻了翻,故意尋了個生僻的字指給如玉。如玉看了,臉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換一個,除了這個字,其他的我全認得。」
  
  邵寂言又給她指了幾個難字,如玉一撇嘴:「你故意的!」
  
  邵寂言笑道:「誰叫你誇嘴,我念了十幾年的書都不敢說自己認識所有的字,你就敢說認得全了?」
  
  如玉撅嘴哼了一聲。
  
  邵寂言從箱子裡翻了一本書,道:「這是我小時候先生送我的,裡面全是一段段的小故事,讀起來頗為輕鬆有趣,你拿去看,若遇到不認得的便來問我,不知不覺中就能識得不少的生字。」說完只把書平放在桌上攤開,用鎮紙壓了書角。
  
  如玉好奇地湊上來,只看了第一個小故事便覺得新奇得很,又順下去看第二個,她看得入迷,待到翻頁伸手之時,才意識到自己摸不到,只轉頭沖邵寂言道:「翻頁。」
  
  邵寂言上來幫她翻好,又用鎮紙壓了,如玉再繼續往下看,如此每到了翻頁的時候她便要向邵寂言求助,到最後也不用她說話,只一扭頭眨巴眨巴眼睛,他便乖乖的過來給她做書僮。
  
  只十幾個故事讀下來,她卻從沒問過一個字,邵寂言只道如玉肚子裡的墨水比他想像得多,沒想他一問才知,她只是把不認識的字直跳過去不理而已,並理直氣壯地道:「興致上來,誰還顧得上認字啊。」
  
  邵寂言表示理解,只道:「那你把不認識的字記下來,等故事看完了再問我,我一起教給你。」
  
  如玉嘻嘻笑道:「既然故事都看完了,那認不認識那幾個字兒也沒什麼所謂了。」
  
  邵寂言無奈,只得搖頭歎道:「孺子不可教。」
  
  如玉不管什麼可教不可教的,只管看故事去。邵寂言被掃了為人師表的興致,也不白給她當書僮使喚翻頁了。
  
  如玉央求了幾次,邵寂言故意不幫她,如玉賭氣:「小氣鬼,誰要你幫忙了,我自己會翻。」說著便小心翼翼地伸手翻書,自然是什麼也沒摸到。
  
  邵寂言往椅子上一靠,悠哉地雙手環胸,揚著唇角看她。
  
  如玉瞪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口中唸唸有詞地伸手去摸,仍舊沒有成功。往複試了了幾次,書頁沒碰到,倒是讓一旁看熱鬧的邵寂言尋了不少樂子。
  
  如玉臉上掛不住,哼了一聲,乾脆丟下他出屋去了。邵寂言深知如玉的性子,知她不過耍些小性子,上街上尋鬼友玩兒去了,是以也並不追出去哄她,只自個兒又看了會兒書便上床睡了。
  
  只說如玉撇了邵寂言卻非找人聊天玩耍,而是去找了二牛。
  
  一見面也不說別的,直問道:「咱們怎麼才能摸到活人的東西?」
  
  二牛道:「怎的想起問這個?」
  
  如玉揚了揚拳頭,道:「我給你當妹子,總不能給你丟人啊,回頭邵寂言欺負我,我好用拳頭砸他。」
  
  二牛覺得頗為有理,便道:「你只要集中念力便好。」
  
  如玉道:「這我知道,可到底怎麼集中念力?還有……到底什麼是念力啊!」
  
  二牛想了想,道:「我問你,你以前可曾無意中摸過什麼活人的東西沒?」
  
  「呃……」如玉臉上一紅,有些扭捏的小聲道:「摸到過……」
  
  二牛道:「你當時心裡是怎樣的感覺?」
  
  如玉紅著臉垂了頭,手上不自覺地捲起了衣角,這要她怎麼說啊……
  
  二牛不曉其中的「典故」,只道:「要我說啊,這念力就是個感覺,咱們每個人都不一樣,有人是歡喜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難過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害怕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緊張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興奮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發怒的時候能摸到……反正,你只要把這種感覺尋著了,自然就明白怎麼集中念力了。」
  
  如玉有些愣神兒,心道那我摸他那兒的時候,是個什麼情緒呢?該是緊張的吧……或許……還有點兒好奇?反正打死也不承認是歡喜興奮之類。
  
  從那日之後,邵寂言發現如玉多了個新的愛好,就是自己躲在一邊兒,目不轉睛地盯著某樣東西發呆,有時是一本書,有時是一支筆,有時是掉在窗台上的枯葉,有時是他晾在繩子上的衣服。
  
  邵寂言初時不在意,後來有幾次回頭見她正森森地盯著自己後腦勺發怔,他就不得不有些不安了。
  
  他問她怎麼了,她卻打定了主意不告訴他似地,只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說等她練成了就不怕他欺負了。
  
  邵寂言聽了發毛,心道她這可是練什麼邪門兒功夫呢不是?他嚥了口唾沫,滿臉誠懇地道:「如玉,我不會欺負你的,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真的……」
  
  咱們別練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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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放榜日,邵寂言很早便出門了,待他到的時候,皇榜周圍已經圍滿了人,他往前擠了擠,一抬眼他便瞥見了自己的名字,心口一懸,只怕自己看錯了,他瞪著眼望著魁首之位,端端的「邵寂言」三個大字,可不正是他的名字嗎。
  
  巨大的喜悅衝擊著他的大腦,讓他一時有些發怔,直到身邊傳來相熟之人的道賀之聲,他才回過神來,再細細看了皇榜上自己的名字,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時已有三五個人過來將他圍住,讚歎道賀這聲不絕,他顧不得與眾人還禮,便匆匆忙忙擠出人群走了,他知道家裡還有個人在焦急的等著他。
  
  邵寂言一路狂奔回家,推開門,氣還沒喘勻便大叫道:「如玉!我中了,頭名!」
  
  「是嗎!是嗎!太好了!」屏風後面的花瓶裡傳出了如玉興奮的叫聲,「我就知道你會得第一的!我說什麼來著!你肯定能中頭名!我早就想到了!」
  
  邵寂言衝到牆角,從屏風邊上擠了進去,望著花瓶傻笑,若非還留了一絲理智,他現在真恨不得抱著眼前這花瓶轉圈兒。
  
  在花瓶裡的如玉也是恨不得衝出去,只急得抱怨:「太氣人了!幹什麼非要辰時發榜,哪怕是卯時呢,那會兒太陽還沒出來,我就能跟你一起去了!」
  
  邵寂言笑道:「卯時太陽都快出來了,你要跟我去看榜還沒回來呢就得被太陽曬了。」
  
  「我可以跑快一點啊!」如玉道,「或者,你可以抱著花瓶去啊,我看好了就鑽回來,也不用急著往回趕。」
  
  邵寂言大笑,道:「抱個花瓶去看榜,若那樣兒縱是考了第一怕也不讓我入殿試,只得說我是個瘋子了。」
  
  罐子傳來如玉悶悶的哼聲。
  
  邵寂言莞爾,靠著牆根兒席地而坐,歪頭道:「頭先咱們說好了,若我能入了三甲你就告訴我你練得是哪路邪門兒功夫,如今我得了頭名,可要告訴我了吧。」
  
  如玉嘻嘻笑道:「現在還不行,等我晚上出來就告訴你,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
  
  「現在透露一點點也不行?」
  「不行,透露了就沒有驚喜了啊。」
  
  「其實你不透露我也知道……」
  「啊?啊?你知道什麼啊!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告訴你。」
  「告訴我唄……你知道什麼了啊……」
  
  「那咱們交換吧,你告我你的秘密,我就告訴你我知道了什麼。」
  「唔……你當我是傻子吧……哼!」
  
  邵寂言坐在牆角對著花瓶和如玉說了半天兒話,待過了午時才想到她其實是需要睡覺的,正巧又有人登門道賀,他只怕屋中吵鬧影響了如玉,便邀請友人到酒樓吃飯飲酒。走之前還聽得如玉大聲在花瓶裡喊:「不許太晚回來啊!我有驚喜給你!」
  
  邵寂言這一去,只當吃了午飯便能回來,沒想卻被七八個人絆住,直在酒樓中耽誤了半日,申時過後才得回家。然待他拐進巷口,卻遠遠地見了院門口站了幾個人並一頂小轎子,來人見他出現便忙不迭地趕了過來,卻是王丞相府上的管家,只說是奉王丞相之命請他過府一敘。
  
  邵寂言有些吃驚,當日他將陳亭煥的罪證交給王丞相後,就再沒登過門,及後的朝堂震動,他似乎也成了個局外人,王丞相從未對他有過任何的表示。其實他也明白,儘管他當日給王丞相帶去了搬倒政敵的機會,但到底只是一個會試成績不甚起眼沒甚前途的考生,毫無籠絡的價值。如今他用實力證明了自己並非平庸之輩,王丞相在這個時候向自己招手,再正常不過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已。
  
  他回去換了身衣裳,出門之前還想要不要與如玉說一下,但又想她怕是正睡著,再者他應該也不會在王丞相府上待太久,便與管家匆匆上轎走了。
  
  *
  
  晚上,邵寂言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才一進院,便見如玉從屋裡迎了出來。
  
  「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都說好了不許晚回來的!」如玉抱怨道。
  
  邵寂言道:「對不起……下午的時候去王丞相府裡拜見,他留我吃了晚飯,所以回來晚了……」
  
  如玉不關心什麼王丞相,並不接他的話茬,只一邊往屋裡飄一邊招呼道:「快進來!快進來!」
  
  邵寂言跟著如玉進屋,但見如玉一臉掩不住的興奮,故作神秘道:「我說了給你驚喜的嘛,現在你準備好了沒?」
  
  邵寂言笑了笑,道:「準備好了。」
  
  如玉道:「站好,把手伸出來,兩隻手。」
  
  邵寂言不明白她要做什麼,只站在屋子正中把兩隻手在身前攤開,見如玉飄到他面前,眨了眨眼,低下頭伸出兩隻食指。
  
  邵寂言玩笑道:「你可是要對我使你那邪門兒功夫不是?可厲害不?萬萬手下留情啊。」
  
  如玉不應,只專心地凝著邵寂言的手心,伸著指頭湊過去,在掌心之上頓了片刻,落下,手指一彎,撓了撓。
  
  邵寂言心口一緊,愣住了。
  
  如玉抬眸:「感覺到了沒?」
  
  邵寂言有些發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再抬眸看著如玉,一臉的錯愕。
  
  如玉嘻嘻的笑,伸開手,將兩隻小手放在邵寂言的手掌之上。
  
  邵寂言看著自己與如玉掌心相對的手,那感覺實實在在,涼涼的,軟軟的。
  
  如玉看他發怔,笑道:「嚇一跳吧,哈哈。」
  
  邵寂言道:「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你這些日子就是在練這個?」
  
  如玉點頭,道:「其實我幾天前就能摸到了,本來想馬上告訴你的,可是一開始念力控制得不好,怕失敗了你笑話我……本來我想好了,練成的時候要好好嚇唬嚇唬你,就把你叫到河邊兒,趁你不注意把你推到河裡去,看你今後還敢欺負我了不!不過你還要殿試,掉河裡著涼就不好了,所以我就大發慈悲的放你一馬啦,我好吧……」
  
  邵寂言沒在意如玉說什麼,只凝著她的手,才要將她握住,她卻忽地轉身飄走了。
  
  如玉飄到桌邊,拿了一本書放在桌上,全神貫注地一頁一頁地翻,邊翻邊道:「你看到沒,我現在能翻書了,我往後就用不著你了,我可以自己翻……我翻一頁……我再翻一頁……再翻一頁……再一頁……」
  
  邵寂言慢慢地靠到如玉的身邊,目光從她的手上移到了她的側臉,她彎著嘴角,喃喃自語翻得很專心,眸中閃著異樣的光彩。邵寂言看得有些癡了,不自覺的抬手去撥她的頭髮。指尖一點點的靠近,心口突突跳得厲害,他以為他會摸到了,結果仍是什麼也沒碰到,失落伴著心酸,他的停在了半空。
  
  正專心翻書的如玉這會兒才發現狀況,轉頭一看,急道:「不許偷襲啊!我還沒準備好呢,要集中念力才行的!」說完轉過身面著邵寂言,凝著他的眼睛認真地道,「現在好了,我準備好了,你可以摸了。」
  
  邵寂言收了手,沒有動作。
  
  如玉著急:「真的好了!剛剛那不算,你偷襲的,你現在試試,試試看啊!」
  
  邵寂言無奈的笑了笑,抬手去撫她的臉頰,然對上她期待的目光又不免想起了王丞相與他說的話,滯了一刻,到底還是沒有撫上去,只伸出食指用力點了她的腦門兒。
  
  如玉揉揉腦門兒,氣呼呼地道:「討厭,不是要摸臉的嗎,怎麼戳人家腦門兒,你又發壞,這可是欺負我吧,哼,虧得我還大發慈悲放你一馬的,我不該改變主意的,就該把你推到河裡去,讓你喝一肚子涼水!哼!」
  
  邵寂言淡淡地笑:「你現在也可以啊。」
  
  「可以什麼?」
  
  「可以把我推下水,我給你這個機會。」邵寂言道,「走,我們現在就去。」
  
  「誒?我說笑話的……」如玉認真地道,「現在這麼冷,掉下去你會著涼的。」
  
  邵寂言歎笑道:「那咱們只在河邊兒走走。」
  
  如玉道:「這麼晚去河邊兒做什麼?你這回考了頭名,不用跳河了。」
  
  「屋子裡悶,我想到河邊走走,你陪陪我好嗎?」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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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如玉跟著邵寂言離了家,因怕被街上的小鬼兒看見,她並不敢跟得太近,只遠遠的在他後面裝作逛街看景兒的樣子,待出了城不見什麼鬼影,方緊趕著跟了上去。兩人沿著河邊兒散步,一直走到了上次如玉找到邵寂言的地方。
  
  邵寂言靠著大樹坐下,望著如玉在身旁拍了拍,如玉湊上去坐在他身邊兒,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又四周漫無目的地看了看,這會兒已入深秋,樹葉兒都掉光了,也沒什麼好風景,她不明白邵寂言大半夜的跑這兒坐什麼,只覺得他好像心事重重不太開心。
  
  邵寂言抬手指了指河邊,如玉好奇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
  
  「就在那兒。」邵寂言道。
  
  「哪兒啊?」如玉伸著脖子張望,「有什麼啊?我怎麼什麼也看不見?」
  
  邵寂言淡淡的微笑:「就在那兒,上次你來找我,就是站在那邊那棵大樹底下,哭得跟個淚人兒似地喊我的名字。」
  
  如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
  
  邵寂言扭頭望著她,笑道:「其實我早看見你了,看著你順著河沿兒一邊兒抹淚兒一邊找我,不知道的真得以為我尋了短見呢。」
  
  如玉臉上一紅,氣道:「那你不早叫我,可是成心的吧!」
  
  「嗯。」邵寂言點頭,「是成心的。」
  
  如玉一瞪眼,捶了邵寂言一拳:「你怎麼這麼壞!」
  
  邵寂言笑,揉了揉胳膊,轉回頭望著前方,好似自語地開口道:「我家村口也有條小河,我小時候常愛去那玩兒,夏天就跳到河裡洗澡,冬天就鑿個冰窟窿捉魚。有時候回去晚了,我娘也會像你那樣兒沿著河邊兒叫我的名字,找不到了就著急得掉淚,生怕我被河水沖走,或是掉到冰窟窿裡去……」
  
  如玉歪著腦袋:「那你也老是故意躲起來讓她著急吧。」
  
  邵寂言笑道:「怎麼可能呢,哪有做兒子的故意惹娘著急的?」頓了一下又道,「我娘養我不容易,我還不記事兒的時候爹就死了,家裡只剩了奶奶和娘,奶奶年紀大腿腳不好,雖是沒少疼我,但家裡的事兒都是娘一個人操持……」
  
  提及往事,邵寂言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長歎了一口氣,道:「我那會兒不太懂事……只知道自己傻讀書,沒想著幫娘分擔些,等我意識到了,我娘身子也垮了……就是我十六歲考中秀才那年,我奶奶和我娘前後腳兒都走了……」
  
  如玉聽了心酸,又怕掉了眼淚惹得邵寂言難受,只咬了咬唇忍住,抱著自己的膝蓋,歪頭靜靜地聽著。
  
  邵寂言也不看她,只平靜地道:「我家裡本來就不富裕,我勉強把奶奶和娘安葬了,家裡也就沒錢了。我長到十六歲,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我原還以為考中了秀才就能讓奶奶和娘過好日子,那會兒我才發現,中個秀才其實什麼也不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鄰居家的大爺看我可憐,想介紹我給地主家打短工,我不願意去。我只想自己是個讀書人,是個秀才,總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失了文人的氣節……結果那年冬天我過得很慘……有一次餓昏在家裡兩天兩夜沒起來,若不是鄰家的大爺發現我那會兒就得死了……」
  
  「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跟著鄰家的大爺給地主劉老爺打短工,當地一些讀書人都暗地對我指指點點,說我堂堂秀才去給地主家幹活兒,丟了讀書人的臉面,我一開始聽了心裡也難受,後來也就看開了……什麼臉面不臉面的,誰肚子餓誰知道,骨氣當不了飯吃,不管你讀過多少書該餓死還是得餓死。」
  
  邵寂言說著往後一靠,轉頭望著如玉笑道:「你看我現在這模樣,定想不到我十五六的時候又瘦又小,比同齡的孩子都矮了半頭,都是後來那兩年下地幹活兒才壯實了些。現在已經撂了好幾年不做了,原先比現在要黑,下地幹活兒又不講究什麼儀容,整日裡泥裡滾出來似地,人家只笑話說沒見過我這樣兒的秀才,又糙又黑,一點兒也沒個讀書人的斯文。」
  
  如玉道:「才不是呢,白白嫩嫩跟個大姑娘似的才不好。再說了誰說讀書人就不能下地幹活兒了?躺在家裡吃白食的才沒資格笑話你,你自己賣力氣養活自己是好樣兒的。」
  
  邵寂言淺笑道:「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想……我在劉老爺家做了幾年,一邊讀書一邊幹活,勉強能養活自己,可總不是長遠之計,我是打算參加鄉試的,可考鄉試又需要盤纏。我有個遠房的叔叔,祖母在世時偶爾還周濟過我們,我去向他借錢,他只說我一個田里幹活兒的莊稼漢,祖墳裡冒青煙被我蒙上了個秀才,怎還敢起考舉人的心思!我被奚落得難受真想掉頭就走,可到底還是忍住了,窩窩囊囊的說了好多好話,他才勉強借給我點兒錢,只說怕我不要臉的挨戶求錢丟了邵家的臉面。」
  
  如玉聽了生氣,脫口道:「呸!大壞蛋!你那個叔叔是壞人!最壞最壞的大壞蛋!」
  
  邵寂言沒所謂笑了笑,沒應她的話,只接著道:「後來鄉試,我順利中了舉人,還不待我回鄉,就有當地的鄉紳來送錢送物。等我回家去還錢,我那叔叔又變了個人,不單錢不要了,還給我置辦了田地房產,只說他早就看出我有今日,說他當日那些話全是故意說來激勵我上進的,只把我捧到了天上去,說我們邵家今後便指著我撐門立戶光宗耀祖了。」
  
  如玉聽完連連搖頭,一臉鄙夷地嘖嘖道:「狗眼看人低!真是沒比他再壞的了!」
  
  邵寂言歎笑一聲,道:「我初時也似你這個反應,心裡把他罵了無數遍,可後來這樣的人見得多了,便也想明白了……許多人平日裡也是孝敬父母,愛護妻兒,善待朋友,像我那個叔叔那樣兒不論怎麼擠兌挖苦,到底還能對我們這樣的窮親戚伸把手拉扯一下的,已可說是心懷善念,人品不錯的了。」
  
  如玉想了想,覺得邵寂言的話似是有理,可又總覺得不對,只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縮了縮身子抱著膝蓋不說話。
  
  邵寂言歎道:「本來嘛……人的心就那麼大,能容得下多少人呢,除去家人朋友,怕也沒多少善心可分給不相干的陌生人了,如此只把旁人分個三六九等高低貴賤,也是情理之中……」說著頓了一下,道:「人之貴賤就好比天上的星星與河裡的污泥,一個亮晶晶的掛在天上,一個污漆漆的爛在河裡,又怎麼能怨世人只看得見星星而看不見污泥呢。」
  
  如玉望著邵寂言怔了片刻,垂了頭不說話,隨手拿了腳邊的一根樹枝在地上亂畫。
  
  邵寂言抬頭望天,道:「我想做天上的星星。」
  
  如玉沒抬頭,只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喃喃低語:「你就是星星……很亮很亮的那顆……」
  
  邵寂言轉頭看著身邊縮著身子,兀自垂頭亂畫的如玉,心口一陣酸澀,沉默了許久,低聲開口道:「我不想只做你一個人的星星,我想世人皆能看到我的光彩……」
  
  如玉動作一滯,手上不自覺的用力,小樹枝啪的一聲折斷了,她握著折斷的那節一下一下戳著地面,在腳邊戳出了深深淺淺的小洞,好半晌只埋著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邵寂言不知道如玉聽沒聽懂自己的話,只轉回頭不看她,像她那樣抱著膝蓋直直地望著前方,開口道:「我今日去拜見了王丞相……他很賞識我……」
  
  如玉埋著頭,小聲道:「那很好啊……他是最大最大的大官兒……他能幫你做最亮的那顆星星……讓天下的人都看得到……」
  
  「嗯……」邵寂言聲,道,「可我與他非親非故的……他不會平白抬舉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玉一愣,隨即把頭埋得更深,拿小樹枝用力戳著地面,道:「也許他是個大好人,天下第一大好人,不求回報的想幫你的大好人……」
  
  邵寂言道:「也許,也許真如你所說他是個求賢若渴的大好人……可也許……他只如世人一般,只把善心施給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如玉點頭,立時接口道:「那他就是把你當朋友了……是叫……忘年交……這個我懂的……我聽過這個說法……」
  
  「如玉……」邵寂言望著如玉,「他若只是想把我當個朋友,不會問我家中還有什麼人,不會問我有沒有與人訂親,更不會問我的生辰八字……」
  
  如玉怔了一會兒,鬆手丟開手中的小樹枝,歪著頭偷偷地瞥著邵寂言,怯怯地小聲道:「他是要把他那個沒出閣的小閨女嫁給你不是?」
  
  邵寂言故作輕鬆地道:「他什麼也沒說,我想我現在不過是個會元,他就是再抬舉我也不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我……大抵是有什麼親戚家的小姐……」
  
  如玉道:「是了……這樣你就不是不相干的人了,你就是他的親戚了……」沉默了許久,淺淺笑了笑,道:「丞相家的親戚定都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小姐都得是知書達禮的美人兒……你有福氣了……」
  
  邵寂言有些意外,道:「你不生氣嗎?」
  
  「我幹什麼要生氣……」
  
  邵寂言眸色黯淡下來,道:「氣我沒有回絕他的好意,氣我沒有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做媳婦兒。」
  
  如玉彎了彎唇角,回道:「你原不是跟我講過嗎,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能娶來做媳婦兒,我那會兒沒明白,現在我懂了……就好像你喜歡沈小姐,但是因為他舅舅的事,所以你不能娶她做媳婦兒了……」說著頓了一下,轉回頭避開邵寂言的眼睛,蜷著身子小聲道,「就像我喜歡你……但因為我是鬼,也不可能妄想給你做媳婦兒……」
  
  邵寂言一怔,未及反應,便聽如玉吸了吸鼻子,埋頭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我明天就搬走……」
  
  邵寂言立時回道:「誰要你搬走了,我和你說這些話不是為了要你搬走,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是我自己想要搬走的……」如玉打斷他的話,垂眸回道,「因為我說了謊話,我說了再不喜歡你了,可我沒有說到做到……我好像還是喜歡你……」
  
  邵寂言凝著如玉,心臟似被人用力捏住。
  
  如玉努力地擠出笑容,卻愈發顯得楚楚可憐,只道:「我還以為自己可以不喜歡你了,可聽你剛剛說的話,我心裡還是受不了,很難受……所以我大概還是喜歡你……我沒有說到做到……不能再跟你住下去了,我明天就搬走……」
  
  邵寂言難受,他想留住如玉,要她不要走,可是他開不了口,他知道二人終歸是人鬼殊途,他給不了她任何的承諾,他們之間也不會有什麼美好的未來,他這會兒可以自私地將她留住,可將來總會有分開的一日,那會兒或許會傷她更深。
  
  如玉咧嘴笑了笑,道:「不用擔心我,其實頭先就有朋友說找到新的住處給我留了地兒,只我自己想跟你一起,這會兒我可以去找她們,而且還有二牛呢,他也會照顧我,不會讓我挨欺負的,你可以放心。」
  
  如玉越是這麼說,邵寂言越是覺得跟往他心裡釘釘子似的難受。
  
  如玉歎了一口氣,抱著膝蓋自言自語:「如果我還沒死就好了,如果我不是鬼就好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喃喃道,「也不是……如果我不是鬼的話,可能根本就認識不了你……呵呵……還真是麻煩啊……」話才說完,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邵寂言趴在膝蓋上,別過頭去。
  
  深夜,四周靜悄悄地沒一點兒聲息,兩人各自別著頭不看對方,只默默的掉眼淚。
  
  好久,如玉才抹了抹眼淚,吸吸鼻子打破了沉默:「我明天就要搬走了啊,以後大概就再不要見面了,有句話想要問你……」
  
  邵寂言慌忙地抹去眼淚,轉過頭望著如玉。
  
  如玉鼓足了勇氣,假做輕鬆地微笑道:「你以前說的,說即便我是個活生生的姑娘也不會喜歡我,是不是真的啊……」
  
  邵寂言心中一澀,搖了搖頭,凝著如玉的眼睛,道:「如果你是個活生生的姑娘,我就娶你做媳婦兒。」
  
  如玉想笑,可才一咧嘴笑容卻被淚水淹沒,一直努力壓抑著得情感終於再控制不住,埋頭痛哭起來。
  
  邵寂言也跟著流淚,抬手去摸她的頭髮,她現在在哭,他大抵是摸不到的,可他還是忍不住的抬手過去,哪怕是落得一場空。
  
  他的手一點點的靠近,不同於以往的涼涼觸感,他碰到了……
  
  心口一顫,他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髮,抬起他的臉。
  
  她哭得傷心,咧著嘴淚流滿面。
  
  他捧起她的臉,生怕下一刻她就要從他手中消失一般,小心翼翼地為她拭去淚水。
  
  她漸漸止了淚水,卻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垂著眸子抽噎。
  
  他的手指沿著她臉上的淚痕慢慢向下,她抿了抿嘴,似是在誘惑他似的,他不自覺地湊了上去,在那上面輕輕啄了一下。
  
  她呼吸一滯,下意識地縮了縮,他再湊上去輕啄,想要退開,卻又捨不得,復又啄了上去。
  
  一下下的淺吻輕啄,一點點地將兩人內心深處的情感點燃化開,他終是深深地吻住了那片櫻唇。
  
  長久的擁/吻,待到分開,兩人都似不能呼吸一般,額頭相抵粗/重地喘氣。
  
  如玉腦子裡一片空白,目光落在邵寂言的唇上。他剛剛親她了,很用力很用力的親她,親得她都快喘不上氣了,這說明他也是喜歡她的吧,一定是的,她不是一個人單相思,他剛剛說了如果她是活生生的姑娘就娶她做媳婦兒,他喜歡她,喜歡她。
  
  直到這會兒如玉才覺得自己心裡突突跳得厲害,他就近在眼前,呼吸打在他的臉上,很熱,快把她給熱化了,她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只凝著他的唇,做賊似地,滿臉漲紅地閉上眼親了一下:我也喜歡你。
  
  她滿心羞臊還來不及睜眼,下一瞬便感到他整個人壓了上來,比剛剛更用力的親她,把她壓在了地上。
  
  他好像跟剛剛不一樣了,他親她的嘴,像要把她吃了一樣,她根本不知道怎樣去回應,身上跟不會動似的。她的手明明抵在他的胸/口,可不知怎麼就順著他的肩膀摟上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也不在她的臉上了,在她肩上……不是……在……在她的胸/口上……他在佔她的便宜……
  
  不能這樣,該推開他的,她是規矩的女孩兒,才不能給男人摸胸/口呢……可那個男人是寂言的話……也許……也許可以給摸一下……摸一小下就好了……
  
  他不在親她的嘴了,像個小狗兒似地親她的臉,親他的下巴,親她的脖子……她該起來的,可是又捨不得……好害羞啊……她的衣服好像鬆了……
  
  嗯……有硬/硬的東西頂在她身上了……不行了……那是夫妻倆才能做得事,她知道的……可是……也許……也許再讓他親一下也不礙得……不脫/褲子就好了……
  
  唉?他摸她的褲子了……怎麼辦啊,不能脫/褲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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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3: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夜,河岸。
  
  邵寂言幾可說是慌亂地提上了褲子,臉上燒得厲害,羞愧得根本不敢看如玉,哪怕只是偷偷的瞥一眼。
  
  他腦子裡發懵,幾乎不會思考了,他做了什麼,做了什麼……他好像……好像把如玉給強/暴了……雖然她沒有反抗,甚至還有些迎合的味道……但是,但是她一定是被他嚇壞了懵懵地順著他做完了……他這和強/暴也沒什麼區別的吧……
  
  他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明明是想跟如玉把二人之間的關係說清楚的,明明是不想她繼續陷下去的,怎麼就沒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做了這樣禽獸不如之事……她嚇壞了吧……一定嚇壞了……
  
  他現在該怎麼辦,是該賭咒發誓一定會對她負責的,是是,是該這樣的……若如玉是活人,他一定立時拉了她拜堂成親了,可她不是啊……要他怎麼跟一個鬼說成親,怎麼辦,誰能告訴他要怎麼對一個鬼負責啊……
  
  混蛋!混蛋!混蛋!
  
  邵寂言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咒罵自己,他背著身子不敢動,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與女子親/熱,其實也是羞臊得很,他剛剛腦袋裡一片空白,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進去沒有,應該是進去了……因為她身體裡真是涼得緊,初次雲雨的他才動了幾下便受不住的洩/了出來,太丟臉了……
  
  混蛋不是該想這些的時候!
  
  邵寂言努力使自己稍稍冷靜下來,鼓足勇氣,扭了扭身子,小心翼翼的抬頭瞥向如玉。她蜷坐在一旁,把裙子扯到腳踝遮住光溜溜的□,抬眸撞見他的目光,登時滿臉漲紅地垂了頭,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
  
  邵寂言不敢看,慌忙把頭扭了回來,臉上也是紅得發了燒似地,心口突突跳得厲害。 
  
  該怎麼辦啊……怎麼辦……該說點兒什麼的……不論如何……他該先說點兒什麼的……說什麼啊……
  
  邵寂言正慌亂無措,卻是讓如玉先開了口:「嗯……我……褲子……你……你壓著我褲子了……」她的聲音極小,就好似從喉嚨深處傳出的回聲,又因羞臊尷尬而有些微微發顫,只似隨時都要哭出來一樣。
  
  「啊?啊……」邵寂言怔了一下,想要幫她遞過去可低頭卻什麼也看不見,只慌亂地起身挪了挪。
  
  如玉羞臊地低著頭,一邊用力扯著裙子遮住下/身,一邊伸手去地上摸起自己的褲子。
  
  邵寂言望著她有些發怔,見她抱了褲子紅著臉不敢動作,才有所意識地轉過身去,他僵硬的背著身子坐在那兒,待聽身後沒了響動,方緩緩地回頭,目光相撞,二人又是一人一個大紅臉,嗓子眼兒裡的話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兩人不知坐了多久,時入深秋,夜風吹得邵寂言身上一陣陣發寒,他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但聞身後如玉忽地開口:「很冷吧……」
  
  「啊?」邵寂言一愣,轉身隨口道,「不,不冷……你冷嗎?」邊說邊想把衣裳脫下來給如玉披上。
  
  如玉臉上一紅,垂頭小聲道:「我不冷……我……我不會冷的……」
  
  「呃……啊……是……是啊……」邵寂言支支吾吾地應道,有些尷尬地把衣裳繫好。
  
  如玉抿了抿嘴,喃喃道:「很晚了……回去吧……」
  
  「嗯……好……」邵寂言立時站了起來,想要去扶如玉,又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之際如玉已經站了起來,也不看他,低著頭扯著裙角往城裡飄去。
  
  邵寂言連忙跟了上去,來時是如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回去的時候調了個個兒,卻是他一路不錯眼珠兒的盯著她,忐忑地跟在後面。
  
  待回到家,如玉沒待停留地直接鑽進了瓶子裡,邵寂言站在門口有些發怔,挪著雙腿蹭到了床邊坐下,探著腦袋往屏風後面瞧,愣了一會兒又起身走到屏風邊兒上,從旁邊的縫隙望進去,張了張嘴,卻沒聲兒,躊躇了一會兒又回床邊坐好,就這麼坐了一個晚上也沒想好該與如玉說些什麼。
  
  次日,邵寂言在屋中憋了一天,坐在椅子上望著牆角發呆,只把自己與如玉從相識開始的日日夜夜、樁樁件件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越想越窩心。
  
  晚上,天色越來越深,屏風後面卻一點兒動靜沒有,邵寂言不放心地過去看,只怕如玉趁他不注意偷偷從牆角那兒跑走了。他搬屏風搬開,藉著燈火往瓶子裡看了看,朦朦朧朧霧昭昭的樣子,如玉大概是還在的。他稍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徹底放心,再不敢把屏風搬回去,只自己坐在一邊兒守著。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足足等了一宿,如玉仍然沒有出現。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玉現在是怎麼想的,是單純的害羞,還是生他的氣,又或是害怕他了。陽光照進了屋子裡,他又緊忙用屏風把牆角擋住,自己又心事重重地在屋子裡坐了半天兒,兩宿沒怎麼休息,他睏倦得很,午後終是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
  
  當天晚上他仍舊如頭日那樣守了一宿,如玉也仍如頭日那般沒有出來,很快又是白天了,邵寂言照舊如昨天一樣,擋好屏風,趁著天亮在床上瞇了一覺。
  
  待太陽落山,定了心思的邵寂言沒有如前兩日那樣挪開屏風,而是在屏風外輕輕地喚道:「如玉……如玉你在嗎?」
  
  裡面沒人回話。
  
  邵寂言柔聲道:「如玉……我知道你在裡面,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氣了,或是害怕我躲著不想見我,可你悶在瓶子兩天了,肯定會很難受吧,你出來透透氣好嗎?我很擔心你……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是我卑鄙無恥的欺辱了你,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憋壞了自己……」
  
  裡面仍舊沒有一點兒的回應。
  
  邵寂言滯了片刻,又道:「好……我知道你定是恨上我,不想見我了……那我躲開,我出去……我不讓你看到好不好?我出去了……你聽到了嗎……我這就走了……」
  
  如玉蜷在瓶子裡,聽著外面果真沒有動靜了,躊躇了一會兒偷偷地鑽了出來,卻不敢出去,只躲在屏風後面向外探頭,屋子裡黑漆漆的沒有人,他好像真是出去了。如玉飄出來歎了口氣,心裡空落落的也說不出是因為放心還是失落。
  
  「如玉。」忽的,邵寂言的聲音猛地從身側響起,如玉嚇得一哆嗦,轉頭一看他卻是躲在了櫃子後面。
  
  如玉心裡撲通通地跳,臉上一紅,慌亂地想鑽回去。
  
  邵寂言忙搶上兩步攔道:「如玉!別走!求你了!」
  
  如玉站住了,卻是面對著屏風背著身子不敢回頭。
  
  邵寂言想要過去拉她,又怕把她嚇跑了,上前走了兩步便不敢靠近了,聲音發顫地道:「如玉……別走……我有話想跟你說……」
  
  如玉不應聲,把頭垂得很低很低,兩隻手無措地捲著衣角。
  
  「如玉……對不起……那晚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邵寂言磕磕巴巴地開口,明明想好了的話,真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卻又緊張得不行。
  
  如玉沒等他說完,雙手捂了臉,用力搖頭,嗚嗚地似是哭了。
  
  邵寂言一下慌了,也不管會不會嚇到她,忙湊到她跟前,無措地道:「別哭別哭,是我錯了,我混蛋我禽獸,你打我罵我好了,只要你別哭了,要我怎樣都好……」
  
  如玉捂著臉搖頭,顫巍巍怯生生地哭道:「不是……是我不好,我勾引你了……我……我是壞女孩兒……我……我是壞女孩兒……嗚嗚……」
  
  邵寂言被她這話說懵了,愣了一下,忙道:「不是不是,是我不對,你是好女孩兒的,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孩兒……」
  
  如玉聽了卻是哭得更厲害了:「不是……我不是……規矩的女孩兒才不和男人……那……那個呢……我變壞了……我……我親你來著……是我勾引你來著……我壞了……我變壞了……我明明知道不該讓你脫我褲子的……可我自己還不知羞的抬了屁/股……嗚嗚……我是壞女孩兒來著……嗚嗚……你肯定看不起我了……嗚嗚……嗚嗚……」
  
  邵寂言聽了愈發的窩心,一下從身後將如玉抱住,道:「不是……我的如玉是天下最最規矩的女孩兒,又乖又聽話,善良又體貼,再沒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兒了……」
  
  如玉仍是捂著臉不敢鬆手,她感到他在親她的耳朵,癢癢的,她又羞又臊的抽噎著縮了縮。
  
  邵寂言溫柔地將如玉轉過來,輕輕掰開她手,捧起她的臉,柔聲道:「誰說規矩的女孩兒不能與男人親熱了,我不是旁的男人,是你喜歡的男人不是嗎?」
  
  如玉滿臉漲紅地閉著眼,根本不敢睜眼與他對視。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繼續道:「和喜歡的人親/熱不是什麼羞愧的事。你沒有勾引我,如玉,是我自己喜歡你,所以會情不自禁的想要抱你,吻你,與你親/熱……如玉,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人之常情,你不用害羞自責的……」
  
  如玉終是睜開了眼,抿著嘴望著邵寂言,怯生生地搖頭,掉著眼淚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不該喜歡你的……你……你也不該喜歡我……我是鬼,你是人……我不能喜歡你的……你說過的,我們人鬼殊途是沒這個緣分的……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該那樣……」
  
  邵寂言將如玉緊緊地抱進懷裡,道:「那是我說錯了,我現在不那麼想了,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你看,原來我碰也碰不到你,現在卻能這麼抱著你,這說明不是沒有辦法的是不是?只要咱們有心,只要咱們想在一起就會有辦法的……其實不止咱們倆,我就知道好多這樣的故事,回頭我一一講給你,咱們能在一起的……能在一起的……」
  
  如玉吸了吸鼻子,閉上眼依在邵寂言的懷中:寂言說可以那一定就是可以了……他那麼有學問,肯定是不會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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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如玉不明白邵寂言為什麼那麼喜歡和她親熱,不,事實上她也喜歡和他親熱,但是,但是是不一樣的親熱法,她喜歡他抱她,親她,喜歡他撓她的癢癢,但是邵寂言似乎更熱衷於把她壓在身子底下……那個。
  
  她曾偷看過宜春院的春宮圖,曾經不小心撞見人家夫妻房事,也曾經和邵寂言一起趴在床底下從頭到尾聽了那些害羞的聲音,她一直以為那件事一定是讓人很開心很舒服的,但是親自嘗試過之後,她的感覺是:什麼嘛!騙人的!完全沒有感覺啊!
  
  好吧,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她知道他的那個東西在她下面進進出出,僅此而已,不疼不癢的有什麼可讓人開心的?她想起梅姑娘的那些嗯嗯啊啊,心想她是個瘋子吧,莫名其妙發出那些羞人的聲音,又或者是故意裝出來給男人聽的?果真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啊!
  
  但是……但是……寂言好像很享受的樣子,每次他都不嫌累的在她身上動啊動,動上好久,有時候額角都冒汗了還不歇著,動了一次還不夠,抱著她躺了一會兒親一親就又來了,真的不嫌累啊……而且他也會很急促的喘氣,也會……也會發出很羞人的聲音……
  
  如玉迷茫了,她搞不太懂到底是男人和女人在這事兒上的感覺不一樣,還是僅僅因為她是鬼,所以感覺不到。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居多,因為寂言每次都要很期待的問她有沒有感覺,她老實答了,他就很失望的樣子,然後……然後就更用力的動起來,好像非把她弄出點兒感覺不可。
  
  她不願看他失望的樣子,也不忍心讓他一直在她身上賣傻力氣,於是,他再問她有沒有感覺的時候,她就紅著臉點點頭。他一下子就興奮了,問她是什麼感覺。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應該是什麼感覺啊……想了想只羞羞地說是嗯嗯啊啊的感覺……
  
  果真一下就被寂言拆穿了……但是他的表情好奇怪,雖然也有失望,但是彎著眼睛在笑啊,是在笑話她吧……好羞人啊……她只好縮啊縮,想方設法把自己縮到被子裡,可是他不許,壓住她親她的鼻子,親她的臉蛋兒,親她的嘴,問她這下有感覺了嗎?有感覺了,有感覺了,這下是真的有感覺了,是她喜歡的感覺,又羞又甜的感覺。他笑,更用力的親她,給她更多……更多的感覺……
  
  對於如玉沒有感覺一事,邵寂言是相當苦惱的。第一次的時候他還沒有發現,後來回想起來她那個時候雖然緊張害羞,但是好像一點兒疼痛的感覺也沒有,後來他試了幾次,她果真還是與活人不一樣。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不,應該說是雙重打擊。首先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比在與愛人親熱時對方沒有感覺更讓人掃興的事了,他揮汗如雨的辛苦耕耘,卻只換來她迷茫的眼神,明明該是兩個人一起快樂得直上雲霄,結果卻只是他一個人在自娛自樂,真是要多失落有多失落。更重要的是,如玉的沒有感覺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他二人人鬼殊途這一事實。
  
  不過好在還有另一個事實不斷給著他希望,那就是如玉的身體有了明顯的變化,好像越來越趨近於一個活人了。他能越來越容易的摸到她了,並不需要她如何的集中念力,他有時會故意趁她沒防備在她背後偷襲,最初還偶爾會摸不到,但是後來卻從未落空過,而且摸起來的感覺越來越真實,似乎還有了一些些的溫度。
  
  這種變化不單單是能摸到,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她在他眼中不再是微微透明的了,他似是能隱隱的看出她白白嫩嫩的膚色,甚至還能看出她今天是穿了紅色的裙子還是紫色的裙子,這是他以前從來不可能看到的。
  
  對於如玉這樣的變化,邵寂言感到新奇而興奮,他肯定這種變化是與他和如玉的肌膚相親有關。他想起了當日那個道士的話,他說如玉不是普通的鬼魂,會不會她的不普通就在於此?
  
  他甚至偷偷的想,也許如玉根本就不是一個鬼,或許,她是個仙女,一個犯了錯的仙女,受到了懲罰,必須要找到相愛的人才能恢復真身,而恢復的辦法就是……雲雨巫山?
  
  好吧,他知道他的這種推測非常的荒謬甚至可笑,但是他還是願意這麼相信。他相信如玉不是什麼鬼魂,她是上天賜給他的一個小仙女,又呆又傻的小仙女,她馬上就要變身了,然後會有神仙下凡破除她身上的禁錮,從此書生和仙女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嗯,一定就是這樣。
  
  對於自己身體的變化,如玉要比邵寂言的感受更真切,但是她並沒像邵寂言那樣偷偷的懷疑自己是個小仙女,她有個更羞人的想法,她在想……她是不是……是不是……有小寶寶了?
  
  因為她知道的,知道男人的那個東西在女人身子下面進進出出是撒種子去了,那這些天寂言也不知撒進去多少了,是不是也該到發芽的時候了?
  
  每次他撒完她都有很明顯的感覺,下面熱熱的,肚子裡熱熱的,然後慢慢的整個身子都熱了似的,可是她不知道作為一個鬼,她是不是還能生寶寶,她如今幾乎不出門了,更不敢去問別的前輩這樣的事情,躊躇了幾日,覺得不管羞不羞,還是該問問寂言,他看了那麼多的書,肯定知道的。
  
  夜裡,如玉窩在邵寂言的懷裡,鼓足了勇氣,紅著臉切切地道:「寂言……我覺得……我這兩天有點兒不對勁兒……」
  
  邵寂言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我也看到了,我不是說了嗎,這說明咱們是對的,說明咱們能在一起。」
  
  「我不是說這個……」如玉小聲道,「我覺得……我的肚子不對勁兒……」
  
  「嗯?那裡?這裡?」邵寂言伸手摸到如玉的肚子,捏了捏上面的肉肉,笑道,「是又胖了不是?」
  
  「才不是呢!哼!我才不會胖!」
  
  邵寂言嘻嘻的笑,親她因生氣而鼓起來的腮幫子。
  
  如玉歪頭擠開他,拽著被子邊兒往裡縮了縮,好小聲的喃喃道:「寂言……你說……我是不是有寶寶了……」
  
  「……」
  
  好害羞啊……幹什麼那麼看著我……如玉把自己藏在了被子裡。
  
  他扯開她的被子,瞇著眼柔聲道:「有可能的啊,你有什麼感覺嗎?」
  
  唉?真有可能嗎?如玉探出腦袋,認真的點頭道:「有感覺啊!我肚子熱熱的,不信你摸。」
  
  他用手輕輕撫上她的肚子
  
  如玉滿臉期待地道:「是不是?是不是熱熱的?」
  
  「是啊……」他點頭,又來回摸了摸,認真地道,「興許真有寶寶了……也許還不止一個呢……」
  
  「啊?這也能摸出來的嗎?那你摸摸有幾個啊?」
  
  他莫測高深地道:「有三個,兩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
  
  「啊?!」如玉的眼睛已經瞪得不能再大了。
  
  他摸著她的肚子道:「明兒我就上街買三個花瓶去,三個寶寶一人一個。」
  
  「為什麼啊?寶寶可以和我住的……我可以……」她話還沒說完,他卻已然憋不住的笑了出來。
  
  如玉知道上當了,又羞又氣之下把自己整個兒蒙到了被子裡,悶悶地道:「大壞蛋!我不理你了,我跟你說正經事,你就拿我開心!討厭!我再不理你了!我,我不讓你動了,今天不讓,明天不讓,一輩子都不讓你動了!」
  
  他嬉笑著扯她的輩子賠罪:「好如玉,我錯了,我親親你算給你賠罪好不?」
  
  「討厭!才不讓你親呢!」
  
  「那你親親我?」
  
  「不親!不親!再不親你了!」
  
  「不親,不親,那咱們生寶寶吧……」
  
  「你還說……哼!大壞蛋……啊……不許扯被子啊……討厭……出去出去,說了不給你親了……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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