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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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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福寶]呸!下流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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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9: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兩人好幾日不見,這會乍一見面,不免有些尷尬。
  
  邵寄言看了如玉一眼,一邊進屋一邊故作輕鬆地開口道:「來啦?」
  
  「嗯。」如玉點了點頭。
  
  邵寄言話一出口便覺有些沒話找話的味道,卻是更顯得尷尬了,也就不再說話,只擦了擦手,去屏風後將外衫脫了。他在外應酬了一日,困乏得很,這會兒只想趕緊躺下睡覺。若擱往日,他自不用理如玉,只管自己上床睡覺,她絕不會多心,自個兒在外面玩兒會兒就飄走了。可眼下二人好似鬧了彆扭似的,她好容易來了,就這麼撂著她不理總是不好。是以他只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走了出去,到書桌邊隨手拿了本書翻了起來。
  
  如玉也不抬頭不吱聲,就垂著頭默默地坐在原處。
  
  邵寄言翻了兩下書根本看不下去,只端端地坐在那兒望著一頁書發怔。
  
  屋內氣氛從未有過的沉默尷尬。
  
  「你喝酒了?」如玉抬眸望著邵寄言,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白日出去應酬了。」邵寄言沒有回頭,心下卻是暗舒了口氣,總算說話了。
  
  「說好了少喝的,酒不是好東西。」如玉喃喃道。
  
  「嗯,我以後少喝。」邵寄言側頭望了如玉一眼,笑了笑,復又佯作看書。
  
  兩人重複著以前有過的對話,卻全沒有了當時的歡愉氣氛,氣氛復又沉寂下來,讓邵寄言有些莫名的煩躁,卻仍是耐著性子地盯著書頁發呆。
  
  「我換新衣裳了。」好半晌,如玉突然又蹦出一句與剛剛話題不搭界的話。
  
  邵寄言放了書,回頭看她。
  
  如玉低頭看了看身上,抿了下嘴,有些期待地小聲道:「我前天與鳳兒去逛鬼市,買了件新衣裳……好看嗎?」
  
  邵寄言上下打量了如玉一番,笑道:「是嗎,原來鬼也有鬼市,也能換新衣裳?」
  
  如玉蹙眉疑道:「你沒看出來?」
  
  「看不出。」 邵寄言搖頭道,見如玉明顯露了失望之色,又忙道,「仔細看看,是有些不一樣,袖子寬些……」
  
  如玉洩氣地垂了頭,扯著袖口小聲嘀咕道:「這件是紅色的……原來那件是紫色的……」
  
  「啊,是嗎。」邵寄言了悟,又道,「可你這衣服在我看來都是一個樣子,全沒什麼顏色……」想了想又有意無意地補了一句,「看來咱們到底是人鬼有別……」
  
  如玉一怔,眸色黯淡下去,咬了咬唇沒有應聲。
  
  邵寄言閃開目光,只覺自己竟似做錯了事一般心虛起來。他如何察覺不到如玉對他已隱隱生了女兒情思呢。他知道這完全是他的錯。他明明知道她生前是個沒出閣的老姑娘,偏要有事沒事的逗趣她,與她說那些引人遐想的曖昧玩笑,怎能不挑起了她這個心思。他自知人鬼殊途,把二人的親近說笑權當個消遣取樂兒,卻只管自己痛快全沒考慮她的心思。
  
  這些日子的相處,如玉的單純善良被他看在眼裡,只想若沒遇到自己,或是自己之前沒那麼自私的拿她尋樂打發時間,她必會如從前一樣過得簡單快樂,斷不會有此事的落寞之色。
  
  邵寂言越想越覺得自責不忍,只想趁她心思不深,還是早些與她說清楚的好,便道:「想知道我今日與誰飲酒了嗎?」
  
  「啊?」如玉正有些出神地扯著衣角,聽邵寂言喚她,忙抬頭看他,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回道,「是和馮兄陳兄他們吧……」
  
  「除了他們還有沈墨軒和另外幾個朋友。」邵寂言凝著如玉的臉色道,「啊,這幾日你沒來我沒機會和你說,沈墨軒是我新認識的朋友,沈得年沈尚書的公子,也就是那個沈小姐的哥哥,我們今日就在他家吃的酒。」
  
  聽了沈小姐三個字,如玉眉宇間閃過一絲驚異之色,然隨即又淡去了,只哦了一聲。
  
  邵寂言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再多的言語表情,似乎並沒怎麼上心的樣子。又繼續道:「中途我去院子裡醒酒散步,正遇見了沈小姐……你說,可巧不巧?」
  
  如玉眸色一閃,垂頭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你跟她說了?」
  
  「嗯?」
  
  如玉望著他認真地道:「你跟她說要娶她做媳婦兒了嗎?」
  
  邵寂言一怔,被如玉這突來的問題弄得不知如何作答,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
  
  如玉看了他一會兒,忽又憨憨地笑了,只道:「我說笑的,頭先是我聽差了,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們是拿你說笑呢,你不是真的要娶沈小姐做媳婦兒。」
  
  邵寂言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了他嗓子眼兒裡,上又上不來,下又下不去,難受得很。他凝著如玉尷尬地笑了笑,開口道:「不是說笑,我是想娶沈小姐做媳婦兒。」
  
  如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漸漸消失了。
  
  「你騙人。」她瞪著邵寂言,有些不高興。
  
  「我沒騙人,等我高中之後,我就去向她爹娘提親。」邵寂言道。
  
  邵寂言等著如玉的回答,她卻只扁著嘴望了他一會兒,忽地起身便走,待到門口又站住,背著身委屈地道:「你騙人,你頭先還說是說笑的,今天又說是真的,一會兒真一會兒假,你欺負我腦子笨,我不理你了。」說完便要往外飄走。
  
  「如玉。」邵寂言從身後叫出她,道:「頭先是我自己沒想好,現在我才想明白了。我定了心思,一定要娶沈小姐為妻。我從沒覺得你笨,我覺得你很單純很可愛,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好朋友。」
  
  如玉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誰稀罕與你這下流胚大騙子做朋友。」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穿門而出飄走了。
  
  之後,如玉又是一連數日沒有出現,有了前次的經驗,邵寂言只道她是和自己耍性子鬧脾氣,或許還有些抹不開面子,只想著過幾日她想開了,或許就好了。
  
  只說他定了娶沈小姐為妻這心思,便更熱心地與沈墨軒攀交,他本善於察言觀色,沈墨軒又是個愛才之人,很快便成了知己。雖也去府上拜會過兩次,卻再未有機會與沈小姐見面。他只奇怪,那沈小姐明明對他也生了心,既是知道他來府上,也該想法尋了機會與他「偶遇」才是。結果沒過多久,他便得了消息,原來是沈小姐這些日子生病臥床不起,而這病因據說是撞了鬼,被嚇著了。
  
  沈小姐撞鬼的事兒不過是些流言蜚語,他也不好向沈墨軒細打聽,只從他言談中不經意透出的信息來看,卻似有些蹊蹺。邵寂言一下子想到了如玉,他知如玉善良單純得很,是斷不會作出害人的惡事,可又覺女人的嫉妒心若是生了,只怕真難保做出什麼事情來。
  
  只在他苦於無處尋如玉問個明白的時候,消失了幾天的如玉卻是自己登門來了。只不過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堂而皇之地不請自入。邵寂言在屋中聽了外面有徘徊呼吸之聲,下意思地喚了聲:「如玉?」屋外的動靜立時消失了。
  
  邵寂言知是如玉無疑,卻不見她進來,緊忙打開房門,正撞見如玉慌慌張張地往院中大樹後面躲。
  
  「別藏了,我看見你了。」邵寂言道,只因對如玉懷有疑心,聲音多少有些氣惱。
  
  或是被他這語氣嚇著了,如玉仍只躲在樹後頭不出來,可因身子不夠纖細,到底還是藏不住,胳膊和屁股露在外面,顯得有些可笑。
  
  邵寂言卻是笑不出,故意激道:「你躲著不見我,可是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了?」
  
  「才沒有!」如玉終是開了口,在樹後面磨了一會兒,蹭了出來。
  
  如玉這副扭捏之態,越發讓邵寂言覺得她做了惡事,只不動聲色地轉身進屋都道:「進屋說罷。」
  
  如玉慢悠悠地跟在邵寂言後面進屋了,才一進門便聞邵寂言忽地問道:「你去過沈府了?」
  
  如玉一愣,做錯了事般向後縮了縮,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邵寂言原還不太相信,這會兒聽如玉親口承認,不由惱火,衝口而出:「誰許你去的!」
  
  如玉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就是去看看……」
  
  「去看什麼,去看沈小姐了是不是?」邵寂言質問道。
  
  如玉從未見邵寂言生過氣,這會兒見他一臉慍色,只覺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不去了!」
  
  邵寂言氣惱如玉去嚇人,原想好好呵斥她一番,可見她這緊張兮兮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只拉著臉坐在椅子上瞪著她不說話。
  
  如玉小心翼翼地望著邵寂言的臉色,不知怎樣才能討他開心,咬著嘴唇想了想,道:「我頭先看到了恩科的題目,你想知道嗎?」
  
  邵寂言一怔之後,一下子火兒了,騰地站了起來,冷著臉高聲道:「你這樣討好我也沒用!我用不著你給我看什麼題目,我自己有本事考!縱是名落孫山了,也不做這等卑劣之事!」
  
  如玉傻了,待要說話,卻又被邵寂言搶斷道:「我頭先只當你單純善良,原是我看錯了!你做的這些惡事哪是個憨直姑娘能做的!」
  
  如玉鼻子一酸,委委屈屈地道:「我做什麼惡事了?」
  
  邵寂言氣道:「還與我裝傻是不是?你跑去沈府嚇唬沈小姐,把她嚇得臥床不起難道不算惡事?還是對你來說這事兒根本不值一提?!若你無害她之意,也該知道你是鬼,她是人,她禁不住你這玩笑戲弄!若是你果真存了惡意,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想要娶她為妻是我自己定的心思,與她無關,你犯不著跑去嚇唬她,再說白了,莫說你我人鬼殊途,縱你是個活生生的女兒家,我也不會喜歡你!」
  
  如玉意識到自己哭的時候,眼淚已經流到她嘴角兒了,嘗不出任何味道,只覺有些喘不上氣。她覺得自己好似被人當面撕了衣裳,卻覺不出羞臊難堪,又似被人當面扇了兩個大嘴巴,可臉上又不覺得辣。卻是胸口上似是刺進了什麼東西,穿透了她似的難受,她下意識地用手捂著心口,只怕自己整個人從那兒裂開。
  
  邵寂言後悔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然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只眼睜睜看著如玉瞪大了眼睛望著他,捂著心口掉淚,隨後懵懵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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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9: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那晚之後,如玉再沒來過,邵寂言知道,她這次不再是與他鬧彆扭,她大概永遠不會再來了。他一直知道二人人鬼殊途,總不能永遠做朋友,二人能相處的時光,大抵也就是他考試前的這段日子,只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不歡而散。
  
  邵寂言的生活如故,只晚上無人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想起如玉,不過每每她的模樣只是在他腦子裡匆匆一過便被他趕走了。科考的日子近在眼前,十年寒窗苦只為這一朝,他斷不會讓任何事影響了心情。只是夜晚讀書之時會下意識地抬頭看看門口,好像某個時候如玉仍會如從前那樣笑嘻嘻的穿門而入,纏他說話。
  
  科考的題目據說已經出來了,為避嫌疑,邵寂言等考生原不好與身為朝廷命官的沈墨軒有過多聯繫,尤是其父身居要職,其舅父又在禮部任職直管本屆科考。然沈墨軒其人偏偏是個例外,他雖為官宦子弟,因本人才華橫溢頗具儒風,於清流儒臣中也頗得好評。
  
  是以,科考之前以他這敏感的身份邀約待考的舉子,卻不會引得好事之人的猜疑指摘。只為免給父親惹麻煩,沈墨軒只把邀約之地從沈府改到了城南華安寺,華安寺主持與沈氏父子有些交情,便收拾了一處側院為他們備了一桌齋飯。
  
  因是清修之地,為免喧雜,沈墨軒並未邀約那些王孫公子,只請了幾位他頗為欣賞的舉子考生。少了飲酒作樂,卻更多了分以文會友的風雅。因身在寺院,少不得談些佛偈,邵寂言有心攀交沈墨軒,趁機小露了些才華,頗得沈墨軒青睞。
  
  隨後眾人游賞後院吟詩作對,眾人自然爭相在沈墨軒面前展露風采,邵寂言卻又不著痕跡地隱了鋒芒。他懂得一張一弛之道,不經意間在人前顯彩確使人覺得才華橫溢,然若時時如此,處處出頭,卻難免讓人覺得譁眾取寵。他也是有心之人,只想在場諸人均是飽讀之士,此科必中,將來難免官場相遇,若此時鋒芒畢露,難免成為眾矢之的,卻與將來仕途無益。
  
  只說邵寂言不欲在此時與眾人相爭,恐沈墨軒一時心血來潮讓他賦詩一首,便慢悠悠地跟在眾人後面,越落越遠。他只無聊四顧之時,忽見院門口走過一個人影,那人走得很慢,他想了一下,只覺此人的身量側影似極了當日在沈府撞見的那個沈小姐的丫頭,叫什麼翠竹的。待要細看,卻見那女子有意無意地往這院子裡看了過來,不知趕巧還是怎的,正好和他目光相遇。
  
  這一看下,可不正是那個翠竹嗎?
  
  邵寂言一驚,心道她是沈小姐的丫頭,她若在此,那沈小姐可是也在這寺中了?未及他多想,便見那丫頭別過頭去,匆匆走了。
  
  邵寂言看了看遠處詩興正濃的眾人,只趁眾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院子,尋著翠竹去去的方向追了過去。眼見她進了側殿,便隱身在殿外石柱之後向裡張望,果見沈小姐在佛前俯首叩拜。
  
  他心中一動,暗道:小姐在這兒燒香拜佛,丫頭不在一旁伺候,巴巴地跑那麼遠去做什麼?她剛剛路過那院子步履緩慢,還似無意地往裡張望,沈小姐必是知道他兄長今日在此邀約了朋友。翠竹如此……莫不是沈小姐的意思……可是故意引我來此?
  
  這樣一想,又覺這位沈小姐如此蓄意私會男人,與他心中的閒妻之選不免有差,少了分大家閨秀該有的儀容分寸,亦少了分女兒家該有的矜持。
  
  只他才這一出這念頭,不知怎的忽又想起了如玉,只想若論矜持,與如玉相比這沈小姐卻是稱得上端莊矜持得緊了。沈小姐不過是給二人尋了個見面的機會到底還是引他主動來見她。而如玉則是每晚登堂入室,不僅明目張膽地看他自瀆之態,還竟敢伸了手去摸他下面,及至後來與他相處每每他沐浴之時,她也是毫不避諱地與他隔了屏風隨意聊天。如此行徑若被人知道,說句「女色鬼」可還是輕的,只被人說句「放/蕩」也不算冤枉了她。  
  
  可奇怪的是他只對沈小姐此舉生了些微辭,然對如玉的種種行為卻全沒這種想法,反倒覺得可愛率真得很。邵寂言頗有些費解,只想著若把如玉做的那些事換到沈小姐身上……
  
  呼……他只才一想,身上便立時起了層雞皮疙瘩。緊忙把這奇怪的想法從腦子甩了出去,只道自己也是昏了頭了。這沈小姐是大家閨秀,是他認定了的賢妻之選,而如玉不過是只孤魂野鬼,陪他消遣解悶兒的,本來身份不同,自然沒什麼可比的,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他正出神想著,見沈小姐不知何時已上了香走了出來,而適才還立在她身後的翠竹這會兒也是不見了。邵寂言暗道或是沈小姐故意支開翠竹好給他機會近前,便忙收了剛剛那些心思,心道不論如何,他這些日子苦尋機會不得接近,如今這機會卻是直找上門來了,若不把握才是辜負了老天的美意。
  
  想著便就略整下衣冠走了出來,卻只遠遠地跟在後面,待到沈小姐已拐到殿後,見四下無人,方緊走了幾步趕上,喚道:「沈小姐。」
  
  沈小姐聞聲轉身,面上只做一驚。
  
  邵寂言只看她這瞬間的神色,便道自己適才想得不錯。不禁心中暗喜,只道如今她既已對他有心,倒是不用他如何費心了。
  
  邵寂言淺笑道:「在下今日受令兄之邀,來此與友人相聚談佛論道,適才偶見了翠竹姑娘,還覺自己眼花認錯人了,貿然跟了過來,沒想竟真在這兒遇了小姐。」
  
  沈婉柔道:「我陪家母來寺中還願,知哥哥今日與友相聚,順道和他一起來的。」
  
  邵寂言笑道:「算來這竟是在下與小姐的第三次巧遇,可真是有緣。」
  
  沈婉柔聽得「有緣」二字,不禁羞得紅了臉。
  
  邵寂言見她露了嬌羞,忙道:「在下失言,唐突了小姐,還望恕罪。」
  
  沈婉柔紅著臉回道,「邵公子言重了。」
  
  邵寂言又道:「前幾日聽聞小姐身體抱恙,不知可大好了沒?」
  
  沈婉回道:「謝公子關心,不過是舊疾復發,沒甚大事。」
  
  邵寂言心中一疑,只做隨口問道:「原是如此,我卻聽說什麼小姐撞鬼受驚的話,倒著實為小姐擔心了一陣,卻只忘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實枉為讀書人,竟盡信了流言,實在慚愧。」
  
  沈婉柔聽邵寂言言語中對自己滿含關切,不由心暖,不及多想便柔聲回道:「也倒是有個緣故,只有個做了錯事的丫頭不甘受罰,存了歹心扮了鬼怪嚇人,我一時心驚引了舊疾,煩勞公子惦記了。」
  
  邵寂言聞言心中一沉,怔住了。
  
  沈婉柔不知他的心思,恍覺得自己似是多言了,兩人不過見過兩三次面,這等家事似是不大合適與他說,臉上一臊,緊忙改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怨我身子弱……」她越說越慌,只覺越說越錯。
  
  邵寂言已回了神,只隨口哄道:「女兒家弱質纖纖才愈發惹人憐愛。」
  
  沈婉柔垂頭滿面嬌羞。
  
  邵寂言凝著她微笑,眸中柔情似水,心中卻只看到了如玉躲在暗處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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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城南密林深處有一片墳地,是京城大小鬼魂棲息之所,而如玉的棲身之地並不在此。她記不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做鬼之初的事情也沒什麼印象了,她曾經繞著那片墳包兒把墓碑挨著個兒的看了無數次,始終沒有找到她的名字。她想她大概就是所謂的孤魂野鬼了,好在像她這狀況的並不只她一個,是以她難受一陣兒之後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如今她住在城南大槐樹附近一間廢棄的舊屋裡,這附近的巷子少人居住,許多如她一樣的孤魂都在這裡棲身,小鬼兒們自然沒什麼高床軟枕,為避白日裡的陽光,大都選了廢棄在角落裡的罈罈罐罐安身。
  
  如玉的那個罐子是鳳兒幫她搶來的。當日她初來乍到,沒處可以藏身,好容易尋了個無主的罐子又被兩個悍婦搶了去。她膽子小不敢跟她們爭搶,虧得識得了鳳兒這個伶牙俐齒的潑辣姑娘,才從那兩個比她壯了一圈兒的悍婦那兒把這安身之所搶了回來。
  
  從那開始她便有家也有朋友了,閒逛聊天兒睡大頭覺,日復一日,直到遇到了邵寂言,她的生活才變了個樣兒。如今她被邵寂言罵了一頓轟了出來,這日子就又變回了原樣,或許說和原來還是不同,如今她也不去閒逛了,更不跟著鳳兒跑大槐樹底下與鬼友們聊天兒,不論黑日白夜就只窩在她這小罐子裡悶頭睡覺。
  
  那晚她失魂落魄地回來,蹲在罐子裡又哭又罵:「下流胚大騙子,誰稀罕你喜歡了!你冤枉好人,我才沒嚇唬人,我才沒作惡!黑了心的邵寂言!你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比人家多識幾個字兒嗎!天底下比你俊俏的書生千千萬,我才不稀罕你!你這個大壞蛋!臭騙子!下流胚!嗚嗚……」
  
  罵累了哭累了便抽噎著睡了過去,從半夜到天亮再到天黑,睡了十來個時辰腦袋都睡混了還是不想起來。只覺去哪兒也沒意思,又想起邵寂言瞪著眼睛數落自己的話,一肚子的委屈又湧了上來,蜷著身子低泣:「我再不理你了……下流胚,大壞蛋……再不理你了……」
  
  如玉就這樣躲在罐子裡窩著,越睡就越想睡,只覺睡過去了就想不起來,不用傷心了。期間鳳兒來尋過她兩次,她只說身上懶不願活動把她打發走了。她記不得自己到底躲了多久,甚至快分不出白日和黑夜了。直到鳳兒的聲音再次將她驚醒,她才迷迷糊糊恢復了意識。
  
  「小玉!你給我出來!」鳳兒高聲道。
  
  看來是晚上了,如玉想。她沒動,她聽出鳳兒在生氣,她不知道該跟鳳兒說什麼,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我知道你聽見了!別給我裝睡!快出來!你再不應聲,我就把你這罐子打爛了!我看你還怎麼躲!」鳳兒叉著腰,氣急敗壞地吼道。
  
  未幾,罐子裡傳出如玉悶悶的聲音:「我才沒躲……我就是累得很,想睡覺……你找別人玩兒去吧……」
  
  鳳兒不理,只道:「我數到三,你給我出來,別等我進去揪你!」
  
  「……」罐子裡一陣沉默。
  
  鳳兒氣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至於躲在裡面哭了這麼幾天還沒好?不就是個窮酸書生嗎!他看不上咱們,咱們還看不上他呢!」
  
  如玉驚詫鳳兒怎的知道她與邵寂言的事,霎時羞地紅了臉,脫口道:「誰看上他了!我才不認識什麼書生!」
  
  鳳兒哼了一聲,道:「行了行了,和我有什麼害羞的,這些日子你哪兒也不去,天一黑就沒了人影兒,你當我不知道你去哪兒了?近來我哪會兒見你都是咧著個嘴,跟撿了金子似的,好麼天兒的還想起逛鬼市買新衣裳了,就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你的心思!」
  
  如玉抱膝坐在罐子裡,愈發羞窘,帶著哭音兒地?嘴道:「才不是呢,你瞎說……我才不是那樣……」
  
  鳳兒聽了如玉聲音發顫,蹙眉道:「怎麼說說的又哭了!你沒完了是不是!我當你圖個新鮮樂和幾天就完了,還真把他放心上不成?!」
  
  如玉聽了這話,一時間難堪、委屈、傷心齊齊而來,只把頭埋在雙膝之間,不說話了。
  
  鳳兒等了好一會兒,見如玉不露面也不吱聲,氣道:「好!你只在裡面躲著吧,我這就去找那賤書生算賬去!」
  
  如玉聽了大驚,終是從罐子裡鑽了出來,只見鳳兒果真不見了,急忙追了出去。
  
  如玉不及鳳兒腳力,追在她後頭一路趕一路叫,及至追進了西柳巷,才拼了命地抓了鳳兒的胳膊,氣喘吁吁地道:「別,別去,我再不躲著了,我好了,真的好了。」
  
  鳳兒甩開如玉,道:「你說這兩幾天我找過你幾次了?你只躲著不見我,怎的一說來找他算賬你就好了?!我今兒非要看看那窮書生是怎麼個賤像,竟把你迷成這樣!」
  
  如玉死拉著鳳兒不撒手,急著求道:「好鳳兒,好姐姐,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理你,我們走吧,你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從今往後我都聽你的!」
  
  鳳兒不理她,執意往巷子深處闖。如玉拖在鳳兒身後,急得都快哭了:「別去!求你了!」
  
  她越是著慌,鳳兒越覺生氣,道:「你看你這慫樣子,難怪被人欺負!我今兒必要給他些顏色看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招惹戲耍人了!」
  
  「沒有!他沒有招惹我,是我惹他的,是我不好,是我纏著他來著!」
  
  鳳兒轉頭望著如玉,一臉的氣惱無奈。如玉仍是拉著她的手,小聲道:「他不是你說的那樣,他很好的,是我先去他屋裡轉悠……那個……被他看到了……」她自不好說二人是怎樣的相識,只吸吸鼻子道,「他沒有招惹戲耍我……是我不好,是我一直來找他的……」
  
  鳳兒才要開口,又被如玉搶斷道:「他是好人來著,真的!他還救過我呢!要不是他求情,我早被道士收走了!真的真的!」
  
  鳳兒關心地道:「你何時撞見道士了?」
  
  如玉卻不答話,只連聲道:「還有,還有,我日日來找他,他也不嫌我煩,明明都快考試了,還肯耽誤時間跟我說話聊天兒,這可不是好人嗎!」想了想,又垂了眸子,「我又沒學問,又不會講笑話……他讀的書作的詩我看不懂也聽不明白,我跟他說的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他也肯定沒興趣的,可每次還帶著笑臉兒聽我說話,陪我解悶兒……他是好人來著……」
  
  鳳兒看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氣又無奈,用力戳了下她的腦門兒:「沒出息!」
  
  如玉揉揉腦門兒,嘴一撇,慼慼欲哭。
  
  近旁的一座空宅,邵寂言躲身在院門之後,聞得二人這番對話,窩心得很。
  
  只說早時他從沈小姐那兒得知實情,知道自己冤枉了如玉,只覺懊悔得很。再想自己當日說的那些重話及如玉離開時的可憐模樣,心裡更是一百個不踏實。他躊躇了許久,覺得還是該去找她道個歉,陪個不是。只這些日子總是如玉來他這兒,他卻不知如玉在何處安身。想來想去只有去她常說的城南大槐樹那兒碰碰運氣。只人還沒出巷子,便聽遠處傳來了如玉的聲音,似是又慌又急地追了什麼人奔這兒來了。他一時著慌,下意識地藏進了這個座空宅,如此,只把剛剛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他想探頭去看看如玉,想知道這些日子沒見她現在是怎個模樣,可她剛剛那些話每一句都跟巴掌似地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無地自容。莫說此時有旁人在場,即便外面只她一人,他也不知該怎麼出去面對她,該和她說些什麼話。
  
  只說門內邵寂言兀自愧悔自責,門外鳳兒見了如玉的模樣也是沒了氣,歎道:「怕了你了!」說著拉了如玉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訓道,「我早跟你說了讓你離活人遠點兒,你偏不聽,這回怎的?長記性了吧!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由是那些讀書人,最會耍嘴皮子哄小姑娘,就你這傻樣兒不被人哄懵了才怪!」
  
  如玉撅著嘴跟在鳳兒後頭,下意識地回頭往巷子深處望去。
  
  「看什麼看!還看!」鳳兒氣道,「還捨不得怎的!還想找他去是不是!」
  
  如玉連忙轉回來,耷拉著腦袋搖搖頭:「再不來了。」
  
  待到二人拐出巷子許久,邵寂言才從那座空院走出來,心裡跟被人掏走了什麼似地,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只望著空空的巷口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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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39: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如玉覺得鳳兒說得沒錯,她真的是很沒有出息,明明說了再不來了,可這會兒她還是飄來了這個地方。
  
  她只是想著明天他就要進貢院了,作為一個「曾經的朋友」她是不是應該來說兩句鼓勁兒的話。只是她一直猶豫不決,待終於鼓足勇氣過來已是深夜了。
  
  她站在邵寂言家院外,看著屋裡已經熄了燈火,不免有些失落。她以為她在他心中至少該有個小小的角落;他那天那麼大聲的把她罵哭了,可能會有些許的後悔;她這些日子沒來,他大概會有些想她,哪怕只是一丁點兒。
  
  「明兒就是科考的日子,天都這麼晚了,他定然要早些安歇養足了精神。」如玉心中這麼安慰自己。她覺得自己該離開,可身子就是不聽使喚地飄進了院子,到了房門口停了下來,躊躇了許久沒敢進去,只從門縫兒裡往裡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便又轉繞到房後,那扇小窗戶果真還開著條小縫。
  
  因這老房子許久沒人打理,這窗戶一直關不上,她原與邵寂言說過幾次,讓他請工匠給修一修,秋夜寒涼,這窗戶又挨著床,夜風從窗戶縫兒裡灌進來容易受寒,邵寂言每次也只是隨口一答,說是反倒涼快,一直沒去修理。
  
  這會兒她趴在窗沿兒往裡看,正看著邵寂言的一個背影,果真是已經睡了。
  
  如玉心裡酸酸的,只想她自己這些日子心裡一直不舒服的想著他,他卻一點兒不在意的睡得踏實。如玉扁了扁嘴,只想邵寂言這些日子必是過得逍遙,白日裡和馮兄陳兄花天酒地吟詩作對,晚上就躲在被窩兒裡想媳婦兒,肯定早把她忘乾淨了。
  
  「下流胚……大混蛋……」如玉可憐巴巴地嘟囔出聲,忽見邵寂言動了一下,嚇得趕緊蹲了下來。心裡撲騰騰跳了好久,壯著膽子站起來往裡一瞄,卻見他只是翻了個身,仍是睡得香甜。
  
  如玉想起了鳳兒跟她說的話,他或許真的是拿她消遣呢吧。
  
  是她自己太傻了,哪有活人願意和鬼交朋友的,他又俊又有學問,自然不會喜歡她了。
  
  如玉委屈地咬了咬唇,神色黯然的離開了。
  
  *
  
  秋試從八月初一開考,一共考三科,每三日一科,待到三科考完便是八月初七,近了中秋,京城大小商舖也開始了熱鬧的時節。舉子們十幾年苦讀,小一年的備考,只在八月初七從貢院裡走出的那一刻,精神上才得解脫。至於考得如何,是否得了貢生可入殿試,卻先放下不理,必要好好消遣暢飲一番。是以每逢科舉之年,這京城的八月初七又被喚作小中秋,大街小巷好一番熱鬧景象,由是各個酒樓酒館,最得考生們鍾愛。
  
  邵寂言只才從貢院裡出來,來不及回家呢,便被馮陳二人拉到了京城有名的酒樓醉仙居,時店中早已圍了三兩桌考生,卻是比他們還快。這會兒眾人都是也沒了早前的暗中較量,不管認不認識,叫不叫得上名字,只對飲幾杯也便做故友至交了。及至後來三五撥兒人並作一處,挪到了二樓堂中,推了四面窗子,一邊對月暢飲,一邊對詩唱曲,一個個均拋開了書生斯文,盡情歡愉。街上亦是人來人往,見這樓上光景也不覺驚詫,只逛街看燈,真真是個小中秋的模樣。
  
  邵寂言坐在靠窗的位子,也不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再看與自己相熟的馮子清和陳明啟二人也端了酒四處與人碰杯。陳明啟出貢院時臉色不太好,據說是答得不妙,然此人性格豁達,沒一會兒卻也融入大家的歡飲之中,而馮子清從出了貢院就一直出奇的興奮,只似明日這狀元爺的官帽就要送到他腦袋頂上似的,邵寂言知他是個謹慎的人,很少情緒外露,如此異於常態,可見考得確是不錯。不過他心裡有譜,以馮子清的才學,縱是再好的發揮,也絕不如他。由是他自覺答得精彩,即便不奪榜首,也必不落三甲。
  
  邵寂言依在窗邊,只覺心裡這些暢快、得意、興奮無處傾訴。他是個不願與人輕吐心事的人,只覺人心險惡,縱言知己良朋也要留些距離,自然不願在人前如何得意自滿地大讚自己做得文章如何妙筆生花,字字珠璣。
  
  這時候他便很自然的想起了如玉,他也只在她面前他才可得真正的放鬆抒懷。他大可以由著性兒地把自己的文章誇到天上去,或是毫不掩飾地直說某人才學平平,她必會拖著下巴瞪了眼聽得仔細,滿臉的憨笑。
  
  若沒與她鬧翻就好了……若是自己沒那麼莽撞的錯怪了她,沒有與她說那些重話,那就好了……
  
  邵寂言垂眸望著杯中之久,一飲而盡。
  
  「寂言!寂言!一個人在那兒悶坐什麼?過來看看這個!」陳明啟在遠處向他招手,一群人圍在一起似是
  
  見了什麼新鮮玩意兒。
  
  邵寂言放下酒杯,笑著迎了過去。只才走了兩步,忽聞街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驚呼。
  
  屋內眾人什麼也沒聽見,獨邵寂言嚇得驚出一身冷汗,立時向外望去,卻只見個兩團白影在街上穿過看燈的行人匆匆閃過。
  
  邵寂言搶上幾步趴在窗口張望,卻見那兩團白影早已衝出了街巷。他心口一窒,雖只匆匆一瞥,他卻看得清楚,卻是一惡鬼扯了另一女鬼的頭髮,叫囂著從街上飛馳飄過。而那個被抓住慘叫驚哭的,正是如玉。
  
  她是被同伴欺負了?是被惡鬼糾纏了?邵寂言希望自己看錯了,可他才一聽到那驚恐的呼救之聲便驚得冒了汗,分明是如玉的聲音。
  
  邵寂言心裡咯?一下,撂下眾人直衝下樓。只他到了街上,卻早已不見了鬼影。他焦急地往二人消失的方向奔去,扒開人群四下遍尋如玉的影子。可此刻街上的鬼魂雖多,卻獨獨不見如玉。
  
  「如玉!如玉!」邵寂言大叫著,然他的高喊之聲卻全被這街市的喧鬧淹沒了。他身上冒了汗,不敢想像如玉現在遇了怎樣的的惡境,只在心裡痛罵自己,如果不是他把她罵走,如今她必然粘在他身邊,斷不會遇惡鬼糾纏。
  
  邵寄言沿著大路一直跑出了鬧市,穿進主街兩邊的巷子,一處處漫無目的的奔跑尋找,終於在跑過無數條空巷之後,隱隱聽到不遠處的巷子傳來低泣之聲。
  
  邵寂言立忙循聲跑了過去,待拐進淺巷見了眼前的情景,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心疼。
  
  如玉就在巷子盡頭,狼狽地蜷縮在昏暗的角落裡抽泣。或是受了太大的驚嚇,她並未覺察到有人靠近,仍只蹲在牆角兒一邊抹淚兒,一邊整理被扯亂了的頭髮,嘴中不停地抽噎嘟囔著:「大壞蛋……大……大壞蛋……合該你一百年也投不了胎……嗚嗚……」
  
  邵寂言心口一澀,喚道:「如玉……」
  
  抽泣中的如玉驚詫得抬頭看來,整個人似被施了魔法似的定住了,下一刻便慌忙抹了把眼淚,一扭頭鑽進牆裡去了。
  
  邵寂言忙跑過去,扶牆叫道:「如玉,別走,如玉!」
  
  牆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但邵寂言覺得如玉並沒離開,就躲在裡面聽他說話,可他這會兒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只扶著牆站了一會兒柔聲道:「我剛剛看到有人欺負你,你沒事吧。」
  
  牆內沒有回話,卻是隱隱傳來委屈的吸鼻子的聲音。
  
  「你出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事,我很擔心你。」
  
  邵寂言等了一會兒仍沒得到回答,輕歎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氣我當日不分青紅皂白的罵了你。我現在與你道歉好嗎?我知道是我錯怪你了,我當日是糊塗了,昏了頭了,說的那些話全不是真的,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我喜歡你的,真心想要與你做朋友。」
  
  「你回來吧,咱們還做朋友,好嗎?」
  
  邵寂言等了許久,牆內卻一直沒有回答。
  
  「如玉?你在嗎?在聽我說話嗎?」邵寂言把耳朵貼在牆上細聽,只覺連細微的抽噎呼吸之聲也沒了。他退後幾步,向兩側看看,左手不遠處有扇院門,牆的那頭兒該是人家的院子。他一心向著如玉,也顧不得是不是私闖民宅,直推了院門進去。待走到剛剛牆角里側,卻發現半個鬼影也沒有,如玉不知何時早已離開了。
  
  邵寂言心下一沉,失落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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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0: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只說邵寂言心中鬱悶,實在沒心情再回醉仙居與人湊熱鬧,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轉了一會兒便回家了。一進屋下意識地四下看了看,隨即自嘲的歎了一聲,心道如玉怎可能還會來找他呢,她只連聽他說幾句道歉的話都不願意了。
  
  他胡亂洗了把臉,往床上一躺蒙了被子,躺了好久才覺有些睡意。只在他昏昏欲睡之際,忽聽身邊有人小聲說話,卻似如玉的聲音,他只當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然待緩過神來,卻覺並非夢幻。
  
  「你說的可是真的嗎?」如玉的聲音真切地從屏風外面響起。
  
  邵寂言立時清醒了,忙掀了被子出去,果見如玉站在屋中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你說的可是真的嗎?」如玉紅著臉怯生生地問道,「喜歡我,想和我做朋友的話,是真的嗎?」
  
  邵寂言再見了如玉,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忙點頭道:「再真不過了,你可願意嗎?」
  
  「你若不再大聲罵我的話……」
  
  「再不大聲罵你了。」
  
  「也不許冤枉我。」
  
  「絕不冤枉你了。」
  
  「……」如玉垂眸不語,似在思索。
  
  「還有什麼嗎?」邵寂言道。
  
  如玉抿了抿嘴,道:「我現在沒想到,以後想到了再告訴你。」
  
  邵寂言笑:「好,你隨時告訴我,我聽你的。」
  
  如玉點了點頭,羞澀的笑了笑。
  
  邵寂言癡癡的望著如玉,為這份失而復得的友情開心不已,只覺多日不見,她似比從前更可愛了幾分。
  
  「疼嗎?」
  
  「嗯?」
  
  邵寂言伸手去摸她的頭髮,指尖涼涼的什麼也沒碰到。
  
  如玉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一點兒不疼,做了鬼就沒感覺了,覺不出疼。」說著又怕他不相信似地用力拉了拉自己的辮子,憨憨笑道,「只是他飛得太快,我有點害怕,被嚇哭了……」
  
  邵寂言卻一點兒笑不出來,只道:「他是誰?可是什麼惡鬼嗎?幹什麼欺負你?」
  
  如玉搖頭道:「不是,他與我鬧著玩兒呢,他不是惡鬼,他是好鬼來著。」
  
  邵寂言想起當日她與鳳兒在巷中的話,他那麼傷了她,她仍舊堅定地與人說他是好人,無可奈何地歎道:「在你眼裡這世上可有惡人惡鬼嗎?」
  
  如玉不知邵寂言的心思,忙道:「真的,我沒騙你,二牛不是惡鬼,原我被其他鬼欺負的時候,他還幫著我呢,他剛剛真的是跟我鬧呢。」
  
  邵寂言玩笑道:「我又沒說要請道士去捉他,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可是看上他了不是?」
  
  如玉一怔,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笑容,尷尬地垂了頭。
  
  邵寂言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好端端又說這個做什麼。
  
  如玉低頭捲著衣角:「二牛喜歡鳳兒的。」
  
  「是嗎……」邵寂言隨口應了一聲。
  
  如玉點點頭,道:「可是鳳兒不喜歡搭理他,他沒辦法只好想法子接近她。他知道鳳兒與我要好,我每次受了欺負鳳兒都要為我出頭的,所以才來戲弄我,好惹惱鳳兒去罵她……二牛其實挺好的,除了偶爾作弄我之外,也很照顧我的……」
  
  邵寂言並不關心什麼鳳兒與二牛的故事,只有些心疼的道:「你經常挨欺負嗎?」
  
  如玉認真的想了想:「認識了鳳兒和二牛他們之後就沒有了。」
  
  「那就好。」邵寂言道。
  
  如玉反問道:「你呢?你這幾日考得好嗎?」
  
  邵寂言笑道:「好得很。」
  
  「是嗎……那就好……」如玉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其實……你考前的頭一天晚上,我來看過你……你睡了……」
  
  邵寂言心中一動,忙道:「怎麼不叫醒我?」
  
  如玉有些不好意思:「太晚了,吵了你休息,第二日該影響你考試了。」
  
  邵寂言笑道:「你該叫醒我的,若知道你來了,我心裡會踏實些,許能考得更好呢。」
  
  如玉臉色一變,慌張地道:「我可是影響你了?到底還是影響你了是不是?對不起,我不該氣你的,都怪我不好……」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高興你能不計前嫌的來看我,真的,你真的沒影響我。」邵寂言緊忙解釋,見如玉仍是一副自責懊惱的模樣,心思一轉,擺出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哄道,「你可是不信我的本事是不是?那些題目都簡單得很,我閉著眼睛都能答得好。」
  
  如玉這才放心笑了,垂下頭繼續默默地扯著衣角。
  
  邵寂言知道如玉有心事,卻並不敢問,只怕有些話說出來會讓二人的關係更加尷尬。
  
  許久,如玉才暗暗鼓足了勇氣,小聲打破沉默:「對不起。」
  
  邵寂言道:「怎麼又這麼說,不是說了你沒影響到我嗎。」
  
  「我不是說這個。」如玉並不抬頭看他,「我是說……我不該偷偷去看沈小姐,我沒想嚇唬她,我只是想看看她長什麼模樣。」
  
  邵寂言道:「我知道,是我錯怪你了,該是我與你說對不起。」
  
  「不是……」如玉搖搖頭,把頭垂得更低了,蚊子似地小聲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喜歡你……」邵寂言心口一緊,愣住了。
  
  如玉只覺臉上辣得很,只跟把她扔到太陽地裡曝曬似的,可她這會兒好容易鼓足了勇氣,再不說只怕又說不出口了,便只一咬牙豁出去了,接著道:「我知道我不該生你的氣,你是人,我是鬼,我本來就不該有什麼心思……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你說的對,莫說你我人鬼殊途,縱然我是個活人也配不上你的。我即沒沈小姐長得好看,又不如她有學問,你們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什麼都不是……」如玉本來想輕輕鬆鬆說出這些話,可架不住心酸,卻是越說越委屈。
  
  邵寂言聽著難受,搶道:「我何時說過這話了!我何時說過你配不上我的話了?!我當日那話不是那意思,我從沒嫌棄你的意思,我若覺得你不好,也不會想與你做朋友。我喜歡你,卻不是那種男女之情……總之,有一句話你是明白了,你我人鬼殊途,做朋友自是無妨,其他的便只怨上天沒給咱們這個緣分了……我當時說那些話一是衝動得昏了頭了,再有卻也真是為你好,我不想你……」
  
  「我知道!」如玉打斷邵寂言的話,「我知道,我都懂的,我想好了,我再不喜歡你了!」
  
  邵寂言語滯,望著如玉真誠的眼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玉直視著邵寂言的目光,彎著嘴角,堅定地重複道:「放心吧,我再不喜歡你了。」
  
  邵寂言心裡咯?一下,也不知自己該是個什麼反應,是該欣慰還是該沮喪。
  
  如玉聳了下肩,故作輕鬆地笑道:「我想好了,我這麼乖這麼聽話,閻王爺爺一定疼我,過不了幾年許就允我投胎了,到時候托生個又漂亮又有學問的千金小姐,指定有好多俊書生排著隊的任我挑。」說著頓了一下,又玩笑道,「那會兒你大概也四五十歲鬍子一大把了,想排隊看我一眼,我都不給呢!」說完便只嘻嘻的笑。
  
  邵寂言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只想她這樣子大概是真的想開了,如此二人或是又能回道從前那般無憂無慮的簡單日子,可欣慰的同時卻又有種莫名的悵然若失。
  
  如玉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雖然難受,卻也覺暢快得很,終於又有勇氣面對邵寂言,直視他的目光,亦有勇氣和他說那些有些曖昧的玩笑話。
  
  二人面對面傻笑了一會兒,如玉道:「明日你去華安寺吧。」
  
  「啊?做什麼?」邵寂言不知如玉怎麼突然說這個,只道,「是有什麼事要我幫你做嗎?」
  
  如玉道:「不是,明日沈小姐要去寺裡燒香,你不是想娶她做媳婦兒嗎,明日去寺裡能見到她的。」
  
  邵寂言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卻是如玉大大方方地道:「我才說了想明白了嘛,咱們既是朋友,我自然幫你了。頭先我去沈府偷偷看她,知道她每月初八她都去廟裡上香,明兒就是初八了,你去了準能撞見她,到時候說些好聽的話哄她,她指定願意給你做媳婦兒。」
  
  邵寂言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
  
  如玉又衝他眨了眨眼,笑道:「往後我就幫你去偷偷看她,但凡她喜歡的你只照著去做,她要去哪兒了你也跟了過去,她早晚成你媳婦兒。」
  
  邵寂言覺得窩心,只道:「如玉,你不必如此的。」
  
  如玉不明白:「為什麼?你不是想娶她的嗎?」
  
  邵寂言道:「我是想娶她……可是……你用不著對我這麼好……」
  
  如玉更迷茫了:「為什麼不對你好?我們不是朋友嗎?」
  
  邵寂言望著如玉一臉單純坦然的如玉,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小肚雞腸了,只舒了口氣,歎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說謝謝你,我明日一早便去,定不負你的美意。」
  
  「嗯。」如玉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仍酸酸的不是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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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次日,邵寂言按如玉的話一早去了華安寺,沒過多久,果見沈府的轎子停在了寺外,沈小姐被丫頭攙扶著走了下來。
  
  邵寂言遠遠地跟在後面,這日上香的人多,他混在人群之中,沈家的下人卻也沒有發現他跟過來。只沈小姐身邊總跟了三五個丫頭並一個老嬤嬤,這會兒又進了後院休息,他根本尋不得機會與她單獨說話。
  
  只在他躲在院外一籌莫展之際,忽見沈小姐從屋中走了出來,卻是翠竹一路引著她要去什麼地方似的。邵寂言奇怪,忙悄悄跟了過去,見兩人進了一僻靜的小院兒,那翠竹東張西望似是在等什麼人。
  
  邵寂言疑道:莫非這沈小姐竟是個輕浮的女子,除了我之外,私下裡還有約見別的男人?如此一想便覺大意不得,隻貓在角落裡等著。可等了好半晌仍不見有人來的模樣,再看那沈小姐也似一臉莫名。
  
  邵寂言小心翼翼的往前湊了湊,終能聽見二人的對話,只聽沈小姐對翠竹道:「你這丫頭到底要幹什麼?把我帶來這兒又不說事,莫不成單是帶我看景兒來了?」
  
  翠竹磕磕巴巴地道:「不是,不是,您等等,我……呃,奴婢是有事的,只一會兒就好。」邊說邊四下張望尋找什麼,未果之後又道,「那個……您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奴婢一會兒就回來。」
  
  沈小姐奇道:「什麼話?你去做什麼?又讓我在這兒乾站著做什麼?」說著也不再站著,有些生氣的轉身便走。
  
  翠竹忙上前攔了,好言求道:「好小姐,好小姐,只這一會兒,求求您了,只等我一小會兒好不好?」
  
  沈小姐有些不高興,可這翠竹是打小兒伺候她的,姐妹般的感情,這會兒雖說有些奇怪,可如此誠懇地求她真似有什麼要緊的事,便道:「好吧,只一會兒,李媽媽那兒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快去快回。咱們可說好了,一會兒你說不出個緣故來,我可不饒你。」
  
  翠竹一喜,連聲道:「是,是。」
  
  邵寂言藏了一下,眼看翠竹跑走了心裡不免有些糊塗,心道這一主一僕是幹什麼呢?看樣子卻是那個翠竹在搞什麼鬼。他左右看了看,心道不管那丫頭搞什麼,這會兒卻給他尋了機會了,便整了整衣冠走了出來。
  
  沈婉柔聞得身後有動靜,嚇了一跳,待轉身見是邵寂言不由得愣住了。
  
  邵寂言笑得從容,只道:「我便說與小姐有緣,沒想竟真有這連番的偶遇。」
  
  沈婉柔驚得說不出話,心道這次卻不是我有心尋了機會來見他,難不成我與他真是天賜的緣分?
  
  邵寂言笑道:「十幾日不見,小姐一向可好?」
  
  沈婉柔回了神,為自己才生的心思而有些羞赧,低聲回道:「謝公子關心。卻是公子昨日才出了貢院,不知考得如何?」
  
  邵寂言道:「多虧了小姐,三科都考得順利。」
  
  沈婉柔道:「考試順利是公子才高博學,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邵寂言柔聲道:「不瞞小姐,在下卻因心中時時念著小姐,方能在考試之時盡展所能。」
  
  沈婉柔登時紅了臉,這……這可是直言與她表白了。
  
  邵寂言忙趁機道:「我知唐突了小姐,可有些話憋在我心裡許久了。當日遊湖之時巧遇了小姐,我便生了傾慕之心,只當時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只把自己這心事埋在心裡。那日在府上巧遇小姐,我便知自己沒了希望。小姐貴為尚書之女,身份尊貴,我不過是一介寒儒,原不敢高攀,可對小姐的傾慕之心卻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由是頭先在這寺中第三次與小姐巧遇,更讓我覺得與小姐的緣分似是上天所賜。至此我下了決心,必要在此次恩科嶄露頭角,我想著若我能得探花便有了登門的資格,我知道,即便如此我怕也難入令尊法眼。不過沒關係,只要小姐給我句話,只要你對我也不是無心,縱是冒了被亂棍打出來的危險,我也是無論如何也要去府上提親的。」
  
  沈婉柔臉上早已紅透了,心裡又羞又喜,撲騰騰地小鹿亂撞,哪裡還說得出一句話。
  
  邵寂言頓了片刻,柔聲道:「我對自己有信心,如今只盼上天垂青,嘗了我的心願,圓了你我這段緣分。」
  
  沈婉柔滿面羞紅,輕喃道:「公子才高八斗,必能金榜題名。」
  
  邵寂言聽她應許,心中舒了口氣,試探著拉了她的手。
  
  沈婉柔縮了縮,到底沒有把手抽回來。
  
  只在二人含情脈脈的當口,忽聞有人呼呼地跑了過來,兩人慌忙的鬆了手分開,轉頭一看,卻是翠竹怔怔地站在院門口,臉上那複雜的神情,明顯是看到了二人剛剛的親密。
  
  邵寂言並不慌張,他知這翠竹必是沈婉柔的貼心丫頭,即便看到什麼也不會張揚。卻是沈婉柔被丫頭撞破了這場面有些羞窘,努力做出無事的模樣道:「這麼快回來了,你的事辦完了?」
  
  翠竹不答話,仍是望著他倆發呆,目光從在二人的手上游移著,最終落在了邵寂言身上。
  
  邵寂言只覺這翠竹看著自己的目光奇怪得很,驚詫之中又似帶了些別的味道,他沒深思,只想這丫頭也忒沒眼色,直勾勾盯著男人看且不說,只聽你家小姐這話音你還不知該退出去把風嗎?在這兒傻站著哪似個機靈丫頭的模樣。
  
  沈婉柔也覺得奇怪,不知翠竹今兒是怎麼了,輕咳了一聲道:「你來的正好,去幫我看看李媽媽她們準備得如何,是不是可去上香了。」
  
  翠竹愣了下神兒,慌慌張張地點了點頭,只哦了一聲,什麼也沒說轉身便走。
  
  沈婉柔為自己丫頭的莽撞失態而尷尬萬分,只道:「她平時不這樣的,讓你笑話了。」
  
  邵寂言道:「沒什麼,看上去倒是個憨厚的。」邊說邊轉頭看去,卻正撞見翠竹的小腦袋一縮,躲到了門後頭。邵寂言一愣,愈發覺得奇怪了。
  
  「怎麼了?」沈婉柔問道。
  
  邵寂言回過神,笑道:「沒什麼。我只想與你見上一面不易,盼著能和你多待一會兒。」
  
  沈婉柔心甜的笑了。
  
  只說二人互表了心意,情意濃濃地坐在院中廊子裡說話,邵寂言坐的位置正好看見院門,只看著院門下面露出快杏黃色的裙角來,正是那翠竹的衣裳。他原當是這翠竹醒過悶兒來給二人望風,不想卻總見她鬼鬼祟祟地往裡探頭探腦,見他看她,便慌忙的縮了回去,可沒過多會兒卻又忍不住似地探了出來。
  
  邵寂言越想越覺得不對,只覺這丫頭肯定有問題,心想或是沈府裡有意派來看著沈婉柔的?可又不對,這富家小姐均由嬤嬤管教,如何要個小丫頭看著,那翠竹的年紀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自己還是小女孩兒呢。又或是好奇?可這般鬼祟的偷看主子談情,也忒沒規矩了吧?
  
  他雖覺奇怪,卻因與沈婉柔說話而不好分神多想。二人坐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忽聽院外有女子的聲音:「翠竹姐姐,你怎麼在這兒呢,小姐呢?東西都準備好了,李媽媽派人找了幾圈兒了。」
  
  沈婉柔聞言緊忙站了起來,道:「我要走了。」
  
  邵寂言做勢拉了她的手,一副難捨的模樣。
  
  沈婉柔道:「不能留了,若被李媽媽知道就不得了了。」
  
  邵寂言這才不情不願的鬆了手,又柔聲道:「別忘了咱們的約會。」
  
  沈婉柔紅著臉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走了。
  
  邵寂言在院中坐了一會兒,估摸著沈婉柔這會兒該是去了前殿上香,便想著繞到前殿看她一眼再走,才算是個癡情公子的模樣。
  
  待他到了前殿,果真遠遠地望見沈婉柔跪在殿中佛前,身旁又圍上了一眾嬤嬤丫頭,他躲在石柱後頭,只等著沈婉柔出來的時候尋機見上一面。只在他百無聊賴往裡張望之際,忽的神色一滯,難以置信地瞪了眼:只見沈婉柔身邊站著的幾個丫頭一個個均是規規矩矩的捧著東西目不斜視,唯獨那個翠竹歪著頭不錯眼珠兒的盯著沈婉柔,兩隻手擺在身前沒意識地捲著衣角。
  
  邵寂言心口猛地一跳,怎麼看怎麼覺得翠竹這姿勢動作實在是眼熟,再細回想之前的種種,心驚地嚥了口唾沫,暗道:不會吧……
  
  當晚。
  
  如玉才進門,邵寂言便做隨意問道:「你今兒白日都幹什麼了?」
  
  「我睡覺了!」邵寂言話音甫落,如玉便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卻不看他的眼睛,只斜眼望天兒假做無事的在屋子裡轉圈兒。
  
  邵寂言原不過是個猜測,這會兒見她這模樣卻似落了實,只仍是不太敢相信,試探道:「那翠竹是怎麼回事?」
  
  「什,什麼翠竹?!我才不知道什麼翠竹!」如玉漲紅著臉,不給邵寂言說話的機會,大聲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又要冤枉我了!哼!昨日才答應我,今日就要反悔了!我不理你了!」說完便匆匆轉身要走。
  
  邵寂言道:「做了錯事心虛想溜是不是?」
  
  如玉背身定在門口,脖子一縮,蔫兒了。
  
  邵寂言驚道:「果真是你?!你當真附在了那個翠竹身上!白日那個翠竹當真是你!?」
  
  如玉扭過頭,沒了剛剛那衝勁兒,縮著脖子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是想幫你來著……」
  
  得了如玉的親口承認,邵寄言已是驚得不知說什麼才好了,想起白日裡自己與沈小姐相處的光景全被如玉看了去,沒來由的一陣心虛,惱羞成怒地衝口道:「哪有你這樣幫忙的!你!你這是在監視我!」
  
  「沒有沒有!才不是呢!」如玉用力擺手搖頭,緊道:「你別生氣,我真的是想幫你來著,你看,要不是我把沈小姐引到沒人的地方,你們還沒機會說話呢!我是幫你來著!真的真的!」
  
  邵寂言這會兒又驚又惱,腦子亂得很,又想若如玉竟能附人身上,保不齊曾經也在他身邊出現過。這麼一想心裡忽有些緊張,只怕被如玉看去自己在人前做作虛偽的一面,便謹慎地問道:「你從前可做過這事沒有?可有附在別人身上過沒?陳兄?馮兄?」
  
  「才沒有呢!」如玉鼓著腮幫子有些生氣,「我是規矩的女孩兒,才不上男人身呢!」
  
  邵寂言一怔,忍俊不禁,氣惱消了大半。
  
  如玉又道:「再說了,這世上哪兒那麼多體質陰寒的人可讓我上身的。一千個人裡也不准有一個,那個翠竹也是趕巧了。」
  
  邵寂言道:「縱是趕巧了,你也不能隨便上人身啊。」
  
  如玉委屈地道:「我這也還是第一次呢,還不是為了幫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往後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去了。」
  
  邵寂言無奈道:「你放心,我斷不會求你這個,你也別再想著做這事,以免誤傷了人家。」
  
  如玉聽了忽地惱了,高聲道:「你承認吧!」
  
  邵寂言不明所以:「承認什麼?」
  
  「承認你重色輕友,承認你一點兒也不關心我這個朋友!承認你心裡只有你媳婦兒!」
  
  邵寂言有些尷尬,又有些摸不著頭腦,只道:「這話從何說起?我怎麼重色輕友,怎麼不關心你了?」
  
  如玉又酸又氣地道:「你只擔心我傷了你媳婦兒的好丫頭,一點兒不關心我有沒有傷,你當上人身是件舒服的事兒嗎!為了你我可難受了!你還罵我!都說好了再不大聲罵我了,卻又為了你媳婦兒罵我!可見你是個重色輕友的!我再不理你了!」
  
  如玉說完扭身穿門出去,卻並未離開,只嘴裡嘟嘟囔囔的站在院子裡生氣,見邵寂言推門追了出來,哼了一聲扭到一邊兒去,邵寂言再跟過去,她再閃開,別彆扭扭的就是不正眼看他。
  
  邵寂言跟在她後面軟語道:「是我沒想到,我不知鬼上人身也會難受的……」
  
  他話沒說完,如玉嗆聲道:「是,是,只你媳婦兒嬌滴滴的會生病,我這樣兒的才不配難受呢!」
  
  邵寂言哄道:「我哪兒這麼說了……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嗎?你現在怎麼樣?還難受嗎?」
  
  如玉?嘴道:「不用你管,左右我也不是你什麼人,你只把好聽的話收好了回頭哄你媳婦兒去吧。」
  
  邵寂言被噎了回來,但聽如玉又酸又委屈的小聲嘀咕:「對我就那麼大聲,對她就柔聲細氣……重色輕友的大色鬼……下流胚……臭騙子……」
  
  邵寂言無可奈何,雖她口口聲聲說只把他當朋友,可這會兒可不分明就是在吃醋嗎。然他念著白日裡與沈小姐說的那些情話或全被她聽了去,自己也覺得心虛得很,也不知該怎麼好了,只一個勁兒地說軟話賠笑臉,磨嘰了一個晚上才勉強哄得如玉又露了笑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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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0: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中秋將至,不論是對人還是對鬼,都是個熱鬧得節日。如玉老早就想去看花燈猜燈謎了,隻鳳兒對此卻不感興趣,寧願與其他鬼到郊外鬧鬼火。
  
  如玉在她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又轉去找邵寂言,只把這燈會跨到了天上去。見邵寂言露了為難之色,又好言央求道:「去吧,去吧,咱們可以一塊兒去猜燈謎,我最會猜謎了!可那老闆聽不見我的話,這回好了,我有你了!你可給我做個傳話的,到時我贏的東西全給你!」
  
  邵寂言越發尷尬了幾分,有些侷促地道:「我明晚約了沈小姐……」
  
  如玉一愣,神色黯淡地哦了一聲。
  
  邵寂言忙道:「要不咱們約個地方,等我送走了她再陪你逛去。」
  
  如玉道:「不好。你和沈小姐才好了沒多久,是該常常見面一起玩兒的,她是千金小姐,出來一次不容易,你好好陪陪她吧,反正咱們總能見面,不差這一晚上。」
  
  她越是這麼會說,邵寂言心裡越是過意不去,忙道:「不妨礙,她背了家人偷偷出來,我們也逛不了多久。」
  
  如玉抿著嘴搖頭,努力掩飾著自己的不開心,只道:「還是不要了,咱們各玩兒個的吧,你去陪沈小姐,我找鳳兒陪我去就好了。」說完只做無事的轉走了。
  
  邵寂言追了出去,道:「戌時,敬德軒門口,我等你。」
  
  如玉沒有轉身,只高聲回道:「別等我,等我也不去!」
  
  次日,中秋之夜。
  
  邵寂言早早到了與沈小姐約見的地方,酉時才過,便見沈婉柔在丫頭翠竹的陪伴下款款而來,妝容打扮看得出用了些心思,粉面桃腮,淡雅中不失俏麗。邵寂言確覺有些驚艷,然他頭一個心思卻非欣賞佳人,而是下意識地看了跟在她後面的翠竹一眼,見這丫頭一副恭敬謙卑的模樣,方暗暗鬆了口氣。
  
  這晚整條長寧街掛了各色花燈,商家店舖也都將打烊的時間推到了子夜,還有些耍把式賣藝的也難得在晚上出了攤子,街上人頭攢動熱鬧之極。兩人一路並肩,難免手臂相碰,沈婉柔每每羞澀地收了收胳膊。邵寂言知她雖露矜持卻未必不想自己牽她的手,只他從始至終卻假作不察,因他見了街上小鬼兒們肆意追逐嬉戲,只怕如玉也在其中,不想被她撞見。
  
  沈小姐身在閨閣,難有機會出府,看路上那些耍把式的很是好奇,只恐在邵寂言面前失了端莊方一直忍著,時前面圍了一群人,細看下卻是猜燈謎的,想來倒有幾分雅趣在其中,便欲過去看看熱鬧。
  
  邵寂言看出了她的心思,本要體貼地提議過去看看,卻忽聞人群中有一極熟悉的聲音大喊著:「核桃!核桃!謎底是核桃!」
  
  邵寂言心口一跳,定睛看去,那在人群間飄來飄去滿臉興奮地大喊的可不正是如玉嗎。
  
  眼看沈小姐欲往那邊過去,邵寂言緊忙拉了她的手。
  
  沈婉柔一愣,登時羞紅了臉,心裡撲撲亂跳,只把猜燈謎的事忘了個乾淨。
  
  邵寂言只做溫柔的微笑,拉著她離開了。待走出不遠,又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正看見如玉美滋滋地原地轉圈兒給自己拍手叫好,又自言自語道:「我說我最會猜謎了吧!嘻嘻!」只此時周圍的人群完全不知她的存在,甚至連個相伴的鬼友都沒有。這人聲鼎沸的中秋佳節,她這份自娛自樂卻顯得有些孤單寂寥。
  
  只說如玉並不知道邵寂言從她身後走了過去。從那老闆才立了這攤子,她便是第一個客人,人來人往,唯她這旁人看不到的小鬼兒長在這兒似地,一步沒挪窩。只她雖玩兒得入迷,心中卻在念著時辰,抬頭看看天色,心道離戌時還早,轉而又想:什麼早不早的!反正我也不去!說不去就不去!如玉用力揉了揉臉,復又讓自己歡歡喜喜地去猜燈謎。
  
  時老闆掛上一個極難猜的燈謎,圍觀的群眾沒一個有把握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沒人猜出。如玉也是把能想到的全猜了個遍,只又覺哪個都不合適,她拖著下巴在燈籠下轉圈兒,忽地靈光一現,大喊道:「我知了!可不就是燈籠嗎!」
  
  她越想越對,歡喜地衝著老闆大喊:「是燈籠!是燈籠!老闆!是燈籠!」
  
  老闆自然聽不到她說話,如玉又在人群當中轉圈兒,湊到每個人耳朵邊大聲說是燈籠,恨不得把答案塞到人家腦子裡。自然無一人迎合,只在她著急的時候,忽聽老闆那盛錢的瓷碗裡叮的一聲,有人應聲答道:「燈籠。」
  
  如玉歡喜,忙轉去看,卻見說這話的正是邵寂言。
  
  老闆隨即拉了燈籠上的紅紙,應道:「這位公子答得妙,答案就是燈籠。」
  
  圍觀群眾均做了悟之色,稀稀疏疏的起了些掌聲。
  
  邵寂言微笑著環視人群,趁機沖如玉眨了下眼。
  
  如玉一怔,心裡酸酸甜甜,有點兒想哭。
  
  「連答對三個,可討個吉祥如意。」老闆拿了個紅色的小條幅向邵寂言招呼道,「公子再猜下一個嗎?」
  
  邵寂言暗瞥如玉,卻見她一扭頭鑽進人群,飄走了。他跟老闆擺了擺手,連忙扒開人群追了出去。
  
  「怎麼不猜了?」邵寂言追上如玉道,「像剛才那樣你猜我說,咱們肯定能拿了大獎。」
  
  如玉沒答,也沒敢看他,只含糊地回道:「沒什麼意思。」
  
  邵寂言道:「我才看你倒是猜得挺美的。」
  
  如玉沒應話,默默行了一會兒,終忍不住小聲道:「你怎麼來了?」
  
  邵寂言假裝不明她的意思,回道:「你昨兒說肯定不去赴約,我不來找你,難道在哪兒傻等著嗎?」
  
  如玉小聲嘀咕道:「不是,我是說你不是約了沈姑娘嗎……現在時辰還早呢,你怎麼沒跟她一塊兒?」
  
  邵寂言只笑了笑,沒答話。他是不知該怎麼說,總不好跟她說才看見她一個人落單他心裡難受,轉眼便把好不容易約出來的佳人又早早哄了回去。
  
  如玉試探地道:「可是你惹她生氣,她不理你了?」
  
  邵寂言應道:「是了,你可陪陪我吧。」
  
  如玉道:「你放心,回頭我偷偷去看她,給你尋個機會找她賠不是就好了。」
  
  邵寂言笑了笑,自有了上次的事兒,他哪兒還敢讓如玉「幫忙」,只道:「罷了,不說這些,過兩日放了榜就沒現在這麼輕鬆,今兒你陪我好好玩玩兒。」
  
  「嗯!」如玉點頭笑了。
  
  兩人沿著長寧街一路逛過去,每處攤子如玉都要過去湊湊熱鬧,邵寂言也沒了剛剛與沈小姐在一起的拘束,隨意舒服得很,直到這會兒方感到了這節慶之夜的歡愉。
  
  「寂言!寂言!快過來!」如玉竄到前面招呼著。
  
  邵寂言緊兩步跟上去,探頭望去,只見人群當中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牽了幾隻猴兒戲耍,那幾個猴子都通了靈性似地,折跟頭、鑽火圈,任老人差使,引得圍觀人群不時發出喝彩之聲。
  
  邵寂言見如玉一溜煙兒穿過人群站到了最前頭,拍著巴掌叫好,轉頭看他被擋在人群之外,又穿了回來,陪在他身邊站著。
  
  邵寂言道:「不用管我,我看得見,你只自個兒去前頭看吧。」
  
  如玉道:「不去了,那猴子好像看的見我,我怕它過來撓我。」說完憨憨一笑,轉頭往裡張望。
  
  邵寂言知如玉是為了陪他,見她又跳腳又欠身仰脖兒費勁模樣,感動之餘,不免彎了嘴角。
  
  如玉沒察邵寂言看她,一心被人群中的人猴表演吸引了,只見一個小猴子接連蹦了三個火圈兒,鑽到最後一個尾巴尖兒被火燎了一下兒著了,如玉大驚,下意識地去抓邵寂言的胳膊。
  
  邵寂言只覺手臂一緊,驚得愣住了,兩人相處這麼久,除了那有些難以啟齒的初遇,這還是她頭一遭能碰到他的身體。
  
  如玉入了迷,什麼也沒意識到,只看那尾巴著火的小猴子嘰嘰喳喳地蹦躂了幾下,便有三五個小猴子圍上來又踩又拉的撲火,最後只一個大一點兒的,端了老人身邊的一個水盆兒迎頭潑了上來。火是滅了,可那小猴子也變了個落湯雞,傻呆呆地站在猴群之中可笑得很。眾人這時才知這是個早就設計好的小花樣兒,哄堂大笑。如玉也收了驚,沒意識地鬆了邵寂言的胳膊,跟著叫好兒起哄!
  
  邵寂言卻全沒了看戲的心思,看看被如玉攥皺的衣袖,又看看全神看戲的如玉,有些出神,目光沿著她的肩臂慢慢向下,落在她垂在身側的手上。
  
  兩人並肩站著,挨得很近,兩隻手只有一拳的距離。
  
  邵寂言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緊張,試探地去握如玉的手,越是接近,心口越是跳得厲害。
  
  只在他覺得要觸碰到的一瞬,指尖卻是傳來一陣微涼,熟悉的觸感,他終是什麼也沒摸到。
  
  「如玉,如玉!」遠處兩聲高喊,將有些發怔的邵寂言驚醒。抬頭看去,卻是個男鬼一邊呼喊著一邊往這邊兒快速飄了過來。
  
  「啊!是二牛!」如玉驚道。
  
  邵寂言聽了「二牛」這名字,不免想起當日如玉被扯了頭髮驚恐哭喊的模樣,立時對那飄來的男鬼生了厭惡戒備之心,往前上了兩步,想要把如玉擋在身後。
  
  如玉卻是閃出來道:「沒事兒,他定是被鳳兒支使過來尋我的。」及又擔憂地道,「你快躲開,別讓他看見了,鳳兒不讓我跟你一塊兒玩兒,二牛最聽鳳兒的了,他自己也不太喜歡活人。」
  
  話音才落二牛已經飄了過來,也沒在意如玉身後站著的活人,只對如玉道:「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不是說猜謎去了嗎,害得我這番好找!趕緊走吧,鳳兒等著你呢!」說完也不管如玉應不應,拉了她就走。
  
  「放開她。」邵寂言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二牛這才注意到邵寂言,一臉驚異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邵寂言不顧一直對他搖頭使眼色的如玉,平靜地道:「我看得見你,她不願跟你走,你放開她。」
  
  二牛上下打量著邵寂言一番,轉對如玉道:「認識?」
  
  如玉怕二牛發怒傷了邵寂言,慌亂地搖了搖頭,道:「不,不認識!大概是個瘋子吧……走吧,咱們去找鳳兒去,別讓她等急了。」說完扯了二牛便走。
  
  男鬼也沒理邵寂言,轉身跟如玉走了,邊走邊道:「看著不像個瘋子。」
  
  如玉含含糊糊地搪塞:「瘋子哪兒會寫在腦門兒上的……」
  
  邵寂言跟了兩步,柔聲喚道:「如玉……」
  
  二牛登時回頭沖邵寂言露了猙獰,轉對如玉道:「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你名字!」
  
  「呃……那……那大概是瘋得太嚴重了……」
  
  二牛愣住,隨即恍然大悟道:「哦……這樣啊……」
  
  如玉一邊沖邵寂言使眼色,一遍拉扯二牛道:「咱們趕緊走吧,別讓他把瘋病染給咱們……」
  
  「哦哦。」二牛只怕被染上似地,忙拉了如玉的手,轉頭惡狠狠地警告道:「瘋子!別過來!小心我吃了你!」說完又揮了揮拳頭,拉著如玉飛快地鑽進了人群裡。
  
  邵寂言的目光落在二牛與如玉牽著的手上,只覺刺眼得很,待看著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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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放榜當晚,如玉沒直接去找邵寂言,而是先飄去看了榜單,順著皇榜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看下來,最後終於見了「邵寂言」三個字。
  
  如玉傻傻地笑了,只跟自個兒中了狀元似的歡喜,轉身便往邵寂言家裡飄去,然邵寂言並不在家,如玉想他必是與朋友去喝酒慶祝了。
  
  她乖乖地在屋裡等著,可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京城大小酒家早該打樣了,邵寂言還沒回來。如玉擔心,只怕他喝多了走道不穩在哪兒栽倒了。她出了門一路往邵寂言常與朋友聚飲的酒樓尋去,街道兩旁的犄角旮旯兒最是留心,可一路尋來根本沒有有人影。她又挨著個兒酒樓去尋,全都黑著燈沒一家開門的。再想又怕邵寂言夜宿在別處,他朋友中但凡她知道名字住處的,一個沒落的全尋了個遍,仍是一無所獲全。最後她只盼著在自己找人的時候,邵寂言已經回了家,她忐忑不安的奔了回去,屋中仍是黑漆漆空蕩蕩的。
  
  如玉傻眼了,他去哪兒了?榜單才放,他還要等著殿試呢,不能離京的啊?就算有個什麼事兒,也一定會跟她說一聲,他肯定知道今晚她會來與他慶祝的。
  
  如玉到街上漫無目的的飄蕩,她不知該去哪兒找他,最後只好抓了街上飄蕩的鬼魂,問他們可見了一個書生沒有。就這樣一直過了子夜,方從一個小鬼兒處聽說剛剛在城外見一個書生模樣的坐在河邊看景兒。那小鬼兒說完還眨眨眼一臉興奮地說:「大夜裡的,別不是要跳河吧!」
  
  如玉嚇得緊忙往城外趕,待到了河邊兒尋了半天卻不見人,想到剛剛那小鬼兒的話,嚇得她直掉眼淚,沿著河沿兒一邊哭一邊喊邵寂言的名字。
  
  時邵寂言就坐在遠處一棵大樹下,靜靜的看著如玉,心裡酸酸的。自他十六歲那年祖母和母親先後去世,這世上似是再沒人這麼在意他了,莫說只一個晚上,他便是消失了一個月或是死在哪個角落裡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如玉一來這河邊,他便看見她了,初時是不想見任何人,再後來卻是有些自私的想要看著有人惦記他,為他掛心,為他著急,直到看見如玉哭得泣不成聲,他才有些發顫地喚了一聲:「如玉。」
  
  如玉轉了頭,驚喜地四下張望,抹著眼淚兒抽泣地喊:「寂言!你在哪兒呢?我看不到你!你在哪兒呢!」
  
  邵寂言衝他揮了揮手,如玉一陣風似的飄了過來,嘴巴一撇,哇哇哭了起來:「你嚇死我了!大半夜一個人跑這兒幹什麼!你可是要跳河吧!嗚嗚……」
  
  邵寂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口玩笑道:「我若跳河死了不就和你一樣變鬼了嗎,到時候咱們常在一塊兒,你說好不好?」
  
  如玉用力地搖頭:「不好!不好!」
  
  邵寂言笑道:「不想和我一塊兒嗎?」
  
  如玉吸了吸鼻子,道:「想,但你不能死啊,做鬼一點兒也不好,還是做人好,你還要娶沈小姐當媳婦兒呢,還要考狀元當大官兒呢,做了鬼就什麼都沒有了。」
  
  邵寂言唇邊掛著一抹自嘲的笑容,神暗淡地搖了搖頭,歎道:「沒有了,沒什麼狀元,沒什麼媳婦兒……什麼都沒有了……」說完抬頭望著如玉,喃喃道,「我現在只有你了……」
  
  如玉道:「怎麼會呢?沈小姐喜歡你的,她指定樂意給你當媳婦兒。」
  
  邵寂言道:「她喜歡有什麼用?我連個探花也考取不了,他父親是不會把女兒嫁給我的。」
  
  如玉道:「還沒入殿試呢,你怎麼知道得不了?我看你就一定能得探花!不!一定能得狀元!」
  
  邵寂言搖頭道:「不可能了,你不懂。」
  
  如玉急道:「誰說我不懂了!我雖沒什麼學問,可我識字的!我去看過榜單了,有你的名字!你入了殿試了!只要到時候好好發揮,皇帝老爺一定點你做狀元!」
  
  邵寂言道:「看到我的名字了?在哪兒?」
  
  如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知了,你定是沒看清漏了自己的名字,我看了好幾遍呢,你的名字我認得的,倒數第三個就是!你一定沒看見,走,走!我帶你去看,看了你就知道了!你中了!真的中了!」
  
  邵寂言忽地笑了,道:「你也說了,倒數第三個……倒數第三……你說憑這樣的名次入殿試,皇上可會在意我的答卷嗎?縱我答得再好,單一個印象就落在了後面。我朝開朝至今,歷屆殿試的前三甲都不出會試的前六,我個倒數第三,何德何能創我朝歷史呢!縱是創先河的入了三甲,將來入了官場也必會落人口實,只說我是個末三甲,臉上無光且不說,沈尚書是斷不會將女兒嫁給我了。」
  
  如玉看邵寂言頹喪的模樣很想說些安慰的話,可他這段話她聽得似懂非懂,只小聲道:「我也不知該怎麼說,你說的什麼科舉、官場的事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有學問有本事,到哪兒都錯不了。」
  
  邵寂言道:「你覺得我有本事嗎?」
  
  如玉一臉誠懇地用力點頭。
  
  邵寂言卻是沒了素日的神采,搖了搖頭道:「是我自視甚高了,我原當憑我之才如何也該入三甲,沒想只考得這麼個名次,甚至還不如馮子清,虧得我自以為高他一籌,真真是可笑之極。」
  
  如玉忙道:「誰說你不如他了!他看了試卷自然考得好,你是憑自己的本事考的,可比他強了千萬倍呢!」
  
  邵寂言仍下意識地哼了一聲,隨即一怔,似是才反應過來如玉說了什麼,疑道:「你說什麼?你說……馮兄他看了試卷?」
  
  如玉道:「是啊。我早跟你說了,我看到了試題問你想不想知道,是你自己說要靠自己的本事考,還把我罵了一頓……你就是再比人家有學問,也考不過看了試題的嘛,做什麼要和他比?我就說你很了不起……」
  
  「等等!等等……」邵寂言打斷如玉的話,一臉震驚地道:「你再說一遍,馮子清他看了考題?在考試之前就知道考題了?!」
  
  如玉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是啊!我親眼看見的,要不然我又上哪兒看的考題。」
  
  邵寂言震驚得說不出話,再往前回想,考試前的幾日,馮子清卻似日日神清氣爽,倒比性格爽朗豁達的陳明啟還要隨性逍遙些,還有最後一科考完的當日,也是他只跟已然中了狀元似的,連素日裡的謹慎都沒了,拉了他與陳明啟直奔酒樓慶祝……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
  
  邵寂言越想越驚,心道若馮子清考前能得了試題,那別人也未必不知!難怪有幾個平日裡才學不甚出眾的,這次竟全都排在了他前面!
  
  考題洩露這可不是個小事,邵寂言腦子裡一時亂亂的,深吸了一口氣定了神,對如玉道:「你只把你知道的看到的夠告訴我,怎麼見到馮子清看到試題的,他這試題又是從何而來,除了他還有旁人知道試題了嗎,你一樁樁一件件細細告訴我。」
  
  如玉有點兒發懵,咬著嘴唇仔細想了想,道:「就是我去看沈小姐那次……那天晚上我才從沈家出來,沒走多遠便看見馮兄在大街上溜躂,我好奇就跟上去了。一路跟著他去了梅姑娘家,我還當他是梅姑娘的相好兒呢,跟進去一看,他們只是在那兒說話,話說得含含糊糊的我也不明白,反正不是什麼情話……然後馮兄就給了梅姑娘好多銀票,梅姑娘呢,就馮兄看了張紙,說這就是試題,才出來的保準沒錯,我就偷偷給記下來了,想回去告訴你……再後來馮兄就走了,我也沒跟他,還有沒有別人知道我就不知道了……再後來……再後來你就知道啦,我問你想不想知道試題,你就大聲罵我……」如玉撅著嘴,滿臉的委屈。
  
  邵寂言也顧不得為曾經的事道歉,只道:「你說的那個梅姑娘是誰?幹什麼的?」
  
  如玉聽邵寂言問她這個,立時露了得意之色,這事兒問她就對了,京城上下的八卦沒她不知的,這會兒如數家珍地道:「梅姑娘原是宜春院的頭牌姑娘,年前被陳老爺贖了身,做了外宅。這梅姑娘最能花錢了,原在宜春院的時候就有多少有錢的老爺少爺為她花光了身家。如今她被陳老爺養了起來,吃喝用度一點兒不比從前差。陳老爺就是疼她,她住的房子,乘的車馬,用的下人,吃的山珍都是頂頂好的,可比正經的陳夫人還好多少倍呢!」
  
  邵寂言蹙眉想了想,瞇著眼道:「你說的這個陳老爺……別不是禮部的陳亭煥吧……」
  
  如玉咦了一聲道:「就是他!你怎麼知道的?你也知道陳老爺和梅姑娘的事兒?」
  
  邵寂言哼了一聲,陳亭煥……陳亭煥……沒想到,他竟把試題賣去養小老婆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這個陳老爺,他可正是本屆恩科主考之一!也是他一心想娶其為妻的沈小姐的親娘舅,沈得年沈尚書的內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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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1: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邵寂言知道自己正在面臨一個重大的選擇,他面前有兩條路:
  
  一條是對陳亭煥賣題一事置若罔聞,踏踏實實地參加殿試,仕途不能平步青雲亦可穩穩當當,無非是多奮鬥幾年罷了,他與沈小姐之事雖然渺茫,但至少還留了機會。
  
  另一條是檢舉陳亭煥之罪。若這樣事情便鬧大了,莫說陳亭煥會掉腦袋,牽扯下去,勢必要引出朝廷派系之爭,沈得年的政敵絕會趁機落井下石,沈氏父子獲罪被貶幾乎是毫無疑問的。而試題洩露案一出,今次恩科必要重考,他可趁機嶄露頭角再奪三甲。再者,因他的檢舉而搬倒了沈得年,他或能得到其朝堂政敵王丞相的青睞,那可是當朝一品,比沈得年更權高,更根深的人物。
  
  一邊是沈小姐,一邊是青雲路。
  
  邵寂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初從如玉那兒得知試題洩露的消息,他震驚之餘便是滿腔的憤懣與不甘,只覺得自己一心以為可讓他魚躍龍門的恩科被歹人作亂,他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可悲的犧牲品。而現在,在分析了形勢,堅定了心思之後,他忽然覺得躊躇滿志,只覺這是老天賜給他的一個機會,時不我待!
  
  他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在殿試開始之前拿到陳亭煥賣題的罪證,然後交給王丞相,之後的事情就不是他的能力範圍了。邵寂言想,既然陳亭煥賣題是通過他的外室梅姑娘,那麼梅姑娘那裡或許會有什麼蛛絲馬跡。況且梅姑娘一介婦人,沒陳亭煥那麼老道機警,從她那兒入手最合適。
  
  他原想讓如玉先入梅姑娘家中打探,只要尋得證據的所在,他再想辦法取出來便是。然當他將這個想法告訴如玉之後,她卻出乎他預料的一口回絕了。
  
  邵寂言有些吃驚:「你不想幫我?」
  
  如玉脫口道:「我自然想幫你了。」
  
  邵寂言想了想道:「這不是什麼壞事,雖說是擅闖民宅,但咱們是搜集證據。他們洩露考題謀取私利,這是犯了國法了,咱們揭發他們是正義之舉,閻王老爺不會記你的過,說不定還會記你一功呢。」
  
  如玉道:「我知道了……」
  
  「那你可願意了?」
  
  如玉仍是搖頭。邵寂言眉頭微蹙,愈發糊塗了。如玉有些為難地道:「有件事我沒告訴你,那個陳老爺和沈家是親戚,他是沈小姐的舅舅。」
  
  邵寂言愣了一下,隨口道:「是嗎……」
  
  如玉點只當他才知道,便道:「是啊。按你說的陳老爺犯了國法,肯定要被皇帝老爺治罪了,沈小姐一定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舅舅受罰。你不是喜歡她,還要娶她做媳婦兒的嗎?她若知道是你告的狀,肯定要生氣不理你了,說不定就不願意嫁給你了。」
  
  邵寂言原不覺得自己這樣的選擇有什麼錯,他雖有私心卻非蓄意陷害陳亭煥,是陳亭煥自己觸犯國法,理當得這個結果。可這會兒望著如玉一臉的真誠與單純,讓他覺得自己的自私與虛榮立時無處可藏。
  
  如玉見他不說話,又好言勸道:「寂言,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考中了,他也沒害著你,你就假裝不知道,只當是為了沈小姐就好了。將來沈小姐知道你放了她舅舅一馬,定要更喜歡你的。」
  
  邵寂言又愧又窩心,只道:「你很希望我娶她嗎?」
  
  如玉被問得一怔,隨即淡淡地笑道:「是啊,你喜歡她嘛。」
  
  邵寂言語塞,心臟似被人狠捏了一把,滯了半晌只幽幽開口道:「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能娶她,而娶一個人也並不一定很喜歡她。」
  
  如玉沒聽明白,怔怔地望著邵寂言,努力理解他話中的意思,許久才露了些了悟之色,道:「我明白了,你喜歡沈小姐,但是她的舅舅犯了國法,你要伸張正義所以不能包庇他,但是這樣就要讓沈小姐傷心,她就不能嫁給你了。」
  
  邵寂言愣了,扯了扯唇角,露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多少帶了些自嘲。
  
  如玉卻覺他是在苦笑,愈發為邵寂言和沈小姐這對「苦命鴛鴦」而心疼惋惜,想了想,道:「要不你把這件事告訴沈小姐吧,讓她去勸勸她舅舅,或者陳老爺願意自首呢,這樣或能罰得輕些,你和沈小姐還能做夫妻的……」
  
  「如玉。」邵寂言打斷她,他不想聽她再說下去了,她說得越多,越讓他覺得羞愧,他不想被動搖。
  
  邵寂言望著如玉認真地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主意已定,不管你幫不幫我,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別再說下去了,好嗎?」
  
  如玉抿著嘴,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垂眸小聲嘟囔道:「沈小姐很可憐……」抬眸見邵寂言望著自己,又滿臉歉意地道,「我不說了……我聽你的。」
  
  *
  
  雖然邵寂言有如玉這麼一個絕佳的探子,但想要得到陳亭煥的罪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罪證這種東西即便存在,陳亭煥也好,梅姑娘也好,都不會把它當個好東西隨時拿出來欣賞。要想尋到可做證據的蛛絲馬跡,光憑看的不成,非要親去翻找不可,而這一點卻是如玉這個鬼魂做不到的了。
  
  陳亭煥的外宅雖然不大,但到底不是他能輕易進去的地方,除非是買通府裡的人作內應,只可行性甚低。邵寂言想了很久,有一個念頭猛然閃進了他的腦子裡。
  
  「啊?」如玉聽完邵寂言的主意,瞪大了眼睛,隨即鼓著腮幫子道:「哼!上次你還為這事兒把我罵了一頓!說什麼永遠也求不著我這個,這會兒又讓我去上人身,你可是自打嘴巴了吧!」
  
  邵寂言理虧,只訕訕笑道:「這次是我的不是,我也不是說話不算話,若不是這次情況特殊,我是斷斷不會讓你去的,我也不願你身上難受。」
  
  如玉撅著嘴瞪了邵寂言一眼,別過頭去。
  
  邵寂言湊上去,道:「只這一回,算我求你的,也不需你親自動手,你只上了梅姑娘的身,趁著天黑人少把我放進去,其餘的只交給我就好了。」想了想又道,「只你上次說活人並非人人皆可被附身,也不知這梅姑娘行不行,若是她不行,只好退而求其次,去看看府上其他的丫鬟小廝……」話未說完便見如玉瞪眼要生氣,又趕緊哄道:「啊,是了,是了,你是規矩的女孩兒,不上男人身,那咱們不看小廝,只看丫頭和老媽子就好了。」
  
  如玉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道:「其實……上身的人也不是很難找……雖說一千個人裡不一定有一個體質極寒的,但是女人的話,會有趕巧的時候……」
  
  「什麼趕巧?」邵寂言忙問。
  
  如玉臉上一紅,扭捏地小聲道:「本身體質較寒的女人……遇到葵水那幾日就比較容易被鬼上身……上次我上翠竹的身就是這樣趕巧的……」
  
  邵寂言聽了大喜,女人嘛,體寒者多,看來此計可成。便道:「如此事情就好辦多了,她府上女人不少,找個體質虛寒的想也不難,要是梅姑娘本人就最好了。」
  
  如玉皺了眉,脫口道:「我才不上梅姑娘的身!」
  
  邵寂言道:「怎麼?」
  
  如玉戚著鼻子道:「梅姑娘很髒!」
  
  「啊?」邵寂言愣了,沒聽明白。
  
  如玉一臉厭嫌地道:「她是從宜春院出來的,不是正經女人!很髒!我才不上她的身!」
  
  邵寂言望著如玉認真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不上男人身,不上妓/女身,她倒真是很「講究」。
  
  如玉一本正經地強調道:「我可不上她的身!也許有什麼暗病染給我。」
  
  邵寂言無奈笑道:「你是鬼了,她就算真有什麼不乾淨的病又怎麼可能染給你,你不過是借她的身子用用罷了。」
  
  如玉仍是堅定地搖頭:「不要!不要!」
  
  邵寂言道:「其實,風塵女子也未必都不是正經人,有些女孩兒是窮苦人家出身,不得已被賣進了青樓,也是怪可憐的。有很多女子是賣藝不賣身,不比尋常女孩兒低賤多少。縱是有些賣身的也都有各自的苦處,大多是命薄之人,值得咱們同情。」
  
  如玉忽地瞇了眼睛,睨著邵寂言道:「你倒是清楚,你可是在青樓有相好的吧。」
  
  邵寂言一怔,失笑道:「你想到哪兒去了。」
  
  如玉道:「我知道好多你這樣的書生都愛逛青樓。縱是不逛青樓也都早早有了相好的,好些富人家的少爺十五六歲就有了通房丫頭呢!你都二十四了,有個把相好的也不奇怪嘛……」說著又故意做出無所謂的模樣試探道,「你……有沒有過啊……你跟我說,我不笑話你的。」
  
  邵寂言暗笑,心道我若真有什麼,你是不會笑話我,但會生氣瞪眼不理我。只歎了一口氣,信誓旦旦地道:「我跟你保證,我沒有過什麼通房丫頭,青樓是去過,不過喝酒聊天,絕沒做過你認為的不正經的事,更沒有什麼相好的!」說完又衝如玉微微一笑,道,「這下你放心了吧?」
  
  如玉聽了心裡舒服,面上只擺出一副不關心的模樣,別彆扭扭地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是怕你染了髒病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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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8 18:41: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入夜,邵寂言藏在陳亭煥外宅的小門外,沒多會兒,便見那小門吱杻一聲被推開,有個女子從裡面探出頭來,向他這地方招了招手。
  
  邵寂言忙閃身出來,輕手輕腳地跑過去。雖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如玉,但乍一見了梅姑娘這陌生的模樣仍不免發虛,待如玉偷兒似地拽了他的袖子,抿著嘴露了膽怯的模樣,才讓他安心,果真是如玉無疑了。
  
  如玉小聲道:「我才看了,除了兩個守夜在打盹兒,其他的都睡死了。」
  
  邵寂言鬆了口氣,讓如玉一路引他去了陳亭煥的書房。雖如玉這會兒頂著女主人的皮囊,但兩人到底做賊心虛,也不敢點燈,只就著灑進來的月光四下翻找。
  
  如玉每翻出個帶字兒的都要拿去給邵寂言鑒定鑒定,生怕自己認錯看漏了。一來二去邵寂言便讓她別再找了,只站坐在門口聽外面的動靜,若有人來了也好應對。
  
  邵寂言獨自翻了小半個時辰,只差把這書房拆了扣磚縫兒了,卻是半點兒線索沒有。如玉一直乖乖地站在門口放風,見這光景不免開口道:「是不是不在這屋啊,要不咱們去別處找找?」
  
  邵寂言道:「若有什麼緊要的東西,陳亭煥一定不會隨便放,書房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若是這兒沒有,或是他早就把證據毀了。」
  
  如玉道:「陳老爺那麼疼梅姑娘,也許把東西都給梅姑娘了。」想了想又道,「我若有什麼寶貝的東西全都放在枕頭底下,那樣賊才偷不去呢!」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邵寂言,他單想著陳亭煥了,倒忘了他犯此殺頭大罪全是為了養這個女人,連賣試題也是通過那梅姑娘,或許真有重要的東西在她哪兒。便道:「是了,虧得你提醒,去她屋裡看看。」
  
  兩人又躡手躡腳地進了梅姑娘的屋子,如玉頭一個先翻了枕頭床鋪,一無所獲,頗為失望。邵寂言卻是直奔了梳妝台,他想女子最寶貝的東西大抵是自己的首飾了。這梅姑娘是風塵出身,又是個重財的,若要藏了許多銀票或許放在首飾匣裡。
  
  果然,他很快便在一個裝著各種珠寶的首飾盒下面發現了個暗格,裡收了了一疊銀票,當中還夾著個小冊子。細看下上面記的卻是這位梅姑娘近幾年收到男人所贈財物的明細。而近一年的便全是陳亭煥的名字了,小到釵環綾羅,大到房契地契,一件件記得清清楚楚。最近的幾項,詳細記著哪日哪時她做中間人幫陳亭煥賣試題,收了某人多少銀子成交,其中陳亭煥自己留了多少,又給了她多少。
  
  邵寂言看得歎為觀止,真真是個貪財的女人,也虧得她這麼精打細算,才給他留了這個絕佳的證據。
  
  邵寂言喜形於色,對如玉道:「還是你聰明!果真在她這兒。」
  
  「找到了?」如玉驚喜地湊上來,看了看他手中的東西,像個賬冊似的也沒太看懂,只扯著他的衣袖道,「既是找著了,那咱們趕緊走吧,做賊似的,我有點兒害怕。」
  
  她這話音才落,忽聽院外響起了拍門聲。如玉嚇得一激靈,一把抓了邵寂言的胳膊,緊張地道:「來人了,來人了,怎麼辦啊!」
  
  邵寂言也是一驚,緊忙將那冊子並銀票揣進懷裡,對如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望。如玉摽著他的胳膊,怯生生地跟在後面。
  
  未幾外面亮了燈,有下人跑來門口回道:「奶奶,老爺來了。」
  
  「啊……」如玉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才要叫出聲,便立時被邵寂言摀住了嘴。
  
  如玉整個人被邵寂言攬在臂彎裡,卻也顧不得心慌羞澀,只可憐兮兮的望著他眨巴眨巴眼:怎麼辦啊?
  
  *
  
  喝了酒的陳亭煥被下人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到屋前,伸手推門卻見房門從裡面鎖住了,他酒勁兒上來,用力垂了兩把。
  
  未幾,屋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房門隨之被打開,但見梅姑娘有些驚詫著慌地道:「怎的這麼晚來了?」
  
  陳亭煥晃晃悠悠地道:「怎的,晚了就不給開門兒了?」
  
  梅姑娘忙換了笑容道:「哪兒能呢,老爺能來我高興著呢。」說著吩咐下人道,「老爺醉了,打些水來伺候老爺醒酒。」
  
  陳亭煥一揮手,醉醺醺地道:「都給我走,用不找你們。」說完一把抱起眼前佳人,大踏步進了屋子。
  
  梅姑娘驚呼:「老爺,今日不行,奴家……」
  
  然陳亭煥並不等她說完,直接將懷中之人扔到床上,撲了上去。
  
  *
  
  床下,如玉趴在邵寂言身邊,忍不住罵了一聲:「老流氓。」
  
  邵寂言自是不敢出聲,心中暗自後怕,虧得及時讓如玉從梅姑娘身上出來,沒被這「老流氓」佔了便宜。
  
  很快,衣服被扯破的聲音伴著男子粗重的喘息聲從上面傳來,緊接著便是女子的淺吟低呼。
  
  如玉才一時亂了方寸跟著邵寂言趴在了床底下,這會兒聽著上面的動靜,尷尬羞臊得很,紅著臉想要躲開,可才一從床底下起身露出頭來,便立時艷色入目,兩條光溜溜的身子在就她眼前兒扭在一起顫動著。如玉驚得又趴了回去,羞得滿臉通紅,趴在地上把臉埋在雙臂之間,說什麼也不敢抬頭了。
  
  邵寂言也是尷尬窘迫得很,只覺耳根子都有點兒發熱,再不好意思看如玉,只屏著呼吸,把頭扭過去面壁。
  
  床上的兩個人渾不知床下趴著一人一鬼,盡情翻雲覆雨,震得木床吱吱直顫。
  
  如玉想跑,可這會兒羞臊得連動都不敢動,只用力閉眼埋頭捂耳朵,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她只盼著縮小縮小再縮小,變成個邵寂言看不到的小蟲子,鑽進泥土裡再不要出來了。
  
  邵寂言也不比她好過多少,甚至更糟。頭上不斷地傳來男女交/歡的淫/靡之聲,女子的嬌/喘呻/吟,肉/體的撞擊之聲,一浪高過一浪,直讓他身上一陣陣燥/熱難耐,身/下很自然的起了反應,可眼下也沒冷水給他清火,他只好用力咬了自己的手,一遍遍地在心裡默誦佛經。
  
  床上的兩人折騰了好幾回,直到邵寂言都有些絕望了,才漸漸沒了聲息。
  
  屋中漸漸平靜下來,男女交/歡之聲漸均勻的呼吸及鼾聲取代。而邵寂言和如玉兩個卻仍未擺脫尷尬,靜靜地趴著,誰也不好意思先動作。
  
  許久,終是邵寂言聲音微顫地輕喚了一聲:「如玉……」
  
  如玉兀自羞臊地埋著頭沒吱聲。
  
  邵寂言輕咳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輕聲道:「如玉,該走了……」
  
  「唔……」如玉悶悶地應了一聲,背著邵寂言站了起來,飄了出去。
  
  邵寂言在床底下獨自趴了一會兒,便聽如玉折返回來小聲道:「沒人……」他這才爬了出來。
  
  如玉一路飄在前頭給邵寂言探路,待出了宅子走出很遠,方是站住,卻始終不敢抬頭,紅著臉咕噥了一句:「我回家了……」便惶惶張張地飄走了。
  
  邵寂言亦轉身匆匆走了,暗自慶幸如玉一直羞得沒看他,否則他當真是無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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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4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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