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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則慕]公主貴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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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6: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公主貴性 作者:則慕

內容簡介】:
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去行刺鄰國太子,第二天醒來,卻發現我成了他,他成了我。
除了國仇家恨,我們要面對很多東西,比如怎麼洗澡,怎麼如廁,最重要的是,每天早上醒來,我都很有點尷尬。
他倒並不尷尬,只是常常忘記我是一個女人的事情。


看文提示——這篇文的最大問題就是:女主和男主之間對彼此的殺意都常常達到爆發的臨界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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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7:11 |只看該作者
  第 1 章

  我潛入西泱國皇宮的時候正是子夜,月黑風高,正是作奸犯科的好時節。

  而我要去刺殺西泱國現在年輕的太子,無泯君。

  小的時候我跟師傅學功夫,那時候他們對我說,小公主,你學這些,是為了強身健體,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現在連年戰亂,西泱國國王對東源國虎視眈眈,皇上又……總而言之,將來若是發生什麼不測,你也不至於毫無反抗之力。

  當初我學三字經和說文解字的時候,都學的很慢,所以父王認定我是一個有點智障的少女,對我的一切管教都並不上心,誰知道我雖然不是個學文的料,卻是個學武的料,自蹲馬步開始到可以自若的使用各種武器,不過是花了短短十年時間。

  以前我曾看過一個話本,上面的劍客說「我七歲學劍,七年有成,至今未逢敵手」那時候我覺得很酷,卻不料有一日自己也有這樣的境界。我六歲學武,十年有成,在偌大的皇宮中亦不曾被誰打敗。

  對於我的善武,父皇初時欣喜萬分,後來因著開始跟道士修煉長生不老之術,逐漸變得迷信,那道士是皇后的人,對我這個小娘生的一直不喜,便有意無意說起我這麼善武,估計是煞星轉世,這連年不平的災禍也與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就為這一個「煞星轉世」,父皇又對我很有意見起來,好在我已經習慣被他有意見的對待,所以倒不怎麼難受,只是盡量不再使用武功,尤其在皇宮中。

  然,西泱國的野心一直很大,這一點並沒有因為我這個煞星的收斂而有所改變,而皇帝沉迷於長生術,皇后玩弄權勢,大臣聲色犬馬,百姓怨聲載道的東源國一點也不是他們的對手,西泱百萬大軍宛如每年冬日必至的西北風,浩浩蕩蕩的刮進了東源國。

  他們很快攻破柳城,柳城是東源國西南邊的地方,山清水秀,土壤肥沃,我們吃的最好的糧食便是每日從柳城絡繹不絕的運來的,我們穿戴的衣裳和首飾,也大多是那裡的布匹,和柳城女子的手藝。

  柳城離東源國都城——雲城並不太遠,看他們一路浩浩蕩蕩的架勢,最多一個月,最少半個月便能攻來。

  皇上因為長年食用藥物,身體早就不行,得知西泱國攻入東源國柳城的消息後,一時沒緩過勁來,一命嗚呼。我年幼的皇弟匆忙即位,皇后──應該是太后垂簾聽政,卻也沒有什麼好法子抵擋西泱國的軍隊。

  西泱國帶兵的人是太子無泯君,這個名字取得很不好,因為這導致了他的泯滅人性以及對對手毫無憐憫。

  破柳城後,關於無泯君的事情就傳開了,太監們慌慌張張的說起他,說他站在高處,不可一世,面容模糊,聲音沉穩:「東源國之人,降者不殺。不降者,無論婦孺,就地處死。」

  再後來,他得知父王因著長生之術而短命,居然談笑風生的吟詩:「空愛長生術,不是長生人。」

  短短兩句話,將東源國皇室的人說的抬不起頭來。對於這一點,我有些無奈,但卻並不多麼悲傷,對於東源國,我沒有什麼感情,對父皇也是。我對他的印象,不過是小時候他隨意的賜死母親,隨意的將我丟給一個不受寵的妃嬪撫養,那個妃嬪病死後,又再不管我。

  可東源國的百姓需要救贖,他們有些人即便是投降,也會慘遭殺害--東源國王室雖然懦弱無能,但百姓們卻很有骨氣,當初西泱國的軍隊進攻時,好幾次遭到百姓自發組成的護衛隊的攻擊,因此西泱國士兵對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心存恨意,肆意虐殺。

  西泱國的士兵近在咫尺,但因著東源國王室還在,未降未滅,所以不算破國。但這樣的情況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直到前些日子,蒼老了許多的太后把我叫到她跟前,問我:「長宜公主,你是不是很恨我,還有你父皇?」

  「父皇母后生養我,我並無恨。」我老實回答。

  「只是也沒有感情,是嗎?」她無奈地笑了笑,「我始終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她在我面前跪下。

  我並不驚慌,我知道她跪下的原因是什麼。與之相比,她跪下,代價並不算太大。

  她說:「長宜公主,東源境內,武功如你者少之又少,惟願你能以此力,誅殺無泯君,替你父皇,還有這個國家報仇……」

  我答應下來,即便我對他們沒感情,然則我畢竟是東源國的公主,我生存十六年,實則並非是父皇的生養,而是東源國百姓的養育。我所食之米飯,來自鄉間農夫,我所穿之綾羅,來自坊間織女,我所住之宮殿,來自無數的民脂民膏。

  除了武藝,我並沒有其他的能力,丟入民間,恐怕生活困苦至極。然則我即便不受寵,卻還是過的不錯,這一切,都來自於東源國百姓的賦稅。

  我便用我這唯一所長--武功,去報答東源國之百姓。

  即便我知道,這次有去無回。

  *** *** *** *** ***

  無泯君現在已經回了西泱國,原因無他,西泱國皇帝西成帝病危,身為唯一太子,又是屢立奇功的年輕將軍,無泯君自然是接替皇位的不二人選。何況東源國風飄雨搖,他已經不需自己親自守陣。

  對他來說,現在守在西成帝身邊等他斷氣,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通過這麼多天的準備,我知道無泯君住在掌乾殿,看這名字就可以曉得此人是多不可一世,掌乾殿,他竟想把浩瀚乾坤都納於掌中。

  我小心翼翼的揭開屋頂瓦片,聲音很輕,無人發覺。偌大的掌乾殿中漆黑一片,我側耳傾聽,聽見細微而有序的呼吸聲,應該是已經入睡的無泯君,倘若他醒著,呼吸聲會紊亂些。

  我飛身下去,在幾個侍衛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將他們打暈,事情進行的順利的出乎我的意料,我打開門,快速入內,步伐輕穩,悄無聲息。然後我向著無泯君的床鋪靠近。

  黑暗中無法視物,我只能隱約感覺到有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側躺著,抽出匕首,我一刀刺下,那個本該熟睡的人卻在千鈞一髮之刻翻了個身子,我力氣用的太大,匕首又極為鋒利,他逃脫而走,匕首便整個兒的刺入了床內,一時間竟無法掙脫。

  乘著我拔匕首的空當,那個人已經輕巧的直起了身子,毫不留情的以手為刃,朝我揮來,我彎下身子躲過,只感覺耳邊風聲極大,無泯君手勁竟如此之大,實在讓人意外。

  我無法拔出匕首,只好放棄,兩人便在黑暗中赤手空拳的打鬥起來,雖說我曾經未遇敵手,但無泯君似乎卻是我所遇見的第一個敵手。

  他身姿靈活,一點剛醒的人該有的遲緩都沒有,且力氣大而不鈍,在黑暗中依聲辯物居然也可以很準確的攻擊我的致命點,我從宮外潛入,體力早就不支,一來二去,漸漸落在了下風。

  也罷,不能為國報仇,那就為國捐軀吧。

  我有些無奈的想。

  想是這麼想,求生的本能卻還是讓我盡量更多的與他搏鬥,直到終於他露出一個空隙,我立馬伸腿絆住他,無泯君避閃不及,摔倒下來,卻也抓住了我的衣角,我們兩個一起摔在了地上,而且不幸的是,我們都是頭先著地。

  *** *** *** *** ***

  醒來之時,居然天已微亮,我覺得頭痛不堪,又有些疑惑難道我不是該死了麼,怎麼還會有「痛」這樣的感覺?

  然而睜開眼睛我便愣住了,因為我竟然看到我「自己」,正穿著那身夜行衣,臉色極為難看的瞪著我。「我」的頭上還有一點傷痕血跡,大概是昨日磕到的。

  這……

  我微微低頭,卻見自己居然穿著一身西泱國太子的衣服,暗黑色底的廣袖長袍,袖口和領口皆有祥雲卷花紋,低調而厚重。

  再看雙手雙腳,修長潔白,內有因長年執武器而磨出的繭,卻是男人的手腳。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我,東源國的長宜公主,居然與自己敵對國家的太子互換了身體……

  驚訝過後,對面那個「我」便面無表情地抽出了原本插在床上的匕首,打量了一會兒上面的字,道:「雲?呵,東源國國姓--你是東源王室之人,又會武,唔,莫非是長宜公主?」

  我愣了愣,道:「你怎麼知道?」

  說實在的,看著自己的臉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對自己說話,那感覺真不是一般的複雜。就好像臨水照面的時候,水忽然被石子給打中,泛起一圈圈碧波,也讓自己的模樣變得古怪而模糊。

  「長宜善武,巾幗而有大勇也……」對方把玩著匕首,笑著念了幾句文官捧我的話。

  這聽起來不錯,但其實千篇一律,我皇姐她們都是「XX公主,性溫良,精女工書畫,通音律……」之類的。只是我性子不算溫良,最多是木訥,也不精女工書畫,更不通音律,所以文官只好勉為其難的說了我武功的事情,以證明我不是什麼都不會的……

  「而且我還知道,你叫皎。好名字呀,月出皎兮……」他悠哉道。

  「你是無泯君?」我打斷他。

  他點頭:「是。」

  我二話不說,衝上去就把匕首從他手中奪過,他竟然不閃不躲,任我搶過匕首。

  雖然奇怪,但我還是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或者說,是我的脖子。

  無泯君一笑:「你要自殺?」

  我冷冷道:「大不了同歸於盡。」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身體死了,我靈魂沒地方去,又回了我自己的身體,到時候你死,我安然無恙……恩哼?」

  「……」我握著匕首的手僵了僵,「這有可能嗎?」

  「你說呢?」他神態自若,頂著我的臉衝我笑的很賤,「連身體互換都有可能,我不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其實,我也覺得……

  我緩緩將匕首收回,然後抵住自己的脖子:「那我乾脆自殺,你身體死了,你靈魂也回不來了。」

  無泯君挑了挑眉毛:「決心倒是不小,東源國一個末日之國,值得你這樣嗎?」

  「若不是你縱容士兵肆意屠殺被佔領之地的百姓,我也不會來刺殺你。」

  無泯君想了想,說:「如果你自殺,我的確回不去,但你別忘了,雖然我在你身子裡,但字跡我還是可以寫的同以前一樣——倘若你死了,我會偽造一封血書,說是東源國的人殺了我,讓西泱國的士兵為我報仇——一旦攻下東源國都城,立馬屠城,無論降或不降。」

  那是我的聲音,是我的舌頭,卻被無泯君操控著,吐露出了如此惡毒的言語,我氣急:「你太不要臉了!」

  「反正也是你的臉。」他衝我一笑。

  「……」

  我有點想不顧一切的和他同歸於盡……

  下一刻無泯君就收斂了笑容,正經道:「長宜公主,無論怎麼樣,現在我們不應敵對,而是應該合作--我父皇病危,叔父休邑王對皇位虎視眈眈,雖我有自信,可現在出了這麼一樁事情,倘若皇位被他奪得,那東源國的百姓可就真的沒救了。」

  「那要怎麼辦?」

  「我娶你。」

  無泯君看著我,微微一笑:「或者說--你娶我。」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被雷劈中的感覺,從天靈蓋開始,一直酥麻到脖頸,又惡又痛……

  「長宜公主來西泱國,意外遇見西泱國太子無泯君,兩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定終生。無泯君要美人不要江山,甘願為其放棄唾手可得的東源國。」無泯君背書般念出幾個長句,「長宜公主,你覺得這故事夠不夠讓人信服?」

  我慢吞吞道:「這個取決於『長宜公主』的長相……」

  無泯君認同的點了點頭,然後直起身子,有些僵硬不適的走了幾步,取來銅鏡,照了照。

  然後那面銅鏡掉在了地上。

  他回頭,痛心疾首的看著我:「長宜公主,你長的未免太平凡……哪有一點禍國殃民的姿色。」

  我拾起銅鏡,邊歉意的道:「我長這麼醜,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對於我自己的長相,我沒什麼特別的概念,但比起那些如花似月的皇姐來說,至少我曉得我比她們差了許多。且我從未打扮過,一直素面朝天,衣裳也是簡簡單單,只要緊身且舒適一些,方便練武就好,至於頭飾我更是沒有帶過,因為叮叮噹噹,完全暴露自己行蹤。

  我拿好銅鏡自己照了照,一看嚇了一跳,鏡中男子膚白如玉,鳳目劍眉,雖然額角有血跡和污痕,卻一點不影響其模樣,一襲黑衣將他襯得不似凡人,我忍不住感歎:「無泯君,你倒是很有禍國殃民的姿色……」

  無泯君黑著臉奪過銅鏡:「你再說一句我們就一起死算了。」

  「……」

  「也罷,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就算你長相普通,但也不是醜,打扮打扮還能見人。」無泯君歎了口氣,「總之我們這樣不行,一會兒還去看父皇,先叫人來進來幫我們梳洗吧。」

  我點頭:「可以是可以,只是眼下有個更嚴重的問題。」

  無泯君臉色不大好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因為我也一樣。」

  晨起之後,必然會有沉積一夜的穢物在體內等待排放,呃,眼下,我們就面臨著這個問題。

  他想了想,說:「我倒還好,我保證不看。」

  我說:「我也保證不看。」

  無泯君搖頭:「你是想……上前面的還是後面的。」

  我有些不大好意思:「前面的。」

  「男子如廁,必須站著的。」他解釋道,「而且要對準,必須用手扶著……」

  我愣了半響,才猛地搖頭:「我不要扶!我,我蹲著上就是了……」

  無泯君為難道:「可是,那樣會灑出來。」

  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男子怎麼這麼猥瑣!」

  無泯君臉色青白:「什麼猥瑣……這樣吧,要不你閉著眼睛,我幫你扶著……」

  我嘴角微微抽了抽:「那我自己身子的手,就髒了……」

  無泯君氣惱道:「那你說怎麼辦?!」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我拿著一根繩子,閉著眼睛,從那兒底下弄好來,兩手一邊拿著繩子的一邊,這樣上,也算扶著了……

  最終我們都同意了這個辦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著無泯君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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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7:27 |只看該作者
  第 2 章

  如廁之後我們乾脆洗個澡,無泯君便教我他平常的口氣和姿勢,我大致學了一下,讓他躲到後面去,叫宮女去浴房備水。

  所謂浴房,便是洗澡之地,要先準備熱水花瓣什麼的,雖然對於我來說,覺得有些奢華,但無泯君卻似乎一點不覺得奇怪,想來已經非常習慣。

  無泯君身邊的宮女都非常有素質,見我面上帶血,衣衫凌亂,卻一點沒敢多看,大抵是無泯君素來變態,無論弄出什麼蛾子別人也都不敢多說。

  等一切準備就緒,我才發現一個很要命的問題--怎麼洗澡?

  該不會要我們互相幫忙洗吧……

  我把宮女全遣散出去,讓無泯君出來,他疑惑道:「怎麼了?」

  我為難道:「我們……怎麼洗澡?」

  「哦……你是說……」他低了低頭,看了看「我」的身子,「放心吧,我不會對你的身子有任何不好的行為——說真的,長宜公主,您今年多大了?為什麼我覺得,你和我的上半身,並無什麼區別……」

  我咬牙切齒:「色胚!」

  想了想,我也低下頭看了看他的身子,然後道:「無泯君,其實我也覺得,我們下半身,沒什麼區別啊……」

  無泯君卻不怒反笑:「區別麼,你有機會知道的。」

  「……」

  耍流氓,也需要一定的口才和技術。顯然我比不過他……

  我道:「那,那麼多私密的地方,怎麼好意思碰?我不願碰你的,你碰了我的,我以後也沒清白了……」

  無泯君皺眉道:「你以後是要嫁給我的,還要什麼清白?」

  「……」

  「要不然這樣,」無泯君道,「你幫我洗,我幫你洗。」

  「……你這個人太無恥了!」

  「我又怎麼了!」

  「這還不是我碰你你碰我?」

  「……你這個女人也太煩了,怎麼事情這麼多!」

  無泯君頂著我的面皮,這樣生起氣來,臉還微微鼓起。他居然頂著我的面皮裝可愛,真是讓我想扇他一巴掌又無法下手。

  我耐心道:「不管怎麼樣,我就是不要……」

  無泯君歎氣:「既然如此,你可以讓宮女進來幫忙。只是這樣一來,就得先幫我編個身份,唔,就說是我昨日隨意碰到的宮女吧。」

  我嫌惡的看著他:「這麼自然,看來你也沒少做。」

  無泯君衝我賤賤一笑,並不說話。

  既然說定,我便讓無泯君先脫衣入池,並囑咐他千萬閉眼,無泯君從善如流道:「我說過了,我們上半身沒區別,我看你身子不如以後恢復之後照鏡子。」

  「……」

  我有點想把他的頭按進水裡了事……

  然後我也脫了衣裳,再讓宮女進來,這過程中我也幾乎是閉著眼睛的,就算不閉,也堅決不往下看。

  幾個宮女進來之後,看到無泯君,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迫於他長期的淫威而不敢言語,我淡淡吩咐道:「幫她和我都洗一下身子。」

  我和無泯君各佔據偌大浴池的東南角和西北角,且都背對對方,這大概有些古怪,讓那個幾個宮女的神色變得很搞笑,但她們還是低著頭來幫我洗身子。

  我不習慣被人服侍,覺得很奇怪,心中又擔心色胚睜眼偷看我身子,雖說我的確沒什麼好看的,但到底有些不放心……

  誰知道更大的問題來了。

  那幾個宮女用著巾布幫我擦著身子,而且很熟練的連那處也洗了,我雖然覺得很不舒服,但見她們這麼自然,知道定然是無泯君以前也是這樣被服侍,所以無可奈何的接受了,然而沒多久,那個只屬於男性的地方居然漸漸有了反應……

  我本來在浴池中,周圍霧氣和香氣裊繞,人都有些暈了,等感覺到那裡的反應之後,只感覺渾身的血氣都衝到了臉上。我大叫一聲,拿起旁邊的一塊白色的布匹就往那裡打了一下--天地可鑒,這是我下意識的動作,當時只覺得那東西就代表著色胚無泯君,於是便打了過去……

  誰知道,那地方那麼脆弱啊……

  我打完就曉得受苦的是我自己了,劇烈的疼痛蔓延開來,我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能痛苦的蜷縮起來,幾個宮女目瞪口呆且不知所措的退開來了,而更糟糕的是,一旁「經驗豐富」的無泯君立馬衝了過來,在水中都跟在平地一樣,他用屬於我的女聲喊道:「雲皎,你做了什麼?!」

  喊就喊吧,他還抓住了我的手臂,硬是把我身子扳直了,低下頭去查看傷勢……

  我還能感覺到他居然還用手小心的觸碰了一下……

  我的手啊……

  我想要踢開他,卻苦於一方面痛的沒力氣了,一方面那是我自己的身子而無法下腳。

  旁邊幾個宮女早就嚇的面無人色了,難為我在這劇痛及劇傷之間還能氣若游絲的說:「你們都滾出去……」

  幾個宮女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等好不容易緩過來一點,我就看到無泯君正叉腰面對我:「你這個瘋女人,下手也太狠了!你是多恨我,要我斷子絕孫啊……!」

  我欲哭無淚:「你先把衣服穿起來……」

  無泯君愣了愣,下意識低頭想看看,我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巴掌就扇過去:「色胚,不准低頭!」

  然後就見我自己的臉慢慢腫起了一小塊……

  無泯君痛的抽了口氣,但也終於是沒低頭,他咬牙切齒的道:「你這個女人,真是太瘋狂了,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敵人,下手都這麼不留情……」

  我打完才知道心疼,想到是自己的臉,不免傷神道:「你還敢說,誰叫你眼睛亂瞄的……」

  我們兩個第一次洗澡,只能用「兩敗俱傷」來形容……他上面疼,我下面疼……

  *** *** *** *** ***

  這樣的「兩敗俱傷」,後世稱之為,蛋疼。

  之後又喚來戰戰兢兢的宮女幫忙穿衣,且我還按著無泯君的吩咐,用極度陰冷的口氣威脅幾個宮女:「剛剛發生了什麼?」

  那幾個宮女腳都軟了:「什麼也沒發生……」

  我滿意點頭:「下去吧。啊,去陽平公主那裡,向她要一件衣服,越華麗越好,寬鬆一點的。再要些首飾和胭脂之類的東西來。」

  這當然也是開始無泯君教我的,他說,人靠衣裝,現在短時間內沒辦法弄出一套好看的衣服和首飾,只能用借的了。

  我有點不解:「我記得你有好幾個姐妹,怎麼偏去陽平公主那兒?」

  無泯君道:「陽平比較單純,不會問東問西。」

  「那為什麼要寬鬆點的?」

  「她身材很好,若是太緊,你的身子又撐不起來。」無泯君眼中帶著調侃的笑意。

  說實在話,我很佩服無泯君這一點,無論開始發生多大的事情,他下一刻又彷彿沒事人似的。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但……就他面上表情出來的而言,實在讓人不解。

  我點點頭:「胸大無腦,自古定律。」

  無泯君哈哈大笑:「你話裡帶酸。」

  我瞪他一眼。

  無泯君懶洋洋道:「胸大無腦,也好過胸小無腦……」

  我再瞪他。

  無泯君無辜道:「我不是說你。」

  我懶得理他,只坐在那兒等宮女送平陽公主的衣服來,無泯君現在只穿了一件他自己原本的男式白色單衣,現下天已經冷了,他坐在大概不免有些冷,想了想,又縮進被子裡去了。

  反正他照顧的是我的身子,我也沒什麼異議,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坐了一會兒,無泯君開口道:「對了,我還要教你一會兒去看父皇時要做什麼。首先,接近父皇宮殿龍床的時候,你腳步要放緩,身子要顫抖,能哭就哭出來,然後跪在父皇床前,說『父皇受病痛折磨如斯,兒臣恨不能以身替之!』——記得,要帶哭腔,要陳懇,要讓聽者傷心,聞著流淚……」

  我打斷他:「……好虛偽。」

  無泯君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那是你父皇死的太快,如果他也一直這樣半死不活的吊著,你也得這樣。」

  我搖了搖頭:「我父皇死後,我連眼淚都沒掉。我對他沒感情,他也不需要我惺惺作態。」

  無泯君點點頭:「這就是區別。你對我父皇也沒感情,然而他需要我的惺惺作態,我自己也需要。我和我叔父兩人正在比誰的眼淚掉的多。」

  我有些猶豫:「可我不大哭的出來。」

  無泯君想了想,從枕頭下掏出一個布袋,裡面有幾個針:「實在不行就戳自己吧。」

  「……」

  我慢慢接過針:「我戳你到死好不好。」

  「……」

  誰知道,平陽公主的衣服首飾沒等來,就聽見外人有人喊什麼盛安郡主,無泯君臉色一沉,解釋道:「她就是我叔父休邑王的女兒。她,一直喜歡我……」

  我一聽,這還得了……

  原以為她好歹要在外面等一會兒,誰知道這位郡主很是刁蠻,一路橫衝直撞,還沒通報就闖了進來,此時我和無泯君正面面相覷,中間隔著幾根針,聽見外面的聲響,我趕緊把針插回了枕頭底下,同時門也被人撞開了。

  於是,這位郡主,大抵就看到了我與無泯君貼的很近的模樣……

  她尖叫一聲,誇張的大步奔過來,一把抓過我:「卿哥哥,你怎麼可以讓這個女人躺在你的床上?!」

  親哥哥?呃,他們不是表的麼……

  還是她是叫他情哥哥?呃,太可怕了……

  無泯君瞪我一眼,又不敢發作,飛速的閉上了眼睛裝柔弱。

  而那個盛安郡主還扯著我的衣袖嚷嚷:「卿哥哥,怎麼回事嘛!」

  我道:「盛安,你先放開我的袖子……」

  盛安郡主不滿的大喊:「卿哥哥,你以前都叫我悠兒的,怎麼現在叫我盛安?!」

  我怎麼知道,無泯君沒來得及告訴我啊!

  我幾乎滿頭是汗:「呃,你先放開我……」

  「我就不!」盛安郡主叛逆心委實很重,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就扯著我的袖子轉頭瞪向無泯君,恰逢無泯君偷偷睜開眼睛偷看,對上了她殺人的目光,嚇得又閉了起來……我真想抽他,他角色轉換的可真快……

  「你是什麼東西,看見我,居然不行禮?」盛安郡主居高臨下的說,「別以為卿哥哥寵愛了你一晚上你就了不起了,告訴你,你什麼都不算!」

  無泯君不做聲。

  我也不做聲。

  盛安郡主說完之後,居然無人接話,她大概感覺很尷尬,又嚷嚷起來:「喂,你這人怎麼回事啊?我讓你行禮呢!你還賴在卿哥哥床上?!」

  說罷,居然是一掌要打過去。

  那是我的臉!

  我趕緊拉住她的手:「悠兒,有話好好說……」

  「悠什麼兒,你剛剛不是叫我盛安嗎?!」盛安郡主轉頭對我發脾氣。

  「呃,盛安,」我從善如流的叫道,「有話好好說……」

  無泯君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心理素質怎麼這麼好,下一刻盛安郡主就狠狠的推了我一把:「封卿言,你太過分了!」

  封是西泱國國姓,原來無泯君叫做封卿言,難怪盛安郡主一直管他叫卿哥哥……

  我不解的看著這個喜怒無常的盛安郡主,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

  無泯君已經憋住了笑,但身子還是不停的抖動,顯然忍的很辛苦,盛安郡主見他這樣,更是氣惱,上前去想推他。

  我還沒來及攔住,盛安郡主就踩中了一塊地兒,那地方原本是我和無泯君的血跡,今早剛被我們清理,現在還是濕漉漉的,只見她腳下一滑,整個人栽了過去,無泯君迅速的躲到了一邊去,衣角卻不小心帶到了枕頭,於是,就見盛安郡主整個人筆直的往我原本藏針的地方摔了下去……

  再再後來,等我和無泯君把已經沒了動靜的盛安郡主翻了個面的時候,我就看見她雙目緊閉,額頭上還亮晶晶的插著幾根針……

  好驚悚,好嚇人,好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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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8:31 |只看該作者
  第 3 章

  我有些害怕的伸手放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居然沒氣了。

  我僵硬的看向無泯君:「怎麼辦,沒氣了……」

  無泯君並不緊張,探了探她的脈搏,道:「放心,沒死。她估計是被戳中穴道,進入了深度昏睡狀態。」

  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無泯君皺眉:「好什麼好,她現在來我們這裡,估計眾人皆知了,我必須提前暴露於眾人面前,而且她現在這樣,雖未死,到底不是完好的,我那叔父愛女如命,真是……」

  聽他這麼說,我忍不住道:「你對她可真是百般忍讓。」

  無泯君道:「她喜歡我,這也是牽制我叔父的一個很大的原因。」

  我道:「那你以後要娶她當皇后?」

  無泯君看著我,眼神略帶嘲諷:「你覺得我登基之後,可能會讓我叔父安然待在我身邊,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炮仗一樣?」

  「……不會。」

  「那你覺得,我除掉他之後,會允許他的女兒安然待在我身邊,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炮仗一樣?」

  「……不會。」

  「那便是了。」他坦然道,「我現在裝作深情,只是為了讓叔父以為我會看在盛安郡主的面子上,以後放過他們所有人。」

  他現在這個心狠手辣的樣子,又隱隱讓我想起那日在高台之後,冷淡道「斬立決」的男人。

  這短短幾個時辰的相處,雞飛狗跳,又吵又鬧,我幾乎已經忘記無泯君是個怎樣的人。

  忽然想起,真是備受驚嚇。

  我小心翼翼的問:「你身邊,怎麼全都是炮仗……」

  「……」無泯君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你關注的重點稍微有點問題……」

  我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在你心裡,我大抵也是個炮仗。」

  無泯君抿嘴一笑:「放心,就算是,那也得連著我——咱倆目前的狀態,是個雙響炮……」

  「……」

  無泯君小心的把盛安郡主額頭上的銀針摘下來之後,讓我叫人進來,說是盛安郡主不小心撞倒了頭,昏倒了,把她帶回去。

  正好平陽公主的衣物送來了,我一看,金底荷邊,上面亦是金光閃閃,果然華麗,且並不俗氣,做工精細,衣上小粒珍珠寶石,隨意一看,不下千粒,每一粒都繡的極為端正,不見歪斜,而且連線也看不到,足見做工之小心及奢華。

  再看首飾,全都是步搖金釵流蘇一類的東西,全帶上去估計可以擋住半張臉,尤其是一個大流蘇,我很建議無泯君把它戴在正中間:「看不到臉,就無論美醜了。」

  無泯君沒說什麼,只是默默接過,然後把它別在了腦後。

  「……」

  無泯君和我都不大懂梳妝,最後還是叫來宮女幫她弄,宮女估計今日已經見慣風浪,雖然臉色或白如紙或青如草,但手腳並不再抖,所以打扮起來倒是不錯。

  一番忙碌之後,宮女退下,我大量著無泯君:「果然是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太子殿下,你這樣好美啊。」

  無泯君嗤笑:「雲皎,你這樣拐著彎誇自己,真是太不要臉了。」

  我衝他一笑:「反正不是我的臉。」

  「……」

  終於準備完畢,我們兩人再大概對了一下一會兒見皇上之後要說的話和要做的事——一會兒由我告訴西泱國的皇上,無泯君,也就是我,是東源國的長宜公主,特地來求和。無泯君,也就是我接到消息,北昌國乘著西泱國攻打東源國,國內兵力較為空虛時,打算乘虛而入,攻打西泱國。且現在西泱國久攻不下東源國,士兵厭戰——畢竟侵略戰爭的話,總比不上反抗來的讓人有激情,尤其是時間拖得太久。現在北昌國既然有所動作,無泯君便決定乾脆和東源國將和,先對抗北昌國。

  講和總要有個聯繫的紐帶,而這紐帶,就是趕來的長宜公主。

  當然,西泱國花費這麼多兵力財力攻打東源國,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撤兵,就算皇帝同意,士兵也會極為不滿。所以西泱國已攻下之土地,每年都必須要將稅款分一半給西泱國,並且這次也要獻上金銀財寶,豬狗牛羊,綾羅綢緞等物品。

  今後兩國便算是盟國,互相幫助,絕不互侵。

  這也是我同意了的,畢竟這樣比起讓東源國滅國,已經好了很多。如果連這樣都不行,恐怕皇帝是萬萬不會答應,休邑王也可以多嘴,那時候如果無泯君太子位置不保,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去死了……

  我問過無泯君,他表示北昌國對西泱國的確是虎視眈眈,但應該還不至於那麼大膽直接來進攻,畢竟北昌國和南紋國本身之間就在相互牽制,騰不出空來。

  但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總得要拿出說的過去的借口——何況既然北昌國這麼不友好,將來橫豎也就要滅了的。

  對於無泯君這種囂張的態度,我沒有任何表態。

  確認無誤後我們一齊出了掌乾殿,走之前我很認真的告訴他,不准叫我雲皎。

  從小到大別人都叫我公主或者長宜,雲皎這個名字,除了很小的時候,我記憶中已經模糊了的親娘叫過幾聲,還有我學詩經的時候,太傅說道「月出皎兮」的時候,提到了我的名字之外,我幾乎忘記我叫雲皎。無泯君會知道我的名字,我不算意外,但他頻繁叫我的名字,就讓我有些奇怪了。

  無泯君聽了我說的話之後,展顏一笑:「那……皎兒?」

  「……你還是叫我雲皎吧。」

  我是太子,去皇上休養之地可以乘轎,但無泯君則不然,他只能跟在轎子旁邊步行。

  他因為打扮的太過華麗,頭上幾乎看不到黑髮,只見金燦燦的飾物,我這麼一看都覺得嚇人,何況他是戴的人。

  且我覺得,他適應能力很強,我連穿他的衣裳都感覺不適,但他穿女子衣裳,帶女子頭飾,還要化妝,卻一點不見不習慣,我只能說,要麼他能屈能伸,要麼……他以前在無人之處,也常偷偷打扮成女子……

  我在東源國中,很少坐轎子,一來我要時刻練習,不喜坐轎子,二來也沒什麼人在意我坐不坐轎子。現在坐在轎子上,因著宮中不許太快,所以比步行還慢,我坐在這晃晃悠悠的轎子上,看著無泯君金燦燦的後腦勺,只覺得無聊萬分,思緒亂飛……

  終於到了皇上休息的清身殿,我正打算舒一口氣,就聽見無泯君悄聲道:「我叔父也來了。」

  我有些緊張的坐直了身子,看著一邊從轎子上下來的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雖然有些發福,但眉宇間和無泯君有些相似,年輕時候應該也算是個不錯的美男子,我也下了轎,他看見我,便微微行禮:「太子。」

  「休邑王。」我回了個禮,「你也是來看望父王的呀。」

  「是的。」他點了點頭,眼睛卻是在往無泯君那邊瞟,大概是見我身邊帶了個女人,覺得很奇怪。

  我只當做沒看到,道:「那我們一同進去罷。」

  「嗯。」休邑王微微瞇了瞇眼睛,神色凌厲,我無端感覺心驚膽戰,卻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一室哭聲,然後是一個尖銳的聲音:「皇上駕崩了——!」

  哈?!我們還沒進去,西泱國皇帝就死了?!

  我目瞪口呆的轉頭想看看無泯君,卻被他一推,往裡面趔趄了幾步,知道他大概是讓我去跪拜,我趕緊小跑進去了,一路聽見有人不斷喊「太子」,但也沒在意了,看準龍床就跪了下去。

  除了那些下人,我旁邊還跪著兩個人,一個白髮蒼蒼的穿著官服的男子,還有一個似乎是公公的人,不過馬上,休邑王也撲通一下在我身邊跪了下來。

  我跪下來之後,又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回頭,卻見無泯君居然也進來了,他跪在我身後,雙眼帶淚,哭花了臉上的妝,雖說這是我的臉,但這麼一看,還是覺得有些嚇人……

  不過一想,也是啊,雖然無泯君一直表現的這麼無情無義神經兮兮的,但是到底這皇帝,剛剛死去的皇帝,是他的父親……他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我才這麼一想,卻忽然感覺大腿邊一陣劇痛,痛的我眼淚立馬湧出來,然後放聲痛哭。

  *** *** *** *** ***

      好賤,居然拿針刺我……

  我反應過來是無泯君做的好事,他大概是見我忘記哭了,所以乾脆戳我一下讓我記起來,且他手勁一點不輕,直中我穴道,我痛的眼淚直冒,乾脆哇哇大哭起來。

  一旁的休邑王原本正趴在床上小聲啜泣,見我忽然大哭,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也放聲大哭起來:「皇兄!」

  *** *** *** *** ***

  不愧是一脈相承的叔侄,都這麼虛偽……

  我一邊大哭一邊喊著「父皇」,心裡卻又隱隱約約的想到,我剛剛以為無泯君是因為傷心過度才忍不住哭了出來,可真正傷心過度的人,怎麼可能注意到我有沒有哭,甚至拿針戳我呢?就好像真正傷心哭泣的人,也不會在哭到一半的時候,注意到身邊的事情,還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無泯君,難道不難過嗎?

  我父親死的時候,我的確是沒多難過,但……我和無泯君畢竟不同。

  他是唯一的太子,想來西泱皇帝對他應該很好,也因此養出了他這般陰陽怪氣的性子,但他怎麼對自己的父親一點感情也沒有?

  疑惑歸疑惑,我還是放聲大哭,一旁的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和公公都來安慰我,我胡亂的應付著,又聽見無泯君悄聲對我說:「讓他們都出去,說要你和休邑王一起靜一靜。」

  我趕緊道:「你們都先出去吧,讓我和叔父一起陪陪父皇……」

  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道:「是……」頓了頓,又道:「然而傷悲之前,太子還需先聽先皇留下的遺旨——曹公公,念吧。」

  那個曹公公點了點頭,擦了擦眼淚,開始念叨起來,我沒有什麼文化,聽都聽不大懂,隱約只聽見什麼「前代眾先皇皆有堯舜之性德,而朕無所大為也……無泯君品行皆良,文武雙全,今交西泱國於其,願以孝廉之德,撫天下百姓,以勇猛之姿,平四方亂世……」

  總而言之,這皇位是確定給無泯君無疑了,我偷偷瞥了一眼無泯君,見他神色果然放鬆了不少,然而反觀休邑王,臉色便不大好看了。

  我哭著接了旨,那兩人便帶著其餘的下人先出去了,順便還要通知其他的人皇帝死了這件事情。

  這麼一來,偌大的寢室之中只留下了我、無泯君、休邑王三人。

  休邑王哭著哭著,卻漸漸轉向我這邊:「無泯君……哎,我現在再叫你一句無泯君,以後就要叫你皇上啦。」

  我沒搭腔,反正他估計是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他繼續道:「只是……你身邊的這個女子是誰?剛剛太師和曹公公他們因為悲傷過度而沒看見她,我可是看見了……她究竟是誰,嗯?」

  這個休邑王委實很大膽,無泯君剛接旨要當皇帝,他就敢來質問,可見心思。我張了張嘴,正準備回答,一旁的無泯君卻忽然從袖子裡掏出了什麼,在我和休邑王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將那樣東西狠狠的刺入了休邑王的胸膛之中。

  我只感覺一陣風掠過眼前,再凝神一看就見休邑王已經倒下,青色的官服被紅色的液體給逐漸浸染,透露出詭異的色彩……我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休邑王的脖子,居然……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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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8:43 |只看該作者
  第 4 章

  愣了半天我才反應過來,看著一旁氣定神閒的無泯君大喊:「無泯君!你,你居然……」

  我並非沒有看過死人,也不是沒有殺過人,只是無泯君這麼莫名其妙的殺了自己親屬的,還是頭一回見。

  無泯君對我做了個手勢,讓我安靜:「父王不在了,我是皇帝,但和東源國結盟之事甚重,絕非我這個新皇帝可以說了算,剛剛那個太師是三朝元老,這事情起碼要他點頭,他又是個老狐狸,很難輕易答應。如果我叔父沒死,也起碼要我叔父點頭——現在就沒那麼麻煩了,我叔父死了——休邑王覬覦王位,妄圖弒殺新帝,新帝過於悲痛,不及發覺,多虧一旁的長宜公主奮然相救……」

  說完,無泯君又忽然傾下身子,在休邑王身上找了一會兒,居然還真找出一把匕首,打開匕首鞘,裡面的匕首似乎還頗為鋒利。無泯君冷笑一聲,用那匕首在自己的胸口輕輕劃了一下,又在手心裡重重劃了一刀:「而且還為此受了傷。這樣的話,太師可就會答應啦。」

  我看著他,目瞪口呆,我想說的話有很多,比如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到這些的,或者他怎麼現在還笑的這麼淡定,明明他臉上還濺著休邑王的血……但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一句話:「你別亂來好嗎,那是我的手……你再往我手上割,我就往你胯下割了……」

  無泯君默默的看著我,說:「你以為只有你有嗎,我也可以割你的好嗎……你還有兩個呢……」

  說完,他又頓了頓:「不對,你沒有……」

  *** *** *** *** ***

  我們兩個慣性的用語言互相傷害打擊彼此之後,又很快投入到了眼前的事情中來,我說:「你剛剛這是做什麼,如果沒成功……」

  無泯君冷笑一聲,把休邑王的匕首重新放入休邑王手中,作出是他自己掏出來的樣子,道:「沒成功,就成仁。大不了一起死。」

  「……」我很是不解,倘若如今是我有此番作為,相信誰也不會驚訝,畢竟古話雲,幼時缺愛,大時癲癩。然而無泯君小時應該不至於缺愛,他是唯一的太子,三千寵愛怕是享也享不盡,然而他現在這般心狠手辣,只能說是物極必反了……

  偽造了這個行刺現場之後,無泯君道:「現在我們一起驚呼。」

  我點頭:「啊——!」

  無泯君立馬也較弱的呻吟了一聲,然後虛弱的躺倒,看著我自己的身子那樣,我不是一般的想死……

  其他人,包括那個太師和曹公公都衝了進來,一見這裡面亂糟糟的場景,都愣住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道:「快叫太醫!長宜公主為了保護我,被叔父……不,休邑王刺傷了!」

  後來我每每回憶這一段,總覺得萬分滿意,我演的實在太好了,尤其在對於休邑王的稱呼的轉變上,充分表達了一個被叔父背叛的太子的那種彷徨與慣性相糾結的情感。

  但我對無泯君說了之後,也只是遭到他的一頓恥笑。

  立馬有下人退下去叫太醫,一旁的太師跑了過來,看了看我以及我懷中的無泯君,又看了看一旁已經斷氣的休邑王,顫聲道:「皇上,這是怎麼回事……」

  我道:「我剛剛太過悲傷,只顧著哭泣,卻不料休邑王居然帶著匕首,妄圖行刺我!他,他似乎是想要奪得帝位……我沒看見他,好在一旁的長宜公主看見了,幫我擋了一下,又以她自己的匕首,刺中休邑王……」

  太師目瞪口呆,而後悲傷的長歎:「我知道休邑王一直對著皇位存著想要奪得的心思,卻不料他居然不顧先皇當前,竟然……」

  說罷,居然撲通一下跪在了我和已死的先皇面前,哭道:「這是西泱之不幸啊……」

  雖然休邑王有些冤枉,但太師最後一句話,說的卻是沒錯的。有無泯君這麼個變態的皇帝,西泱太不幸了……

  太師哭完,又看著我懷裡的無泯君,道:「長宜公主……?可是,東源國那個長宜公主?」

  「正是。」我點頭,「她是昨日趕來的,帶來了北昌國想乘著我們國內兵力空虛之際,攻打西泱國都城的消息。我打算先讓在東源國國內的士兵回來,一麼,他們已經厭戰,多待不宜,二麼,也好做好準備,抵抗北昌國。」

  「這……」太師不可置信道,「可是我們攻下那麼多東源國國土,花了那麼多力氣……」

  「太師放心,東源國已經答應,西泱國已攻下之土地,雖然還算是東源國國土,但那些地方每年都必須要將稅款分一半給西泱國,並且東源國也要獻上大量的金銀財寶,豬狗牛羊,綾羅綢緞等物,今後兩國便算是盟國,互相幫助,絕不互侵。」

  說罷,我故作神秘道:「何況眼下我們先答應,以後再翻臉也不遲。」

  太師摸了摸鬍子,瞇眼道:「那……結盟的標誌是……?」

  我看了看懷中裝暈的無泯君,覺得他很弱智,他胸口的傷一點不重,就是手上傷口深些而已,這樣也會暈……太假了……

  好在太師並沒有看見他還在微微眨動的眼睫毛,我把他的頭,也就是自己的頭,往胸膛裡按了按,道:「長宜公主將嫁給我。」

  「這……」太師又摸了摸鬍子,他似乎一思考,就會做這個動作。

  思考片刻之後,他點頭道:「那,好吧……」

  見太師答應,我喜不自禁,重重的點了點頭,忽然手被人掐了一下,才驚覺自己把無泯君,也就是我的頭按的太用力了,他好像不能呼吸了……所以趕緊鬆了鬆手,讓他喘口氣,又對太師道:「父皇大甍,舉國同悲,我理應服喪三月,然而眼下事物堆積太多,我便先服喪七日,就和長宜公主一起去東源國,一來是為西泱國士兵打氣,二來是和東源國王室會面。」

  太師道:「也好。」

  這段話其實是我自己想的,事先並沒有和無泯君商量,因此說出來很是忐忑,太師卻輕易答應,讓我很高興,只是懷中人卻似乎並不高興,只是狠狠的掐了掐我的腰,然後繼續裝暈。

  到後來太醫過來,其他的王室也全來了,我發現一個驚人的事情,就是無泯君他居然沒有任何兄弟,只有近十個姐妹,放眼望去,一個個各有各的美,卻又有相似之處,仿若一棵樹上的花朵,有的已經怒放,有的還在含苞,然而無論其形態如何,也都是讓人驚艷的。

  不過不管怎麼比較,無泯君亦都是這多樹上,最美的那片綠葉——別人是綠葉襯紅花,他是紅花襯綠葉,能不美嗎?

  十幾個公主,我一個也認不得,只好乾脆大哭幾聲,也裝暈了。

  閉著眼睛,我感覺有人把我抬到了床上,然後為我按摩了一下,那太醫就離開了,其他還有幾個人跟在我身邊照料我,我瞇著眼睛躺了一下子,但因心中記掛自己的身子,所以又起來了。重要人物們都去處理皇帝的喪事去了,就是幾個下人都守在身邊。我問了無泯君現在所在之地,竟是在我掌乾殿的旁側的小屋裡,於是起身去看他。

  到了小屋裡,還有三四個太醫在忙碌,見了我,紛紛行禮。

  我以前雖然是公主,但大家對我都是愛理不理的,我也不是很在乎什麼禮數,所以發展到最後,竟成了很多人看見我也不行禮。成為無泯君之後,卻是人人看見我,都露出擔驚受怕的表情,紛紛行禮。只能說,一樣米,養百種人啊……

  「長宜公主情況如何了?」我正色道。

  其中一個太醫顫顫巍巍回答我:「回皇上,長宜公主身子並無大礙,現在暈著應該是流血較多且受了驚嚇,一會兒開個補血調養的方子便是。」

  我點了點頭:「處理好了麼?那就都下去吧。」

  幾個太醫和下人紛紛點頭退下,我坐在他床邊,好半響,確定沒人之後才推了推他:「別裝死了,快起來。」

  無泯君慢慢睜開眼睛,道:「你隨便推。」

  「我捨不得。」我老實交代。

  無泯君笑了笑,慢慢的爬起來,動作有些吃力,一邊道:「你別在這裡了,快去父皇寢宮那裡,現在是你表孝心的好時機。」

  我為難道:「可我一個人也不認識。」

  無泯君歎氣:「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現在亂動,傷口會裂的,我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好留疤。」我表示不同意。

  無泯君不屑道:「你身上傷那麼多,還在意再多一點麼……」

  話未說完就立馬住了嘴,顯然他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多麼愚蠢的話……

  我抓狂:「你偷看了我身子?!」

  無泯君默默往後縮了縮:「不,呃,無意中瞥見的……剛剛太醫上藥……」

  我坐在床邊,憋屈道:「你別躲了,我又不會打你。」

  「那也是……」無泯君一笑,又無賴道,「這樣吧,你要是覺得不高興了,就看回來?隨便你看上看下看前看後都可以。」

  我緩緩道:「如果我真有一天,我要報復你了,也不會這麼做。」

  「哦?」他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那你要怎麼做?」

  我看了看他,輕聲道:「我要找個男人來陪我,做一些比較難以啟齒的事情……」

  「……」

  *** *** *** *** ***

  按著我的吩咐,無泯君繼續頂著我的身子去調養,而我則回到掌乾殿,現在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委實讓人不舒服。

  我喚來宮女準備熱水什麼的,且盡量做出傷心沉痛的模樣,幾個宮女手腳利落的準備好了一切,我這次沒叫人服侍,就是一個人靜靜的泡在浴池裡,也不需要做什麼,就這樣泡著。

  可越這麼泡著,我又越有些想看看,無泯君的身子到底是怎樣的呢?

  呃,我不比無泯君那麼猥瑣,對他下面一點興趣也無,但……看看背部,總不過分吧?

  無泯君房裡便有一個巨大的銅鏡,照的異常清晰,我打定主意,便隨便擦了擦身體——當然,全程都是閉著眼睛的,有些地方也是隨意帶過就是。然後再直接穿了個鬆鬆垮垮的外袍,有些濕漉漉的跑到了那鏡子前,背對著鏡子,緩緩把衣服解開,扭頭去看。

  這一看卻讓我嚇的不輕,無泯君的背部的確好看,也許是習武之故,並沒有一絲多餘的肉,卻也不會太誇張,形狀恰好,然而……

  為什麼這麼好看的背部上,有一條一條極為嚇人的傷痕?

  那些都是不算新的傷疤了,卻還是極為鮮明,觸目驚心,足見當初這些傷疤留下來的時候,是多麼深。

  我小時候因著好奇,曾偷偷去過牢房看人施行,知道有種鞭刑便是如此。打一次,對方雖然會痛,但也不會太痛,傷疤也不會太深。可如果第一次用木棍打,第二次又用沾了鹽水的細而緊繃的籐條抽在同一個位置,第三次再用烤的發紅了的鐵條再抽一次,第四次……總之一直用下去,然後再輪著來,到那裡已經看見白骨了才換個位置。

  是以這刑罰,名為「見骨鞭」。

  如此一來,再鐵錚錚的漢子,都會無法忍受從而屈服。

  這麼變態的刑罰,據說是一個叫留善的女子想出來的,那時候她才十幾歲,而且她還想過許多刑罰並親手實施再發揚光大過,以至於那段時間,所有國家酷吏盛行,揚眉吐氣。還是後來她銷聲匿跡退隱與南紋國,這不良風氣才慢慢被壓制下去。

  對此我覺得很無語,一個這麼心狠手辣的人,居然叫留善……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無泯君不是太子麼?怎麼他的身上,會有這樣的傷痕?

  我被嚇的連手都微微發顫,心不在焉的把中衣什麼的也穿上,最後套起外袍。

  因著這個事情,我心神極度不穩,又忍不住對著鏡子左照右照,才發現無泯君的左耳下方有一道極為深刻的疤痕,依著我所知不多的刑罰,這估計也是留善想出來的一種,叫什麼「剪耳」……但又不像,畢竟剪耳太過血腥,整只耳朵都會沒有,但無泯君只是耳垂那裡有被拉扯傷害過的痕跡,除非是有人想要這麼對付他,卻又在中間停手……

  無泯君,究竟遭受過什麼?

  我心驚膽跳,腳步虛浮的走出門想找無泯君問個清楚,又有些擔心會扯出什麼不得了的過往以至於他狂性大發……

  這麼一來,我的不適倒是不用假裝了,下人們見了我,眼中都流露出極為擔心及驚訝的目光。

  我顫顫巍巍的走到了無泯君的房間,把其他人遣退,緩緩靠近他,卻見他雙眼閉起,居然真的已經睡著,且嘴角上揚,似乎心情還不錯……

  這,這人前幾刻才死了爹……

  然我這下卻是無論如何不敢說他陰陽怪氣了,他的過去決沒有我想的那麼輕鬆,現在成為這樣的性子,倒也說的過去。我小時候再如何不受寵,皮肉之傷除了練武造成,是絕不會有的,更別說遭受什麼酷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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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我歎了口氣,還是不打算打擾無泯君休息,轉身出了房門,才出房門,就見太師正好趕了過來,見我從無泯君房間裡出來,他微微一愣,道:「長宜公主如何了?」

  「在休息,沒什麼大礙。」我道。

  太師點了點頭:「皇上,現在要去準備先皇的喪事、登基之事。」

  「哦……」我想到那些嘰嘰喳喳的公主們,便很有些頭疼,隨太師走到那裡之後,便乾脆沉著臉裝憂鬱,反正無泯君性子怪,她們見我臉色不好,便也不敢上前打擾。

  當然,總是有意外的。

  在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人就飛身衝到我的面前,抓住我雙肩劇烈搖晃:「卿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為什麼要殺了我爹,為什麼?!」

  我被搖的頭昏腦脹,知曉眼前這個聲嘶力竭的女子是盛安公主,她淚眼婆娑,臉皺的跟團被蹂躪了不曉得幾次又被丟入水裡浸泡了許久的饅頭一樣,手勁奇大的抓著我不肯放。

  我顫聲道:「盛安,你冷靜冷靜……」

  盛安公主更不放手了,她哭吼道:「你讓我怎麼冷靜?!你為什麼要讓那個女人殺了我爹?!」

  我頭越發的痛了起來,雖覺得她的確可憐,但還是甩掉她的手:「盛安,你別無理取鬧,是休邑王自己心存不軌,長宜公主才出手相救的……」

  盛安公主哭的渾身發抖,卻慢慢放開了手,退了幾步,道:「這是不可能的,爹他明明說過,為了我,他不會對你不利,他會輔佐你的……」

  「呃,」我有些詞窮,然後安慰她道,「這證明,男人說的話不可信,包括你爹的……」

  此言一出,我似乎感覺到周圍氣氛登時冷了下來,盛安撐大了眼睛看著我,然後哭喊著狂奔離去。

  我暗自呼一口氣,咳了咳,道:「我們先去看父皇吧……」

  其他那些公主見識了剛剛那一番變故,各個噤若寒蟬,聽我這麼說,連忙點頭稱是,也因此這次行程進行的意外順利。

  就算順利,但皇室禮節繁瑣冗雜,一樣樣施行下來,等到先皇暫時安置在臨時棺木中,已經是深夜,且我還不能走,要一個人在偌大的禮堂中靜坐一夜以保佑先皇安息——身邊便是先皇躺著的棺材。

  我比較怕神鬼一類的東西,知道要這麼做的時候,很是吃驚,我父皇死的時候,因著內憂外患,禮儀都很簡便,太子也只是在禮堂中守了幾個時辰便出來,我萬萬想不到……居然要過夜!

  於是趁著食晚膳時,我跟無泯君說了這件事,委婉的表達了我需要人陪著的意願。

  無泯君聽了,淡淡道:「我父皇陪著你呀。」

  「……呸!」我瞪他,「總之你來陪我便是,如果你不肯,我就找個男人……」

  「……」

  最終無泯君妥協,在我進入禮堂後不久也悄悄潛入,我們兩個面對面盤腿而坐——按著規矩,本該是跪著的,但我和他都沒有一點要跪著的意思。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聽我說起盛安公主時,他淡淡道:「沒關係,反正以後她成為庶人,就見不著她了。」

  「要貶她為庶人麼?」我有些驚訝。

  無泯君瞥我一眼,反倒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我:「不然呢,留她在身邊隨時對你哭喊甚至動手?」

  「那也是。」我無奈道。

  無泯君道:「當初我原打算……」

  沒說完卻又逕自閉上了嘴。

  我卻心知肚明:「你打算殺了她是不是?」

  無泯君衝我一笑,旁邊白色蠟燭燃出的燭火搖搖晃晃,在他臉上投下怪異的光陰,即便那是我的臉,此刻這麼一看,也讓人覺得猙獰的可怕。

  「不,我打算滅休邑王九族。」

  「……」

  「不過現在北昌國虎視眈眈,又要去東源國,興許還要親征以鼓舞士兵……」他扳著指頭算著,「如果這時候落下個暴君的名聲,那可不太好。」

  我有些無語,身上莫名的感覺發涼,道:「呃,無泯君,我想跟你說個事兒。」

  「嗯?」他收斂起剛剛古怪的表情,衝我沒什麼心機的看了看。

  我道:「以後這種事情,你放在心裡就好了,別告訴我了……」

  他挑了挑眉:「為什麼?」

  「我知道的越多,將來就越危險……」我老實道,「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無泯君一笑:「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債多不愁虱多不癢,你怕什麼?」

  「……」

  我好怕,真的……

  見他現在心情似乎還算好(明明他身邊就是他父皇的棺材……),我便忍不住道:「既然這樣了,我就再問你一件事。」

  無泯君點頭:「什麼?」

  我道:「我其實,呃,也看了一下你的身子。」

  無泯君詭異一笑:「就知道你會受不住誘惑,沒事,我不怪你。」

  「……」我汗顏道,「不是,不是……我只看了你的背部,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無泯君卻不甚在意道:「哦,小時候調皮。」

  「怎麼可能,」他顯然在蔑視我的思考能力,我道,「你背部的傷是『見骨鞭』,耳朵上的傷是『剪耳』,這些東西我還是知道的!而且,誰知道你其他地方還有什麼……」

  無泯君瞇了瞇眼:「你好好一個公主,怎麼會知道這個?」

  「小時候調皮……」我縮了縮,回答。

  「……」

  我和無泯君就這麼坐著,他不開口,我也不大敢開口,好半天他才緩緩道:「你還是別問了,如果你知道了,那你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我驚喜的抬頭:「原來你現在沒想殺我。」

  無泯君笑的溫柔:「嗯,我只想做掉你而已。」

  「……有區別嗎?」

  「字面上的區別。」他懶洋洋的說完,然後往背後的柱子上一靠。

  「……」

  我欲哭無淚:「你別太囂張,我現在就去找個男人……」

  無泯君睜開眼睛:「我連找都不用找,眼前就有一個男人。」

  「……」

  我怎麼忘了,女性才是弱勢群體,無泯君頂著我的身子跳到我這裡,那我就……

  見我一臉憋屈,無泯君笑了起來:「放心,我對於和自己翻雲覆雨一事,毫無興趣。」

  熬到後半夜,我也撐不住了,便靠著柱子開始睡覺,無泯君大抵是因為已經睡了大半天,便沒什麼睏意,只吩咐道:「你先睡吧,差不多了我會走然後叫醒你,你也該跪一跪,不然一會兒裝不像的。」

  我點頭:「好。」

  這一睡到反而睡的踏實,大抵是我覺得無泯君在身邊有避邪的作用,所以格外安心,等他叫醒我時,我微微看了眼門,外面似乎還是黑的。

  「我睡了多久?」我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滿。

  「兩個時辰不到。」無泯君道,「我這就要走了,你先跪著吧。」

  我點頭;「好。」

  他鬼鬼祟祟的從窗戶那邊閃身離開,一點聲息也沒有,這情景讓我想到了當初我潛入西泱皇宮的模樣,也是這般……

  我坐在地上坐了大半夜,腳本就有些麻了,再這麼一跪,等到太師他們來迎接我的時候,的確是站也站不起來了,太師他們見我這樣,估計真以為我跪了整晚,都感慨涕淚,說我忠孝。

  皇上的棺槨雖然連夜趕工,但還是沒有好,所以太師他們讓我先去休息一下,這正合我意,我回了掌乾殿,在浴池裡泡了一會兒就叫來宮女替我錘一錘,這腳酸腳痛才慢慢緩過來。無泯君也來了,坐在一旁安靜的看著,什麼也不說。

  等人走光了,我還沒和無泯君說上什麼話,太師等人又來了,說是要去讓我看陪葬品,我帶上了無泯君去,弄到傍晚才差不多一切準備妥當,棺槨也做好了,於是又要換上皇帝特有的喪服,坐著轎子陪先皇和一大堆的陪葬品及陶俑人去皇陵。

  這一番亂七八糟的下來,我覺得頭都要裂開了,倒是無泯君反而落得了個輕鬆,我回掌乾殿時,他也沒在那個小屋裡,而是仗著沒什麼人,大咧咧的坐在掌乾殿正室中的大床上,愜意的嗑著瓜子。

  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不管他也坐在床上,直接就撲到了床上去,念叨:「你倒是舒服……」

  無泯君衝我一笑:「的確舒服。」

  我瞪他:「別以為我不打女人!」

  無泯君把臉湊過來:「你打唄。」

  我看著自己的臉,始終無法下手,心裡又憋著一股子悶火,真是憋屈到無以復加,只能把頭埋進被子裡去消氣。

  無泯君好笑道:「一國之君做這麼孩子氣的動作,看了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說罷,他用手挑出一粒瓜子仁往我嘴邊送:「吃吧。」

  我狐疑的看著他:「你該不會下了毒吧?」

  他陰陽怪氣的一笑,把那瓜子仁拋進自己嘴裡,邊嚼邊道:「我捨不得毒死自己的身子,就好像你捨不得打你自己的身子一樣。」

  我道:「那也未必,萬一你忽然發瘋怎麼辦。」

  無泯君打了個哈欠:「事情都做好了?」

  「嗯。」我點了點頭,「今日是第一日,後天就正式登基了。」

  無泯君道:「登基第一件事,先把休邑王一家都貶為庶民。」

  「嗯。」樹立威信麼,我懂的。

  無泯君瞥了瞥我:「我們睡吧。」

  「……啊?」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一起睡?」

  無泯君又打了個哈欠:「反正我們對彼此沒想法。」

  「那也是,可是影響不太好。」

  無泯君為難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外面小屋的床我睡不慣,太硬。」

  我表示理解:「那我吩咐下人幫你加十床被子。」

  「那就太熱了。」

  「……」

  「而且又小,又窄,又矮……」他叨叨噓噓的挑剔著,直到我無奈的的一掀被子:「睡吧,別說了……」

  無泯君滿意一笑,就勢躺下,我看著自己的臉,發現居然已經沒那麼不適應了……人的習慣真的有點可怕。

  因為這幾日都很勞累,我很快便睡去,第二天早上因為沒什麼事情所以無人喚我起床,我便舒舒服服的一直睡著,等醒來時天已大亮,我剛想起身,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無泯君已經起來,坐在床邊不知道看著什麼,見我睜開眼睛,道:「醒了?」

  我瞪他:「流氓……」

  無泯君一臉的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罵我做什麼……現在要流氓也是你流氓我啊……」

  我咬唇道:「你的身子……」

  見我如此僵硬,無泯君反應過來,咳嗽道:「呃,那個,正常健康的男子早上醒來都會有這樣的反應的,呃,你……」

  我哀怨的看著他:「有什麼辦法沒有,好難受……」

  無泯君猶豫道:「一般情況我是讓宮女來……」

  「我不要!」我拚命搖頭。

  「或者,用右手……」

  我簡直要哭出來了:「還有沒有第三種?我一定用!」

  「那,用左手……?」他有些遲疑。

  「……」

  無泯君無奈道:「那就只能那樣放在那裡了,晚些會好的,實在不行,泡個冷水澡。」

  「大冷天的,算了……」我往床上一躺,「放著吧……」

  無泯君點點頭:「你現在知道身為男子有多辛苦了吧?」

  我有些生氣:「你們男子就是如此不堪……」

  無泯君「切」了一聲說:「你這麼說,根本不公平,你們女子動情時,又沒什麼標誌的。」

  「……」我把被子一掀,蓋住腦袋,「不跟你說了!」

  無泯君輕聲笑了笑,又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覺得那兒的燥熱退去不少,便露出個腦袋,看著無泯君:「無泯君,我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無泯君嘴角微微抽了抽:「你不用告訴我,我直覺我不會同意……」

  「乾脆先把它弄的沒辦法那什麼了,以後換回來了,再……」我不理他,逕自說到。

  無泯君冷笑一聲,指了指他,也就是我身體的胸部那一塊,又指了指我,也就是他自己身體的下面,說:上下三個頭,你兩個我一個,同生共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愣了半響,只感覺開始聚集在下腹的熱氣全部往臉上用去,然後尖叫一聲,推搡他:「臭流氓,滾下去!!!」

  無泯君哈哈大笑,意味深長的說:「我們還是好好相處吧,哈哈哈哈……」

  「……」

  我一定要去找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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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9:11 |只看該作者
  第 6 章

  之後幾日我忙碌的幾乎要垮掉。

  我以前從未跟政事扯上一丁點的關係,現在卻一股腦的湧了上來,好在我可以偷偷摸摸的把無泯君帶上,他倒是挺頂用,可惜跟儀式有關的還是要我自己親自上陣,這麼一來不免頭疼萬分,好不容易登基等儀式都過去了,我們去東源國的日子便近了。

  我同無泯君離開的前三日,正是休邑王一家被貶為庶人的時間,秋雨濛濛,整個西泱宮中染滿了霧氣,我撐著傘思考著回東源國去之後會發生的種種問題,盛安公主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乘轎而來,在我身邊幽幽的行了一個禮:「皇上。」

  我撐傘的手頓時有些不穩,見她在細細的雨絲中並未打傘,素面朝天,披頭散髮,一身素白紗衣與身後雨霧中淺紅深白的拒霜花幾乎融為一體。

  她與以往所見一點不同,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淡然和肅穆。我猜想她已對無泯君心灰意冷,同為女子,見她被愛人背叛、喪父、從公主淪為庶人,不免有些不忍,於是道:「起來吧。」

  盛安公主緩緩抬起頭來,我才發現她耳邊還簪著一朵淺白色的花骨朵兒,這有些奇怪,因著別人都是只帶花朵的,不見有人帶著花苞。

  盛安公主見我視線落在那花骨朵兒上,淺淺一笑,道:「皇上,在這深秋之中,這花骨朵兒不識時節,不辨真假,癡傻獨開,且存著妄念,想要開成一朵花兒,然現在這氣候,哪是它可以受得住的?賤妾於心不忍,乾脆將它摘下。」

  她說是說那花骨朵兒,但我怎會聽不出她所言其實是她自己?然而眼下這情形,我也無法安慰她,且她此刻聲色容貌,都古怪的很,嚴重讓我懷疑她是不是中邪了……所以我只好勉強道:「盛安,你想的倒是挺多……」

  盛安公主頓了頓,道:「賤妾現在已經不叫盛安了,那是先皇賜的封號,現在我已是庶人……若皇上願意,再叫我一聲悠兒吧。」

  「……」既是她最後的願望,滿足一下她也未嘗不可,我清了清嗓子,道,「悠兒……」

  盛安公主一笑,道:「多謝皇上。」

  「……」

  她行了禮之後,又掏出一個布條,緩緩展開來,裡面插著的卻都是那日我和無泯君刺在她頭上的金針……

  呃,莫非盛安公主是想秋後算賬?

  我有些警惕的看著她,她卻只是一笑,將那布條緩緩遞給我:「皇上,金針斷情,當日您的心思原來就已表明……」

  「……」就說你想太多了……

  她繼續道:「現在賤妾將金針還給皇上,只願皇上不要責怪賤妾曾經的無禮……」

  我想了想一手接過那布條,一手把那油紙傘遞給她:「你接著吧。」

  她轎子還在外面,從這裡到外面需要一段路,現在她已經渾身淋濕,這傘倒是真沒什麼大作用,只是我這麼給她,也算是對她的一種安慰了。

  盛安公主一愣,笑了笑,接過那油紙傘:「多謝皇上。」

  我點了點頭。

  「賤妾……告退。」

  我再點了點頭。

  盛安公主舉著那把青色的油紙傘,緩慢的朝著外面走去,身影越發在雨幕中模糊,我手中握著那布條,上面的金光照的我眼睛格外不舒服,我忍不住放大了一點聲音道對著盛安公主的背影:「呃,其實這金針上面的金都是真的,你大可以留著,將來沒錢了可以拿去當……」

  盛安公主一個趔趄,僵硬的轉過身:「多謝皇上美意,不必了……」

  我尷尬的道:「嗯,你去吧。」

  盛安公主又一次以裊娜的姿態緩步離開,我歎了口氣,看著布條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淡淡的女聲:「怎麼了,這麼恨我,用我的身子在外邊淋雨?」

  我回頭,卻見是無泯君,他舉著一把墨青色的傘,手臂有些費力的舉起,一併遮住了我,我趕緊接過傘,道:「不是,剛剛見了盛安公主,你知道麼,她剛剛一襲素衣,耳邊帶著白色的花骨朵,以花代己,說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表達一下對於盛安公主巨大轉變的吃驚,無泯君卻瞇了瞇眼,把我手中的布條往地上一扔。

  「你做什麼?」我愣了愣。

  「那是盛安給你的?」他看了看那布條中的金針,「應該是有毒的。」

  我驚訝道:「不是吧……」

  無泯君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彎下身子,隔著袖子拈起一根金針,對著一旁盛開著的拒霜花的花莖戳了一下,那拒霜花竟迅速枯萎,而後散落於泥土之上,前一刻尚得意怒放,下一刻卻花葉凋零,兩相對比,顯得分外淒慘。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無泯君把那布條撿起來,歎氣道,「用的是『善極』,這可這不知道該怎麼辦,丟了會傷人,埋進土裡這片土也就廢了,燒了吧,聞到的人又會死……」

  我咋舌:「毒性如此強烈?」

  無泯君道:「嗯,以前很有名的一個醫師鑽研而出,並無解藥。」

  「這麼惡毒的東西,還叫『善極』……」我搖了搖頭,不免想到了那位酷吏留善。

  無泯君抿了抿嘴,道:「那醫師名常語極,同酷吏留善有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往,這藥,是紀念二人感情的。故各取兩人名字中的一個字罷了。」

  *** *** *** *** ***還真和留善有關係!

  我無語道:「我倒是有個法子,知道該丟哪裡。」

  「嗯?哪裡?」

  「糞池。」

  「……」

  「好法子。」無泯君肩膀微微聳動,把布條遞給我,「你讓下人丟去糞池裡吧,小心別碰著。」

  我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道:「你……便這麼放過盛安?」

  無泯君淡淡道:「盛安雖然性子魯莽,但並非太蠢,她既然做的這麼明顯,便是另有深意,現在她應該還未走遠——你讓侍衛去把她叫回來吧。」

  我遲疑道:「怎麼?」

  無泯君小聲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我因著那話中的內容與深意而吃驚不已,但見無泯君一副神態自若的模樣,也只好派人去找盛安,無泯君笑了笑,便拿過了傘,慢慢往轉角走去,幾個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果然如無泯君所料,沒一會兒盛安便回來了,看樣子的確是一直極緩慢而走的,就是在等著我招她回來呢。

  她撐著傘走來,步履不復剛才那般從容,臉上也寫滿了苦楚,彷彿不是來見我,而是去奔赴刑場一般。

  而就我看來,無泯君,確是盛安公主的刑場。

  盛安公主走到我跟前,盈盈一拜:「皇上。」

  我點了點頭:「召你來,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嗯。」

  她敷衍著回答,估計是在等著我給她判下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名,但我只是抿了抿嘴,自身後摘了一朵深白淺粉的拒霜花,然後伸手將盛安公主鬢角旁那朵花骨朵兒摘下來,換上那朵綻放的拒霜花。

  我做這動作之時,盛安公主微微瑟縮了一下,但還是站在原地,任我把那花骨朵仍在一旁。

  她看了看石桌上攤開的布條,又看了看地上的花骨朵,不解的看著我:「皇上這是……」

  「雖是守喪,也不必就帶著個花骨朵,你同它一樣,年紀都尚幼,卻也有無限可能。你父親之事,我很愧疚,卻也的確不得已,當時他脅我性命,我只能如此作為……你是我所考慮的,卻也是我無法保證的……流落民間後,望你多珍重自己,切勿不把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

  說罷,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桌上的布條,歎氣道:「你走吧。」

  盛安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我,忽然手一鬆,手中油紙傘落地,濺起微微的水珠,她就這麼撲了上來,和耳邊的拒霜花一起,整個兒的靠在了我的懷裡。她把頭埋在我脖頸邊,有淚珠滴落,因天氣的寒冷顯得格外灼熱,又因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絕望。

  「卿哥哥,卿哥哥……」她迭聲叫道,哭腔濃厚,「卿哥哥,你幹嘛還對我這麼好,你明知我是要來害死你的!」

  「呃……」姑娘,非我要對你這麼好,只是無泯君要讓我演戲……

  我雙手僵硬著,最終只能放在盛安公主的背上輕輕拍著,並且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無泯君教我的,到那句「你走吧」便已結束,接下來劇情的演變,實在不是我能掌控,只任她就這般撕心裂肺的哭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慢慢變大了,黃豆般打在我臉上,我的心情由一開始對盛安公主的同情轉化為了無奈,心中也隱隱恨無泯君,怎麼沒提醒我,應該去迴廊裡再說,起碼有個遮風擋雨的簷子……

  終於,大概盛安公主也淋得有些吃不消了,她慢慢的退開,聲音瘖啞的開口:「皇上,對不起,賤妾適才冒犯了。」

  我僵硬道:「無事……」

  誰知盛安忽然跪下,我的視線隨著她忽然矮下去的身影一同往下,微微瞥見她一雙雪白的繡花鞋已經染成了灰色,裙擺也被泥水弄的髒而潮濕。

  我驚訝道:「你這是……」

  「回皇上,賤妾這是在向您請罪!」她朗聲道,「賤妾居然想要刺殺皇上,罪該萬死!」

  我道:「呃,無事,你起來吧……」

  盛安搖了搖頭,道:「不止這個,其實今晚我們族人還想要來刺殺皇上……這次送金針下藥,其實並沒有打算真的刺殺皇上,因為太明顯了,我們是打算先以此讓皇上認為我們只行刺這一次,晚上再乘著皇上鬆懈的時候再來……」

  我心中一驚,盛安倒真是剖心剖肺,但我同時也忽然感覺無師自通,知道該說什麼了,清了清嗓子便道:「我不怪你,起來吧。」

  聲音溫柔的幾乎要滴水。

  盛安還是哭:「我不能起來,皇上,我居然真的一直懷疑你是為了皇位而殺了爹——我真傻啊,聖旨上明明白白寫著你是皇帝,跟爹有什麼關係?你就算不殺他,也還是皇帝啊……我真傻,為什麼會相信那些人呢?居然想要殺你……」

  我沉默片刻,正打算開口,身後忽然有個聲音,略帶悲傷到:「姐姐,你的確傻。」

  「……」

  如果我沒聽錯,這個聲音不是我自己的麼?也就是,無泯君……他叫盛安什麼?姐姐……?!

  我默默的回頭,就見果然是無泯君,他——或者說她,此刻正一臉感慨而憂傷的看著盛安,雙眼中甚至隱隱含著一些淚水,見他忽然出現,盛安一愣,正打算說話,無泯君已緩緩走到她身邊來,蹲在她旁邊,幫她撐著傘,道:「悠兒姐姐,我是長宜公主,想必你也知道了。」

  盛安冷著臉,恢復了一點當初驕縱的模樣:「哼,怎麼,你要來嘲笑我嗎?」

  無泯君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為什麼無泯君這樣說疊詞,我很想嘔……

  無泯君緩緩看了看我,道:「臣妾拜見皇上。」

  「呃,嗯……」

  無泯君點了點頭,又看向盛安公主:「悠兒姐姐,我和皇上見面以來,總共才十日左右,哪有什麼愛不愛的呢?其實我雖然在皇上身邊,但時常覺得皇上很憂愁,我知道皇上心中另有其人,也知道她是誰……」

  無泯君把話斷在這裡,別有深意的看著盛安,盛安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咬了咬唇,又低下頭去。

  *** *** *** *** ***

  ……無泯君到底想幹嘛,讓我表演當場嘔朝食嗎?還是胸口碎大石……?!

  「可是為了兩國百姓,天下蒼生,江山社稷,我們是必須在一起的。在天下國家之前,兒女私情算什麼呢?我知道,皇上放棄了很多,我也是……」無泯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以免眼淚落下,他繼續道,「而且,事已至此,我知道你們兩人之間的情誼,可是悠兒姐姐,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告訴了皇上你們族人的打算,那皇上必然會防範,你的族人也必然知道,是你告訴了皇上,那時候,作為家族的叛徒,恐怕……他們對你應該不會手軟,畢竟他們都讓你來當打頭陣的了——要知道,若非皇上心中有你,你可是要死的啊!」

  無泯君這話既分析了利害,又挑撥了盛安公主與族人之間的關係,很是無恥。說完之後,無泯君悠悠的看了我一眼,我立馬會意:「沒關係沒關係,我不防範便是……」

  「這怎麼行!」盛安公主尖叫道,「卿哥哥,你一定要先防範好的!我,我沒關係的,我本來也就沒打算要和他們一起走,我爹死後,其實還有一筆財產沒被沒收,我知道在哪裡,可他們不知道,就一直在追問我,還騙我,讓我來刺殺你……我這會兒回去之後,立刻帶上那些財產,自己去南紋國……我當了這麼久公主,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我,我還是隱居算了……」

  在無泯君不斷的暗示下,我也蹲了下來,猶豫的對盛安說:「悠兒,這樣的話,你便是委屈了……」

  「不委屈!」盛安公主提高了聲音,雙眼脈脈有情的看著我,「皇上,悠兒願意!」

  說完又歎氣:「只可惜,現在我再也沒可能和皇上在一起了……」

  其實她說這話多多少少也帶了點暗示的意思,如果「我」真的那麼喜歡她,哪裡會想不出來辦法?但我也只是裝糊塗,安慰道:「若來世有緣……」

  無泯君合掌而笑:「別說來世啦,以後也許也有機會的。」

  盛安看了我一眼,點頭道:「但願……」

  她眼裡儘是不捨與惆悵,又隱隱帶著對不可知的未來的期望,我不忍多看那眼神,只對她笑了笑,便不再看她。

  無泯君又插嘴道:「不如悠兒姐姐你去附近書房中寫些什麼給皇上……嗯,就讓他保平安吧。」

  我不知道無泯君用意為何,只道:「別勉強悠兒。」

  盛安聽我這麼說,笑道:「不會的,我也有這個打算呢。」

  後來盛安公主寫了三個字:願君安。

  末尾還落了自己的署名,封悠。

  沒多久一切妥當,盛安離開,她坐在不起眼的馬車上出了宮門,期間一直從車簾中探著頭出來回望我……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盛安走後,雨又漸小,拒霜奪目的開放,卻沒一朵同盛安耳邊所別著的那朵好看了。一切如常,除了那柄落在地上的油紙傘和沾了泥的花骨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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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9:26 |只看該作者
  第 7 章

  我站在原地,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道:「無泯君,你這人也真是……」

  真是如何,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教我把盛安召回來,再妥帖對待她,只因我開始說了一句「你知道麼,她剛剛一襲素衣,耳邊帶著白色的花骨朵……」,他就讓我幫她換朵花,竟也因此果然得到了盛安的巨大回饋——要命的情報。

  無泯君比女人還瞭解女人,真不知道是生了一顆怎樣玲瓏又扭曲的心……

  無泯君看了看我,道:「怎麼?」

  我搖頭:「也沒什麼了,只是覺得盛安實在可憐。」

  「剛剛騙她的人中可也有你,」無泯君扯了扯嘴角,「現在還說什麼空話。」

  我歎氣:「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她可憐。被我騙,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

  「哎,你怎知道盛安會告訴你那些。」

  「很明顯,他們既然要行刺,就不可能只做一次這麼不可能成功的嘗試。但我無法具體預測時間,所以剛好套盛安公主的話。」他淡淡道。

  我搖了搖頭:「智近於妖,無泯君,我真怕天妒英才,你命不久矣啊。」

  無泯君陰測測的道:「放心,身為我的皇后,你要殉葬的。」

  「……」

  我瞥了他一眼,道:「那你打算就這樣了?讓她去南紋國?那她其他族人呢?」

  無泯君道:「殺了唄。」

  我瞠目結舌:「啊?你不是說才當皇帝,不能給人暴君的形象,不能亂殺人麼……」

  無泯君淡淡一笑,道:「誰說我亂殺人了?盛安公主不是告訴了我們麼,而且……還留下了證據。」

  我一怔:「那三個字?」

  無泯君笑著點了點頭,拈起那寫著「願君安」三字的宣紙:「裱好來,抄休邑王家。無論老少,無論婦孺,皆誅。」

  「……」我愣愣的看著無泯君,半響,搖頭道,「我不下令。」

  無泯君冷聲道:「又怎麼了?」

  我道:「你騙盛安公主便也罷了,現下好生防範便是,幹嘛殺她全家……」

  「現在預防一次,以後可就難以預料,長宜公主,你自己菩薩心腸,可別連累到我啊。」無泯君靠近我,「我一直覺得你雖然有時候呆了些蠢了些,但還是識大體的,可別在這種時候亂發同情心。對敵方的仁慈便是要將自己的性命懸在刀刃上,你敢賭,我還不敢。」

  「……」

  我莫名有些憤怒,又覺得無法反駁,看著自己的臉上有著與之不符的冷漠與狠辣,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想。

  雖然無法反駁,但我依舊不肯說話,只以沉默表示抗議——反正現在我才是皇帝,他也不能做什麼。

  無泯君瞪著眼睛看了我半天,終於歎氣道:「好好好,不殺就不殺……我給休邑王家人寫封密信,告訴他們我已知道他們計劃,但並不準備對他們動手,只讓他們乖乖聽話,再有下次,必死無疑。再告訴他們盛安公主我也沒動,但送去北昌國了,如果他們還想要休邑王的那筆錢的話,就快點去北昌國追。」

  我立馬表示同意,並為無泯君的改變感到由衷的高興,無泯君對此只是冷冷一笑:「要不是身體換了……」

  我默默的打了個哆嗦。

  *** *** *** *** ***

  當晚偌大皇宮中果然平安無事,第二日也傳來休邑王舉家被貶,自動遷往北昌國的消息,我鬆了口氣,無泯君卻不甚高興,但他高興不高興,從來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中。

  守喪七日過去,我和他便浩浩蕩蕩的趕往東源國,這期間我已經以長宜公主的身份給東源國寫了一封信,簡單的表達了一下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這寫的,同我們和太師說的理由完全不同。

  我寫我去刺殺他,兩人對打,在晦暗不明的燭火中和四目相對,他玉樹臨風,我沉魚落雁,兩人男未婚女未嫁,在這歷史性的一刻忽然愛上彼此,他棄劍等死,我卻難以下劍,兩人在幽深的黑夜中僵持,最終他決定要美人不要江山,我決定放下國仇家恨,兩人本打算就此歸隱,卻剛好碰上北昌國的事情,於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從此結髮相守,舉案齊眉。

  信的末尾說:長宜雖辱使命,亦不辱使命也。

  無泯君看完全信之後笑的趴在床上完全起不來,還說我就算將來被破國滅家,也可以靠說書為生,然後用朱色的筆在「沉魚落雁」和「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美人」等形容我美貌的詞上打了數個紅圈圈,我對此憤懣不已,最終重抄一遍寄了出去。

  雖然我派的人是幾乎不眠不休的要送去,但時間也夠久了,我和無泯君並未期待回信,我也大抵可以想像的到我年輕的皇弟和太后是個什麼反應,然,現在我也決計是顧不著他們了。

  東源國到西泱國並不很遠,只是我和無泯君要做足禮節駕駛,帶的下屬和聘禮數以萬計,我坐在轎中偶爾回頭,只能看見近處的人,再遠點就是一大片的灰塵飛揚了。

  當然,中途也是少不得什麼刺殺之類的事情,但侍衛太多,基本上我和無泯君是看不到刺客他們就都死了的,刺客全都是來刺殺無泯君這個暴力前太子的,也就是現在的我,我原本躍躍欲試,每次卻都毫無機會,真是可惜。

  途中舟車勞頓自不必提,我和無泯君終於趕到東源國,國門口,便看見許多紅金式樣的東西,轎子,布匹,首飾,應有盡有,皇弟居然親自到來,在門口迎接我倆,無泯君原本是想擺架子的,但後來終於想起來他現在用的是我的身體,只好悻悻然下車,同我一起和皇弟假裝友好談話。

  之後去了東源皇宮,我出去也不過不足一月的時間,但現在再回到故地,卻好像已是彼生之事了一般。

  ——不過,也的確如彼生一般了。

  所有東源國的人見了我,無一例外是擔驚受怕又厭惡的樣子,對著無泯君,反倒是和善的不得了,還帶著一點同情,好像是說「為了國家,嫁給這個人渣,你受苦了」,搞得我真想仰天長嘯,吐血三斗。

  無泯君偏偏不知道好歹,私下不斷同我抱怨:「東源國這些人怎麼回事啊?看我那是什麼眼神啊?」

  我懶得理他……

  我們兩人去了皇宮,皇宮之中早已設好宴,只等我們二人入席,我和皇弟同坐最首,無泯君坐我下側,太后坐皇弟下側,無泯君正和太后面對著面,而再底下便是一些位高權重的官員,在這樣的時刻,全都不敢發一聲,實在窩囊。

  大家都不斷側頭看我這個暴君,被我發現,又馬上低頭唯唯諾諾的吃飯,再看太后和無泯君,太后正神色複雜的看著無泯君,眼神裡帶了一些以前從沒有的憐惜,而無泯君完全不搭理他,自己一個人埋頭吃著幾道西泱國中少見的菜,跟餓死鬼投胎一樣,丟盡長宜公主的面子……

  看她這樣,太后不但不怪罪,反而還微微的歎氣,搖了搖頭,好似在說「可憐的孩子,只能以吃洩憤了……」又或是說「哎,難不成西泱國不給飯吃?」

  我沉默很久,最終真的以吃洩憤……

  這一場宴會持續了很久,其間不斷說著客套話,大家態度太過卑躬屈膝,我不忍見自己族人如此德行,於是說自己累了,打算回去。

  無泯君嘟嘟嘴,小聲道:「我還沒吃夠……」

  無泯君飯量一向很大,我覺得我會一直胖下去……我習慣性的瞪他:「吃什麼吃?回去!」

  結果自然這一幕被盡收在百官眼中,他們一個個都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大概覺得我一直很虐待長宜公主……

  我無語的放緩聲音:「皎兒,我們先回去吧……你不累嗎?」

  無泯君正在喝湯,聞言立馬噴了出來,極其不雅,眾人臉色青黑。無泯君卻擦了擦嘴,淡定道: 「好,我們回去……」

  他顯然是在憋笑,因此聲音含糊不清,卻倒像是哭腔,所有人紛紛側目,大概都覺得我們正在做戲,而無泯君,也就是長宜公主,只怕委屈的已經快哭了。

  我壓低聲音:「快滾回去……」

  待我們二人終於可以回他們準備好了的寢宮休息之後,我才想起來一件事——剛剛有個人一直盯著我和無泯君看,那人是我以前眾多師傅中的一個的徒弟,喚作原郁,同我也算從小一起練功到大的,現在已是御前帶刀侍衛,他和我關係不好不壞,盯著長宜公主看也沒什麼,可是他剛剛不知怎的,還一直用殺人的目光看著我,也就是無泯君……

  原郁之於我,是師兄,是友人,雖然交情不是很深,但大概他也是心疼我嫁給一個暴君,然他的眼神和別人到底有點不同,至於究竟哪裡不同,我又不大說得出來……

  我和無泯君的寢宮並不在一處,畢竟尚未正式成親,但也是相鄰著的了,我以前住在極偏之殿,現在住在這裡,感覺也沒什麼差別,我們兩人先各自回自己的寢宮,然後我偷偷摸摸的溜到他那邊去,兩人坐在偌大的宮殿之中,相顧無言。

  「我說,你以後注意一點,盡量表現出幸福的樣子,不然他們都以為你很委屈。」半響,我同他說。

  無泯君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必須要嫁給我,難道你不委屈?」

  「呃」我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也是個少女,也曾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君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也許是新科狀元,我們倆在瓊林宴上一見鍾情;他也許是個武林俠士,我出外闖蕩,他出手相助,兩人日久生情;他也許是江洋大盜,膽大包天,入宮偷竊,卻誤入我寢宮,我們兩人成了歡喜冤家……

  對了,我最喜歡的男子,就是那種,面容清俊,神態柔和,墨發如瀑的白衣公子。

  然而這不過是幻想而已,我知道,像我這種不受寵的公主,唯一的可能便是和親,嫁給父皇指定的人,可我偏偏還生的不夠傾國傾城,拿去給別國皇帝別人都未必收,所以只可能嫁給沒什麼用處的,父皇要以我牽制對方的東源國望族,比如以前的王家那位有小兒麻痺的二公子,或者張家因天花而滿臉痘殼的大公子,亦或是……

  「不委屈,」我最終搖了搖頭,「你比我有可能要嫁的那些人都好看,又是西泱國國君,地位也比他們高,武功比他們好,文采比他們好,什麼都比他們好……能嫁給你,其實按理說我還該額手稱慶呢。」

  無泯君看了我一會兒,最終嗤笑:「那也是。」

  承認的也太爽快了。

  我懶得理他,正打算繼續說點事兒,忽然下人在門口通報說太后來了,我和無泯君對視一眼,吩咐完他記得態度和善點,就躲進了一旁的紫檀屏風之後,從小細縫中看著外面。

  無泯君臉色彆扭的對太后行了禮,而太后大抵認為「長宜公主」是因著當初自己派她去送死,所以才這麼不情不願的行禮,於是歎氣道:「長宜,我曉得你恨我,可是……」

  無泯君素來討人厭,幾乎很少管禮節,更不願聽這些唧唧歪歪的事情,我心中有些擔心,卻見他兩眼一翻,真誠無比的對太后說:「太后,我怎麼會恨您呢?如果不是您,我怎麼可能會遇見無泯君這麼優秀,這麼完美的男子?如果不是您派我去刺殺他,我和他恐怕就要錯過了,那時候我可真是追悔莫及哩……」

  我在屏風之後摀住胸口,覺得呼吸有些不暢……

  太后臉色發青,估計是不懂「長宜公主」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半響才道:「那就好,那就好……委屈你了……」

  無泯君還是笑:「不委屈,不委屈。」

  兩人相對無言,無泯君只衝著太后傻笑,估計最後太后是認為「長宜公主」是瘋了,便鐵青著臉離開了。我鬆了口氣,正準備出來,與此同時,卻有人破窗而入,身形矯健,落地無聲,是個高手--我以為是刺客,心中一緊,定睛一看,卻是原郁。

  現在我倒是有時間來仔細打量他了,一段時間不見而已,他卻變了許多,從前有些輕佻的眼角現在完全沉定下來,此時危險的瞇著,倒有幾分殺意,五官俊朗,雖不及無泯君,卻是完全不同的風味,一身貼身靛藍色侍衛服將他挺拔的身軀完全顯露出來,壯碩的很。

  見一個人忽然出來,還隱隱帶著殺意,偏偏又穿著侍衛服,無泯君也吃了一驚,道:「你……」

  我暗暗叫苦,我還沒跟無泯君說過原郁是誰呢!

  卻見原郁臉色青黑,表情陰鷙:「長宜……」

  無泯君扯了扯嘴角:「嗯?」一邊右手卻放在了腰間,那裡有把匕首,就是當初我用來刺殺他的那把,他不知怎的很喜歡,硬是要了去,我也懶得和他爭,便給了他。

  我拚命小聲對無泯君說:「他不是壞人,不是壞人……」

  可是顯然無泯君聽不到。

  原郁此時卻稍微收斂了一點殺氣,忽然毫不客氣的坐下,還自然而然的盤起腿,對無泯君道:「長宜,剛剛我在外面,你和太后的話我都聽到了。」

  無泯君「哦」了一聲,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原郁閉了閉眼:「長宜,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喜歡無泯君……而不是為了國家,不得不喜歡他。」

  原郁此時語氣古怪,和以前任何時候都不同,我在屏風後面完全摸不著頭腦,可屏風前的無泯君卻忽然把手收了回來,篤定的露出瞭然的微笑:「哦……你說那個啊。」

  「嗯。」原郁有些緊張的點頭。

  無泯君展顏道:「當然是真的!你也看到了,無泯君龍章鳳姿,氣度不凡,又是西泱國國君……試問這天下,捨他取誰?呵呵,不瞞你說,我喜歡他喜歡的緊呢。」

  *** *** *** *** ***他怎麼越來越不要臉啦!

  我無言的看著兩人,卻見原郁臉色的表情越來越古怪,最終他忽然痛心道:「長宜,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說著,居然撲身而上,狠狠的吻住了「長宜公主」,也就是,無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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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9:43 |只看該作者
  第 8 章

  我驚叫一聲,推開屏風就往前衝,而無泯君也立馬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狂推原郁,奈何他此時是我的身子,原郁身材又比較彪悍魁梧,如此一推自然是推不開,我剛趕過去正要幫忙,無泯君已經伸腳狠狠的往原郁身下狠狠的那麼一踹……

  嗚哇……只見原郁兄如斷線的風箏飛了出去,且那風箏上繡的還是一隻驚恐的貓頭鷹……

  我剎住腳步,就見無泯君恨恨的站了起來,一邊大力的擦著嘴巴一邊罵道:「死斷袖!」

  呃,無泯君顯然被氣得神志不清了,他現下乃是真真正正的女子一名,原郁親「她」,倒是合情合理的,且就算無泯君此刻是個男子,原郁若情難自已而親了他,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他怎麼著也不該罵別人是斷袖,就算對方是斷袖……也不該說別人是死斷袖啊……

  原郁被踢的倒在地上抽搐,好半天才緩過來。一抬頭看見我,更是渾身打顫,估計筋都要爆出來了,也真是……他摀住傷處,緩緩道:「長宜,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討厭不討厭可以晚點再說,但原郁你……你非得要側躺在地上,手捂著下面,表情如此嚴肅的問這樣的問題嗎?!

  至於到底討厭不討厭他嘛……

  「呃,還好……」我自然而然的回答,但無泯君立馬大聲道:「沒錯!」

  「不瞞你說,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你看看你……」無泯君一撩袖子,雙手插腰,估計準備對原郁來一場徹徹底底的鄙視,我趕緊拉住他,以免他太過分。

  原郁聽了無泯君的話,一臉郁卒。哎,肉體與心靈同時受創,他也實在不容易。

  我怕他要尋死,上前兩步,和顏悅色地扶起他:「你別這樣,其實……」

  原郁毫不猶豫地推開我,兩股戰戰的站立起來,模樣很吃力,但腦門上分明刻著「身殘志堅」四字,真讓人感動的要哭出來。

  無泯君還在生氣,抱著胳膊瞪著原郁,好像原郁如果稍有什麼不對勁的動作的話,無泯君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給弄死。

  好在原郁大概也是沒什麼能力再去為非作歹了,只是用充滿愁苦的眼神看了看無泯君,然後一瘸一拐的從窗子那裡跳了出去。

  我默默看著這一幕,然後緩緩說:「無泯君,原郁他……」

  話還沒說完,無泯君就臉色不善的打斷我:「你這裡有個相好的,怎麼不告訴我?我剛剛也好有個防範。」

  我皺了皺鼻子:「我真的不知道原郁發什麼瘋,我們之前一起練武過,我把他當半個師兄。」

  無泯君扯了扯嘴角,一臉鄙視地看我:「也是,依你的腦子,應該也很難發現他喜歡你吧。」

  我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原郁喜歡我?!」

  無泯君:「……」

  我:「……」

  我和無泯君大眼瞪小眼半天,他才嘴角抽搐道:「他不喜歡你親你幹嘛?!」

  我吞了吞口水:「他這不是試探我嗎……」

  還以為是原郁發現了我和無泯君的不對勁,故而借此試探呢……想不到內情居然如此複雜。

  無泯君翻了個白眼:「有這樣試探的嗎?況且他之後的語氣和眼神不就是明擺著的麼。」

  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細想一下,我和原郁雖然從小一起練武,但畢竟我是公主,兩人之間的交談也並不多,且我對練武這件事非常的天賦異稟,和我一起練武的人大多是充當沙包的作用,原郁就是沙包中的一個。

  他因為年紀最大,又最好強,所以總是挑戰我,我也自然不會客氣,常常把他打的不成人形,我還記得有一次他和我比武完的第二天,師傅教我們練功,然後疑惑的說:「原郁呢?他怎麼沒來?」又看著角落裡鼻青臉腫的原郁,疑惑的說:「你是誰?」

  往事不堪回首,我也懶得細想,可……原郁喜歡我,也未免太沒有道理了。

  難道原郁這濃眉大眼的粗漢子,居然喜歡被虐待?

  我腦中不禁浮想出他一邊被人拳打腳踢一邊暗自歡喜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再看無泯君,他已經坐了下來,此刻正拿著一旁的銅鏡,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終是開口:「長成這樣,性格又如此,居然還有人喜歡,嘖。」

  「……你好好給我解釋一下什麼是『這樣』,什麼又是『如此』……」我額上青筋隱隱跳動。

  無泯君衝我一笑:「咱倆心有靈犀,不必多言。」

  心有靈犀你個頭……

  我歎了口氣,坐到無泯君身邊去,托著下巴道:「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原郁居然喜歡我?哎,原郁居然喜歡我?」

  「你不用多想了,現在就算你想和他在一起,也是萬萬不可能的。」無泯君淡淡道。

  我自然是沒想過和原郁在一起的事情,別說在一起了,哪怕到現在,我印象裡的原郁也只是一個曾經當過我沙包的師兄兼如今的侍衛長而已。

  之所以一直重複,只是因為太過驚訝罷了。

  可無泯君這麼說,我便忍不住反駁:「那也不一定啊,就算我現在是『無泯君』,也可以納個男妾呀。」

  無泯君含笑望著我:「若當真如此,天下之人都將會知道,長宜公主是多麼的,堅貞,不屈,是如何的,不肯與旁人共享同一個,夫君。」

  「……比如?」

  「還能怎樣,又不能動你的身體,更不能自殘,只能殺了原郁唄。」無泯君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

  原郁是多無辜啊……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無泯君。

  原郁之事只是一件讓人有些模不著頭腦的小插曲,沒一會兒我和無泯君便拋之腦後,開始商量起真正的大事。

  什麼是真正的大事呢?

  很顯然,就是我們的身子到底該如何換回去。

  現下東源和西泱已然結盟,等明天舉辦過儀式,由財政司交納今明兩年的稅款以及一些布匹牛羊,就算是確定了。

  接下來便該要趕士兵回西泱了。

  我們預計在東源待五天,今天快要過去了,明天得弄儀式,後天對將士們喊話,之後還有兩天算是無泯君勉強給我的,讓我能在東源國裡多留一段時間——畢竟以後要回來就不容易了。

  這兩天裡,我們還可以積極的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身子換回去。

  將來如果真的要和北昌國打起來,無泯君大概是要親自衝鋒的,我雖然武功不弱,但畢竟沒有經驗,而且對於兵法什麼的,幾乎是毫無所知。

  若是真讓我上陣,估計沒一會兒就該全死光了……

  儀式進行的很順利,第三天無泯君幫我寫好了台詞,在東源國的城台上召集了許多人,和無泯君(長宜公主)一起表示兩國結盟之決心,並將此事印了幾十萬分,張貼在大街小巷。

  如此一來,算是處理的差不多了,第四天清早,我和無泯君便向太后表示兩人身體雙雙不舒服,要分別在屋裡大睡個一整天,讓他們誰也別來煩我們。

  太后他們雖然表示同意,但眼神都很複雜,畢竟雙雙染病……總能讓人浮想聯翩。

  不過我現在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他們怎麼想都無所謂……

  我和無泯君換上一開始就準備好了的平民服飾,再對容貌稍作修飾,以免被眼力好的百姓認出,便仗著上好的輕功繞過侍衛們,逕自躍出了城牆。我忍不住想起當初我去刺殺無泯君的情景,只能感歎大概我們兩家守衛都比較不森嚴。

  當初我為了去刺殺無泯君,從皇宮裡出來,經過過雲城街道,那時候西泱軍隊攻破柳城,在雲城內的人們便深深的感覺到了危機,皇親貴族們帶頭跑了不少,有能力的百姓也走了一部分,街市大多緊閉,只有賣糧的門才微微開著,我假意去買米,問了一下價格,居然斗米數金,店主為難的解釋,說是柳城已破,糧食根本就快沒了。

  那時候偌大一個雲城,荒涼的像《四國圖志》裡所記載的北昌國邊緣的沙漠,既沒有河水潺潺流過,也沒有花草欣欣向榮,只有滿目瘡痍,讓人不忍直視。

  而如今不過半個月的功夫,自從我和無泯君宣佈要結婚以後,逃跑的人三三兩兩都回來了,緊閉的店門也一個個打開了,小販們就地擺著攤位,隨意的販賣著各式各樣的玩意兒,每個百姓神色如常,悠哉自在的挑選著所需之物。

  若是不知情的人,大抵會以為這裡雲城一直這麼熱鬧,那半個月前落葉鋪地的寂然,彷彿只是我做了一場大夢。

  我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無泯君懶懶散散站在我身側,他穿了件樣式偏男子的白色長袍,用白玉簪子隨便綰了發,雙手橫在袖子裡,活像不小心在白天出門的女鬼。

  我開始沒注意,現在忍不住說他:「你……你怎麼穿成這樣啦。」

  無泯君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幹嘛,不好看?」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繼續說:「那也不是衣服的事情。」

  「……」

  我怒氣沖沖的伸手要戳她額頭——事到如今,我已經越來越習慣於對我自己的身體做一些不至於留疤,但又足以讓無泯君疼痛的事情了。

  結果下一刻,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同時我耳邊響起一道清朗的男聲:「光天化日,怎可這樣欺負一名弱女子?」

  無泯君還弱女子……

  我內心憤憤,轉頭打算跟對方理論,誰知這一轉頭,我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對方是一名極為英俊的男子,面容清俊,頭髮並未綰起,而是直接用兩根墨藍色的絲帶鬆鬆垮垮的繫在腦後,耳朵兩邊分別垂著一小束黑髮。

  *** *** *** *** ***這,這……

  這不就是我數次看話本裡,會出現的那種,我期待已久的白衣公子嗎?

  我一時間愣住,對方大概以為我理虧,繼續說:「公子,你知不知道,女子如玉,只有細心穩妥的捧在手心,才能久而久之,讓她散發出耀人的光彩,粗俗以待,是萬萬不可的。」

  「沒錯,沒錯!」我大為同意,連連點頭,哪怕我是一塊頑石,也是希望有人給捧在手心裡的。

  「嗤。」同時,無泯君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聲。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那位男子估計不能理解為什麼我明明同意他的話,卻又要那樣「欺負」無泯君,於是疑惑的放開了我的手,轉向無泯君,謙和有禮道:「這位姑娘……莫非不認同?」

  「是啊,賤妾就是喜歡被人打,被人踢,被人狠狠虐待,最好是用鞭子!別人寵著我我就渾身不舒服——你說是不是啊,相公?」無泯君先是面無表情的對著那位男子滔滔不絕,句尾卻忽然揚高聲調,風情萬種的看向我。

  我:「……」

  那名白衣男子:「……」

  「哇啊啊啊!」我整個抓狂,無泯君居然這樣毀我名節!誰喜歡被人虐待,被鞭打——啊!

  我控制不住的對無泯君拳打腳踢,無泯君卻張開雙臂:「相公,果然還是你疼賤妾!」

  「……」整條街的人都已經聚集到了我們身邊,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無泯君。

  *** *** *** *** ***

  那名白衣男子臉色果然白的跟他衣服一樣,我尷尬的拉住他的衣袖,道:「這位公子,我家娘子剛剛受了點刺激,她平時不是這樣的……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白衣男子勉強笑了笑:「哦……是這樣。我叫天維。」

  「天維?」這名字有些奇怪,但我還是盡量如以前話本上所寫那般,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我又繼續問:「不知公子從何處來?」

  天維有些奇怪的看著我:「公子,您問這麼多……做什麼?」

  我不好意思的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天公子你甚合眼緣。」

  天維:「……」

  「咳,我忽然想起家中還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天維不知怎的,轉身就走,我手勁挺大,居然因此把他衣袖給扯下了一塊。

  無泯君原本安靜的在旁邊,此時終於忍不住般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貨真價實的『斷袖』啊哈哈哈……」

  我料想他是被原郁刺激,現在還沒恢復過來,不打算理他,誰知道天維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迅速的離開了。

  我:「……」

  天維他……也這麼想嗎……

  我轉身,拉住還在大笑的無泯君的耳朵,把他一點點揪到小巷子力去,心力交瘁:「無泯君,你剛剛到底在幹嘛!我們兩個的名聲都毀了!」

  無泯君一邊梳理剛剛被弄亂的頭髮,一邊很自在的說:「沒什麼啊,剛剛那個人是北昌國的,估計知道我是你了。」

  若是有旁人在偷聽,必然會「我是你」這三個弄的很混亂,但我知道無泯君意思是說天維認出她是長宜公主。

  「你怎麼知道天維是北昌國的?」我有點懷疑的看向無泯君,畢竟白衣公子怎麼看都很像我印象中最讓人敬佩,喜歡的人。

  無泯君淡淡道:「他說的那句話,與七年前北昌國國君對我父皇說的一模一樣,當天他就帶走了一名妃嬪,當時只有我、我父皇、還有那名妃嬪在場。」

  無泯君繼續分析:「天維,唔,這假名起的也太差了,北昌國姓是吳,他們三皇子名雍,吳雍去掉上面,就是天維了。」

  最後他嗤道:「子承父業,也不曉得改進一下。」

  我一時間有些敬佩,但接下來便懷疑道:「既然北昌國國君知道你在,怎麼會蠢到讓自己的兒子……呃,下人說一樣的話?他既然知道你是我,也該知道我是你。」

  無泯君面無表情:「哦,我當時偷趴在橫樑上面的,準備往北昌國國君杯子裡下毒藥。」

  我崩潰:「你那時候才幾歲啊?!就要去幹這種事?你父皇對你也太狠了!」

  無泯君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偷偷去的。」

  「……」

  好歹最後我算是搞清楚了,大概是北昌國國君想靠色誘這招來吸引我?然後呢,莫非是裡應外合搞死無泯君?看來北昌國對西泱國的確有非分之想。

  如此一來我不免又有點可惜,早知道剛剛就偷偷和北昌國的人對個眼色,大家可以一起商量一下,怎麼搞死無泯君……

  【幾日後,北昌國】

  「父皇……兒臣無能。」一道白色的身影匍匐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前方書桌旁,站著身材高大的北昌國國君。

  國君憤怒的一揮袖子,案上筆筒鎮紙紛紛落地,爆發出劇烈的聲響!

  「無能?何止是無能!朕好不容易讓人打聽到長宜公主最喜歡什麼樣子的男人,你卻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

  「不……父皇……長宜公主……非常的奇怪……」白色的身影哆哆嗦嗦的解釋著。

  「有話便直接說完!什麼奇怪!」國君不耐煩道。

  「她……她似乎喜歡被人虐待,鞭打……而且,她身邊的無泯君,好像,喜歡男人……」

  「……」

  「父皇……我……」

  「罷了!」國君揚了揚手,讓他閉嘴。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這位國君,似乎是陷入了思考。

  片刻後,他沉聲道:「既然如此,從今日起,你就去給我-練-鞭-法-!」

  然後他陰沉道:「練不好,就去色誘無泯君吧。」

  「……嗚嗚嗚嗚,兒臣一定努力練習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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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09:56 |只看該作者
  第 9 章

  我和無泯君左彎右彎,確定沒人跟著我們,便又放心的從小巷另一端走上另一條街,一出去便聽見陣陣喝彩之聲。

  我和無泯君對視一眼,走向人群集中的地方,推開重重阻礙,走入內圈,就見一個看起來大約八九歲左右的小姑娘,臉圓圓的,綁著兩個同樣圓鼓鼓的包子頭,皮膚嫩白,粉雕玉琢,看起來十分可愛。只她身上穿著卻是男人的衣服--一件淡綠色的長袍,直接整個拖到了地上去,她的兩隻手太短,袖子又太長,露不出來,便藏在裡頭,直接隔著袖子捧著一隻純白色毛茸茸的不知是老鼠還是什麼東西的動物。

  那隻小動物和主人一樣可愛,眼睛又黑又大,閃亮亮的看著周圍,見大家喝彩,它一個翻身,躍到了小女孩肩頭。

  小女孩伸出左手,隔著袖子晃了晃,那隻小動物便也一樣伸出左手晃了晃,同樣可愛的女孩子與小動物一齊做一樣的動作,那感覺真是美妙的讓人無法形容,難怪大家都忍不住駐足喝彩。

  接著,小女孩把小動物拎下來,往空中這麼一拋,力氣很大,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可那只動物被拋在空中之後卻立馬不見了蹤影,下一刻小女孩便把它從袖子裡拎了出來,主僕一同笑嘻嘻的看著大家。

  「我帶著包子下山尋夫,沒有錢了,賣藝換錢,希望大家有錢出錢,沒錢……呃,出物……謝謝啦……」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說道,一邊還朝大家分別鞠躬,她肩膀上的小動物和她一模一樣的朝著大家彎腰,模樣極其可愛。

  立馬有人掏出錢,往一旁的木箱子裡丟。

  我看著覺得十分好笑,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女孩最多不過八九歲,怎麼……就要下山尋夫了……

  想歸想,她這麼可愛,實在讓人沒法抗拒,我掏出一弔錢,把線扯破,將銅板全丟進了木箱子裡。

  無泯君挑了挑眉頭,小聲道:「嘖,女人……」

  我沒理他,往木箱裡嘩嘩扔錢,大抵是動靜有點大,那個小姑娘嚇了一跳,眨巴著眼睛看向我,我衝她友好的笑笑,小姑娘為難的說:「公子,我……我不會給你當老婆的。」

  「……」

  「哈哈哈哈哈哈!」無泯君爆發出一陣誇張的大笑。

  我笑容有點僵:「小姑娘,我……並沒有讓你當我的……嗯,老婆,你放心。」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說:「是嗎……我師父說,有男人衝你笑的很奇怪,那一般都是要你當老婆,要小心點……」

  「呃,你師父的話也有點道理,」我說不清楚,只能說,「總之,我……」

  我一把扯過無泯君:「我有老婆啦。」

  「哦!」小女孩高興的點了點頭。

  無泯君:「……」

  不過這麼說來,這個小姑娘大概說的是下山尋找師父,而不是丈夫了……

  那個小姑娘左看右看,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對我和無泯君說:「謝謝啊,我叫司徒有晴,晴天的晴!」

  「呃,我……」我一時編不出名字,隨口說,「我叫天維。」

  無泯君:「……」

  司徒有晴卻不怎麼在意我的名字,只是小聲道:「你們今晚會有血光之災,小心!」

  她肩頭的「包子」也附和的發出「吱,吱!」的聲音,毛茸茸的還象徵性的抖了兩下,以示恐懼。

  「……」我尷尬道,「嗯,謝謝哦……」

  司徒有晴抱起木箱子,對我眨了眨眼睛:「謝謝你啦!下次再見!記得,我吃麵不放蔥的!」

  包子:「吱,吱,吱!」

  「……」什麼亂七八糟的。

  無泯君在旁邊笑的直打跌,現在終於緩過神來,揉著肚子對我說:「雲皎,你沒發現一件事嗎?」

  「……」

  「你們剛剛那樣,看起來包子都比你有腦子哈哈哈哈哈……」

  「……」

  出外尋找高人的事情就這樣終止--我扯著無泯君的耳朵,硬生生將他拉回宮中。

  *** *** *** *** ***

  和無泯君回到宮中之後,各自分頭回到寢宮,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那邊有沒有問題我是不知道,不過我這邊卻是……出了一點狀況。

  因為我的二姐,長和公主,居然來求見。

  我一共有三個姐姐,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長和排行老二。

  我與長和一向不算很和,倒也沒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她很受寵,對我沒什麼好眼色,雖不至於冷嘲熱諷,但基本上是不記得有我這個妹妹的。

  有一回我難得被現在的太后,當時的皇后娘娘給請去立春遊園,那年我十三,真是幾乎什麼也不懂,更沒有什麼好看的衣裳和首飾,最終只能不尷不尬的穿著有些陳舊的衣裳去御花園中,頭上所戴,也不過是兩根碧綠的簪子。

  大姐三姐五妹都打扮的很漂亮,妃嬪們更是爭奇鬥艷,比立春開的花更加奼紫嫣紅,只我一人,大概連綠葉也算不上,只能……呃,算作黑土。

  大家看到了,也沒說什麼,大姐人比較好,把負責安排我服侍首飾的下人們罵了一通,三姐保持沉默,二姐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頭上的一根金燦燦的簪子摘下來,遞給我。

  我平生第一次體會何為姐妹之情,剛準備感動,她卻淡淡道:「嗯,賞你的。」

  「……」

  我氣的直接把簪子往她眉心扔,還好那時候太氣,手很抖,不然依我的手勁和準頭,恐怕她真的要被我給戳死。

  那之後我就再也沒參加過宮廷裡大大小小的活動了。

  對長和,我委實擺不出什麼好臉色,但又不好拒絕,便讓她進來了。

  她進來之後,也只能僵硬的看著她。

  大概是我臉色實在很不好看,長和行過禮,便有些尷尬的道:「西皇……」

  東西南北四國,西北二國之地稱為皇,東南為帝,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流傳的事,但一般各國之人只承認自己家的皇帝,所以一般都直接叫「陛下」或者「皇上」,西皇這樣的稱呼,我實在是很久沒聽過了。

  「唔。」我淡淡的應了句,「你是……?」

  長和更加尷尬:「臣妾是長宜的姐姐,長和公主,昨天西皇才見過的。」

  「哦。」我作恍然大悟狀,長和附和的笑著點頭,我語調一轉,道,「有什麼事麼?」

  長和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哦,那你走吧。」我點點頭。

  長和:「……」

  「其實,也不算小事。」長和囁嚅道。

  我學著無泯君的樣子,感覺還蠻不錯的,但見長和如此,又有點不忍,便道:「到底怎麼了?」

  長和低下頭,片刻後,不勝嬌羞的道:「長和是想問,不知西皇的後宮,會不會太空了……?」

  她話說到這裡,我心裡便有些瞭然,同時聽見輕微的聲響,一道黑影快速的掠過長和背後的屏風,到了樑上去。

  是無泯君。

  他大概是閒得無聊來找我,結果見長和在,便乾脆躲起來看好戲。

  這場景怎麼有些熟悉?

  我想起他跟我說他七年前在樑上偷聽之事,呃,那和現在豈不是幾乎一模一樣?

  七年了,這人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裝作沒看見他,對長和道:「當然不會。」

  長和愣了愣,道:「可是……您是西皇,後宮佳麗三千,再正常不過了……」

  我打斷她:「你沒聽過『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麼?」

  長和愣了愣:「您是指長宜……?」

  *** *** *** *** ***那是什麼眼神。

  我嚴肅道:「自然。」

  長和嘴角抽了抽:「可她……其實長的……也並不……」

  你以為你結結巴巴我就不知道你什麼意思了麼?!

  我道:「咳,長宜的美,你們這些庸脂俗粉自然是不懂的,長宜就是……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懂吧?」

  長和尷尬的說:「不是很懂。」

  「……」我聽見無泯君悄悄發出一聲嗤笑。

  長和沒有武功,聽覺並不如我靈敏,是以沒有發現什麼,只是扯了扯嘴角:「是麼……嗯,嗯……西皇這麼喜歡長宜,我這個當姐姐的,也……替她高興。」

  我從善如流:「我替她謝謝你。」

  「……不用。」長和擺了擺手,就請辭離開了。

  長和一走,無泯君便飛身而下,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我有些臉紅:「笑什麼笑!」

  無泯君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我板著臉說:「幹嘛?」

  「哦,沒什麼,隨便念兩句。」無泯君揉了揉笑的有點僵的臉。

  我顧左右而言他:「你來幹嘛?」

  無泯君懶洋洋的往太師椅上一倒:「來睡覺。」

  我莫名其妙:「你來這裡睡覺幹嘛?」

  無泯君卻沒有回答我,只是說:「明天便是最後一天,之後你再回東源國就難上加難。」

  我心中有一絲淡淡的惆悵:「是啊,哎。」

  無泯君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我也懶得趕他走了,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兩人之間難得沒有爭吵和大呼小叫,安靜的讓人有點害怕。

  片刻後。

  「呼,呼,呼……」

  我嘴角抽搐抬起頭,就見無泯君頭歪在椅子上,打起了呼。

  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傷感的氛圍,從來只是幻覺。

  *** *** *** *** ***

  無泯君在太師椅上睡著了,我幫他蓋好被子,自己也躺去床上睡覺,早上在宮外走了那麼久,的確乏了。

  然而半夜,我便被悉悉索索的聲音給驚醒。

  我小心翼翼的慢慢直起身子,探著腦袋左右張望,就見無泯君也如我一般,睜著眼睛打量著四周。

  來的人不算少,聽聲音大約有四個,若還有我聽不出來的,那便有些恐怖。

  無泯君站起來,毫不在意的活動著身體,且呼吸綿密自然,彷彿在睡覺的人一般。

  我忽然想到那一夜我去刺殺他,他大概也是用同樣的方式迷惑了我。

  當時我要殺他,現在卻他同他一起躲開別人的刺殺,真是天意難測。

  無泯君對我擺擺手,我悄無聲息的跟他一起躲到了角落去,我屏住呼吸,沒多久外面傳來侍衛被打暈的聲音,然後有人輕輕的推開了房門。

  只有一個人走了進來,他毫不猶豫的直接往床的方向走,而事實上我們在床的旁邊,他剛到床邊,無泯君便飛身而出,點中他頸後穴道。

  那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軟倒了,無泯君將他直接橫放在床上,然後迅速躲回角落,並和我一樣屏住呼吸。

  我驚歎不已,他居然用這種賤招。

  果然,沒多久,在外面的三個人大概見開始的人一直沒出來,便紛紛入內,他們第一個動作都是奔向床邊,揮刀便要砍床上之人。

  床上之人卻也正好轉醒,立馬回身反擊,四個人亂作一團,好不容易藉著外面投進來的月光發現都是自己人,已經耗費一番體力,我和無泯君適時出去,快刀斬亂麻的解決掉兩個,再和另外兩個稍微過了幾招,便也輕鬆制服他們。

  看著躺倒在地的四個昏迷的黑衣人,忽然想到今早司徒有晴說的「血光之災」,不禁有點好笑,哪來的血光之災啊?

  無泯君晃悠悠的走到門口,捏著嗓子喊:「有刺客啊——快來人啊——!」

  他隱隱用了幾分內力,聲音很大,沒多久宮裡就響起一片慌亂之聲,還有大隊人馬朝這裡過來。

  我覺得好笑,往無泯君那裡走了幾步,卻登時變了臉色——

  在月光的照耀下,只見無泯君的屁股那裡,好大一塊血跡!

  又有月光又有血……果然是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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