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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閒默]名門之再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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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7 11:20:31 |只看該作者
60新職:好友重逢

阿盛斜著身子滿地亂跑時,邵源泊三年任期將滿,連著兩年,一年卓異,一年尚可,邵源泊倒也無所謂,卓異那年還真是乾過點活,尚可那年,他忙著帶孩子,衙門也沒去過幾趟,尚可就尚可吧。

朝廷新的任命在封路前送到了呼和縣,邵源泊轉任從六品泉州市舶使,隨著新的任書過來的,還有胡七的信,厚厚的一封,少有的認真和老到,細細說了這泉州市舶司的由來、與各處的關聯,對朝廷如何如何,件件種種,邵源泊將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轉頭看著李燕語笑著說道:“這必是胡丞相的意思,胡七吃喝玩樂還行,這樣的政事,他半分興致也沒有,胡丞相也是想多了,就是不交待,能調任泉州,又從七品升到從六品,已經是極好的了。”

李燕語從邵源泊手裡接過書信,仔細看了兩遍,將信遞給邵源泊:“胡七也要到泉州去,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胡丞相?”

“我想著必是胡七自己的意思,胡七對政事沒半點興致,卻喜歡做生意,這般喜好,他自然不敢和胡丞相說,天天裝著讀書的樣子混日子罷了,京師北大直街口那家酒肆,就是他瞞著家裡偷著開的,生意極好,這事,也就我和李謙幾個極親近的知道,去泉州做生意,他必定極願意。”邵源泊笑著說道,李燕語舒了口氣,笑了起來:“在京師,在胡丞相眼皮子底下開了家生意極好的酒肆,若是能瞞得過胡丞相,那胡丞相這丞相也真是白做了,必定是知道的,睜只眼閉只眼罷了,看這樣子,既讓他去泉州,必是默許他從商做生意了,其實這做生意也沒什麼不好,真要是生意做大了,往海外販賣,再有你們幾位做官的知交幫襯著,可比自己做官強的多了,嗯,回頭聽聽他的意思,若還好,我也想摻上幾股。”

邵源泊怔了怔,擰著眉頭想了片刻,拿過信又掃了一遍,長吁了一口氣:“你說的極是!胡七開酒肆的事,胡丞相只怕不但知道,還暗中照應著呢。”邵源泊盯著信沉默了片刻,輕輕笑了起來:“真是只老狐狸,他就這麼看好我?”

“自然,你是宗室子弟,探花出身,如今一任知縣做下來,看來官聲也不差,這也就算了,還有一條,你可是太後門生!往後平步青雲,自然比別人多了無數便利,多看好幾眼,也是常理。”李燕語半開玩笑的說道,邵源泊挑著眉梢,一邊笑一邊搖頭,想了想,起身下了炕,將胡七的信扔進炭盆裡焚化了,重又坐到炕上,從一堆信裡擇了李謙的信出來,看著日子一封封拆開細看。

看到最後一封,邵源泊驚喜的哈哈大笑起來:“燕語,李謙也要回京了,他比咱們早,已經准備啟程了,回兵部任職,他說先到保定府等咱們,然後一起返京!咱們趕一趕,不等開春,新任知縣一到,咱們就啟程,你看行不行?我真想他了,這不提也就算了,他一說保定府見面,我真恨不得立時就能看到他!”

“好!新知縣一來,咱們就啟程,我這就讓人收拾東西,准備雪橇。”李燕語笑盈盈的脆聲答道。

新任知縣比邵源泊還急切些,剛進十一月就趕到了呼和縣,邵源泊早就遣人打聽著了,早幾天得了信兒,帶著人熱情的迎出了幾十裡,接了新知縣進到縣城,當天就交接了大印,李燕語早就帶著人將一切准備停當,只等著邵源泊交了印,就套馬啟程。

邵知縣這邊交了印,連內衙也沒進,就在衙門上了車,一行幾十輛車駛出縣衙,輕快無比的趕出了縣城,吳丞相和宋典史准備的脫靴禮,也沒來得及用上,邵源泊跑的太快,不等脫靴,人和靴子已經跑沒影了。

十一月裡,雪還不算太厚,一行人出了呼和縣,一路早起晚睡的緊趕,十來天就趕到了平安州,邵源泊去兩京路辭了上官,例行禮節行完,一家人在客棧裡歇了一天,就又啟程上路了。

這一路往南就好走的多了,又走了大半個月,離了冰天雪地,一行人歇了兩天,將雪橇換了太平車,准備停當,才又啟程上路,往保定府趕去。

和來時不同,李燕語連看一眼車外的時候也沒有,她的心思都在阿盛身上,阿盛已經一歲半了,正是愛生病的時候,這一路上飲食歇息,自然不能和在家時相比,若是病了,這出門在外,找個大夫都不容易,豈不是急死人了。

好在阿盛吃的好睡的著,李燕語又小心,這一路上倒也平安,只是阿盛正是好動好玩的時候,坐在車裡,片刻不閒,好在邵源泊比阿盛更無聊,爺兩個簡直是無所不玩,李燕語那個舒服的大車廂裡被扔的亂七八糟、零亂無比。

一連趕了將近兩個月,總算離保定府不遠了,邵源泊簡直有些急不可耐,連陪阿盛玩也有些心不在焉了,氣的阿盛不停的敲他的頭。

這天剛過了正午,一行人在一家極小的路邊店裡借灶做了飯,又歇了一陣子,剛啟程走了沒多遠,迎面十幾騎疾卷而來,沖到車隊面前,勒馬頓住,邵源泊忙掀起車簾往外探看,一眼看到馬上的李謙,驚喜的正要叫出來,李謙揚著馬鞭先大叫出聲了:“是邵六不是?”

邵源泊哈哈笑著,一把甩開車簾,連斗篷也來不及披,穿著襪子就要往車下跳,李燕語忙拉住他:“且等等,穿了靴子!”

邵源泊也不回頭,接過靴子一邊胡亂蹬著,一邊高聲叫道:“元初!我在這裡!在這裡!”邵源泊蹬上靴子,李燕語已經將斗篷給他披在了身上,邵源泊拉著斗篷帶子,急匆匆的跳下車,和已經跳下馬的李謙哈哈笑著抱在一起,阿盛撅著屁股,腦袋探出車簾,好奇的看著外面孩子一般大笑著,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的邵源泊和李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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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7 11:20:47 |只看該作者
61把酒閒話

欒大牽了馬過來,揀起邵源泊落在地上的斗篷侍候他穿上,邵源泊這會兒也顧不上兒子和李燕語了,上了馬,和李謙邊說邊行。

阿盛看了半天,見父親竟然不理他,笨拙的縮回頭,看著李燕語,嘴巴扁就要哭出來,李燕語忙抱過他安慰道:“阿盛乖,那是父親的好朋友,父親好多好多年沒見他了,父親最疼阿盛了,阿娘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小羽已經上了車,李燕語示意她取了塊松子糖給阿盛,阿盛接過糖,窩在李燕語懷裡聽著故事,聽了幾個故事就打著呵欠睡著了。

李謙在保定府包了客棧,已經等了十幾天了,一行幾十輛車進了客棧,李燕語、常嬤嬤帶著收拾分派各處,欒大忙著張羅著外面,李謙和邵源泊要了酒菜,在樓上雅間說話喝酒。

“子崗,可算又見面了,你看看我,是不是老了?這幾年可把我苦死了!可算能回京師了!”李謙仰頭喝乾了杯中酒,感慨萬分,邵源泊上下打量著他,同情的點了點頭:“你是顯老了不少,人也黑瘦,怎麼?西北軍裡也有人欺負你?”

“那倒沒有,韓大帥很照應我,一去就安置我管後勤文書,每回寫折子,都得誇我幾句,要不然,這回哪能一下子就選進了兵部,就是日子過的苦,吃的苦,住的苦,什麼都苦!苦啊!”李謙苦著臉,一迭連聲的道著‘苦’字,邵源泊給他滿上酒,笑著勸道:“再苦也熬到頭了,這不是回來了?回到京師,在兵部再好好歷練幾年,也就是一方大員了,說起來,你倒是因禍得福了!”

“你還敢說這個話!?我正要找你算這個帳!我是立志要做個名士,名吃士!這下好,被你拖累了這三年不說,這回去還得吃苦受累!你也別狡辯,先把杯中酒喝了,先給我陪了禮再說!”李謙被邵源泊一句因禍得福勾的傷感不已,端著酒壺,立逼著邵源泊連飲了三杯才算作罷。

“這禮我都陪了多少回了?算了,看到你磨練成這樣,我也不跟你計較,胡七要去泉州,跟你說了沒有?”邵源泊放下酒杯,舀了半碗湯喝著問道,李謙點了點頭:“說了,他已經讓人去泉州置宅子去了,他是個好享樂不吃苦的,再說又不是官身,沒咱們這麼多拘束,如今咱們幾個,就數他最逍遙自在!”

“嗯,看這樣子,胡丞相也不打算讓他再入仕了。”

“他還入什麼仕?他們胡家不缺官,就少個能掙銀子的,他這生意做好了,胡家有官有錢,這才是長久之道。”李謙呼了口氣說道。邵源泊點了點頭,他這幾年,若不是有燕語的嫁妝支撐,還不知道怎樣呢!這銀子可是大事,要做清官,做好官,沒銀子還真是不行。

“往後你有什麼打算?“邵源泊一邊慢慢飲著酒,一邊問道,李謙舉了舉杯子,笑著說道:“本來這一任,你嫂子就想讓我謀個外任,不拘哪一處,做個縣丞也行,她也好跟著我出來單過,沒成想竟是兵部的差使,回到京師我就去趟胡府,吏部是胡丞相管著,跟他說說,這一任滿了,無論如何也要謀個外任,最好是泉州一帶,你這市舶使一任可是五年的,我過去,一來全了你嫂子的念想,二來,咱們見面也便當。”

邵源泊一邊笑一邊連連點著頭:“這話極是,還是外任好!多少自在!”

“差點忘了,你任這泉州市舶使,韓大帥一得了信兒,就請我吃了頓酒,說他有個族侄,正好在泉州做生意,這生意上還正正好要跟這市舶司打交道,就托我跟你說一聲,能照顧處且照顧一二。”李謙停了停,看著邵源泊,話裡有話的說道:“韓大帥請我吃了酒過後二十多天,我才得了京裡的信兒,知道你真任了泉州市舶使。”

邵源泊皺起了眉頭:“二十多天?看來這朝廷任命一出沒兩天,韓大帥就得了信兒,這用的是軍中急遞,韓大帥對這族侄的生意可看重得緊!”

“能不看重麼!唉,這也是常理,在外頭做官,若不想貪墨,又想往上爬,上頭有人還好點,上頭若沒有得力的人,就少不得用銀子支撐,自己有銀子的能有幾個?只好靠著家裡族裡資助,韓大帥是個極清廉的,出手也大方,他是武舉人出身,韓氏族裡就數他官位最高,四十幾歲就做到從三品大員,掌一方兵事,極不容易,族裡支撐他,也是有指望的,他人不錯,極明白通透的一個人,為人做事也講究,我就應下了。”李謙仔細說著源由,邵源泊點著頭歎了口氣問道:“韓大帥是泉州府人?”

“不是,他是太原府的,若是泉州本地人,我可不敢應下,那牽扯起來可就廣了。”李謙笑著答道,邵源泊點了點頭:“胡七給我寫過封信,說起這泉州市舶司,當地幾家大商戶勢力極大,除這幾家外,旁的商號想要跟外夷做生意,都得經了他們的手,這事,我到泉州看看再說吧,耳聽和眼見,畢竟兩樣,你放心,你答應了,也就是我答應了,能照應處自然照應。”

李謙松了口氣:“能照應就照應,不能照應也別強求,你不過一個從六品的市舶使,泉州地面上比你高的官多的是,先護好自己要緊,韓大帥是個明白人。”

兩人正說話間,對著後院的走廊傳來幾聲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邵源泊急忙站起來,喜笑顏開的說道:“高興的忘了,這小子倒自己找來了!真是聰明!”

李謙莫名其妙的看著邵源泊幾步奔到門口,轉眼間抱了個小男娃進來、男娃娃頭發在頭頂束成五六個朝天辮,各扎著個福壽桃形極小的金掛飾,穿著件裁剪的極合身的紅綢小襖,一條紅底灑花綢棉褲,兩只胖手抓著只布老虎,流著口水,眼睛又大又亮,好奇的盯著李謙。

李謙指著阿盛,驚喜的叫道:“這是你兒子?!好聰明相!來,讓伯伯抱抱!”說著站起來,伸出手就要抱阿盛,阿盛嚇了一跳,急忙將布老虎丟到李謙懷裡,兩只胖手用力圈住邵源泊,頭重重的埋在了邵源泊脖頸間。

邵源泊看著莫名其妙的李謙,大笑著解釋道:“阿盛這是說,布老虎給你玩,你就別抱阿盛了。”

李謙捏著布老虎,指著邵源泊和阿盛大笑起來:“有其父必有其子,也是個鬼靈精!伯伯不要你的布老虎,來,伯伯這兒還有好東西給你!”說著,李謙伸手解下脖子上貼肉掛著的一件翡翠葫蘆,遞給了邵源泊。

邵源泊抱著阿盛坐下,將葫蘆遞了回去,正要說話,李謙揮著手:“咱們兩個,你再說別的,就是矯情!”邵源泊笑著搖了搖頭,將葫蘆仔細的掛在了阿盛脖間,塞到了棉襖裡。

李謙將布老虎還給阿盛,阿盛卻不要布老虎了,踩著邵源泊的腿,扶著桌子站起來,對著滿桌的酒菜垂涎欲滴,伸手就要去抓,邵源泊忙拉回他的手,哭笑不得的哄著他:“你牙還沒長齊呢,可吃不了這些東西!”

李謙驚喜異常:“子崗,你這兒子,太合我心意了,這麼大就知道垂涎酒菜,好!好孩子!好侄兒,長大了跟伯伯研究這吃之大道,咱爺倆那是志同道合。”

阿盛可不管李謙的志和道,只用力甩著邵源泊的手,噴著口水大聲叫著:“壞父!壞父!要!阿要!”努力要往桌子上爬。

外面,小羽和奶娘急奔到門口,喘著氣曲了曲膝進來:“爺,少奶奶讓把小少爺抱回去。”

阿盛明白之極,立即丟了桌子,回身撲進邵源泊懷裡,跺腳大叫:“不!父!阿父!”邵源泊貼到他耳邊說道:“是你阿娘讓你回去,你阿娘很凶的!”阿盛扁著嘴,不情不願的松開手,小羽忙上前接過阿盛退了出去,阿盛眼淚汪汪的看著邵源泊和桌子,委委屈屈的被抱出了門。

李謙驚訝之余,笑不可支,指著邵源泊:“你嫂子信裡說,太後說你愛子太過,倒沒說錯你,這阿盛怕阿娘,倒不怕你?”

邵源泊挑著眉梢:“太後?她怎麼知道?”

“你給阿盛畫了不少畫?你嫂子常去福寧親王府陪親王妃說話,聽親王妃說的,太後那兒有不少你給阿盛畫的畫,說太後極愛看,一邊看一邊說你溺愛太過。”李謙笑著解釋道,邵源泊暗暗舒了口氣,他給阿盛畫的畫,只寄給了老爺子,看來是老爺子送進宮的,既然是老爺子送進宮的,那就無礙!邵源泊嘿嘿笑著,轉了話題:“我這一陣子在那麼個偏僻地方,什麼信兒也聽不到,福寧親王府有喜信沒有?”

“還是沒有!前年我還去了趟草原,家裡聽說那裡有個活佛極靈驗,我來回跑了兩三個月,求那活佛念了幾天經回來,到今天還是半絲動靜也沒有,沒人不急的,唉,就王爺想的開,說有子無子是他命中注定,與旁人無關,唉!”一提這事,李謙唉聲歎氣不已,邵源泊沉默了片刻,重重歎了口氣,他做父親前對有沒有孩子這事,倒沒什麼想法,如今有了阿盛,才覺得若沒有孩子,沒有阿盛,這日子,還有什麼樂趣?

兩個人邊吃邊聊,李燕語吩咐常嬤嬤看著這一處,不時換了熱菜熱酒上來,兩人直吃到半夜,喝的大醉,乾脆睡在了一處,直說到天明才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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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7 11:21:00 |只看該作者
62繁華

兩行人在保定府歇了三四天,才啟程南下。

這一路上,邵源泊和李謙要麼騎馬,要麼同坐一車,談天說地,尋景探幽,極是相得,李燕語一句多話沒有,只留意著兩人衣食住行,處處安置的妥妥當當,讓李謙羨慕不已,和邵源泊叫著下回再出遠門,無論如何也要攜妻同行,也要享受這樣有出行之趣,而無出行之不便的日子。

阿盛聽李燕語講了一天故事,就再沒有聽故事的興致了,眼巴巴的看著邵源泊,流著口水大叫“阿父阿父!”邵源泊哪裡忍得下心,沒等阿盛叫第三聲,就奔過來抱過阿盛,他騎馬,就帶著阿盛騎馬,他坐車,就帶著阿盛同坐一車,阿盛心滿意足,一路上,除了睡覺,只要醒著,就小尾巴一般粘住邵源泊,好在一歲多的孩子,又是辛苦旅途,一天中大半時候是在睡覺,倒還好些。

一行人且走且游,直到五月初,才進了京師西南的運城府,邵源泊和李謙依依不捨的分了手,李謙折回京師赴任,邵源泊直奔泉州府,他是七品官,這調任之間,不必回京述職。

邵源泊送走了李謙,失落的悶悶不樂了一天,和李燕語商量著,准備第二天起,行程上要緊一緊,他六月初得趕到泉州市舶司接印,李燕語忙叫了欒大進來商量,欒大細細算了半晌:“爺,少奶奶,咱們車子多,又都是大車,還帶著小少爺,一來走不快,二來也不能日夜兼程,累壞了小少爺可了不得!我看,爺還是帶著山青幾個,騎著馬先趕過去,從這裡過去,最多二十天就能到泉州府了。”

邵源泊皺了皺眉頭,打著呵欠說道:“嗯,既是這樣,咱們還是照咱們的行程走,到五月下旬,五月底,我再騎馬趕過去就行,六月上旬前到任接印,也不用早到,六月十日,不,九日吧,九日到就行。”

欒大笑應道:“爺說的是,這到任,正正好最好,晚了不好,早了也不好,老趙他們幾個,前一陣子我和少奶奶說了,已經打發他們先趕過去打前站了。”

“還是你想的周到,既是這樣,那就更不用著急了,不急不急。”邵源泊笑著說道,幾個人正說話間,山青興奮的跳起來:“爺!老劉叔來了!”

“快請進來!”邵源泊‘呼’的站起來,兩步迎到了門口,李燕語也忙跟著站起來迎了出去,老劉叔是老太爺院裡的管事,也是府裡的大管事,七八歲就跟著老太爺侍候,是老太爺最心腹的人。

須發皆白的老劉叔精神健旺,跟著水秀,腳步輕捷的進來,遠遠看見邵源泊,忙緊走幾步,就要跪倒磕頭請安,邵源泊一把扶住:“跟小六有什麼好客氣的?老劉叔紅光滿面,這精神看著就好,老頭子可好?”

“好好!老爺子好著呢,聽說六少爺升了泉州市舶使,高興的很,說六少爺往後必有大出息,往後就靠六少爺給他撐這身後名了。”老劉叔順勢站起來,哈哈笑著答道,轉眼看到李燕語,忙恭敬的長揖見禮,李燕語側過身子受了半禮,曲膝福了福,還了一禮,讓著邵源泊和老劉叔坐到椅子上,親自倒了兩杯茶端過來。

老劉叔急忙站起來接過茶:“怎麼敢勞動六少奶奶!”李燕語笑著退後幾步,規規矩矩坐在下首,溫婉的笑著聽邵源泊和老劉叔說話。

“……本來老太爺想親自己過來看看六少爺,可一來擔心惹了閒話,於六少爺不好,二來,也不願意府裡……也煩!”老劉叔含糊了一句,邵源泊無奈的歎了口氣,明了的點了下頭,老劉叔接著說他的話:“就讓我過來看看,看看六少爺好不好,看看小少爺,怎麼沒看到小少爺?”一提阿盛,邵源泊眉飛色舞。

李燕語笑著站起來,曲了曲膝,出門叫了小羽過來,讓她去看看阿盛醒了沒有。不大會兒,小羽和奶娘抱著剛剛睡醒的阿盛過來,在門口放下阿盛,阿盛扶著門框,笨笨拙拙的跨過門檻,也不管別人,只沖著邵源泊大叫:“阿父!”

邵源泊哈哈大笑,上前一把舉起阿盛抱過來,老劉叔忙站起來,先沖著阿盛長揖見了禮:“唉喲,小少爺長得跟六少爺小時候簡直就是一個模樣!來來,讓老奴抱抱。”

阿盛一覺睡醒,心情愉快之下,很給老劉叔面子,讓他抱了一會兒才扭著身子去夠邵源泊,邵源泊接過阿盛,老劉叔將帶來的包袱打開,取了只錦盒出來,遞給了邵源泊:“六少爺,這是老太爺讓帶給小少爺的,老太爺說,小少爺比六少爺小時候還百伶百俐,讓日常戴著這個,壓一壓。”

邵源泊忙接過錦盒,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塊碧透如一汪深不見底的綠水般的纏籐平安扣,邵源泊掂起平安扣,呆看了半晌,這是老太爺自小戴在身上的東西,邵源泊眼底泛酸,強忍住眼淚,低著頭,將平安扣掛在了阿盛脖子間。

晚上,邵源泊陪著老劉叔吃了飯,又聊了很晚才歇下,第二天一早,老劉叔就啟程趕回京師了,李燕語看著人收拾了行李,也准備啟程趕往泉州府,邵源泊在客棧院子裡呆站了半晌,長歎了口氣,跪倒在地,沖著京師方向磕了幾個頭,站起來上了車,車子緩緩往泉州方向行去,離京師越來越遠。

五六月的江南,正午時分酷熱難耐,李燕語讓人在車頂上蓋了層厚厚的茅草,車窗門都大開著,就是這樣,若是趕著沒有樹林遮蓋的驛路,正午時分還是熱的上不得路,李燕語只好早出晚歇,中午最熱的那一兩個時辰,就尋地方歇一覺,勉強沒誤了行程。

六月初,離泉州府還有十數天行程,邵源泊掐著日子,一天不早的帶著山青等人騎馬先趕往泉州府接印去了。李燕語和欒大、常嬤嬤等人帶著人車,繼續不急不慢的往泉州府趕路。

離泉州府還有一天多路程,胡七帶著人迎過來,和李燕語見了禮,笑著解釋道:“還以為嫂子跟子崗一起到泉州,前天只接到子崗,沒送他進城,就趕著過來接嫂子了,嫂子路上走了這大半年了,明天到泉州府好好歇歇,我給你們買好宅子了,嫂子見了指定覺得好!園子大樹古不說,後園還有個湖,荷花開的那叫一個好!”

阿盛從車裡探著頭,流著口水,看著說起來不停的胡七,突然站起來,將手裡的布老虎高高舉起,大聲‘啊啊’著,胡七嚇了一跳,忙彎下腰,瞪著滿臉興奮的瞪著自己的阿盛,想說話不知道說什麼好,想抱又不敢抱,李燕語見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上了,忙上前抱過阿盛,笑著說道:“阿盛,這是胡七叔,給七叔見禮。”

阿盛正被無聊的小羽和奶娘等人訓練著見禮,聽李燕語讓見禮,更加興奮起來,兩只胖手似模似樣的扣到一處,歪歪扭扭的往下長揖,沒想到用力過猛,揖到一半,身子一歪,倒進了李燕語懷裡,看的胡七大笑起來:“這小子!還真會見禮了!七叔出來的急,這見面禮先欠著,回頭七叔翻倍給你!”

說了幾句話,李燕語吩咐加緊行程,好當天趕進泉州城,胡七上了馬,在前頭引著,一行車馬速度加快,往泉州府行去。

李燕語吩咐小翎悄悄叫了欒大過來問道:“剛胡七公子說,給咱們在泉州府買好了一處宅子,宅子只怕還不小,這事妥不妥當?”

“沒什麼大事,只要銀錢上和胡七爺交割清楚就行,泉州市舶司設在泉州城外兩裡多路的定海碼頭,衙門極小,離泉州城又極近,歷任市舶使都住在泉州城內,賃宅子的有,買宅子的倒更多,市舶使一任五年,買了宅子,住五年再賣出去,不但省了賃錢,運氣好還能賺上幾兩銀子,只要有銀子,買宅子住的比賃宅子的多得多。”欒大笑著仔細解釋道,李燕語舒了口氣:“那就好,進了城,欒叔多費心,去細細打聽打聽,胡七爺替咱們買的宅子值多少銀子,若差不多最好,若是差得遠了,咱們就按市價給他。”

欒大滿臉笑容,長揖答應著:“是,少奶奶放心,我就說,能娶到少奶奶,是爺的福氣,這俗話說的對,妻賢夫禍少,越是送上門的便宜越是占不得。”

一行人緊趕慢趕,趕在關城門前進了泉州城,邵源泊帶著山青等人早就站在城門口望眼欲穿了。

進了城,泉州城已是燈火通明,車子行在青條石路上,比起城外的驛路顛的更加厲害,李燕語忙抱起熟睡的阿盛,一邊輕輕拍著他,一邊透過綃紗車窗看著外面。

泉州府比她想象中更加繁華,街邊店鋪大門四開,門口掛著成串的紅紗燈籠,店裡更是亮如白晝,瓷器珠玉、綾羅綢緞、竹器木具各式各樣的東西滿滿的羅列著,新鮮的逼人眼,街上鋪內,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眼看去仿佛人人帶笑,個個遍身綺羅,在明亮的燭光下,閃著柔和的盛世奢靡和榮華之光。

李燕語滿意的歎了口氣,這樣的地方,才是窩居的好地方,可以食不厭精而不突出於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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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園林

連轉了四五條熱鬧非凡的街道,車子轉進了一條兩邊都是高高的青石圍牆的安靜街道,沒走多遠,車子微微頓了頓,象是過了一道坎,又緩緩走了幾步,就停下了。

車簾掀起,邵源泊探進頭,看著李燕語懷裡的阿盛,忙回身示意眾人噤聲,李燕語將阿盛小心的遞到邵源泊懷裡,扶著小羽的手下了車,站在二門,轉身四下看了看,雖說到處掛著燈籠,還是看不清楚,以後再看吧,這裡至少有五年要住呢。

常嬤嬤引著個乾淨利落的婆子過來,笑著介紹道:“少奶奶,這是胡府七少奶奶身邊的管事魏嬤嬤。”

魏嬤嬤恭敬的曲膝見了禮,爽朗的接過了常嬤嬤的話頭:“回六少奶奶,從我們爺替六少奶奶一家買下這處宅子,我們少奶奶就打發我帶著人過來打掃收拾著了,我們少奶奶說了,六少奶奶這一路走了大半年,必是累的不行了,好歹收拾收拾,若能替六少奶奶省了一星半點精神,就是我們少奶奶心意到了。”

李燕語被她滾珠般的一串‘少奶奶’說的止不住笑意,忙伸手接過小翎遞過的荷包,遞給魏嬤嬤謝道:“替我多謝你們少奶奶,要不是你們少奶奶想的周到,我這會兒還不知道怎樣繁難呢,過一兩天這裡安頓下來,我到貴府跟你們少奶奶當面道個‘謝’字去。”

魏嬤嬤接過荷包,忙跪下磕頭謝了,常嬤嬤早已取了一堆紅封,交給魏嬤嬤,讓她分給過來打掃收拾的胡府僕婦下人們。魏嬤嬤等人熱情的幫著常嬤嬤等人四下安頓好了,幾近半夜才告辭回去。

李燕語跟著胡府僕婦走了一刻多鍾,才進了正院,累的也沒心思多看一眼,和奶娘一起趕緊給阿盛洗了澡,自己和邵源泊沐浴洗漱,吃了點東西,就疲倦不堪的歇下了。

第二天李燕語醒來時,窗外的鳥兒正歡快異常的唱個不停,邵源泊腰間搭著單被,還在沉沉大睡。

李燕語輕手輕腳的起來,先到東邊廂房看了阿盛,阿盛也在酣睡,李燕語輕輕撫了撫阿盛圓滾滾的臉頰,輕輕退出了屋,站在院子裡,迎著陣陣涼風,手臂上舉伸展著身子,泉州臨海,這處宅大約位置不錯,涼絲絲的風撫面而來,仿佛還帶著鹹鹹腥腥的海水味兒,李燕語站了一人兒,退出去沐浴洗漱了。

李燕語換了衣服出來,帶著小羽、魏紫幾個轉出來,她們住的這正屋後面沒建圍牆,一片過去種滿了姚黃魏紫,花海盡頭,就是胡七說的那片湖,李燕語站在屋後倒座間的寬廊下,遠看著那片足了七八畝見方的大湖,半晌說不出話來,今天要好好看看這宅子,泉州地價不見得便宜多少,這宅子奢華至此,得多少銀子?!這花的,可都是她的銀子!

李燕語剛從廚房看了早飯出來,常嬤嬤就尋了過來,一五一十和李燕語算著帳:“少奶奶,這回無論如何得添些人手了,實在是不夠!少爺身邊除了奶娘,就是小羽小翎文杏跟著,原來在呼和縣也就罷了,現在可沒法顧過來,還有廚房,也得添人手,這花園,我早上走了一半,少說也得尋兩個花匠才行,還有各處上夜當值的,如今咱們連掃地的人都不夠!門房上也沒有人。”

李燕語聽的頭暈,抬手止住常嬤嬤:“嬤嬤別急,泉州可不是呼和縣,地廣人稀,宅子再大也不值錢,這處宅子,花園裡光一個湖就有七八畝……”

“六畝半!昨天魏嬤嬤說過!”常嬤嬤忙糾正道,

“好,就算六畝半,那湖裡還有水閣曲橋,園子裡不是古樹就是名花,這屋子,你看看,雕梁畫棟,粉刷一新,我看到現在,除了廚房院子,窗子上糊的都是綃紗,這宅到底有多大我還沒看全……”

“說是占地三十九畝,房子倒不多,除了少奶奶住的那處三進的正院,還有兩處兩進的院子,一間書樓,一間外書房,一間議事廳,前院還有客廳,花廳,這宅子就是園子大,樹木花草好,這是昨天魏嬤嬤說的。”常嬤嬤忙接過話解釋道,李燕語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常嬤嬤苦惱的說道:“嬤嬤,胡七爺是大富子弟,這樣的宅院在他眼裡自然不過一般,可咱們,哪有那麼多銀子住這樣的宅院?買不起,也住不起!添人的事先放一放,等會兒我和爺商量商量,保不准就得再找處便宜的宅子去,行李也先別急著拆,等定下來再說。”

常嬤嬤不捨的歎了口氣:“雖說捨不得,可少奶奶說的在理,如今咱們一大家子,都靠著少奶奶的嫁妝,雖說這兩年京師的鋪子、莊子收成都好,可這過日子,量入為出,十成收成吃七成,留著三成備荒年才是正理呢,少奶奶想的周到,就是這樣!”

李燕語眼看著常嬤嬤精精神神的繼續忙她的事去了,歎了口氣,慢慢逛著往回走去,這樣的園子,從前是當景區逛的,看來現在還是得趕緊當景區好好逛逛,說不定明天就得搬出去了。

李燕語回到院裡,邵源泊已經起來,正趴在東廂小床邊,捏著阿盛的臉,想把他捏醒,李燕語上前拉起他,推著他去後面淨房洗漱:“你別又把他捏醒了,他這兩天睡的都不沉實,今天好不容易睡沉了,別擾了他,他從極北處到這裡,萬一睡不好熬病了,就是大麻煩!”

邵源泊沐浴好換了衣服過來,阿盛還在呼呼大睡,半分要醒的意思也沒有,邵源泊不敢再去捏他的臉,站在小床邊愛不釋眼的呆看了半晌,才轉身回去吃早飯了。

李燕語和邵源泊吃了飯,豆綠和紅蓮收拾乾淨,李燕語看著邵源泊問道:“你什麼時辰到衙門?”

“沒時辰,一天過去一趟就成,不過這幾天事多,我又是剛來,等會就走,晚上胡七設宴給咱們洗塵,我回來接你和阿盛過去。”邵源泊伸著懶腰應道,

“那就好,你稍等一等,我得和你商量些事。”

“你說。”邵源泊忙往李燕語這邊挪了挪坐定,看著李燕語,等著她說話,李燕語指了指周圍示意道:“這宅子,你看了沒有?”

“前天就看過一遍了,你覺得不好?是有點小了……”

“不是小,是大了!”李燕語哭笑不得的打斷了邵源泊的話,她倒忘了,她嫁的這個,好歹也是五服內的宗室子弟,這眼光手筆,小瞧不得:“這宅子的房契,胡七給你了沒有?多少銀子?”

“給了!我倒忘了,你等等!”邵源泊說著,利落的跳下榻,進去取了只匣子出來遞給李燕語:“銀子胡七已經付過了,咱們不用再給,我倒忘了這事了,胡七在京城的那個酒肆,當初是我和李謙幫他湊了銀子開的,當時是說我們兩個各占三成,他又出銀子又管事,多占一成,拿四成,我和李謙也沒把這事放心上,頭一兩年,賺的那點銀子又賠補進酒肆了,再往後幾年,胡七今年說買下隔壁的鋪子,明年說要新修哪一處樓,我和李謙壓根也沒打算著他能掙銀子,也就把這事置之不理了,沒成想他還真掙了不少銀子,這幾年的收益攏到一處,你看看,帳冊子在這裡,買了這宅子,還余了不少!你收著!”邵源泊說的舒心不已。

李燕語打開匣子,掃了眼房契,又粗粗翻了翻帳冊子,邵源泊將頭湊過來,和李燕語頭挨頭看著帳冊子,接著說道:“還有件好事,這市舶使雖說官品小,不過從六品,可卻是個極肥的差使,每年光那些海商的冰炭敬,就是上萬兩,這一來一往,再托他們帶著寶石香料回來,這幾年市舶使下來,不發財的都少!”

李燕語怔了怔,轉頭看著邵源泊,張了張嘴,想說話,遲疑著又咽了回去,再想想,不說還是不妥,猶豫了半晌,關了匣子,垂著眼皮低聲說道:“這事,我只聽你的打算,你這五年一任市舶使有兩種做法,一個,象你說的這樣,敞開了收那些個冰敬炭敬,一年裡,咱們逢生日就過、想方設法搭人家的船做生意,挖空心思只想著賺錢,這一任五年裡,把這一輩子,還有阿盛那一輩子的銀子都賺夠了,從這一任下來,就好好做個富家翁,你就能好好做你的逍遙名士。”

李燕語停了停,看著邵源泊,邵源泊仔細聽著,等著她往下說,李燕語想著合適的話語,接著說道:“第二個呢,胡丞相那信裡說的明白,皇上對你寄以厚望,這一任你若不負了這‘厚望’二字,往後這前程上,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可這厚望,做起來不易,一來必定不能亦步亦趨懶散守成,二來,那銀子上頭,也都要不得了!”

邵源泊面色漸漸凝重,看著李燕語,突然用力抱了抱她,笑了起來:“得妻如你,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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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風流

傍晚,邵源泊回來接了李燕語和阿盛,阿盛睡足了,精神十足,看到邵源泊,興奮的尖叫著撲過去,再也不肯松手。

邵源泊被阿盛左一下右一下親的滿臉口水,高興的哈哈大笑,抱著他騎著馬,李燕語坐在車上,透過綃紗車窗看著歡快大笑的父子兩人,心裡透著滿滿的喜悅,那喜悅沖的她鼻子酸著,幾乎落下眼淚。

轉過一條街,就是胡七的宅院,車子好象剛走了沒幾步,就緩緩進了二門。

李燕語扶著小羽的手下了車,七少奶奶梁氏已經迎上來,話裡滿滿的帶著笑:“可算把六少奶奶給盼來了!咦,小少爺呢?怎麼沒來?”

“來了,跟他父親騎馬過來的。”李燕語一邊笑著答著話,一邊打量著梁少奶奶,梁少奶奶一張明艷的瓜子臉,下巴略有些尖,一雙水靈靈的杏眼裡含滿笑意,一對酒窩時隱進現,透著濃濃的甜糯,身形嬌小玲瓏,一件淡藍底滿繡藍色折枝花卉緊腰長衫,下面一條明藍綃紗十幅裙,李燕語驚艷的睜大眼睛,梁七奶奶是個極聰明伶俐的,笑容更濃,上前拉著李燕語,親親熱熱的說道:“六少奶奶還看別人做什麼?六少奶奶這人品,誰能比得上?!”

“七少奶奶不光人生得讓人移不開眼,這份通透明白,真讓人心折!正要謝謝你,前兒魏嬤嬤帶著人將宅院收拾得極好,多謝你費心,要不是你費心安置,我還不知道怎麼狼狽忙亂呢。”李燕語笑著回著話。

“看你這話就見外了不是?!我們爺跟你們爺,比親兄弟還親近幾分呢,咱們跟一家人有什麼分別?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惱了!”梁少奶奶春風滿面的嗔怪道。

李燕語笑著不再多客氣,兩人讓著,往內院進去,梁少奶奶親親熱熱的和李燕語說著話,一路讓著進了正院花廳。

“原本想請六少奶奶到後園水閣裡坐著說話說話的,那裡又風涼,景致又好,若是煩了,還能坐船在湖裡看看荷花,可我們爺偏占了先,要在後園請邵六爺喝酒取樂,說是讓小戲班子在湖裡船上喝小曲兒,他們在岸上的花廳裡聽,這樣才好!”梁少奶奶說起話,都是一路笑一路說,看來是個爽快性子,這樣的人,倒是好處。

“咱們有個安安靜靜說話的地方就行,這裡才好呢,再說,往後咱們都是常來常往的,逛你們家園子,來鬧你的時候都在後頭呢。”李燕語笑著答道,

“這話說得好!你果然也是個直爽的,先前我還擔心著不好相與,我們爺說,邵六爺是個好的,他看中的媳婦,必定也不會差了,果然是這樣!”

一句話說的李燕語失聲大笑:“胡七爺還真是……聰明!”

梁七奶奶笑著推著李燕語落了座,幾個長相婉麗、衣飾華美的女子接過丫頭托盤裡的茶水點心,一件件擺到幾上,李燕語留神了幾眼,梁七奶奶斜著三個女人,用手指點著介紹道:“這是吳姨娘,這是王姨娘,那個,是高姨娘。”

幾個姨娘急忙恭敬的曲膝給李燕語見著禮,李燕語笑著正要說話,梁七奶奶揮著手說道:“不用理會她們。”

李燕語微笑著轉過頭,和梁七奶奶你說我笑的繼續說著閒話,外間流水般擺了宴席上來,雖說只有她們兩個人,桌子上卻擺的滿滿當當,兩個人剛坐下,略動了幾筷也就吃好了,漱了口,退到花廳裡喝著茶剛說了幾句話,奶娘就抱著阿盛稟報著進了屋,後面一個丫頭,用托盤托著七八件玉佩金麒麟等等物事。

梁七奶奶看到一身紅綾衣褲、粉妝玉砌的阿盛,忙站起來,愛之不盡的迎過去:“唉喲,怪不得我們爺一提起來就誇個沒完,我都不知道怎麼誇才好了!這孩子是怎麼生的?怎麼這麼可人疼!”一邊說,一邊伸手就要去抱阿盛,阿盛好奇的打量著梁七奶奶,眼睛盯在了梁七奶奶耳朵上明晃晃搖來動去的金剛石耳墜上,一頭撲到梁七奶奶懷裡,伸手就要去抓,李燕語看到他的眼神,急忙跳下榻奔過去,正好趕上,一把捉住阿盛的胖手,順手把他接了過來:“七少奶奶把他給我吧,要不然一不留神他就得抓住七少奶奶的耳墜子,上回一個丫頭戴的耳墜子被他抓住,拉得一耳朵的血。”

梁少奶奶忙松開興奮的蹬著腿的阿盛,見阿盛一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她的耳墜子,兩只手張著,還要撲過來。

李燕語抱著阿盛坐到榻上,從小丫頭托過來的那盤子金銀玉器裡挑了只大金麒麟出來,塞到阿盛手裡給他玩,梁少奶奶也跟著坐到榻上,用手指撥著盤子裡的東西一樣樣細看:“那金麒麟是我們爺的,你看看,我就說他惡俗,弄那麼個明晃晃著富貴的東西,他非說好……”梁少奶奶帶著笑的話語突然嘎然而止,兩根手指掂了只赤金玉蘭花出來,厭惡的扔到地上,用帕子擦了擦手,指著站的最近的高姨娘吩咐道:“把這東西拿了扔給那個玉蘭小姐去!小少爺什麼身份?她也敢學著人家送東西,扔回去!”

高姨娘恭敬小心的答應著,從地上揀起赤金玉蘭花退了出去,梁少奶奶又仔細撥了一遍托盤,才松了口氣,李燕語有些發怔的看著梁少奶奶:“玉蘭小姐是誰?”

“你剛來不知道,這玉蘭小姐是這泉州府勾欄花魁,生得倒也有幾分姿色,我們爺說今晚上要好好熱鬧熱鬧,就把她叫了來,還叫了四五個這個花那個花的,你們爺和我們爺,都是會玩的!還不知道要玩到什麼時候呢!”梁少奶奶嘴角往下撇了撇,不屑的說道。

李燕語怔了怔,低著頭看著連打了幾個呵欠的阿盛,忙笑著說道:“阿盛困了,煩勞梁少奶奶讓人送盆溫水過來,給阿盛洗洗手臉,好打發他睡覺。”

梁少奶奶忙一迭連聲的吩咐了,好奇的看著李燕語給阿盛洗了手臉,阿盛連打了幾個呵欠,窩在李燕語懷裡,一會兒就睡著了,他興奮了一兩個時辰,也累壞了。

李燕語將熟睡的阿盛放到榻上,退到旁邊,看著梁少奶奶,仿佛極好奇的低聲說道:“咱們去後園看看如何?我還沒見過勾欄裡的小姐是個什麼樣呢。”

梁少奶奶‘噗’的笑出了聲,連連點頭答應著:“這容易!走,咱們去瞧瞧熱鬧去,你不知道,那些男人,人前一本正經的,跟那些個勾欄小姐一處,什麼樣的丑態都有!你可別嚇著了才好!”

“有你呢,怕什麼!”李燕語笑著開著玩笑,梁少奶奶吩咐眾丫頭婆子看著阿盛睡覺,李燕語也囑咐了小羽和奶娘等人,和梁少奶奶兩個,帶著兩三個丫頭婆子,也不提燈籠,借著月光往後園走去。

前面婆子引著,兩人轉到花廳後的茶水暗間,走在最前面的婆子示意了在茶水間侍候當值的丫頭婆子別出聲,梁少奶奶拉著李燕語,閃進茶水暗間,掀起簾子,往外面探看去。

外面燈火通明,邵源泊、胡七,還有三四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花廳正中,一個衣服薄透的女子拿著枝荷花,舞得正是歡快。上首榻上,邵源泊正歪在一個綠衣女子懷裡,就著女子手裡的杯子喝酒。

梁七奶奶捅了捅李燕語,低聲說道:“靠著你們爺的那個綠衣女子,就是玉蘭小姐!你看看,也就那樣!”

李燕語心裡堵無數冰塊般,難過的簡直有些透不過氣來,呆站著看了一會兒,拉著梁七奶奶轉身出來,垂著頭快步往回走了幾十步,梁七奶奶輕輕拉了拉李燕語,低聲勸道:“你也想開些。”停了片刻,梁七奶奶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從前……是個愛靜的,成了親就去了極北的呼和縣,我聽我們爺說,那裡可沒有這樣的繁華熱鬧,這些事,你也沒經歷過,往後見的多了就好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邵六爺是個風流性子,從前沒成親的時候就是……我大哥、二哥也是個愛玩的,他們都是常來常往的,我也見的多了,今天這樣算好的了,這不是大事,男人哪有不愛玩的……”

“我知道,沒事,就是……嚇著了。”李燕語勉強笑著說道,梁七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怕,沒事,那些小姐,跟貓啊狗啊一樣,不過是些玩意兒,沒什麼打緊的。”

李燕語笑著答應著,回來坐了一會兒,就帶著阿盛上車出了門,李燕語抱著阿盛,在車子裡呆呆的發了一會兒怔,突然掀起簾子,招手叫了小羽過來吩咐道:“你去找山青,讓他跟爺說,天晚了,阿盛都睡著了,讓他回家!”

小羽小眼睛眨了兩下,答應一聲,忙回頭奔回胡府尋山青傳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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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吃醋

李燕語看著奶娘給阿盛洗了澡,澡還沒洗完,阿盛就呵欠連天的又睡著了,李燕語轉回正屋,剛去了外面大衣服,邵源泊就一身酒氣香氣,搖搖晃晃、醉熏熏的進了屋。李燕語厭惡的往後閃了兩步:“你先去沐浴,出來我再和你說話!”

邵源泊腳步趔趄的前後晃了幾步,將袖子舉到鼻子下,用力聞了聞,嘻笑著說道:“沒……什麼味……兒!好!好,洗……給我……弄碗湯……醒酒!”說著,搖搖晃晃的往後面淨房奔過去。李燕語用眼角瞄著他進了淨房,站在屋裡思量了片刻,轉身出去,親自去廚房弄了碗醒酒湯過來,靜等著邵源泊洗好出來。

不大會兒,邵源泊散著頭發,一身白綾衣褲,清清爽爽的進了屋,坐到榻上,轉頭找著丫頭:“渴得很,湯呢?”

屋裡一個丫頭婆子也沒有,李燕語站起來,走到旁邊高幾旁,托了只碩大的細瓷大碗過來,卻不遞給邵源泊,站在離榻兩步遠的地方,看著邵源泊,聲音清楚而緩慢的說道:“晚上,你們正樂著的那會兒,梁少奶奶帶我過去開眼界看熱鬧去了,看來那個玉蘭小姐手裡的酒,真把你灌醉了,是酒醉了,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邵源泊怔了下,隨即笑起來,揮著手說道:“逢場作戲罷了,那個玉蘭,說是這泉州城的行首,比起京師那些……咳,你別往心裡去,取個樂罷了。”

“你取了樂,我這心裡,酸楚的受不住,這醒酒湯,就是我心裡的酸楚,給你醒酒最好不過,你喝了吧。”李燕語說著,將雙手捧著的大碗放到邵源泊面前的幾上,邵源泊眼神還有些迷離的探過頭,只聞到一股濃厚的酸氣撲面而來,嗆得邵源泊叫起來:“這是……醋?老陳醋!”

“不是醋,是我的酸楚,也是你剛才取的樂,喝了吧,醒酒最好!”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將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邵源泊湊近些,將鼻子湊到碗邊上聞了聞,又端起來嘗了一口,酸得滿臉苦楚:“燕語,這明明是醋!”

“是我的酸楚你的樂!就用它醒酒!”李燕語站在邵源泊面前,固執異常的堅持道,邵源泊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燕語,你不喜歡我狎妓應酬,下次我改了就是,這個……就算了吧,我酒醒了!真醒了!你看,沒事了!”

李燕語雙手端起那一大碗醋,遞到邵源泊面前,傷感的說道:“你樂也樂過了,我苦也苦過了,這碗醒酒湯,你不喝了它,我這心底的痛,如何能平?你這酒,又怎麼醒得過來?你這般酒醉,也就只有這樣的酸楚能解了它,化了它!”

邵源泊萬般無奈的接過碗,捏著鼻子喝了半口,想吐,看著李燕語滿臉哀傷,淚眼盈盈的盯著他,又實在不敢吐,勉強咽了,只酸的鼻涕眼淚都要流出來,捧著碗,看著李燕語,哭喪著臉請求道:“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饒了我這回吧,實在咽不下去。”

李燕語用手推著碗,推到邵源泊嘴邊:“你在溫柔鄉裡歡樂無邊那會兒,我從裡到外就泡在這樣的酸楚裡,這碗裡才多少?你也好好嘗嘗!”

邵源泊被李燕語推著灌了一大口,直著脖子咽了一半,實在咽不下去,一口氣咳了出來,見李燕語還是端著碗,不依不饒的又要灌過來,嚇得跳起來,光著腳竄下榻,狼狽不堪的不停的長揖陪著禮:“燕語,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放心,再不敢了,實在喝不下了!要不,留著,留著我慢慢喝,我明天喝!”邵源泊見李燕語端著碗就要跟過來,嚇得連聲大叫,李燕語頓住步子,邵源泊舒了口氣,連連長揖:“你放心,是真改了,再不敢了,以後別說狎妓,就是碰也不碰一下,不不不,是看也不看一下,非禮勿聽,不不,,是非禮勿看,勿聽也勿看,除了你,誰也不看,誰也不碰!燕語,真喝不下了,酸死了。”

李燕語固執看著邵源泊,沒有半分妥協的意思,邵源泊大急,腦子轉的飛快:“是我錯了,換個法子罰我行不?就罰我……罰我……”邵源泊左右轉著身子,著急萬分的尋著主意找靈感,一眼看到充作百寶閣的書架,急忙指著書架大叫道:“罰我抄書!抄一百遍,抄……抄……”邵源泊腦子裡一本本過著那些經書,哪本最薄?

“那就抄女戒吧,我這麼不賢惠,你替我抄一百遍女戒靜靜心吧,明天天亮前抄完!”李燕語接過邵源泊的話頭說道,邵源泊急忙點著頭,抄什麼都行,做什麼都行,只要不讓他再喝那碗老陳醋!

很快,邵源泊就在抄一百遍女戒和喝完那碗老陳醋之間搖擺不定,因為李燕語讓人把桌子椅子,給他擺到了簷廊下,桌子上點了兩盞紗燈,筆墨紙硯放好,李燕語取了針線,隔著糊著綃紗的窗戶,安安穩穩的坐在榻上,一幅必要陪著他抄完這一百遍女戒才肯作罷的架勢。

邵源泊坐了沒半刻鍾,就被蚊子咬得跳來跳去的坐不住,隔著窗戶求了半天,李燕語仿佛沒聽到,埋頭只管認真仔細的繡著阿盛的小肚兜,常嬤嬤悄悄取了乾艾草,吩咐姚黃魏紫兩個偷偷蹲在上風口點上艾草,用扇子將煙扇過來,雖說煙氣難聞嗆人,可到底比蚊子咬著好的多了,邵源泊急忙坐下,運筆如飛的抄起了女戒。

李燕語在屋裡聞著濃濃的艾草味,只當不知道。

邵源泊直抄到天交子時,才抄完了那一百遍女戒,急忙捧著,獻寶般送到李燕語面前:“燕語,你看,我都抄好了!”

李燕語接過那一疊紙,慢條斯理的放到面前,一頁頁翻看著,邵源泊不停的撓著身上各處蚊子包:“你放心,再沒有下回了,我知道錯了!”

李燕語放下手裡的紙,轉頭看了看邵源泊,抬手指著幾上的那碗醋,邵源泊臉色一下子白起來,忙跳起來叫道:“不是說好抄一百遍女戒就不用喝這個了麼?”

“不是讓你喝,那個,你抹到那些蚊子咬的包上,立時就能止癢,腫塊很快也能消下去。”

邵源泊長舒了一口氣,半信半疑的沾了點醋抹到手背上,李燕語直起身子,找了塊乾淨的棉帕子,沾了碗裡的老陳醋,給邵源泊一一擦著蚊子包,邵源泊攤開手腳,任她把醋把身上抹,只要不讓喝下去,抹就抹了。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還沒起床,胡七就打發人送了張帖子過來,裡頭還夾了張玉蘭小姐題的詩,要請探花郎雅正,邵源泊翻開詩箋,嚇得一下子跳起來,將雅致異常的灑金箋一丟老遠,連聲叫著人:“退回去退回去!往後誰要雅正,統統交給少奶奶雅去!就是爺的詩,還得讓少奶奶雅正過才行呢!”開玩笑!他這一身的酸味還沒敢洗掉呢!

邵源泊剛接了市舶使新職,要理要熟的文案規矩多如牛毛,胡七等來了邵源泊,該做的生意也要打點起來了,邵源泊又介紹了韓大帥的侄子韓浩去了胡七府上,胡七和他深聊了幾回,彼此極是投機,決定聯手做這海上的生意,也好和那些泉州幫抗爭一二,幾個人各有忙事,都算是新人新事新開張,各自忙得一時倒也安寧。

邵源泊忙了幾天,這天回來,陪阿盛玩了半天捉迷藏,直把阿盛玩得困倦睡著了,才沐浴換了衣服,坐到榻上看那些帶回來的舊文陳牘,李燕語看著阿盛睡著,沐浴好進來,邵源泊放下手裡的文書,示意李燕語坐到對面,看著她,鄭重的說道:“燕語,上回你說的那兩條做這市舶使之路,我好好想了這幾天,我雖說懶散,可想來想去,還是不想二十幾歲就閒散養著,我想做點事,不說建功立業,好歹有所建樹,往後阿盛大了,說起他父親,也不至於覺得他父親一無是處,我……”邵源泊臉上微微泛著紅意,簡直有些語無倫次,李燕語莞然而笑:“你下了決心要做一番事業了?”

“嗯!”邵源泊重重點了下頭,期待的看著李燕語:“你的意思呢?”

“好啊,我和阿盛就等你掙個封妻蔭子,怎麼著也給我掙個夫人回來,我覺得李夫人聽起來比李少奶奶威風多了。”李燕語笑語盈盈的說道,邵源泊高挑著眉梢,攬著李燕語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對,這李夫人,還真是比李少奶奶好聽多了!”

“你想做就放手去做,你只管做官做事,家裡,還有銀錢上,有我呢。”李燕語轉頭看著邵源泊,乾乾脆脆的說道,邵源泊低頭看著她,突然飛快的在她唇上點了下:“好!咱們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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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那個府裡

隔沒幾天,梁少奶奶就上門來看李燕語,兩個人在後面園子裡,吹著滿荷花清香的涼風,說了一下午話,梁少奶奶才告辭回府。

晚上,邵源泊回來,李燕語看著阿盛睡著,沐浴洗漱完畢,見邵源泊看完了文書,坐到榻上,笑著說道:“梁少奶奶今天下午過來說了一下午的話。”

邵源泊將文書理到匣子,看著李燕語,示意她繼續說,李燕語伸手接過邵源泊手裡的匣子,放到旁邊幾上,笑盈盈的接著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說韓大帥那個侄子韓浩,為人明白規矩,生意也極通,胡七爺已經定了和他一處組海船隊南下做生意去。”

邵源泊點頭贊同道:“那個韓浩是個通透明白的,人也不錯。”

“嗯,梁少奶奶說,她將陪嫁過來的壓箱銀子都拿了出來,入了一股,梁少奶奶的意思,讓我也入一股兩股的,若好了,也就一趟兩趟,就掙回本錢了。”李燕語一邊笑一邊說:“這也是她的好意,不過我給回了。”

“噢?”邵源泊怔怔的有些意外:“路上,你不是說若胡七那生意好,你也想湊銀子添幾分股嗎?我還特意和胡七說了這事,你怎麼倒拒了?”

“這是我不好,沒早跟你說。”李燕語站起來,坐到邵源泊身邊,挨著他,語笑盈盈仿佛陪禮般說道:“那時候是有這個打算的,不過,你前兒不是說,想好好做點事情嘛,我想來想去,若是這樣,咱們就得處處經心,時時留意,別讓人有了心生疑慮的機會,也不好惹了眾人的紅眼,這銀子,倒不好多賺。”李燕語頓了頓,看著邵源泊:“再說,你要做的是能吏,又不是那崖岸高峻的冷面清官,那些該有的常例孝敬也不必不拿,昨天我和老錢細算過了,這市舶使雖說官小,卻是數得著的肥差,一年多的不占,就那些常例銀子,也有三萬多兩,老錢說,前任不是個精明的主兒,師爺也沒請好,這裡頭浪費極大,他和老李、老姚細細理了這一個多月,若理得順了,還能多出一萬多兩銀子,這些,足夠咱們一家開銷了。”

邵源泊長舒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李燕語,半晌才笑著說道:“這外頭官場上裡的關節,你這份通透明白,我算是服了,我還怕你一心要我做個名臣,勸我分文不取呢!”

“這分文不取是好事,可若人人分文不取,光憑朝廷那點俸祿,那沒有貼補的人家怎麼過日子?別說養家糊口養師爺先生,就是自己吃飯也不夠,真要是這樣,那能做得起官的,豈不全是大富權貴人家子弟了?這更不好。”李燕語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邵源泊沉思著點了點頭,李燕語伸手拉了拉邵源泊散開的衣領,慢慢歎了口氣:“這事,只怕連皇上也沒法子,你拿了這三四萬兩銀子,就盡心盡職,造福一方,咱們只求問心無愧罷了。”

邵源泊點了點頭,攬著李燕語,低頭看著她,擔憂的問道:“這三四萬兩銀子,夠不夠日常用度?”

李燕語哭笑不得的看著邵源泊,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唉!你真是不知稼穡的公子哥兒,咱們就這麼幾個人,哪裡要得了三四萬兩?有個一萬兩就不知道多寬裕了!算上你應酬、人情往來,往京師家裡送年節禮,一年兩萬兩也足夠了!”

邵源泊理直氣壯的攤著手:“有你呢,我管這些做什麼?男主外女主內麼!你別那麼省,別累著自己,我看你這幾天天天做那些針線,別累了,讓常嬤嬤請幾個針線人回來,你別做了,時候長了脖子疼!若嫌這泉州府的繡娘不好,就打發人回京師買幾個回來,要不我讓胡七幫咱們挑幾個?”

“不用不用,那是阿盛的小衣服,好了,我以後不做了就是。”李燕語一邊笑一邊搖著頭,邵源泊仿佛想起什麼:“前兒我隱約聽到常嬤嬤和你說人手不夠?家裡人也太少了些,別的不說,我記得大姐姐當年在家的時候,一個姑娘家,一等的大丫頭就有四個,後來出嫁時又新買了兩個添上,你看看你,身邊統共就七個丫頭!”

“八個!”李燕語忙糾正道,邵源泊大笑不已:“七個!那個也能算?傻得連阿盛如今都把她騙的團團轉!還有兩個丫頭……”邵源泊瞄著李燕語的臉色,舌頭打著轉:“雖說不中看,可中用,極中用,都中用,就是太少了,依常例,咱們府裡的少奶奶身邊配四個一等丫頭,六個二等,十一二個三等丫頭,還有十幾個往來役使的粗使丫頭,雖說在外頭,也不能節儉太過,明天我跟常嬤嬤說,多添幾個丫頭進來。”

李燕語笑著沒有接話,邵源泊算了算:“照你這麼說,咱們一年也能有萬把幾千兩的余錢,余下來的銀子,都入到你嫁妝冊子裡去,就算我還銀子了。”李燕語高挑著眉梢,看著邵源泊,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入了嫁妝冊子,可就是我的銀子了!”

“就是給你的,我掙的銀子,都是你的,連我都是你的!”邵源泊笑嘻嘻的說道。

第二天,邵源泊剛走,常嬤嬤就進來尋了李燕語,滿臉奇怪的問道:“少奶奶說說,爺這是怎麼了?大清早見了我就吩咐我趕緊多多的買些丫頭婆子回來給少奶奶使喚,哪裡讓爺不便當了?”

李燕語笑著拉了常嬤嬤坐下,將昨晚上和邵源泊商量家裡用度的事說了,常嬤嬤眨了眨眼睛,拍手笑道:“我就說,爺是個極難得的!果然是吧,還知道把銀子過到少奶奶嫁妝冊子上,這過到少奶奶嫁妝裡頭,誰想拿走這銀子可就難了!嫁妝生息,說破天也是少奶奶的私財,我這兩天就想,爺如今這差使是份肥差,這任誰都知道,那府裡!”常嬤嬤指了指京師方向:“真心高興的沒幾個,眼紅指定不少,那挖空心思想伸手分銀子的就更多了!爺和少奶奶又沒分家,爺的銀子就是公中的銀子,公中的銀子可不是爺的銀子,少奶奶的就是少奶奶的!”常嬤嬤繞口令般說道,李燕語笑著只不說話。

常嬤嬤往前湊了湊,低聲問道:“那少奶奶前一陣子說的生意,咱們還做不做?”

“這邊的生意都不做了,京師那邊的生意,還照著咱們原先盤算的做,只是,”李燕語看著常嬤嬤低聲交待道:“這事,也不用讓爺知道,咱們不過照舊例做些小生意罷了,爺那麼忙,也沒空聽這樣的小事。”

常嬤嬤斜著李燕語笑了一陣子,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早就知道少奶奶是個極聰明的,看爺也看的極明白,爺那樣的性子,那府裡畢竟都是爺的骨肉血親,不管誰伸手,爺沒有也就罷了,只要有,能忍心說不給?還是乾脆沒有好!省了多少心!”李燕語一邊笑一邊微微點了點頭。

七月流火,轉眼就是八月節,李燕語和常嬤嬤早早動手,准備細心備份厚禮送回京師,可七月裡,邵源泊就收到了京師家裡大伯和父親的信,大伯的信只有一頁,倒也乾脆,說邵源泊既領了這份極好的差使,也不能不管家裡,八月節那些瓜果吃食也就算了,只送五千兩銀子回府裡就行,父親的信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廢話到最後,委婉的希望邵源泊寄些銀子給他,‘以給汝母及弟添秋裝’。

邵源泊惱怒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將信給李燕語看了,恨恨的說道:“咱們在呼和縣那樣的苦寒之地整整三年,一封信一兩銀子不見,就連阿盛,長這麼大了,也沒見他問一聲,就是要銀子!虧他開得了口!”

李燕語展開信掃了兩眼,聽了邵源泊的話,心裡放松下來,抬頭看著邵源泊笑著說道:“你這差使就算是份極好的肥差,可這到任才不過兩三個月,到哪裡弄銀子去?要不,”李燕語歪著對看著邵源泊,認真的建議道:“我那些壓箱銀子也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怕湊不夠五千兩,還有母親和弟弟的秋裝,不知怎麼個添法,得用多少銀子,要不,把我那匣子首飾先拿去當了?等咱們有了銀子再贖回來。”

“一兩銀子也沒有!”邵源泊斷然說道,瞇著眼睛呼了一會兒粗氣,伸手從李燕語手裡拿過兩封信,瞇著眼睛想了片刻,嘿嘿笑著說道:“府裡缺銀子缺到這份上,可不能瞞著老頭子,給我磨墨,我給老頭子寫信,連同這信,一起寄給他好好看看!”

李燕語眨了眨眼睛,利落的跳下榻,飛快的取了筆墨紙硯過來,又鋪紙,又磨墨,殷勤萬分的的侍候著邵源泊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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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源泊回了信,李燕語安下心和常嬤嬤一起,照前幾年的規矩准備好八月節的節禮,打發人送回了京師。

京師府裡收到泉州送過來的幾大車不值錢的土特產,大爺和大奶奶曹氏極惱火,明面上倒還真不好說什麼,王二奶奶卻和二爺大鬧了幾場,二爺只好求了長子三少爺邵源慧,好歹從三少爺那裡要了二百兩銀子給了王二奶奶。

邵老太爺收到邵源泊的信沒幾天,泉州送節禮的車子也進了府,邵老太爺郁郁的在院子花架下喝著悶酒,老劉頭坐在小杌子上,一邊侍候著斟酒,一邊勸著邵老太爺:“大爺也太心急,六少爺剛到任哪有幾個月?再說六少爺現如今又想做出些政績的,六少爺會讀書,又不會變銀子。”

“唉!你也別勸我,不為這個,老大伸手要銀子,呸!丟人現眼!我傷心的不這個,你那心裡,不也明鏡似的,小六從小就個清冷性子,除了源慧和我,跟誰也不親近,連他那個嫡親老子,他也不往心上去!我扭他的性子,扭了這麼些年,也沒扭過來,原想著幫他娶個識大體的大家嫡長女,那都照著大家當家長媳教出來的,該管的事沒個推脫的,往後有媳婦勸著,家裡的事,他也就慢慢上手管管了,我再看著調教兩年,一蹬腿死了,把這魯國公府交給他,也就放心了,誰知道!”

邵老太爺長吁短歎,仰頭喝了杯悶酒,將杯子重重的放到幾上:“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竟然看中了這麼個媳婦兒,還變著法子娶到手了!”

“老太爺別怪我多嘴,我看六少奶奶倒蠻好!”老劉頭嘀咕了一句,

邵老太爺郁悶異常的歎著氣:“我沒說她不好!她好,可這好,她不好給你有什麼用?小六媳婦處處都好,精明有眼力,見識好看得長遠,才學上就更不用說了,小六說自己不如她,心眼足夠法子多,嘴上手上都拿得起放得下,心思也精巧,賺錢上頭也極有本事,處處都好,什麼都好!可就一樣!小六原先不過性子清冷些,她乾脆個任事不管的!還滑不溜手!”邵老太爺說的又惱怒又傷感:“你看看,小六一領了外任,她忙不迭的將嫁妝搬得乾乾淨淨!我不要占她的嫁妝,我說她這心思!她的莊子、別院、城裡的鋪子、陪嫁的宅院家人,她托付給誰?托付給胡七!你看看這心思!小六從啟程到外任這幾年,你看他兩口子跟家裡開過口沒有?銀子也罷,人情也罷,你見這兩個說過一個字沒有?為什麼?就不想沾家裡的光!她不沾家裡的光,自然也不管家裡的事!”邵老太爺越說越生氣,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呼呼的喘著粗氣。

老劉頭忙又斟了一杯酒,沒敢接話,邵老太爺重重的歎了口氣:“老劉啊,你不知道,小六往後必有大出息,小六媳婦更不簡單,銀子?呸!銀子算什麼?!那倆口子根本不缺銀子!呼和縣那樣的窮地方,小六媳婦一年還能掙幾百兩銀子到手!她在京城那個繡線鋪子,別看門臉小,人家不靠門臉,專走給各大繡莊送貨的路子,從大前年起,就悄沒聲息的買進了兩三家織染作坊,這銀子正經掙的不少!你就看她這做生意的精巧勁兒,她會缺銀子?小六事事聽她的,這兩口子,唉!”

邵老太爺說著,不知道又想起什麼,舉著杯子,呆怔了半晌,又一陣歎氣,仰頭又喝了一杯酒,頹然長歎一聲:“算了算了,不說了,我說他多少年,他都不改,如今媳婦一句話,他記得比什麼都牢靠!算了算了,這他的命,我的命,這魯國公府的命,他能獨善其身也好,也好,好歹魯國公府這一脈,還有個一個有出息的,不至於凋零殆盡,他不提攜別人,自己好也行,也行!唉!”

“老太爺就想開些吧,也不能全怪六少爺和六少奶奶,大爺,還有二爺,也不著調的時候太多,就沒個著調的時候,還有二奶奶,更別提了,這都長輩,六少爺怎麼管?老太爺能做的,六少爺可做不了,老太爺也別難為六少爺了,您以前不總說,只要六少爺肯做官上進,你就任事不求了麼?你看看,這六少爺上進了,你這想頭又多了不!”老劉頭囉裡囉嗦的勸著邵老太爺,邵老太爺悶悶的喝了兩口酒,半晌沒有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邵老太爺又一聲長歎:“小六想管,小六媳婦自然有法子管!算了算了,你說的也,人哪,總得隴望蜀!算了,我也不想了,只要小六往後能有大出息,就好事,這家,這府裡,他不想要,不想要就算了!明天我就進宮,跟太後說一聲,把這世子定了,算了算了,也別定什麼世子了,就直接讓長房承了這爵位吧,回頭咱們到城外別院裡清修去,我年紀大了,累了,也不想再管這些破爛事,嗯,算了算了,家也分了,都分了吧,隨他們鬧騰去!”

過了八月節,邵老太爺進宮和李太後嘮叨了一下午,回來就上了折子請襲爵,隔天就准了邵老太爺的折子,一番撫慰後,令長子邵德慶襲了爵,可這這爵位,從國公一路就落到了開國郡公。

沒等魯國公府的門額換好,邵子就尋到福寧親王府,請福寧親王主持分了家,這一連串的突變,打的府內眾人愕然呆傻,這實在太突然了,分家分的很快,搬家時,醒悟過來的眾人,除了長房,新任的魯開國郡公邵德慶一家外,旁的,一片哭叫大罵,鬧得不可開交,新任的家長邵郡公和曹口嘴起泡,狼狽不堪,家裡原本鎮得府內一片祥和安寧的老太爺,在分好家的當天,就搬到了城外別院清修去了。

九月裡,京師最熱鬧的八卦,就魯國公府分家中展現的種種讓人驚愕不敢想,後來說起來,常常話說不完就讓人笑得透不過氣的各種軼聞。

邵源泊和李燕語很快得了信兒,很多信,李謙的信沒走郵路,乾脆遣了府內長隨,一路換人不換馬送到的,接著邵源泊父親邵二爺的信,哭訴了分家的苦楚,哭訴了生活的艱難,然後期盼兒子每月送銀子回去,新任當家邵郡公的信寫得四平八穩,長輩口氣十足的吩咐邵源泊要勤於政務,為國分憂。

邵老太爺的信,慢慢悠悠最後才到,對以上事件,來了句總結:“??????老子也甩手不管了!”

邵源泊和李燕語一時也眼花繚亂的暈了半天,這老太爺打的什麼主意,好好兒的,這家,說分就分了?!

暈過神來,李燕語最關心的,還二爺那封信最後那幾句,將信掂出來遞給邵源泊,苦惱的問道:“怎麼辦?這銀子得給多少才夠?咱們過日子,你也知道,能省當省,可京師,母親和弟弟又用慣了的,你看看得多少才合適?”

“什麼多少!一分錢也沒有!他又不沒分到東西!你看看!”邵源泊將李謙信後面附的那份分家單子攤到李燕語面前:“你看看,五間鋪子,這五間鋪子,我聽老劉叔說過不知道多少回,都府裡極掙錢的鋪子,三處莊子,這三處莊子我都去過,府裡最好的三處莊子,城裡兩處宅院,城外一處別莊,還有現銀,古董這些不算,這還不夠?!若還不夠,那就窮奢極侈!”

“嗯。”李燕語乖巧柔順的答應了,探頭看著分家單子,笑著說道:“這分家二房看著東西不多,可件件精品,暗地裡可占足便宜的,咱們什麼時候回去京師,你得去趟福寧王府,好好謝謝福寧親王去。”

兩人感慨議論了幾天,也就把這事拋之腦後了,相比於這事,兩個人更喜歡討論這商會和商貨進出海的種種件件,李燕語謹慎的挑著能說的、簡單些的那些後世商會海關等等的規矩、做法和理念,摻在閒話中說給邵源泊聽,這她前世的本行,聽得邵源泊大受啟發,興致十足,乾脆將那些文書每天帶回來,和李燕語一件件細細討論。

分了家,李燕語心定下來,遣常嬤嬤坐著自己那輛看著樸實其實最奢華的大車,悄悄回了趟京師,和大劉叔、大劉嬸子一起,將自己在京師的嫁妝和產業重新理了一遍,能帶的現銀都帶了過來,常嬤嬤又悄悄去了趟李府,求見了李謙媳婦宋少奶奶,宋少奶奶聽了常嬤嬤,遲疑之下,一時不敢做主,等李謙回來,將常嬤嬤的話轉告了李謙,李謙卻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這人家發財不忘帶上你,子崗娶了個好媳婦,你要想多發財就多拿些銀子出來,若不想多掙銀子,就少拿些出來!必定掙錢的!你放心。”

宋少奶奶心下大定,輾轉了一夜,第二天和幾個心腹陪嫁婆子一起,將陪嫁的壓箱銀子一股腦兒全拿了出來,換成銀票子交給了常嬤嬤。心神不寧的等了小半個月,李謙就收到邵源泊寄過來的李燕語手寫的一張認股的單子,約了每年臘月上旬對帳分銀子,宋少奶奶拿到單子,寶貝般的折好收鎖了起來,七上八下、心神不寧的等著臘月對帳收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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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語和邵源泊商量著,挑了欒大、商七和孫六三個過來,三個人跑遍了整個泉州城,在城南尋到了一片極大的院子,李燕語拉著邵源泊過去看了一圈,院子沒別的,就是一個‘大’字,院子裡沒有古樹,雖花草叢生,卻沒有一株算得上名貴的品種,房屋有幾間,可已經敗落的不能住人了,聽說原是一個海商的宅院,後來海商和船隊出海再沒回來,家人等了四五年,無奈之下舉家返鄉,留了個老僕看著賣這處當年只蓋了一半的極大宅院,可一年兩年,就是沒人願意接手,越往後越難賣,到現在已經空置了十幾年了,敗落之下,價錢極是低廉,卻處處合著李燕語的要求。

欒大買了宅子,商七和孫六分頭,一個往江浙采買絲線,一個找工匠做織車,尋找手藝出眾的織匠,欒大招了一大群泥瓦工,開始動工修院子蓋房子,偌大的院子起了圍牆,蓋上一排排比一般房屋高出一兩尺的寬大屋子,屋子中間都沒有隔斷,一排排全部連通成一處。

李燕語這是要辦織坊,照著她印象中,那些機戶的樣子,辦織坊,她自己會出樣子,又見多識廣,這織坊只織最好的絲綢,先往宮裡進,往京師的名門望族裡賣,京師有李謙,還有胡七,這銷路不愁打不開。邵源泊對這主意大加贊賞,其實他根本不懂這做生意的事,反正先贊賞了再說。

這蓋房子、現定制織機,尋找手藝出眾的織工,都不是能快的起來的事,臘月裡,宋少奶奶沒等到銀子,只收到李燕語一封信,詳詳細細說了織坊的進度,並附了織工試著織出來的一小匹正紅底織錦緞,宋少奶奶疑惑不安,將信和織錦緞拿給李謙,李謙不甚在意,拎起織錦緞翻來翻去看了幾眼,誇了句:“不錯。”就還給宋少奶奶,讓她稍安勿躁。

宋少奶奶想了一夜,將信扔到一邊,反正也這樣了,橫豎就一條心吧,倒是那一小匹織錦緞,讓她愛不釋手,和幾個丫頭比劃著,就那麼一點,勉強夠一件小襖,裁了件小襖出來,配了條鴉青百褶裙,竟極是出彩,那紅底色紅的極正,光影下也不刺目,做出衣服可比料子好看的多了,宋少奶奶大喜,穿著到處顯擺。

這個年,李燕語打點了三份節禮,一份不求奢侈,只求貼心盡心,送到了城外邵老爺子處,一份禮節半分不缺,挑不出毛病的禮,送到了魯開國郡公府上,還有一份,倒是實實在在,送到了二爺府上。

出了十五,李燕語的織坊就正式開了工,這一通忙剛過,李燕語又診出了身孕,邵源泊大喜之下,嚴禁她再往織坊跑,李燕語只好遙遙指揮著欒大等人,好在欒大幾個都是邵老太爺千挑萬選出來,又到處習學過幾十年的,明白了李燕語的意思,倒比她做的更好,李燕語也就安下心,悠悠閒閒的准備養這第二個孩子。

阿盛已經兩周三歲多了,能說會道,滿地亂跑,最愛跟著邵源泊出門,去哪兒都願意,邵源泊到哪兒都不忘了帶上他,兩個人極能說得來,常嬤嬤對於這一點最是想不通:“爺二十幾歲的人,和個三歲多的孩子說起來沒完,這是哪跟哪兒?”

不管哪跟哪,爺倆個照樣常常說個閒話。

“……阿盛,你說你娘給你生個妹妹好,還是生個弟弟好?”

“妹妹吧,我不想要弟弟。”

“有個弟弟多好,打架親兄弟,有個弟弟幫你多好!”

“不要,小男孩太淘氣,妹妹好!”阿盛主意拿得牢,邵源泊哈哈大笑,點頭附合道:“好吧,那就要個妹妹吧,生個閨女,象你娘那樣好看,以後咱們帶著她到處玩去。”

“好!”阿盛認真的答應著。

裡裡外外的忙亂之下,邵源泊和李燕語誰也沒有注意到,京師邵老爺子的信,越來越少。

十月末,李燕語順利的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阿盛和邵源泊垂頭相對歎了半天氣,只好將准備好的帶妹妹,再重新改成帶弟弟。

沒等李燕語滿月,京師就傳來了噩耗,邵老爺子病重不治,走了。

邵源泊接了信,直著眼睛,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的暈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的救醒他,沒等哭出來,就又背過氣去。

李燕語抱著他的頭,灌了半碗藥進去,邵源泊醒過來,張了半天嘴,總算號啕大哭出來,李燕語暗暗松了口氣,她知道他這心情,那一世母親去世,她也是這樣,人跟離了魂一樣,哭都哭不出來。

邵源泊哭得不辯東西,李燕語叫了老趙等人進來,吩咐他們准備請丁憂的折子,到衙門交待了,又吩咐人趕緊備馬,邵源泊醒過神來,必定要星夜兼程趕回京師奔喪,先讓他騎馬走,自己帶著孩子,等後天出了滿月再啟程上路。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就帶著小廝長隨,快馬加鞭,離了泉州府,日夜兼程趕往京師。

隔了一天,李燕語也帶著兩個孩子,坐著她那輛車,留下欒大等人照顧泉州的宅院和生意,以及市舶司那邊,自己帶了常嬤嬤等人往京師趕了回去。一路上,常嬤嬤壓著行程,早走早歇,唯恐累著李燕語和剛出生的孩子。李燕語也不敢緊著趕路,一來孩子太小,二來,這個時代,真疲勞太過,有個什麼感染就得送了命,她如今不是當年,赤條條來去一個人,如今她有阿盛,和這個還沒來得及取名的小兒子,為了孩子,她也得萬分愛惜自己才行。

唉,老太爺知道小六又添了個兒子麼?邵源泊還等著老爺子給老二取名呢。

李燕語帶著兩個孩子趕到京師時,邵老爺子已經出完了殯,邵源泊整整瘦了一圈,到城外接到李燕語的車子,上了車,一言不發,倒頭就睡著了。阿盛嚇得撲到了李燕語懷裡,李燕語抱著他安慰道:“別怕,父親累了,父親累壞了,咱們讓他好好睡一覺,別怕,父親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阿盛乖巧的摟著李燕語的脖子,轉頭看著又黑又瘦,胡子長長,正呼呼大睡的父親,老練的歎了口氣:“父親累壞了。”

王二奶奶遣來接李燕語的管事嬤嬤等在城門口,見李燕語的車子過來,不鹹不淡的上前見了禮,引著車子往府裡回去。

車子轉了幾個彎,李燕語抱著阿盛,輕輕掀起簾子,往車窗外看去,車子正經過魯開國郡公府,原來一溜五間門房,如今左右各拆去一間,只余了中間三間,正中那黑沉沉極有年頭的金字‘魯國公府’匾額,換成了嶄新的‘魯開國郡公府’,字多了,匾額反倒小了,那字一個個擠擠挨挨,已經沒有了從來的大氣傲然。李燕語感慨的看著那門、那匾和那門前零零落落坐著的一身孝服的門房們。

車子繼續往前走,又走了小半刻鍾,轉個彎,前面一處大門,沒有巍峨的門樓,門前也沒有了石獅子,兩三級台階上,是一開三間的穿堂,左邊一間極小的門房,大門緊閉著,簷廊下掛著兩只巨大的白紗燈籠。

車子繼續前行,又走了一射之地,車子頓了頓,進了一處角門,李燕語用力推了推邵源泊,邵源泊身子沉甸甸的動了動,卻半分醒的意思也沒有,李燕語只好抱著阿盛先下了車,院子裡冷冷清清,一片素白,只有三少奶奶文氏遲疑不定的站在院子裡看著幾輛車子,仿佛不確定李燕語會從哪一輛車上下來。

小羽小翎和文杏等丫頭婆子早就下了車,沖三少奶奶曲了曲膝見了禮,忙奔到李燕語車旁,李燕語將阿盛遞給小羽,扶著文杏的手下了車,轉頭看著三少奶奶,怔怔的有些不敢相認,這一來一往,也不過四五年,怎麼三少奶奶倒象是老了十幾年一樣?

三少奶奶驚喜的看著李燕語,急忙幾步過來,拉著李燕語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李燕語忙曲了曲膝:“三嫂好,這些年不見,三嫂瘦了不少。”

李燕語客氣的一句話,引得三少奶奶的眼淚如開了閘的水一般往外湧,捏著李燕語的手越來越用力,哽了幾聲,竟大哭失聲,李燕語目瞪口呆,急忙用力抽出手,用手裡的棉布帕子給她拭著眼淚,低低的安慰著她:“生老病死,是人都要有這一回,三嫂也別太難過,走吧,咱們先進屋,進屋再說話。”

三少奶奶泣不成聲的點著頭,常嬤嬤站在李燕語身後,微微蹙著眉頭,打量著兩個一樣痛哭不止的丫頭,這是三少奶奶的丫頭,除了這三個人,就是到城門口接她們的那個管事嬤嬤了。常嬤嬤轉過身,看著那個管事嬤嬤,客氣的說道:“我們頭趟回府,煩請嬤嬤帶我們進去吧。”

李燕語聽到常嬤嬤的話,忙回頭吩咐道:“讓人抬只春凳過來,把爺抬到屋裡歇著去。”

常嬤嬤答應了,管事嬤嬤為難的看看常嬤嬤,又看看李燕語,不情不願的嘀咕道:“沒病沒災好好兒的,還要抬進去!”常嬤嬤高挑著眉梢,正要反駁,李燕語伸手拉了拉她,陪著滿臉笑容,看著管事嬤嬤,客氣的說道:“嬤嬤教訓的是,辛苦嬤嬤了,小羽,拿上等荷包賞給嬤嬤,嬤嬤先去歇著吧,這是自己家裡,有什麼事,讓她們忙就是。”

小羽斜著管事嬤嬤,利落的取了個沉甸甸的荷包遞給了管事嬤嬤,管事嬤嬤捻了捻荷包,急忙堆著滿臉笑容曲膝謝了李燕語,自顧自揚長而去。三少奶奶看著陪笑陪禮賞荷包的李燕語,滿臉失望的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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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7 11:23:02 |只看該作者
69禍不單行

李燕語轉頭看著掩飾不住,或者根本就不想掩飾滿臉失望難過的文三少奶奶,悶悶的暗歎了口氣,她這回家,竟然回了個無人理會!不過這會兒她也沒心思多管別的,剛出了滿月就帶著兩個孩子往京師趕,這個世間出遠門的那份辛苦,已經累得她沒半分多的精神,沒進城門,邵源泊就搶在她前頭倒下了,這會兒,她哪還有精力管別人的失望和難過?

李燕語回到車子旁,掀簾子看了看暈睡不醒的邵源泊,邵源泊胡子長而亂,臉色青灰,兩頰往裡凹陷,滿臉的憔悴不堪,這會兒趴在車廂裡,半是睡著,半是暈迷,李燕語心裡仿佛被人揪了一把似的,難過的有些喘不過氣,伸手拉了拉他身上已經有些骯髒的粗麻孝服,實在不忍心心叫醒他,也顧不得呆站著的文三少奶奶,轉頭吩咐著小翎:“叫山青和水秀進來,把爺抬進去。”

小翎曲膝答應了,急忙出去叫人了,李燕語轉過身,招手叫過文三少奶奶身邊的丫頭吩咐道:“你帶她們過去六少爺的院子收拾東西。”

丫頭連連搖著頭:“回六少奶奶,六少爺一直守在那邊府裡,今天是頭趟回來,還不知道住哪個院子。”

李燕語聽的簡直是目瞪口呆,只好過去兩步,推了推還在發呆的文三少奶奶:“三嫂,我們住哪個院子,三嫂知道嗎?”

文三少奶奶總算醒過神來,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忙又點了點頭:“知道知道,母親說就安置在落秋院,就在前頭不遠。”

李燕語松了口氣,擰著眉頭思忖了片刻,轉頭吩咐常嬤嬤道:“嬤嬤侍候爺和阿盛兩個先去安頓下來,我和三嫂過去正院請了安就回來。”常嬤嬤忙答應了,文三少奶奶忙吩咐身邊一個丫頭帶著常嬤嬤等人去落秋院,李燕語帶著小和魏紫,跟著文三少奶奶往正院轉去,一路上碰到幾個丫頭婆子,曲膝避到路邊,滿臉好奇的打量著李燕語,這位府裡傳說最多的六少奶奶,剛成親就跟著六少爺去了外任,這會兒回來,實在是令人好奇。

正院也是一片白茫茫,門口當值的婆子見文三少奶奶引著李燕語過來,忙急奔進去報了信,李燕語也不等人請,拉著文三少奶奶徑直進了院門,邵源泊還在暈睡,兩個孩子還沒安頓好,她正滿心的擔憂,可沒功夫跟二奶奶磨這個小節小功夫,再說,自從嫁進來認親那天給二奶奶弄了那麼個沒臉,她就沒打算再跟二奶奶修好過,反正邵源泊跟這個後母也沒有半點情份。

二奶奶心腹陪房裘嬤嬤從正屋出來時,李燕語已經穿過垂花門,進了正院,裘嬤嬤怔了怔,卻一句話也沒敢說,這個六少奶奶不是三少奶奶,這可是個真正厲害的,輕易招惹不得,自己還是別出這個頭的好。裘嬤嬤陪著滿臉笑容,親自打起簾子,讓著李燕語和文三少奶奶進了屋。

正屋東廂,二奶奶陰沉著一張臉,垂著眼皮,端坐在榻上喝著茶,裘嬤嬤小心翼翼的站在東廂門口稟報道:“二奶奶,六少奶奶回來了。”

二奶奶仿佛沒聽到,顧自慢吞吞的喝著茶,文三少奶奶縮了縮肩膀,悄悄往李燕語身後閃過去,李燕語走到前頭,率先進了東廂,無奈的看著正擺足架子喝茶的二奶奶,往前兩步,站在榻前三四步處,一絲不苟曲了曲膝見著禮:“二奶奶安好。”二奶奶猛的抬起頭,將手裡的杯子‘匡’的扔到幾上,瞪著李燕語咬牙厲聲呵斥道:“你叫我什麼?”

文三少奶奶被二奶奶叫得哆嗦了下,急忙低下頭,不敢看二奶奶,也不敢看李燕語,李燕語不耐煩的皺著眉頭,直起身子,直視著二奶奶,聲氣平和答道:“還請二奶奶自重,源泊現在暈睡不醒,我實在放心不下,就不多陪二奶奶說話了,等父親回來,二奶奶打發人過去和我說一聲,我好帶阿盛過來給父親請安。”說著,也不理會氣直了眼的二奶奶,仍舊一絲不苟的行了曲膝禮,轉身往外走去,文三少奶奶有些暈頭的急忙緊跟在後轉過身,一步不落的緊緊跟著出了屋。

兩人還沒跨出正屋門,東廂就摔響了,文三少奶奶又打了個寒噤,急忙又往前跟了跟,幾乎貼到了李燕語身上,李燕語仿佛什麼也沒聽到,氣定神閒的一路出了正院。

兩人走了十來步,李燕語轉頭看著仿佛淋了水般,瞬間鮮活不少的文三少奶奶,低聲說道:“只怕要連累嫂子,嫂子這幾天小心些。”

“再小心也沒用,怎麼都錯。”文三少奶奶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李燕語看著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還是別多說了,她也不想多管,守完孝期,她也不打算再回到這個府裡來,問了,不過徒給人無謂的盼頭罷了。

文三少奶奶喜滋滋的跟在李燕語身後,一路往落秋院過去,轉了幾個彎,前面灰牆灰屋頂,極小而破舊的一座院子,就是落秋院,李燕語站在院子門口,迎出來的常嬤嬤無語的看著她,她無語的看著那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只有一進,她一家四口十幾個丫頭婆子,怎麼住?李燕語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文三少奶奶問道:“三嫂,這府裡還有寬敞點、空著的院子沒有?這裡太小了,實在沒法安置。”

文三少奶奶連連點著頭:“有有有,這後頭,轉個彎,就是清輝院,兩進的院子,景色也好,就是……”

“就是什麼?”李燕語緊盯了一句,文三少奶奶壓低了聲音:“母親……聽說二奶奶打算收拾出來給源勤做書房。”

“嗯。”李燕語答應一聲,想了想,轉頭看著憋了一肚皮閒氣的常嬤嬤吩咐道:“就先在清輝院安置下來吧,咱們也不長住,不耽誤十三少爺讀書。”常嬤嬤乾脆的答應一聲,拎著裙子進了院子,指揮著眾人拖著行李,轉進了清輝院。

文杏帶著幾個丫頭婆子,先把最好收拾的花廳收拾出來,山青和水秀將還在暈睡的邵源泊放到花廳榻上,李燕語也顧不得理會文三少奶奶,側身坐到榻上,伸手摸了摸邵源泊的頭,又摸了摸手腳,頭不熱了,可手腳冰涼,李燕語急忙站起來,叫了山青過來吩咐道:“爺只怕是病了,趕緊去請大夫!”

山青答應一聲,剛轉過身,李燕語又揚聲叫回了他:“去李府找李謙李爺,跟他說爺病了,象是有內熱卻發不出來,讓他幫著請個對症的太醫過來看看。”

“哎!”山青答應一聲,急匆匆奔了出去。

文三少奶奶聽得也有些著急,扎著手卻不知從何幫起,李燕語轉頭看著她,溫和的說道:“三嫂先回去歇著吧,煩勞三嫂跟三哥說一聲,源泊病了,若有什麼事,請三哥多費心,這裡有這些丫頭婆子就行。”文三少奶奶又磨蹭了片刻,見實在幫不上忙,就先回去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山青氣喘吁吁的引著李謙和一個花白頭發的太醫進來,李燕語閃到屏風後,李謙陪著太醫診脈,剛診完脈,二爺邵德融一身粗麻斬衰孝衣,拎著根哭喪棒,一路小跑著奔了進來,後頭跟著三少爺邵源慧。

邵源泊是勞累太過,心神失守,惹了小傷寒,這沒發出來比發出來倒棘手許多,太醫斟酌了半晌才開了方子,囑咐邵二爺用心照顧,若是過了子時這熱還發不出來,就趕緊讓人叫他去,邵二爺看著暈睡不醒的兒子,心疼不已,忙連聲答應,和三少爺邵源慧一起送了太醫和李謙出去。

李燕語轉出來,拿了方子看了幾眼就放下了,這中醫方子,她半點也看不懂。李燕語垂頭思量了片刻,出了花廳,叫了常嬤嬤進來吩咐道:“吩咐下去,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些,過後我自然重賞,把爺抬進正屋,這小傷寒只怕過人,這幾天你就別進裡間院子了,你和奶娘看著阿盛和小二,把他們照顧好才最要緊,這是一,還一件大事,看看這院子哪一處能做廚房,讓山青現在就去找人,趕緊收拾出間小廚房出來,不然……”李燕語皺著眉頭,皺回了後面的話,常嬤嬤長長的歎了口氣:“又讓少奶奶說著了,我讓姚黃去廚房要幾桶熱水,到現在也沒要來!”

李燕語無奈的耷拉著肩膀,歎了口氣吩咐道:“先去找幾只紅泥小爐來,唉,早知如此,咱們就該帶著鍋碗上路!讓人趕緊買去,爺病著,一定要乾乾淨淨才行。”

常嬤嬤答應一聲,歎著氣嘀咕著緊著忙去了,這叫什麼事兒!這二奶奶就算不是什麼大家出身,可在這公府之家做了這麼些年的媳婦兒,怎麼還能做出這種不上台面不著調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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