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CC]我們不過相差幾年時光[全文完]

我們不過相差幾年時光 作者：暮秋CC

【內容簡介】：

　　某一日，JQ燃燒！

　　她伸手去扯他腰上的褲腰帶，扯啊扯，怒了。

　　「你丫的，什麼扣子這麼不識趣？」

　　他也是情欲中燒，卻忍不住逗趣。

　　「新型皮帶，專防女色狼的。」

　　她嘴角抽抽，靠！所以說，她最討厭死小孩了 ！！！

1.紅色小短褲（一）

　　那年夏天，茉莉花剛開，梧桐樹正是蔥蔥鬱郁之時。

　　他騎著一輛粉嫩粉嫩的自行車單腳駐地停在路正中間，短碎的平頭在金黃色的陽光下襯托著一張白皙精緻的小臉，紫紅色的薄唇抿著一抹淡漠，一雙大小適中的眼裡鑲著兩顆黑黝黝的大眼眸，反射著陽光，特別的刺眼。

　　她背著黑色的單肩包單跨在肩上，簡簡單單的束起馬尾辮，露出高高的光額頭，被陽光照得油晃晃。不算靚美的臉微微皺……再皺……繼續皺……皺到與醜不遠時，才緩緩踏出腳步，一腳穩定，一腳不顧及身上的裙子踩在自行車的前輪上，嘴角抽了抽，凶神惡煞地蹦出幾個字：「所以說，我、最、討、厭、死、小、孩、了！」

　　＊＊＊

　　「媽，我回來了。」寧清妍將書包甩向沙發，衝著廚房吼了一嗓子，然後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的喝完。

　　周莉從廚房裡探出腦袋，「強強，怎麼了？心情不好？」周莉一聽寧清妍說話的語氣就知道她的情緒是高興、憤怒，還是……貌似自家女兒就只有這兩種情緒。一般來說，寧清妍高興的時候，打招呼的方式是蹦蹦跳跳的進廚房，然後掀開鍋蓋笑瞇瞇的問今天要吃什麼，還要黏在她身上蹭一蹭，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地跟她說一下這一天在學校裡發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後，才肯再蹦蹦跳跳的出去。

　　而憤怒的時候，那就簡單了，就像剛剛那樣，首先把滿腹的怒氣發洩在書包上狠狠地甩出去，再對著廚房怒吼一聲後，喝一杯冷水降火，然後……便是雙腿張開，手杵在大腿上，像大老爺們似的坐在沙發上悶聲不吭。

　　周莉端著菜出來，瞥了瞥坐在沙發上雙眼冒火的女兒，「寶兒，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周莉是個黏主的媽咪，即使寧清妍已經十八歲了，還是會柔聲柔氣的喊她寶兒，自小喊到大，寧清妍聽著也習慣了，以前想起來的時候抗議過幾次無用，也就隨她了。

　　「剛剛在小區門口遇到尹阿姨家那小鬼了。」從衣袋裡掏出一串破碎的要是掛鏈，憤憤地說：「他踏著那輛娘得要死的自行車把我的掛鏈給輾爛了，還一臉臭屁樣連聲對不起也不肯說，臭小孩，招人嫌，難怪小區裡的大媽大嬸們都說他是怪小孩……」

　　周莉在寧清妍呱啦呱啦的碎碎念中微笑著從廚房裡拿出一杯涼爽爽的布丁，「強強，別生氣了，先過來吃點布丁，墊墊肚子，你爸爸還要好一會才能回來，不定要什麼時候才能吃飯。」

　　「好咧！」將外套一脫，豪邁地隨手一甩就捧著布丁喜滋滋的吃了起來，不時還咂咂嘴，先前的怒氣已經煙消雲散。寧清妍的性情其實比她的情緒還要簡單，一杯布丁就能讓她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寧清妍一杯布丁剛吃完，眼睛目不轉盯的定在電視裡的美少女戰士們，這動畫片她看了十幾年了，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的，一看起來就雷打不動。周莉拿著保鮮盒從廚房裡走出來，在玄關處穿鞋，「強強，我去給你尹阿姨送點菜，等會兒要是你爸回來你們就先吃飯。」

　　有美少女看著，什麼都無所謂，寧清妍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

　　周莉走後，好一會兒，寧清妍才想起來尹家那臭小子，敢情得她家照顧了還這麼拽屁。想著想著，就覺得不甘心，下次再見到那臭屁小孩要想辦法整整他才行。

　　唉！別看寧清妍已經十八歲，人家可在十歲時心理上就已經不再隨著歲數跟進，跟十二歲的小孩子也能計較半天勁。

　　寧務飛回來的時候提著幾個袋子的特產，身上還稍留著風塵僕僕，額頭上冒著炙熱的汗珠。進屋後，將手上的特產遞給寧清妍，邊換鞋邊向廚房探了探，「你媽呢？」

　　「去給尹阿姨送飯菜去了。」在袋子裡翻啊翻，如願以償地翻到幾盒布丁，心歡喜地抱在懷裡，「爸，你特意買的？」

　　「你媽說家裡沒有了，讓我回來的時候買點。」寧務飛把外套脫下掛起，然後進洗手間抹了一把臉，一下子清爽了不少，「聽說你尹阿姨病了？」

　　「嗯！」寧清妍靠在門邊，癟了癟嘴：「爸，我跟你說，尹阿姨家那小鬼超討人厭。」

　　「怎麼了？」

　　寧清妍把掛鏈掏出來極委屈地說：「你看，他把你送給我的掛鏈給弄爛了。」

　　寧務飛笑笑，大手在她頭上拍了拍，走了出去：「我以為多大點事，沒事，下次爸爸再送你一條。」

　　寧清妍心裡不高興了，怎麼地自己的爸媽個個都幫著那臭小子呢？跟著寧務飛的後面也走進了廚房，寧務飛正在盛飯，好一會兒才緩緩說著。

　　「你尹阿姨不容易，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你也別為這點小事計較了。」

　　隨著寧務飛的尾音，寧清妍無聲口型同時合上，然後一臉的不屑，類似的話她都聽家裡這兩老人說不低十次了。

　　父女倆吃完飯，寧務飛把碗筷收到廚房裡，看了眼外面已經黑壓壓的一片，不免有些擔心，怎麼會去那麼久？走出廚房，拿著電筒對因為吃太飽而攤在沙發上不想動的女兒，說：「我去看看你媽，你去不去？」

　　「不去！」去了豈不是要見到那討人煩的臭小孩。

　　寧務飛點點頭，邊換鞋邊叮囑道：「再看會兒電視就去看書，你都高三了別一點都不緊張，要是升不了學，你媽肯定會讓你天天在家裡幫她幹家務。」寧爸爸最喜歡講大道理，逢講必有這句「你媽肯定會……」什麼什麼的，周媽媽這黑臉當得那是充實了寧清妍的整個十八年。

　　聽著關門的聲音，寧清妍躺在沙發上，做著鬼臉一臉不耐。自從上了高三，寧清妍就覺得自己的生活被這股強勢的壓力給包圍了，不時的寧爸爸還要再擠擠，完全沒有考慮到一個備考生的心理承受能力。雖然……寧清妍的心理承受能力跟她的臉皮一樣強得媲美十層豬皮。

　　不然，她為什麼叫強強呢？看來，寧爸寧媽在這方面還有預知的能力。

　　伴隨著美少女戰士的片尾曲結束，寧清妍盯著天花板無聊了，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寧爸已經去了一個多小時，目光再次回到天花板，天花板上的花飾是一隻隻蝴蝶，寧清妍一動不動地看著，看著……咦？蝴蝶怎麼會動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自己眼花了。

　　歎了一口氣，寧清妍騰地坐起來，穿上鞋，走出了家門。

　　寧家和尹家所在的小區是呈口字型，四面三面樓房一面大門，寧家在大門的正對面那棟樓三層，尹家住在左側的那棟樓一層，所以兩家人僅僅只有兩分鐘的距離。寧清妍雙手插在褲包裡慢悠慢悠地走著，走到樓口的時候頓了頓，轉到尹家的窗前，墊著腳往裡面望。

　　窗戶是開著的，和自家裡的格局一樣，窗戶裡面先是廚房，正對著一半的門，從門望過去看得見客廳的一部分。這麼偷望了半會兒，半個人影都沒看到，還悄無聲息，要不是燈開著，寧清妍都以為裡面沒人呢。

　　在外面渡了半會步，寧清妍實在是忍不住了，走到尹家門前，敲了敲門。敲第一次，等了半分鐘，沒反應，敲第二次，等了一分鐘，還是沒反應。

　　寧清妍急躁了，手上加大了力氣拍了兩下，然後洩氣的整個人都趴在了門上，哀嚎了兩聲：「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今天出門又沒踩狗屎，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啪」一聲再打了一下門，然後怒氣沖沖的退後了幾步，聚足馬力，鎖定目標，氣勢蓬勃地大喊一聲，大有漫畫上俠女風範衝向了門，翹起右腳欲試要踢上去。

　　注意，是欲試，這個詞很關鍵，寧清妍只不過是在極度無所事事的情況下自娛自樂罷了。

　　只是，這樣一個大大咧咧，欲豁出去狀的姿勢，顯然說明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寧清妍忘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

　　然後悲催的事發生了。

　　在她赫然停住的時刻，門開了，腳在一張小小的俊朗的臉近在咫尺處刮起了一陣微風，連帶著刮走了寧清妍的神智。

　　時間一下子靜止，兩個一大一小，一女一……小男相對僵持著。

　　尹念柏被這突然的「襲擊」怔了一怔，而後，目光從那黑兮兮的鞋底順著滑下，嗯……是小腿，再滑……嗯，是大腿，再滑……嗯，是……是……

　　黑眸的焦距在三秒鐘內變大再變小，然後再變大……小小年紀，突遇這麼不純潔的事，所受到的衝擊不小啊。

　　寧清妍受到的衝擊也不小，在腳下那個目光緩緩滑下的同時，寧清妍也在慢慢看向了身上被掀起的裙子，然後再把目光慢慢移上來，望著已經被腳擋住只露出個頭頂的小男孩，嚥了嚥口水，顫顫地問：「你……你看到了什麼？」

　　腳下那小臉，也是驚魂未定，愣愣地回答。

　　「……紅色的。」

2.紅色小短褲（二）

　　這一夜，是一個多麼平靜且和諧的夜晚。知了的叫聲依舊那麼美麗，空氣中還泛著淡淡的花香，夏日的微風依舊這麼涼爽，啊！真涼爽……裙下真涼爽啊……

　　寧清妍緩緩收回腳，欲哭無淚。下一秒，雙手壓著裙子，脫口一聲吼，震得院子裡的鮮花都抖一抖，抖落了一片，飄離了那一片茂盛的草坪，就連尹念柏頭頂上那短如草的小細發都搖擺了兩下。

　　叫完後，寧清妍豁出去了，傾身撲向了還在怔忪的尹念柏，對著他的臉就是一陣亂抓，毫不手下……怎麼留情啊？老娘的小褲褲連未來的自家老公都沒看過，竟被這小鬼給捷足先登了。寧清妍恨得牙癢癢，涼爽個屁，真他媽淒涼。

　　這仇，得替自家老公給報了。

　　尹念柏突遭一砰然大物壓倒，跌在自家門口，還未反應過來，臉上就遭一陣蹂躪，揉得自己擠眉弄眼，皺皮拉嘴，尹念柏覺得自己就像拉麵師傅手下的那一團麵團。睜眼都看不清趴在自己身上咬牙切齒的「拉麵師傅」，兩隻小手只有胡亂的去阻止那雙在自己臉上胡亂作為的手，只是十二歲的尹念柏在力氣上怎麼可能敵得過寧清妍這個各方面都不算女人的女人呢？

　　寧清妍見身下的小屁孩在反抗，心裡一橫，加大了力氣，大有要把尹念柏的臉揉得奇形怪狀，眼長得像嘴，嘴長得像鼻的氣勢。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燒過似的，尹念柏覺得自己快被揉活了，都可以下鍋煮了。他不明白，這女人怎麼這麼奇特，為什麼非往他臉上揉捏呢？

　　至於這一點，寧清妍也並不是莫名其妙的，她不得不承認這小孩的小臉長得還有點俊，長大後不得要禍害多少青春美少女甚至……良家婦女。額……好吧，不得不承認小強強在思想上也有些強悍的。

　　尹念柏的噩夢在寧媽寧爸和自己媽咪回來的時候終於結束了。寧媽寧爸看著在地上跌打滾爬的兩人，呆了兩秒後，才分工合作，寧媽轉身對尹若賠禮道歉，寧爸有些怒氣地上去把寧清妍從地上拽起來，「強強，你在幹什麼？怎麼可以把弟弟壓在地上打呢？」

　　寧清妍突然被拉起來，一時間沒有站穩，腳下一滑，膝蓋硬生生在尹念柏的兩腿間最寶貴處壓了下去，那叫一個用力，除去寧爸提著寧清妍的力量，其餘的重量都被那一小個地方給撐住了。尹念柏頓時「啊」地叫了一聲，捂著下面打起滾來，小臉在瞬間漲紅。

　　罪魁禍首卻全然不知，只以為自己剛剛是抵在了他的肚子上，卻不想他會怎麼大反應，一臉傻了，看了看完全石化了三個大人，問道：「怎麼了？」

　　黑線啊－－周莉看著自家女兒都在心裡歎息，沒得救了。

　　客廳裡，寧家一家人尹家一家人坐在沙發上，尹若倒了三杯水放在茶几上，微微笑著說：「家裡沒什麼喝的，只有一些溫水，招待不周了。」

　　周莉連連擺手：「水就好，我們在家裡也都是只喝水，別說什麼招待不周。」目光瞥了瞥縮在一旁的尹念柏，小男孩雙腳夾得緊緊的，手若有若無的捂在重傷地帶，小臉還一臉痛苦，這會兒還沒緩過來呢，「我們才不好意思，唉，我這女兒……有點……」

　　寧清妍眼斜睨了一眼語結的寧媽，心裡不爽，老媽，您這是想說什麼呢？

　　周莉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壞的吧，畢竟是自家的寶貝女兒，說好的吧，又覺得此時此景不太合適，正在糾結十分，尹若卻笑著看向寧清妍，「沒事的，我倒覺得強強很可愛，我挺喜歡她的。」

　　忍著某處疼痛的尹念柏眼珠動了動，抬眸輕瞥一眼已經開始沾沾自喜的女人，直覺得自家媽咪估計是中邪了，不然怎麼會覺得這個把他折磨得要死不活的女人可愛呢？

　　許多年之後，當尹念柏和某個已經被馴溫順的凶悍女在床上嘿咻嘿咻的時候，他才慢慢開始領悟到他老媽講的這是真諦啊，嗯！這女人的確挺可愛的。

　　「哪啊，這孩子就是皮，管都管不了，不像念柏這麼讓人省心。」所謂歐巴桑聊天時的通病就是，當別人誇你家小孩的時候，即使心裡受用也會先把自家小孩貶一貶，然後再去誇對方家的小孩。周莉果然也是逃不掉這一出。

　　「咳咳……」尹若突然咳了兩聲，咳出來的聲音屬於那種連帶著胸腔一起震動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很嚴重。

　　止住咳後，尹若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手撫了撫尹念柏的頭，面露慈愛：「這孩子的確讓我省心，就是太省心了，反而有點不像是一個孩子，整日也是陰陰沉沉的不喜歡多說話，從來也不會跟別的小孩子出去玩，所以讓我有點擔心，要是能像強強這樣活潑就好了。」

　　像她？尹念柏再次瞥了一眼坐在正對面已經笑開了花的女人。

　　寧清妍被尹媽媽讚了那麼幾句後，尹媽媽在她心裡的位置就直騰騰往上升，秉著愛屋及烏的美好人格，連帶著尹念柏也在心裡從死小孩升到了小屁孩的位置，見他看過來，也還能不記前仇笑瞇瞇地與他對視了一眼，豈料尹念柏卻一臉嫌棄的別開臉。

　　寧清妍面色不改，仍舊笑瞇瞇地把目光移向尹媽媽，好吧，死小孩還是死小孩，永遠都成不了小屁孩，看人家尹阿姨就不同了，多美啊，多溫柔啊，那總是掛在嘴上的淺淺的笑多迷人啊。

　　就連咳的時候也是這麼的優雅啊。

　　呃……咳……

　　望著尹若捂嘴咳著跑進了洗手間，寧清妍才終於斂起了笑，神遊的思緒緩緩回了過來，面上露出一絲擔憂地往洗手間裡張望著。尹念柏慢慢從沙發上下來，然後跟著走進了洗手間。

　　周莉把幾乎要踏進洗手間的寧清妍拉了出來，對著撲在洗臉槽上咳嗽不止的尹若說：「小若，我們就不打擾了，你早點休息，要是有什麼事就讓念柏來跟我們說一聲。」

　　尹若忍住咳微微回頭，扯出一抹牽強的笑：「謝謝莉姐了，我就不送你們出去了，不好意思。」

　　「別總是說不好意思，那我們就先走了。念柏，好好照顧媽媽。」說著，就拖著寧清妍外走。

　　寧清妍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對母子的背影上，念柏點了點頭，小手在尹媽媽顫抖不止的背上輕輕拍著，在橙黃色的燈光下儼然形成一幅泛著許許令人同情的悲情，在寧清妍的心裡烙上了永久不息的印記。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多少個這樣平靜的夜晚，尹念柏都是在尹阿姨的咳嗽聲下度過的。

　　走出尹家，寧清妍聽著寧爸寧媽相繼一聲歎後，才問道：「尹阿姨得的什麼病啊？」

　　周莉手搭在寧清妍肩上，聲音裡透著滿滿的同情：「不清楚，剛剛就是陪她去看病來著，她為了省錢又不肯去大醫院檢查，只讓外面的小診所打了一針，醫生倒是說，估計是她生孩子的時候沒好好做月子，落下了病根子。」

　　寧爸問道：「問過孩子他爸的事嗎？」

　　周莉搖搖頭，又一聲歎息：「怎麼沒問過，她只說那個男人不屬於她，是她年輕時候自己不懂事。唉……不管怎麼說，還是給那男人生了個孩子，不知道怎麼就這麼狠心，對這母子倆不聞不問這麼多年。」

　　那夜，寧清妍很晚才睡著，躺在床上碾轉不停，耳邊一直響起寧媽從尹家出來後說的那些話。那時候她還年輕，怎麼還想不通，像尹阿姨這樣漂亮溫柔的女人怎麼會有男人捨得這樣拋棄？直到有一天，當她也在面對著同樣的選擇時，才恍然大悟。

　　有些愛情，不是你說愛，就能一輩子擁有的。

3.情繫楚慕（一）

　　十月份下旬，是一個涼爽且青春洋溢的季節，每一所學校都會在這個時期舉辦很多的活動，最熱門的當屬秋季運動會。對於死氣沉沉的高三學生而言，中學時期最後的一次運動會無疑成為他們發洩壓力的渲口，所以無論是什麼項目，可以看到高三的學生是最拚命的。

　　這一年的運動會有一個人很受爭議，這個人很強悍，基本上只要時間上不受衝突的她都參加了，並且還一口氣捧了好幾個獎，惹得禿頂老李笑得合不攏嘴。一些高一的新生從田徑場到籃球場，就見同樣的人在場上一個側身順利投籃，忍不住瞪瞪眼：「這女的不是剛剛才跑了八百里？」

　　一旁高二的立刻抬高姿態，一副前輩模樣，「新生吧？難怪不認識我們學校的女強人，習慣了就好，她每年運動會都這樣，別把她當女的看就行。」

　　於是，一群還未經世事的小嘴小臉一副恍然大悟。

　　這個時候，寧清妍在幹嘛呢？當然是在眾多議論紛紛之下繼續賣力奔馳，直到將籃球一次次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垂直落下，在地上彈了兩下，正中！口哨聲響起，她們班贏了，一個個隊友全圍了上來，唧唧咋咋的吵個沒完。寧清妍腳挪了挪，突覺一軟，差點以為要跌下去。

　　揮揮手，從人群中退出來，找到一旁的乾淨位置坐下擦汗。腿上的酸痛感令人難受，寧清妍在心裡暗罵，靠，好久沒有運動，人都沒用了。

　　其實寧清妍今年只打算參加八百里跑的，因為上了高三後，寧清妍的生活大多都是在學校的椅子和家裡的床上度過，一有多餘的時間她就在睡覺，基本上沒有運動過，再加上高三的各種壓力，導致她不再像以前一樣活剝亂跳，整日也是陰陰沉沉的，不想把太多精力耗費在運動會上，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由於是理科班的原因，女生和男生不成比列，導致女籃湊不齊人數，寧清妍在體育員趙鼎的多番勸說下補了上去。

　　如果單就是女籃和八百里跑的話寧清妍不會覺得有什麼吃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多了很多的項目，去問趙鼎他又支支吾吾的，於是寧清妍就這麼趕鴨子上架咬著牙撐了下來。

　　女籃是她參加的最後一個項目，寧清妍終於全身無力地軟了下來，歐鷺跳遠項目完後跑來找她，只見她身上的球衣黏糊糊的貼在她身上，臉埋在膝蓋處，可見是累得已經沒有力氣了。將礦泉水水遞給她，「多少穿件衣服，一會身體冷卻下來會感冒的。」

　　寧清妍抬起頭，額上還在滴答著汗，接過礦泉水，「你跳完遠了？怎麼樣？」

　　「第三名。你呢？聽趙鼎說第二？」

　　「嗯。」寧清妍是真沒力氣說話了，覺得嗓子處難受的緊，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水。歐鷺看著她怏怏的挺心疼，拿紙幫她擦了擦汗，「男籃也剛結束，我們班贏了。」

　　寧清妍點點頭，「楚慕在勝算自然很大。」

　　「是啊。」歐鷺眼眸轉了轉，抿著一抹笑，說：「我們班每年都是你領著女隊，楚慕領著男隊一路為我們班的籃球保駕護航，才能連續三年勝，你們還真是絕配。」

　　聽著歐鷺的話語不正經，寧清妍別過臉給她一個瞪視，「瞎說什麼！」

　　「沒呀，我真覺得你們挺配的。」歐鷺跟寧清妍在一起久了，傳染了一些沒皮沒臉，繼續嬉皮笑臉地說：「你看，你們籃球都打得很好，又是兩年來的同桌，還是……」

　　「寧清妍。」

　　不遠處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歐鷺的話，聞聲望去，只見那修長的身姿背對著陽光處站在那兒，明晃晃的看不太真切，那人緩緩走來，鮮明的輪廓也慢慢清楚。身旁的歐鷺湊近了些，曖昧的語氣說：「你的好哥們來了。」

　　寧清妍定定的看著他走近，無視鷗鷺直接喚了聲：「楚慕？」

　　楚慕分明的眉目皺了皺，問道：「怎麼沒穿外衣？」

　　「忘帶了。」午覺睡過了些，慌慌忙忙出門就忘帶了。

　　「老是這麼粗心大意。」二話不說，將身上的外衣脫下披在寧清妍身上，「一會兒你先走，別等我了。」

　　寧清妍心裡沉了沉，果然聽到了已經預想到的他將說的話，「我會跟沈欣一起走。」

　　「嗯。」應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楚慕身後望去，在遠處，那個穿著一身白裙的翩翩少女留著一頭烏亮的波波頭，站在人群沸騰之外，安靜美麗得如一朵百合。寧清妍心裡一歎，扯了扯身上的外衣，朝已經跑遠幾步的楚慕說：「你把衣服帶走吧，不然明天我還得拿來給你，多麻煩啊。」

　　楚慕腳步頓了頓，似乎也是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就別拿來了，週末我去你家拿，你要是感冒了，不定還得傳染給我。」尾音帶著一抹逗趣，然後頭也不回地朝沈欣跑去。

　　寧清妍的目光隨著陽光的下的那對情侶遠去，直到夕陽處，他們攜手消失在黃色的天邊。

　　身上的外衣還留有那人的溫度，只是寧清妍的心裡卻很涼。

　　歐鷺歎了歎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還是覺得你跟楚慕般配一點。」

　　寧清妍臉上笑了笑，一絲苦澀染滿她的內心。

　　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回家，拿出鑰匙關門，連平時喊的那句「老媽，我回來了。」都沒力氣喊出口了，直接關上門在玄關處換鞋，一抬頭，卻見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小孩。寧清妍愣了半會反應不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尹念柏的目光稍稍偏離電視屏幕在她臉上停了一秒，然後又快速返回去，直接無視。寧清妍把鑰匙往茶几上一丟，心裡不爽，皺了皺眉頭，「我問你話呢，你怎麼會在我家？」

　　不同於寧清妍的暴躁，尹念柏完全紋絲不動。

　　「死小鬼！」寧清妍青筋突顯，咬牙切齒，聽見廚房裡有聲音，奈何自己老媽在家，不能把這小鬼怎麼樣，否則他早就被自己壓著欺壓了。

　　身平最討厭小鬼，還是一個常常無視她的啞巴小鬼。寧清妍狠狠瞪了尹念柏一眼後，才憤憤地走進廚房，「媽。」

　　周莉正在忙著炒菜，沒時間看女兒，「寶兒，回來了，餓了吧，再等等就可以吃飯了。」

　　寧清妍見一旁放著已經炒好的菜就想撈兩口，想到還沒洗手便停了下來，邊洗手邊悶悶地說：「那死小孩怎麼在這裡？」

　　「喔！你尹阿姨去醫院檢查，托我照顧念柏。」將炒好的菜遞給寧清妍，「就今天，你別欺負他，小孩子怪可憐的。來吧，把菜端出去。」

　　寧清妍完全被「尹阿姨醫院檢查」這句話吸引住了，「尹阿姨在醫院檢查？她病得很嚴重嗎？」

　　周莉向外面瞧了瞧，才悄聲說：「挺嚴重的，早上遇到她的時候都看到她咳出血了。」

　　寧清妍心裡咯登一下開始不安，她一直都覺得咳都能咳出血，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電視劇裡凡是出現這種症狀的，到最後就一定是死翹翹，人家林黛玉不就是這麼消香玉損的嗎。

　　揣著一顆忐忑的心將菜端出去，尹念柏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寧清妍站在餐桌前腦子裡還在想著尹阿姨，手不由自主地往面前的盤子裡伸去，撈了一塊，再撈一塊，嗯，好吃。砸吧砸吧嘴，再次凝神時，突覺一道目光，望過去才發現沙發上的小鬼一直盯著自己看。

　　寧清妍不明所以，將手上的菜揚了揚，「要吃？」

　　下一秒，尹念柏一臉嫌棄地將目光再次轉到電視上。

　　寧清妍太陽穴抽搐了兩下，有種想撲上去揍人的衝動。死小孩竟然敢嫌棄她！

　　吃飯的時候，寧清妍辟里啪啦地扒完兩碗飯，然後打著嗝滿意地將碗放在桌上，筷子「啪」一聲拍在桌子上，與此同時，尹念柏慢悠悠地也吃完了一碗飯放下碗，寧清妍攤在椅子上，目光瞟過去，只見尹念柏的碗裡和面前的桌面都乾乾淨淨的，筷子併攏著整整齊齊的放在碗上，剛才吃飯的時候也是極優雅，小口小口的吃，小點小點的夾菜。相較於自己，飯碗裡和桌面上都散落著飯粒，隨意放著的筷子上還巴著一顆飯粒正好掉在桌上。

　　尹念柏良好的家教和禮儀成功的讓寧清妍心虛了，將筷子攏了攏，無聲無息的放在碗上。

　　吃完飯後，三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寧清妍突然想起被自己丟在沙發角落的外套，趕忙拿著外衣往洗手間裡跑，寧媽媽在外面問，「誰的衣服？」

　　「楚慕的。」寧清妍很自然的回答，因為楚慕來過家裡幾次，寧媽媽已經很熟悉了。

　　周莉默了默，還是忍不住問道：「他衣服怎麼會在你這裡？」

　　「因為我今天忘帶外衣了，他怕我感冒，所以借我穿。」說著，拿著衣服又從洗手間出來，滿臉苦惱地說：「媽，這衣服開線了，你幫忙縫一縫吧。」

　　周莉結果衣服一看，開線挺大的，「這我縫出來醜得很。」所有家務中就是針線活做得最差勁，平時縫縫紐扣還勉強，像這樣的技術活實在幹不了，「你尹阿姨應該縫得好，等會她來接念柏的時候讓她幫你縫。」

　　寧清妍看看時間，搖搖頭，「已經九點了，等尹阿姨來的時候肯定很晚了，算了，我自己試試看，反正幫他縫了他也不敢嫌棄。」說著，就從茶几的抽屜裡拿出針線活，有板有眼的縫了起來。

　　周莉看著專注於針線的女兒，覺得還從未見過女兒這麼認真的做一件事，以她對寧清妍從小到大的瞭解，能讓自家這頑固不化的女兒做到這般，看來楚慕這孩子在她心裡佔了很重要的位置。周莉心裡還是蠻高興的，以前楚慕來過家裡幾次，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又懂禮貌，聽說學習也不錯，挺上進的。想著周莉便忍不住湊上去問，「寶兒，你是不是和楚慕在談戀愛？」

4.情繫楚慕（二）

　　寧媽話音剛落，寧清妍就險些蟄到手，坐在沙發上一直默默無言的尹念柏也有了一點反應，朝這邊瞥了一眼。寧清妍嗔寧媽一眼，「媽，你胡說什麼，我和他只是純潔的朋友，這世上都沒有比我們更純潔的男女朋友了。」

　　寧媽嘻嘻笑著，一副「我什麼都明白的」的表情，「寶兒，楚慕這孩子媽挺喜歡的，等你們畢業了，看那天有時間帶回來給你爸也瞧瞧。」

　　「都跟你說了我和他是普通朋友。」寧清妍有一絲不耐，她倒是想把楚慕以那種身份介紹給寧爸，可人家楚慕身邊不是有一個貌美如花還溫柔可人的沈欣嗎？

　　寧清妍心裡本來就存有一絲自卑感，怕別人說自己自不量力，對楚慕的感情從來都不敢告訴任何人，只敢埋在心裡最深處。寧清妍現在只覺得寧媽哪壺不開提哪壺，硬戳她的痛處。

　　「我說真的女兒，這孩子真不錯，你得抓緊了。」

　　寧清妍無語了，但又懶得辯駁，把衣服往寧媽方向推了推，轉移話題，「媽，你幫我把這線頭收一收吧，我不會收。」

　　「我哪會收啊，我收的到最後都會鬆掉。」周莉拿著衣服細細掂量著，「一會兒讓你尹阿姨給你收。」

　　「人家尹阿姨不是病了嗎？我哪好意思喊人家幫我收啊？」寧清妍失去耐心了，開始耍小脾氣：「人家當媽的手就這麼巧，你也是當媽的怎麼差距就這麼大。」

　　周莉覺得自己被打擊了，也開始暴走，「那人家當孩子的就這麼乖乖巧巧的，你怎麼就這麼讓人操心呢？還嫌棄我這個當媽的，我還嫌棄你這當娃的。」

　　「哪家的孩子乖乖巧巧的了？」寧清妍完全失去理性，本來今天就累得要死，還為了楚慕心情一直都不好，火頭一直都立著，偏偏自家媽還往上面點火，寧清妍的脾氣本來就暴躁，這會兒已經沒辦法思考，指著尹念柏脫口就吼：「你說這沒爹又發育不良的死小鬼吧？有什麼好的？就一陰沉的啞巴，像個掃把星似的！」

　　周莉瞪著眼，拍了拍她的手，小聲道：「注意點，說什麼呢？」

　　寧清妍才幡然醒悟自己說話太重，下意識向沙發上的尹念柏看去，只見他目光依舊在電視上，面無表情，仿若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寧清妍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道死小孩是沒聽懂呢還是生氣了，看他長得像個八、九歲的小孩，想必心靈也是十分脆弱，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她兩句話打擊得從此墮落，一朵還未綻放的花朵就被她這麼踐踏死了。

　　一瞬間，氣氛在尷尬中降到冰點。

　　「叮咚！」

　　一聲門鈴聲打破沉寂。

　　三人紛紛向門處望去，寧清妍和周莉還在愣愣的，門鈴聲再次響起，兩人才反應過來，便見尹念柏從她們中間插過去，慢慢走過去打開門，尹若站在門外，見是自己兒子開門還訝異了一下，向屋裡望去，面帶淡淡的笑容：「莉姐，強強你們在幹什麼？」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心裡大呼糟糕，要是尹念柏還是個告嘴的主，豈不是要製造出矛盾。

　　「呵呵－－」周莉汕汕地笑著，走過去從鞋櫃裡拿出鞋子放在尹若面前：「快進來快進來，這丫頭在跟我扭，怪我不會針線活，你來了就好了，幫她把線頭收一收。」

　　寧清妍在一旁陪笑著跟著附說：「是呀是呀，尹阿姨你幫我收一收這線頭。」說著，不動聲色地把尹若和尹念柏隔開，抓著尹念柏的衣服就往自己房間裡拖，「我突然想起來房間裡有一些糖，我帶死……帶念柏去拿。」

　　尹若拿著針線微笑著叮囑：「念柏，要跟姐姐說謝謝。」

　　然後「砰」一聲，門關上了。

　　尹若怔了怔，有些疑惑地看向周莉，笑問：「兩孩子幹什麼呢，還關門？」

　　周莉「呵呵」笑著，指了指腦袋：「我那孩子，這兒有時候有點莫名其妙，不用管他們。」

　　房間裡，寧清妍把尹念柏按在門上，眉眼挑挑，故作凶神惡煞地說：「死小鬼，我不跟你瞎囉嗦，我就給你交代兩件事，一，不准跟尹阿姨提起我剛剛罵你的事情，二，給我忘記我剛剛罵你的事情。你要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是在我家愉快的度過了這幾個小時。」比這手勢，再次挑眉，「ＯＫ？」

　　尹念柏睜著黑黝黝眼眸，面無表情，

　　寧清妍壓抑住內心的急躁，再次問道：「ＯＫ？」

　　依舊面無表情。

　　寧清妍再次被惹毛了，想揪他的鼻和耳，又怕等一下出去會被看出來，想了想，一個靈光閃過，臉上瞬見邪惡的笑容，「我再問一遍，Ｏ不ＯＫ？」

　　尹念柏平靜如水的眼眸終於有了波動，隨著寧清妍的手一起滑至下面，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幾個星期前下身慘遭殘害的情景，額前冒出了一滴冷汗，小臉一下子蒼白。

　　寧清妍見尹念柏緩緩舉著小手，比了一個ＯＫ的手勢，才斂起氣勢，收回坐懷不亂的手，滿意地笑了。

　　兩人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寧清妍面對外面兩個大人的目光，笑得一臉和諧，尹念柏則依舊面無表情，手裡拿著寧清妍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才找到的一根不知已何年何月皺巴巴的棒棒糖，站在寧清妍身旁，向沙發上還在忙著針線活的尹若看去。

　　「強強，你過來看，你尹阿姨幫你重新縫過了，縫得很好。」周莉一見寧清妍的笑容就知道事情已經擺平，便招招手，讓她過來。

　　寧清妍小跑著湊上去一看，果然是重新縫過的，之前她縫得歪歪扭扭，樣子很難看，而此時尹阿姨縫的就整整齊齊，每一針都收得很乾淨，一點都看不出來是縫過的。嘴上難免不了讚歎：「尹阿姨好厲害。」寧清妍心裡更加崇拜尹若了，覺得像針線活這麼高難度的技術活也能掌握得如火純情，很了不起。

　　尹若咬斷線頭，把縫好的衣服遞給她，「其實針線活是很簡單的，熟能生巧。」看見尹念柏手裡拿著糖，便說道：「念柏，跟姐姐說謝謝了嗎？」

　　寧清妍喜滋滋的把衣服抱在懷裡，滿腦子都想著可以跟楚慕說是她縫的，心情大好，一把撈過尹念柏抱在懷裡，笑瞇瞇地說：「說過了說過了，雖然小小年紀，但是很懂事。」故意將尾音拖長，意有所指。

　　尹若看著兩人好像很親近，一臉欣慰，「那就好，我還擔心念柏的脾氣會跟你處不來。」

　　的確處不來！

　　「怎麼會呢？念柏很乖脾氣也很好，跟強強還是相處得很好的。」周莉怕寧清妍會說不經大腦的話，便搶先說著。

　　寧清妍面上依舊笑呵呵，心裡卻對寧媽的話噁心，老媽，您說的乖是否就是事不關己，而脾氣很好就是毫無情緒呢？

　　「那就好，希望強強能多帶念柏玩，好讓他改改這悶性情。」

　　寧清妍心裡實在不願意駁了尹若的面子，只好假惺惺地笑著，捏了捏一直默不作聲的尹念柏的臉，「我知道了，我會常常帶－－他－－去－－玩－－的。」

　　尹念柏在寧清妍不懷好意的聲音中身子僵了僵，幽深的雙眸往沙發上笑得溫柔似水的媽咪投去了一束複雜的目光。

　　多待了不久，尹若帶著尹念柏從寧家走出來，小區裡昏暗的路燈照在母子倆身上，寂靜的夜幕下，尹若手拉著尹念柏，緩緩走在秋風中，兩人靜默無言，沒有過多的交流。

　　可能是又再次吹到風的原因，尹若拉著尹念柏的手突然緊了緊，接著捂嘴咳了兩聲，「咳咳－－」

　　尹念柏已經對這聽著都令人生疼的咳嗽聲麻木了，目光定在前方的不遠處，被握著的手扭了妞，從那雙乾瘦冰冷的手裡掙脫出來。

　　尹若好不容易抑住咳嗽意，低眸看了看兒子，扯起一絲牽強的笑，「我的念柏好像長大了，都不好意思讓媽媽拉手了。」

　　小小的他，眼裡一絲流光，卻依舊默不作聲。

　　仿似聽到頭頂上一聲輕歎，然後頭頂被一雙冰涼的手撫了撫，「念柏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跟媽媽說過話了……」話語裡的悲涼，足以凍結周圍的空氣。

　　尹念柏感受著頭頂上來自於自己媽媽手上的冰涼，眼簾垂了垂，竟想起下午寧媽從學校牽著他回家時，手上感覺到的那一絲絲溫暖，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感受過的。

　　回到家後，尹念柏自己去洗手間洗漱，然後在尹若的微笑和注目下獨自走進自己的房間，沒有開燈，在若隱若現的月光下脫衣換上睡衣，鑽進被子裡時，全身都被被子裡的冰涼包圍，而從外面，那刻意壓抑著咳嗽聲一聲聲傳來，尹念柏睜著一雙大眼睛，靜靜的聽著，在咳嗽聲的伴隨下，一如既往地失眠了。

5.情繫楚慕（三）

　　天灰濛濛的亮起，寧清妍單跨著背包無精打采的從家裡走出來，臉上還睡意朦朧，手上拿著寧媽做的早餐。晨風吹進衣領，寧清妍聳聳脖子，把拉鏈拉到最高。

　　尹念柏推著自行車出來的時候兩人撞了個正著，寧清妍是嚴重的未醒遲鈍，拉聳著的眼睛頂著尹念柏看了許久都沒反應過來，尹念柏倒是輕輕瞥了一眼她，然後騎上自行車正打算走，突覺後座一沉，背上就被一重物靠上來。

　　「我還沒睡醒，懶得走了，送我去學校。」寧清妍微瞇著眼，聲音帶著睡意咕噥著。

　　尹念柏皺了皺細柔的眉，反身用手推了推背上那顆大腦袋。寧清妍扒拉了一下他的手，繼續靠上來：「死小孩，送我去學校有獎喔！」說完，已經完全閉上眼，睡得不省人事。

　　於是在極度不情願之下，尹念柏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衣載著寧清妍穿過梧桐大道，晨風呼啦啦的揚起寧清妍的馬尾辮，早晨的潮濕打在臉上，寧清妍慢慢清醒，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不疾不徐退去的梧桐樹，片片樹葉迎著秋意落下。尹念柏被帶起的襯衫遮住寧清妍的臉，寧清妍只覺得腳底板一叩一叩的，低頭一看，好樣的，自行車太矮，她的雙腳就這麼一路上被拖著。

　　「停下，停下……」寧清妍拍著尹念柏的背嚷嚷著。

　　尹念柏將自行車停下，一臉疑惑地轉頭看身後扭來扭去的女人。寧清妍騰騰跳到一旁坐在路邊，翹腳一看，果然鞋底邊沿都磨爛了，寧清妍一陣心疼，這鞋子是她最喜歡的一雙，休閒又不失女孩味，最重要的是這鞋子是寧清妍所有運動鞋中最淑女的一雙，當初就是看著沈欣穿著類似的鞋才忍不住買的。

　　寧清妍咬咬牙，把鞋子脫下一把扔向尹念柏，「死小孩，我鞋子都被磨壞了。」

　　尹念柏騎在自行車上躲閃不及，肩膀被砸中，看著白色襯衫上的一點污漬，蹙了蹙眉，表情不悅。只是寧清妍來不及看尹念柏的表情，心裡咯登一下，目光隨著另一隻因力道沒掌握好又沒有砸中尹念柏的鞋，咻一下掉在馬路正中央。車來車往，看著那若隱若現的一點白，寧清妍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哀嚎。

　　該慶幸的是，鞋子在兩個車道中間，免遭一輾，哀嚎的是，她該怎麼去撿鞋？

　　正是欲哭無淚之時，想起不是還有一個人在場嗎？臉上立刻綻開一朵燦爛無比的笑容，「死小……念柏，你幫姐姐去撿鞋好不好？」

　　尹念柏見她從一開始的憤怒到沮喪再到討好，只覺得這女人一大早的臉部就開始抽筋著實神奇，直接無視掉寧清妍此時所處的這難得一遇的窘境，直接踏著自行車頭也不回的走。

　　尹念柏不是沒風度，只是覺得這女人是個纏人精，每遇就每不順利。第一次見，自行車的輪胎被她掛鏈上的吊墜扎破，第二次見，她騎在他身上蹂躪他的臉，還讓他的寶貴地區重傷，第三次見，被她罵了一氣不說，還慘遭威脅，第四次見，這女人二話不說就靠在他背上睡著了……

　　尹念柏覺得這女的就是一個奇葩，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寧清妍看著尹念柏消失在視野中，面部表情僵了僵，「喂－－喂，你真走了？喂－－死小孩－－」最後一聲咆哮，惹得附近的路人都紛紛看來。

　　寧清妍氣惱的扔起一顆石子扔過去，眼睛怒瞪：「看什麼看？」

　　路人捂嘴笑著散開，剩下寧清妍坐在原地，兩腿張開，手杵在雙膝上，胸部因氣憤起伏著。看著十幾米遠的鞋子，寧清妍想咬人的想法都有了，心裡暗暗想著，下次再遇到尹念柏這個死小鬼非把他往死裡整。

　　「寧清妍？」

　　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寧清妍一怔後，第一反應就是想找地方躲起來，正在糾結的時候，手臂被人一拉，頭頂上傳來楚慕微怒的聲音，「你在幹什麼？怎麼光著腳呢？」

　　「呵－－呵－－」寧清妍沒法逃，只有汕汕笑著回頭，卻見楚慕身邊還站著一個溫婉面貌的可人兒，還對她揮手微笑！

　　寧清妍一瞬間想轉頭就跑，活了十八年都沒有這麼狼狽過，偏偏在這個時候被沈欣看到了。

　　「問你話呢，鞋去哪了？」楚慕見寧清妍半會沒說話，表情還突然沉了沉，不免擔心起來。

　　從沈欣臉上收回目光，手指望指了指，楚慕順著看過去，果然看見兩隻鞋子東一隻西一隻的在馬路上，楚慕蹙蹙眉頭，只說了句讓她們等等，就跑去撿鞋了。

　　看著楚慕跑去的背影，寧清妍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澀。

　　「楚慕對你很好。」沈欣突然開口，聲音細細柔柔的，像蠶絲般在寧清妍心裡繞著。

　　「楚慕對誰都好。」寧清妍尷尬的笑著，說了句客套話。

　　「不是的。」沈欣雙眸看過來，「他對你是特別的。」

　　寧清妍怔住，她看不懂沈欣說這句話時的微笑是什麼意思，那麼從容不迫，那麼淡然。寧清妍開口想說些什麼，楚慕就已經回來了，拎著鞋帶往寧清妍面前一放，抿著一抹笑，說：「寧清妍，什麼時候你才能讓人省心一點呢？」

　　寧清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從楚慕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絲寵溺，想起沈欣說的話，寧清妍趕忙搶過鞋，邊穿邊不悅地回了句：「我哪裡不讓人省心了？」手被秋風吹得有些僵硬，繫鞋帶的時候總是繫不上，寧清妍都快失去耐心了。

　　頭頂上一聲歎，鞋帶被搶了過去。楚慕繫著鞋帶反問：「你什麼時候讓我省心了？」

　　寧清妍的動作怔住，下意識地去看沈欣，她已斂笑，目光伴著複雜看著他們。

　　走回去學校的路上，寧清妍幾度退在那對璧人身後，然後又幾度被楚慕喚上來。寧清妍實在是有苦說不出，敢情人家沈欣都暗示了，自己還得在這裡當電燈泡，那有這麼厚臉賴皮的。

　　這樣苦悶的一路終於結束，沈欣向著文科班走去，寧清妍跟著楚慕回教室，一進教室，趙鼎頂著西瓜頭就衝了出來，緊接著歐鷺拿著掃帚追上來，嘴上罵咧咧：「西瓜鼎，你別跑！你敢跟我媽告我怎麼就不敢承擔呢？」

　　趙鼎回頭吐吐舌，「站住被你打才是對自己沒承擔。」

　　寧清妍看著一對冤家跑遠，就猜到歐鷺肯定又被她的青梅竹馬趙鼎告狀了，這樣的戲碼兩年來不知道上演了多少遍，班上的一開始還會跟著起哄說他們打是情罵是愛，後來也就見怪不怪了。

　　寧清妍坐回位置上，整理了一下抽屜，楚慕從背包裡拿出麵包啃，似細想了一下早上的事，便問：「剛才是怎麼回事？」

　　「呃……」寧清妍覺得事情聽糗，不想告訴他，敷衍說：「你就當我無聊丟鞋子玩吧。」

　　楚慕一口麵包險些噴出來，挑挑眉，一臉笑意，「那好玩嗎？」

　　寧清妍窘了一下，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傢伙這麼欠揍呢？

　　上課鈴聲響起，寧清妍頓時鬆了一口氣，趕忙把楚慕的書翻出來，「上課了上課了。」

　　楚慕笑意未斂，緩緩收起麵包，「以前上課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急？」

　　「楚慕！」寧清妍把書拍在桌上，「逗我就這麼有趣嗎？」

　　「呵呵！」楚慕手杵在桌上，手掩去了半張臉，好聽的笑聲從胸腔輕聲傳來。

　　其實寧清妍有些生氣了，但是楚慕的笑聲像是魔法般把她的怒去消去了一大半，只是心裡的酸楚卻直往上湧，要不是這裡是教室，寧清妍還真想哭了。

　　寧清妍覺得，對楚慕的那一份感情，太累也太痛苦，這一年下來，幾乎快要把自己壓垮。

　　她從來都像她的名字一樣，堅強得像鐵牆，只是滴水穿石，也會讓鐵破的。

　　和楚慕的決斷是在沈欣找她談話後堅定下來的。

　　那天週末，沈欣用楚慕的手機給寧清妍發了一條短信，寧清妍如約來到短信上的地點，看到沈欣時，才明白過來事情的原委，下意識想逃，但她明白，是逃不掉的。

　　沈欣依舊是一身淑女裝，淡粉色的外套和牛仔褲，配一雙單鞋，明亮而水靈的雙眸極具吸引力。相較於自己，寧清妍坐在她的對面，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就像是沙漠裡乾枯不起眼的一粒沙，而沈欣就是出水芙蓉，水潤而好看的。

　　「清妍。」沈欣叫得很親熱，客氣是談話的基礎，「首先該跟你說聲對不起，我用楚慕的手機騙你出來，也許會是我多心眼，我怕你知道是我不肯出來。更何況這兩天我和楚慕正在冷戰，我怕他會跟你說什麼，你也知道，你們的關係那麼要好。」

　　吵架的事情寧清妍是察覺到的，只是沒有去問，楚慕也沒有提起，「他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我和他的確是好朋友，但也僅僅是好朋友而已，你沒必要介意。」在氣勢上，寧清妍一開口就已經壓過沈欣，只是她覺得很好笑，以前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需要跟楚慕的女朋友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知道，楚慕是這樣想的沒錯。」沈欣頓了頓，望著寧清妍仿似要看穿一切，「但是你不是這麼想的對不對？」

　　寧清妍一怔，有些無法置信，沈欣竟然看出了她心裡的小秘密，「你……怎麼知道？」

6.心到苦處（一）

　　「寶兒，快起床了。」

　　寧清妍突然覺得很冷，才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寧媽已經把她的杯子掀開，推了推她，說道：「快起來，楚慕在客廳裡等著你。」

　　睡意還未褪去，寧清妍一臉怔相，揉著眼睛，咕噥：「楚慕？」

　　窗簾被寧媽一把拉開，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寧清妍眼睛生疼，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楚慕來了。

　　下一秒，心裡卻沉了沉。昨天沈欣的話還餘音猶耳。

　　「清妍，喜歡一個人投入的感情越多，破綻也就越大。」

　　「清妍，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楚慕一直這麼跟我擰著，我才不得不重視你的存在。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沈欣每一字每句都道得清清楚楚，聽得寧清妍直向找個地方躲起來，感覺就像是覬覦沈欣的東西時被抓了個正著般無地自容。只是沈欣也觸到了寧清妍的底線，驀地站起身，低眸望著沈欣略有訝異的臉，「沈欣，你放心，我會跟楚慕保持距離的。」

　　寧清妍會許下這句話，不是她害怕也不是妥協，更不是對楚慕的感情不夠深，而是她有她的自尊，並且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著。寧清妍有她自己的原則。

　　走出臥室，一眼便見楚慕站在陽台上，微微彎腰撥弄著盆栽裡的泥土，聽見聲響回頭，一見她臉上就揚起一抹笑意，「這會兒才起？都日上三竿了。」

　　寧清妍頂著雞窩頭走上來，「大週末的不睡懶覺都對不起自己。你在幹嘛？」

　　「你們家的盆栽多久沒澆水了？泥土都乾裂了。」洗了洗手，瞥了瞥寧清妍，笑道：「嘖，寧清妍，瞧你那頭雞窩，你晚上這是睡覺還是群架去了？」

　　寧清妍毫不客氣地打了他兩下，丟下兩個白眼走進洗手間。再出來時已經洗漱好，手上拎著楚慕的外衣，「走，我媽讓我帶你出去吃早餐。」

　　楚慕禮貌跟寧媽道別，跟在寧清妍身後走出了寧家。

　　兩人來到十字路口，經過一個站牌時，寧清妍有一瞬間的神傷。一年前，多少個這樣的早晨，那個少年站在這裡迎著晨風向她招手，然後遞給她兩個熱乎乎的包子，等到公交車來的時候，手撫在她的背上，在他臂彎的保護下擠上公交車。直到一個叫沈欣的女生出現，某一天，也是這樣的早晨，他依舊站在同一個地方向她招手，可是另一隻手上卻沒有了那熱乎乎的包子。

　　他說，他和沈欣在一起了。

　　他說，以後不能跟她一起去上學，因為他要去接沈欣。

　　寧清妍怔怔的點頭，卻好想念那怎麼吃都吃不膩的熱包，明明前一天還捧在手裡，今天就已經在別人的手裡了。

　　一年後的今天，再次和楚慕吃熱包的時候，寧清妍卻覺得索然無味，再也不似當初的味道了。楚慕環顧了四周，似也覺得久違了，說道：「說起來，有一年沒來過了。」見身旁的人沒說話，楚慕才看過來，有點納悶，「怎麼一路上都不說話，起床氣？」楚慕一直都知道寧清妍有起床氣，但也只不過是脾氣暴躁了點，從未像這樣沉默過。

　　寧清妍手捧著熱包，咬了一口往另一個路口看去，「你回家吧。」那個路口通往楚慕家，她和楚慕的家正好是這個十字路口的南北邊。

　　「這麼想攆我走啊？我還想著好長時間沒和你一起打籃球了，等會兒去打一場。」楚慕說話的時候好看的眉眼蕩起逗趣之意。

　　寧清妍心裡歎了歎，以前總拉著他去打籃球，那是因為想和他在一起，現在已經沒有了這個理由，還打什麼籃球。

　　「楚慕。」寧清妍認真的看著他，「再過一個多月就要考試了，我想回家複習，你找其他人和你去打籃球吧。」

　　寧清妍難得這麼正兒八經，楚慕顯然愣了一下，都把學習搬出來了，他還能說什麼。點了點頭，說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寧清妍退了兩步，「就這麼說吧，那我走了。」

　　楚慕欲張口說些什麼，卻在寧清妍轉身後嚥了回去。寧清妍走遠後，手裡的包子才吃了幾口就已經覺得沒有胃口了，順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聽著「咚」一聲，委屈便一股腦竄上來，直覺得心酸得要掉眼淚，兩年多的感情就這麼付之東流，無論是誰都會為此一傷的吧。

　　吸了吸鼻子，寧清妍向家走去，拐進巷子裡時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走近了才知道原來是幾個小屁孩正在玩群毆的遊戲，寧清妍只是路過時瞥了一眼，沒有多在意，誰都是經歷過這些才能長大的，想當初也是在這條巷子裡不知道親自上演過多少次，不過她都是群的其中一個，不是被毆的那個。

　　走過了幾米遠，寧清妍腦袋裡突然閃了閃，停了下來。等等，剛剛被那群小屁孩圍毆的那個小屁孩是誰？挺眼熟的。回身探頭再望，寧清妍歡喜了，果然，是尹念柏那個死小孩啊。

　　寧清妍馬上端正姿態，抱著手準備看好戲。只見那群小屁孩將尹念柏圍在中間，尹念柏靠在牆上，一臉淡漠，小小的個子在這群孩子間形成差距，一看就知道尹念柏必定是要被揍得很慘的，估計連反手的能力都沒有。

　　「尹念柏，你小子夠膽啊，敢向老師告狀，是沒被揍怕是不是？」站在最外面估計是帶頭的胖小孩凶神惡煞的邊說還邊用手拍了尹念柏白白淨淨的小臉，「瞧你這臉，長得真他媽的俊啊，我給化化妝怎麼樣。」說完，手在地上擦了擦，然後往尹念柏的臉上抹去。

　　「哈哈！」一群小孩指著尹念柏的臉嬉笑起來。

　　寧清妍在一旁看著只覺得好笑，現在的小孩子真是電視看多了，以為在演古惑仔呢，一群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就知道瞎搞，那想當年他們那時候，圍上來直接打一打踹一踹收工走人，多直截了當，還省得浪費時間。那像現在還得把人家當猴似的逗一逗才肯直奔主題，現在的群毆都這調調啊。

　　寧清妍看著已經被打得抱頭趴到在地上的尹念柏嘖嘖嘴，死小孩還真不還手，還真是任人宰割啊。

　　「叫你告狀，叫你當告嘴鴨子，我就說你沒爹了就說你是野孩子了，有本事再去告啊……」胖小孩黨腳上不停歇，嘴上罵咧咧的。

　　寧清妍聽著胖小孩的話心裡開始嘀咕了，敢情是胖小孩先罵了死小孩沒爹是野孩子，死小孩才去告老師的，雖然自己也很告嘴的人，想她小學初中的時候不知道因為這些人吃了多少苦，但是死小孩也挺可憐的，都沒爹了還整天在外面被別人欺負，回家了也沒人可以替他打抱不平……

　　寧清妍哀怨的發現，她還真被家裡那兩老人給感染了，開始可憐尹念柏這死小孩了。到底是救還是不救，寧清妍一個人在旁邊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想著看在尹阿姨的面子上幫尹念柏一把。

　　「喂，住手住手，差不多得了。」寧清妍上前，企圖動口平息這場矛盾，「我說，你們把人打出個三長兩短你們能負責嗎，到時候事情鬧大了還得叫你們老爸老媽來，麻煩不說，指不定還一頓教訓，多划不來啊，行了行了，快都停手了……」

　　寧清妍停了下來，她發現自己在唱獨角戲，這群小屁孩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寧清妍身平最恨的就是被小屁孩無視，瞬間暴走，兩手往兩小孩的臉上捂上去，推了一把，兩小孩就失去平衡退了幾步險些跌倒。趁這個空檔，寧清妍擋在尹念柏面前，對完全怔愣住的胖小孩黨，咧咧嘴，吼了一聲：「老娘在說話，竟然敢無視老娘？」

　　胖小孩黨眨巴眨巴眼，而後，胖小孩恢復一臉凶相，滿臉不耐，「靠！從哪殺來的大嬸。」

　　大……大嬸？寧清妍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胖得像二師兄的小屁孩竟然叫她大嬸？寧清妍的火氣蹭蹭往上冒，「靠！」你靠老娘也靠！「你丫的就一八戒，敢叫老娘大嬸？你是沒被揍過是不是？」

　　「靠，你不是自稱老娘嗎？」胖小孩也暴走了，肥嘟嘟的小臉氣得漲紅，這女的突然竄出來發一氣火當他好欺負是不是？

　　寧清妍窘了窘，敢情是因為自己喊的那聲老娘啊，這小孩，思想挺奇葩，不愧對那張像八戒一樣的肉臉，挺對她胃口，「原來這樣啊……」尾音拉長，突然瞇起眼笑了起來。

　　胖小孩見寧清妍反轉太大，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直覺得這女的笑得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直到那笑容不斷的逼近自己，然後臉上遭受一陣揉捏後，胖小孩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呀！這小臉，割下來得多少斤重啊。」寧清妍往胖小孩臉上掐了一把，笑呵呵地說：「我說，這麼大點人能有多大點事搞得像是深仇大恨似的，給姐一個面子，怎麼樣？」寧清妍當年也這麼混過，最喜歡別人說一句給個面子，覺得自己特拽。

　　果然，胖小孩面容緩了下來，瞥了瞥她身後正慢慢爬起來的尹念柏，可能也覺得差不多了，便一副大哥姿態，「行，今天就這麼算了，你叫什麼名字？」

　　寧清妍眉眼挑挑，心想還對她感興趣了？

　　「我叫……老娘。」寧清妍一時玩意，順著剛才的梗兒就隨口說了。

7.心到苦處（二）

　　「老娘？」胖小孩驚訝的脫口而出，而後才反應過來，小臉漲得紅通通，「靠！你佔老子便宜。」

　　「哈哈。」寧清妍笑得肚子疼，也不再逗他，「問我名字幹什麼？不打了就趕緊回家吧。」

　　「靠。」胖小孩憋屈了，帶著他的胖小孩黨大搖大擺地走了。

　　寧清妍看著胖小孩走遠後才想起尹念柏來，轉身已經找不到人，才發現尹念柏已經走了很遠，小小的身子扶著牆壁慢慢走著，身上的白襯衣已經髒亂不堪還被刮破了幾個洞，微微掖起的袖子露出細小的手腕，可以看出手臂上有細微的傷痕。寧清妍本來還在計較尹念柏不說一聲就走了，不過在這寂靜的小巷子裡，尹念柏的背影還是戳痛了她，忍不住追上去一把挽住他的脖子，因為尹念柏還不到她的胸部，所以很順手。

　　「死小孩，你就這麼回去啊？」從上面看下去，尹念柏的頭髮都纏著許多髒東西，寧清妍嘖嘖嘴用手扒拉了兩下，「就這麼回去的話尹阿姨肯定會肯定會問的。」

　　尹念柏好像也突然想起來，驀地停下。

　　秋天的冷息逐漸強烈，空曠的公園裡很寂靜，不時有幾個老人帶著狗溜躂著，路過池邊亭的時候忍不住向亭子裡渾身髒亂滿身是傷的小男孩瞥上兩眼。寧清雅拎著一袋東西從超市裡走出來，突然迎上冷風忍不住顫了顫，向著公園走去，一眼便見裸著上身的尹念柏縮成一團。走上前把已經乾洗過的襯衫扔給他，然後又拿出濕紙巾和OK繃，邊幫尹念柏處理傷口，邊碎碎念著，「瞧我對你多好，幫你把衣服洗乾淨還幫你貼傷口，這些都是要花錢的，以後記得還給我。」

　　尹念柏穿好衣服，抬眸看了眼正專心幫他擦身上的寧清妍，眼裡柔了柔。

　　「還有啊，我說別人找你麻煩你就應該放聰明點，要麼就跟他們拼了要麼就跑，反正別不還手，白白讓別人打多吃虧啊，太便宜他們只會讓他們覺得你很好欺負。」順了順尹念柏的頭髮，發現額頭上破皮了一塊，用OK繃貼了上去，「我告訴你啊，你臉上也受傷了，回家去尹阿姨肯定會問的，不過給你個教訓也好，誰讓你去告老師，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不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然後哭著去告老師的人。」以她從小到大因別人告狀而數次被老師懲罰的經驗來看，這類人要麼是虛偽要麼就是陰險。

　　尹念柏沉了一會兒，半晌才輕聲開口，「不是我告的。」

　　呦！這死小孩竟然破天荒的開口了，不過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害的寧清妍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不是你告的？」

　　「是老師自己聽到的。」尹念柏再次解釋，眼睛低垂著，看著地上的某一個地方

　　「喔－－」那就情有可原了。寧清妍眼睛斜瞥了一眼尹念柏，發現他的眼眶外有很深的一層黑眼圈，眼裡也隱約可見佈滿的血絲，好像是長時間沒有睡好的樣子，可能因為衣衫單薄的緣故，緊抿著的薄唇被凍得發紫，面上淡漠依舊，卻因為那張精緻小巧的臉頰牽起人的同情心。以前覺得他很討厭所以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他，現在一看，發現他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錐人心痛的氣息。

　　「那什麼……你是不是很冷？」衣服雖然是烘過的，不過還是有點潮濕，只要一吹到冷風應該就會感覺很冷。

　　尹念柏把目光移到寧清妍臉上，靜靜的，不言不語。

　　死小孩又不說話了，寧清妍有點不耐的說：「你裝啞巴裝夠沒有？冷還不冷，說話！」

　　「……冷。」尹念柏說話的時候有些顫。

　　「等著啊。」寧清妍站起身走了幾步，突然又一個回身，在尹念柏的頭頂上毫無預警地用力敲了一下，惡聲惡氣地說：「你以後要是再敢裝啞巴，看我不把你的小鼻子小臉揍得歪鼻斜耳，」說完，轉身走了。

　　尹念柏坐在原地，表情怔怔的，小手捂在頭頂上，突然，嘴角若有若無的揚了一下。

　　寧清妍在站在奶茶店裡一陣糾結，尹念柏那股可憐的氣息太強烈，連她都心軟了，忍不住對他好起來。再走出來的時候，尹念柏望了過來，寧清妍把手裡燙呼呼的奶茶遞給她，然後坐在他旁邊吃起布丁，「奶茶也要錢的，以後記得還。」

　　尹念柏看著寧清妍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好一會兒，覺得手裡的奶茶好燙，不過，很暖。

　　吃完布丁，寧清妍已經差不多過濾掉了楚慕的事，心情開始恢復，公園裡漸漸開始有些熱鬧，耳邊不時出現一些嘈雜的聲音。尹念柏很乖，坐在寧清妍的身邊默默的喝著奶茶，寧清妍第一次覺得和尹念柏在一起的時候也可以很平靜，這個死小孩竟然沒有惹她生氣。

　　只是令寧清妍想不到的是，平靜是這麼短暫，在寧媽一個電話打來的時候就結束了。

　　「寶兒，你快去找念柏，把他帶到市醫院來，你尹阿姨在家暈倒了。」

　　寧清妍聽著寧媽著急的聲音，心裡咯登了一下，不由往尹念柏看去，尹念柏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望來的神情疑惑中依舊淡然。

　　坐在出租車上，尹念柏手裡還捧著寧清妍買的奶茶，寧清妍心裡緊張得要死，但她發現尹念柏卻神色不改，和被胖小孩黨打的時候一模一樣，仿似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樣。寧清妍心裡暗自驚訝，要是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指不定已經慌了手腳。

　　寧清妍帶著尹念柏到醫院後，尹若已經醒了，躺在病床上，面容蒼白。

　　周莉和寧務飛坐在裡面和尹若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尹若說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要虛弱，不過神情一貫柔美。看見寧清妍拉著尹念柏跑進來，忙說：「強強，念柏，你們來了。」

　　「尹阿姨，你沒事吧？」寧清妍看上去比尹念柏緊張得多。

　　「已經沒事了，強強不用擔心，尹阿姨還要謝謝你，幫我把念柏帶來。」尹若拍了拍寧清妍的手。寧清妍感覺到一股冰涼，心裡顫了一下，那雙手，好像是死人的手，冰得刺骨。

　　尹若向念柏招了招手，「念柏，過來，媽媽跟你說。」

　　尹念柏從一進來就一直站在門口，盯著尹若那雙示意自己過去的手好一會兒，才慢慢渡過去。

　　走進了看，才發現尹念柏頭上的傷口，「念柏，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尹念柏咬著唇沒有說話，寧清妍怕尹若擔心，便隨口撒了個謊，「那是，趕來的時候太急跌了一跤磕到的。」

　　尹若這才鬆了口氣，「媽媽要住院幾天，不能回家，不過媽媽已經跟你周阿姨說好了，這兩天你可以到住在周阿姨家裡，你要聽話，知道嗎？」

　　周莉在一旁微笑著說，「小若，你不要擔心，念柏一向都很聽話的。」

　　寧清妍在一旁暗自咧嘴，有種不祥的預感，家裡就只有兩間臥房，這死小孩在她家要睡在哪裡？

　　「那就麻煩莉姐了，這孩子，有時候冷冷淡淡的，話說得也不多，不過還是挺懂事的……」尹若說完，手不由向尹念柏伸去想去撫尹念柏的臉。

　　只聽「啪」一聲，尹念柏竟拍開了尹若的手。尹若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尹念柏的舉動一下子驚呆了在場所有人，盯著尹念柏面無表情的小臉反應不過來，尹念柏那雙黑眸很大的雙眼裡倒映著尹若略微神傷的表情，不言不語，彷彿他拍開尹若的手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病房裡怔靜了半晌，打破沉靜的是尹若有些尷尬的笑著，「莉姐，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這裡有護士就可以了。」

　　周莉這才回過神，收拾好東西，「那好，明天我再來看你，檢查出來了就給我打個電話說一聲，省得我瞎擔心著。」說完，領著寧爸寧清妍還有尹念柏走處了病房。

　　尹若臉上的笑凝固在他們消失的背影上，眼瞼垂下，暗自神傷，那只被自己心愛兒子打開的手緩緩地握起。

　　回到家後，寧清妍坐在沙發上吃寧媽端上桌的水果盤，惡狠狠的目光無數次向對面的尹念柏砸去，她實在是不能理解尹念柏，能有這麼愛自己的媽媽，是多少羨慕不已的，這死小孩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這麼不尊重尹阿姨，這不是明擺著欠揍嗎？愧她今天還覺得他可憐對他那麼好，看來還真是應驗那句什麼來著，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想著，氣憤不已的她驀地站起身，傾身一把搶走尹念柏手上的水果，「 不准你吃！」

　　尹念柏怔住，眼睜睜地看著寧清妍把從他手裡搶來的一大塊西瓜一口硬塞進嘴裡，然後得意洋洋的向他炫耀。尹念柏嘴角抿了抿，覺得她現在的模樣有些搞怪。

　　周莉從廚房裡一出來就看到寧清妍嘴裡包得鼓鼓的，對著尹念柏搖頭晃腦，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叮囑道：「強強，不要欺負弟弟。」

　　「唔吶呦騎撫他？」寧清妍含含糊糊地反駁。

　　「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欺負弟弟了。」周莉回頭柔聲柔氣地對尹念柏說：「念柏，要是姐姐欺負你就跟周阿姨說，我幫你教育她，知道嗎？」

　　尹念柏乖乖點頭的剎那，寧清妍暴走了，爬上椅子，一腳踩在桌子上，嚥下水果吼了一聲：「靠！周莉，這死小孩是你背著爸爸親生的吧？」

　　一語便觸怒了寧媽，寧媽眼角挑挑，把褲腰帶一把抽出來，指著寧清妍咬牙切齒，「你是翅膀硬了敢直呼我名字了，還給我胡說八道，是皮癢了是不是？」

　　寧清妍一見寧媽的褲腰帶就想起小時候的辛酸史，趕忙從桌子上跳下來，唧唧哇哇的一邊逃竄一邊知錯。寧務飛聽見聲響從房間裡出來，打鬧的母子倆正好從他面前跑過去，寧務飛一副習以為常的淡定表情走到桌前，對尹念柏說：「別管她們，你吃你的。」

　　尹念柏看著追逐的母子倆吵吵鬧鬧的覺得很新奇，從來不知道夜晚的時候也可以不用聽見咳嗽聲而這樣吵吵鬧鬧的聲音。

8.心到苦處（三）

　　尹念柏在寧家住的第一個晚上，寧清妍就直有種想要撞牆的衝動，因為家裡只有兩個臥室，於是寧媽就搬出折疊床往寧清妍的房間一放，然後一副長輩姿態對寧清妍說：「寶兒，你是姐姐，所以應該讓著弟弟，今天晚上念柏睡你的床，你睡折疊床吧。」

　　寧清妍才剛被寧媽修理過，那敢再放肆，只能點頭答應的同時往已經坐在床上的尹念柏狠狠地瞪上一眼。

　　那天，尹念柏躺在床上，耳邊是寧清妍翻身的聲音和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盈盈月光延伸進來，尹念柏睜著眼睛，沒有一點睡意，平時總會因為接連不斷的咳嗽聲而失眠，生物鐘早已養成了習慣，此時就算再安靜，也已經沒有了一絲睡意。尹念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模模糊糊，最後的一絲思緒停留在公園裡，那個女孩將熱乎乎的奶茶遞給他的一幕。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全亮，寧清妍迷濛著雙眼瞪著在她軟綿綿的床上還呼呼大睡的尹念柏，恨得牙癢癢。高三的學生睡眠不足是很正常的，只是現在看著尹念柏睡得這麼香，寧清妍在起床和躺回去繼續睡之間掙扎了好一會兒，掙扎到最後就把所有的怒氣遷怒到了尹念柏。

　　寧清妍下床，緩緩走到尹念柏的床前，尹念柏睡得很香，長而彎的睫毛微微顫抖，白皙的肌膚在微光下顯得晶瑩剔透，薄薄的雙唇緊閉著，看上去卻是一張精緻小臉。只是寧清妍從來都不懂得欣賞小孩子的美貌，邪惡的手往尹念柏鼻子上掐住。

　　一秒……五秒……十五秒……

　　尹念柏驀地坐起來，輕喘著氣，一雙黑眸有一瞬間的驚恐閃過。

　　「哈哈！」寧清妍已經笑得直不起腰，她原本只是想把尹念柏弄醒，卻沒想他的反應這麼大，就像是做了噩夢被驚醒了一樣。

　　聽見寧清妍的笑聲，尹念柏才明白剛才窒息的感覺是怎麼回事，瞪著哈哈大笑的寧清妍不說話。

　　「寶兒，再不出來就要遲到了。」寧媽在外面催促著。

　　寧清妍應了一聲，拿起書包回頭便見尹念柏已經到頭睡回籠覺去了，寧清妍才不會就此罷休，跑過去一把掀開尹念柏的被子，把尹念柏扯起來，「死小孩，快起床了，再不起床太陽公公就要打屁股了。」

　　尹念柏還未全醒，怨念地看了一眼寧清妍，離他上課時間還早著呢。

　　在寧清妍的「督促」下，尹念柏不情不願地跟著她走出了臥室，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周莉笑嘻嘻地說：「念柏起得真早啊，你清妍姐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天早上非得我用十大酷刑才肯起來。」

　　「媽，你會不會說得太誇張了？這死小孩還是我逮起來的呢。」寧清妍含著麵包不滿地說。

　　「人家念柏平時也這麼早起的，我都撞見過好幾次了。」寧媽說著就走進了廚房。

　　寧清妍有些訝異的看著一臉淡漠吃著早餐的尹念柏，眼眶外的黑眼圈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明顯。寧清妍想，瞧，這就是每天起這麼早落下的後遺症。

　　吃完早餐，寧清妍見尹念柏還慢悠悠的，便揪著尹念柏的衣領往外帶，「死小孩，你現在住我們家吃我們家也該做點事了，反正你上課的時間還早，騎著你那輛粉嘟嘟的自行車送我去學校吧。」說完，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容。

　　尹念柏看著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覺得剛吃的早餐有點反胃，咽嚥口水，點頭答應了。

　　迎著風，穿過熟悉的梧桐大道，寧清妍臉上吹得有些冰涼，尹念柏的騎得很穩，速度不徐不疾，穩當得寧清妍都快睡著了。寧清妍覺得尹念柏住在自己家唯一的好處就是早上不用自己徒步走去學校了，可以這樣吹著晨風慢悠悠的坐著自行車去學校也算是一種享受。

　　到了學校，寧清妍下車，看了眼尹念柏屁股下的粉紅色，一臉嫌棄地說：「我說，死小孩，你能把你的自行車換個顏色嗎？這顏色我看著都起一身雞皮疙瘩。」

　　尹念柏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瞥了眼自行車。寧清妍也不指望他會說話，直接說道：「你下課應該比我早，放學別貪玩，趕緊來接我。」

　　寧清妍突然的要求是尹念柏出乎意料的，但是覺得也沒什麼就點了點頭，正準備要走，卻被歐鷺突然竄出來給攔住了，「呦！寧清妍，這娃是誰啊這是？」

　　「我家小區裡的。」見歐鷺擋在自行車前面，便扯了她一把，「你別擋著啊，一大清早的就吊兒郎當的。」

　　沒有了阻擋，尹念柏二話不說就直接走了。

　　歐鷺興致勃勃地湊上來問，「這小娃長得挺俊的。」

　　寧清妍一臉嫌棄地癟癟嘴，「他俊？你眼瞎了吧？」

　　走進教室，寧清妍一眼就看到了已經坐在位置上的楚慕，再次想起和沈欣的那一番對話，腳步便頓了頓。歐鷺疑惑地問：「怎麼了？」

　　寧清妍搖搖頭，才抬腳走去，她疏忽了，她和楚慕是同桌，原本這是她們親近的一種標誌，現在卻成了她的苦惱。楚慕看見寧清妍，便調侃道：「怎麼著？你昨天真看書了？還真從良了。」

　　寧清妍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說話。楚慕怔了怔，嘴角的笑容凝固，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趙鼎的聲音打斷了，「大家聽著，運動會的獎金已經發下來了。總共一千兩百元，我想問一下大家的意見，覺得這個錢該怎麼處理？」

　　大家議論紛紛，有幾個建議都以為不全面而被駁回。趙鼎便再開口，「這個獎金得的最多的是楚慕，楚慕，你說這個錢該怎麼用？」

　　楚慕思量了一下，綜合了一下其他人的意見說道：「因為錢的數目不多，不可能照顧到全班人，這個獎金是這次參加運動會項目的所有人的功勞，我覺得要不就是班上的參賽選手一起去山上烤肉吃，要是還剩下錢就給班上每人買點糖就好。」

　　楚慕的提議備受認可，大家都紛紛同意了，野炊的時間定在了這個星期的週末。

　　接下來的幾天，寧清妍為避免和楚慕有過多的接觸，上課的時候認真聽講，下課後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就是跑到歐鷺那裡混時間，歐鷺對她突然往自己這裡跑得比以前勤還頗有微詞，寧清妍想想也覺得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便瞞著楚慕開始準備調位置的事情。

　　週五晚上，這一天，值日生是寧清妍和楚慕。

　　寧清妍看著值日牌上的兩個名字很鬱悶，按道理和她一起值日的不是楚慕才對。不過事實已經如此，寧清妍只盼望著能早點弄完，所以下課鈴聲一響起來，寧清妍就急火火的拿起工具幹起活兒，慢慢的，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她和楚慕兩個人的呼吸聲。

　　寧清妍開始有點緊張，自從覺得和楚慕保持距離開始，這算是第一次和他單獨相處，直覺告訴寧清妍，楚慕是為了她特意調換的值日生。

　　想著想著，拖把突然被一隻腳擋住，寧清妍下意識抬頭，便見楚慕揚著淺淺的笑容，低眸看著她，「寧清妍，在想什麼呢？」

　　寧清妍一瞬間差點迷失在他好看的面容裡，「哪有想什麼，讓開！」寧清妍的語氣很不客氣，用拖把使勁推了推楚慕的腳，逼得楚慕讓開，然後看也不看他，直接推著拖把走上前。

　　不過無論走多遠，寧清妍都感覺得到背後那道目光。

　　值日終於結束，寧清妍背上書包準備走，楚慕在她身後喊她，「寧清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寧清妍毫不猶豫地拒絕。

　　楚慕跟上來，語氣裡有些不悅和命令的味道，「那怎麼行，大晚上的，我能放心你一個人回去嗎？」

　　寧清妍停下腳步，面上也有些不耐，「我說不用了，我能出什麼事？」說完，快步向前走去。

　　楚慕也有些失去耐心，這兩天寧清妍莫名開始疏遠他，只要他一開口說話她就總是想法設法地轉開，甚至不和他有任何獨處時間，什麼話也不說清楚，害得他鬱悶了好幾天，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什麼了，心裡憋了不少悶氣，所以才會看準她值日的時間想要好好談談，沒想到她一晚上都是這種不耐不煩的態度，讓他無從說起。楚慕覺得，要是寧清妍煩他了，也得有個理，這麼不明不白的直接給予處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寧清妍。」楚慕追上去拉住寧清妍的手，聲音低沉，表情不似以往的柔和，看得出透著一絲怒氣，「你這兩天在扭什麼？你在躲我對不對？」

　　寧清妍沒想到楚慕會說得這麼直白，也沒見過楚慕這麼認真的表情，反而有些想退縮了，「你說什麼啊？」

　　「我說什麼？寧清妍，別跟我說沒有，瞧你這兩天對我的態度，敢情我是招你煩了是不是？」楚慕徹底發火了，他本來就是個溫和性子的人，從不輕易發火，但一旦爆發就會很嚴重。

　　寧清妍覺得楚慕說話有些過分了，心裡有些委屈，覺得自己左右都不是人，跟楚慕親密吧，人家正牌女友不樂意，保持距離吧，楚慕又衝她發火，她這是招誰惹誰了？甩開楚慕的手，「楚慕，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從來沒說過你煩。好，我就老實跟你說吧，我是在躲著你，行了吧？你也別為這事跟我纏著，你楚慕這麼受歡迎，別說知己了，要紅顏都得排隊拿號，不差我這一個，我很感謝你這兩年來把我當朋友，不過我現在心力交瘁，沒時間跟你吵，當我求你，能讓我回家了嗎？」說完，馬尾辮一甩，大步走去。

　　楚慕怒意未平，看著寧清妍消失在黑暗裡的身影，氣得胸脯起起伏伏，在原地渡步了好一會兒，待自己平靜了許多，才拿出手機給寧清妍發了個短信。

　　接到短信的時候，寧清妍已經快到家裡了，黑兮兮的樓道裡，手機屏幕的螢光打在她臉上，上面寫著：「今天是我亂發脾氣，對不起，我們不鬧了好不好？」

　　我們不鬧了好不好？

　　寧清妍心裡冷嗤，瞧，這多像在哄女朋友啊。可是楚慕，請你別忘了，沈欣才是你的女朋友。

9.這年秋天（一）

　　星期六的早上，寧清妍一早便起來收拾起了物品準備去學校集合，但有一點讓她想不通，她需要帶上的物品之一，竟然還有尹念柏這個死小孩。

　　昨天晚上，寧媽一聽寧清妍說要去野炊，就非逼得她帶上尹念柏去，說週末帶他去玩一玩，整天悶在家裡對身心發展不好。帶他去雖然不是什麼大問題，野炊的計劃也說可以允許帶親戚朋友去，只要自己備點東西參火就行，可是寧清妍就是覺得帶上一個死小孩是一個累贅，但是，誰讓她屈於自家媽咪的淫威下，不得不點頭答應呢。

　　寧清妍看著尹念柏萬年不變的表情，不由在心裡歎氣，這還得爬山呢，帶上一個悶油瓶子，一路上不得悶死她？

　　「尹念柏。」反正離出門的時間還有一會兒，寧清妍就想逗尹念柏玩玩。

　　尹念柏正在收拾東西，聽見叫他，回過小臉，便聽寧清妍笑瞇瞇地問，「你會笑嗎？」

　　尹念柏二話不說，轉過頭繼續收拾東西，直接無視。寧清雅在他背後拳打腳踢，靠，死小孩又無視她。

　　來到學校，基本上的人都已經到齊，歐鷺一見到尹念柏就屁顛屁顛地跑上來，指著寧清妍一臉鄙視，「寧清妍啊寧清妍，以前就知道你無恥，但沒想到你會無恥都這種地步，這麼大個包包你也忍心讓這麼小的小弟弟一個人背著，愧你也做得出來。」

　　寧清妍一臉無辜，「沒呀，我有幫忙提提的。」

　　歐鷺嘖嘖嘴，一把掐起寧清妍臉上的肉，「寧清妍，我掐的都是豬皮吧？瞧都厚成這樣了。」

　　尹念柏看著寧清妍疼得哇哇直叫，眼裡盈了一絲笑意。楚慕一來就看到寧清妍捂著臉齜牙咧嘴，忍不住逗趣，「寧清妍，大清早的就做臉部保健操呢？」

　　聽見楚慕的聲音，寧清妍怔了怔，望去的時候一眼就可以看見跟在他身後引人注目的沈欣，寧清妍的好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相比之下，沈欣倒是大方許多，柔美的嘴角漾開一個笑，「嗨，清妍，歐鷺。」

　　「楚慕也帶家眷了？」歐鷺半開著玩笑，「寧清妍帶了個小弟弟，你們看，她多無恥啊，把這麼大個包丟給小弟弟背著。

　　楚慕這才注意到尹念柏，問：「寧清妍，沒聽你說過你還有個弟弟啊。」

　　「鄰居家的。」寧清妍的語氣淡淡的，不似以往的嬉皮笑臉。楚慕也聽出了寧清妍的疏離之意，心裡沉了下去。

　　不一會兒，大隊人馬出發了。山路是一條很平坦的人工鋪路，可能考慮到秋季天氣不佳的原因另外有許多人都攜帶了「家眷」，所以特地選了一條好走的路。這反而讓寧清妍鬆了一口氣，她是爬慣了山路的自然不怕，不過尹念柏從肢體上看就是一七八歲的小孩子，要是山路不好走，一路上累的可是她自己。

　　楚慕在的地方一向都是熱鬧處，尤其他身邊還站著一個落落大方同樣很受歡迎的沈欣，基本上除了寧清妍和跟著她的尹念柏，其他人都以這兩人為中心走在前面。寧清妍不是融不進去，而是不想融進去。

　　不過寧清妍本來就不是一個閒得住的人，靜了沒多長時間，寧清妍就憋不住想說話了。

　　「尹念柏。」

　　尹念柏身子拖著沉重的背包，艱難地抬起頭。

　　寧清妍綻開一個討好的表情，「你笑一個給我看看吧。」

　　尹念柏低下頭，無視。

　　「死小孩，你笑一個給老娘看看會死啊？」

　　無視……

　　「死小孩，笑一個有獎喔！」

　　繼續無視……

　　「死小孩……拜託你笑一個吧，我心情說不定會好一點……」

　　無視無視無視……

　　爬到目的地，寧清妍幾乎快虛脫般攤在地上，這一路，都快把她給悶死了，一個多小時就她一個人在那裡唧唧歪歪，尹念柏那死小孩還真就一句話沒跟她說過。尹念柏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疲憊的，這一路他就是跟著寧清妍慢悠悠的走著，沒怎麼說話，省下不少力氣。走到寧清妍旁邊，把背包放下，然後坐了下來。

　　寧清妍有些精疲力盡了，昨晚本來就因為楚慕的事情沒睡好，今天一早還醒得特別早，寧清妍只覺得睡意在她坐下的時候一股腦全竄上來了。

　　休息的地方是在一條小溪邊，所以空氣裡瀰漫著潮濕和清涼，溪水嘩嘩地淌過，伴隨著青春洋溢的嬉笑聲。寧清妍微瞇的眼睜開一個縫，便看見溪水邊那對璧人相擁坐在一起的光景，只覺得眼睛隨著心被刺得生疼生疼的，耳邊迴盪著的溪水流過的聲音也顯得特別的刺耳。

　　以前班上也有過一次野炊，只是那時候楚慕的身邊還沒有沈欣，所以她和楚慕就自然而然的結伴，到哪兒都是兩個人，那時候歐鷺就常拿他們開玩笑，說是如膠似漆，但也只有歐鷺這麼說過，其他人都一笑置之。寧清妍後來想想，覺得可能連這些人也都覺得他們不可能。

　　其實那時候寧清妍也沒往那個方面去想，一直都覺得自己對待楚慕的感情就是兄弟，直到楚慕和沈欣在一起後才慢慢開始察覺，只是時日已晚，她已經不能再做什麼了。

　　「寧清妍。」歐鷺跑過來用腳踢了踢挺屍的寧清妍，「躺在這裡幹什麼？還不來幫忙，躺著就有得吃了？你倒想得美。」

　　寧清妍壓抑住心裡的刺痛，爬起來問：「要我幹什麼？」

　　「去撿點柴吧，你也只幹得了這種粗活。」

　　寧清妍懶得跟歐鷺耍嘴皮子，把手套套上，回頭便見尹念柏還坐在原地看著自己，「死小孩，你是要坐在這裡還是跟我一起去撿柴？」

　　尹念柏猶豫了幾秒，站起身走過來，寧清妍便再拿了一雙手套幫他帶著，發現尹念柏的手很小，忍不住嘖嘖嘴，「一個男生個子小就算了，手也這麼小，以後怎麼保護女朋友。好了，跟著我走。」

　　尹念柏輕輕握了一下手，看著手上寬大的手套，眼裡一絲暗淡閃過。

　　寧清妍其實不算是一個路癡，來回路程都會記得很清楚，只是常常會忘我的走著，就好比現在，待寧清妍反應過來時，發現已經走進了樹林最裡面，而最要命的就是，正前方有一條不知是從什麼地方突然躥出來的蛇，正對著尹念柏吐著信子。

　　尹念柏畢竟還是個孩子，神情緊張的看著那條不斷向自己爬過來的蛇，定在原地，小臉一片蒼白，額頭不斷冒著冷汗，眼裡的恐懼難掩。

　　寧清妍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要是尹念柏有什麼三長兩短，要她回家去怎麼跟寧夫人交代？可是自己又沒有對付蛇的經驗，除了在動物園，這也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見蛇，四處想找一些工具，奈何附近只有一些小石子。眼看著蛇一點點逼近尹念柏，寧清妍情急之下，腳下一動，細石子發出輕微的聲音，吐著信子的蛇咻的轉過來，把注意力放在了寧清妍身上。

　　一蛇兩人都靜了幾秒，空氣裡的緊張氣息壓的寧清妍快喘不過氣來，只見蛇突然動了，向她緩緩而來。寧清妍害怕得要死，覺得這蛇又醜又髒，最重要是要是一條毒蛇，被咬上一口她這條小命不定就嗚呼了。想著，當下就直後悔早知道就不要當什麼好人，哪怕被自家媽咪趕出家門也比死翹翹來的好。

　　在寧清妍糾結的時候，尹念柏突然轉身跑了。寧清妍無法相信尹念柏就這麼丟下自己逃命了，心裡那叫一個哀嚎，不斷的想蛇使著眼神，「那邊啊，那邊啊，蛇大人，你還是去咬那個沒良心的小屁孩吧。」

　　過了十多分鐘，案發現場紛紛湧進了大批人馬，只見寧清妍完全石化了，她的右腿纏繞著一條不算很大的青蛇，那蛇從她的腿部繞過來，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十幾個人。

　　腿上緊梆梆的觸感已經讓寧清妍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看著楚慕們和氣喘吁吁的尹念柏，緊張的閉了閉眼，從牙縫裡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救我……快救我。」

　　楚慕比了個讓寧清妍放鬆的手勢，然後拿著趙鼎找來的棍子，舔了舔乾枯的唇，輕手輕腳的靠近，走近後，用棍子在地上敲了敲，發出清脆的聲音。蛇明顯有了反應，吐著信子盯著楚慕，好一會兒的僵持後，那蛇才驀地放開寧清妍滑進了叢中。

　　一下子，寧清妍腿軟了，直接倒進了楚慕的懷中。

　　「沒事吧？有沒有被咬到？」楚慕攬著寧清妍關心的問。寧清妍蒼白的面色慢慢恢復，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湧了上來，沈欣是第一個跑上來的，一把從楚慕的懷裡接過寧清妍，將兩人隔開。寧清妍明白沈欣的用意，眼瞼垂了垂，見歐鷺上來，便不動聲色的放開沈欣偏向歐鷺。

　　「你沒事吧？嚇死我了。」歐鷺被剛才緊張的氣氛嚇得到現在都還沒有緩過來，拍了寧清妍一下，「靠，你怎麼連撿柴都不會啊？要不是小弟弟跑回來找我們，我看你怎麼辦。」

　　原來死小孩是去搬救兵了。寧清妍下意識去找尹念柏，他站在人群外，垂著頭，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