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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風流乞兒愛漂亮(庸人谷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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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17: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風流乞兒愛漂亮(庸人谷之一) 作者:裘夢

愛漂亮又不是他的錯,
誰叫他天生就英俊得一塌糊塗,
可那長相平凡又普通的表妹老愛吐他槽,
為了抗議娘親私自訂下與表妹的婚約,
於是跑去拜老乞丐為師,
誓言要成為顛倒眾生的風流乞兒。
在兩人臨別前,他那古靈精怪的表妹,
卻撂下了一句令人絕倒的話:
「等你混不下去時,記得來找我。」
哇哩!居然敢看扁他,
他絕對要她對他刮目相看。
十年後的再度重逢,
他如言成了丰神如玉的丐幫幫主,
可不起眼的小表妹似乎沒有女大十八變,
但她背後所蘊藏的秘密與不為人知的一面,
著實讓他大大的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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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18:2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是個很漂亮的少年,儘管他抗議過無數次男人不能用「漂亮」來形容,可他的表妹依然故我地說他是個漂亮男生,好象不氣死他誓不甘心的模樣。他知道、他明白,誰叫他長得比她漂亮,女人的嫉妒心啊,即使她還稱不上是一個少女,但未來總會是個女人,而且絕對是個善妒的女人。
他義正辭嚴地再次聲明,他――豐神玉,將來絕對會成爲一個名副其實豐神如玉的美男子。
但他的表妹卻很不屑地擡高下巴,說了句讓他爲之吐血的話,影響了他往後數十年的生命歷程――
「一個乞丐再豐神俊朗有個屁用。」
這是污辱,絕對是污辱。
是的,自小就英俊得一塌糊塗,聰明伶俐,人見人愛的豐神玉長至十二歲光景,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有一名相貌普通,卻又聰明過頭的表妹,而且是那種毫無血緣關係,只因彼此的母親結拜而形成的表親關係。只因他說她長得不好看,她便以嘲笑他、打壓他爲畢生志業。
而令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他們居然打從娘胎就已訂下親事,也就是說,若干年後他必須娶一個無鹽兼惡劣的女人過門。他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偏偏要拜這個老乞丐爲師,加入丐幫,立誓成爲一個顛倒衆生的英俊乞兒。
老乞丐此時正一臉瞇瞇笑,沖著可愛的小女娃誘哄道:「小姑娘,加入丐幫有許多妳意想不到的好處啊。」這樣聰慧可愛又有個性的小女娃,不拐入丐幫實在可惜。
「不了,我找到師父了。」小女娃語出驚人。
「是誰?他一定沒沒天下第一幫的勢力大。」老乞丐再接再厲,不肯輕言放棄。
小女娃卻不再理會他,只是看向自己的表哥,很認真地道:「我去的地方叫『庸人穀』,你記住了。」
「記住幹麽?」豐神玉一臉的「莫宰羊」。
「等你混不下去時,才好來投靠我。」小女孩撂完最後一句,瀟灑地轉身走人。徒留某位英俊的未來乞丐王子,目瞪口呆地目送她的背影遠去。
她居然如此看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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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1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江湖上神秘的地方很多,庸人穀就是其中一處,簡直神秘到無人知道它的存在。
而在這座庸人穀中,還有一處神秘中的神秘之地――七巧園,那是庸人谷中人人能閃就閃的地方。
一條清澈的小溪從竹林中淙淙流淌而出,歡快著奔向遠方,穿過竹林便是一幢精巧雅致的江南竹屋,簷下挂著一串風鈴,迎風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屋前的空地上種滿了各式花草,姹紫嫣紅的煞是好看,於風中搖曳生姿,配合著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交織成一曲動人的樂章。
屋後別有洞天,一潭碧綠的湖水,就像一面渾然天成的翡翠玉鏡,四周的參天古樹臨水自攬,在湖面繪出一幅美不勝收的景致。
忽然「嘩啦」一聲,湖面上冒出一顆人頭,她有著一襲烏黑油亮的長髮,一雙靈動慧黠的雙眸,帶笑的眼尾,使她縱使不笑也帶著三分天生的笑意。
輕快的遊到岸邊,在陽光下顯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飛快地換上衣裳。雖然這裏位置偏僻,但是住在這裏的人都太有本事了,所以還是迅速一點兒比較好,她可不想便宜了某些人。
坐在湖邊的大青石上,梳理著自己的長髮,在山風吹拂中濕發慢慢乾爽,她簡單地以一緞銀白色的鍛帶將秀髮紮成一束,走動之際長髮微微晃動,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耀眼的光澤。
今天是她十八歲生日,悄悄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她決定送自己和師父一個特別的禮物,希望師父到時候不會翻臉才好。
半個時辰後,沈七巧快樂的背著自己的包袱,走出生活了十年的庸人穀,同時間,谷中隱約傳來怒吼聲。
師父真是笨哦,她雖然沒有武功,但可不是笨蛋,以智取出穀可比力敵省力多了,瞧她這不是成爲穀中最輕鬆過關的弟子了嗎?呵呵,雖然讓師父出糗是挺不孝的,可是誰叫師父太自大了。
自從八歲跟師父回谷,她便再也沒有出來看過外面的花花世界,現在總算飛出了牢籠,她一定要玩個夠本。
鳳棲樓是這個鎮最大的客棧,但是吸引沈七巧駐足的不是因爲它的大,而是因爲門面上的一副對聯――
上聯東西南北五湖四海客
下聯天涯海角有緣才相逢
橫批齊聚一堂
站在店外看了看招牌,沈七巧微笑著走入。據說茶肆酒樓是打聽消息的最佳場所。
「姑娘這邊請。」店小二熱情地招呼她在一個空位坐下。看這姑娘風塵僕僕,必定是從遠地而來,衣著打扮雖非富貴卻也不寒酸,眉梢眼角的笑意很容易讓人感覺親切而樂於親近。
「先上壺好茶吧。」沈七巧將肩頭的包袱放到桌上,掏出雪白的錦帕擦拭著額際的汗水。趕了這麽遠的路,是有些渴了。
「好的,客倌稍等。」店小二飛快地跑去沏茶。
好奇怪哦!等茶的沈七巧只手托腮,蹙眉望著店內一處奇異的畫面――
一位美麗的少女正熱情招待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那位美女的眼神明明充滿了鄙視與厭惡,可臉上卻挂著甜美的笑容。
哇!她的容貌雖然長得比師姊還差,但那虛假的笑容絕對比師姊強一百倍,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真是高手啊!
「客倌,您吃些什麽?」店小二不得不提高了音量。這位姑娘也看得太投入了吧,她到底是不是來吃飯的啊?
陡然回神,沈七巧未語先笑。「我要清炒蝦仁、油潑辣子,再來一大碗公的白飯。」
「一大碗公……」店小二驚訝得下巴險險掉落於地。
「是的,一大碗公。」她重復,成功地引來店內衆多的注目禮。
這小姑娘好大的飯量啊!
不一會兒,飯菜便上桌了,沈七巧埋首於白飯中,隨著白飯的減少,人們只能看到一顆黑色的頭顱隱沒在一隻碗裏。
那盤紅得刺眼的辣子,也隨著白飯迅速減少中,好多人停下手中的筷子,吃驚的看著那個飯量驚人、嗜辣如命的少女。
「豐少俠,真巧啊。」黃鶯般悅耳的嗓音揚起,讓衆人的目光再次轉移。
來者是一個豐神如玉、玉樹臨風、光彩照人、神采翩翩的……乞兒,然而身上破舊的衣裳不曾將他的風采減低半分,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迷人氣質。
這樣一個玉般的人物居然淪爲乞丐,衆人不免唏籲。他們若知道這英俊如玉的乞兒,是現今武林最大的幫派――丐幫的現任幫主,只怕就不會這樣感慨了。
沈七巧自碗內擡起頭,瞇著雙眼,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那位元美人的目標是在這位元俊美的乞丐身上。
這些年不見,他依舊如小時候一樣招搖,師兄帶回谷的畫像倒是滿栩栩如生的,跟他本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在分離十年之後,不曉得他是否還能認得出她。
豐神玉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一雙熟悉的眼,定睛一看,他面露難以置信的神情,慢慢移動腳步走上前。
沈七巧揚眉,不動聲色地盯著他。
「七巧。」他的嗓音有點顫抖、有點激動,還有著不相信。雖然出落得比她小時候漂亮多了,但是那帶笑的眼眉,吃飯必定用的大碗公,還有那紅得刺眼的辣子,讓他不得不懷疑她就是他多年不見的表妹。
露出一口潔白如編貝的牙齒,她的心情很好。「表哥,好久不見,想不到你風采依舊。」
豐神玉一臉震驚,挫敗地低吼一聲,「妳來找我了?」
「找你幹什麽?」沈七巧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聽到這樣的話他更鬱悶了,咬牙切齒地問道:「妳忘了我們有婚約嗎?」很好,她果然是忘掉的那一個,難道他就這樣讓她不屑一顧?從小到大,她果然都維持著有始有終的「好」習慣。
沈七巧驀地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還沒有娶妻嗎?我都故意晚了幾年出穀了啊。」就說他笨嘛,雖然長得一臉精明相,但是卻偏偏比驢還笨,不想娶她,還不逮著這幾年的時間趕緊成家。
這是污辱,絕對是污辱。
氣到說不出話來,豐神玉再一次肯定她是自己這輩子的魔星,他要是聰明就該知道,有多遠就閃多遠,最好老死不相往來,然而沈叔臨終前的囑咐讓他無法挪動自己的雙腿。
「豐少俠,這是你表妹啊?」
美女蓮步輕移走過來,看得沈七巧替她擔心不已,那樣的三寸金蓮,走得腳不疼嗎?
「表哥,這位姊姊是誰呀?」沈七巧困惑地望著自己的表哥。
豐神玉聞言忍不住發冷,真是夠了啊!人家明明比她小兩歲,雖然她長得確實比較稚嫩,但這樣的稱呼實在有惡整的嫌疑。
「這是神劍山莊的三小姐,而且人家比妳小兩歲,妳該叫她妹妹。」
「妹妹?」沈七巧忍不住蹙眉,「她明明看起來比我大,你誑我啊。」
蕭玫暗自攥緊拳頭,要不是顧忌她是豐神玉的表妹,她一定會好好地教訓她。
豐神玉眼角忍不住抽搐。「七巧,妳一天不惹禍,心裏不舒坦是不是?」想起每次收拾爛攤子的人都是他,心裏就更不舒服了。
沈七巧委屈地扁了扁嘴,一臉的泫然欲泣,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眼中開始凝聚晶瑩水珠,只見她迅速地往桌面一趴。「表哥,你欺侮人家……哇……」
山洪爆發大概就是眼下這種情形了,豐神玉爲之傻眼,後悔莫及!
「七巧,是表哥不對,求求妳不要再哭了,妳要是再哭下去,連我都想哭了。」他手足無措地在她身邊轉來轉去。
從小到大,他都不敢挑戰表妹天下無敵、無與倫比的絕世大哭功,那可是驚天動地、鬼哭神號、風雲變色、草木含悲……
可是,每每七巧都會莫名其妙用哭功來對付他,就像現在,他真是含冤莫辯啊。
「你罵我。」她的聲音抽抽噎噎地帶著哭音。
「我混蛋,表妹妳是這樣聰明可愛、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一個俏姑娘,怎麽可能會做錯事。」豐神玉昧著良心指天發誓。
「我真的沒有做錯事嗎?」擡起淚水迷蒙的眼,她問得小心翼翼。
「沒有。」豐神玉斬釘截鐵地回答,還拍胸脯保證童叟無欺。
「我是妹妹。」她執意要得到自己認定的那個答案。
他連忙點頭道:「妳當然是妹妹。」現在就算要他承認她是王母娘娘也沒問題。
「我比她漂亮一百倍。」她更加得寸進尺。
只見他的嘴唇微微地抖了抖,牙一咬,點了頭。「妳是最美麗的,武林第一美人的寶座非妳莫屬。」
四下頓時傳來竊笑聲,大家一致認爲根本就是睜眼說瞎話,眼前明擺著有位美人在,他也可以說得天花亂墜,沒瞧真正的美女已經頭頂冒煙、臉色發青了嗎?
「表哥,你最好了。」沈七巧笑逐顔開地撲進他懷中,當場讓蕭玫的臉色青上加紫,猶如開了一個大染坊。
豐神玉嘴角不禁上揚,得意得心花朵朵開。瞧吧!他就知道七巧還是喜歡他的,像他這樣豐神如玉、俊朗迷人的美男子,怎麽可能有人會不喜歡嘛。
「表哥,我們久別重逢,你得請客。」沈七巧理直氣壯的要求,打破了他的自我陶醉。
「我是乞丐。」豐神玉忍不住提醒自己的親親表妹一個很明顯的事實,他是乞丐,而她不是。一個看起來比乞兒還要富有的人,卻要一個乞兒替她付帳,于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吧。
沈七巧眉峰一挑,笑得不懷好意。「我聽人說,丐幫是天下最富有的幫派,所以你肯定比我有錢。」別以爲她涉世未深就好騙。
他就知道,七巧絕不會做對她沒有好處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還有這個用處,她大概也不會認親。
「豐少俠,你們……」蕭玫的神情僵硬,猶豫著該不該提醒他們兩位的姿勢太過曖昧了。他們已經抱在一起很久了,讓她看得很火大,直想一劍劈了那個有著純真笑容的「表妹」。
豐神玉眸底閃過一抹精光,玩味地看向蕭玫。「蕭姑娘有事嗎?」雖然七巧對他而言代表著數不盡的麻煩,但是跟蕭玫比起來,他寧可選擇跟七巧這個大麻煩在一起,因爲她讓他感覺很愉快。
「男女授受不親。」蕭玫輕輕地吐出這句話。
「我沒向妳介紹嗎?」豐神玉佯裝訝異的神情,「七巧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蕭玫面如死灰。她果然是個勁敵,她的直覺沒有錯!
沈七巧眨眨眼,一聲也沒吭。看來表哥似乎不大喜歡這位美女,她也不喜歡她,因爲這位神劍山莊的三小姐讓人感覺很虛假。
「真……真好,原來你有未婚妻啊。」蕭玫臉上的笑很勉強、很委屈,實在比哭好不到哪里去。
沈七巧看了都替她感到難受,自己喜歡的人已名草有主,是夠讓人傷心的了,令她深感同情……
豐神玉好笑地看著沈七巧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多年不見,她依舊跟兒時一樣古靈精怪,讓人不由得想多疼寵些。他一點兒都不排斥再次見到她,甚至可以說是開心的,或許潛意識裏他一直在等她出現。
她狐疑地看看表哥,不解他抱得這麽緊幹什麽?她又不會跑。
「表哥,天很熱,你不要抱得這麽緊,好不好?」她輕輕扭了扭身子。
「妳也知道熱啊,那妳剛才往我懷裏撲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呢?」他神情坦然,振振有詞地問。
沈七巧有些訝異他的反應,記得小時候表哥是很好欺侮的啊,現在似乎變得有那麽一點點賴皮、一點點英武、一點點……許多的一點點加在一起,答案就是他跟小時候不一樣了,變得不再那麽好欺侮,甚至有點讓人猜不透。
「現在我知道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上演久別重逢的場面了,我們要不要考慮等到天氣涼爽的時候再相認?」她神情認真地建議著。
他也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好是好,但我們要約在哪里重逢呢?」
客棧裏頓時有人很捧場地暈倒在地,這對活寶表親真是夠了!
「不如就在深冬的長白山上天池見。」沈七巧想到了一個好地方,聽說那邊終年白雪皚皚,氣候寒冷無比。
「那可是很冷的。」一想到那皚皚的白雪,豐神玉就彷佛感覺到逼人的寒氣迎面而來,再看看自己身上一年四季單薄破爛的衣服,心頭暗歎,七巧是打從心底不想讓他好過的。
「是呀,冷才適合抱在一起嘛,否則豈不是讓別人說我們傷風敗俗。」她大聲地說出理由。
不行了,再聽他們說下去,今天中午的飯就白吃了。有人開始摀著嘴向外跑。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假裝不認識,然後等待冬天的重逢?」他很虛心地求教。
沈七巧咧開了嘴,笑容很甜、聲音很脆,「表哥,麻煩你先把飯錢付了,然後我們就可以假裝不認識了。」
豐神玉大大地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她肯定會這樣講!「小二,這位姑娘的飯菜多少錢?」
「五錢銀子。」店小二滿面笑容地走過來,他的笑容絕對是貨真價實。
沈七巧毫不遲疑地拎起包袱,快樂地起身向外走去。
「表妹,妳真的打算冬天再見啊?」豐神玉頭大地看著準備揚長而去的人。
她回首嫣然一笑。「是呀,表哥,你要保重哦,下次重逢時,記得請我吃你們丐幫的拿手菜啊。」
「拿手菜?」豐神玉一臉迷惑,他們丐幫還有拿手菜這回事?爲什麽身爲一幫之主的他會不曉得,他很確定丐幫不是大廚彙集地。
「叫化子雞啊,據說此菜是天下美味呢。」沈七巧的眼中流露出垂涎之色,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嘴角。
豐神玉再一次受到打擊,他這樣一個玉樹臨風、威名赫赫的丐幫之主,居然比不上叫化子雞對她的吸引力?沈七巧鐵定是上天派來考驗他耐心的。
「表妹,妳隻身上路多有不便,不如我送妳一程吧。」他提出善意的建議。
她突然間像想到了什麽,快速地跑回來,在他身前立定站好,並伸出手道:「表哥,給我一個丐幫的信物,這樣就不會有人找我麻煩了。」
豐神玉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那纖細白皙的手,虎口處沒有江湖人習武握劍留下的老繭,她果然不會武功,那她這些年到底在庸人穀學了什麽?當年不是說要去拜師嗎?會不會是她太過刁鑽,所以她的師父決定改變初衷不教授她武功,讓她像普通人一樣在門下混到成年?此事越想越有可能。
用力揮揮手,沈七巧很不滿意某人的失神。「喂,表哥,回魂了,先把信物拿來你,就可以繼續神遊了。」
抿抿唇,瞪了她兩眼,豐神玉伸手入懷摸呀摸,摸了半天也不見他摸出什麽。
「豐神玉,你在摸跳蚤啊?」沈七巧瞪眼道。
不料,他微笑點頭。「是呀,乞丐的身上沒有跳蚤,那還叫乞丐嗎?」話未說完,一旁的蕭玫就退了幾步。
「那你捉到幾隻?」七巧興奮地睜大眼睛,走近兩步,等著看跳蚤。說起來還真不好意思,她長這麽大,真的沒見過跳蚤啊,都怪她平時太乾淨了。
「一隻也沒捉到,要不妳幫我捉?」他歎氣,終於將手從懷裏伸出來,果然是空空如也。
沈七巧美麗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俏皮地點了點頭。「好啊好啊,你先把衣服脫掉吧。」
聞言,豐神玉忍不住將身上的破衣爛衫攏了攏,還不著痕迹地退後了幾大步,試圖退到安全範圍。「嗯,不敢麻煩表妹,我有空再自己捉吧。」
「別客氣啊,我很願意幫你捉的,來來,脫衣服吧。」她熱心地靠近,臉上的笑容明顯不懷好意。
「不用,真的不用……」豐神玉轉頭就逃出了客棧,再待下去,他的一世英明就玩完了,所以來個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哈哈……」沈七巧拍著桌子大笑,似乎很滿意他懼怕的神情。這才像小時候的表哥嘛。
「蕭妹妹還不走嗎?」轉頭看到一旁怔愣的蕭玫,沈七巧疑惑地問。她不是應該跟表哥不離不棄的嗎?怎麽還呆呆地站在這裏?
「告辭。」蕭玫冷冷地拱手道別,快步追出客棧。
「小二,過來,問個事。」沈七巧微笑著對店小二打招呼。
店小二馬上過來點頭哈腰地說:「客倌,有什麽事您請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笑了笑道:「外面的對聯是多久以前題的?」
「大概十天前吧,有位俊美的公子路過,一時興起用筷子寫上去的。」店小二很快就想了起來,畢竟像那位公子一樣愛出風頭的人並不多。
「他往哪個方向走的?」她摸出一塊碎銀在店小二面前玩弄著。
「東南方。」店小二這次回答得更快。
「謝了。」她拋下碎銀,開心地奔出酒樓,這下她知道該往哪兒去了。
豐神玉真摳門,居然連個信物都捨不得給他的表妹兼未婚妻。
沈七巧一個人坐在官道旁的大石上感慨著。看著被落日暈染成一片淡金的天際,不禁有些擔心起來。她果然是欠缺江湖經驗啊,居然錯過了宿頭,眼看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她一個弱女子要怎麽度過漫漫長夜?
官道上疾馳而過的駿馬一匹又一匹,就是沒有一匹屬於她的馬。
不遠處忽然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類似快散了的木製品發出的聲響,成功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匹又老又醜的馬、一輛又破又髒的平板車,還有一個渾身補丁的……乞丐。
沈七巧的眼睛瞇了起來,靜靜地等著那輛車走近,依那匹老馬的腳程,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到她面前。
「表妹,讓妳久等了。」趕車的乞丐跳下馬車,馬車不可避免地發出瀕臨陣亡的聲響,讓聞者的心也忍不住跟著提到半空中。
「堂堂一幫之主就是這樣的待遇?」她頗富興味地挑高了眉,似笑非笑地繞著馬車打量。
乞丐將頭上的破氊帽摘下,露出俊美的相貌,跟在她後面笑說:「是呀,這還是本幫主特意挑選的好馬。」
「特意?」沈七巧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摸摸被風雨腐蝕的車轅,「這樣的馬車只怕再多坐一個人就會壽終正寢,表哥的眼光果然有獨到之處。」
豐神玉拍拍車轅,馬車頓時發出一陣嘎吱聲。「這車結實得很,表妹放心,何證絕對可以安心乘坐。」
她不客氣地道:「若不是它一直發出快散了的聲響,相信表哥的說詞會更有說服力。」這車光用看就令人心驚膽戰,她真的很擔心在自己坐上去的同時它就瓦解了。
「行了,乞丐有這樣的馬車妳就該偷笑了,還嫌,上來吧。」他重新跳上車,以行動證實馬車離解體還有一段距離。
遲疑片刻,沈七巧最終還是跳上了馬車,就算車子會散,臨死前她也會拽著駕車的帥乞丐。
「你方才不是朝另一個方向走的嗎?怎麽反而跑到我前面去了?」她困惑地問。
豐神玉逸出輕笑。「世上有種武功叫輕功,表妹不知道嗎?」
沈七巧恨恨地瞪著他的後腦勺。爲什麽每一個會武功的人都說同樣的話來刺激她?不會武功又不是她願意的,還不是師父說什麽一心不可二用,堅持不肯教她。
「妳這十年在庸人穀過得還好吧?」他狀似不經意地問著。
欣賞著夕陽西下的瑰麗景致,她的心情愉悅了。「肯定比乞丐要強得多了,表哥莫不是怕落魄的樣子被我看到,所以才一直沒去找我嗎?」
豐神玉聞言怔了一下,隨即用力甩著手中的馬鞭,老馬破車馬上疾奔。
「豐神玉,你個殺千刀的,要是我被甩下馬車,下輩子都不饒你。」官道上響起少女的咒駡聲,伴著男子爽朗的笑聲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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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官道旁的這座廟宇院牆半塌,廟門更是千瘡百孔,彷佛經歷了太多的人世滄桑。而刻有「三音寺」剛健遒勁大字的橫匾,正岌岌可危地斜挂在門楣上,一陣強風吹來就可能將它吹落於地。
廟內的房屋沒有一間完好的,都是半邊破瓦半邊天,晴時曝曬雨時漏,勉強能夠遮風蔽雨,卻承受不了狂風暴雨的洗禮。神龕上的佛像更是慘不忍睹、金漆剝落、斑駁鏽漬,連頭都不翼而飛,在暮色蒼茫中顯得淒涼無比。
豐神玉駕的馬車破舊不堪,身上的衣物也寒磣得可以,但是當沈七巧看到跟前歪倒於地的另一尊神像時,不得不感歎說:「表哥,跟這廟裏的菩薩一比,你算是不錯過得的了。」
豐神玉不語,只在一旁微笑點頭。
「你確信這裏就是我們今晚夜宿的地方?」沈七巧非常懷疑這裏是否真的可以住人,搞不好半夜吹一陣大風,房子就會轟然倒塌,把借宿在這裏的人壓成肉餅。
豐神玉不答反問:「妳不覺得這裏很適合我嗎?」
看看衰敗破落的廟宇,再看看衣衫襤褸的乞丐表哥,她似乎只有點頭的份。誕確實很適合他,而且是絕配!
「你該不會是爲了和你的身分相配,所以故意選在這裏打尖吧?」她不敢苟同地呶呶嘴,他的嗜好真是怪異。
「妳說呢?」
「如果是的話,我肯定你以前一定來過這裏,而且舊情難忘。」她對他眨眨眼,完全是一副打趣的神態語氣。
豐神玉沒趣地摸摸鼻子,他怎麽總是忘了自己從小鬥嘴就沒贏過表妹。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沈七巧一臉甜笑地湊到他跟前,「表哥,我們現在算不算分手後的重逢?」
他困惑地看著她,思索著話中是否設有陷阱。
「記得我在鳳棲樓說過的話吧,重逢時,你要請我吃叫化子雞啊。」她提醒他。
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就知道「吃」在七巧心中永遠是的。「好吧,我去抓雞。」遇到她,他也只能認栽了。
等他抓了雞回來,沈七巧已經在廊下鋪好乾草,足夠兩個人睡覺用。
「表哥,後院有井,裏頭的水很甜哦,去洗雞吧。」她開心地看著那只活蹦亂跳的雞。
豐神玉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心頭有著莫名的鬱悶,她眼中有山雞,居然對他這美男子視而不見,這是什麽世道啊!
沈七巧不是個勤快的人,但是如果有東西可以吃時,她就會比變得十分勤快,所以當豐神玉處理完山雞回到廟內時,她已經揀好了一大堆柴火等著烤雞。
「表哥,你幹什麽?」七巧不解地看著他用幾張碩大的荷葉將山雞包起,將地上和了水的泥巴塗抹上去。
「叫化子雞就是這樣做的,叫化子是不用鍋的,一切都是就地取材。」他一邊解釋一邊熟練地塗上泥巴,將泥雞放入挖好的地洞中,再掩上黃土,然後在上頭起火。
沈七巧好奇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難得沒有出聲打擾,這樣的做法吸引了她的注意。
火燒得正旺的時候,豐神玉就回到廊下倒在乾草堆上假寐。
沈七巧也跟著坐在草堆上,托腮盯著燃燒的火焰,心中直嘀咕還要多久才會好?她的肚子好餓啊。
轔轔的馬車聲由遠而至,似乎在廟外停下接著便有人聲傳來。
「今晚就在這裏打尖吧,兄弟們看好東西。」一道人聲傳來。
「是。」整齊劃一的回應,顯示出衆人訓練有素。
幾輛大的鏢車被推進破廟,一隊鏢師走了進來。
鏢車上插著迎風招展的鏢旗,黑色的鏢旗上繡著「振遠」二字,鏢旗以金線收邊,看起來肅穆大方。
領頭的鏢師看起來威武神勇,年齡大概在四十開外,這樣的臉一看就是正氣凜然,膽小一點的壞人見了只有躲避的份。沈七巧終於相信,有人生來就是長得很正義,就像她的某個師兄天生就長得脂粉味很重。
乞丐住破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是一個乞丐帶著姑娘住破廟就有點不尋常了。而且這乞丐俊美得像謫仙人一樣,而少女看來就是大家閨秀模樣,這樣的組合入住破廟就顯得更加詭異了。
鏢頭狐疑地打量著那位俊美的乞兒,他曾聽聞丐幫現任幫主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莫非就是眼前這位?
頻頻接受那群鏢師的異樣目光,沈七巧處之泰然,豐神玉則視若無睹。
「你的雞烤好了沒有啊,怎麽這麽久?」她懷疑地看著閉目養神的表哥,難不成雞會在他的夢中變熟嗎?
「自己去看吧。」他一點起身的意願都沒有。乞丐三年懶做官,當慣了逍遙自在乞丐王,就算拿皇位來他都不肯換。
沈七巧恨恨地走到那堆火前,用樹枝將餘火移開,掏出一把匕首挖開火下的土,將用泥巴包著的雞挑出,再用石頭砸開幹掉的泥巴,一陣淡淡的肉香撲鼻而來。
沈七巧的唇畔揚起笑意,她小心地將那層荷葉撥開,濃郁的肉香飄散開來,引得廟內衆人皆伸長了頸往這邊看。
忽有一隻汙手橫空搶去半隻雞,她一擡頭,就看到豐神玉一臉嘻笑出現在眼前。
「是我辛苦烤的,妳總不能一個人獨享吧。」
她皺皺鼻子,不以爲然地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有說要一個人吃嗎?」就算有,至少她沒說出來,那就不能作數。
「我的手藝不錯吧?」他有些沾沾自地喜看她吃著自己烤的叫化子雞,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沈七巧秀氣地啃著雞,懶得理他。既然這是叫化子雞,也就是說凡是叫化子都會做,那他有什麽好得意的嘛。
豐神玉挨近她,笑道:「表妹,妳看我一表人才,雞又烤得這樣棒,有我這個表哥妳是不是覺得很幸福?」
她瞪著他,喉頭的肉差點把她噎到。「不覺得,你吝嗇得讓人想痛打一頓。」
「吝嗇?」他一頭霧水。
「對呀,吝嗇。」她很認真地點頭,「我同你要信物,結果你耗到現在都沒給我啊。」對於沒要到丐幫信物一事,她一直耿耿於懷。
他一臉被冤枉的表情。「表妹,我都把自己當成信物送給妳了,妳還需要什麽信物?」
「你?」這次她是真的梗到了,豐神玉急忙伸手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表妹,慢慢吃,不著急,不夠吃的話,我再烤就好了。」她的胃口是十年如一日的好,讓他輕易就將十年前後的她重疊在一起。
「把你拿來當信物那才叫招搖,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我一個信物就好,這樣我的安全比較有保障。」江湖地處處險、江湖人個個奸,師祖的話是有道理的,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有我當信物才更保險啊。」他覺得被人說自己不如一個信物是種污辱,所以一定要爭這口氣。
「你這個當家的都沒事可幹嗎?有這麽多時間陪著我閒逛?」她懷疑地瞅著他,可不相信偌大的丐幫竟沒有要事需要幫主親自處理。
三兩 下就吃完手中的烤雞,他隨手在破衣上擦了擦,便直接向後仰躺於乾草堆上。「乞兒原本就是四海爲家,正所謂無家處處家。」
從包袱中找出饅頭,將雞肉夾入其中,沈七巧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胃口大,一隻叫化子雞或許夠吃,但是半隻肯定不行,幸好還有乾糧。
「那個蕭家妹妹呢?你怎麽甩掉她的?」她老早就想問了,卻也連帶想起剛才那匹老馬破風而馳,差點顛出她的心肝脾胃來,越想越有氣,忍不住就擡腿向他踢去。
俐落地翻身閃過,豐神玉笑道:「表妹,妳怎麽說生氣就生氣啊,吃醋也吃得太明顯了吧,要不,我們乾脆找個好日子成親吧。」
「我吃醋?你作夢吧。」她想都沒想就將手上的東西砸了過去。
豐神玉伸手接住,便往自己嘴內一塞。
「我的饅頭!」沈七巧發現自己扔了什麽東西過去,不由得發出一聲慘叫。
「要我還給妳嗎?」他將從口中掏出來的饅頭遞過去,雪白的饅頭上有五個清晰可見的黑指印,還有他剛剛咬過的齒痕。
沈七巧咬牙再咬牙,一腳狠狠地向他踹了過去。
只見他順勢而倒,骨碌骨碌滾了幾圈,仍不改嘻皮笑臉的態度。
她很想生氣,可是看到他滑稽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泛濫的笑意在臉上綻放。「表哥,這是不是就是有名的『懶驢打滾』啊?」
「表妹,老實說妳還真蒙對了。」豐神玉又滾了回來,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笑問:「要不要學?」
「不要。」她很肯定地回絕,「好好的衣服都被弄得髒兮兮的。」
他別有意涵看了她一眼,然後湊近悄聲道:「可是七巧,妳得嫁給我這個乞丐當乞丐婆,真的不考慮一下?」
臉上沒來由地泛起紅潮,沈七巧忙不叠地轉過身去罵道:「你這樣的叫化子肯定討不到老婆的,小心別把自己餓死了。」
「不會不會,肯定不會。」他哈哈大笑。能看到七巧臉紅,就算挨刀都值啊。
一旁的鏢隊相視唏籲,這對年輕男女還真是百無禁忌啊,當著衆人的面照樣打情罵俏,玩得渾然忘我。
不過,那俊美爽朗的乞丐,倒也不至於辱沒了這位清秀的少女,若替他換下那一身髒汙衣物,穿上錦衣華服,鐵定是位翩翩貴公子,不知會迷煞多少女子。
幸好,他只是個乞丐!這是衆人不約而同泛上心頭的感慨。
看著他們在一旁嬉戲,那鏢頭心中明瞭,這個乞兒不可能是丐幫幫主,否則絕不會毫無顧忌地跟個少女嬉戲玩耍,絲毫沒有一幫之主的氣度可言。
夜幕降臨時,廣袤的天空點綴著閃爍星辰,一彎上弦月高懸天際,灑落一地的銀絲清輝。
俗話說得好,乞丐無家處處家,手中無糧也餓不著。豐神玉才離開破廟一會兒,等他再回來時,手裏就提了兩隻毛色鮮豔的山雞。
「羽毛好漂亮哦,表哥,拔一根給我。」原本昏昏欲睡的沈七巧,在看到野雞後突然變得神采奕奕。
他依言拔了兩根羽毛給她,沈七巧興高采烈地把玩著。
「記得小時候我把羽毛綁在你頭上的事嗎?」她因回想往事而浮現笑意。那時的表哥真好欺侮,不像現在感覺有點難纏。
悶悶的應了聲,他便轉身去後院的井邊清洗山雞。他怎麽會不記得,她不止把羽毛綁到他頭上,還把他全身上下都沾滿了羽毛,這樁糗事讓他被同齡的夥伴笑了整整半年有餘。
等他重新點起火堆,認真做著叫化子雞時,沈七巧蹲到他跟前笑道:「表哥,你真好,知道我晚上會餓。」
「我們一起長大的。」他掃了她一眼。她讓他的童年充滿了苦難,不過此時回想起來只有笑聲留在記憶裏,她的古靈精怪一直是別人無法取代的,就如同在心頭深深的烙了一塊印記般,即使想擦都擦不掉。
「那我們算青梅竹馬嘍。」她的話是那麽自然地流泄而出,表情恬淡自得,似乎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算。」
她臉上的笑容猶如陽光般燦爛,「表哥,你看我們的交情這麽好,就算給我一個信物也不過分,對不對?」無論如何她都要拗來一個信物,她聽師父說過,丐幫的信物是江湖上最有威信的東西,簡直比聖旨還管用。
豐神玉露出了然的笑。他就說嘛,七巧從小就不是個會輕言放棄的人。
「表哥,給不給?」她抓住他的袖子。
他看著抓住自己袖子的那雙白皙的柔荑,唇線輕揚。「妳只要稍微一用力我的袖子就會被扯下來,這算不算威脅?」
「啊,被你發現了。」她一點心虛的表情都沒有,神態自若地笑著,「要不要給我一個?」他敢說不,她就用力撕下那只破袖子。
「真貪心,我這麽大的一個活信物在妳身邊,居然還不知足。」他微笑著繼續加添柴火,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袖子,反正它已經很破了。
「我說過了,不敢勞煩你,只要給我一個信物就好了。」必要的時候可以拿來救命,又不用擔心跟著他這個一幫之主太過招搖。
「妳隻身上路不安全。」他蹙眉,不是很滿意她的拒絕。
沈七巧眨眨眼,困惑地看著他。「表哥,老實說我不認爲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會惹上什麽江湖恩怨,隻身上路反而比著跟你還來得安全些。」不是江湖人、不惹江湖事,這樣才可以長命百歲。
豐神玉默然,她說的不無道理。她一個單身弱女子上路,確實不大可能惹上江湖事端,只不過――以她從小就愛惹事生非的個性來看,真的不會出事嗎?
他很懷疑,非常的懷疑。
「你不相信我?」她觀察他的神情得出結論。
「妳很會惹事生非。」他肯定地說。
她抿抿唇,伸出右手做發誓狀。「爲了我的小命,我一定不會惹事的。」左手卻悄悄在身後打個叉叉。她剛才說的話不算數哦。
繼續往火上添柴,豐神玉一副不想再談的神情,似乎烤雞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表哥,你總不會是想讓我自己搜吧?」沈七巧的眼珠轉了幾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豐神玉聽到這句話,馬上像被針紮一樣跳了起來。「妳來搜?」那還不如自己拎把刀了結的好。
「別害羞嘛,我又不會亂摸。」這句話真的很曖昧,讓其他人紛紛側目。
開玩笑,小時候摸摸無所謂,現在長大成人,他是絕對不讓她隨便摸的。
他閃,她追,破廟裏傳出陣陣清脆嬌憨的笑聲,讓這寧靜的夜色增添了不少、情趣。
夜深人靜,微風輕拂,一陣細微不可察覺的聲響閃過。
火光映出破廟內衆人,一邊是護鏢的鏢隊,一邊卻是一對怪異的組合――一個乞丐和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女並臥。
高度的警覺性讓鏢隊的鏢頭自睡夢中驚醒,看到破廟內多出一群黑衣人,馬上大喝一聲,「有人劫鏢,護鏢。」
鏢師紛紛躍起,刀劍瞬間出鞘。
沈七巧困倦地揉著眼睛,但看到眼前的刀光劍影時,不由得瞪大了眼。第一次出門就碰到劫鏢,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晦氣?
一隻寬厚的大掌搭上了她的肩,豐神玉醇厚的聲音傳入耳中,「不要怕。」
她納悶地看著他,但是她並沒害怕啊,但心頭因他的話而溫暖。
「表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裏會有人劫鏢?」她突然想到這個可能性,否則他沒道理堅持要在這裏住宿,那匹馬雖然老、車雖然破,但是絕對可以繼續趕路的。
驚訝於她的觀察力,豐神玉嘴角的弧度不自覺上揚,她這樣聰慧的女子,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一樣可以平安行走於詭譎多變的江湖是非地。
「妳確實不需要別人擔太多心。」這是他的真心話。
沈七巧回以嫣然一笑,嬌俏的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有種說不出的嫵媚,讓他在瞬間閃神。
月光反射出刀身的冰寒,一名黑衣人站到了他們面前,手中的鬼頭刀筆直地砍向豐神玉,卻在下一刻馬上瞪圓,聲音還微微打著顫,「豐……豐神玉……」
打鬥的人群不約而同地停下手,目光齊射地看了過來。
乞丐不稀奇,走到哪兒都有,但是有著一副潘安和宋玉見了也汗顔容貌的乞丐,全天下只有一個,那就是丐幫幫主豐神玉。
「風緊,扯呼。」一聲大喊,黑衣人爭相逃遁,眨眼間就消失無蹤,彷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原來是豐幫主大駕於此,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恕罪恕罪!」鏢頭走過來向他們道謝,神情不免有些尷尬。
「他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麽豐幫主。」豐神玉很自然地撒謊,臉上沒半點心虛。
沈七巧也用力地點頭,天真地笑道:「是呀,我表哥不是什麽豐幫主哦,那位幫主是位瘋子嗎?不然爲什麽叫瘋幫主?」
鏢隊的人面面相覷,眼角隱隱抽搐。瘋子?豐神玉?只怕天下沒有一個比他還正常的乞丐了。
豐神玉暗自咬牙,七巧的惡劣性子似乎只是針對他,無時無刻不忘冷嘲熱諷他一下。
見兩人的神情不似說謊,鏢頭不由得感歎天下間除了豐神玉外,竟還有這樣一位俊美的乞丐,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雖然有人受傷,卻好在沒人被殺身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這一切全是因爲這個乞丐長得俊美異常,非常符合傳聞中的丐幫之主的特徵,所以鏢隊的人還是對他心存感激。
秀氣地打個哈欠,沈七巧往乾草上一倒,含糊不清地道:「總算可以睡覺了。」以爲會有好戲看,結果什麽也沒看到就結束了,真是什麽不好當,非要當個丐幫之主,哼!
豐神玉往她身邊一倒,頭枕著胳膊望著天際閃爍的星星悠然出神。他忽然覺得其實有個像七巧這樣的人在身邊,也挺不錯的。
路上無人就起程,頂著星星才打尖是走鏢人的生活,而沈七巧竟也七早八早地就起來,只因那些人的動作實在是太大聲了,她如果還能安穩地睡,除非她是聾子。
雙手抱膝坐在乾草上,她一臉哀怨地看著鏢隊離開寺廟。
「七巧,妳要是捨不得他們,咱們就跟上去。」豐神玉笑著提議。
她橫他一眼。「我是惱他們擾了我的清夢,誰想跟他們一道了。」
「妳離開庸人穀不是出來找我,是想去哪里?」他問出自己纏繞心頭多時的困惑。
她看了他一眼,聳聳肩,把玩著一根乾草,一副不以爲意的語氣神態,「出來開開眼界,順便看看你成親沒有。」
「如果有呢?」他挑眉,知道她的答案一定會非常的出人意料。
她的嘴角漾起淺笑,看來夢幻卻又帶著狡獪。「我是想啊,如果你成親了,我就以正牌未婚妻的身分去嚇嚇表嫂,順便敲你一竹杠當盤纏去周遊天下。」誰知道他居然真的死守著那個婚約,唉,一時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在流竄。
他就知道豐神玉以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面對她。「失望了吧?」
擺擺手,她認真地點點頭,「還好,可是愛慕你的姑娘那麽多,你就真的沒有一個動心的嗎?」據庸人穀某位很有八婆潛質的男人帶回來的江湖消息,她的表哥可是位風流丐王哦。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轉著手中的破氊帽,漫不經心地道:「妳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被人小看的人,而且當年收她爲徒的人似乎也不是個小角色,就算沒有學得一身武藝,總也該有所收穫才對。
「你給我一個信物,我就給你答案。」她一副討價還價的商人模樣。
豐神玉探手入懷。
沈七巧見了笑道:「你不會又在摸跳蚤吧。」
一聽這話,他也笑了起來,手並沒有立即從懷裏抽出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如果是呢?」
沈七巧處變不驚,從容應對,「那就證明丐幫之主身上的跳蚤與衆不同,而且天下皆知,足以成爲身分的代表象徵。」
「說得有道理。」他不得不點頭承認。
「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你們丐幫的信物究竟是什麽樣子?」她歪頭看著他伸入懷裏的手,眼巴巴地等著看,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會被天下第一幫用來當信物。
只見豐神玉反手握著一樣物品,直接擱放在她手上。
一片幾乎透明的四方玉符,拿在手裏微微透著寒意,她不由得驚訝的擡起頭。「千年寒玉符?」據說在江湖上,這種符玉不超過六個。
豐神玉心有所悟,看來她果然通曉江湖事。
「真的是嗎?」她求證。
他輕輕點頭,證實她的猜測。
沈七巧不禁歡呼起來,「沒想到你們丐幫居然會拿這個東西當信物,果然是天下最富有的幫派啊。」
看到符上有個小孔,她馬上打開包袱翻找起來,不久便見她從包袱中抽出一條銀白的細線。
「要串戴起來?」他猜測。
「嗯。」她用細線將玉符穿起,打個死結,戴上塞入衣內,萬無一失。
「那條是什麽線?」他懷疑地瞇起眼。銀白的細線出現在七巧手中,這就代表那肯定不是普通的東西,因爲她從小就有許多讓他驚訝。
「那個啊――」七巧一副沒什麽的神情,「不就是一條天蠶絲嘛。」
「咚!」豐神玉不負衆望的摔倒於地。什麽叫「不就是一條天蠶絲」?天蠶絲這種珍貴的東西在她的眼中似乎跟稻草的價值差不多,但有多少武林人士夢寐以求而不可得啊。
沈七巧忍不住眉開眼笑。「表哥,你這麽吃驚啊?」
「這是天蠶絲啊!」他神情激動,「世上有幾條?」
只見她馬上伸手到包袱裏又摸出一條,而且比剛才那根更長。「你要嗎?」
豐神玉徹底無語,他早該知道她從小就不是一個乖孩子,長大了也永遠不可能變成一個安分守己的人。難怪庸人谷的主人不肯傳授她武功,不會武功的七巧就已經是個禍害了,要是會了武功,豈不天下大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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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馬破車,風華正茂的少女,頭戴氊帽的乞丐,如此極不和諧的情景出現在官道上,讓來往行人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
少女的衣服雖不華貴,但質地卻也不差,乞丐身上的衣服雖然打滿補丁,但至少也洗得乾乾淨淨。只不過,既然少女可以穿成那樣的衣服,她的車夫不至於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吧,瞧那衣服上的補丁都疊在一起了,絕對是件正宗的百家衣。
馬車雖然看起來淒慘了點,但是坐在馬車上的少女可一點都不慘,平板車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糕點美食,任她隨時取食。
這讓來往行人紛紛對駕車的乞丐投以同情的目光。可憐的下人,遇上這麽一位吝嗇自私的主人。
「表哥,你真的不吃嗎?」用手帕擦過滿是油漬的手,沈七巧又拿起一塊千層糕,還不忘問一下駕車的人。
「壓榨一個乞丐,妳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心虛嗎?」豐神玉無限感慨地側頭看著她享受一車的美食。
她停下進食的動作,俏皮地眨眨眼。「你是我表哥,又是我的未婚夫,我吃你的食物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輕輕地搖搖頭,他專心地駕車。她說得沒錯,確實是天經地義,她根本就是把壓榨他當成畢生的使命,而他居然還覺得被她壓榨的感覺也不錯,一切果然變得不正常了。不,應該說打從七巧出現後,一切就不正常了。
官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馬蹄聲,同時響起路人驚惶失措的尖叫聲。
一匹受驚的馬在官道上橫衝直撞,躲避不及的行人被撞開,翻滾著跌落一旁。
慢條斯理邁著四方步的老馬,猶自拉著嘎啦作響的平板車,悠悠哉哉地行走在官道上,對迎面而來的脫繮之馬視若無睹。
路人見此情形無不掩面。
馬的嘶鳴聲劃破長空,卻聽不到該有的慘叫聲,路人偷偷從指縫間看去,卻看到那乞丐輕而易舉的拉住馬頭,而那破車上的少女兀自吃著自己的點心,彷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誰家的馬這樣沒家教,如果不想要的話,我們就不客氣了。」沈七巧從板車上跳下,一手一顆水蜜桃,繞著那匹鬃毛油光閃亮的高大棗花馬打轉。
豐神玉眼神一凜,從馬股中拔出一支銀針,霎時眸光轉深,他相信使馬發狂的原因應該就是這根針,四川唐門的「失魂針」。
沈七巧湊到近前,好奇地問:「這根針怎麽會在馬屁股上?難不成有人準備給這只馬縫補皮毛?」
「妳在這邊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豐神玉翻身上馬,拉轉馬頭向著馬兒狂奔而來的方向馳去。
望著他策馬而去,消失在遠方,沈七巧有些無聊地看看藍天白雲,躇躊了一下便跳上老馬車,揚鞭上路。她怎麽可能乖乖待在這裏等,他總是忘了她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人呢!
路上的行人看她,她也回看著路上的人,順便欣賞沿途優美的自然風光,甚至很有閒情逸致地哼起山歌來,清脆甜美的歌聲飄揚在官道之上,給行人的旅途帶來不少歡愉。
行了好長一段路,見有地方可稍事休息,沈七巧安頓好馬車停踏入茶棚。
道旁的茶棚搭建簡陋,提供南來北往的行人一壺清茶,以及片刻清涼。
人喝茶、馬飲水,各取所需。順便聽聽來自四面八方的旅人說說所見奇聞異事,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舉目遠眺,遠山一片青翠,迎面吹來的風,似乎都帶著山中的清新。
官道很直,一眼望不到盡頭,時已近午,路上行人漸稀,而豐神玉的身影依舊不見,沈七巧的眉頭不由得輕蹙。難道他遇到麻煩了嗎?
江湖路兇險萬分、步步危機,隨時刻都有生命危險,但古往今來的英雄好漢仍前仆後繼踏入江湖,但求一朝爭雄。
輕啜著手中的清茶,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鄰桌人的談話。
「你還不知道?神劍山莊的二小姐要在蕭老太爺七十大壽的時候比武招親,現在江湖上可傳得沸沸揚揚。」
「蕭二小姐的容貌可是百裏挑一的,加上神劍山莊這樣的背景,誰能娶到她就是誰的福氣啊。」
「這下可熱鬧了,二小姐跟三小姐肯定會打起來。」
「爲什麽?她們不是親姊妹嗎?」
就是啊,這下沈七巧也好奇了,一對親姊妹爲什麽會打起來,而且還是在自己爺爺大壽的時候?她不由得豎起耳朵聽。
「還不是爲了那個丐幫的豐幫主嘛,年紀輕輕又長得俊美非常,簡直可以和江湖中第一美男子『雙絕書生』一別苗頭了。」
原來無論男女,只要長得太美都是種錯誤,她若有所悟地點頭。
「確實如此。」
「所以這次肯定有熱鬧看了。」
「那咱們不妨去看看。」
「是啊。」
聽到這裏,她歸結出一條定理――愛看熱鬧的人士遍地皆是,並非她自己一個而已。
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光滑的下巴,眼珠不懷好意地轉了幾轉,沈七巧的唇畔露出類似惡作劇的笑容。原來還有二女爭夫這種趣事,她要是也加入戰局,不就成了三女爭夫?事情似乎會很有趣哦。
B的一聲巨響,讓沈七巧的神魂迅速歸位,水靈的大眼怔怔地看著像山一樣杵在自己面前的巨漢,瞧那身肌肉,感覺就是只可遠觀不可招惹的人物,可是爲什麽他要如此盛氣淩人的站在她桌前,她本本分分地喝自己的茶有錯嗎?
困惑地眨眨眼,她遲疑地開口,「請問這位大哥,您是什麽意思?」她已經這樣謙卑了,他應該不會欺壓弱女子才對。
「這個位子我要了,妳閃開。」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的,確實挺有恫嚇作用。
沈七巧抿了抿唇,拿起自己的包袱,表情畏怯地起身,快步走向自己停在外面的馬車。
倒了桌上的茶喝了半口,巨漢便發出慘叫聲,痛苦地滾在地上,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狂抓一番,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讓人觸目驚心。
「茶裏……有……毒……」他痛苦地迸出幾個字。
茶棚內頓時一陣杯盤傾倒聲。
「怎麽可能?我剛剛喝了半壺呢,瞧,我現在還在喝呢。」沈七巧溫柔地笑著,舉起自己手裏的茶杯證明,模樣顯得嬌俏可愛。
有些人天生就擁有讓人信服的能力,而沈七巧正好就是屬於這種人。
「拿桶冷水潑潑吧,或許有用哦。」她認真地建議。
店家馬上提來了一大桶井水,一古腦地倒到巨漢身上,而奇迹馬上發生,被水一潑,那人就停止了抓狂,一臉震驚地站起來,似乎有點摸不著頭緒。
若無其事地拋起花生,然後張口接住,她顯得愜意無比。
巨漢驚疑不定地瞪著馬車旁那位清秀的少女,覺得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聲音顫抖道:「妳……妳……」
沈七巧俏皮地眨眨眼,笑道:「我很聽話啊,大哥叫我讓位,我不就讓了,大哥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午後顯得格外清晰,沈七巧轉頭望去,面露喜色。
一身補丁的乞丐飛身下馬,穩穩地落在馬車旁,關心地問道:「怎麽不去裏面坐?」
「外面視野開闊嘛。」
「那就上路吧。」他伸手牽起老馬的繮繩。
「好啊,可是這匹馬怎麽辦?」她歪頭看著那匹棗花馬,那馬也回瞪著她。
「會有人來找它的,我們走吧。」
「哦,等我把茶杯還了。」她將手中的茶杯送回給店家,高高興興地跳上馬車,「可以走了。」
等到離茶棚越來越遠,沈七巧擠坐到豐神玉旁邊。「表哥,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嗯。」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
「唐放中毒了。」
「唐放是誰?」
「四川唐門的老二。」
「唐門用毒不是天下聞名嗎?怎麽還會中毒?」她好奇死了,這種事情聽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唐門中人下的手。」豐神玉的眉頭微微皺起,旁人的門戶之爭,外人是不太好插手的。
「這樣說倒還解釋得通。」
「剛才在茶棚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啊。」
「那位巨漢怎麽會渾身血道子?而且看著妳的眼神充滿了驚懼?」他一點兒都不相信七巧的說辭,她絕對是那種拿刀捅你,還能一臉無辜地看著你問誰是兇手的人。
「天譴吧。」七巧思索著適當的用詞,「他欺侮我一個弱女子,把我從茶棚趕出去,老天看不過去,所以就懲罰他一下嘍。」
「狡辯。」他張口笑駡,心頭一顆倒也放下了大石,至少他不在的時候,她也有自保的能力,雖然他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
「我們要去神劍山莊嗎?」她拿起食物邊吃邊問。
豐神玉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去。」
「你去打擂臺賽?」她追問。
「妳希望我打嗎?」他目光專注地盯著她的臉。
沈七巧偏偏頭,狀似思考了一下,然後開口說:「我當然是希望嘍!畢竟這樣才有熱鬧可看。剛才在茶棚聽路人們講,蕭家姊妹花似乎都很中意你,所以揣測她們會不會在自己爺爺的壽宴上大打出手?」
他無言地仰天長歎。七巧這種好事的性格到底是像誰?明明沈叔夫婦都是善良可親的人,怎麽七巧偏生就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
「妳少惹些事吧。」最後他只能這樣說。
她受教地點頭。「我知道,我儘量以不危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爲前提。」
豐神玉無力地垂首,她爲什麽偏偏是自己的未婚妻呢,想不理她都不行。
「表哥、表哥,吃雞。」看著七巧如花的笑臉,他只能回以微笑,不管如何,這個責任是他自己認的,就得負責到底。
乞丐與少女,而且狀極親密,這無論如何都是件讓人側目的事情,儘管當事人滿不在乎地招搖過市。
馬車進了城在一間酒樓前停下,一位翩翩書生攔下了馬車,他的頭髮黑亮猶如擦了桂花油的千金貴婦的長髮一般,皮膚白皙一如嬰兒,俊美出衆的五官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雙分外多情的眼睛,彷佛他多看誰一眼,那人就會情不自禁地陷入陶醉而不可自拔。
此時,這位書生正興味地看著豐神玉和他所駕駛的破車。
「豐兄幾時也對兒女私情感興趣起來了?」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一旁的沈七巧。
豐神玉笑著抱拳。「這是在下的表妹。」轉頭向沈七巧介紹,「七巧,這是溫公子。」
沈七巧眸底波光流轉,嘴角的笑意味深長。「能在這裏遇到溫公子還真是巧啊!」明明已經走相反方向了,怎麽還能碰到他?
「確實,溫某一向四海爲家,要遇到真是不容易。」溫學爾微笑著自嘲。
「溫兄莫非也是爲了神劍山莊的擂臺賽而來?」豐神玉大膽猜測。
溫學爾接收到七巧不懷好意的目光後,神情一斂。「哪里哪里,在下可不敢妄想,只是爲了蕭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不好失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在此相遇,豐某該當浮一大白,溫兄請,小弟今日做東。」豐神玉雙手抱拳,率先走入了酒樓。
沈七巧跟著跳下馬車。
溫學爾微笑,以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小師妹,相見不相認,當真要做到如路人一般嗎?」任妳再會躲還不是被找到了,有戲可看的時候,想輕易地擺脫他,門兒都沒有。
不著痕迹地踹他一腳,沈七巧笑得分外燦爛,咬牙切齒地細聲道:「不想被整得太淒慘,你就識相點自動消失,否則後果自負。」這個三姑六婆,不知從哪里查到她與豐神玉的婚約,從此便日日夜夜地盼著他們重逢,甚至不惜重金請人畫了豐神玉的畫像,千辛萬苦地放到七巧園裏。
哼哼,她要是能讓他看到笑話,她沈七巧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這間酒樓雖然不大,但是席間卻不乏持刀佩劍的江湖人,環顧四周,沈七巧心中已有計較,悄然揚起一抹狡詐的笑。
賓主落坐、酒菜慢上,席間免不了要寒暄幾句。
「表哥,這位溫公子在江湖上的名頭大不大?」沈七巧一臉天真好奇。
聞言,溫學爾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豐神玉笑道:「溫兄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雙絕書生,武林第一美男子,天下女子的夢中情郎。」
「雙絕?」七巧不解地眨眨眼,「是色藝雙絕嗎?」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周圍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現場有人噴飯、有人噴酒、有人噴湯,有人跌落椅子,各種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酒樓頓時亂成一團。
雙絕書生被人戲稱是色藝雙絕,這絕對是聞所未聞之事,也難怪他們會受到驚嚇了。
「色藝雙絕?!」豐神玉難以置信地瞪著她,真虧她想得出來,他已經清楚地聽到溫學爾咬牙的聲音,他能理解他的憤怒,換作是他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我說錯了嗎?」七巧馬上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豐神玉頓時手忙腳亂。「七巧,妳、妳……別哭,妳沒說錯,完全沒說錯。」不管怎麽樣,只要能讓她不哭就好。
溫學爾不敢相信地瞪著沈七巧,彷佛看到了世上最稀奇的事物。
她居然會哭?人天生就會哭,這毋庸置疑,而哭更是女人的專長。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七巧哭,甚至以爲她是不會哭的,顯然他錯了,她不但會哭,而且很會哭,簡直就是個中翹楚。
沈七巧聞言馬上破涕爲笑,就像清晨第一道陽光照耀天地般燦燦奪目,讓許多人爲之失神。
不一會兒,沈七巧拉過店小二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誰也不知道她嘀咕了些什麽,尤其是溫學爾,更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酒菜陸續上桌,席間氣氛倒也十分融洽,除了一開始有些意外的插曲外,這頓飯簡直稱得上完美。
「最後一道菜,全齊了。」店小二端上了壓軸的最後一道菜。
其他兩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那道菜上――好大的一隻鼈。
「吃啊。」沈七巧對著溫學爾巧笑嫣然,殷殷勸食。
她居然請他吃鼈!溫學爾恨恨地瞪了她兩眼。妳給我記住,他的眼神如是說。
我等著!沈七巧亦用眼神如此回應他。
豐神玉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心頭疑竇叢生,七巧似乎挺喜歡戲弄溫學爾,而溫學爾對她也頗有積怨已深的樣子,但他仍按捺住性子不發一語。
「溫公子,吃鼈(癟)吧,很補的。」沈七巧夾了一塊肉到他的碗中,表情頗爲友善。
豐神玉也欲伸筷品嘗味道,卻被沈七巧擋住,且對他輕輕搖頭示意。
溫學爾就要送到口中的鼈肉立即停下,驚疑不定地看看肉,再看看一臉微笑的沈七巧,最後咬牙將肉放回碗中。遇到沈七巧最好三思而後行,否則死得冤枉。
「看溫公子的人才如此出衆,只怕到了神劍山莊,連擂臺都不用上就可以抱得美人歸了,真讓人羡慕啊。」她一副恨不能生爲男兒身的感慨狀。
嘴角抖了幾下,溫學爾氣定神閑道:「在下倒是頗羡慕豐兄,此生有一位像姑娘這樣靈巧的表妹,真是死而無憾。」
「表哥,真的嗎?」沈七巧故作天真地問。
豐神玉從善如流地回答,「是呀,有妳這樣的表妹,確實不枉人世走一回。」這樣諂媚的回答至少可以讓自己活久一點,何樂而不爲。
「表哥,吃菜,吃飽好趕路。」她笑逐顔開地替他夾菜,不一會兒便在碗內堆起一座小山。
豐神玉微笑著動筷。
酒足飯飽,踏出酒樓,溫學爾甚至來不及開口,沈七巧已搶著拱手道別,「溫公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表哥,咱們走吧,不要耽擱了溫公子的事。」不由分說便拉起一頭霧水的豐神玉上車走人。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眺望著山水是分外親切。
偷偷打量著身邊的人快樂的模樣,豐神玉幾次欲言又止,她不想說的只怕問了也沒用,儘管心頭有著那麽一點不舒服,他仍是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江湖上有人知道溫學爾的出身來歷嗎?」她突然主動將話題繞到了溫學爾身上。
「沒有。」
「庸人穀。」她爽快地拋出答案。
豐神玉先是一愣,爾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同門之誼。
「保密。」她要求。
「爲什麽?」
沈七巧突然露出凝重的表情。「表哥,你要知道像溫學爾這樣的人是最愛惹事生非的,要是跟他扯上關係,以我這樣一個武功全無的弱女子,很容易死於非命的。」當然,前提是那些想動她的人有足夠堅強的生命力。
他明白地點頭,確實如此,難怪溫學爾也沒有主動相認,原來有此顧忌,想來他們的同門之誼並不像表面看來那麽糟。
風突然狂嘯起來,路旁的樹葉發出猶如急浪湧來般的巨大聲響,一時之間飛沙走石,雨勢驟暴幾乎無法辯認前方道路。
這樣的天氣實在無法再繼續趕路,他們只好在道旁的一家客棧投宿。
突至的暴風雨讓許多人的路程耽擱,不得不停留在這方小小的天地中。
乞丐是社會的最底層,女人也是最弱的個體,所以豐神玉和沈七巧只好坐在大廳裏賞雨,而客房全讓給那些看起來比較有錢的旅客。
賭客發出豪爽的唷喝聲,有人喜有人悲,但是卻無人退出,屋外的雨濃,屋內的賭局也正濃。
「表哥,你不去賭嗎?」七巧有些難以理解地看著陪她賞雨的人。
豐神玉輕輕地搖頭,在這表面的平靜下其實潛伏著一股不知名的焦躁,所以他不想離開她的身邊。
雨簾密集,天地一片灰蒙,隨著時間的流逝,黑暗取代了光明,客棧也點起了巨大的松油火把照明。
耳邊聽著一旁豪爽的下注聲,心不在焉地看著敞開的大門外漆黑無光的夜色,手裏不停地將撥好的花生往嘴裏塞,小巧的嘴巴沒有片刻的休息,桌面的瓜果點心在逐漸消失中。
豐神玉百無聊賴地將下巴撐在桌面上,眼睛隨著她的動作轉來轉去,突然有些感慨。「七巧,照妳這種吃法居然沒變成胖子,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無聊嘛,又不能睡覺。」她有些抱怨地呶呶嘴。
「客房太少。」他說出衆所周知的事實。
這間客棧僅有三間客房,一間住了一位大腹便便,隨時可能會生産的孕婦,一間被一位官爺入住,還有一間據說被一位名震黑白兩道的大俠占去了。
跟孕婦爭床睡太不道德,所以只能放棄;民不與官鬥,第二間照舊放棄;第三間住的既然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俠級人物,而某位叫化頭頭又不想自曝身分與人一較長短,所以只好比照前兩間,放棄。
因爲這樣,她才會無可奈何地坐在大廳裏賞雨,但外頭漆黑一片,還不如說聽雨來得確切。
「表哥,我困了。」沈七巧打著呵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真想乾脆直接睡在地上算了。
豐神玉看她痛苦地硬撐著眼皮,心頭不忍,伸手拍拍她的肩。「睡桌上吧。」
「桌子好硬。」不滿的咕噥,處於半迷糊狀態的她,不自覺露出小女兒的嬌態。
「那靠我肩上吧。」
他話音未落,沈七巧已向他身上倒去。
是他說的,不是我要求的,我很矜持的,師娘,我沒逾矩哦。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她沈沈入睡。
看著在自己懷中毫不設防,酣然入睡的人,豐神玉笑著搖頭。
睡至午夜,客棧突然熱鬧了起來,甚至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因爲那位孕婦要生産了。
客棧內人不少,但是沒有産婆,也沒有大夫,更別說有生過孩子經驗的人。客棧內不論平民百姓,還是江湖豪客都只能無奈地聽著那位孕婦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看著她的丈夫在屋裏屋外急得團團轉。
「好吵。」沈七巧困乏地揉著眼睛,從豐神玉的懷裏擡起頭來,「出了什麽事?」
「那位孕婦大概難産,而這裏又沒有産婆,外面下著暴雨,無法出門請人。」豐神玉簡單地說明原因。
「表哥,讓店家燒熱水。」她表情顯得有些不大開心,夢中被人吵醒真的很痛苦。
他一怔,然後恍然,以內力發聲,「店家燒熱水。」這麽吵的環境真的需要很大的聲音才能讓人聽到自己的話。
「帶我上去。」她拍拍自己的臉,力圖使自己清醒。
豐神玉二話不說,帶著她飛身上樓。
「讓讓,接生的人來了,別擋路。」
衆人不約而同地讓開道路,但看到是一個年紀輕輕的黃毛丫頭,心裏就不免直犯嘀咕。她會接生嗎?
老實說,就連豐神玉都懷疑。
懷疑歸懷疑,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有死馬當活馬醫,所有人都把希望寄託在那個看起來極不可靠的人選上。漫漫長夜,也是一個多事的風雨之夜啊。
熱水被一桶一桶地送進去,然後房門從內鎖上。
産婦的慘叫聲在持續了半柱香後漸漸變低,再半柱香的時間,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夜空,讓靜寂了半天的客棧頓時沸騰起來――終於生了。
「妳怎麽會接生?」豐神玉好奇,所有的人都好奇。
沈七巧清理了手上的血污,淡淡地說了句,「我只是試試從隔壁大嬸那兒聽來的方法管不管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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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數日的暴雨過後,到處是殘枝敗葉,道路泥濘不堪,破車、老馬、乞丐相得益彰,惟一不搭的是板車上撐著江南油傘的俏麗少女。
白衣綠裙,一派清新,眉梢眼角的三分笑意,不經意問消除行人的幾分倜悵。
「表哥,到底是神劍山莊蕭老太爺的江湖地位太過崇高,還是蕭二小姐的美色過於驚豔?」沈七巧的表情帶著幾分困惑。
「何來此問?」豐神玉一副泰然的神情,跟她相處得越久,距離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沮的境界越近。
「我只是好奇,」她加重「好奇」二字的語氣,「爲什麽赴會的大都是些年輕後輩、江湖少壯?難道蕭老太爺的影響力只在這些小輩身上?」
豐神玉低頭悶笑,這話要傳到神劍山莊的蕭老太爺耳中,他的表情一定會非常嚇人。
「你還沒回答我。」她將頭探到他面前,一臉的期待。
豐神玉尚未來得及回答,馬車突然一個顛簸,措手不及的沈七巧只好伸手抓住身邊惟一的依靠,而豐神玉也下意識地伸手攙扶她,在慌亂之際,四片唇毫無預警地貼在一起,一時怔仲無法反應。
她的唇嘗起來輕柔嬌嫩,還帶著淡淡桂花糕的甜膩,她真的是太貪吃了。
猛地向後拉開彼此的距離,沈七巧神情顯得有些不自在。「表哥,那個……你吃點心嗎?」她想化解尷尬。
豐神玉唇線輕勾,一臉興味地挑了挑眉。「桂花糕,味道不錯。」
嫣紅瞬間在她臉上蔓延,猶如困脂擦得過多一般,迷蒙眼神遊移不定,就是不敢對上某人興味的眸子。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你更可愛。」話畢,他進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惱怒地瞪著駕車的人,沈七巧抓起兩塊桂花糕,很想朝他腦袋砸過去。
「其實你此次出穀是準備來找我的吧?」
她螓首微垂,眸底閃過驚訝。他真的比小時候聰明多了。
豐神玉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如果不是早有打算,你不會輕易認我,依你的個性,如果不想承認那個婚約,只怕會躲到天涯海角:水遠不讓我找到。」
抓著糕點的手揚起,紅唇憤憤地輕咬。真是看他越來越不順眼,他要是笨一點多好玩,現在感覺一點都不好玩了。
「你既然對婚約有心,那麽凡事就不必太計較了。」他笑著回首。
不消猶豫,下一刻她手上的東西就全數向他的腦袋招呼過去。這個死乞丐,居然敢調侃她?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她砸出的東西恰巧朝策馬經過馬車旁的人飛去。
「什麽人敢暗算柳家堡的人?」馬上之人拔身下馬,長劍出鞘,淩厲的一劍劈下。
不及多想,豐神玉抱著沈七巧閃身避過,幹鈞一發之際,馬車已被劍氣一分爲二,徹底報廢。
「誤會,那是桂花糕。」他連忙大聲解釋。
長劍頓住,年輕劍客狐疑地看向被自己閃開的暗器,確實是幾塊桂花糕,他劍眉厭惡地皺起,長劍歸鞘。「打情罵俏換個地方,下作。」
「不分青紅皂白拔劍,狗熊。」沈七巧馬上反唇相稽。
「賤婢,你找死!」
「誰死還不一定!」她很大聲地吼回去。別以爲會武功多厲害,她就是不吃這套。
「柳少俠,看在下區區的薄面,還請海涵一二。」豐神玉心頭苦笑,七巧的一口怨氣都發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而他還得負責善後。
柳逸青這才注意到沈七巧身邊的乞丐,看清他氊帽下的真面目時,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這個跟女子在官道之上打罵嬉戲的乞丐,居然是丐幫的幫主!
「豐幫主,這位是……」有些遲疑,更不敢妄自猜測。
「在下的表妹。」
「幫主可也是要到神劍山莊?」
「是的,蕭老太爺七十大壽總要恭賀的,而且七巧也想看看名聞江湖的神劍山莊,所以就帶她一同上路了。」
「豐幫主就不怕蕭小姐誤會嗎?」柳逸青試探地問。
豐神玉笑道:「我擔心表妹會不會誤會,其他不相干的人倒是無妨。」
沈七巧在一旁翻白眼,順便將手上的糕屑抹到某人的衣服上,反正他是乞丐,髒兮兮是理所當然。
柳逸青神情一喜,心知競爭者又少一個。
「在下急於趕路,在此先行告辭了。」
「等等。」沈七巧揚聲留人。
柳逸青停下上馬的動作,不解地望向她。
「你劈壞了我們的馬車,難道一點表示都沒有嗎?」
柳逸青看向豐神玉,後者正佯裝欣賞遠處的風光。再看看那個看似很潑辣的少女,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神情,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欠債還錢,你弄壞了我們的馬車,當然要賠了,你裝什麽糊塗?」她一點也不客氣地道。
柳逸青探手入懷,摸出一錠金子奉上。
她毫不客氣地接過,若有所思地道:「看來柳家堡很有錢。」
突然之間,他的背脊發冷,似乎有什麽不祥的感覺籠罩在四周。
「柳公子,後會有期哦。」沈七巧的笑臉異常甜美燦爛,就像眼前有一座挖不完的金礦一般。
「告辭。」柳逸青幾乎是落荒而逃。
「你嚇到他了。」豐神玉無奈地笑著。
她無辜地看著某人逃遁的方向。「我什麽武功都不會,怎麽可能嚇到他。」
「武功高的人不一定最厲害,低估你的下場通常會很淒慘。」他實話實說,這是他從小的切身體驗。
沒有了馬車,幸好還有老馬,所以豐神玉成了牽馬的馬僮,而沈七巧理所當然地坐在馬背上。
自古美人如寶玉,一旦現世必定會引來各方覬覦,所以蕭二小姐的擂臺招親,使得本就多事的江湖變得更加熱鬧起來。
也因此,最近在通往神劍山莊的路上,總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正行色匆匆地趕路。
豐神玉不急,沈七巧反而有些著急。
「我們爲什麽不換一匹快一點的馬?」她單手擦腰,呈現潑婦駡街的標準茶壺狀。
豐神玉慢悠悠地道:「不管我們的馬快不快,總之我們一定會在壽宴開動前趕到,何必一定要換匹快一點的馬?」
「那會錯過很多熱鬧好玩的事。」沈七巧嘟嘴。
「如果告訴你,我的出現才是真正熱鬧的開始,你會不會心平氣和地慢慢趕路?」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道。
他點頭。有這樣一個愛湊熱鬧的表妹,他的未來注定不會太好過,幸好,這一點他從小就知道,早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幾名乞丐從老馬旁走過,而豐神玉的手中就突然多了幾張字條。
「是什麽?」
「大事。」豐神玉的表情異常凝重,因爲他已經有預感,江湖上將會有一場大風暴來襲。
「什麽樣的大事?」她不死心地追問。
「又有幾人跟唐放中了相同的毒。」
「而下毒的人卻依然找不到?」
「沒錯,而且都是在趕往神劍山莊的途中出事的。」
「的確是大事。」沈七巧不得不承認,這件事確實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神劍山莊已經飛鴿傳書要各門派小心提防,同時武林四大神醫已從各地趕往神劍山莊,尋求良方。」
「你需要先行趕過去查看情況嗎?」
「你呢?」他不放心她,七巧愛玩的性子會爲她惹來太多的是非,即使那並不是她的初衷。
淡淡的暖意油然而生,她露出一抹淺笑。「你將會在神劍山莊看到完整無缺的我。」
「自己小心。」他囑咐一聲,便飛身離去。
目送他的身影遠去,她伸手拍拍老馬的脖子。「老傢夥,接下來就是我們相依爲伴了,我會喂飽你的。」
日薄西山時分,沈七巧走進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小鎮,這鎮雖然不大,但是她卻看到了不少的江湖俠客,仿佛全天下的江湖人士都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小鎮。
沈七巧牽著老馬,堂而皇之地踏入小鎮中最大的一問客棧,在跨入客棧的瞬間,她清楚地感覺到氣氛有片刻的凝固。
「姑娘這邊請。」店小二熱情地將她帶到一個空位上。
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是江湖人的豪邁。沈七巧也不亞於周遭的江湖俠士,大口地吃飯,大口地吞辣,卻不曾大口喝水。
猶如驟雨落下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接著在店門外中斷,想是又來了一群打尖投宿的好漢。
只見十二位青衣勁裝的劍童魚貫而入,人人手上皆捧著一柄劍,神情極爲冷肅,一進到客棧就分成兩列站好,目光一致投向門口,就像在迎接皇帝一般莊重。
沈七巧若有所思地擡頭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樣的排場,還挺符合師兄口中的一位人物——無雙劍客上官聰。
當今武林劍術最高的並非神劍山莊的人,而是上官世家的十二少——上官聰,這是江湖衆所周知的事。
不少人見了,皆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對緩步走進的人致意。
雪白的絲質長衫,飄逸的束發白紗,氣韻冷肅卻俊美不凡的相貌,就像一柄出鞘的寶劍發出迫人的寒芒,讓人無法親近。
上官聰的目光冷凜得讓人不敢直視,沈七巧雖然無懼,但是也沒有心情去注意他,只是急著將自己碗中的最後一口白飯吞吃下腹,好早一點離開這個氣氛有點冷凝的客棧。她寧可去睡破廟,也不想在大熱天被凍死。
在寂靜的環境中,就連吞咽的聲音都顯得清晰可聞,衆人的目光忍不住齊聚在那個奮力將飯菜一掃而空的少女身上。
「小二,結帳。」沈七巧咽下最後一口辣子,用手巾一抹嘴,對著呆愣的店小二喊道,順便往自己腰問的荷包裏摸去。
「哦,客倌,慢走。」店小二收了錢,微笑地送客。
轉身正想往外走,眼前突然銀光一閃,沈七巧停下了腳步。
抵著她咽喉處的劍雖未出鞘,但隱約透出一股殺氣。「如果你想替我付帳,我不會拒絕,請不要拿劍指著我。」她沒有惹事啊,感覺真不好受。
上官聰冷冷看著她。「豐神玉呢?」
眨眼,再眨眼,她有些惱了,她早該知道跟豐神玉這樣的人在一起,時間久了一定會招來麻煩的,如果嫁給他的話豈不是更慘?
「說。」上官聰將劍又往前遞了半寸。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就算你現在殺了我,我也沒辦法把他變出來給你。還有,刀劍不長眼,麻煩把劍拿離我遠一點,雖然我不是什麽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但是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很在乎的,萬一破相嫁不出去的話,我可不想賴上你。」
他瞪著她不語。
「你也知道只有死人才會願意跟冰塊待在一起,至少可以保證屍體不腐爛。」她非常樂於說出心裏話。
上官聰握劍的手收緊,手背隱約可見青筋。
要不是場面太過緊張,許多人都會噴笑出來,但是現在他們卻只有不停地冒冷汗,這個少女顯然有找死的嫌疑。
下一刻,上官聰收回了自己的劍,眼神深幽地看著面色自始至終未曾改變的沈七巧。「娶了你,豐神玉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她十分贊同地點頭。「這話表哥從小就說過了。」
上官聰垂下眼瞼,轉身向外走去。「九兒,帶這位姑娘一起走。」
沈七巧自認下是十二劍童的對手,還是老實點跟人家走,總也好過自己一個人孤單上路。
被人請上了停在外面的馬車,沈七巧不得不承認上官聰很奢侈。他一個人乘坐的車廂可以睡下五個人,車裏甚至鋪滿了質地柔軟的毯子,固定的小桌上擺滿了時令鮮果,車廂壁上還嵌有幾粒龍眼大的夜明珠。
目光在瀏覽完車廂佈置後,終於落到馬車主人的身上,只見他從腰間摸出一粒藥丸吞下,然後開始運功打坐。
目中無人,這是她對上官聰的評價。他根本就不把她看在眼裏,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打坐,如果不是不想節外生枝的話,她一定會請他嘗嘗苦頭。
照理說,運功打坐之後氣色應該更好,但上官聰的氣色非但沒好,甚至還吐了血。要不是沈七巧閃得夠快,那血就噴到她身上了。
上官聰冷冷地看著遠遠閃到一旁的人。「你膽子確實很大。」沒有一般姑娘家的花容失色,只是對他噴出的血污有點厭惡。
自得地吃著放在腿上的那盤水果,沈七巧沖著他嫣然一笑。
死馬當活馬醫,說的大概就是眼前的情形吧!
沈七巧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上官聰的十二劍童忙進忙出地逮大夫回來,不停地煎藥,不停地灌他們主子藥,可惜陷入昏迷的十二少根本就服不下任何藥物,浪費了不少珍貴藥材,幸好上官家非常的有錢。
沈七巧認爲自己已經站得很靠邊了,但顯然還是不夠,因爲她被劍童們趕了不下三回,如果她現在逃跑,應該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要不要逃走呢?
她的目光停留在遠方那群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人身上,表情帶著些微的苦惱。
一隻大手突然拍上了她的肩頭,讓她嚇了一跳。
「嗨,小師妹,你看戲看得挺入迷的嘛。」溫學爾帶笑的嗓音傳入耳中,她轉頭便看到他俊美的臉龐。
沈七巧聳聳肩,繼續觀察著。「那些中毒的人是不是都跟他有著相同的症狀呢?」
溫學爾亦蹲在她的身邊看著。「是的,症狀是一樣的,似乎有人不太希望這些人去參加比武擂臺賽。」
「你爲什麽沒中毒?該不會是人家認爲你沒資格吧。」她調侃地說。
溫學爾不以爲意地撇嘴,「那就得問師妹你了。」
沈七巧咧嘴笑了笑,沒出聲。
「小師妹,打個商量如何?」溫學爾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些,和喜怒無常的師妹打交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眨眨眼,點頭。
「救救上官聰吧,這傢夥雖然脾氣壞了點兒,但終究不算是個壞人。」溫學爾看著那一頭混亂的情形,有些無奈地說。
沈七巧抿抿唇,歪了歪腦袋,像是思考了一下,才說:「也不是不行啦,只是由師兄出面比較好吧,我看戲就好。」
溫學爾把手伸到她面前。
她從袖子裏摸出一粒朱紅藥丸交到他手上。「可以讓他活著,但不保證能完全清除毒素。」
「他請人的方式確實不值得贊許,就這一點師兄也不幫他。」溫學爾很懂得見好就收,基本上能從七巧這裏拗到一粒救命丸已經很難得了。
沈七巧盤腿坐在原地,看著自己的師兄以救世主的架式現身,將那個一腳踏進閻王殿的人給拉回來,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庸人穀最愛出鋒頭的人,無疑是溫學爾這只花蝴蝶。
然而溫學爾突然發出一聲尖叫,風一樣地掠回到沈七巧身邊,直向她伸出手。「解藥。」
她擡高下巴哼了一聲,「誰叫你偷襲我。」這下手還不變得像熊掌一樣大,有武功了不起啊,再偷偷摸摸地湊近她身邊試試看啊。
溫學爾咬牙。是他笨,以爲出了穀的七巧會可愛一些,事實證明有些人的惡劣性格是天生的,不能指望後天改善。
沈七巧若無其事地拍了拍他的手掌,溫學爾那只腫得不成形的手掌馬上奇迹般地恢復正常,讓他稍稍呆愣了一下。看來小師妹又研製出新的害人玩意兒了。
心頭登時發寒!
「你要是再用看鬼一樣的眼神瞅著我瞧,信不信我讓你馬上變鬼?」沈七巧瞪著他,低聲發出警告。
溫學爾馬上將目光投向別處,腳下連退十步有餘,跟她相處一定要懂得保持安全距離。
上官聰終於醒了過來,雖然面色仍有些蒼白,但至少不再死氣沈沈了,十二劍童鄭重地向溫學爾屈膝一拜。
「溫兄怎麽會來這裏?」上官聰起身半臥,朝著故友微微點頭。
「和你一樣受人所托。」溫學爾意有所指的目光掃向一邊啃著蘋果的人。
上官聰的目光也看向了沈七巧,若有所悟,「豐神玉很擔心她。」
她聞言擡起了頭。「是我表哥讓你來保護我的?」讓一個身中劇毒的人保護她?豐神玉的智慧怎麽這些年一點都沒長進呢?
上官聰默認,當時身體虛弱的他實在無力與她解釋,才會出此下策逼她上車。
溫學爾笑道:「他後來才得知上宮兄中毒的事,便馬上讓我趕過來,這傢夥確實見色忘友。」
沈七巧用力地咬著蘋果,發出清脆的聲響。
上官聰看了看窗外。「此地離神劍山莊已經下足十裏之遙,咱們還是快些趕過去跟豐兄會合吧。」將來查出是誰下的毒手,上官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十裏之地,快馬加鞭,很快就抵達目的地——神劍山莊。
往日肅穆莊嚴的神劍山莊,如今卻籠罩在一股濃郁的藥香之中,讓人有種誤入藥莊的錯覺。
武林四大神醫已經被請入莊內,許多知名的大夫也被請來,但是那些中毒的人絲毫沒有起色,讓衆醫者一籌莫展。
「表哥……」清脆而綿長的呼喚聲從神劍山莊大門處響起,一直向內擴散。
溫學爾忍不住挖了挖耳朵,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
上官聰則是很懂得緘默的必要性。
所以當溫學爾開始抱腳狂跳的時候,他可以安然無恙地坐在神劍山莊的大廳裏喝茶,並且欣賞著好友難得一見的糗樣。
詩雲,暗香浮動月黃昏。然而月未露面,暗香已至,讓人心肺皆舒的香氣徐徐散發。
發色黑亮一如濃重的夜色,兩道秀眉如黛,一雙秋水瞳眸清澈溫潤,恍若世上最珍貴的寶石,高挺的鼻梁讓人妒忌,紅潤俏薄的嘴唇不點而朱,一襲淡粉拽地長裙款款生姿,佳人翩然而至,讓人看傻了眼。
溫學爾與上官聰的目光只在美人身上停留瞬間,便不由自王地被沈七巧的表情給吸引——他們仿佛可以看到她嘴角流淌出的萬里長江。
「啊,世上居然有如此美人!」她回神後的第一句話如是說。
「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見到姑娘之前,我一直以爲溫公子若換上女裝必定是美色中的翹楚,但現在我卻覺得他的姿色簡直不能與姑娘一較高低。嗚呼哀哉!一睹姑娘芳容,雖死無憾。」沈七巧聲情並茂地抒發自己的感受,讓大廳裏的人無不瞪大了眼,包括被她誇獎的美人。
「噗!」一聲忍俊不禁的笑聲,打破了大廳裏詭異的氣氛,「蕭二小姐聽到你這樣的讚美,肯定是心花怒放。」
「表哥!」沈七巧雙眼發亮地看向門口,隨後便飛撲過去。
「表妹!」笑容滿面倚門而立的俊美乞丐,除了豐神玉還有何人?他大張雙臂,恭候佳人投懷送抱。
「嘿,表哥,難怪你遲遲不出來見我,是不是樂不思蜀了?」她抓住豐神玉的手笑著打趣道。
豐神玉抿抿唇,狀似思考了一下,然後誠懇地說:「好像一直到剛才,我都在擔心你能不能安然無恙地定進神劍山莊。」
沈七巧笑彎了眉眼,興奮地撲進他的懷裏,並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就知道表哥最疼我了。」
溫學爾與上官聰面面相覷,這真的是平日他們認識的那個他(她)嗎?
「咳咳……」上官聰善意地發出響聲,試圖讓沈浸在重逢喜悅中的表兄妹考慮一下地點問題。
「表哥,你朋友恐怕不止有內傷,現在可能連風寒都感染上了,趕緊幫他找個好大夫過來看看吧。」沈七巧語氣神情都十分認真。
「好啊,跟我一起去找。」豐神玉牽起她的手離開大廳。
被漠視的佳人眸底劃過一抹怨懟之色,唇畔卻依舊挂著春風一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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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樣紅豔的玫瑰在神劍山莊後花園迎風搖曳,蕩出一片瑰麗火海,風中依稀帶來遠山清新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
除了大片花海外,亦有人工造景之湖,小橋亭閣無不雅致。湖裏有養殖成群的斑斕錦鯉,當魚食一下,魚群翻湧搶食之景甚是壯觀。
看著簇擁而巨的魚,豐神玉忍不住歎了口氣,看著沈七巧的眼睛,幾乎快要跟魚眼瞪得一樣圓了。
「表哥,你認爲天下間有能拒絕得了蕭二小姐的男人嗎?」沈七巧黑珍珠一樣燦燦的眸子,閃著不尋常的光芒。
豐神玉莞爾一笑,將手中的魚食全抛入湖中,才好整以暇地轉過頭來,輕笑道:「表妹心裏不是早已有了答案?」
她不爽地努努嘴,帶了幾許小女兒的任性。「廢話那麽多幹什麽?你只管回答就好。」
「據江湖傳言,天下的男人在見到蕭二小姐後卻未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至今還沒出現。」
她聽聞這番話,憤憤地咬牙瞪著他。
他見著她的反應,忍不住哈哈一笑,一躍跳下石欄,執起她纖細滑嫩的手。「可是,傳言畢竟只是傳言。」
下一刻她便眉開眼笑。
「豐少俠——」嬌脆的聲音分開了眼前相偎相依的身影。
沈七巧回頭就看到一個人,一個說起來並不陌生的少女——蕭三小姐蕭玫。
今天的她像是精心打扮過,有著說不出的豔麗迷人,如果她看人的眼神再和善一點的話,她就會誠實地承認她的美,就像一個謫落人世的迷途仙子。
三女爭夫的主角終於全部出現了,沈七巧的唇線悄悄上揚。
「蕭姑娘有事?」豐神玉挺身阻斷了二女之間波濤洶湧的對視。
蕭玫漾出一抹醉人的甜笑,含情脈脈地望去。「你不是說今天要到後山看看有沒有可用的藥草嗎?」
采藥?
沈七巧質疑地瞄著蕭玫腳上那雙絲履,穿這種鞋子就連野外踏青都不合適了,還說要采藥?!那雙鞋只適合待在纖塵不染的庭院中蓮步輕栘,三步一歇了。
「七巧,一起去吧。」豐神玉順著她的目光探去,眸底閃過一抹了然。
「好啊。」她欣然同意,滿意地看到有人的臉色爲之一沈。
神劍山莊依山而建,後山樹木蒼翠欲滴,山間清泉流淌、林內百草叢生,根本就是一處天然的藥園。
蕭玫一腳踩倒了一株赤色草葉,走在後面的沈七巧忍不住撇嘴想著,如果蕭三小姐真的打算采藥的話,應該只能無功而返了。
「哎喲!」蕭玫突然發出一聲慘叫,身體瞬間矮了下去。
「怎麽了?」豐神玉從前面折返,先看到沈七巧大翻白眼的動作,然後才發現一臉痛苦倚樹而立的蕭玫。
「我扭到腳了。」蕭玫懊惱地說。
豐神玉看向沈七巧,她只是回以似笑非笑的一瞥。
「七巧,你在這裏陪三小姐,我回去找人。」
蕭玫的臉上僵了一下,目光幽怨地看著他。
沈七巧眨了眨眼,而後突然爆出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聲,「蛇、蛇——」
豐神玉馬上沖到她的身邊,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關切地問:「在哪?」
「在三小姐身後。」她驚恐地看著蕭玫身後。
下一刻就看到扭傷腳的蕭玫如脫兔一般竄起,閃到三丈開外去,而她原本蹲著的地方,除了綠樹如蔭,芳草萋萋之外便空空如也,哪裏有蛇的影子。
蕭玫惱怒地瞪著一臉無辜的沈七巧。
豐神玉腹內暗笑,表面工夫卻還得做足。「七巧,不可以這樣嚇人,三小姐的膽子要是小了點,被你嚇出個什麽問題來,我看你如何收場。」
沈七巧咧嘴一笑。「總之不會要我以身相許吧!」頭一次發現身爲女子還有這一項好處,她真是越想越開心。
蕭玫的眼刀毫不保留地射過來,羞憤異常。
「既然三小姐的腳已無礙,那我們繼續找藥草吧。」他摸摸鼻子,找個臺階下,畢竟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當夾心餅的感覺真的不太舒服。
依舊是豐神玉走在最前面,蕭玫緊隨其後,而沈七巧卻刻意地拉開一段距離,還不時將一些藥草塞到衣袖裏。
「啊——」走不到一盞茶工夫,繼蕭玫的第一聲慘叫後,沈七巧發出了第二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七巧——」豐神玉飛奔至她跟前。
「表哥,人家腳酸,走不動了啊。」她捶著小腿肚,一副一步也走不動的樣子。
只見他二話不說,在她身前蹲下。「我背你。」
此時蕭玫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還是表哥最疼我了。」她趴在豐神玉的背上笑咪咪地說,同時不忘對蕭玫扮了個鬼臉。
這個臭丫頭果然是故意的。蕭玫氣得握緊了拳頭。
「穿著千層底的鞋,還這麽容易腳酸啊?」豐神玉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打趣著自家表妹。
七巧呵呵一笑,附耳道:「你要不要去問問穿絲履的人感覺如何?」穿絲履走在這種潮濕又崎嶇的山路,想必是非常的「舒服」。
豐神玉悶笑兩聲,快步向前走去。
蕭玫終於瞭解啞巴吃黃連是什麽樣的滋味,被沈七巧搶了先機,害她只能咬牙硬撐,捨命陪君子在大山裏不停地奔波。
天高雲淡,樹高草茂,泉水潺潺,飛鳥展翅,山林的風景從來都是別具一格,少了雕琢的匠氣,多了天地的靈氣。
「表哥,野山果。」沈七巧拍著豐神玉的肩頭,欣喜若狂地看著果樹枝頭那一串串紅豔豔,引人垂涎的果實。
豐神玉微微一笑,足尖一點便輕鬆地躍上枝頭,果實刹那間就近在咫尺。
她伸手摘下一串,拈了一顆放到嘴裏,酸甜的味道馬上充斥口中,又伸手捏了一顆遞到他的嘴邊去。「很甜呢,嘗嘗看。」
他張口吞下,贊同地點頭。
「豐少俠,我們是來采藥,不是來摘野果的。」樹下只能巴巴望著的蕭玫,一臉的陰沈不悅。
豐神玉身上雖負著一人,但是行動依舊輕盈,從樹上縱身而下,身形絲毫不晃,背上的沈七巧仍興高采烈地吃著野果。
山澗泉水飛泄而下,在岩石上擊起巨大的水花,澗旁水草豐澤,野花怒放。衆花之中,獨有一株天藍色的碗大花朵,鶴立雞群般傲然挺立於凡花中。
沈七巧眸底閃過驚喜,伸手指向那朵碩大的花。「表哥,我要、我要,好漂亮的花啊。」
豐神玉放下她,走到陡峭的山澗邊,俯身將花採摘下來送給她。
看她歡天喜地地將花捧在手中左右端詳,大有欣喜若狂的樣子,他也跟著雀躍起來,似乎一直以來,就只有她的情緒可以輕而易舉地感染他。
小心翼翼地將花放入腰間的錦囊中,沈七巧擡起頭來說:「走了這麽久,大家一定渴了,我們喝點水休息一下再走吧。」
豐神玉無異議地點頭。
蕭玫馬上找了處岩石坐下,揑揑自己飽受折磨的蓮足。
山澗水清澈見底,輕掬泉水送入口內,甘甜清冽,讓沈七巧忍不住拔下水囊的塞子,灌了滿滿一壺。
原來她出發前非要帶個水囊是想裝山泉水啊,豐神玉恍然大悟。
此時忽有五彩煙花沖天而起,發出尖銳的聲響。
豐神玉跟蕭玫的神情同時爲之一變,遙望煙花升起的方向——神劍山莊。
「七巧,走,我們回去了。」他重新負起表妹,流星趕月般往莊內去。
蕭玫不甘示弱地隨後跟上。
唐放生命垂危!
諷刺的消息從神劍山莊傳出,四川唐門的菁英,江湖上號稱毒遍天下無敵手的唐放非但中毒了,而且已入了五臟六腑,想活命的機率非常渺茫。
小橋流水,綠樹紅花。
遠山如畫,風景秀麗。
神劍山莊的初創者選擇此地確實獨具慧眼。
八角涼亭裏擺放著四色點心、一壺香茗、兩隻茶碗。
一手托著腮,一手轉著茶杯,沈七巧的表情十分愜意,所謂快樂似神仙,說的可不就是她眼下的情景嘛。
儘管神劍山莊籠罩在一片揮之下散的藥香中,儘管莊裏的人全忙得焦頭爛額,但是身爲客人的沈七巧,無疑是清閒到讓人想扁的那一個。
這幾日,只要哪裏有好景,哪裏就有她攜帶美食觀賞的身影,儼然成爲神劍山莊一幅獨特的風景畫,吸引了不少異樣的目光。
「哎喲!」
「痛啊!」
不遠處的回廊上,兩個捧藥疾行的侍女一不小心就撞在一起,湯藥全灑了一地。
沈七巧雙手支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兩個侍女望著藥碗乾瞪眼,暗自計算著她們何時才會記起該重新去端藥,希望等著吃藥的主兒不是個短命鬼才好。
「怎麽辦,我這碗藥裏有千年雪參啊。」侍女甲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我的有百年結一籽的無花雙奇果。」侍女乙的表情更淒慘。
死路一條。沈七巧悄悄下了結論。千年人參與百年結一籽的無花雙奇果,任何一味都是萬金難求,被她們這一灑,確實足以令人跳腳。
一雙修長的手臂從她的肩頭伸過,逕自拈起桌上的桂花糕往嘴裏送。
低頭掃了一眼綴滿補丁的衣袖,沈七巧繼續觀望那邊的動靜。「這樣貴重的藥,吃的人一定很有地位吧?」
豐神玉嗯了一聲。
「誰這麽大本事可以找到百年結一籽的無花雙奇果啊?」她純屬好奇地問著。
他搔了搔頭,表情有些許的尷尬。「是誰找到的,已無可考證。」
她擺擺手,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我以爲丐幫之主是無所不知的,原來也不過爾爾。」
他下禁翻了個白眼。「聽你的口氣,莫非你知道?」
她揚起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勾勾小拇指,豐神玉馬上乖乖地附耳過去。
「我要是知道的話還用得著問你?!」
沈七巧陡然拔高的音量,差點兒把他的耳膜給震破,他只能一臉哀怨地看著自家表妹。
「下一個問題,到底是誰吃這樣貴重的藥啊?」她燦若朝陽的笑臉一湊近,他縱有天大的怨氣,也統統飛到九霄雲外去。
「百年結一籽的無花雙奇果,是上官家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千年雪參是唐門特地拿來救唐放的。」豐神玉爽快地說出答案。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這就難怪了,上官家與唐門都是跺跺腳,江湖就會爲之顫抖的主兒,能擁有這樣的珍貴藥材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現在藥灑了,你說那兩個丫頭會不會被罰?」她突然擔心起那兩個芳華正茂的侍女,說實話,神劍山莊就連侍女也是百裏挑一的美貌。
豐神玉抿了抿唇,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也開始歎氣,因爲她已經看到神劍山莊的護院將兩個侍女帶走,瞧她們慘澹的表情,估計下場很不樂觀。
「如果溫兄的救命丹藥再多一丸,唐放的情況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糟。」豐神玉臉上浮現一抹憂鬱。究竟是何毒?竟讓群醫束手無策,也在無形中爲神劍山莊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那就叫溫公子想想辦法啊。」沈七巧非常樂意將某人推到風口上去受煎熬。
豐神玉聞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溫兄也是十分爲難,他說送他藥丸的人是個懶惰到人人喊打的傢夥,能取得一顆救命丹就已經是千難萬難了,有沒有第二顆誰也不能保證,包括那個贈藥的人。」想到溫學爾提到送藥人時那一副憤慨怨恨的表情,他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一向灑脫不羈的雙絕書生面露不滿之色。
沈七巧神色泰然地拿起一塊千層糕送入口內,糕點入口即化,十分香甜,讓她忍不住泛起滿臉的笑意。
他驚訝地看著沈七巧風捲殘雲般將那一碟點心吃乾抹盡,最後還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神劍山莊的點心真好吃。」
「豬啊。」有人發出感慨。
豐神玉笑看從外面走進的人。「溫兄,今天怎麽不陪上官對奕?」
溫學爾聳聳肩,搖了搖手中的畫骨描金扇,微笑道:「上官的身體不適,所以我就出來透透氣。看來看去,整個山莊還是豐兄最逍遙啊,難怪江湖人稱逍遙丐王。」
「哪裏哪裏。」豐神玉神色不變,絲毫沒有尷尬之色。
沈七巧不爽地斜睨一眼,陰陽怪氣地說:「你何必這麽謙虛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也不知道是誰一出門就被一大群困脂水粉包圍,沒薰死你,我才覺得是件怪事呢!」
溫學爾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豐神玉低頭悶笑。
「上官想見七巧。」神色一正,溫學爾道出自己真正的來意。
「上官要見七巧?」豐神玉劍眉輕蹙。
溫學爾的笑容帶著幾許戲譫。「放心好了,上官對她沒有非分之想。」
他連忙尷尬的乾咳一聲。
沈七巧撇嘴,下以爲然地說:「憑什麽他想見我,我就一定要給他見?我欠他的啊?」
「上官有求於你啊。」溫學爾笑得別有深意。
她揚眉。「求我?那顯然誠意不夠,讓一隻花蝴蝶來當傳訊使者,我的心情會大受影響而變得低落,見他的意願就會降到最低點。」
看她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說出的話卻夾槍帶棍,讓豐神玉忍不住暗暗替溫學爾祈禱。
溫學爾嘴角抖了幾下,笑容扭曲了片刻之後,終於回復一派月朗風清的瀟灑,嘻笑道:「沈七巧姑娘,我相信一定會有不少人希望一個天神一般的人,出來救治那些中毒的患者。」
她聞言,唇畔綻放出一朵醉人的笑靨,慢條斯理地說:「是呀,可是,我更相信大家最想見的是下毒的人,能夠把神劍山莊搞得雞飛狗跳,說什麽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吧。」
收到她不懷好意的目光,溫學爾心頭一陣寒,忍不住腳下飄移三尺有餘。
豐神玉逕自斟上花茶,慢慢品嘗神劍山莊的甜點。
庸人穀的內鬥,聰明人都該退避三舍。一個溫學爾就能把江湖攪得天昏地暗,而瞧他對沈七巧的忌憚神情,豐神玉絕對相信她的作亂功力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股暗香飄來,令在場三人一致轉頭望向芳芬的來源。
黃昏未至,暗香已到。
蕭二小姐的出現,每次都會帶來那迷人的香氣,就如同她絕美的容貌一樣,讓人心醉神馳。
溫學爾玩味的目光在三個人身上來回梭巡,對小師妹平靜的表情感到有些失望,根據多年相處的經驗,她不該如此安靜才是。
困惑啊!
「豐大哥,你們在談什麽,怎麽如此高興?」蕭沁蘭吐氣如蘭,軟儂的音調讓人酥軟。
「蕭姑娘來了,」豐神玉起身讓座,「我們沒談什麽,只是表妹在同溫兄開玩笑。」
蕭沁蘭溺溺婷婷地於石凳上落坐,八角亭內頓時香氣襲人、美不勝收。
美目流轉掃過亭內的兩個出色男子,蕭沁蘭的神情染上一層淡淡的憂鬱,縱是鐵石心腸之人也動容。「過幾日便是我擺擂的日子了,可是……」佳人欲語還休,萬語千言在此時已經顯得多餘。
沈七巧突發驚人之語,「表哥,你去打擂臺好了。要是連蕭姊姊這樣神仙一般的人兒都找不到如意郎君,那全天下的女子都該上吊去了。爲了全天下女子的性命著想,你就去打擂臺吧。」
豐神玉愣愣地看著她,他知道七巧從來就不是個乖孩子,而且屬於不正常的那類人,但是萬萬沒想到她會爲了這樣一個莫須有的原因,把他扔出去湊熱鬧。
蕭沁蘭水一樣柔的目光注視著豐神玉,脈脈深情正無言地傳遞著。
他笑了笑,歉疚地看著她。「不瞞蕭姑娘,在下與表妹有婚約,而我也曾在沈叔臨終前答應他一定會善待表妹,所以對打擂臺一事確實無能爲力。」
沈七巧張口欲言,卻被他伸指點了啞穴,只能惱怒地看著他。
淒涼哀怨的目光無言地落在良人身上,蕭沁蘭淒然一笑,緩緩起身離開八角涼亭,徒留一抹暗香惑人。
溫學爾逸出一聲輕歎,「人人都知道唐放對蕭二小姐一往情深,可是他此時卻性命垂危;而豐兄又有婚約在身,看來蕭二小姐的終身大事注定要黯然收場。」
江湖人首重承諾,神劍山莊二小姐比武招親天下皆知,這是容不得更改的事實,縱使最後結果無法盡如人意,擂臺也是萬萬取消不得。
沈七巧一腳狠狠地踹向豐神玉,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一張嘴開了又闔,就是發不出聲音。
豐神玉伸手替她解開啞穴。
「豐神玉,你這個大混蛋,點我啞穴幹什麽?仗著有武功就欺侮我這個弱女子,你也不怕傳到江湖上被人恥笑。」
豐神玉看著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道:「七巧,有些事情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的,不能事事都由著你的性子。」他突然佩服起七巧的師父,不教她武功真是明智的決定,否則江湖上便再無寧日。
沈七巧不以爲意地撇嘴。她怎麽不瞭解?她就是想看熱鬧才起哄的啊,哼!
「走吧,反正也閑來無事,就去瞧瞧上官到底爲了何事找你吧。」豐神玉牽起她的手走出涼亭。
回廊九曲十八彎,真有「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上官聰被安置在神劍山莊的春燕閣,這裏庭院深幽、清靜宜人,最適合修身養性。
一進春燕閣,就看到十二劍童面無表情地站在屋外簷下。
「有什麽主子就有什麽下人,一個個長得跟他們主子一樣的寒冰臉。」沈七巧小聲咕噥著。
霎時,二十四道冰柱射過來。
豐神玉搖頭歎氣。她有時真的很不知死活。
佈置雅致的精舍,每一件家具都像是精挑細選般的獨一無二。從窗外探入屋內的馨花猶帶著清晨的露水,顯得分外的清新。
一張軟榻擺放於離窗臺不遠的地方,周身散發著冰冷氣質的上官聰,坐臥於軟榻之上,冷眼瞧著客人走進屋門。
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不請自來的豐神玉,他的表情不變,語調依舊生冷。「我請的是沈姑娘。」
豐神玉老神在在地回答。「我陪表妹來的。」
打量著屋內的陳設,沈七巧挑了離上官聰最遠,且有陽光照射的位子坐下,然後才開口問:「上官公子找我有什麽事?」
「豐神玉,出去。」上官聰冷冷地下達逐客令。
他摸摸鼻子,並無移動腳步的打算,甚至很自動地拿起桌上水果盤裏的蘋果啃了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反倒是沈七巧站了起來,一臉欣喜地向外走去。「走嘍,表哥,人家不歡迎我們呢。今天天氣不錯,陪我去放紙鳶吧?」
「沈姑娘,留步。」
「你不是請我表哥出去嗎?」她揚高了下巴。
「是。」
「那就沒錯了,我可不敢一個人跟大冰山待在一起,我怕會得傷風。」她笑吟吟地說。
上官聰的目光定在她臉上片刻後,才又緩緩地移向他處。
「坐。」他示意豐神玉落坐。
沈七巧這才心滿意足地坐回原來的位子。左看右看就這個位子採光最好、最溫暖,坐久一點恐怕會睡著。
房內陷入一片沈默,死寂一樣的沈默。
沈七巧在陽光下玩著自己的一方絹帕,不多久就開始昏昏欲睡。
吃完蘋果的豐神玉開始慢條斯理地修著自己潔淨的指甲,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樣。
「你就是沈七巧。」
豐神玉聽聞,差一點兒就從椅子上摔下去。搞了半天,他老兄居然就問出這麽一句?
她回神,揉揉愛睏的雙眼,緩緩點頭。
「七巧園中的沈七巧。」
「你到底想說什麽?」豐神玉都聽得有些不耐煩了。
她的目光開始往外探去,試圖找到某個出賣同門的傢夥,只可惜除了空蕩蕩的庭院和麵無表情的十二劍童,根本找不到溫學爾的身影。
「是你救我的。」上官聰下了結論。
「表哥,我們去放紙鳶。」沈七巧從椅子上跳起來。
走到門邊又苦著臉看著擋在門口的十二劍童,這分明是強留客啊。
豐神玉興致勃勃地觀察著表妹異樣的神情。
上官聰坐直了身子,語氣顯得很誠懇。「什麽條件?」
沈七巧忍不住搔了搔頭,無奈地轉過身來。「上官聰,這無關條件與否。」
「她是記恨你請人的舉動太過失禮,上官兄這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早勸你改一下面部的冰冷表情嘛。」調侃的聲音從頂上飄下。
「溫學爾——」她擦腰怒喝。
一道人影躍入屋內,瀟灑不羈的溫學爾坐在上官聰的身邊,手裏還捧著一盤剛出爐的糕點。
「嗨,小師妹,何必發這麽大的火嘛?」
「我早說過,不准提及我跟你的關係。」
溫學爾歪頭想了想,然後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昨天不小心說漏了,誰知道上官耳尖反應快,所以不全是我的錯啊。」
「沈姑娘——」上官聰再次開口。
「打住,」她打斷他的話,「你既然已經知道我跟他的關係,也一定聽師兄提過我的原則。」
溫學爾用力點頭。「對對,我的小師妹有三不醫。」
豐神玉劍眉緊蹙地看著他們,似乎有什麽事情是他不知道,卻又很關鍵的。
「一看不順眼不醫,二心情不爽不醫,三死人不醫。」溫學爾笑著說出沈七巧的三不醫。
十二劍童門神環伺著春燕閣,連只蒼蠅都不允許它飛進去打擾裏面的會談。
「她是神醫?」豐神玉一臉難以置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沈七巧好幾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溫學爾搔搔頭,猶豫了一下才說:「應該說她是擅長下毒的神醫。」
擅長下毒的神醫?
豐神玉與上官聰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眸底都看到了寒意。
想了想,溫學爾說出自己所知的事實,「本來小師妹是專攻醫術的,但沒想到她對毒物更有興趣,雖然她救人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更相信她害人的功夫也是舉世無雙的。」
沒有人反駁?
豐神玉吃驚地發現沈七巧安靜地坐在一旁,並未對溫學爾的說辭提出任何異議。
溫學爾在發現她異常的安靜後,終於有了憂患意識,蹭啊蹭地腳步已挪到了門邊。
「表哥,我要去放紙鳶。」沈七巧揚著天真的笑臉說。
「可是……」豐神玉猶豫著,「上官——」
「看不順眼。」她的答案很簡單。
「他很英俊。」他忍不住替好友辯解。
「心情不爽。」第二個理由。
「那我們去放紙鳶。」豐神玉終於恍然大悟了。
看著那對表兄妹相攜出門而去,溫學爾忍不住抹了抹額上的虛汗,慶倖地看著上官聰。「幸好她沒說出最後一條。」
上官聰的眸底閃過笑意。
死人不醫。沈七巧要是說出這第三條,就表示他的毒性確實已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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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碧澄如鏡的天空飄著幾縷白雲,清風徐來,頓時吹散心頭的憂愁。
天上飛著幾隻漂亮的紙鳶,線的盡頭是一雙白裏透紅、纖細柔嫩的手,皓腕的主人有著一張燦若春花的笑臉。
豐神玉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望著天上的紙鳶,嘴裏叼著一片青草葉子,有些感慨地想,在神劍山莊如此烏雲密布的氣氛下,大概也只有七巧才會有這樣的好心情於藍天白雲下放紙鳶,並且將清脆的笑聲散播到山莊的各個角落。
「表哥,表哥,你看它們飛得好高哦。」
「七巧,你放那麽多隻,小心線纏在一起。」
沈七巧發現某人很有烏鴉嘴的天分,他的話音還沒落,她手上的幾隻紙鳶就糾纏在一起,於風中飄搖不定,最終飄落於地。
「豐神玉——」神劍山莊中一處空曠的草地上爆出怒吼,「你賠我的紙鳶。」
一雙泛著冷意的眸子在陰暗處望著草地上的動靜,唇畔勾起陰邪的笑意。
「我賠我賠……」豐神玉一骨碌從地上竄起,閃躲著沈七巧的花拳繡腿,眉梢眼角俱是掩不住的笑意。微弱的銀光一閃,他眼神一斂,便不著痕迹將暗器接住,手腕一轉將之納入袖中,眼底劃過一絲冷芒。是誰?
「幹什麽?」突然被納入懷中的沈七巧不滿地叫嚷著。
「有人來了。」豐神玉雲淡風輕地說,目光直直地望著前方的假山。
一條纖細的人影走來,蕭玫美麗的臉出現在眼前。
「豐少俠,好巧——」明媚的笑意消失在他環著沈七巧的臂膀,「在神劍山莊如此低迷的氣氛下,還能有如此閑情的人,除了豐少俠,我想也許真的找不到第二個了。」語意中不自覺地帶了些許嘲諷。
「不會啊,溫公子正在跟上官聰下棋呢,不過是輸得一塌糊塗罷了。」沈七巧另有看法。
豐神玉嘴角輕揚,跟七巧在一起,好心情總是會不請自來。
「蕭姑娘,你好像也不是很忙哦。」沈七巧含笑地打量著她盛裝的裝扮,「我一直以爲是蕭二姑娘要擺擂臺,不過,我現在越來越懷疑是三姑娘要擺呢!」看來看去,好像只有三小姐在不停地打點自己,不停地換衣服,就像一隻愛美的花蝴蝶一般,在神劍山莊飛來飛去。
蕭玫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縮在水袖中的手握緊。
「蕭姑娘有什麽事嗎?」豐神玉好心地介入打圓場。
蕭玫生硬地道:「沒有。」
「那我們就不打擾三小姐遊園了。」沈七巧快樂地揮手說再見。
蕭玫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拉著豐神玉,飛快地從自己身邊跑過。
「小妹,」一聲婉轉低吟的聲音響起,明豔動人、傾國傾城的蕭沁蘭款款而來,「怎麽了?」
「二姊。」蕭玫低下了頭。
「我都看到了,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而已,你一定可以勝過她,贏得豐幫主的感情的。」蕭沁蘭溫言軟語地安慰妹妹。
蕭玫驚喜地擡起頭。「二姊,真的嗎?」
蕭沁蘭勾魂攝魄的一笑。「當然了,我們神劍山莊的三小姐豈會輸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二姊永遠支援你。」
她激動地撲到姊姊懷中。「謝謝二姊。」
「這個給你。」蕭沁蘭手指間夾了一個小紙包遞到妹妹面前。
蕭玫懷疑地看著,遲疑地開口,「二姊,這是什麽?」
蕭沁蘭說:「這是可以讓豐幫主愛上你的東西,是我好不容易求人弄來的。」
「真的?」她喜出望外地接過。
「你只要在獨處的時候放到豐幫主的茶水中,屆時就可以心想事成了。」蕭沁蘭的笑容顯得詭譎妖冶。
「我知道了。」蕭玫如獲至寶般收起紙包。
一名侍女匆匆而至,神情慌張地走到蕭家兩位小姐面前。「二小姐,老爺叫你馬上到前庭去。」
「出了什麽事?」蕭玫在一旁好奇地發問。
「唐少爺醒過來了。」
蕭沁蘭的表情在瞬間閃過一抹惱怒,卻快得讓人來不及察覺。
「二姊,我們快走。」蕭玫拉起姊姊就往前廳走去。唐大哥醒了,真是太好了。
當蕭氏姊妹趕到大廳的時候,幾乎可以用座無虛席來形容。
主位上坐著神劍山莊的當家人蕭亭山老莊主,雖然頭髮已花白,但精神卻依舊矍鑠。
蕭沁蘭走入大廳,香風撲襲而至,出衆的相貌也豐牢地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自古美人與名劍都是男人追逐的目標,這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唐賢侄醒過來了,那麽奇毒一定可以迎刃而解,老夫的七十大壽也就可以如期舉行了。」蕭亭山笑容滿面地說。
「是呀是呀!」
「這是武林大喜啊。」
蕭老爺子的七十大壽重新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蕭二小姐的比武擂臺賽亦如期舉行,這下可樂壞了天下男兒。
在唐放的救治下,中毒的江湖俠士逐一恢復中,對唐放感恩戴德,有些人更毅然決然地退出擂臺賽,決定成全唐放抱得美人歸的心願。
沈七巧不是江湖人,自然對江湖事不甚關心,聽說市集上的冰糖葫蘆甚是可口,於是在一侍女的幫助下,從山莊的後門溜到市集。
莊裏莊外真是兩面天啊,出了神劍山莊似乎就遠離江湖一般,到處是淳樸善良的普通百姓。
開心地咬著冰糖葫蘆,突地感到右眼皮猛烈地跳動起來,一抹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她偏頭想了想,顧不得找那個帶路的侍女,憑著記憶朝神劍山莊趕回去。
看著緊閉的山莊後門,沈七巧的眼珠轉了幾轉,敏捷地爬上牆外的一株大樹,從大樹延伸到院子裏的枝幹爬到牆頭上。望望腳下的青草地,她深吸一口氣,眼睛一閉就跳了下去。
哎喲!摔到屁股了,真痛!
伸手揉揉屁股,拿下嘴裏咬著的冰糖葫蘆,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返回房間。
咦,這麽偏僻的涼亭還有人啊!沈七巧好奇地停下腳步,細看一下,不由肝火急劇上升。
該殺千刀的臭叫化,居然敢背著她這個未婚妻跟蕭玫勾三搭四、眉來眼去……她狠狠地咬著手裏的冰糖葫蘆,一不小心就咬到竹簽上,當下吃痛地搗住嘴巴。
蕭玫沒骨頭嗎?一直往他身上倒去,尤其可惡的是那個爛乞丐,都不知道閃一閃。難道看到美女就走不動了?沈七巧心頭的那把無名之火越燒越旺,當看到蕭玫故作嬌弱地「暈」向某人,而某人一點抗拒的意思都沒有時,終於忍無可忍,從藏身的灌木叢中站起。
「豐神玉,你這個見色忘義、喜新厭舊、三心二意的臭乞丐。我不過出去買一枝冰糖葫蘆,你就見異思遷,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看到沈七巧火冒三丈地跳到自己面前,豐神玉的神情是驚喜交集。
「你難道沒有要解釋的嗎?」她瞪著他。她雖然想看好戲,卻不代表真的允許自己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地搞曖昧。
豐神玉苦笑地看著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狐疑的目光馬上投向一旁的蕭玫。「蕭妹妹,我表哥怎麽變成啞巴了?」
看著遠處銀光一閃,豐神玉暗叫糟糕,眼睜睜看著銀針射入沈七巧的體內。
只見她直挺挺地朝他倒去,撞得他一起摔倒於地。
「七巧——」豐神玉大吼出聲,這才發覺沈七巧在無意中撞開了他的啞穴,「蕭玫,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
蕭玫臉色慘白地看著倒臥於地的沈七巧。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嘈雜的腳步聲從一側響起,莊內有人聞聲而來。
第一個出現的是上官聰,緊隨其後的是溫學爾跟十二劍童。
「七巧怎麽了?」溫學爾趨身向前,伸指在沈七巧的鼻下探了探,迅速地縮回手。
「解開我的穴道。」豐神玉氣急敗壞地吼著。他的定身穴仍末解開,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七巧倒在身邊。
上官聰二話不說便伸手幫他解開穴道。
豐神玉連忙抱起昏迷過去的沈七巧,沖出涼亭。
神劍山莊又出大事了——
丐幫幫主的未婚妻被人以暗器偷襲,讓一貫談笑風生的一幫之主方寸大亂,對著四大神醫聲色俱厲。
蕭老太爺一怒之下,將孫女關到莊內地豐,且放話說沈姑娘一日不醒,便一日不許她出來,任憑蕭玫哭得梨花帶雨,也毫無轉圜餘地。
得罪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即使是勢力如日中天的神劍山莊,也得掂量一番輕重。
躺在床上的沈七巧猶如熟睡一般恬靜,讓豐神玉懊悔不已。他該有警覺才對,否則也不會害七巧變成這個樣子。細如牛毛的銀針被取了出來,可是七巧人卻昏迷依舊,這讓他手足無措,他從來不敢想像,有一天古靈精怪的七巧突然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情形,那感覺就如同天地在一夕之間崩壞一般。
詭計百出,永遠讓人驚奇才是她的面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安靜無息地躺在床上。
「七巧,你在逗我是不是?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是求你不要這樣同我開玩笑好不好?」豐神玉抓著她的手低聲哀求著,他寧願這是她的惡作劇。
空氣中傳來淡淡的香氣,當香氣轉濃時,身旁響起蕭沁蘭優雅的嗓音,「豐大哥,我把唐大哥請來了,讓他幫忙看看吧。沈家妹子一直不醒,怕是針上有毒。」
豐神玉默默地站起身,讓開,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唐放診脈的手。
唐放仔細端詳床上昏睡的人,眉間閃過一抹疑惑,眉頭爲之輕蹙。
「到底如何?」看著他憂鬱的表情,豐神玉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半空中。
唐放將沈七巧的手放入被中掩好,表情十分凝重。「豐兄,看樣子沈姑娘是中了一種不知名的劇毒,並且毒氣已然傳遍周身血脈,最好的結果只能保住性命,卻無法使她蘇醒,並且她得忍受很大的痛苦。」
豐神玉的拳頭握緊,眼睛閉了一下,半晌緩緩睜開,表情十分的堅毅,「謝謝,你們都走吧,我只想一個人陪陪她。」
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唐放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唐大哥,我們就不要打擾豐大哥了。」蕭沁蘭伸手扯了扯唐放的衣袖。
他猶豫了一下,便隨她向外走去。
重新坐回床畔,伸手撫著沈七巧的臉頰,豐神玉輕輕地說:「七巧,不管怎樣我都想賭一把,你會不會怪我太自私?」
床上的人平靜安祥地躺著。
「我這就去叫唐放來幫你治療。」他痛苦地握緊她的手,牙一咬,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眶已然濕潤。
唐放沒有走遠,他似乎料定豐神玉一定會再找他,因此他就在門外不遠處的涼亭等著。
「拜託了。」豐神玉深深地作了一揖。
唐放一言不發地走向沈七巧所在的房間。
豐神玉在涼亭坐下,望著天邊的五彩雲霞染紅了天際。
唐放靠在門板上,遠遠地看著床上的人,眼神慢慢變得痛苦起來。
緩緩地走到床邊,看著那張清秀的臉,他垂下了頭。「沈姑娘,對不起了,我愛沁蘭,無論她要我做什麽,我都不忍拒絕,儘管這對你不公平。可這世上又有多少公平的事?我愛她,她卻愛著你表哥,爲了愛她,我不得不傷害你。」
唐放駭然地看著自己不聽使喚、緩緩垂落的手臂——
「我又不愛你,爲什麽要爲你犧牲?」帶著笑意的聲音輕輕響起,原本緊閉雙眼的沈七巧睜開了眼。
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從床上起身,盤腿坐在床中間,沈七巧閒適地欣賞著他變化多端的表情。
「你懂毒術?」唐放肯定。
沈七巧聳肩,俏皮地眨眼。「這並不奇怪哦,天下間並不是只有唐家人才會下毒。」
唐放沈默。可是能把唐家人撂倒的人並沒有幾個,尤其被撂倒的還是他唐放。今天之前,他一直相信自己是江湖第一的下毒高手。
「我在你身上下了毒,這種毒如果你有本事大可自己解,如果沒有十分把握,我勸你小心爲上。」沈七巧狀極悠閒,就像在談論天氣如何一樣。
看著她說話的語氣神態,唐放的眼睛突然瞪得如銅鈴一樣大,連聲音都結巴了起來,「你、你……你是庸人谷的那個姑娘。」
她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很開心地點頭。「恭喜你終於認出我來了。」
唐放一下子軟倒在地上。庸人穀、七巧園、青竹客舍……那個始終戴著一頂紗帽跟他保持十步距離的神秘女子。
「我一直以爲你是神醫。」他苦笑。
她點頭。「是呀,只不過我恰恰是位喜歡研究毒物的神醫。」
「你救過我的命。」唐放真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以用毒術聞名江湖的他也有這樣可恥的紀錄。
沈七巧笑得異常開心。「對呀對呀,滴水之恩都要泉湧相報,救命之恩就更不用說了,對不對,唐公子?」
唐放默然。
半個時辰後,他一臉疲憊地走出房門。
豐神玉迎了上來。「如何?」
「性命可保無虞,只是下確定幾時可以醒來。」
他點頭。「謝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謝謝你。」
「在下先行告辭。」唐放一拱手,匆匆離去。
豐神玉沒心思去理會別的,也就無從發現他離開的背影是如何的頹然與沮喪。
蒔花小築是蕭老太爺種花植草、修身養性的休閒之地,這裏很少有客人來,但並不代表沒有。
在一片花團錦簇中,有一個白玉石桌,一旁擺放了兩把籐椅,玉石桌上擺了一隻上好的紫砂茶壺,以及兩隻茶杯。
豐神玉走進園內的時候,蕭亭山已坐在椅中候著。
「蕭老前輩叫晚輩來,不知有何見教?」
蕭亭山捋須笑了笑。「豐幫主請坐。」
豐神玉依言落坐。
「沈姑娘在蕭家遇襲,是蕭某人的過失,還望幫主海涵再三。」蕭亭山一臉的歉意。
「蕭前輩言重了,意外之事豐某不敢怪任何人。」
「老夫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前輩但講無妨。」
蕭亭山猶豫了片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清茶。「我聽唐賢侄說沈姑娘醒來的機會很渺茫,既然是蕭家害幫主失去妻子,蕭家理當要還幫主一位夫人,如不嫌棄,我的孫女蘭兒倒是願意許配幫王,並終身照料沈姑娘。」
豐神玉放下了茶杯,神情嚴肅地看著他道:「老前輩,恕晚輩說句肺腑之言,蕭姑娘雖然好,只可惜晚輩心中只有七巧一人。就算蕭姑娘願意屈就,在下也不想讓七巧有任何不快。」
蕭亭山挑眉。「此話怎講?」
豐神玉臉上浮現一絲寵溺的笑。「七巧從小便對男兒三妻四妾之事不以爲然,並曾揚言,若他日我敢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話,她頭一個就不會讓我好過。」
蕭亭山默然,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年輕十分愛他那個未過門的妻子。
「所以,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況且蕭姑娘的招親擂臺賽在即,她會有更好的人選。」豐神玉婉然相拒。
「幫主就當老夫沒說過吧,沈姑娘是個幸運兒啊,只可惜我家蘭兒沒有這個福分。」
「如果前輩沒有別的事情,晚輩想回去照顧七巧了。」
「好吧。」
「晚輩告辭。」豐神玉起身行禮。
「老夫就不送了。」
「不敢勞駕前輩相送。」
走出蒔花小築,豐神玉深深地吸了口氣,眸底閃過惱怒。做得這樣急切,她未免對自己太有自信了吧!
回到居所,打開門窗,讓陽光照射進來。
翅膀拍擊聲從窗外傳來,一隻雪白的信鴿落在窗櫺上。
豐神玉伸手捉過信鴿,從它腿上取下信箋展讀。
閱畢,不由得劍眉緊蹙。回頭看看床上的沈七巧,他遲疑片刻,便從窗口一躍而出。
蕭沁蘭迎面走來的時候,豐神玉行色匆匆地走過,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一聲。
「小姐,豐幫主這麽失態,是出了什麽大事嗎?」身邊的小丫鬟忍不住說出心頭的疑惑。
蕭沁蘭的眸光轉沈,唇線微彎。「回房幫我拿琴到花園涼亭。」
「是,小姐。」丫鬟領命而去。
蕭沁蘭目送丫鬟離去,發出一聲冷笑,朝豐神玉來的方向疾步而去。
房門是虛掩的,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床帷低垂,隱約可見床褥隆起。
玉手掀開床帷,枕上之人沈睡如故,不理身外之事。
蕭沁蘭從頭上拔下一支銀針,冷笑道:「沈七巧,怪只怪你不該跟我搶。」手下毫不遲疑地向她耳後玉枕穴刺去。
針與劍相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劍的寒芒一如它主人的冷漠。
「上官聰!」她一臉駭然地看著從床頂出現的人。
上官聰從床頂落下,坐到床畔,長劍歸鞘。「蕭姑娘,我能解釋成你是來探病的嗎?」
她神情由驚懼轉爲嫵媚。「上官公子,那我是否可以解釋你是想趁人之危?」
上官聰冷冷地看著她,直到她嘴畔的笑意消失。「朋友交代的事情我從來不會推辭,更不敢粗心大意。」
「豐神玉,是他?」蕭沁蘭不信。
「你以爲他會被你美麗的外表迷惑嗎?如果會,他就不會是丐幫之主。」
蕭沁蘭冷笑。「可是,這裏只有你跟我,再來就是床上那個活死人,你認爲我們兩個的說辭,大家會信誰?」
上官聰的劍高舉著,眼神銳利地盯著。「蕭姑娘,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蕭沁蘭貝齒輕咬,恨恨地瞪著他,憤而轉身離去。
上官聰持劍的手垂下,緩緩走過去將門關好,再次折回床畔。
望著沈七巧姣好的面貌,回想起她清醒時的活蹦亂跳,上官聰的唇角忍不住上揚,如果他是一塊冰的話,那麽她就是一團烈焰,可以輕易地將冰山溶化。
「沈七巧,如果你不是豐神玉的未婚妻,該有多好。」這是他心底最深的感歎,在不經意間輕輕地吐了出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上官聰擡頭看向門口。
門被推開,一隻腳跨了進來,接著才看清楚來人。
「嗨,上官,你真的在這裏啊。」
「溫兄有事?」
溫學爾滿面春風地定進來。「美人盛情難卻,好不容易才脫身跑到春燕閣想找你對弈,結果劍童說你被豐神玉請走了,我就猜你一定在這裏,果然。」
「剛才蕭沁蘭來過。」
溫學爾頓時興奮起來。「她來幹什麽?」眼神若有所思地瞟向床的方向。
「殺人。」上官聰的回答很簡練。
溫學爾點頭。「果然如此!對了,豐神玉跑哪兒去了?」
「丐幫分舵出事。」
「什麽?」溫學爾跳了起來,「丐幫分舵出事,是誰如此大膽?」招惹天下第一大幫,這個人有膽。
「不知道。」上官聰倒也乾脆。
溫學爾聳聳肩,走到床畔,看著昏睡的沈七巧,歎道:「看來看去,就只有我這個小師妹最好命了,下輩子我也投胎成女人好了。」
「那一定是禍水。」
「喂,上官,你何必一直打壓我,就算我比你英俊了一點點,犯得著這樣嗎?」溫學爾不快了。
上官聰冷睇他一眼,坐到桌旁擦拭自己的劍鞘,懶得搭理自戀過度的人。
沒趣地摸摸鼻子,溫學爾也跟到了桌邊。「明天就是蕭沁蘭的招親擂臺賽的日子,今天丐幫就出事了,你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調虎離山。」
「麻煩你跟我講話不要這麽省略好不好?」溫學爾又開始不滿了。
「你很吵。」上官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床上的沈七巧,「還是你們庸人穀的人都這麽吵?」
溫學爾不服氣地反駁,「誰說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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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神劍山莊的二小姐擺下了招親擂臺賽,整個江湖爲之轟動。
比武開始這一天,江湖上三山五嶽的人都到齊了,他們除了給蕭老太爺拜夀,最重要的就是來參加蕭二小姐的比武招親。
高高的擂臺搭建在空曠的場地上,鮮紅的布幕紮在彩棚之上,七彩琉璃點綴其間,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炫目迷人的色彩。
一身嫁衣的蕭沁蘭端坐在彩台之上,烏黑油亮的秀髮優雅地挽起,困脂水粉把她原本就出衆的容貌妝點得更加清靈水嫩,美目流轉之際儘是說不出的萬種風情。
如水的目光掠過東看臺,上面全是些錦衣玉帶的世家弟子,西看臺則是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可是環伺完所有欲參加的人,卻惟獨不見她最想看見的那一個身影。
鷹從高空飛過,留下一聲鳴叫。
鑼鼓敲響,招親擂臺賽開始。
人頭鑽動的台下嘈雜一片。
風吹過樹梢,帶來一陣樹葉沙沙聲,隱約還有人語可聞。
「你存心的是吧,這麽高!」女子壓抑的憤怒聲。
「高才不會引人注目啊。」男人理直氣壯地回應。
「摔下去半條命就完了。」
「沒有武功的人才會摔下去。」
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一道人影從高空落下,叭噠一聲摔在土黃色的大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咦!這不是雙絕書生溫少俠嗎?」
「啊!真的是耶。」
擂臺下霎時亂成一片,比臺上的比武還引人注目。
一臉灰塵的溫學爾鬱悶地從地上爬起來。這下丟人丟大了,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倒楣相,可憐他一貫風流倜儻的才子形象岌岌可危。
「溫學爾,你把七巧弄到哪裏去了?」一聲暴喝讓場面獲得片刻的寂靜,爾後又如火如茶地喧鬧起來。
「哇!兩大美男子要火拼了嗎?」
「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看看他們誰的武功比較高了。」
「溫學爾搶了豐幫主的心上人嗎?」
「好像是,豐幫主的未婚妻好像就叫七巧。」
「這下可熱鬧了。」
「是呀是呀……」
茂密的樹葉間,露出一雙強忍著笑意的眸子。
溫學爾俐落地躲開豐神玉的劈面一掌。「豐兄,你先聽我說。」
「七巧人呢?」豐神玉瞪著他。
「我沒有殺人毀屍,你不要用這麽深惡痛絕的目光看著我,我會傷心的。」溫學爾撫著心口,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狀。
人群頓時倒了一片——全摔到地上去了。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毀屍滅迹,我只是要知道你把她弄到哪裏去了?」豐神玉握緊了拳頭。
溫學爾抿抿唇,很無奈地說:「七巧現在就是一個活死人,我哪有心情帶個活死人出來丟人現眼。」
豐神玉的眼刀無情地抛過去。
一把樹葉從空中飄散而下,弄得溫學爾一頭一臉。
「豐兄,要是七巧突然從活死人變成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你會不會認爲是詐屍?」溫學爾突發奇想地問。
豐神玉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同時一腳狠狠地朝他俊美的臉龐踹了過去。「溫學爾,你太過分了。」
江湖兩大美男子在蕭二小姐的招親擂臺上大打出手,卻不是爲了爭蕭二小姐,這不是擺明瞭不給人家蕭二小姐面子嗎?
當他們打得渾然忘我、罵聲不斷時,彩臺上蕭沁蘭的表情可想而知——非常難看。
溫學爾掉下來的那株百年老樹,忽然一陣枝搖葉動,伴隨著一聲尖叫——
「哇!救命啊——」
只見打鬥的兩人突然停頓,然後一道人影以閃電般的速度飛縱過去,於半空中接下發出驚天動地叫聲的人。
「啊!詐屍啊。」
數百顆腦袋整齊劃一地看過去,就見風流倜儻的雙絕書生做出一副柔弱女子被鬼嚇到的驚懼表情。
豐神玉驚喜交加地看著懷中一身男裝裝扮的人,依舊是那古靈精怪的眼神,天生帶笑的眉眼。這個人不是七巧會是誰?
「表哥,看到我活過來,有沒有見面禮?」沈七巧眨了一下右眼,並向他攤平了手掌。
「把我送給你。」豐神玉非常慷慨地說。
她吐吐丁香小舌,頭搖得像波浪鼓。「不好不好,你本來就是我的,你唬弄人家啦,人家不依了。」
聞言,不少人忍不住揉了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豐兄,你們就算要打情罵俏,也換個地方好不好?」溫學爾建議。
「表哥,就是他把我扔到樹上讓我摔下來的。」
豐神玉馬上拍胸脯表示,「沒事,表哥馬上替你報仇。」
「我就知道還是表哥最好了。」她興奮地點頭。
「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醒過來的?」他的表情有了那麽一點點認真。
她的眼神開始遊栘,嘻笑道:「表哥,我醒過來就好了嘛,問那麽多幹什麽?這樣會壞了別人的姻緣的。」
豐神玉銳利如刀的目光射向了東看臺上的唐放,只見他露出一臉苦笑,頓時心頭閃過一絲了悟。
「豐神玉,帶她上來看臺吧。」東看臺上的面如冰霜的上官聰出人意料地說出這麽一句話。
沈七巧剪剪秋波飛向上官聰,笑嘻嘻地喊道:「上官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天氣雖然熱,但是還不到需要冰塊來降溫的程度,我能承受的。」
敢跟上官家的十二少如此講話的人,全江湖找不出第二人,這讓在場群雄驚訝得瞪圓了眼珠子。
上宮聰唇線輕勾,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一絲笑意,讓大家咋舌。「我是擔心你們在下面折騰,大家看得不過癮。」
臺上台下一片譁然!
上官聰,上官十二少耶,他居然也會開玩笑?
怪事年年有,今天似乎特別多啊。先是江湖兩大美男子大打出手,然後有名的冷面郎君居然也會出言調侃人。
衆人突然心有戚戚焉,難道蕭二小姐的招親擂臺是在唱大戲嗎?那一定是全武林最熱鬧的一場戲了。
豐神玉哈哈大笑,於笑聲中飛身上台,落坐於上官聰的身邊。
衆人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跟著飛到了東看臺上,反而對彩臺上的傾國佳麗無暇理會了。
「能看到無雙劍客的傾城一笑,死而無憾也。」沈七巧擠眉弄眼地發出感歎。
上官聰的目光無意地掠過她的頭頂看向彩台,蕭沁蘭的眼神明顯有著不悅。
沈七巧從豐神玉的懷中跳下來,跳到一臉苦笑的唐放面前,揮揮手中的絲絹,笑容可掬地說:「唐公子,你真的不打算上臺去嗎?我可是專程爲了看你上臺打擂才跑出來的哦。」
唐放苦笑道:「可是你搞砸了一切。」
「誰說的,才不是我呢,要不是有人偷襲躲在樹上的我,我也不會摔下來,一切仍舊可以照原定計劃進行啊。」她偏頭思考著,然後雙手一擊,恍然大悟,直直地走到上官聰面前。「是你,一定是。」
上官聰點頭。「是我。」
豐神玉瞪著他。「上官,你也有份?」這算什麽朋友啊?!
「看到溫兄從上面摔下來時,我就懷疑了。」上官聰坦承。
沈七巧憤怒地瞪著他。「可是你差點害我摔死。」
上官聰道:「但你完好無損。」
「是差點兒。」她重申。
上官聰看向豐神玉。「你真的打算娶她嗎?」
豐神玉肯定地點頭。
「蕭三姑娘比她好。」上官聰如是說。
豐神玉微笑。「上官兄何妨上臺去一試身手?」
沈七巧點頭如小雞啄米般。「對呀對呀,上官公子你上去打擂好了,單憑你這張人見人冷的臉也會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
上官聰本來就冰冷的臉色,此時是越發暖不起來了。
「豐神玉,我肯定你娶了她,至少會減壽十年。」
她摸了摸鼻子,默然回到豐神玉的身旁。
豐神玉伸手撫額,他可以肯定上官聰一定會因爲這句話吃苦頭的,七巧從來就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她會以百倍千倍的份回報她的敵人。
風和日麗,天下太平。
吃著茶果點心,賞著平湖月色,人生如此才不虛度。
十二劍童必恭必敬地站在一位姑娘身後,形成半環狀,外人一看即可知這位姑娘是萬萬得罪不起的。能被上官十二少的十二劍童如此護衛的一定是個大人物,非常重要的大人物。
沈七巧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不過,自從住進上官家後,就越來越有被重視的感覺了。
她的心情只有一個字能形容——爽!
悅耳動聽的蓮花落,補丁打滿身的俊乞丐,錦衣華服的妙齡女子,怎麽看都怎麽不和諧,怎麽看都覺得裏頭定有一段故事。
捏了一塊雪花餅到嘴裏,入口香酥脆甜,豐神玉不禁感歎出聲,「難怪你怎樣都不肯離開上宮家,這裏的糕點確實比神劍山莊還要可口。」
她笑著點頭。
豐神玉搖了搖頭。「可是,除非你當了十二少夫人,否則總是要離開的。」
「所以才要在離開前吃個盡興啊。」
他歎道:「上官真不該招惹你。」
「可是他做了。」
「所以他才會纏綿病榻兩月有餘不見好轉,求遍天下名醫仍徒勞無功。」雖說上官是咎由自取,但朋友一場,眼睜睜看著他受病痛折磨也著實於心不忍。
「他應該感謝我,否則他就得娶那個表裏不一、毒如蛇蠍的蕭二小姐了,我對他下毒,他才能有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不上臺比武。」她理直氣壯地說,完全無視身後十二劍童如刀子一樣銳利的眼神。
豐神玉無奈地看著她。「可是你對所有準備上臺的江湖人下毒,除了唐放。」明明蕭沁蘭不想嫁的人就是唐放,可是七巧偏偏把她留給了唐放,這就是得罪七巧的下場。
沈七巧不以爲然地挑眉。「她陷害自己的妹妹,暗中偷襲自己家的客人,還教唆愛她的唐放對江湖朋友下毒,這種女人如不受點教訓,天理難容。」
「其實她最不應該做的就是對你出手。」豐神玉忙不叠地搖頭。正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蕭沁蘭會敗得一敗塗地就是敗在她對七巧毫無所知。
「我這是告訴她一個道理,別人的東西最好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有時候這種要不得的想法是會要人命的。」
他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真不知道你這種好事的性格像誰?」
「我娘。」她倒是很乾脆地給出了答案。
豐神玉下一刻就瞪圓了眼。沈伯母?!那個美如天仙,溫柔婉約,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殺了他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沈七巧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看著他。「你不是第一個被騙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所以不用這麽難過了。」一直到現在她也不敢相信,那個人前人後兩種性格的人間尤物是自己的娘親,想到母親的絕代嬌容就不免有些慨歎,爹娘的外表那麽的令人驚豔,爲什麽她就這樣的平凡?真是不公平啊!
「七巧,你打算什麽時候讓上官痊愈?」
豐神玉話一出口,十二劍童的神情就緊張起來。
沈七巧搔了搔頭,眼神左右瞟了瞟,嘿嘿笑了兩聲。「等我心情大好的時候。」
十二劍童的眼刀再次飛向他們護衛的客人。
賞完了平湖月色,在十二劍童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回到氣勢恢弘的上官家。
富麗堂皇的大廳裏,除了桌椅字畫,就只有冷得像塊冰的十二少。
廳裏一張雕刻精細的紫檀木桌,桌上杯盤碗盞一應俱全,八大菜色上全,上官聰坐在左邊,沈七巧就選了右邊坐下。
上官聰的冷漠、沈七巧的笑容,這樣兩個對比鮮明的人坐在同一桌,簡直是格格不入。
左右看看,豐神玉選擇了中間的位子,萬 一兩 個人起了衝突,好歹也能及時攔阻。
「要嫁給我嗎?」上官聰冷冷地看著沈七巧。
她頭搖得像波浪鼓。「我是有夫家的,你小心遭天打雷劈。」
豐神玉在一旁插話。「下用雷劈,我會先劈了他。」
「什麽時候解毒?」上官聰繼續問。
她看向豐神玉,他笑著點頭。
「你想什麽時候解?」沈七巧繼而轉向上官聰笑咪咪地問。
「現在、馬上。」
豐神玉神情一斂,肅然道:「七月初七玉皇頂,雙劍決鬥?」
上官聰默認。
沈七巧的眼神瞬間大放異彩。「決鬥?」
「江湖上爲名所累豈只一人乎。」豐神玉搖頭輕歎。
她眨了眨眼,一抹詭異的笑容爬上嘴角。「上官聰,我給你提升功力的藥丸,你讓我去觀戰好不好?」
「不好。」上宮聰直截了當地拒絕,招惹一次麻煩是無心,他絕對不想再招惹第二次。前車之監,歷歷在目。
「不要就不要,腿長在我自己身上。」她哼了一聲,下巴一揚,起身離開酒席,走出大廳。
「她是大麻煩。」上官聰再一次肯定。
豐神玉但笑不語。
「上官聰,你一定不想去決鬥了,是不是?」門外傳來沈七巧憤恨的嗓音。
豐神玉大笑。
上官聰轉著手中的玉杯,若有所思地看著杯中的酒。「她很真。」
豐神玉笑容收斂,挑眉看著好友。
輕輕舉起杯,上官聰的眸底有一絲苦澀。「朋友妻不可戲對不對?」
豐神玉看著他,豁然明白。「上官你——」
「帶她走吧,給她幸福。」上宮聰將杯子遞到了豐神玉手中,表情無奈之中透著遺憾,這遺憾注定無法避免。
豐神玉一口飲盡杯中酒。
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承諾,也是他們之間隱而不宣的秘密。
朗月高挂樹梢,銀光流泄一地,青石地板上映出一條頎長的身影。
托腮坐在蓮池邊數星星的沈七巧抿緊了唇。「那個冷冰冰的上官十二一定說了我很多壞話對不對?」
「你討厭他嗎?」豐神玉試探地問。
她努努嘴。「一個大冰塊有什麽可喜歡的,我可好奇將來嫁給他的會是什麽樣的姑娘?」
豐神玉擡頭望著明月,銀盤一輪高懸天際,冷眼看著這人世間的一切悲歡離合。
「表哥,你相信月宮裏住著嫦娥嗎?」
「你不相信嗎?」
她笑了笑,臉上閃過感傷。「我不喜歡嫦娥的故事,太悲慘了,美麗又善良的女子應該得到幸福的。」
豐神玉會心而笑。對呀,這就是七巧,從不做作,古靈精怪卻又聰明絕頂。思維怪異的沈七巧,從小就與衆不同的一個怪丫頭。
「我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麽明明銀針上淬有劇毒,而你也明明中了針,卻沒有中毒?」他問出困擾自己多時的疑問。
她笑得異常燦爛。「向我發暗器根本就沒用。」
沈七巧掀起了衣袖,露出裏面一截色白如雪、紋理細膩的衣料。「知道這是什麽織成的嗎?」
「什麽?」豐神玉的腦子裏出現一個模糊的猜想。
「天蠶絲。」
果然!
柔軟細膩,堅韌無比,無懼刀劍,收縮自如的天蠶衣!據說除了數十年前有人織成一件外,再無第二件問世。難道,她身上穿的就是那一件失傳的天蠶衣?
瞥了一眼他的神情,沈七巧哼了一聲,「當然不是那一件了,這是我新織的,有新的我爲何要穿舊的啊?」
豐神玉張口結舌。她的意思……
「要不,我把舊的給你吧。」
果然!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豐神玉的表情凝重起來。
她笑咪咪地看著他。「我只對你講而已哦。」
他頓時感到無力,七巧似乎從來都是那麽無懼,天大的事在她看來恐怕也是芝麻綠豆一般吧。
「我們明天就離開上官家,是不是?」
「是,你捨不得嗎?」他挑眉,帶了點兒興味。
她撇嘴,「我只是捨不得上官家的糕果點心。」
他就知道,七巧的行事永遠都是出人意料的。
次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非常適宜出門遠行。
沈七巧懷裏抱著包袱蹲在牆角,摸著自己的下巴,一副思考人生大事似的凝重表情。
不遠處的上官家大門非常的有氣勢,當然重點不是門很寬闊,而是站在門口講話的一群人——上官聰和豐神玉,他們正在互相話別,只不過,就在他們要揮手說再見的當口,另一個人來了,是那個柳家堡的傢夥。
然後,三個人短暫交談之後,表情就變得十分的耐人尋味,至少她是這樣感覺。
「七巧快出來。」豐神玉突然放聲喊道。
「沈姑娘——」
上官家的僕人也跟著叫起來。
說實話,她真不想出去,只不過她蹲的地方恰好離大門不遠,被人發現只是早晚的問題。
「找我有什麽事?」她慢悠悠地踱到大門口。
豐神玉道:「柳家堡的大公子有事相求。」
「我又不是江湖中人。」沈七巧抱著包袱無精打采地說。
「可是,你是神醫。」柳逸青的表情十分激動。
「江湖中難道沒有秘密可言嗎?」沈七巧懷疑,至少目前她是極度疑惑的。
「到處都是秘密。」這是豐神玉的回答。許多人會身首異處,就是因爲知道了太多不應該知道的秘密。
她不服氣了。「那爲什麽他會說我是神醫?」
他笑了笑。「七巧,就我所知,從來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沈七巧用力瞪著他。
「你大鬧蕭沁蘭的招親擂臺賽,早已名滿江湖,尤其江湖衆人事後得知你連唐放下的毒都解得開時,早已明白你醫術精湛,絕非泛泛之輩。」豐神玉非常好心地解釋。
沒趣地摸摸垂至胸前的長髮,她表情有些鬱悶。「太好管閒事果然不是個好習慣。」
「你總算明白了。」他無奈地搖頭。
「沈姑娘,還望尊駕到敝堡小住幾日。」柳逸青在一旁抱拳施禮。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鑲金帶銀的馬鞍,唇邊的笑意越來越大。「我早就說過柳家堡很有錢。」
柳逸青突然沒來由地激出一身冷汗,感覺似乎請到了一個大麻煩。
「表哥,那咱們就到柳家堡住上幾日吧!」沈七巧興奮了起來。
豐神玉同情地看著柳逸青。
「我決定了,我不要坐你那頭老馬拉的破車,我要柳公子雇一頂八人大轎給我坐。」她眉開眼笑地說。
「好。」
「柳公子,麻煩你雇轎去吧,我就在這裏等著。」
「在下這就去。」柳逸青飛身而去。
「七巧,何必要捉弄他呢?」豐神玉有些不贊同她的做法。
她的表情卻出人意料地凝重起來。「表哥,你知道柳老夫人身患絕症已經多年了嗎?」
「知道。」丐幫弟子滿天下,知道這點消息倒還不是難事。
「可你知道柳家堡曾經派人到過庸人穀求醫嗎?」
「不知道。」
「所以了,」沈七巧歎了口氣,「我既然這麽不想去柳家堡,又怎麽可能讓他們太順心?」
事情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是人們想得過於複雜而已。
「你會救柳老夫人嗎?」豐神玉的擔心並非多餘。
只見她的眼珠轉了轉,聳聳肩說:「你還記得我的三不醫原則吧?柳老夫人的病況正是那第三條,所以我當時聽柳家堡的人轉述病情,便回絕了。」
他點頭。「所以,柳家人只能向佛祖祈禱了。」
「對呀。」
「你並不稀罕他們會給你多少診金。」豐神玉笑了起來。
沈七巧看著他。「我已經有天下最富有的丈夫,爲什麽還要去拚命斂財?」
「我還沒娶你。」他忍不住提醒她。
她揮揮手。「不打緊,改天我們挑個良辰吉日拜堂就好了啊。」
豐神玉突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上官聰更是一臉目瞪口呆,雖然早知道沈七巧不是一般世俗女子,但是這樣大剌刺地談婚論嫁,他還是不得不吃驚。
「人生在世,開心最重要。」她看著天邊的浮雲,輕輕地說了一句。
豐神玉心頭一動。是呀,簡單快樂的生活一直是沈叔夫婦追求的,而七巧顯然也繼承了她父母一貫淡泊名利的心性。
「所以啊,上官聰,拜託你以後不要死板著你的臉了,真的讓人看得很不舒服。」她突然轉向上官聰說了這麽一句話,便一溜煙地跑開。
豐神玉低頭悶笑。
上官聰默默地看向遠處,一言未發。
豐神玉伸手拍拍他的肩。「上官,我們真的要告辭了。」因爲他已經看到了柳逸青雇來的八人大轎正緩緩而來。
「恕不遠送。」上宮聰抱拳道。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豐神玉轉身離開,朝沈七巧所在的地方走去。
沈七巧已經爬到了路旁的一棵大樹上,正在眺望那頂看起來十分氣派的轎子。
「七巧,站得高未必看得遠。」豐神玉忍不住提醒她。
「你說要是柳公子突然找不到我會是什麽表情?」她突發奇想。
「很難看。」這個答案一點都不用懷疑。
「所以嘍,嚇嚇他。」她笑咪咪地說。
豐神玉無語。
柳逸青策馬而來,卻看不到應該待在豐神玉身邊的人,不由得面露狐疑之色。「沈姑娘呢?」
豐神玉聞言不語,只是不停地咳嗽,而且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因爲樹上的人正在拚命朝他搖手示意。
「豐幫主,難道沈姑娘改變主意了?」柳逸青的神情焦急了起來。
「啊……」尖叫聲在下一刻響起。
豐神玉飛身而上,於半空中接下沈七巧,神情頗爲玩味。「難道你跟樹犯忌?每次都從樹上摔下來。」
「我也懷疑哦。」她贊同地說。
柳逸青則在一旁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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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23: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依山傍水,山青水秀。
江南柳家堡雖然名滿江湖,但是置身其間,卻只感受到江南溫柔多情的水鄉風情,絲毫不見武林名門的刀光肅穆。
沈七巧喜歡這裏,因爲她的家鄉就在江南,她尤其偏愛那青翠的竹林,喜歡聽竹制的風鈴於風中搖曳悅耳的音符。
一到柳家堡,她的心情就非常好。
柳老夫人是位很和藹的老婦人,雖然久病使她臉上血色全無,整張臉更是眼突頰凹唇乾皮裂,但是沈七巧喜歡她溫暖一如春風拂面的眼神。
所以,她決定在柳家堡住下,並且爲柳老夫人治病。
柳老夫人的居所後面是一大片竹林,柳家堡特意爲沈七巧在竹林搭建了一所雅致的江南竹屋。
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帶來風鈴悅耳的敲擊聲。
豐神玉從來沒有見她這麽勤快過,住進竹屋的三天裏幾乎沒有見她停過雙手的動作。
「七巧,你真的很喜歡柳老夫人,是不是?」
「是呀,她有一雙很迷人的眼眸。」她略微停下手裏的動作回答。
「從小到大你似乎都沒這麽勤快過。」他一直認爲七巧凡事得過且過的性格很要不得,可是,更讓他無法相信的是,她這樣的性格居然也能成爲一代神醫。
她笑得有些靦腆。「沒有挑戰的事情做起來很沒意思啊!」
豐神玉聞言神情一凜。「那就是說柳老夫人的病很嚴重。」
「嗯,有點棘手。」她眉宇間籠上輕愁。曾經有人告訴她,醫者必須無情,否則無法面對太多的生老病死,可她做不到,所以注定要死亡的病患她不醫。
「你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他擔心的目光掃過她明顯憔悴的面容。
她回以一笑。「馬上就可以休息了。」
藥爐的火苗漸漸熄滅,沈七巧套上厚厚的手套將蓋子掀開,取出散發著熱氣與藥香的三十粒紅、黃、白三色的丹丸。
「很香。」豐神玉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丹藥的藥味極淡,反倒是那悠長的花香味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很香吧,」她得意地揚起下巴,「我給它們取名爲『十日相思豆』。」
他一臉的疑問。
「這是用十種香味獨特的花芯入味,每十丸又有十味不同的藥材加入,從配製到出爐一共十日光景,而這三十粒藥丸共蒸可起藥效互助的功效,就像一對相愛的戀人,相思十日才可相見一般。叫它十日相思豆不是很美嗎?」
望著她臉上幸福又意味深長的笑,他情不自禁地點頭。是的,就連幫藥起個名宇,她也是巧思獨具。
沈七巧將藥丸放入準備好的木盒之內,闔上蓋子。「表哥,你把它們送去吧,讓老夫人每日按紅、黃、白三色依早中晚三次服下,一日三粒,一月當有效果。」
豐神玉點頭,接過木盒。
她伸手掩口,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揉著眼睛走向床鋪的方向,嘴裏咕噥著,「困死我了,看來得睡個三天三夜才夠本……」下一刻她便倒在床褥上呼呼入睡。
他走過去替她掩上薄被,笑著搖頭。「平時懶得要命,拚命起來也要命啊。」
將木盒送出竹林,他馬上又返回了竹屋,輕輕一躍便到了房梁之上。
目光不經意間看到了一截東西,這一看讓豐神玉險些從梁上摔下來。
七巧半攤開的包袱中露出一截刀鞘,於是他從房上一躍而下,拿到手中仔細端詳,璀璨的寶石鑲嵌在刀鞘之上,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樣子。取開刀鞘,只見刀身寒如秋水、亮若星辰,吹發可斷,是柄難得一見的利刃。
他探索的目光看向沈七巧。她從何得到這柄匕首?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柄匕首可是大有來歷。
江湖有傳言,百餘年前,武林三大家四大派,將七顆價值連城的寶石鑲在一把舉世罕見的匕首上,送給一個人做禮物,舉凡三大家四大派的任何一人,只要看到了持有這柄匕首的人都要聽命於他。只可惜,那柄傳說中代表無上殊榮的匕首已經消失近百年,沒料到會出現在七巧的包袱之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豐神玉劍眉緊蹙,將匕首重新放回沈七巧的包袱,一切只有等她醒來才會有答案。
次日正午,沈七巧神清氣爽地坐在竹屋前的空地上喝茶曬太陽。
看著從林外走入的人,她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表哥,來來來,有事同你講。」
豐神玉莫名感到一陣寒冷。
倒上一杯茶遞過去,她的表情十分詭譎,聲音壓得極低,低到若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你昨天動我的包袱了是不是?」
他無言地看著她,不祥的預感更深。
「忘了告訴你,刀上我抹了毒,刀身染血會使傷者瘋顛,但無傷者,只會中蠱,沒有解藥的話,每到月圓的時候就會發瘋,我稱這種蠱爲『見月歡』。」
豐神玉手中的茶杯顛了一下,些許茶水傾出。
「你怎麽會擁有它?」
她笑咪咪地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家傳的啊,很名貴吧。」
「非常名貴。」他實話實說。
「表哥,快點喝吧,如果你不想月圓發瘋的話。」她饒富興味地看著他。
豐神玉馬上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溫學爾說得沒錯,七巧害人的手法絕對是天下無雙。
「七巧,我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就留在柳家堡等我回來好了。」
悠閒地喝著茶,眯眼看著天空的沈七巧應了一聲。
這樣的反應反而讓他感覺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問了句,「你都不想知道我去幹什麽嗎?」
她收回目光,嫣然一笑。「何必問你,只要我走出竹林,隨便問個江湖中人就知道了,能讓你這個大幫主出馬的事情應該不會太多吧?」
他頓時無言以對,七巧說得不無道理。
「一個女人太聰明不是什麽好事吧?」他小聲嘀咕著。
「可是,聰明的女人才能看住丈夫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豐神玉的眼角立即抽搐了兩下。
「你等我一下。」她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溜煙跑進屋裏。
他忍不住搔了搔頭。她又想幹什麽?從小到大,七巧的心思他很少有猜對的時候,真是越想越鬱悶。
沈七巧來時,手上拿著一隻非常精致的小竹筒,上面還雕了一朵茉莉花,栩栩如生的花朵讓人感覺仿佛可以聞到茉莉的芳香一般。
「喏,給你,這裏面是十粒救命的藥丸。」她的表情好像有些捨不得。
「十粒?」
她努嘴,一副心疼的表情。「當年我用數百種珍貴藥材加工煉製出一百粒固本培元、起死回生、解毒祛百病的『老壽星』,除去被師父、師兄師姊他們強行要去八十粒之後,我只留下二十粒。」
「還有十粒呢?」他真的不是貪心,只是好奇。
沈七巧的表情頓時變得憤懣,雙手擦腰一副潑婦駡街的架式,著實讓豐神玉小小的嚇了一跳。
「喂,你這樣就太過分了,你管那十粒幹什麽?有十粒更少可以救十條命回來了,難不成你是去闖閻羅殿嗎?」
豐神玉縮了縮肩,很捧場地露出膽怯的表情。「當然不是,我只是一時嘴順問了一下,有這十粒就夠用了,絕對夠了。」
「那你走吧,不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苦笑了一聲。「可是,我明天才打算起程的。」
「哼。」沈七巧抓起茶杯大口的灌水。
看她的表情似乎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聽溫兄講,你煉一次藥至少要懶三年,是不是真的?」
「豐神玉——」她不滿地大吼。
「當我沒說,當我沒說。」他馬上搖頭擺手告饒。溫學爾說得沒錯,七巧這樣的神醫就算醫術冠絕天下,救的人也是相當有限。因爲她實在太懶了,連藥都懶得制,據說連藥方都從沒寫過。
沈七巧是個怪人,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仍然想不到七巧爲他餞行的酒宴會是如此的別開生面。
油炸娛蚣、黃油拌蠍、蔥爆蟾蜍、酒燜赤練……光看滿桌滿盤的毒物,他就倒足了胃口,更別說鼓起勇氣去吃它們了。
「七巧,這真的是你專門做給我吃的嗎?」他腿都有點發軟了。
「對呀,」她笑意盈盈地擺放著碗碟,「這是我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弄好的,大補。」
大補?長這麽大,他可是頭一次聽人這麽講。
看著沈七巧快樂地吃著桌上的菜,豐神玉一個勁兒地冒冷汗,他真怕吃到半途,她就會毒發身亡。
「吃啊,很好吃的,我一年難得做兩次。」她替他夾了滿滿的一碗。
豁出去了!他咬咬牙、眼一閉、嘴一張,將一筷蔥爆蟾蜍放入口內,不敢細嚼就咽了下去。不料,卻是唇齒留香,讓他驚異的睜大了眼。
以風捲殘雲之勢席捲了飯桌,讓沈七巧看得一愣一愣的。哇!不是吧,她才吃了小半碗而已啊,菜居然就沒有了?
「真的非常好吃。」豐神玉放下碗筷,意猶未盡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豐神玉,你太過分了——」下一刻竹屋就響起了她的暴怒聲。
震動江湖的忘情宮之戰,江湖精英死傷無數,各大門派損失慘重。
柳家堡是武林名門,自然少不了他們一份,然而由他們帶回的消息卻讓沈七巧花容失色。
豐神玉在與忘情宮宮主對決之時受了重傷,然後便在無名穀內失蹤,群雄遍尋不著,只好無功而返。
「他受了重傷?」沈七巧緊緊地抓著柳逸青的手臂,連她長長的指甲刺入他的肉中都渾然不覺。
柳逸青吃痛地皺緊眉頭。「沈姑娘,請你先放手。」
她鬆開了自己的手,急切地問:「他到底傷到哪裏了?」
「當時只有十二少與他在一起,我們都是聽十二少說的。」柳逸青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上官聰?」沈七巧吃了一驚,「他當時跟我表哥在一起?那他回來了嗎?」
「當然回來了,否則我們怎麽知道?」他突然覺得心思玲瓏的沈姑娘居然變笨了.
「那爲什麽我表哥沒有回來?」
「十二少說豐幫主和忘情宮主打鬥時一起掉下懸崖,可是我們找遍崖底也沒找到他,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柳逸青的話中斷於祖母的厲瞪之下。
「忘情宮在哪裏?」沈七巧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臂。
柳逸青看向祖母,見她微微頷首,他這才說道:「千峰山,無名穀。」
沈七巧突然鎮定地看向柳老夫人。「老夫人,請恕七巧不能再繼續幫您調治身體了,七巧要去找表哥。」
柳老夫人點頭。誰無少女懷春時,她懂的。
回到竹林,她匆忙地收拾了自己的包袱,然後騎上柳家爲她準備的千里良駒揚塵而去。
千峰山,無名穀。
無名谷,忘情宮。
挺拔險峻的千峰山,山脈綿延百里,山林之內毒蛇猛獸不計其數,即使是身懷絕技之人,要想安然走過那一片兇險萬分的山林也是幹難萬難,當時葬身在這重重機關的樹林之內的英雄好漢不知凡幾。
素白的衫裙在風中揚起,如瀑的青絲在身後飛舞,一臉堅毅的沈七巧站在叢林之外,仰望著湛藍天際。
馬兒鼻中噴出熱氣,前蹄在剛下過雨的泥地上刨著,似乎也畏懼前方的叢林,不肯前行。
她鬆開了繮繩,拍拍馬頸,歎道:「你去吧。」
馬兒戀戀不捨地挨著她的手,在她再次的催促之下,掉頭飛奔而去。
拔出腰間的七星匕首,她義無反顧地走進了山林,她一定要親自到忘情宮去看看,否則死不瞑目。
古木參天枝葉傾軋,盤根錯節的藤蘿讓人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卻能不斷地聽到從草叢中傳來的鳥獸鳴叫。
枝葉的相互遮蔽,使林內的光線一時暗了下去,她沿著江湖人走過的足迹走去,有時甚至可以看到已然乾涸的暗褐色血迹,斑斑血痕讓人觸目驚心。
一腳踏到了一塊硬物,她才要低頭去看,卻被驟然而來的呼嘯聲嚇到——削尖樹枝做成的釘板迎面飛擲而來。
情急之下沈七巧向後仰倒,釘板緊貼著她面頰飛過去,臉皮都被風刮得生疼。
來不及站起,又見從高處落下的巨木迎面而至,她急忙向一側滾去,有驚無險地避開,但冷汗已經濕透衣襟。
機關是新的,她肯定,那就表示無名穀內還有活著的人,而且極有可能是忘情宮的人。那麽——一個不好的預感泛上心頭,表哥會不會是讓她們捉住了,所以大家才找不到他?
深吸一口氣,她定了定神,更加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當樹木消失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開闊,一座被大火燒得千瘡百孔的宮殿出現在崇山峻嶺之中。
「能在我重新排陣製作的機關下,平安走過奪魂林的人並不多,尤其你還下會武功,這就更難得了。」
那聲音十分的甜美,感覺就像暍了一杯甘甜清冽的山泉水。
沈七巧盤膝坐在空地上,打量著空曠的四周,一抹不經意的笑容浮現在嘴角。「你莫不是江湖傳言跌落萬丈懸崖的忘情宮主冷冰兒?」
「咦?」暗中人吃了一驚,「想不到你這個小丫頭倒是個聰明人。」
「那並不奇怪,從萬丈懸崖摔落肯定面目全非,到底是不是你本人,他們也無從分辨,只能從衣飾上確認而已。所以我才敢斷定你就是劫後餘生的冷宮主。」她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的見解。
「你若是會武功,只怕會是個人物。」
「我現在就已經是個人物了,會不會武功還有什麽分別嗎?」她頗不以爲然。
一個女人緩緩從宮殿走出,她的容貌是那樣的風華絕代、勾魂攝魄,讓人無法抵擋。
沈七巧笑了笑。「都說江湖第一美人是蕭二小姐,依我看,恐怕只有宮主才能稱得上傾國傾城吧。」
冷冰兒笑了笑,猶如百花盛開一般,擡手輕輕撫弄了一下如雲的秀髮。「所以那些男人在我面前才會那麽不堪一擊,除了那個不識擡舉的臭乞丐和萬年冰塊的上宮聰,否則我也下會落到今天樹倒猢孫散的下場。」
她的心提了起來,面上的笑容卻依舊雲淡風輕、恬淡自在。「那宮主是不是已經狠狠地教訓了那兩個不識擡舉的男人呢?」
冷冰兒整了整衣袖,輕笑道:「要不是那個臭乞丐拉著我一起跳崖,上官聰那小子也不會揀了一條小命去。」她恨壞了她好事的人,更恨他如花似玉的美貌。
「那我是不是該恭喜宮主,畢竟能把丐幫之主殺掉,也是一件轟動江湖的大事不是嗎?」
冷冰兒嘴畔的笑意突然變得冰冷。「殺了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我要他生不如死,受盡千般磨難才舒服。」她恨壞了她好事的人,更恨他如花似玉的美貌。
沈七巧貝齒暗咬,嘴畔的笑意卻越發歡暢起來。「是嗎?宮主雖是一介女流,行事狠辣倒不讓鬚眉。」
「小丫頭,說吧,你爲什麽要冒著生命危險闖進無名穀來?我可不相信你是來賞景的。」冷冰兒毒蛇一般的眼睛盯著她,腳步在十步之外停了下來。
她把玩著手裏的匕首,漫不經心地道:「我當然不可能是來賞景的,我只是聽說千峰山無名穀中遍佈奇花異草,對於習醫之人而言,這是比寶藏更能吸引我們的。」
冷冰兒忍不住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小丫頭,你是學醫的嗎?那倒是巧,剛剛本宮主對你下了毒,不知你有沒有感覺到呢?」
她專心地看著手中的匕首。「宮主想知道,何下自己近前來看?」
冷冰兒冷哼一聲,卻沒有動作。
沈七巧擡眸看了她一眼,撇嘴道:「雖然宮主劫後餘生,可是依我看,宮主受的傷也不是表面上那麽輕觀,對不對?」
冷冰兒神情陡變。「看不出來,你這個丫頭年紀輕輕,眼睛倒是挺利的。跟那個死乞丐一個德行。」
她呵呵笑了兩聲,將匕首插入鑲滿寶石的刀鞘之中。「那是因爲我們有夫妻相啊。」
冷冰兒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那柄匕首,眼神變得又怨又恨。「七星匕首!想不到我居然還可以看到它,你是花飄零的後人?」
她搔了搔頭,露出一個靦覥的笑。「想不到我奶奶死了幾十年了,名頭依舊這般響亮,真榮幸。」
冷冰兒的身形跟艙了一下。「你真的是?」
她摸著下巴,一副思考的表情。「讓我猜猜看,你認識這個匕首,又叫得出我奶奶的閨名,算來應該是『千機老人』的後人,奶奶一定想不到千機老人的一身邪門功夫居然也流傳了下來。」
「夫妻相——」冷冰兒猛地想起她剛才的話,「那個臭乞丐……」
她指了指自己。「我的未婚夫啊,老實說雖然乞丐不怎麽樣,但總比守望門寡要好得多。」
「你是自尋死路。」冷冰兒的手隨即掐上沈七巧的咽喉,但卻只能滿目怨毒的瞪著笑意盈然的她。
「你已經知道我是花飄零的後人,怎麽還會笨得近我的身啊,明明看起來一副聰明相啊。」沈七巧伸手下廢吹灰之力就推開了她,然後蹲在她身邊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
「看你的眼角跟嘴唇紋路,年齡應該不下五十歲,可奇怪的是你偏偏貌美如青春少女,讓我想想看……有了,記得爹說過世上有種武功可以采陽補陰,不但可將對方的功力吸納自己體內,更可駐顔永保青春。」而精氣被吸盡的人便命喪九泉,這也是群雄圍剿忘情宮的原因。
冷冰兒只能死命地瞪著她。
沈七巧自顧自地點頭,拔出匕首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知道對於你這樣的人而言,美貌是此性命還重要的對不對?」
冷冰兒的眸底果然湧起了恐懼。
「我一直對淩遲這種刑法非常感興趣,很想試試看自己是不是也能割完三百六十五刀才把你弄死,宮主要不要試試看?」
冷冰兒臉色頓時慘白。「你究竟想幹什麽?」
她的匕首依舊在她美麗的臉上比劃著。「我家那個臭乞丐在什麽地方呢?」
「地牢。」冷冰兒一吐出答案,匕首便離開她美美的臉。
沈七巧從發間連續抽出六根銀針,笑咪咪地看著她。「對不起,要得罪一下宮主了。」然後迅速且準確地將針刺入她的穴位之中,「你十二個時辰之內就別想提氣運功了,而且針上塗了『十年生死戀』。聽名字你也該知道這個毒至少要折磨你十年的工夫,跟當年我奶奶研製的『花神』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勸你千萬不要試著去反抗,否則冤死也不能怪我。」
拉起噤若寒蟬的冷冰兒帶路,她們一步步踏入陰暗潮濕的地牢,巨大的松油火把照亮了一切。
只見杯口粗的鐵鏈拴住了奄奄一息的豐神玉,看他遍體鱗傷、血漬斑駁的模樣,沈七巧毫不遲疑地將銀針按進冷冰兒的體內。「這銀針可隨血液遊走,你最好不要自己找死。」隨即撲上前去,「表哥,表哥……」
聽到呼喊聲,豐神玉緩緩擡起頭,這一擡頭卻叫沈七巧倒抽了一口氣。
傷痕交錯的臉取代了豐神王原本的俊美面容,傷口血肉翻卷,顯得異常可怖。
她用手搗住嘴,眼淚撲簌而下。「表哥——」
豐神玉垂下了頭。「七巧,你走吧,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她轉頭去看冷冰兒,從頭上拔下了一根金釵。
「你要幹什麽?」冷冰兒感到巨大的恐懼席捲全身。
她毫不猶豫地將金釵插入冷冰兒的氣海穴,冷冰兒如花容貌在瞬間變成雞皮鶴發,醜陋不堪。
「要不要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沈七巧非常和氣地對她說,並朝自己的包袱摸去,打算找出鏡子讓她照上一照。
冷冰兒突然一翻眼睛,脖子向旁歪去,沈七巧一試鼻息,知她已然咬舌自盡。
「別以爲自盡我就會放過你。」她咬牙切齒地瞪著冷冰兒的屍體,從繡花鞋內找出一包乾粉,倒在冷冰兒的傷口之上,剌鼻的氣味傳來,冷冰兒的屍身在轉眼間化爲一攤血水。
泄憤之後,她淚眼婆娑地沖到豐神玉身邊,用匕首將鐵鏈砍斷,將他如棉絮般破敗的身體放了下來,聲音哽咽道:「表哥,表哥……她怎麽可以這樣對你……怎麽可以……」
豐神玉緊閉著眼。「七巧,不要看,你會被我的樣子嚇到。」
「我不怕。」沈七巧哭喊著。
「我怕。」豐神玉痛苦地低語。
她哭著罵道:「你這個死愛漂亮的,從小到大就爲一張臉跟我生氣,臉有命重要嗎?」
他沈默下語。
「走,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她吃力地扶起他,半扶半背地將他扶出地牢。
夕陽散發著溫暖的光芒,照耀著這一片斷壁殘垣。
望著天邊絢爛的晚霞,他的眼神縹緲。「想不到我還可以活著見到太陽,只是現在的我還能活下去嗎?我甚至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當然可以活下去,你還有我啊。」沈七巧目光堅定地看著他,「冷冰兒從你身上奪走的,我都會幫你找回來。」
望著她那張充滿自信的臉,豐神玉忍不住咧嘴而笑,但在日光的照耀下卻顯得越發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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