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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相思畫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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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5: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相思畫眉(上) 作者:淺草茉莉

市井算命仙預言:燕家不世才子,命中注定無妻、無子……
他的爹就是怕預言成真,硬是給九歲的他買了童養媳,
不過這個他看得很順眼的小媳婦很愛給他出難題,
一下子說不想嫁他,因為當他娘子可是終生職,虧太大,
一下子又誤以為自己殺了人,拜託他娶她,幫她解決麻煩,
她不哭不哭,儘管來吃他這株回頭草,
誰叫他智慧和感情一樣早開竅,確定今生就只愛她一個,
但瞧瞧她的小鳥腦袋不知在想啥,居然要把他讓給別的女人?!
伺候他洗澡是她專屬的榮耀,她竟敢放棄這權利,
被他抓包還跟他辯,他馬上長篇大論訓得她直想撞牆喊救命,
好不容易兩人從青梅竹馬熬到可以圓房的年紀,
她卻說不想他當她良人,只想把他當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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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擁擠簡陋的屋裡,數十名哭得抽抽噎噎的男童與女娃驚恐的圍靠在一起,這些都是被誘拐或低價買來的孩子。所有進到這間屋子裡的孩子,從此喪失了自主權,每日只等著買主上門將他們買去,女娃十之八九被賣到妓戶,男童則成了大戶人家的長工。

  一名打扮豔麗富貴的中年胖婦,穿梭於跪地的孩童之間,身邊跟著個牙販親自招呼。

  「這個如何?」牙販子一臉笑,露出笑得一口缺牙,黑幽幽地看來可厭,他揪起一名慌張的女娃推到胖婦人面前,心想這女人是胖子,應該也會喜歡肉多的娃兒才是。

  「嘖嘖嘖,肥成這樣,我怕她會吃垮我們燕家喔!」胖婦人嫌棄的道,將胖妞推得遠遠的。

  「那這個呢?」他又扯住另一個瘦子。胖子嫌肥,那瘦一點的總成了吧?

  「皮包骨一個,進到我燕家,人要說我虐待她了。」她嘴臉難看的挑剔。

  「那這個呢?」

  「瞧她牙多醜,漏財」

  這活脫脫不就在譏他缺牙漏財嗎?牙販子臉綠了綠,但對著捧著銀子上門的金主又不好發作,只得將脾氣忍了下來。「那這個如何?」

  「拜託,個子這麼小,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還有這個也不行,鼻子太塌,沒福相;下巴太尖,剋夫;雙頰太凹,尖酸!喲,這屁股這麼小,我燕家一脈單傳,想害我燕家斷後嗎?瞧瞧,這個更糟,窄額,根本是敗家之相,還有那個,嘖嘖,臉色蠟黃,癆病鬼一個,這個更!」

  「停!」牙販子終於忍無可忍了。

  滔滔不絕、苛刻叨念的胖女人總算住了嘴,不過抹了胭脂的大紅唇翹得老高,像是在罵!你敢叫老娘停?!

  牙販子憋了一肚子的氣。「燕夫人,照妳這麼嫌下去,我這兒恐怕是沒有妳要的人了。」他無奈的說。

  「還說是城裡最大的牙販商,你們就這幾個人讓我挑嗎?」她明顯輕蔑的冷哼。

  「燕夫人,這裡去掉男童少說也有三、四十名女娃兒,妳還挑不上眼,這可就不能說是我這兒規模小,我想是您眼光太高了。」牙販子講話也不高興的酸起來了。

  這刻薄的死婆娘!他幹販賣人口的勾當已經夠缺德的了,但這女人的嘴比他更缺德!

  她悻悻然的說:「哼,我燕家可不是一般人家,眼光高是自然的。」

  「那好,我這兒服務不了您了,您找別人去吧!」他口氣變得涼颼颼的。

  「你!」她氣抖了胖臉。想到這兒已是蘇州最大的人口販了,若買不到人,也沒地方去了。「這個……我今兒個非得帶一個丫頭回去不可。」

  「那也沒辦法,這些個您都不中意,不是嗎?」換他拿喬了,不想賣她了。

  「誰說我沒中意的?!我、我就帶那個走!」她鼓著胖臉,肥肥的手指顫了半天,終於指向一個正被人拎進來的丫頭。

  小丫頭年約莫十、十一歲,生得眉清目秀,可是衣著寒酸,一瞧就知是個被窮爹娘給捨棄的孩子,她才踏進這人肉市場,臉上仍驚惶不定,忽然一個胖女人指著她,說要帶她走,她張大了眼睛,搖著首,心底再怎麼高喊她不賣,絕不賣身!也抗拒不了被賣掉的命運……

  蘇州,地處江南,風光明媚。可這風光最傲人之處在於能繡顯於方帛之上。蘇繡,聞名於世,三國時期,吳主孫權的夫人趙氏即擅長刺繡,能在方帛上繡出五嶽、河海、城邑的形勢,被時人

  贊為「針絕」。到了宋代,蘇州有「戶戶有刺繡」之美名,以至明代,蘇繡已形成「精細雅清」的地方特色。

  蘇繡的發源地在吳縣,此處濱臨太湖,氣候溫和,盛產絲綢。而吳縣的燕家即是蘇繡的代表,人人只要一提及蘇繡,最為教人稱頌的非燕家繡莊莫屬,燕家在蘇繡上的地位無人能及,百年來繡工獨霸全國,家喻戶曉。

  家大業大的燕家,府第建築當然富麗堂皇,朱紅大門、綠瓦白牆,佔地寬廣,進門就先有十二級寬闊石階順展而上,高大的院牆內則是樓閣如雲、迴廊連綿。而此刻畫楝雕樑的廳上,坐了五個人,全是燕家的主子們。

  「就是這娃兒?」問話的正是燕家的老爺燕華竹,他氣色黯淡,眼白泛黃,明顯是長期身子骨不佳之狀。

  他眼神威嚴的盯向大廳中央簌簌發抖的小丫頭,見她一張小臉秀麗,只是過於蒼白,竟沒半分血色,他不禁輕皺了下眉頭。

  「是啊,老爺,這可是我精挑細選之下才給您挑回來的,這丫頭十歲,身家也還算清白,她爹是落魄秀才,死了妻子後,扶養不起五個孩子,就將唯一的女兒賣了,才剛帶去牙販商那兒呢?就碰巧讓我給買回來了。」笑得一臉矯情的胖女人便是燕家的夫人,趙彩雲。

  「子飛見過了嗎?滿意嗎?」燕華竹咳著聲再問。

  「還沒見過,不過他也是個孩子,對這事哪懂什麼滿意不滿意的?只要老爺您說了,子飛那不會有意見。」她撇著嘴不以為然的道。

  這老爺什麼都聽那小子的,重視的程度真教人討厭,要不是自個兒肚子不爭氣,淨生女娃,也不會任那小子受到獨寵,囂張成這樣!

  「這娃兒是他未來的妻子,當然要他滿意才行。」燕華竹堅持的說。

  「哎呀,我說老爺,咱們不過是想破解算命仙說他命中無妻、無子之事,才會早早為他挑了個童養媳,至於他喜不喜歡並不重要,咱們只等這丫頭癸水來了,兩人夜夜同床,能早日為老爺誕下孫子,那就功德圓滿了,將來子飛若再有中意的女人,隨他要娶幾個都不是問題不是嗎?」趙彩雲口沬橫飛的說著這話時,眼睛瞟向旁邊三名女娃中的其中一個,她年紀約十一、二歲,正臭著臉,表情惱怨。

  趙彩雲無奈的挑著眉,也是很吞氣的。

  「那好吧,就這丫頭了。」妻子的話倒是說得燕華竹沒意見了。「小丫頭,妳叫什麼名字?」他轉而和氣的問向看來無措的小女童。

  「我……我姓施,喚畫眉,施畫眉。」小丫頭聲音很小,但是婉轉清脆。

  「不愧是秀才,將女兒的名字取得好。」他點頭讚許。

  施畫眉微微地紅了臉龐,有人讚美她的名字好聽呢!

  「妳安心在這兒待下吧,好好伺候子飛,將來燕家不會虧待妳的。」

  「我……」

  「妳有話要說嗎?」瞧著她一副侷促的模樣,燕華竹臉色和緩的詢問。

  「是的……我想說,可不可以……」不要當他們的童養媳,如果能夠,當個掃地的丫頭就好。

  這樣將來她還有機會脫身,過自個兒的生活,所以!「可不可以,不要當!」

  「咳!咳咳咳!」燕華竹卻突然劇咳起來。

  一時廳上亂成一團,沒人理她想說什麼了,一群人急急忙忙將老爺送回房裡休息去,轉眼間,廳上走得無人,只剩茫然不知所措的施畫眉獨自站到深夜,才有人想起她的存在,將她暫時領至一個地方安置,而那地方是!柴房。

  「姑媽,您怎能真弄個丫頭進來,那教我怎麼辦?」

  深夜裡,趙彩雲房裡還坐了三個人,分別是她兩個十四歲跟十一歲的女兒,以及與小女兒同年的內侄女。

  而說話的便是趙彩雲的內侄女趙相印。

  這丫頭眉目細緻,因為長得出色,很小便由趙彩雲的娘家送過來跟她長住。

  當年趙彩雲就先和娘家商量好,自個兒若能懷上男丁,就讓兄弟生的女兒與兒子送作堆,來個親上加親,哪知生了大女兒燕怡君之後肚子便再無下文,直到幾年後才又懷孕,但又是生出個女娃燕怡淑,而自個兒生不出男丁,反倒是二房那兒竟難產拚上一死生下個男娃兒來,從此燕子飛成了燕家唯一的繼承人。

  原是想既然自個兒生不出男娃,將來還得仰望那臭小子的鼻息過活,不如就將年長燕子飛兩歲的侄女推給他,有個自己人在他身邊,她也比較好掌控那小子,不用怕他霸了財產之後會翻臉不認人。

  可不知是不是那小子瞧出她的意圖,從頭到尾都表現出一副對侄女沒興趣的模樣,這才讓老爺決定「向外發展」。

  日前老爺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算命仙,那傢伙鐵口直斷燕家獨子命中無妻、無子,這豈不是要斷了燕家香火了?嚇得老爺要她立即去弄個與子飛年紀相仿的丫頭進府來當童養媳,讓兩人打小培養感情,也順道破除算命仙所說燕子飛無妻命。

  瞧,現下童養媳都有了,燕子飛怎可能沒老婆?

  不過這是老爺想的主意,照她的想法,這小子最好真如算命仙所說,孤獨一世,他若沒香火繼承祖業,那麼她生的兩個女兒就有希望承接產業了,這是她的私心打算,可不能讓老爺知道,現下老爺一顆心都還系在燕子飛身上,她若敢表現出一絲貪婪,老爺馬上會將她在府內的權力抽掉,好維護他寶貝兒子的地位,所以她這才會依照吩咐,出府去找個丫頭回來交差,且找的也不能太差,否則老爺會瞧出她不甘不願的心思的。

  「誰教妳討不了那小子的歡心,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趙彩雲這話也是在怪趙相印不爭氣,別說讓燕子飛喜歡,只要不討厭就好辦事了,可偏偏,唉!人家燕子飛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啊!

  「姑媽!」趙相印委屈得泣然欲泣。

  「娘,妳就再幫幫相印吧,難道真讓一個外人佔了咱們的家產?」燕怡君開口了。

  「是啊,娘,相印才是跟咱們一條船的,妳不幫她,誰幫她?」燕怡淑也道。

  「妳們幾個丫頭哪知道為娘的難處,我難道會不想幫自個人嗎?等著看好了,那童養媳也只是擺著好看,我想子飛那小子自認聰明不凡,眼高於頂,八成也看不上人家鄉下丫頭,童養媳這事只是做給老爺看的,過幾年那小子有了喜歡的人,自然受不了鄉下丫頭的存在,那丫頭能不被丟到天邊去自生自滅嗎?」趙彩雲抿嘴道。

  「所以,子飛根本不可能娶她嘍?」趙相印再度燃起希望的問。

  「他想娶我還不願意呢,娶了一個外人只會來瓜分咱們燕家的家產而已,怎麼算都不划算!我呢,壓根沒打算讓那窮丫頭進門,所以,相印妳啊,」她戳了戳侄女的額頭。「給我加把勁,這幾年定要好好抓住燕子飛的目光,這是姑媽給妳的最後機會,妳若再讓他瞧上別的姑娘,跑了,別說妳惱,我比妳更火,到時可不想認妳這不爭氣的侄女了!」

  趙相印自家家境並不優渥,全仗著姑媽的庇蔭才能在燕府吃香喝辣,比起家裡其他的兄弟姊妹生活好太多,心知自個兒過慣了好生活,回不了那寒酸的家,打很小時,她就在親娘的提醒下,知道自個兒若想繼續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討好姑媽外,最保險的法子就是成為燕子飛的妻子,因此為了將來的路,她一定要成為這偌大家產未來的女主人!

  「姑媽,妳放心,相印不會教妳失望的,子飛還小,只當我是姊姊,對我還沒男女之情,但隨著年歲漸長,朝夕相處下,他會對我產生不一樣的情感的。」她篤定的說。

  趙彩雲瞥了她一眼。「最好是如此,要明瞭,那小子不是一般人,聰明得教人害怕,才九歲就已滿腹經綸,什麼春秋大義、詩經論語無不精通,要不是這小子無意仕途,只想從商,老爺老早就想送他去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了。妳說,這種凡事精明的人,對感情的事會遲鈍到哪去?只怕他發情的也比正常人早!」

  趙相印聽得臉紅,這姑媽將話也說得太粗白了。

  「娘,妳就相信相印吧,這往後幾年有咱們幫著她,就不信子飛逃得出咱們的手掌心。」燕君怡幫腔道。

  趙彩雲勉強哼了聲。「總之,妳們都給我記著,守住燕家的產業是咱們的責任,說句不好聽的,老爺身子並不好,我擔心萬一他撐不住,這龐大的家產不就……」她嘆了一聲,不用點明幾個女娃也知道意思了。

  老的一死,就是小的作主,以燕子飛對她們的冷淡態度,屆時四個女人在這個家可說連一句說話的餘地都沒有,四人的臉色不由得沉下,悶聲各自煩惱了。


  春風輕拂,天氣涼爽,寬敞的院內榆樹茂盛,樹下架棚,棚內置了張紅木方桌,桌上擱了幾本書跟兩杯涼茶,有兩個人立於方桌旁。

  「瞧清了嗎?咳……那人就是妳要伺候的人,未來的夫君。」燕華竹咳著聲,對著身旁的小姑娘指著樹下其中一人道。畫眉細細的眉毛豎起,露出了懷疑的神色。由這距離望去,老爺指著的那人背對著她,他身上穿著錦衣繡帽,身形頗高,這,哪像小她一歲的體格啊?看起來有十一、二歲了吧?!莫非是富貴人家吃穿皆美,所以發育得好?

  而且這並非是她最感到疑惑的,令她覺得奇怪的是,他面前站著的男子年紀約莫在二十上下,那人身上帶著書卷氣,可是對著他說話時卻一個勁的低頭,模樣既慚愧且汗顏。

  「老爺,低著頭的那男子是誰呢?」不會是府裡的下人吧?聽說在大戶人家裡主僕分際嚴厲,儘管自個兒年紀大,但遇上年輕的主子,態度還是得謙卑得跟隻貓一樣。

  「那人是子飛的……新夫子。」燕華竹望了一眼那抬不起頭的男子後,嘆了一口氣說。

  「什麼?!那人是夫子?可是怎麼─ 」她吃驚的瞪大眼。

  在明朝讀書人的地位極高,怎麼堂堂一個夫子反倒像是學生被人訓示呢?這果真……奇怪到了極點。

  「唉,咱們上前去吧,瞧來,我又得覓過新夫子了,這個才來三天啊……真是的,聽說這位夫子年紀二十不到就考上秀才,在鄉里間盛傳是個大才子,怎麼還是不行呢?」燕華竹雖一面的叨念,但臉上的表情卻很驕傲。

  畫眉驚惑不解的扶著他往前走。

  走近些,她已能聽見少爺與夫子的對話了。

  「提起佛法,夫子的話不對,您說佛法無邊,但求自性自度,才能領悟自己的所見所聞都是『相』,既是相,如夢如幻,何需執著於幻象?但我卻認為,自個兒內心深處所引起的感受、領悟、覺醒等『覺』的顯現,是真實的存在,就算是佛,也不能抹去人的知覺感受。」燕子飛溫聲辯道。

  夫子被堵得語塞,只得硬著頭皮再道:「有道是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皆不可得,佛說一切是空。」他乾脆引經據典的強調。

  燕子飛搖著首。「夫子所說的是《金剛經》裡頭,一體同觀分第十八!『如來說諸心,皆是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但,難道過去、現在、未來皆不可得,就不再追求自我了嗎?放任一切成空,豈不不求精進?那麼國家、社會何以強大美好?」他笑笑反問。

  「這……我並非這個意思……」說不過一個孩子,夫子面紅耳赤了。

  燕子飛見到夫子的窘狀,朝他眨了眼。「夫子見諒了,子飛明白您的意思,您強調的是『空性』,要說的是世間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要人捨去執著,學會放下,是吧?」他替夫子解困。

  夫子臉更紅了,這小子明知他的意思,卻非要搬了一堆道理來駁得他無言,這小子實在是─

  他惱得抬首,眉剛抬,就見到燕華竹,「燕老爺!」學識不如人,還被撞個正著,頓時尷尬羞愧不已。「燕老爺,在下不才,恐怕!」

  燕華竹瞧著他臉孔紅裡透青,又見他深吸一口氣後朝自個兒作了個揖,當下像是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舉了手,先擋下他的話。「是小兒頑劣頂撞了夫子,還請夫子見諒。」馬上客氣的賠罪。

  「不不不,小少爺說得句句有理,而且他飽讀詩書、博學強記,這樣的孩子實在罕見,我想您……您也不用再為他找過夫子了,在下直言,這世上應該沒幾個人能當得了您公子的老師吧!」他自嘆不如,不得不有此感慨。他向來自負自個兒年紀輕輕滿腹經綸,不屑教一個幼子讀書,可當初燕老爺託人多次誠心來禮聘,他這才給面子的答應授課,來之前還打聽了一下,聽說燕家公子絕頂聰明,老師難尋,當時他沒放在心上,以致這會他是自取其辱了。

  這九歲孩子根本是神童,坊間的辭典、字典他倒背如流,四書五經更是橫著能默寫出來,就連冷門學問的《金剛經》,哪頁的註解、哪行的說文,他都能一字不差的舉出,這樣的人就算是當今狀元,恐怕也難對他說文解字了,而他這自以為是的小小秀才,就、就!唉,別提了!

  此時的燕華竹在他面前實在不知做何表情才好,顯得高興就太不給夫子面子了,露出怒容又顯得矯情,他只得無奈的一笑。「我明白了,這段時間多謝夫子的教誨。子飛!」他回頭喚了兒子一聲。「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還不來謝過夫子這幾日的教!」

  「陪讀。」燕華竹話沒說完,夫子汗顏,連忙羞愧不敢當的搶先說。

  燕華竹反倒尷尬了。「夫子,您!」

  「別說了,在下不配當令公子的老師,我這就先告辭了。」夫子低著頭,狼狽的離去。瞧著夫子的背影,畫眉愣了一下,這人她想起來了,是鄉里間少見的青年才子,怎麼走得這麼難堪啊?

  轉頭瞧向自個兒未來要伺候的人,陽光刺目,她微瞇了眼,終於瞧清他的容貌,那張臉跟她一樣稚氣,但不同的是,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異常的寧靜睿智,雙眉濃淡適中,明亮的眼波如兩泓清泉,神情有著不屬於九歲年齡的從容不迫,她的視線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看走了神。

  「爹,就是她嗎?」燕子飛開口了,目光剛好與她對視。

  「對,畫眉,快來見過子飛。」燕華竹暫時拋開夫子求去的事,將心思放在另一件更要緊的事上。

  「少爺,我是畫眉……」不知該說什麼,她福了身後,便彆扭的低下頭來了。

  瞧來他也知道她的身份了,童養媳……好教人侷促呢……

  她年紀還比他大一歲,如果他不喜歡她,這樣她是不是就可以離開,擺脫這個讓人羞赧困窘的角色了?

  「爹,一個江湖術士的話,您何必當真?」燕子飛說。

  她低著頭沒敢抬首瞧一瞧他說這話時的表情,是很不耐煩還是很不屑呢?不過聽這聲音,並不低重。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不過就是個妻妾,這身份先訂下,將來你若有其他心思……再說吧!」燕華竹瞧了畫眉一眼,有些話就不願意說得太白了。

  燕子飛重新將視線調回她身上,見她低著頭,乾脆伸手托起她的下顎,審視著她。

  此刻陽光照耀在她的小臉上,淡淡地散發著光芒,也連帶照出她臉上健康的紅暈。她眉眼出色,有一對聰明伶俐的大眼睛,小小的嘴角微微翹起,看上去像是長年都樂觀地向上彎曲一般,總之,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討喜。

  「妳叫畫眉?」他溫和的問。

  「嗯。」她呆呆的頷首,這人好老成,真只有九歲?不過這會不是該管他年紀的時候,重要的是,他會……要她嗎?

  她不安的兩隻小手藏在袖子裡指頭絞扭著,緊張得都冒汗了。

  「以後妳就跟著我吧,我不會虐待妳的,妳別緊張。」感覺她身子有點抖顫,燕子飛綻笑安撫的說。

  她聞言怯怯地再望向他的臉龐,他似乎脾氣很溫和,個性很友善啊……不安的情緒在見著他的笑容後漸漸消失,自個兒也跟著緩緩地笑出來了。

  「這樣好極了、好極了!」見兒子肯接受他安排的媳婦兒,燕華竹總算放下心來。

  這兒子是他的一切,他的驕傲,冒不得一點險,既然算命仙鐵口直斷他無後,他就非要為兒子改變命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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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5: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窗明几淨的房裡,窗櫺玲瓏剔透,裝飾風雅華貴。

  「妳的意思是說,不想我將妳當成媳婦?」燕子飛俯瞰著比他矮了許多的人,眉宇間露出些許古怪之色。

  畫眉絞著手指道:「嗯,我自知配不上您,所以當您媳婦這事就算了吧!」聽見他與夫子的對話,這裡頭的文章她一句也聽不懂,這傢伙很神,連夫子都說不過他呢,這樣的人,哪是她匹配得起的,在被人嫌惡遺棄前,還是自個兒先開誠佈公的表明」且場的好。

  再說,她怎麼會雀屏中選成為他的童養媳的原因她也已知曉,就因算命仙的一句話她才能站在這裡,但身旁莫名其妙出現了個人,想來他也很煩吧?

  「妳若不願當我媳婦,當初何必賣身?妳這樣讓我很為難啊,爹身子不好,我可不想因這事惹他不順心。」他聲音還透著童音,可說話的語氣內容則不然,很是成熟。

  她挑眼偷覦著他,原來他肯接受她是因為一個孝字啊?心中不由得對他多了幾分敬重的好感。「對不起,我只是對這身份尷尬,不曉得會造成您的為難,既然如此,那……那……」那身份別變的話,她也說不出口啊。

  這怎麼辦呢?

  瞧她真的很不想當他媳婦的模樣,燕子飛不自覺的抿起唇,以他的身份、文采,從來都是他挑人,怎會有人嫌他呢?

  他平素雖不端架子,不鬧自負,但若教人這般看不起,這口氣他也是嚥不下的。

  「除了覺得配不上我之外,說說還有什麼理由不想當我媳婦?」他問仔細,才能決定該如何做。

  「我想有自由的一天!」既然他問了,她也就勇敢的直說了。

  「自由?」他訝異她會說出這兩個字。

  「沒錯,我可以賣身做丫鬟、當人奴才,為貧困的家人掙點錢蝴口,但我希望這種苦苦個幾年就好,等償清了我的賣身錢,還是有自由的一天,我願意等這樣這苦盡甘來的美好日子到來。可若我成了您的媳婦就不一樣了,這可是終生的事,我想走也走不了的。」她苦著臉,樣子很煩。

  聽到這理由,他愣了愣,一會後才又問道:「妳可曾想過,也許將來自由了,但妳年歲也不小,若沒嫁人,弱質女子沒有依靠,怎麼討生活?」

  「這我不擔心,只要我肯幹活,不怕會餓死自個兒的。」她一臉自信的笑。

  「若嫁給我,妳就可以不愁吃穿,富貴一輩子,這樣不好嗎?妳何必辛苦工作?」他還是不懂她的想法。

  「那不同的,現在咱們還小,與您當不當得成夫妻還不知道,但現下我這身份就夠彆扭了,明明出身低下跟您根本不般配,若不是算命仙的一句話,我是連為您提鞋都不配,這點全府上下都知道,他們怎麼瞧我我也清楚,只當我是活牌位,只是暫時擱著,哪還坐得穩少夫人的位置?他們不會真心拿我當未來女主子看待,私下那份鄙夷更教人難堪,與其如此,反正也不可能真正成為您的媳婦,何不明說,這事就算了,我還是當個丫鬟就好,在府裡的日子也許還好過些。」她乾脆與他實話說開了。

  燕子飛定定望著她,「其實……妳也不笨嘛,事情倒也看得透徹,老實說,我才九歲,根本沒想過將來成親的事,至於妳當不當得成我的媳婦,我也沒放在心上,只想讓我爹圖個安心罷了,不過妳若堅持不要這個身份,我就向爹說去,要他另外找適合的人來。」

  既然她對他坦白了無意願當他的童養媳,那他也不勉強,反正這位置誰來都一樣,他不在意的。

  畫眉眼睛遽亮。「多謝少爺成全!」就說她不知好歹也罷,她是眉開眼笑了。

  這份歡喜神采讓他皺了眉,神情多了些異樣,突然間有種想法,自個兒身邊站的是誰,真的都無所謂嗎?


  私塾剛下課,燕子飛坐上在門口等候已久的轎子。

  轎子平穩的往街上走去,要回燕府總要經過這條小吃街,街上兩旁有賣豆腐腦的、有賣面的、賣餅的,還有烤地薯、炸丸子等,各種香氣混雜,總不免引起他的食慾。

  「小染,停一下轎吧,我今天想喝碗豆腐腦再回去。」他由轎裡吩咐。

  「是。」小染是他的貼身小廝,還大他三歲,早預到他會要停轎吃點東西的,就算小少爺腦袋再聰明,畢竟還是孩子心性,對小零嘴還是喜歡嘗一點的。

  轎子停在賣豆腐腦的攤子前,燕子飛一下轎,比一般男童要高許多的身形,讓他看起來宛若一位玉面少年公子。

  賣豆腐腦的老闆,頭上紮了一條白巾,一見他吆喝得可熱情了。「小公子,來來來,來碗熱豆腐腦,保證你醒腦又開胃。」

  燕子飛聽了好笑,「我怎沒聽說過豆腐腦有提神開胃的功效?」

  「有有有,我這豆腐腦是上等黃豆做的,多吃包你腦袋變聰明。」老闆大言不慚的說。

  「怯!我家小少爺的腦子是一等一的好,聰明得舉世皆知,還需要靠你這豆腐腦長腦嗎?」小染悴聲道。

  「腦子一等一的好?在這蘇州吳縣,就只有一名小少爺的腦袋堪稱天才,欽?難道眼前的小公子就是燕家獨子,吳縣之光的燕子飛?」老闆細眼一睜,指著燕子飛驚喜的呼道。

  「正是!」小染可驕傲的了,那模樣好像對方說的就是他。

  老闆的大掌往粗腿一拍。「原來是燕少爺來了,來來來,坐坐坐,今兒個的這碗豆腐腦我請客,就當是方才對您胡說八道一通的賠禮。」

  「老闆別客氣了,這碗豆腐腦我是要嘗的,但不要你請了,做生意沒讓人白吃的道理。」燕子飛客氣的婉拒。

  「不不不,小少爺可是咱們吳縣之光,吳縣的希望啊,吳縣出了您這樣出色的孩子,大夥可是很期待你長大有一番作為,好大大地光耀咱們地方啊!」老闆爽朗的笑說。「所以啊,這碗豆腐腦我是請定了,你也別推辭吧!」一碗香軟滑嫩的豆腐腦已端至他眼前了。

  燕子飛雖不好意思,還是大方接受了。「那就多謝老闆了。」

  這條街上攤販多,吃的種類也多,這是他第一次選擇吃這種軟綿綿的東西,滋味實在不錯,發現自個兒還挺喜愛這種口威的,又連著喝了兩口,忽然,街邊的騷動吸引他的注意─

  「妳是蠢了還是怎地?敢丟臉的教人送回來,我今兒個打死妳算了,省得回頭吃垮我的米糧,沒用的丫頭!」一陣怒漢駡街響徹整條街,引起所有人側目。

  「爹,原諒我吧,你別打了!」棒棍直往娃兒身上落,她痛縮得無處可躲,哭著求饒。

  「什麼別打,我就是要打死妳這個賠錢貨!沒腦袋的丫頭,明明有好日子不過,居然蠢得拒絕當人家的童養媳,妳以為自個兒是誰啊,不過是個落魄秀才家出身的平凡丫頭,爹將妳賣給牙販子,他們沒將妳賣入妓院,妳已經夠幸運的了,想不到妳竟!哼,多說無益,我怎會養出妳這樣的蠢丫頭,還是先打死妳再說!」

  男子姓施,名長壽,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掐死女兒算了,抄起棍棒,就往她四肢猛打,一點都不心疼。

  「少爺,那被打的女兒好像是您的……」小染被圍觀的人群擋住,沒見到被打的人是誰,但光聽男人說話的內容,猜測這被打的丫頭應該就是某人了。

  燕子飛放下豆腐腦,站了起來,臉色有點沉,身子往人群走近。

  「爹,你放過姊姊吧,她快要被你打死了!」一名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死命的拉著親爹的衣袖幫著哀求。

  「四弟,你別吵!」十三歲的施成辭拉過弟弟大喝,施家有四子一女,此際說話的是長子。「畫眉該教訓,也不想想人家是誰,可是富賈一方的繼承人,這人品家世是多少姑娘搶奪的對象,她踩到狗屎運,竟能教人挑中成了對方的童養媳,爹本來還想咱們出運了,巴望著畫眉富貴後能夠照顧娘家,她卻跑去告訴人家說什麼只想當奴才不想當主子?!

  「真是豈有此理!人家大戶人家,面子都教她給踩地了,自然受不了這種污辱,將她趕出府,還找上牙販子索賠,而這帳牙販子回頭就算在咱們身上了,對方獅子大開口,要咱們賠三倍錢,不然就要在夜裡將咱們一家給埋了,她闖了大禍,累及咱們全家,爹能不教訓嗎?!」他和父親一樣怒氣衝衝,沒有幫著打死妹妹就不錯了。

  「啊!」施家小弟聽了這話,臉色都發白了,那牙販子是地痞流氓,什麼壞事沒有不敢做的,連官府都怕,說要埋人那可不會是說笑,當下不敢再為姊姊求情了。

  「死丫頭,我打死妳!」施長壽書生相卻衣著落魄,打女兒的狠勁附近圍觀的人瞧了,竟無人敢上前勸阻。

  「住手!」一道帶著童音的聲音憤怒的響起。

  正打得痛快的施長壽一愣,棍棒還舉在空中,循著聲音望去,「你是誰?管什麼閒事!滾開去!」他見是一名年紀不大的小公子,雖然衣著不凡,但正在氣頭上,口氣也極差。

  「你這傢伙敢叫我家少爺滾開去,該滾的是你!」小染可見不得自家尊貴的少爺被辱,光火的跳出來跟著大小聲。

  「可惡,你們這幾個小鬼鬧什麼?!再吵,當心我連你們一塊打!」

  「咱們怕你不成,你若真敢動手,倒楣的鐵定是你!」小染跟著對嗆。

  「你!好,我連你們一塊修理了!」施長壽火了,提起棍棒就要往燕子飛主僕身上招呼去,但跑了兩步,發覺大腿被人抱住了,低頭一看。「畫眉,妳拉著我做什麼?!」

  他瞧見女兒死命抱著他不讓他上前分毫,更怒了,棒子就先往她身上落下。

  畫眉痛呼,仍是沒敢鬆手。「爹,這人打不得!」她忍著痛楚趕緊說。

  他沒好氣的問:「為什麼打不得?」

  「這人就是……就是……」她覺得丟臉的說不下去,眼淚鼻涕趁機狂落。

  「你要打的人正是送走妳女兒的人,燕家少爺,燕子飛!」小染乾脆自個兒大聲介紹。施長壽嚇了一跳,棒子立即落地,原本在一旁看爹打人的施家幾個兄弟也急急忙忙奔上前。

  「什麼?你……你真是我家畫眉未來的男人?畫眉將來還要承您多加照顧呢……哎呀,我方才無禮了,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啊!」施長壽馬上換上一張堆滿笑容的臉,十足的討好諂媚相。

  施長壽貧困不得志多年,讓他早失了讀書人該有的尊嚴與品格,此時的這般德行,讓畫眉頓時難堪的抬不起頭來。

  「你這話不對了,你女兒與我家主子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們可別亂攀交情,會讓人誤會的。」小染見不慣他噁心的行徑,在少爺還沒開口前就冷聲先說。

  施長壽臉色一陣青黃。「這……請小少爺再考慮一下,讓畫眉回去吧,這回她會識好歹的,一定虔心伺候您。」他收起兇狠,低聲下氣的哀求,「求您了,畫眉不回去,咱們全家都慘了。」一副大男人關不住眼淚的模樣,眼看燕子飛若不答應,就要不顧自尊的跪地拜求了。

  燕子飛儘管腦袋聰明,但沒遇過這種場面,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怎麼處理。

  視線往前方跪在地上的人兒望去,見畫眉鼻青臉腫,身上的衣物也被拉扯得破破爛爛的,四肢露出的肌膚全是紅的,有的地方還滲出血來了,模樣實在狼狽。他怔怔地走向她,「妳自個兒怎麼說,也想回燕家嗎?」她被送走他是知道的,然而沒想到沒待在燕家她的下場會這麼慘,不禁不忍心了來。

  「我……」今日這場面著實教畫眉羞憤不已,當初求去的是她,他也大方放人,自個兒還在他面前說什麼要自由的話,說什麼她情願努力工作也不想嫁人,可如今他見到的卻是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如果能夠,她真想死了算了,不然若能夠立即在他面前消失也可以,她沒臉見人啦!

  驀地,她大腿劇痛起來,她愕然發現是大哥正用力捏她的腿。「妳啞了嗎?!燕少爺問話怎麼不答腔呢?快求燕少爺再給妳一次機會,妳非回燕家不可!」

  「哥!」一顆鬥大的淚珠瞬間難堪的滾下。

  「妳若回不了燕家就別叫咱們,咱們沒妳這麼不識抬舉的家人。」這下手捏大腿的力道又狠命地加重幾分,她痛得小臉都扭曲了。

  「別捏了。」燕子飛上前抓開施成辭捏人的手,將跪在地上的她拉起,往自個兒身後藏。

  「燕少爺?」見狀並不生氣,還很高興。喲,瞧他護的,畫眉回燕家有望!

  「不許再對她動粗了!」燕子飛生氣的道。

  「是是是,咱們不動您媳婦,您別生氣。」他馬上厚著臉皮故意說。

  燕子飛皺了皺眉,施家人的態度還真令人不舒服。「畫眉,妳若仍堅持不當燕家的童養媳,我帶妳去衙門報官,將那牙販子逮了,教你們安心。」

  這話讓施家父子聽了立即變臉。

  「報官?!怎麼可以報官,一見官府,咱們可都要吃牢飯了。」施長壽大驚。

  將人私販交易,社會風氣雖是允許,但於法卻是不准的,因此坊間私下買賣奴隸,平時官府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追究,不過若公然鬧到官府去,這縣老爺就不得不秉公辦理,這買賣者雙方都有罪,可通常富有的一方只要付個罰金就能了事,付不出錢來的貧窮人可就要坐牢了,難怪施長壽緊張。

  「你怕吃牢飯就情願將女兒打死?」燕子飛怒問。

  「不然怎麼著?女兒本來就不值錢,難道為了她一個,讓全家都陷入困境?」

  施長壽說得理直氣壯。

  「你!」

  「燕少爺,您生在富貴之家不知人間疾苦,不是我要這麼逼自個女兒,我也是活不下去才會如此,若過得好,又怎會狠心賣女兒?」施長壽完全沒有書生體面的哭訴起來。

  「這……」他登時也啞口了。

  「少爺,是這丫頭自個兒求去的,現下已不是您的責任,人家的家務事您就別管了。」小染趕忙上前提醒。

  這話確實如此,燕子飛沉吟的轉身瞧向正悶哭掉淚的人兒,明白各家有各家的苦,很多事他插不上手的,而這叫畫眉的女孩也很倔強,似乎不願對他低頭請求幫忙,他年紀小個性卻沉穩,當下也不強出頭,站了開去,這時小染趕緊招來轎子,急急將自家小主子請上轎。

  小主子雖然才智高於一般人,但畢竟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險惡,他若不幫著防著點,難保有人想騙取小少爺的同情心,讓小主子惹出麻煩事端來。

  燕子飛上了轎,可仍忍不住翻開轎簾,盯向那咬緊牙根不開口的人兒,他心情有些煩躁,想要開口多問她一些事,不過小染已急忙的要轎伕走人了。

  轎子走了十丈遠,他視線一直沒收回,見到一名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走上前,氣憤的掏出一串錢塞給一臉驚愕的畫眉手上,他疑惑的挑起眉,這人又是誰?

  隔日,燕子飛由私塾下課,照例上轎要回府,他一腳才跨上轎,後頭的衣襬就教人給拉住了。

  他訝異的回頭一瞧,更吃驚了。

  「妳是……施畫眉!」他認了半天才叫出她的名字。

  她今天的模樣比那日在街上遭她爹狠打時還要難看,頭髮被人扯得七零八落,臉上全是烏青指痕,連脖子都有勒痕,更別說她身上血跡斑斑,煞是嚇人。

  天啊,這幾日她又發生什麼事了?

  眼角瞥見四周,紛紛投來的好奇眼光,再加上小染已衝上前要怒斥趕人了,燕子飛趕緊將她一把拉上轎子,跟他一起坐進轎裡。

  小染見狀張大了嘴,想要將人揪下,但人是小少爺親自拉進去的,一時之間他也不敢莽撞,瞧瞧周圍的竊竊私語,只得咬牙先命令轎伕快走,別留下讓人議論了。

  畫眉沒想到他會拉自己上轎,剎那間還真有點驚惶失措,瞪著他說不出半句話來。燕子飛打量著模樣淒慘的她。

  「妳找我有事?」他小心的問,意外發覺自己竟對她很是擔心。

  轎裡狹窄,還好兩人都是孩子,一起擠在轎子裡還不至於動彈不得,畫眉想起自個兒來找他的目的,立刻屈了腿在他面前跪下。

  「妳這是做什麼?」他嚇了一跳。

  她頭叩在手臂上。「燕少爺,我錯了,先前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我能有機會伺候您就是我天大的福分,請您原諒畫眉的無狀,給畫眉再一次的機會,我想回燕府伺候您!」她抹淚悲切低下的請求。

  燕子飛驚愕過後,好奇的望著她,想當日教她爹打得半死都沒肯鬆口要他幫忙,這會怎麼會轉變了態度,哭著要回燕府了?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我才決定要不要讓妳回來。」他正色的問。

  她哭得跟淚人兒似的,但遲遲沒再出聲,這抽抽噎噎的模樣像是不想提。

  「是牙販子找上門強迫妳來找我?」既然她只哭不說,他只好自個兒依常理猜測。

  她掉淚搖頭。

  「那是妳爹日夜逼打妳,妳受不了才回頭找我?」還是搖頭。

  他瞪著她。「不說就下轎吧,我不可能在搞不清楚狀況下就將人帶回府去的,萬一惹事上身,我可不願意。」他冷靜的道。

  聽他想撒手不管她也急了,沒多想自個兒身子有多髒,雙手更是烏漆抹黑,慌張的就握上人家乾淨無垢的手。

  「好,我說,您別趕我下轎!」

  見她情急的樣子,燕子飛也沒在意她弄髒了他的手,任她握著。「那就趕快說吧,我沒那麼多時間跟妳耗。」

  回府後他還有很多事要做,近來爹放手讓他整理繡莊的帳務,這挺有意思的,他十五天就看完五年的帳,他預計再過二十天要將近十五年的帳給理清,所以沒空、也沒心思跟人糾纏太久。

  畫眉深深勻氣後,吞了一口唾沫,強忍住恐懼。「我……」

  「如何?」他有點不耐煩了。

  「我……我!殺人了!」

  「什麼?妳說什麼?!」他聞言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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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6: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說什麼?要讓這丫頭重新回來?」花廳裡趙彩雲尖著嗓子很是不滿,一雙眼更是怒瞪著已換過一身乾淨衣裳、跪在眾人面前的畫眉。「這怎麼可以?!這丫頭既然拒絕了你,就是瞧不起你,所以想留下當丫鬟,娘就不允了,這顧全的就是你的顏面,你現在倒好,沒幾天工夫就又變卦反悔的要人回來,你這不是教娘難做嗎?」燕怡君也不高興的撻伐。

  「沒錯,這個施畫眉不識抬舉,你還讓她回來做什麼?況且娘已經著手為你找過新媳婦人選,你這樣豈不是教娘白忙了。」燕怡淑瞧了憤怒的趙相印一眼,趕緊接著罵。

  她們四個女人才興高采烈的將施畫眉這礙眼的人送走,計畫著要說服爹讓相印與子飛送作堆,只要爹同意了,就運算元飛再不願意,也不會拂逆爹的意思。幾人商量好,過幾天就輪流向爹提去,讓爹將相印放在心上,這樣一來相印總有機會當上這家裡的女主子的。這一切計畫得好好的,怎知突然間這小子又說要留人,且連人都給帶回來了,這麼一來相印不就又希望破滅了嗎?

  為了自家姊妹,這施畫眉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回來!

  「子飛,這是怎麼回事?」燕華竹也不悅的問起。「定下童養媳的事可不能開玩笑的,不能一會說要,一會又反悔的,況且這丫頭先前說了對燕家童養媳這位置沒意願,既然如此,咱們也不想討一個不情不願的人進門。」對膽敢拒絕自個兒寶貝兒子的人,燕華竹也沒了好感,表情聲調淨是難得的嚴厲。

  他這兒子可是萬中選一的人物,萬沒料到兒子沒嫌棄人家,對方倒先開口求去,對這事他當成是污辱,心頭上為此著實惱了好幾天。

  燕子飛倒是很訝異帶施畫眉回家,反對聲浪會這麼強烈,就連爹都言明不接受了,當下煩惱著是否要打退堂鼓?眼睛瞄見畫眉垂下的肩膀,她也知道自個兒為他帶來麻煩了,那喪氣絕望的神情,讓他心房莫名地悶悶躁躁起來,當下抿了抿嘴道:「我想留下畫眉是因為我……我喜歡她!」

  燕華竹眼一瞇,四周抽氣聲四起,無不驚訝他會說出這種話。他跟施畫眉應該只是見過面而已,怎麼說上喜歡了?這進展三級跳,誇張得莫名其妙。

  趙相印更是不只震驚,手中的帕子都快扭破了。

  而跪地的畫眉則是身子猛地一震,吃驚不已,為了幫她,他竟撒了這種謊?她感激得眼眶一熱,淚水當場氾濫。

  「子飛,你真喜歡上人家,不是胡說的?」燕華竹卻是眉目驚喜了,他打內心希望兒子這方面早熟些,對女人多生出點心眼,這樣才好早日讓燕家開枝散葉,多子多孫。

  「是啊。」燕子飛瞧了又哭了的人兒,心情更悶了,於是上前拉她起身,往自個兒身邊一站,答得乾脆。

  「你胡說!我不信!」趙相印猛地忿忿然站起來吼道。

  說不上為什麼,燕子飛一直對趙相印沒什麼好感,不喜歡與她親近,此時她突然跳出來質疑,讓他的臉色立即一沉。

  愛子心切的燕華竹見兒子不高興,也對趙相印的失禮言行皺起眉頭來。趙彩雲不擔心燕子飛不快,只擔心老爺對侄女產生惡感,趕緊上前打圓場,「相印的意思是子飛才見過這丫頭沒多久,對施畫眉應該還不到那地步,說上喜歡太唐突,要子飛別被一個丫頭耍得失魂了,若將一個曾經不識好歹拒絕他的人再帶回府來,這可是有損尊嚴的,這事傳出去,好像是咱們巴著人家不放,這成何體統,老爺,您說這樣像話嗎?!」

  老爺疼兒子逾恆生命,只要有一丁點讓燕子飛受到委屈的事他是萬不能容忍的,她故意這麼說,相信老爺不會讓施畫眉再回門的。

  燕華竹果然繃住了臉。「子飛,這丫頭絕不能再回門,我不同意!」

  「爹,畫眉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她是說過不想當我的童養媳,可我卻越見她越可愛,她離府後,我還思念的私下去找她,這才死求活求的將人求回來,你若再將她趕跑,那我不是白求了?!」燕子飛攤著手說。

  「你去求人?!」燕華竹一聽,這還得了!

  「沒錯,是小染陪我去的,不信你可以問他。」他指向被點名的隨身小廝。

  「小染,真有這回事?」燕華竹拍著茶几怒問。

  小染嚇著,硬著頭皮站出來,埋怨的瞄了一眼氣定神閒的少爺。小少爺扯上他做什麼,這不是要逼著自個兒幫他說謊嗎?「是……是有這回事。」他苦著臉,也只好如此回答老爺。

  「子飛是何時找上施畫眉的?當時又是什麼狀況?」燕華竹急問。

  小染無奈的雙眼再往小主子那兒飄,見他面無表情,但眉毛輕佻了一下,他嘆口氣,伺候他那麼久了,哪能不瞭解他的意思,當下搔搔頭,開始編故事了。

  「小少爺一連七天在私塾下課後就去見她,拜……拜託她重新回府,求了她好久她都不肯,還說不希罕燕府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她爹跟兄弟也不屑將女兒送到咱們這兒,甚至將少爺趕跑……小少爺不死心,這一次鐵了心的將人家強擄上轎,在轎裡與她糾纏了好久,好言好語,只差沒跪地拜託……這才將人求回來……」他說著說著,擔心會不會說得過火了,瞧見小主子點頭,這才放心。

  一旁的畫眉聽得臉上萬紫千紅,這完全顛倒是非與事實不符,她羞慚得恨不得有地洞可鑽。

  燕華竹心驚的瞪了大眼。「子飛,你當真這麼喜歡人家?喜歡到還幹出擄人上轎的事來?」他從不知兒子喜歡上一個人後會這麼的激切執著。

  「嗯,既然喜歡人家就該主動追求不是嗎?爹,喜歡一個人該是不分貴賤的,姑且不論將來我與她會如何,但這一見鍾情的事就是發生了,還是請爹成全吧!」燕子飛拉著身旁聽傻了的畫眉一道跪下。此舉教在座的四個女人全變了臉。

  好個一見鍾情!趙相印更是四張黑臉裡黑得最厲害的一個。

  燕華竹瞪著跪地的兒子,這人稱天之驕子的小子,此刻肯為了女人身段盡去的求他,那他這個做爹的又有什麼好堅持的?

  況且,這個施畫眉表明了不愛慕虛榮、不貪圖榮華,這也算是有志氣了……

  「罷了,這丫頭就如你的意留下吧。」

  「老爺?!」趙彩雲驚訝老爺竟答應留人了。

  「別說了,這是子飛的決定,且媳婦是他的,旁人就別參進來攪和了!」他擺手沉聲阻止她多說。

  她愕然,這才想到,老爺愛子,自然兒子要什麼豈有不依之理,當下氣得跳腳。

  此時四女八眼,全一致對著畫眉發出怨毒的歹視。

  畫眉不由得全身打了哆嗦,悄悄挨近燕子飛。他自然而然的牽住她的手,燕華竹見狀,嘴角上揚,太好了,兒子感情開竅,娶妻生子那就指日可待了!

  這燕府上下正傳著,他家神童小主子情竇初開,喜歡上人了,百般糾纏才將人家重新哄回府裡,如今施畫眉可是小少爺的心上人,連老爺都點頭允了,她這燕府童養媳的身份已是被明確定下,從此大夥不敢再對這貧賤出身的施畫眉「明著」小覦,而是改將心眼藏起,瞧著窮丫頭如何的飛上枝頭做鳳凰?

  要知道,小主子還小,未來如何還說不準,況且府裡還有個一心要掌權的燕夫人、對少夫人之位虎視耽耽的趙相印,以及心胸狹小、脾氣驕蠻的兩位小姐在,這燕府在未來幾年鐵定是熱鬧滾滾了。

  時間飛逝,轉眼過了五年了。

  屋裡熱氣氤氳。

  畫眉心跳飛快,聽著身後傳來布料悉悉索索摩擦的聲音,接著響起水花聲後,就無聲無響了。

  她一再一再的吞嚥著口水,卻仍鎮定不了自個兒無用的心臟。

  討厭,結束了嗎?為什麼每次她都得做這麼尷尬的事啊?! 緊張地偷偷轉身確認,但雙掌還是緊貼著火燙的臉龐,僅露出一雙羞怯難為情的眼兒。

  不得已眼睛還是得瞄,透過指縫偷看,水珠閃閃,雖然瘦些,但肌肉結實,胸膛也飽滿,這副體格哪像十四歲,都發育得像個大人了……咕嚕,又吞了一口口水。

  發亮的水滴順著肌肉蜿蜓下滑,引人遐思得……簡直令人髮指!

  討厭!都看了五年了,為什麼還這麼彆扭?!

  再說這傢伙可大方了,從沒見過他在她面前寬衣解帶時臉紅過的,盯著他掛在浴桶邊緣的兩隻修長臂膀,他還真放鬆啊。

  咕嚕嚕……口水吞不停!

  真糟糕,垂涎的表情,猥褻的想法,鬼祟的行徑,怎麼瞧、怎麼想,自個兒真像個女的偷窺魔!真是丟臉到讓施家祖宗蒙羞喔……可回頭想,她心態不良,難道在這情景下,他就正直得沒有產生出一絲奇怪的雜想嗎?

  指縫大膽的撐得更開,心一橫,眼兒用力一睜!突然間臉兒紅到爆了!沒錯,齷齪的就她一個!可惡!她張眼的同時,燕子飛乾淨無波的眼睛正好對上她窺視的大眼,這兩雙眼一交視,她立即知道自個兒跟這老成慣了的人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他對著她甚至還敢露出無辜疑惑的神情,好似在質問她為什麼有這麼饑渴的德行?

  她趕緊轉身,用小拳頭敲了敲心房,要它鎮定點。「咳咳,呃,少爺,若您沐浴完畢,我伺候您著衣了。」

  「今兒個天氣冷,泡著熱水澡挺舒服的,就再泡一會吧。」他回答她。

  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見他的話,她立刻恨得牙癢癢的,這個不知他人悲苦心情的大少爺!

  「是……」她只得唯唯諾諾的應聲。

  「畫眉,妳靠近些,到浴桶這邊來,天冷,沾些熱氣妳也比較暖和。」他好心的建議。

  「不……不用了。」她憋著臉拒絕。

  「天氣轉冷,還是妳也想泡點熱水,這樣好了,我起身換妳也泡泡─ 」

  「不用了!」聽見水花聲,她火速的轉身阻止,急忙的搖手。這一轉身,哇!瞧得正著,他光溜溜地裸裡在她面前,害她嘴張得老大,喉頭像梗了利刃,一動鮮血淋漓,狀況難料。

  「真不用了?」燕子飛像沒事人般,又緩緩坐回浴桶裡,「溫、文、內、斂」得教她「自、慚、形、穢」啊!

  她像木頭人似的僵硬的再轉回身,見她一轉身,浴桶裡的人嘴角淺淺冒出一朵笑花。

  瞧著她的背影硬得跟石頭一樣,露在長裙下的兩隻腳丫子左右不自在的踢了踢。他的笑意蕩得更開。

  爹要她伺候他最貼身的事,目的是什麼他不會不知道,不就要他早日收了她,但這可惹得眼前的丫頭彆扭極了,一連五年過去了,她居然還沒習慣,呵呵,這讓他忍不住想逗她,這還挺有趣的。

  「呃……少爺,明兒個是大小姐出嫁後首次回門的日子,老爺交代要您上花廳去親自迎接,然後……然後……」

  「然後怎樣?」他笑問。

  「然後……我得跟著……」

  「跟著去哪?」他有點明知故問了,繼續逗。畫眉咬咬唇,扭皺起鼻子。「去她舊屋子坐坐。」

  「就這樣?」好像不只吧?

  「還得上床去滾一滾沾點喜氣,好……好……」她說得咬牙切齒起來。

  「好怎樣?」他溫溫的問,像真不知情似的。

  「好早日與您那個啦!」可惡,她羞惱的吼道,老爺簡直當她是母豬,隨時盯著她的肚子,就盼她哪天肚子突然大起來,問題是─

  「沒成親就想那個了啊?」燕子飛語調閒涼,悠然說出。

  她頭頂在冒煙了。

  「爹還真心急啊。」她背著他,沒法瞧見她臉紅的樣子,他還真有些遺憾呢!

  「就是說啊,老爺這是做什麼?明知咱們根本還沒那個,現在去滾什麼床啊,您不覺得老爺他!」她說著說著氣憤的忘記他正光著身子,火大得又轉回身來,燈火照映下,結實的胸膛上水光閃閃,她要說的話又噎著了,呆傻得一句也說不出來。她個性衝動,性子急,而他則相反,凡事沉著溫吞,兩人性格可說天差地別。

  「我爹他怎麼了?」他還問得真故意。又見到她的呆樣了,他洗一次澡,總能見到她好幾次失控的模樣。

  其實……真的好可愛,可愛到他百看不厭。

  這話又激怒她了。「你明知老爺在想什麼的嘛,還問?!」這會正無措的想著是要再轉身還是乾脆閉上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是妳自個兒要提,我怎能不跟妳搭話,這樣妳才不覺得無趣啊。」

  敢情他這是配合著她「閒聊」,不得已的跟著她討論這教人想死算了的話題?

  一把火由肚臍燒到腦門。「好了、好了,水都要變涼了,少爺別泡了,還是趕快起身吧,免得著涼了!」畫眉惱羞成怒,抱著一團衣物閉著眼將衣物塞給才起身、全身仍是濕答答的他,自個隨即一溜煙的跑出房門。

  瞧著塞進他懷裡跟著弄濕的一團衣物,燕子飛卻笑得很開心,很甘於自作孽後的惡果。

  隨著他年紀越來越長,還真的發覺,當初對著爹以及眾人說她可愛沒說錯,她的確是可愛得緊啊……

  「您今天又扳倒了幾個上門祝賀的大學士啊?」畫眉一面問著他話,一面象徵性的在燕怡君出嫁前的閨房床上,應付的左右滾來滾去。

  坐在床沿「盯」她滾床的燕子飛笑容可掬的搖頭,「沒幾個,七個。」爹那一些趕不及在前幾天喝喜酒的官場朋友,趁大姊回門時順道來熱鬧,他這吳縣天才當然得與他們應對一番,少不了又要之乎者也一頓,以他肚子裡的東西,那些個號稱是朝廷裡的高官、堂上的博學師傅,各個在他開口後,灰頭土臉的自嘆不如了。

  「七個?算少的了,上回縣裡舉辦十項大賽,您一口氣搖倒數百人,跟那回比起來,今天這算是小巫見大巫了。」那回的十項大賽由縣太爺主持,縣裡精英盡出,比的專案從詩賦應對到記憶抄寫,共分十項,他小子樣樣得第一,滿分再滿分,當場贏回一面金牌,讓老爺笑得闔不攏嘴。

  沒辦法,誰教燕子飛天賦異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記憶力又超強,過目不忘,理解力也是一流,邏輯拼湊,猜謎答辯,無一不精,不贏也不成。畫眉再滾了滾,算算時辰,估計再滾個一灶香就可以出這房門,向老爺交差了。見她這樣滾來滾去,彷彿挺有趣的,燕子飛玩興大起,乾脆將她往內推些,身子也躺了上去,跟她一塊滾了起來。

  「這怎能比,那回比試的人程度參差不齊,可不能跟這些個中過舉人、狀元的朝堂大學士比,妳這直腦袋,就想著以人數比輸贏,要搞清楚,比賽的人在精不在多,傻瓜!」在滾回床邊後他藉機敲了她的腦袋一下。

  她吃痛的揉了揉頭,敢罵她笨,她氣得朝另一邊滾開去,與他分佔床的兩方,然後瞪人。

  「不滾了?」他斜睨她笑問。

  「我滾我的,您上來湊什麼熱鬧?」她氣呼呼的質問。

  「幫著滾,不好嗎?」他笑得很「熱心」

  「這事能幫嗎?我瞧您也是直腦子吧!」嘿,她反將他一軍了。

  燕子飛兩道漂亮的眉毛揚得高高的。她竟也懂得罵人了,不禁隨之吃吃低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好惱啊!

  「沒有。」他還在憋笑。

  他很喜歡鬧她嗎?討厭鬼!都已經十五歲了,還是很孩子心性,畫眉氣得賭氣要下床了。

  在她跨過他要爬下床時,他卻拉住了她的辮子。「床還沒滾夠,去哪呢?」

  好痛!她拍掉他的手。「別拉了。」

  他髮了手,換另一根辮子扯。

  她氣炸了,轉身要罵人,誰知身子轉得過猛,竟撞進他懷裡了,兩人當場抱在一起,並且因為衝力挺大的,抱在一起後還一塊滾了一圈,真名副其實的「滾床」了。

  滾了一圈後,她一陣羞憤,掙紮著要趕快脫離他的懷抱,偏偏他也怕她害羞,七手八腳要幫著她起身,兩人沒默契,拉扶間換他跌進她懷裡,這臉龐正好貼在她柔軟剛發育得不錯的胸前,嘴則是巧得「堵上」了疑似蓓蕾的尖端,軟軟的觸感讓他生平第一回紅了耳根,但,不見他有起身的意願。

  畫眉一時反應不過來,傻了半晌沒動靜,兩人就這麼曖昧的抱著不動,直到貼著人家軟胸的耳朵,聽到她不規則狂擂的心跳聲,這才慢吞吞的動了動脖子,而這動作只讓他更舒服的感受到她胸前美妙的彈性,益發捨不得移開了。

  她臉色越來越紅,然後紅得發紫了,急喘幾聲後,打算揮拳讓這頭不要臉的色狼去死─

  「子飛,怡君要回夫家了,我要她來跟你打聲招……呼……再……走……」這時燕華竹帶著一票家眷進房,見到兒子陶醉的緊貼人家雙峰,女方也羞怯,兩人正熱情擁抱著。

  他登時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須臾後,他呵呵笑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子飛,你們繼續,別停,別停啊!」說著,趕忙將身後瞧得快噴火的幾個女眷趕出房。想不到滾床還真滾出激情來了,好啊,好啊!

  跟著,門「砰」的一聲,再度闔上。

  床上的畫眉傻眼,小嘴顫抖著想將人叫回來,但怎麼也發不了聲,這下可慘了。

  「咱們慘了。」床上的另一個人替她將心聲說出來。

  「嗯……」她呆呆的點頭。「而且是你害的。」打擊太大,她竟發不了火。

  「對不住了。」

  「那還不起來?」

  「還要起來嗎?反正爹以及大娘他們全以為咱們在圓房,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嗯。」他繼續趴在她的胸前,從不知道這軟胸這麼舒服,早知道就早點躺上了。

  兩人雖沒圓房,但先「圓胸」了,從此,他只要圖舒服,就會躺在她的胸前揉蹭。

  但今天的這回,畫眉終於揮出了晚了一刻的拳頭,不偏不倚打在他的鼻樑上,俊美挺直的鼻樑雖沒斷,卻也疼了好幾天,若讓他爹見了這傷,這膽敢對燕家獨子行兇的兇手,怕是要被圍剿得死無全屍了。


  「妳真的敢誘惑子飛,我不是要妳不准碰那小子的嗎?」趙彩雲勃然大怒的將畫眉招到跟前,那德行活像要將她打死。

  畫眉緊張的搖首解釋,「沒有,我與少爺是清白的,我們什麼事也沒做,妳們別誤會了。」

  「咱們全親眼見妳無恥的抱住子飛,還說是誤會,妳當咱們眼全瞎了不成!」

  趙彩雲起身,重重的朝她手臂擰去。

  「沒錯,昨兒個爹趕咱們出房後,妳與他還繼續在房裡消磨了好一段時間才出來,這時間你們還能做什麼?這不老實的丫頭,還想騙人!」燕怡淑走過來氣憤的踢了她一腿。

  畫眉痛得一腳跪地,苦著臉吶吶道:「沒立即出房是因為……因為……」她怎麼講她差點打斷他的鼻樑呢?

  見她吞吐,趙彩雲氣得破口大駡。「我早在妳一進府就對妳三申五令過,妳竟當是耳邊風,想藉著上子飛的床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告訴妳,就算妳使出這賤招也是沒用的,我不會讓妳真成為燕家媳婦!」

  「我真的沒有妄想和少爺怎麼樣的,真的沒有!」她無奈,只能再次澄清。

  當她們闖進房裡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個兒慘了,這幾個女人鐵定會撕了她。

  果然,她揉著被踢得好痛的小腿肚,一泡淚卡在眼角不敢落下。

  「還說沒有,妳這只會爬床的賤丫頭,當初咱們才不信妳說什麼只想當丫鬟不想當主子的鬼話,這壓根是以退為進的使倆,也只有燕子飛那小子信了妳,把妳又接了回來,妳這女人心機真沉,娘,咱們乾脆打死她算了,省得她真的不要臉的妄想成為這宅子的女主人。」燕怡淑氣得又踢她一腳,讓她兩腳都跪地了。

  「跪得好,就當作是向咱們賠罪。說,妳是怎麼勾引子飛的?讓他對妳這麼親近?」趙相印也飄著怒氣問。

  這些年燕子飛對她還是不理不睬,唯一肯談笑的對象就是眼前這個跪地求饒的丫頭,她實在不懂,論姿色,她並不輸施畫眉,為什麼自個兒始終不能博得他的青睞?

  「我……我是負責伺候他的人,理所當然的與他親近……」畫眉委屈的說。

  「真是這樣?」

  「嗯……不然他平日又要做學問,又要接手繡莊的事,哪有時間多親近誰。」

  她揉著被踢腫的雙腿,眼淚掉下來了。

  「若真是如此,那容易,娘,妳來安排,讓相印去伺候子飛,就不信朝夕相處下還擦不出火花!」連嫁人的燕怡君才回夫家,今兒個又急忙回門了,是聽說了昨兒個那一景,專程趕回來幫著教訓人的。

  「大姊說得好,這話有道理,娘,就這麼辦吧,將畫眉的工作交給相印去做,強逼子飛接納她,一段時間後,子飛就會習慣相印的存在了。」燕怡淑馬上附和。

  「嗯,這建議不錯,這些年咱們對那小子都軟著來,可一點效果也沒有,既然軟的不行,咱們就硬起來。相印,姑媽找機會就將妳送到那小子身邊,妳給姑媽機靈點,屆時不管如何,妳都要給我想辦法爬上他的床!」趙彩雲直接挑明的要求。

  這時趙相印也沒空搞羞赧那一套,既然施畫眉都與他先上床了,那麼自個兒也沒時間了,現下要搶的是誰先誕下燕家的子嗣,誰就有可能搶下未來燕家女主人的位置。

  「不是說少爺無妻命嗎?表小姐這樣犧牲,將來豈不要一場空?」畫眉突然想起這事,忍不住好心的提醒。

  「住口!那算命仙的話只有視兒子如命的老爺相信,咱們可不信!」趙彩雲悴聲道。

  這胖肥的眼袋上下抖了一下,瞄了一眼侄女,可不想她退縮放棄了,萬一算命仙說得不准,那大筆家產不就全落入死去二房生的臭小子手中了嗎?這她可不甘口!. 但她多慮了,趙相印也不願意過兩年後被送回老家去,或是隨便找個二流人家嫁了,所以不管如何,她都不可能退縮的。

  「我也不想少爺孤獨一生,也希望算命仙說得不准,但是妳們硬要少爺接納相印小姐,那可能要先與少爺商量一下才好,不然他會不高興的……」畫眉的話還沒說完,四雙含毒帶怨的眼睛全射向她。

  趙相印首先站起來,二話不說的伸出手擰向她大腿,其他幾個見狀,還能客氣嗎?跟著朝她的四肢狠掐,但聰明的沒動到她的臉,這張臉還得正常的留給燕子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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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6: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因為「圓房」事件,這回畫眉被那四個女人修理得比平常更慘,現在四肢無處不傷,只要輕輕觸碰,就會發生要命的疼痛感,導致她今兒個走路是老牛步行,當真一步一艱難哪!

  「畫眉!」遠遠有人叫住正要去書房幫燕子飛磨墨陪讀的她。

  「啟軍少爺,您來啦!」她驚喜的見他一路奔向她。

  「是啊,子飛找我有事,所以我就來了。」楊啟軍爽朗的笑說,模樣像是很高興一進燕府馬上就能見到她。「咦?妳今兒個臉色怎麼有些蒼白?是身子不舒服嗎?」他收起笑臉,觀察入微的問。

  他是吳縣知名古董商之子,家境也十分富裕,與燕子飛是好友,至於他倆怎麼會成為莫逆的,這可以說是經過畫眉的牽線才認識的呢。楊啟軍其實就是當年在她挨爹狠打的小吃街上,曾豪爽掏錢說要幫她賠債給人口販子解困的人。可後來因為她又回了燕府,這筆錢自然不用賠給人口販子,正想要還錢給人家時,燕子飛剛好問起那日出現在街上的人是誰,她就說出了楊啟軍的義行。燕子飛便陪她去還錢,兩人因而聊開來,燕子飛覺得這人義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心裡挺敬佩的,從此就交上朋友了。

  「沒有,只是早上要陪少爺讀書,睡晚了,怕挨駡,所以趕得匆促些。」畫眉胡亂掩飾的說。

  「原來如此。」他又笑開了。「別怕,子飛若要罰妳,我一定幫妳求情。」他拍著胸脯,那俠義調調又出來了。

  她掩嘴笑著,啟軍少爺人真不錯呢!「那就有勞您仗義相救了。」她也換了江湖口吻的說。

  楊啟軍搔著頭,教她逗笑了。

  「對了,少爺在書房裡,我正好要過去,咱們一道走吧……」她正笑咪咪的說著這話後,忽然,臉上笑容僵了僵。糟了,她怎麼忘了自個兒身上有傷。「呃……這個……啟軍少爺,我想起落了東西在房裡忘了拿,這樣好了,你先過去,我一會就過去。」她找了理由要避開一起走,可不能讓他發現她走路時怪異的窘狀。

  「這樣啊,那我就先過去了。」楊啟軍看起來有點失望的樣子,好像很希望兩人能一起走段路。

  她乾笑的站在原地。「你快去吧,少爺還等著你呢!」她催促他快走,這樣她才能啟動她的牛步。

  他勉強扯了笑,總算邁步走了,不過還是頻頻回頭望她,她只好一再對他擺手,要他快走。

  此時燕子飛剛好由書房步出,將楊啟軍那留戀不捨的舉動盡收眼底。

  他與啟軍友好多年,可怎麼都沒發現對方這愛慕的眼神?

  再望瞭望含笑拚命揮手的畫眉,心中隱隱泛起不快,他轉身回到書房,清俊的臉龐多了一絲陰霾,向來澄淨的眼波也摻上深思。


  少年郎「興高采烈」的準備入浴,這可是他每日最期待的娛樂時刻,因為他最愛看某人驚惶失措,又羞又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貪婪惡劣,活像變態的每天等著驚嚇她。

  他不介意在她面前袒胸露背,什麼該隱藏的,說是最不該走光的,他都很樂意與她的眼睛「分享」。

  進房後,跟往常一樣,一桶冒煙的熱水已備好了。

  她不在,他更想笑了,她總要拖到最後,他自行更衣入桶後,才左閃右閃,像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的路著腳尖摸進來。

  然後搗著臉,一再偷看他到底洗好了沒,等著遞衣物給他。

  而他總會找理由多耗些時間,為的就是瞧她頓足,想催促又不敢催促的可愛逗趣神情。

  自行褪去了衣物,一絲不掛的跨入浴桶內,舒適的倚著桶緣,輕輕闔上眼,靜心的等著聽小老鼠路著腳尖的鑽出來。

  來了!不過這回腳步聲稍大些,她沒踏腳尖了?燕子飛依舊不動聲色的淺笑著,這丫頭敢情今兒個吃了什麼壯膽藥了,居然不羞了?她接近他了,氣息離他好近。

  她想幹什麼?她可是從不敢在他沐浴時靠近他一尺內的?

  正想睜眼瞧瞧怎麼回事,人卻閃到他身後去了,一隻手探進浴桶內胡亂摸索,還大膽的碰到他的身子,他吃了一驚!

  她……

  忽然有東西在他背上刷洗。

  原來她想為他刷背啊!他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彎了個弧度。

  她竟會對他做這種事?她是哪根筋不對了……但情況越來越怪異,她的手竟由後頭伸繞到他前胸,刻意在他胸前畫圈圈!

  他身子微僵,表情微斂,低首瞧著那雙細緻得像是沒幹過活的手,他臉徹底垮下。

  說是哪根筋不對,原來這根筋根本不是她的!

  「妳下去吧,這裡不用妳伺候。」他冷聲開口。胸前的手一頓後,像沒聽見似的,又開始蠕動起來,誘惑的在他胸前輕刷。他忍住氣,伸手抓住這女人不安分的手。

  「畫眉呢?妳出去,要畫眉進來!」他臉色鐵青。

  身後的人咬著牙,「畫眉不會進來了,今兒個還是由我來吧。」

  「出去,我不習慣,」他甩開那雙手。

  「以後我每天伺候你入浴,你就會習慣了。」

  「趙相印!」他真生氣了。

  趙相印索性跑到他面前,盯著他赤裸的胸膛,一臉的渴望道:「子飛,畫眉能做到的,我也能,而且保證做得比她更好,你就讓我留下吧?」她軟聲懇求,一雙眼死盯著他發育完美的體格。

  這目光讓他起了厭惡,拉過桶裡的布巾,披在露出水面的前胸上,這副好春光他可不想與畫眉以外的人分享。

  「我要畫眉!」他難得動氣的吼道。那丫頭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竟放個莫名其妙的人進來!

  趙相印面上掛不住,頓時羞憤的變了臉。「她說以後不想伺候你洗澡,將工作讓給我了。」她故意說。

  他瞇起眼,「她真這麼說?」

  「不只如此,她還說你的要求太多,老是激烈得讓她吃不消,他根本不想伺候你出浴後還要與你親熱,她將這事告訴姑媽,姑媽大罵她不知好歹,這才要我代她來伺候你。」這話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燕子飛卻聽得肝火下降,臉上還冒出冷笑。「喔?她不想跟我『親熱』才換妳來的是嗎?」

  「是啊,所以我說,她會做的、不願意做的,我都願意代之,而且絕對不讓你失望。」她大言不慚的繼續自薦。

  這說謊不打草稿的女人!「可怎麼辦呢?我就喜歡跟畫眉『親熱』,就喜歡看她不樂意卻又勉強承歡的樣子。」

  「你!」原來他喜歡玩強迫的遊戲,那自個兒是投錯所好了。

  「我不喜歡聽話的女人,妳出去吧!」

  「我……我可以配合!」她喘了幾聲,決定連自尊都拋了。

  他眉梢高高挑起。就算是好脾氣且溫馴的獅子,畢竟還是一頭獅子,這回獅子是真的火了。而且,很火、很火!

  「施畫眉!」

  正在可憐又可悲的為自個兒慘不忍睹的四肢上藥時,這聲異常的吼聲嚇得她手中的藥罐落地,整個人驚跳起來,然後又痛得齜牙咧嘴,堪憐的是她連叫痛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她得趕緊拉回捲高的衣袖跟褲管。

  這些傷痕不遮可要露餡了。

  「施畫眉,妳好大的膽子,竟敢將工作讓人!」燕子飛怒不可遏的衝進她房裡,劈頭就罵。

  畫眉縮了膀子,這可是伺候他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對她大吼大叫,瞧來那趙相印是伺候不周惹毛他了,也連累她了。

  「少爺,對不起,不過我早說要她先報備的嘛……她不聽……您就別生氣了,下回我再將您沐浴的習慣詳細告訴她,她會比較得心應手的……」她閉著眼睛急急忙忙的解釋。

  燕子飛安靜下來了,這份沉默顯得很突兀,讓閉著眼的她都感到怪異。悄悄的睜開一隻眼偷瞄,竟瞧見他鎖眉深思的模樣。「少爺,您不火了嗎?」

  她以為他還會罵上她幾句才會消氣的。

  「畫眉。」

  他表情變得平淡,講話也客氣,可是在那雙明亮的眼色裡,她還是看見了古怪之處。「嗯?」

  「我問妳。」

  「您請問。」不知為什麼,她有點發毛呢!

  「如果先報備了,我同意了,妳是不是就真願意放手讓其他人來伺候我?」怎麼這麼問?這可是攸關她生命安全、肌膚之痛的事,她很難答耶。「這個嘛……」她支吾起來,一時還真不曉得該怎生應答才好。

  「妳還是一本初衷,不想當我媳婦嗎?」他再問。

  她眼睜大了。「少爺?」訝異他竟突然問起這個?!

  「回答我。」他臉色變得極為正經。她不由得扭了扭身子,彆扭得不知如何回話。

  「畫眉,我等著呢。」他催促她的答案。她想了半天,這會他若持續問她工作上的問題,她也許還能勉強的回答,而且他若真不喜歡趙相印的親近,她雖然為難,還是願意供出自個兒的「皮肉」幫他擋桃花煞,可若問她願不願意當他媳婦,她心跳可就加快,慌得連腦子也有點變傻了。

  「我……我不知道……」喉嚨擠了擠、壓了壓,終於擠壓出了這句話。

  以為他肯定要不高興的,但他卻笑了,這話在兩年前他曾不經意的問起時,當時她還斬釘截鐵的說對,但今日她卻回答不知道。

  這答案雖然仍是污辱人,然而已是大大的進步了。

  他沒生氣,心頭起了一種難解的情緒,她的想法逐漸改變,不再那麼堅持獨立自由了……為這事,他為什麼要感到這麼的……高興?

  是因為他在這幾年的相處中,對她也產生了濃厚的依賴?

  聽到她不確定自個兒將來走不走的事,才讓他生了希望,他真……不想她離開。這是情絛嗎?他越來越喜歡她,一如他當初告訴眾人的,因為喜歡所以留人,當時說這話時他還是心虛的,可此時的喜歡卻覺得篤定。他喜歡她!

  喜歡啊……

  「以後不許再隨便將工作交給別人了,就算大娘或任何人強迫,妳都不許,聽見了嗎?」他口氣很重的警告。

  原來他也知道自個兒是被逼的啊?「可是夫人她─ 」

  「我才說過妳就又有問題了嗎?」他繃著臉,很不滿意她還有話說。

  她小臉好苦啊!覺得很身不由己。「我只是一個……童養媳,得聽夫人小姐的話!」

  「她們的話要聽,我的話就不用理會了是嗎?好,回頭我找大娘去,問問我的人我是不是使喚不得?」

  「千萬使不得,您別找夫人去!」這樣她死得更慘!

  「那妳是打算如何?」他瞥著她,眼神挺凶的要她小心說話。

  畫眉嘟高粉唇,又頓腳了。「好嘛,我聽您的就是,工作不讓,怎樣都不讓!」死了都不讓!嗚嗚……惹火了夫人小姐,她真會死的啊……「這還像話。」聽到她的承諾,他總算稍稍滿意,也靜下心來閒適的望了一眼她住的屋子。

  這些年他通常是睜眼就能看到她,所以從沒到過她的閨房,這回氣衝衝的找上來,也是問了好幾個下人才找到人的,這會正好趁機打量她是如何佈置小屋,女孩家不是都愛整理自個兒的房間,弄得叮叮噹當、熱熱鬧鬧,就像怡君跟怡淑兩個姊姊一樣,將閨房佈置得……呃……這兒……這裡……哪有佈置?而且根本也不是需要佈置的場所,此處哪是什麼女兒家閨房,這根本就是─ 柴房!

  她怎麼住在柴房裡?!

  瞪著四周堆滿柴薪,他站的位置正好還有一把斧頭砍在一塊柴上,而她坐的地方是一塊高起的板子,板子上鋪了被子,難道,這就是她的床?

  「妳睡這兒?」他聲音尖了一點。

  他乍然出現,瞧見這雜亂的環境,畫眉怎麼說也是女孩子,皮薄,還真有些不好意思,想搖頭不承認,但隱瞞也沒什麼意義,最後還是丟臉的點了點頭。

  「誰安排的?」

  「呃……」

  「一開始就住這兒?住五年了?」不等她回答,他又開始問。

  「嗯……」

  「半夜冷嗎?被子夠暖嗎?」瞧著關不密的門板,再問。

  「還……好……」

  「怎麼不告訴我?不對我抱怨?」

  「我想說……」

  「不想我煩心?」

  「嗯……」不只如此,跟他打小報告,讓四個女人知道了,恐怕她連柴房都沒得睡吧!

  「妳是我媳婦不是嗎?」

  「還沒過門的……」而且也還不一定過得了門。

  「但身份至少是我的童養媳沒錯吧?」

  「對……」

  「那妳這是要讓我難堪嗎?」

  「嘎?」

  「我未來的媳婦睡在柴房裡,一睡就是五年,這是外傳出去還道我虐待媳婦,妳可真好,幫我造了好名聲!」他刻意反諷道。

  「啊!」

  「哼,這事是我忽略了,而爹也只關心我,沒能注意到妳的生活,讓大娘胡亂安排。走,今後別睡這了,我不許妳再這麼委屈。」他痛心的說。既怪她生分的不肯對他講,更怪自個兒將人帶在身邊卻讓她睡在這種環境,欺負人!

  「不用換地方了,你也別多事,這裡很好,我睡得很習慣了。」她忙說。

  燕子飛眉毛快燒起來了。「胡說什麼?!睡在這種地方就算再睡個十年也不會習慣的!走,現在就跟我走!」他今兒個的脾氣一再受到挑戰。

  沒見識過他真正發火的模樣,畫眉也不是那麼的怕,還有膽反抗。「不要啦,你別生事了。」她擺了擺手。

  「我生事?」

  「是啊,我在這裡住得好好的,別惹麻煩了。」

  她竟敢對他說這種話?這是教他平常給放縱出來的嗎?「走,妳不走,我拖妳走!」他身量本來就比她高大許多,杵在她面前快像座山了,正生氣著,出手也不輕,伸手就拽住她的手臂,這才一碰,她便哇哇大叫。

  他嚇了一跳,不明所以。「怎麼了?」就算他出手再重,也不至於弄痛她吧?

  「您……您快放手啦!」她的傷……完了,要飄淚了,雙腳也痛得有點站不住,正跟蟲一樣的扭著。

  「不放,除非妳跟我走。」他手還是抓得死緊。

  她再也忍不住了,真哭了,哇!「好痛!」她的傷口又要滲血了。

  「好痛?」燕子飛皺眉,瞧見地上有瓶落地的藥罐,眼神一利,像意識到什麼直接快速拉高她的衣袖,霎時傻了。

  完了,他瞧見了,畫眉立即止哭,屏住氣息,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見他的臉色沉得嚇人,沉得發黑,沉得像包公!

  這回輪她嚇傻了眼!怎麼會這樣?她驚愕的瞧著房裡的趙相印,全身濕答狼狽,臉上的妝全糊了,連頭髮都像海菜一般濕垮成一片。

  她眼睛哭腫如胡桃,半片臉黑青,嘴唇也好腫,嘴角還在流著血呢,這感覺、疑似……牙齒應該有斷吧?別要是門牙才好,否則她這麼愛美,張口一個黑洞,大概也不想活了。

  哎呀呀,到底先前在少爺房裡發生什麼事了?

  這會,氣氛空前凝重。

  畫眉硬是被少爺揪來夫人房裡,而巧的是,燕怡淑以及趙相印也都在,這下事情真的很難收拾啦!

  少爺在發現她四肢的慘狀後,氣得怒髮衝冠,真的,她不是胡說的,他在那一剎那真的出現氣瘋了的神情。

  這是她前所未見的,當下嚇得想逃,可惜忘了連雙足都掛傷號,她跑沒幾步就腳軟,讓充滿殺氣慢步過來的他揪個正著,不用多問,他腦袋隨便轉了轉,便能輕易猜出這傷是怎麼來的,拉著她,就直闖夫人房裡了。

  一進房,她就見到趙相印淒慘絕倫的德行,她跟著驚白了臉,猜測她這慘狀該不會是他下的手吧?

  如果是,那太可怕了,原來他不氣則矣,一氣會發生恐怖的事呢,而此時此刻的他……她吞了口口水,偷偷用眼角瞄去,跟剛才揪她來時的臉色一樣,黑得發青,口水再吞,不妙!

  「這怎麼回事?」燕子飛扯開她的袖子以及褲管,露出一條條、一塊塊、一片片的烏青傷痕。

  三個女人一見,綠了臉,姓施的臭丫頭竟敢打小報告?!

  「我、我才要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呢?」趙彩雲握緊胖拳,起身將狼狽的趙相印也拉至身前。

  他只瞧趙相印一眼便撇清道:「她的傷是自個兒弄的,不干我的事。」

  「她自個兒弄的?怎麼弄?!」趙彩雲尖聲質問,想先聲奪人,混掉她們幾個惡意修理畫眉的事。他冷笑,「事情單純,她跑到我房裡說要伺候我沐浴,我要她出去改喚畫眉回來,她不肯走,說是要伺候我上床,我自然不肯隨便就範,她就硬是抱住我,我一閃,她自個兒就栽進浴桶裡去了。」

  啊!這麼丟臉?

  趙彩雲母女齊瞪向無臉見人的趙相印。

  「不只如此,我從水裡撈起她後,她還不走,死纏活抱的要與我共浴,我一氣之下起身推倒浴桶,她沒站穩臉撞上了浴桶,牙齒掉了一顆。」

  兩人聽得咬牙氣惱,真是醜相百出了!

  趙相印簡直無地自容,轉過身開始大哭!

  「滾旁邊去吧!」連趙彩雲都不屑起她了,要女兒將這丟人現眼的侄女拉至一旁,懶得再見到她。

  「這事解決了吧?」燕子飛冷冷的問,眼睛膘向身邊的畫眉,態度很清楚,輪到她們給交代。

  「少……少爺,我又沒說是她們弄的,這傷跟她們沒關係……」畫眉為難的說,把事情說開了,對她也沒好處啊。

  聽她這麼說,趙彩雲胖胖的身子馬上挺起。「是啊,這丫頭身上的傷,干咱們什麼事,你帶她來我這興師問罪做什麼?」她馬上撇得乾淨。燕子飛瞪了畫眉一眼。「那妳說,這傷是怎麼來的?」這女人竟然還敢公然說謊。

  「我這傷……是……是跌倒時弄來的……」她乾笑道。

  「那妳倒告訴我在哪跌的,可以跌得那麼徹底,傷得好均勻、好密集,連手臂內側都無一處遺漏?」

  「這個嘛……」她又開始扭腳站不住了。

  瞧那心虛模樣他就有氣,她為什麼要怕大娘她們,難道他不夠力量當她的靠山嗎?她就這麼瞧不起他?

  其實他一直知道家裡的女眷不喜歡她,處處找她麻煩、排擠她,也明白這是為什麼,但為了不想讓爹得知後操心,這才沒對大娘她們的態度明著制止,想說她們見他這麼依賴畫眉,應該不敢虧待她。

  哪知,她們竟會過分到私下對她動刑,還離譜的安排她去睡柴房,睡柴房的事他原不想計較了,只要自個兒重新幫她打點過住處就好,然而她身上這傷讓他瞧見了,這可真是教他火大,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這才決定將這事一次徹底解決,帶著她來將事情說開。

  「妳這跌傷還跌得這麼有技巧,脖子以上衣服遮不住的一律沒事,脖子以下則是處處萬紫千紅,嘖嘖,這麼神奇還真教我佩服呢!」

  無話可辯,不只畫眉尷尬了,趙彩雲她們更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多吭。

  畫眉心情很無奈,她知道少爺是要為她出頭,但是家和萬事興,她不想因自己一個「外人」而引起燕家的紛爭,而且他孝順,她的事若鬧到老爺那去,老爺身子不好,這一操心,萬一病情加重那她可罪過了,少爺也會變得很為難的,她寧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少爺,真是我自個兒不小心弄傷的,您別─」

  「我別怎樣?別生氣?我沒生氣,我是心寒。」他瞪著房裡的人。「這些人一個個年紀比妳大,但是欺負人的手段一個個不手軟。」他心疼不已,他猜想她一定不是頭一回被動粗欺負,從前他沒發現時她不知被私下修理過多少回了。

  「子飛,好歹我也是你大娘,這是你該對我說話的態度嗎?」趙彩雲惱羞成怒的說。

  「說起身份,沒錯,妳是爹的夫人,宅子的女主人,可怎麼沒度量的忘了,畫眉是我未來的媳婦,妳讓她睡柴房,又私下用刑,這態度就對了嗎?」他不慌不忙的反問。

  「我!」

  「所謂貞婦清閒,行己有恥,是為婦德;不瞎說霸道,擇辭而言,適時而止,是為婦言;穿戴整齊,身不垢辱,是為婦容;專心紡績,不苟言笑,烹調美食,款待嘉賓,是為婦工。婦德,婦言,婦工,婦容為之四德。為婦女之人,對人要發出仁慈之心,切忌綺語,弄得損人利己,只會造成家庭失和,惹出禍端,這點妳身為人母豈有不知之理……」他滔滔的唸著。

  她啞口,這才想起,這小子可是辯才無礙的才子,自個兒跟他辯什麼?這會聽他這番長篇大論,她頭痛得只想逃。

  「……總之,畫眉是我媳婦,就該受到良好的照顧,妳們如此虧待她就是虧待我!」一個時辰後,他終於收口。

  可房裡的幾個女人已頭痛欲裂,直想撞牆死了算了。

  就連一旁的畫眉都快聽到睡著了。這傢伙平日不會這麼長篇說教的,今兒個鐵定是故意的,可他要整人怎麼連她也整進去了,一連打了幾個哈欠,又不能真趴下睡覺,痛苦死了。

  「好了、好了,咱們知道了,不會再對她苛刻了,這總行了吧?」趙彩雲實在很想跪地拜託他別再講了快走了吧!

  燕子飛抿笑道:「我還有話要說。」

  馬上又有哀嚎傳出,「別說了吧,好好好,我會另外安排適合的房間給她,也謹遵婦德,不再對她動粗,總之你什麼話也別再講了。」再教他這麼說教下去,她們耳朵都要長繭了。

  「不行,這話我一定要親自說清楚。」他臉一沉,正經無比。

  幾個人教他的態度嚇得正襟危坐起來。

  他瞥了眾女一圈,卻見那個最該注意他說什麼的人竟昏昏欲睡,兩眼無神的瞎晃腦袋。

  他忍著沒有笑出來,只是輕拉了拉她的辮子。她過兩天就滿十五了,之後就要束髮插簪,他沒什麼機會再扯她的辮子,現下有機會就多扯兩下。

  他這一扯,畫眉可清醒了,立刻跟著站好聽講。見她「精神」多了,他這才移了視線,先啾了趙相印一眼後才對著趙彩雲開口─ 「大娘,我在這跟妳把話說白了,畫眉當初是妳找回來的,既然是妳看上的人,就該多疼多扶持,但妳若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但畫眉的身份是早定下的,我也無後悔之理,更不會舍畫眉就他人,之後別再派相印到我房裡,我認為不妥,也會壞了她的名節。」他表明對趙相印沒有興趣。

  趙相印聞言羞惱得直想死,趙彩雲更是尷尬,侄女投懷送抱還被嫌,這臉是丟到黃河裡去了。

  「好,我知道了,不會再讓相印去丟!去找你了。」本要說丟臉的,瞧了趙相印想死的模樣,她這才改口。

  再怎麼說還是自個兒侄女,總不好說得太難聽。

  「還有,有事直接找我就可以,不要找畫眉。」他再說。

  「子飛,你這意思是這丫頭咱們使喚不得了?想要跟她說話還得你同意?這太過分了吧?!」這點立刻先引起燕怡淑的不滿。

  「她是我未來媳婦,本就該聽我的,有事找我也沒什麼不對,再說,畫眉可不是『丫鬟』,她是主子,不是讓人使喚來使喚去的。」他不高興的反駁道。

  這話堵得燕怡淑無言,反正他就是專程來為畫眉出頭的,讓她們將來動不了她。可惡!

  「還有一件事,畫眉的房間就安排在我隔壁側,今兒個晚就搬。」他要求的說。

  「你隔壁側的房間爹說是給你將來移做新房用的,不是說是先不睡人的嗎?」燕怡淑訝異的問。

  「反正以後也是畫眉要睡的,就先讓她睡無妨,爹要問起,我自會向他解釋。」

  他都這麼說了,眾人還有什麼話好說,況且怕他一興起又來個長篇大道理,轟炸得她們想尋死,還是先閉嘴為妙。

  但這趙相印可就恨極了,今日的羞辱她不會忘的,握著拳頭狠狠瞪著畫眉,畫眉不經意瞥見,心驚膽跳得連那一點點的睡意都嚇掉了。媽呀,她是很感激他為她出頭,可她更怕樹敵……

  心神不寧的先隨著少爺回到他屋子,到了屋前,他不進去了,只吩咐了一聲,「整理整理。」人就消失了。

  畫眉一臉奇怪,推開門。今兒個二度傻眼。

  這房間像是被水戰過了,桌翻椅倒,桶破水流,屋裡無一處不濕,無處不毀。瞧這房裡的恐怖……

  嚇嚇,她嚇傻了,方才他說得算輕描淡寫的,她嚥了口口水,知道了,以後別惹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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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梳著雙實簪,彎彎的蛾眉,鵝蛋般的臉型,潤色紅唇,笑起來服服帖帖地令人相當舒服。短窄貼身的碎花懦衫,加上飄逸的百褶湖色長裙,此少女身材顯得曼妙動人。

  十八歲的畫眉青春洋溢,顧盼間美不勝收。

  燕子飛目光斯文的審視著正端了盅燕窩在他面前請他享用的女人。

  這女人是越大越美麗了,漂亮得跟瓷娃娃似的,可惜有個缺點,性子急了點……

  「少爺,你快喝了吧,啟軍少爺還等著咱們,你這麼拖拖拉拉的,他可要等得不耐煩了。」

  「等得不耐煩的是妳吧?」他斜睨她一眼,沒什麼精神。懶洋洋的接過燕窩,不疾不徐的舀了一匙入口含著。

  她瞧了有氣。「對,是我不耐煩,我怕待會太陽要是下山了就沒市集好逛了。」她頓足的說。

  她就是打著他與啟軍少爺見面時,她跟著去,然後丟下少爺自個兒去晃晃,市集裡賣的東西琳瑯滿目,有趣得很,但只要天快黑了,攤販們就會集體收攤,所以她趕著要出門,偏偏老爺又要人端來燕窩,說是今年繡莊送進宮的繡品,大受太后讚賞,特賜下燕窩、人參等一干珍貴補品,老爺自個兒捨不得喝,要人端來給這小子嘗,可他卻慢吞吞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這要喝到天黑嗎?

  「急著走是為了要去逛市集啊?」燕子飛心情驀然輕快起來,沒那麼沒勁了。

  「是啦、是啦,人家好不容易有機會出趟門,你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啦!」她身為一個「深居簡出」的待嫁女人,出門的機會少得可憐,都是得憑著「良人」的良機才能順道出去呼吸幾口不一樣的空氣。

  「早說妳要做什麼嘛,這樣我也不會磨時間了。」他笑說。

  「奇了,磨時間?與人有約的是你耶,要是遲了,失禮的也是你,你怎麼不急啊?」她奇怪的問。

  他摸了摸挺拔的鼻樑,有點心虛。他是在她說了要一起去後才顯得意興闌珊的。

  「誰說不急,這不好了!」他端起燕窩,不再慢條斯理,一口喝盡。

  「走吧!」抽過她別在前襟的絲絹,往嘴一抹,又塞回原處,動作俐落自然,彷彿這絲絹是他的,放置的地方也是─ 他的。

  畫眉抿了抿嘴,摸摸剛被撫碰過的前襟,她這發育完好的方圓之地,早就成了他的私有物,要枕、要睡,早由他了,保也保不住,也惱過千百回了,不過,沒用,況且這會她的一顆心早飛出門,沒有空再惱這事。

  他人高馬大,明明她還大他一歲呢,怎麼從小她的身高就沒能勾上他的耳下過,這一年更是退到他的肩膀下了,在他面前成了矮冬瓜。

  沒辦法,腿比少爺短那麼多,要跟上他的腳步自然得用跑的,但她不抱怨,少爺走越快越好。

  燕子飛的腳步突然一頓,回身,她差點撞上他,他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手往下再順牽握住她的手。「這樣就不用跑了。」他笑著道。

  「嗯……」瞧著被他暖暖牽握住的手,畫眉心跳了一下,想著當他碰到她的前襟時,她都沒有臉紅,可現下只是被牽手,她頰上就彩雲密佈了。

  一步步的跟在他身側,這感覺沒有不適,沒有不自然,但她就是奇怪的想笑,想……他再握得更緊一點……

  燕子飛側臉瞧著她紅霞滿天的樣子。

  她不僅模樣變得比小時更美,連性子也有些轉變,不再像初識時那般倔強、自卑,夢想著要獨自生活,現在的她開朗、活潑、大方,也喜歡裝死、耍賴……

  這些都是她,都是他喜愛的個性,也是他刻意養成的妻子模樣。

  十三歲那年,第一次枕上她的胸後,他就認定她他非娶不可。

  並非因為他碰了不該碰的地方,起了負責之心,而是因為碰了那才發覺原來枕在她的心口是那麼讓他陶然依戀的事。

  他很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了,所以想娶她,想照顧她,因此他對她用上心,寵的就她一人,想牽的就只有這一雙手。

  「待會上街後,妳不用跟著我上酒樓,這銀兩妳拿著,直接去逛逛,買些喜歡的東西,晚些我上市集找妳,與妳一塊回家。」他塞了一袋沉重的錢囊給她。

  「可是我人都來了,沒上去跟啟軍少爺打聲招呼好像不太禮貌吧?」她跟啟軍少爺又不是不認識,他每次過府必定先來向她打聲招呼的,自個兒與少爺出門竟貪玩沒去見他,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呢!

  「無所謂,他不會介意的。」燕子飛淡淡的說。

  「喔。」她點了點頭。「可是我有一陣子沒見到他了耶!」她想想後又說。

  「妳會想他?」

  「會啊。」她理所當然的回應。啟軍少爺可是他與自個兒共同的好朋友,隔一陣子沒見到面,會想起他也是正常的。

  「是嗎?」他那已脫了稚氣的俊逸臉龐不由得陰晴不定起來。

  「所以不去打招呼真的沒關係嗎?」

  突然一道厲眼莫名其妙的射來,她口水一吞,嚇!怎麼回事啊?她說錯了什麼嗎?

  「妳要見他就跟來吧,但若市集收市可就別怪我了。」口氣好差啊!

  再一瞧,手也不牽了,甩了她逕自往前走。

  咦?少爺在生什麼氣啊?

  「加油,少爺,加油!」人聲鼎沸的孔廟中堂裡,傳出畫眉賣力、不顧側目、不顧形象的叫聲。

  「水辯傳第二十回……做官的人哪有不愛錢、不貪污的?閻婆惜懷疑宋江收梁山泊一百兩金子的賄賂,宋江辯稱金子已退還,閻婆借說:『公人見錢,如蚊子見血』 ,『做公人的,哪個貓兒不吃腥?』 ……

  第三十九回,死刑犯要砍頭前會給他吃飽才上路……就大牢裡把宋江、戴宗兩個……驅至青面聖者神案前……

  第七十回……一日之聲氣既孚,終身之肝膽無二……」燕子飛當眾背完《水辯傳》全文,立即博得如雷掌聲。

  「好耶,這燕家大少果然記憶超群,名不虛傳,這水遊傳出自宋朝,描寫梁山一百零八將,各自不同的故事,全文共有一百二十回吶,光清楚將所有故事內容說出就很難了,更何況是一字不漏的背出。」有人大讚。

  「我瞧今年這冠軍鐵定又是他了。」

  「這還用說嗎?!」不等周圍人介面,畫眉已先驕傲的插口道。站在場中與人比賽的燕子飛正逢中場休息,喝著水的抬眉望向被圍在外側的畫眉,朝她親暱的眨了眨眼,她則是興奮的對他豎起大拇指。

  全場這加油聲就數她的最大,他該有聽見吧?回頭可別說她加油得不用心,去年就是喊得太小聲,回去讓他罵了一頓,今年可不能再落他話柄了。

  她還自備潤喉的金棗乾呢,就算喊破喉嚨也要拚了!

  燕子飛先是滿意的笑了笑,但瞧見她身旁多出個楊啟軍後,嘴蠕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而後又算了的抿上嘴,什麼也沒說。

  這時博記大會的主持人又拿著題目上場了。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場中來。

  「我手中這份捲軸裡有三百組數位,每組數位各六碼,誰能在一灶香的時間內記得最多組的數位,就是今兒個大會最後得勝的博記王了。」主持人大聲的說出規則。

  所謂「博記」比的就是誰的記憶強,燕子飛已輕鬆擊敗來自全國約莫五百人的參賽者,現在比賽已到最後關頭,唯一的對手是一名由宮裡來的太監,年紀約在三十歲左右。這名太監的博記在京城也是很有名氣的,這由蘇州官府舉辦的博記大賽一年比一年熱鬧,宮裡有娘娘聽聞燕子飛連著九年得冠軍,流傳金頭腦傳奇,覺得有趣,便派他前來應戰。

  這名太監原本自信滿滿,但真正與燕子飛交手過後,應付得灰頭土臉,有著得丟臉滾蛋回宮的打算了。

  「比賽規則跟題目兩位元都聽清楚了吧?」主持人問。

  「咱家都聽明白了。」太監點著頭,因為用腦過度,已疲累至極。

  可他轉頭向對手瞧去,見燕子飛氣定神閒,背完那一大堆東西像在喝粥吃飯般輕鬆自在,遊刃有餘,再瞧著這明顯落後一大截的積分,唉,這是最後一戰了,只盼能撈回一點分數,別輸得太難看他就心滿意足了。

  「燕少爺,您可也準備好了?」主持人客氣的問。

  燕子飛瀟灑的笑笑,「可以開始了。」

  「好的。」其實瞧他這氣勢,主持人都覺得不用比了,這輸贏不早一目瞭然了嗎?可比到這會,眾人看的反倒不是結果了,而是燕子飛這顆金頭腦是如何過關斬將的過程,他到底有多神?能厲害到什麼程度?眾人又聽說,他這顆金頭腦的名聲已傳到朝堂之內,待他明年滿十八就會被延攬入閣做官去。

  這可是吳縣的大事一樁,吳縣之光啊!未經科考就能憑藉著才情破格入閣,這可是前所未聞的事。

  但雖然這對一般人來說是無上光榮之事,可這燕大才子好像無意於仕途,不太領情,不想上京去任官,不過他們也聽說,燕老爺有不同想法,希望兒子能為燕家商人的銅臭味帶入高人一等的官味來,所以這事未來還有得瞧。眾人議論紛紛的,賭著這也許是燕大少爺最後一次露「腦」了,之後若他上京去,明年可瞧不了這熱鬧,八成也是衝著這一點,來觀賽的人比往年更多,幾乎擠爆了佔地極大的孔廟。

  比賽開始,場上點上一灶香。

  另有兩人攤開捲軸,上頭是密密麻麻、令人眼花撩亂的數位組合,就見那太監睜大眼,一馬當先衝上前去強記了,而這燕子飛悠閒的再多喝了兩口茶,才晃悠悠的走上前。

  一灶香不到,他又坐回休息座飲茶去了,那太監還站在那唸唸有詞的苦背。時間截止後,兩人開始默寫出記得的數字,燕子飛沒一會工夫就交捲了,那太監雖滿頭大汗,但這回寫得算是快的,也很快就交出,看來還有些自信。兩人「數字之作」一同攤開,眾人一陣譁然,一時驚呼聲四起。

  「這兩人都好神啊,三百組數字竟然全數都背出了!」

  「這太監的腦袋也不輸人啊!」

  「怯,誰說沒輸了,是輸慘了,你瞧那太監臉色蒼白啊!」

  「怎麼會?這太監不是也都默足出三百組的數字嗎?兩人這回是平分秋色。」

  「喝,平分秋色?你瞧清楚點再說這話吧!」

  「欽?啊!天啊,這燕子飛也太厲害了,所默寫的數字組由一到第三百組竟然連順序都不差!反觀那太監的,他可是七拼八湊,努力強記才寫滿三百組數字的,這份博記功力要與燕子飛一比,難怪他....」

  「難怪他臉色慘白了,我家少爺,大勝!」畫眉衝出來得意的大叫。

  眾人瞧著一名大姑娘歡欣鼓舞的模樣,猜也猜得出她是誰,不就是與燕家大少形影不離的童養媳嗎?!

  大夥含笑的望著她興奮過頭的又叫又跳,不少人可是用著羨慕的神情在看她,未來有燕子飛這樣的夫君可嫁,當真福分不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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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7: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啦啦啦。啦"。哎呀,再喝嘛,這酒也沒那麼苦嘛,多喝兩口後,口味挺甘醇的……咦?這是哪呀?」女醉鬼睜著迷濛的眼睛,遲鈍的左右張望。

  「這是咱們燕府的後門,要回家了。」燕子飛莞爾道。

  博記大會結束後,他帶著畫眉與啟軍一起去「何記」喝酒,慶祝他輕鬆取得博記比賽的十連貫。

  「妳得小聲點,也別唱歌了,要吵醒了大娘,瞧見妳這醉態鐵定要藉機發火的。」他壓低嗓門提醒,這些年大娘因為他的關係,對她的態度收斂了許多,沒那麼惡劣了,但也好不到哪去,他知道,逮到機會她還是時時想著為難畫眉,恨不得將她趕跑。

  這團重物正在他的身上,是他一路由何記一步一腳印的給背回來的。畫眉沒喝過酒,偏搶著要試上幾口,剛開始喝完三口還算正常,誰知第四口以後,就成了現在這副德行了,扯嗓唱歌,舉杯拚酒,她的酒品還真差呢!不過,喝完酒後,她雙頰紅通通的,醉態可掬,真是……別有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第一次見她喝醉,他竟覺得萬分可愛。

  「回家了?咱們回家做什麼?再去喝嘛,啟軍少爺呢?我要敬他一杯,今兒個在孔廟時,都是他幫我擋人潮,免得我腳被踩了,還為我趕跑了幾個下流的登徒子,我要謝謝他,他真是咱們的好朋友……」

  她醉人醉語,趴在他背上扭來扭去,像蟲似的惹人生氣,但燕子飛顯然氣的不是她的蟲樣讓他背得吃力,而是她的話,聽得他臉發臭。

  「好了,啟軍也早回去歇息了,妳就別再鬧了,不然真吵醒大娘,有得妳受的,當心我不去救妳!」他警告道。

  這次的警告加上威脅,好像起了作用,畫眉沒再出聲吵人了,搗著嘴安靜的趴在他背上。他髮了口氣,不吵了就好,其實驚動誰他都無所謂,就擔心爹見了不高興,萬一念她兩句,他又不好搭救,那可會教他心疼的。

  背著她在小染的接應掩護下,一路偷偷摸摸順利的避開巡守的下人,安全回到她的房裡。腳才踏進房裡,就聽見背後傳來搗著嘴發出的吃吃笑聲。

  「怎麼了?」他立即問。

  「沒事。」她笑得更大聲了。

  是在笑他嗎?他有點惱了。「沒事妳笑什麼?」

  「我沒笑啊……呵呵……呵呵……」她笑到忘我的猛捶著他的肩背。

  「施畫眉!」他板起了臉。

  她卻仍是笑得前俯後仰,怕她由他的背上掉下來,他只得先將她送上床。

  「坐進去!」他低喝吩咐。

  畫眉一面笑,一面脫了鞋的往內挪了挪身子。

  他鞋子一踢,跟著爬上床,帶惱的雙目森森的瞪著她。「說,笑什麼?」

  她顧著搖頭亂笑,哪說得出話。

  燕子飛深瞇著眼,瞧她笑得眼眉都是笑痕,雙頰豔豔,這該不會是在發酒瘋吧?

  她笑著笑著,笑趴到他身上去了,他見了這模樣,連自個兒都想笑,扶著她的腰讓她坐好。

  「喂,別笑了,半夜裡這麼亂笑,會嚇壞人的。」她笑到眼睛水汪汪,煞是動人,而且連著衣著也都亂了,前襟不知何時掉落兩顆盤扣,正若隱若現的露出繡有小畫眉鳥的絲質內襟。

  引人遐思啊,這副軟胸,他枕、他睡、他摸、他碰,但就是沒瞧過真實的春光,這會……算不算好機會?

  他若開口要求要看,她會不會答應?還是打他一巴掌後當場翻臉?

  不知會是什麼結果?

  也許試試就知道了……

  「我說畫眉呀!」

  「嗯?」她醉眼迷濛的望向他。

  「我可不可以瞧……瞧……」

  「哎呀,男子漢有話快說,幹麼吞吞吐吐?!」她不耐煩的打了他一記胸膛。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我有話就直說了,我想瞧妳的!妳的內襟風光。」他很「男子漢」的說了,然後等著說不定會有巴掌落下。

  沒有?只見畫眉愣了愣後,指著他搖頭晃腦一陣。

  「好啊,要看就看啊!」她大方的開始拉扯自個兒的衣襟。

  他一愕後,開始期待了,想不到這麼順利啊?早知道兩年前就開口,先前他對爹催促與她同床的事,一直不怎麼費心,但這兩年他強烈「有意願」要與畫眉提早圓房,因為每見她一次,身子就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想碰她又怕驚嚇到她,始終忍著慾望,眼下真是個大好機會,俗語說得好,酒醉失身比較自然。

  趁著現在她有醉意,也比較不會害羞,兩人辦起事來應該會順利得多……

  見她手伸進內襟裡去,摸了摸,掏了掏,一拉。

  「咯,給你。」一條染了她體香的絲帕塞進他手中。

  「這是什麼?」燕子飛拎著帕子愣愣的問。

  「這是你要的風光啊。呵呵,你眼可真利,知道我繡了條北宋時汴京清明時節繁盛景況的帕子藏在內襟裡,這樣也能發現,既然你開口了,這條『清明上河圖』就送給你了。」她笑嘻嘻的說。

  他拿了那條繡有風光的帕子,啼笑皆非。

  「不是的,畫眉,我說的風光是指!」

  「指什麼?」她晃著腦袋,想看清他說話的表情,可奇怪的是,老覺得有好幾個他在眼前亂動。「少爺,你別亂動行不行,你這樣我都沒法跟你好好講話了。」

  他簡直想哭了。「畫眉!」

  「你這討厭鬼,叫你別動的!」她醉態的將他身子扯「正」,可怎麼看還是歪的。「少爺!」她生起氣來。

  他翻白了眼,原來喝醉酒的女人這麼「盧」!

  突然,畫眉的細眉長眼媚態百生的望著他。「少爺,你的唇很惹人厭你知道嗎?」

  他一怔,嫌他?

  「斯斯文文的薄唇,隨隨便便說說話就好誘惑人,真討厭吶!」

  他瞪眼。

  「如果拿來吻人就應該……」她舔了一下嘴唇,惹來無限的遐想空間。

  他吞了口水,這一向是畫眉緊張時的專利,這時他竟借來用了。

  「……就應該充滿魔力,讓人欲仙欲死了吧?」她好奇的緊盯著他的唇。

  「怎麼樣?妳想不想試試是不是會欲仙欲死?」燕子飛把握機會的引誘犯罪。

  她眨了眨大眼沒說話,可那清純的眼神好惹人憐,他忍不住伸出手摸著她軟滑的黑髮,摸了又摸,纏住一小束髮絲,圈住手掌,緊密纏繞著,這樣感覺像將心中對她的溫柔纏繞在手掌心不放了。

  「你做什麼?」她笑意盈盈地問著他。

  他可能也醉了,醉在她如同春花般嬌豔的笑容裡……哪能不銷魂啊!

  她的皮膚那麼的細嫩、光滑、明亮,每一個女孩兒都是像這樣子的嗎?

  不,怡君跟怡淑長得也不差,可就沒她細緻,趙相印的皮膚也算好的,可惜他怎麼樣都沒耐心多看她兩眼……就只有畫眉不同,恐怕沒有一個女孩兒能生得這麼誘惑人的吧?

  這叫什麼?癩痢頭還是自個兒的好?還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又或者是,娘不知兒醜?!

  他忽地輕笑出聲,她若知道他將她形容成癩痢頭、瓜仔還有醜兒,八成要氣炸了。

  他想到了,他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你要做什麼?」畫眉發現他握住了她的柔黃,一隻手託過她的腰,讓兩人的身子貼得好近。他連臉都快抵到她的鼻尖了,酒醉的她還未意識到不對勁。

  「畫眉,讓我吻妳好嗎?」他與她額叩額的低聲要求。

  「吻我嗎?唔……」雖說有請求,但他已逕自移了唇,與她親密地接觸了!

  這個吻是燕子飛期待已久的,他終於吻到這小巧紅唇,果然如想像中的酥軟呢……

  「少爺……」她忽然感覺身上有些微熱,她從未與他如此親密過,她呼吸不順暢了,被吻得喘不過氣來,忍不住蠕動著身子,想著原來這就是吻啊……吻?!啊!

  天啊!他在吻她!

  心坎起了一陣莫名的慌張,她眼一瞪,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伸手一揮,直到揮出手的瞬間,她才發現收不回了,自個兒竟打了人?!

  她酒醒了。

  是剎那間整個清醒的!

  無措地瞪著少爺左臉頰上的五指紅痕,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期期艾艾的解釋。

  這一巴掌打得太突然了,燕子飛也吃了一驚,但並沒有真的生氣,不過有些話他想問清楚了。

  「畫眉,妳願意接受我嗎?」這是他這些年心上一直梗著的事,她……還想離開嗎?

  「我……」突來的嚴肅問話,教畫眉一怔。

  「這些年來妳可將我放在妳心裡了?」他盤腿坐起,沉聲嚴肅的再問。

  她的心開始卜通蔔通地用力跳著,但就是不說話。

  彷彿烏雲遮去了半邊月,這種沉默格外教人感到恐慌。他苦笑,算是他不爭氣,甘願承受這種折磨。

  「畫眉?」雖然緊張,他還是想知道答案,不想再與她這樣「不明不白」下去。

  「我……我不會走的。」她沉默了半天后才說。

  他聽著覺得自個兒的心好像輕了些,望著她,心頭轉甜。

  她心裡是有他的!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畫眉,我會好好待妳的,保證不負妳!」

  他馬上承諾,卻發覺握在手中的手輕顫了一下,他感受到她的焦慮,不解的皺起眉心,「妳不信我能照顧妳一輩子嗎?」

  忽然,一顆淚由她眼眶滑出。

  「畫眉?!」他不由得心驚,怎麼哭了?

  「少爺,你對我恩重如山,是我的再世恩人,隨你要我做牛做馬,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你的。」

  這話一落,他倏地一震,臉拉了下來。「妳只當我是恩人?」他連聲音都冷了。

  「你當年救了我,就是我一輩子的恩公了,我就算伺候你一輩子都不夠還這份恩情的。」

  「妳在我身邊轉著,這是在報恩?」他硬邦邦地再問。

  「當然。」眼淚又落,她摒了鼻的頷首。

  接著是他漫長而可怕的瞪視,畫眉愕了愕,她說錯話了嗎?

  「妳當我是什麼?我要妳報恩了嗎?!我身邊欠的是一個對我報恩的人嗎?」他難得出現了冷峻的神情。

  她驚愕住了。「你!」

  「哼,妳我相處了這麼久,我對妳的心思妳還瞧不出來嗎?妳仔細想想去吧,想清楚再來找我。」燕子飛怒火中燒,跳下床,首次當著她的面拂袖而去。她被他拋下,呆坐床榻,看著他怒不可遏的身影,覺得自個兒好像還酒醉著,神智不清了。

  兩人相處八年,這是他們第一回冷戰。這事很快傳開,府裡上下都感覺得到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畫眉所經過之處,每個人都用怪異的眼光看她,像是在質問她─ 做了什麼好事惹怒了好脾氣的少爺?

  事實上,她也好悶呀,那晚她的酒意整個被驚醒後,一夜苦思無眠,他要她好好想想再去見他,難道她真說錯什麼話了?

  那年少爺救了她,收留她,她是感激涕零啊,這有什麼錯?不可以嗎?她伺候他,答應留下是為了報恩,這句句肺腑,他怎麼對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呢?

  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整整七天沒跟她講過一句話,見了面也只是板著臉,也不乾脆點直接告訴她錯處,害她想到頭都快破了。我對妳的心思妳還瞧不出來嗎?

  當年為了讓她留下,他對眾人說喜歡她,這是撒謊幫她,她知道的,就是知道才更感激。

  而他對她的心思,她哪瞧不出來?他心腸極好,幫人幫到底,這些年就真的將她當真未婚妻在照顧,這麼一來,夫人她們就不會再明著、暗裡,肆無忌憚的找她麻煩,他這些「義行」她都點滴戚激在心頭,這才深感就算自個兒得花上一輩子留在他身邊,都心甘情願,甚至將來他出現了真正心儀的對象,她也能平心靜氣的連那女子一起「報恩」。

  這是她的想法、她打的主意,可是……那晚他吻了她,卻讓她迷惑了。

  會揮手打他,是一時受驚的反射動作,她不是有意的,但這幾天她仔細回想,忍不住起了疑惑─ 他為什麼要吻她呢?

  他對她一直沒什麼忌諱,因為他當她是貼身的自己人,沐浴更衣從不避她,甚至有時碰到她的身子,也極其自然不驚慌,態度像是不經意,也像是理所當然,這讓她惱不起來,只好任他「隨心所欲」,反正她想自個兒這輩子是不嫁人了,他要怎樣就由他吧,他是恩公嘛。然而,聽他的口氣,好像很不屑當她的恩公,她無奈,好沮喪,不明所以,她大他一歲,身高矮他一截,就連腦袋都沒他三分之一的靈光,這要她怎麼多想、怎麼猜測得到他要她想的事啊?

  真煩耶!

  她腳頓了一下,秀足往前氣惱似的踢了幾下。

  「畫眉!」身後有人叫她。

  這聲音讓她小哆嗦了一下。糟,是趙相印。

  「相印小姐找我有事?」她努力擠出笑的回頭。

  趙相印今年十九了,還住在燕府,沒回本家也沒嫁人。

  趙相印冷瞄了她一眼,態度還是很高傲。「我聽到一個消息,所以來對妳求證。」

  她張口時,畫眉不敢多看她的牙,因為當年的「陪洗」事件後,她摔斷了一顆牙,幸虧斷的不是門牙,是比較裡頭的牙齒,講話時不會教人一眼就瞧見,嘴張大些時細看就能發現黑空了一處,那回後她就很在意人家是否注意到她張口的樣子,只要有人多專注她嘴上兩眼,她馬上就會翻臉。

  「相印小姐聽到了什麼事?」畫眉謹慎的問。

  「子飛聽說答應要上京去了,是不是有這事?」

  畫眉的雙眉猛地挑高,發覺自個視線對上的是趙相印的嘴後,立即尷尬的避開。「少爺真要去京城任官?」

  「怎麼,連妳也不知道?!」這倒是讓趙相印的、心情好了起來,燕子飛竟會瞞畫眉事情?看來他們之間真的鬧得很凶,這話沒亂傳。

  因為兩人感情太好了,從沒聽過他們鬧過情緒、吵過架,她剛聽到這事時還不大相信,不過現在事實勝於雄辯。

  兩人也好太久了,她樂於見到這兩人鬧翻。

  畫眉心裡不太好受,從以前,少爺有什麼事總是第一個對她說,況且進京這麼大的事他怎麼提都沒提,而且本來以為他的決定是不去的……

  首次嘗到被他當成「外人」的感覺,她心情更悶了。

  「少爺他決定什麼時候上京呢?」她吶吶的問。

  「聽說是下個月。」

  「下個月?」她心倏跳了一下,就算要走也是要等到滿十八歲才入閣的不是嗎?怎麼提早了?

  「他沒讓妳知道,怕是沒打算讓妳跟吧?」趙相印心裡很痛快。

  畫眉臉色發白,他不要讓她去嗎?

  他們一直沒分開過的……

  「請問……少爺要去多久呢?」她聲音有點發顫了。

  趙相印冷笑的睨著她,「奇了,妳是他的童養媳,怎麼不自個兒去問他,不是比問我清楚嗎?」這童養媳三個字她說得特別重,冷譏得教人難受。

  明白趙相印正瞧著自個兒的笑話呢,畫眉難堪的點頭。「好的,我會自個兒找時間去問他的。」她轉了身,想走人。

  「等等!」趙相印把她叫住,「好心」的告知,「妳如果是現在要去找他問清楚,我不妨告訴妳,他出府去了。」

  「他什麼時候出府的?」她訝然。

  「連這妳都不知道啊?原來妳這跟屁蟲真失寵了。」趙相印毫不掩飾的譏笑。畫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一顆心忍不住擰痛了起來。

  夜已深,畫眉坐立難安的在房裡踱步。她向轎伕打聽過了,少爺帶著小染上私塾與夫子對弈。自從他十歲過後,就沒再上私塾上過課了,事實上九歲那年因為找不到夫子願意教導他,老爺這才送他去大眾堂的私塾上課,讓他多少認識些同學、交些朋友,也好有對象討論事情。

  可上了幾個月,私塾的夫子再也受不了,明白要老爺別再讓他去上課了,因為他的學問比私塾裡任何一個夫子都高,學生們反當他是老師,無人聽從夫子的教誨,夫子自知學不如人,腦袋更是不及這天才的一半,哪敢「指教」他什麼?為了不自取其辱,維持夫子尊嚴,只好請他在家自習,就別上私塾踢館了。

  他沒去上學,沒給夫子教學壓力後,反倒與幾名夫子親近起來,這幾年不時會上私塾去找夫子對弈消遣,只是他每次去時都會帶著她,讓她有機會出府透透氣,可是這回……她眼眶濕了。

  該回來了吧?他從沒這麼晚還留在私塾的,她根本坐不住的頻頻探頭看向窗外,他的睡房就在隔壁,只要他一回來,她就能先聽到腳步聲,探頭就能喚人。

  等了又等,他終於回來了!小染跟在他身後,瞧見他的身影后,畫眉急匆匆地衝出去趕在他進房前攔人。

  「少!」在她喊人前,小染先瞧見了她,趕緊向她苦著臉的搖頭警告。

  她立即會意,悄悄緩下步伐,但來不及了,燕子飛也瞧見她了,他面色一慣板著,不,更臭。

  「找我?」

  「嗯。」瞧著他的臉色以及小染哥的警告,她小心翼翼的點頭。

  「進來說。」他繃著臉,進房去了。

  她要跟進去時,卻被小染拉住。「畫眉小姐。」

  「小染哥,怎麼了?」她回頭問。

  「說話小心點,棋局輸了。」小染叮嚀道。

  「輸了?!」她大吃一驚。

  「明白了吧?」他暗示得夠清楚了。

  小染可是知道這幾天主子的心情都糟透了,而且猜得出來十之八九跟畫眉有關,因為他這幾日連提起畫眉一次都不曾,成天臉色黑壓壓的,讓他瞧了都怕。今兒個更是可怕,與夫子對弈竟破天荒的輸了,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可見少爺的狀況真的很不妙,基於他跟畫眉的情誼還不錯,才會一見她就趕忙提醒,要她乾脆別出現了,免得惹得少爺更生氣。

  可惜遲一步,少爺還是眼尖的瞧見了。

  「好。」畫眉緊張的再點了頭,轉身進去了。

  一進去就見他自行脫了帽子,正在脫外衣,她見狀趕上前要幫忙,但他卻不發一語的避開身子,不讓她碰。

  她手伸在空中,一愣。

  「有事說吧?」他連聲音都冷淡呢。

  「你還生我的氣嗎?」她難過的縮回手。

  「沒有。」

  回答得好快啊!「可是你!」

  「我如何?」

  「你……」她說不出話了。

  「沒事就回房去吧!」兩句話不到他就趕人了。

  畫眉漲紅臉,低頭,盯著腳尖。「我還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

  他冷漠又疏離的態度讓她好難受,胸口跟著發緊。「聽說你要上京了,有這事嗎?」

  燕子飛定睛望她,像似想看透她的表情。「有。」

  「那你怎麼都沒對我提過有這想法?」她馬上急問。

  「妳倒是告訴我,我為什麼要與妳商量這事?」他反問她。

  「我!」她一時啞口。

  「妳是我什麼人嗎?我為何要將每件事都對妳說?」他咄咄逼人的再問。

  她教他的冷硬態度嚇僵了,搖了頭。「少爺……」

  「叫得好,我是妳的少爺,少爺我累了,要歇息了,妳退下吧!」他高高在上的驅人。

  畫眉嬌顏忽紅忽白了起來。「別這樣……」

  「這不是妳要的嗎?我是妳恩公,咱們之間除了這點恩義外,沒什麼好交集的不是嗎?」他冷然的說。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巴掌大的小臉上克制不住的發燙起來。「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待我?」她眨了眨濕濡委屈的美眸,不解地凝望著他。

  燕子飛瞪著她,心情灰敗到極點。「如果妳還是想不通為什麼,也別來問我,我不想親口告訴妳答案。」

  秀麗的細眉再度因為疑惑而糾結在一塊兒。「可是你下個月就要上京了,萬一我還是沒想出你要的答案,那我該怎麼辦?」她急得都要哭了。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若真要上京,不帶她去嗎?這一去就是定居京城,少說好幾年不會回來,她不想被拋下,不想見不著他……

  「怎麼辦?妳希望我怎麼辦呢?」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少爺……」

  「妳不是我的責任吧?我能怎麼辦呢?」他側過首來,斜眼睨她,用著懾人的嗓音問道。

  畫眉僵在原地。

  見她如此,他目光倏冷,不再多做贅言,袍袖一揮,掉頭就走。

  人走後,畫眉才恍然驚醒,這是他的房間,該離開的是她,他要上哪去啊?

  「畫眉小姐,妳的家人又來了,在後門候著呢!」來通報的人,語氣帶著輕蔑。

  府裡的人瞧不起她的家人,畫眉也習慣了,對他們的態度也不以為意。

  不知爹這回又有什麼事?

  家人經常來找她,大部分是來索錢的,她在燕家的身份算是「主人」,每月都有零花錢,但因為還沒進門,所以錢不多,大部分她也都交給爹貼補家用去了,不過三天前爹才來拿走她這個月的零花錢,怎麼現在又來了?

  她嘆口氣,客氣的謝過通報的人,轉身回房由櫃子裡再掏出幾錠銀子。少爺知道她家裡情形,私下總會用各種藉口塞些銀兩給她,這些錢她都收著,怕的就是萬一家裡有急用……該不會是家裡幾個兄弟有人出事了吧?

  掏了錢後她急急往後門去,她家裡人夫人都交代他們不准入府,只能在後門見面,她到了後門,爹沒來,來的是大哥。

  「大哥,今兒個怎麼是你來?」她訝異的問平常都是爹來見她的。

  「別問了,出事了。」施成辭一臉焦急的說。

  畫眉大驚失色。「出什麼事了?」

  「那人……那人來了!」他死白著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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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畫眉後背一片汗涔涔,臉上滿是焦慮,手裡鑽了包銀子的捧在胸窩,快步往後門去。這些銀子是她所有的私房錢了,以及她當了每年燕家撥給她的繡品換了錢。

  燕家繡品聞名遐邇,十分值錢,每年因身份的關係,她都能分到一兩件繡品,雖然不是最精巧之物,但也所費不貲。

  東湊西湊勉強湊足了數目,這會趕著與大哥約好的時間內見面。

  匆忙行經後院時,她腳步頓了一下,因為她見到那個多日不見的人了。

  見到他,她立即尷尬的低下臉等著,他說不定會喚她一聲的。

  但燕子飛只是用著深邃漆黑的眸子望了她一眼,便再無下文。

  她困窘的自個兒抬起頭。

  「少爺。」她知道近日府裡正緊鑼密鼓的準備他上京事宜,她很焦急,想幫點忙,又想厚著臉皮的求他讓她跟去,更想扯著他的衣袖要他別惱她,細聲問他兩人和好了好不好?可家裡出事了,這些事她好想做卻沒法現在做,她忙著籌錢到根本連見他一面的時間都沒有,而他也沒問起過她,這讓她好煎熬,心裡有苦卻無處紆發。

  想著等家裡的事解決了,回頭就要找他說清楚,她受不了被他關在門外的日子,尤其他就要上京,這一別不知多久才會再見面,起碼她不能讓他對她帶著怒意離去。

  這些事她打算晚些找上他說仔細的,但意外的在這時與他碰到面,她想先開口跟他說兩句,就兩句話也好,好幾天都沒聽到他的聲音,她思唸得緊。

  燕子飛俊逸的容顏浮現出一絲不耐和冷淡。「有事?」

  「我想跟你談談。」倉卒籌錢,心情焦急低落,她沒有綰簪就衝出房門,此時長髮垂落下來,遮住了半邊臉龐。

  瞧著她倉皇的樣子,他一雙冷眼盡收眼底。「談什麼?」

  她覺得口好乾,乾涸得教她好難受,可是再難受,這話一定也得說,否則他一走就來不及了。

  「請你、請你帶我!」

  「畫眉,我等好久了,妳在幹什麼?」才開口,候在後門的施成辭在門口瞥見她竟還拖拖拉拉的與燕子飛說話,都什麼時候了,爹的命要緊,他倆有事以後多得是時間說,於是什麼都顧不得扯著嗓子大叫。

  畫眉吃驚的往後門望去,見大哥張牙舞爪的要她快點,她回頭再瞧瞧寒著臉正等著她要說什麼的燕子飛,她牙一咬,頓了足,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了。

  「少爺,我的話晚上說,晚些你等我,我去房裡找你!」落下話,她匆匆先走了。

  燕子飛擰起眉。「她大哥找她做什麼?」盯著她跟著施成辭而去的背影,他問向身後的小染。

  「不知道耶,不過瞧他們的神色,好像出事了。」小染推測道。

  他眉心一動,悶哼了一聲。

  畫眉滿面憂慮的跟在大哥身後跑著,臉上冒出一滴又一滴的冷汗。

  小手緊抱著那袋救命的錢,祈禱著爹以及其他兄弟別要出事才好!她淚盈於睫,忍不住想起當年發生的事─

  「姓施的,不還錢我就將妳女兒送去妓戶,教她讓人開芭為父還債!」李大刀西神惡煞的說。

  「不要!燕家看中她了,她就要進燕家當媳婦了,馬上就有錢還你的,你別這麼對她啊!」施長壽大喊。

  「王八蛋,你想騙誰?!你施長壽不過是個落魄秀才,剛死了老婆,聽說將女兒賣給牙販子,牙販子又將女兒轉賣給燕家當童養媳,可不知何故竟被退貨了,對方要跟你索賠三倍錢呢,被趕出燕家的人哪還有錢還我,想誰我你是找死!」

  「不不不,我爹說的是真的,昨、昨兒個那個燕子飛字程來、來找咱們畫眉,說是要、要接她回去……」施成辭幫說。

  李大刀有著雙三角眼,回頭瞪向正抱著幾個年紀小的弟弟躲在角落的畫眉,盤算的打量著,「這小妮子是長得素淨,燕家神童會瞧上她也是可能的,不過燕子飛才九歲,儘管聰明過人,但感情這事有這麼快開竅嗎?我有個十歲兒子,還蠢得不知男人女人有何差別呢?你們別騙我了,我還是抓這丫頭賣給『青花樓』 的李嬤嬤,拿到現銀比較實在點。」說完便往畫眉走去,一把揪起全身發撲的她,拖著就要往外走。

  「我不要,我不去賣身,爹、大哥救我!」畫眉哭喊著掙扎求救。

  掙扎得太厲害,他拖不動她,回身就給她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但她還是死命抱住屋柱死也不走。「爹,救我!」她可憐的哀求。

  人家直說要將女兒賣去妓院抵債了,下場可是比賣人做丫頭還不堪,施長壽也算還殘餘一點良心,終於不忍心的上前攔住他。

  「錢我會還的,求你別抓走畫眉。」他想起昨兒個有個人見義勇為,拿了錢說要幫助畫眉還錢給牙販子,不如先將這筆錢給了這人先過了這關再說吧!

  正打算這麼做時,李大刀卻三角目一瞪,不由分說的拳一揮,連施長壽也打。

  「你這人有什麼資格要我別將人帶走?當初你將賣女兒的錢拿來我賭場賭,得意的說這錢是要翻身用的,一把全下了,輸個精光,還倒欠我一庇股緒債,現在牙販子將你女兒退貨,你錢還不出來,倒想拖欠我的,我若不趕在牙販子逼死你前先將你女兒處理了,屆時我一毛錢也拿不到!你這種人有什麼臉要我放人,你也配做人家的爹!」

  他不屑的再踹施長壽一腳。施長壽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這一端當場被端得在地上翻了好幾個跟鬥。畫眉見了大驚,掙扎得更厲害,李大刀火氣更大了,反手再打她幾個耳光,然後拾住她的脖子,想掐昏她,讓她安靜點方便他將人帶走。

  施成辭見父親被欺侮,妹妹像是要斷氣了,一股氣上來,衝上前說對那人拳打腳賜。

  李大刀被打痛了,丟下奄奄一息的畫眉改對著施成辭開打,倒在地上的施長壽見兒子被打,提氣忍痛的跑來救兒,父子兩人合力打人,但李大刀在緒場混久了,多少有些手腳功夫,沒兩下就打得施家父子昏頭轉向,鼻青臉腫。

  畫眉見狀,瞧見落在地上的一根筷子,渾身顫秤著將它拾起,眼一閉,狠命的衝上前往李大刀身上捅下─

  畫眉心頭驟緊,經過這麼多年了,再想起這件事,仍會讓她心驚膽跳,夜半驚醒。

  她撫著心悸的胸口,終於趕回家了。

  「爹!」

  施長壽正跪在地上,雙手雙腳被縛著,身旁有兩個官衙打扮的大漢看顧著他,其他的施家兄弟也全被綁在牆角邊啜泣。

  畫眉見這景況嚇得要衝上前救人。「你們做什麼,快放人!」

  施成辭也驚得奔過去。

  這時屋角的陰暗處走出一個人,拄著枴杖,一跛一跛的走向她。

  畫眉一見他就兩眼發直,面容驚恐。

  「瞧妳這臉色,不錯,還記得我!不,是記得我這條腿嘛!」李大刀滿目猙獰,樣子囂張。

  她驚嚇得連退兩步,不敢看他。

  「畫眉,妳怕什麼?!他又沒死!」施成辭怒道。

  這人那條腿八年前教畫眉用筷子捅廢后,燕子飛當時已拿一筆錢擺平了,哪知這惡棍八年後竟夥同官府的捕快說是要告他們重傷,且挾人勒索,無惡不作,簡直是無賴一個,他氣得咬牙切齒得很!

  畫眉聽到大哥的話,強自鎮定住心神,當年她以為自個兒殺人了,結果只是廢了他一條腿,之後他揚言要姦殺她做為報復,她這才走投無路、厚顏無恥的找上燕子飛幫忙,他在她坦白告知發生的事後,不再多囉唆的拿了錢幫她解決問題,也為防這人還想傷害她,便想辦法讓她回到燕家好受他保護。

  八年平安過去了,沒想到這惡人竟又出現了,當真惡夢一場,讓她驚恐萬分。

  「錢我帶來了,先放了我家人吧!」畫眉心情忐忑的要求。

  「進了大戶人家果然不一樣,這錢真給湊來了。」李大刀得意極了。「拿來吧,我點點數量對不對。」

  畫眉瞧了大哥一眼,他也授意要她快交錢救人,她這才將錢袋交出。

  他一接過錢袋立即與身旁的捕快猴急的點錢,數了數後,幾雙賊眼互遞─

  「少了一百兩,再去湊!」他突然大喊。

  畫眉錯愕不已,「這裡頭我明明點足了有一百五十兩,怎可能少一百兩?!」

  「我說少了就是少了,咱們三個人六雙眼睛一起數的,難道會有錯?!」他耍賴的說。

  施成辭一聽可怒了,他見他們數錢時的表情就有異,這些人見畫眉真將錢籌來,貪念更盛,分明存心想訛更多的錢!

  「你們太可惡了,把錢袋還給咱們,咱們重新當面點清楚!」

  李大刀不給。

  「怎麼?!你們想反悔,不給錢賠償我這條腿了?行,當年傷人的你們三個都有份,兩位官兄弟,勞二位將人全給押進大牢,我要向縣太爺告他們欠錢傷人。」他嘴臉一獰,兩個捕快立即就要上前抓人。

  「住手,你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拿了錢還要抓人!」畫眉這時也是怒氣衝天,忘了害怕了。

  他哈哈大笑。「好吧,我就老實說了吧,老子我開賭場還自個兒下場賭兩把,結果輸光了家當不說,連賭場都給押出去了,現下就欠跑路錢,所以才打上你們的主意,打算敲完這一票就閃人,妳若肯再乖乖弄來一百兩,讓我跑路的路上吃喝舒服點,我就從此不再找妳麻煩。」

  「還要一百兩?我湊足這一百五十兩已是焦頭斕額,再多一兩也沒有了,哪還再擠得出一百兩給你!」她勃然大怒,這些人竟惡劣得離譜!

  「放屁!燕府家大業大,小小的一百兩拿不出來誰信?」他就是知道她進燕家後,很受燕子飛寵愛,才料定找她勒索定有收穫。

  「我只是燕家的童養媳,可不是真正的燕家人,哪有權動用任何錢財。」她實話實說。

  「那就找燕子飛拿去啊,難道他見死不救,打算見未來媳婦以及她娘家人入獄?要知道欠債傷人的事傳出去,可沒有多光彩,他燕家可丟得起這個臉?」

  畫眉聞言立時青了臉龐!

  「畫眉,妳要不要再找燕少爺幫個忙,先把這事解決了再說?」被狼狽綁著的施長壽捺不住痠疼,趕緊說道。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個秀才,真要進了大牢,可是丟人現眼到極點的事,因此情願逼女兒去籌錢,也不願丟這個臉。

  「爹,少爺已幫過咱們一回了,我怎能再開這個口?!」畫眉蒼白著臉,搖著頭,不肯。

  她不能老是連累少爺替她出頭,況且他近日正忙著上京之事,哪有空理她……

  想起他就要走了,她鼻子發酸,胸口緊迫得不像話。

  「住口!我和妳大哥當年可是為了要救妳才傷人的,難道妳要咱們全都為妳入獄?再說那人說得對,咱們都關進大牢了,燕家就光彩了嗎?妳要累得燕子飛抬不起頭來嗎?」施長壽怒道。

  「爹!你這是要逼死我嗎?!」畫眉握緊拳頭。當年拿錢去賭光的人是誰?這會竟將錯全怪在她頭上!

  「妳死了,咱們還會好過嗎?我瞧是妳想逼死咱們這所有的人!」施長壽大叫。

  爹自私,她清楚,可這會他已自私自利到教人寒心了。

  「這樣吧,畫眉,若妳開不了口,大哥去說,讓燕少爺掏錢幫忙。」施成辭也不顧顏面的急道。

  她傻住,他的家人為了自個兒完全不顧廉恥了,她的心沉得難過。

  「不許你去找少爺,這是咱們家自個兒的事,少爺不欠咱們、沒有義務付這筆錢。」她說得堅決。

  「臭丫頭,咱們都要進大牢了,妳還顧什麼尊嚴!」施長壽大喝!

  「你們儘管吵,再拿不出錢來,休怪我不留情!」李大刀惡聲惡氣的插口威脅。

  「哼,我願意跟你上衙門去,當著縣太爺的面將當年的是非一次說個明白,請縣太爺當場評個公道。」畫眉冷了面孔,決心不妥協。

  「妳這臭丫頭!」李大刀心驚氣結,想不到她竟敢同他上衙門去理論,這結果可不是他要的,「好,妳想告我,我就先打爛妳的嘴,瞧妳這丫頭還能嘴硬嗎?!兄弟,上!」他眼一使,兩個捕快立刻發狠的要動粗。一人才揪住了她的手腕,正要開打,門外就傳來騷動聲,下一刻一票人衝進屋裡,兩個捕快瞪眼一瞧,登時愕然嚇破膽,來人竟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縣太爺!

  兩人嚇得手一鬆,打算要溜了,縣太爺腳一跺,人立即教縣太爺帶來的人給攔押下來。

  「大老爺……」頂頭上司出現,八成是他們的事東窗事發了,兩人嚇得連牙齒都打顫了。

  「混帳東西,竟敢跟通緝犯掛勾勒索良民,你們該當何罪?」縣太爺大怒。

  「大老爺饒命啊,大老爺饒命啊!」兩人自知完蛋了,頻頻叩地求饒。

  「哼,身在公門卻助紂為孽,罪加一等,先押下大牢,我回衙再審。」縣太爺暴怒吩咐。「還有你,李大刀,來人,一併押下!」他指向站在門口,也想脫逃的惡人道。

  「縣太爺,草民才是被害的原告,你不能押我!」李大刀狡猾的大呼。

  「你這事燕家公子早對我說清楚了,當年你設局詐賭,逼良為娼,施家人自保傷人也已付了你大筆銀子和解了,你如今何權告人?真要告,老夫先問你設賭詐財之罪,還有,你積欠大筆債務,不少人已向我這告發,你早被通緝,我正好拿你問罪!」

  李大刀嚇白了臉,賊眼一轉,死命要往外逃生,但大批官兵在此,哪逃得了,人還沒跑出大門,就被逮押在地了。

  「縣太爺……是我家少爺通知您來解圍的嗎?」方才聽了他的話,畫眉心驚,猜測這又是少爺託人相助,不然她落入李大刀這惡人手中,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正是,燕公子要上京,我去送行,他一見我就請我先趕來捉人,那時我還奇怪,他要走了,怎麼沒見妳跟著,原來是妳娘家出事了!」

  「什麼?少爺已經上京去了?!」她大為吃驚。

  「呃,妳不知道他……剛走嗎?」

  「少爺,他!」她腳跟一轉,連向縣太爺道聲謝都來不及,轉身就往外奔。

  少爺,他怎能不與她說一聲就走了,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畫眉眼淚灑落,腳步不停的疾奔,希望還能追得上!

  遲了!她追遲了!畫眉一路腳步未停的往吳縣城門奔去,到了那裡,少爺早一去無蹤了!她站在城門內,呆望著來往城裡內外的人潮來來去去,沒有一人是她的少爺,她整個人傻慌了。

  隨著人潮逐漸稀落,直到城門關上,她都還呆呆地杵在那裡沒動。

  她的少爺走了,什麼話都沒留的就離開了,她明明說有話要對他說的,他為什麼不等她,為什麼不再等一下……

  她腳站麻了,身子受不住的軟軟的蹲下,一滴淚終於惶然落下。

  驀然,晚風一吹,她發寒,腦袋裡恍恍惚惚。

  他走了,直到驚覺真的再見不到人時的這一刻,她整個人彷彿教人硬生生的撕成兩半,痛得她幾乎忘了怎麼呼吸。

  長久以來,少爺一直在她身邊,說不清是誰守著誰,但一回頭就能凝望到彼此的眼睛。忽然間,她不管何時何地,左張右望,竟再也見不到那雙聰穎含笑的眼眸……見不到呀!那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一直問著自個兒,怎麼辦?這句話在她腦中問了超過一千次,此際天色全黑,連守城門的人都換班了,她還在問,怎麼辦?少爺不在,她現在連掉淚都沒人安慰了……她突然驚覺到一件事,不知自個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她的情,就全寄放在他身上了?

  是不知不覺中的事嗎?她為什麼會這麼無知、這麼遲鈍,等人都走了,才發覺寄放著的心還在人家身上,連著被帶走了,帶上京了,收不回了!

  少爺……她頓時空虛得淚眼盈眶,如今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她一人追不回被帶走的心,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少爺,您還不就寢嗎?」小染望著主子疲憊的身影,見他睜著眼的瞪著昏暗不明的月色,不禁擔心的問。

  「你先去歇息吧,我還不困。」燕子飛說,身子仍是連動也不動的凝望著天空。小染循著他的視線,發現他的目光根本不在月色上,而是「居無定所」的不知定在何處了。

  「少爺,您在想著畫眉小姐嗎?」他大著膽子猜測道。

  燕子飛只是輕震了一下肩膀,沒否認。

  「既然想她,這趟為什麼不帶著她同行?」他無奈的問。

  燕子飛這才幽幽的收回不知飛望到哪裡的目光。「你不會懂的。」他連聲音都顯得煩躁。

  小染苦了臉,還真是不懂,少爺明明這麼依賴人家姑娘,何必自討苦吃,把畫眉小姐推得遠遠的再苦苦思念呢?

  「唉,少爺,您這趟是奉老爺之命,親自上京婉拒入閣之事,以示慎重,等十天過後就會回去了,可您卻什麼都不對畫眉小姐提,也不許我說,連走時都不與她打聲招呼就上路,您這分明是要折騰她,教她哭瞎眼的嘛!」小染為畫眉抱不平。

  那小妮子平時少爺賞吃賞喝的從不會忘了算他一份,這回要不是少爺嚴令自個兒不得對她透露行程之事,他也決計不會見她每日為少爺心急憔悴還有心瞞著她的。且離家前又得知她家中出事了,想這段時間,少爺的事,娘家的事,八成都教她煎熬極了。唉,這會他人在京城,還不住的擔心起遠在吳縣的她,怕她要以為少爺不回去了,恐怕要日日哭成淚人兒。

  「她真要為我哭,我還值得,就怕她!」燕子飛不說了,一張俊臉只剩氣惱。

  小染見了暗嘆,小倆口鬧氣要鬧到什麼時候啊?

  少爺聰明人,怎麼面對娘們卻不會聰明的讓一步呢?

  女人得疼、得讓,有時還得糊塗的嘛。「少爺,我想畫眉小姐也該後悔惹您不開心了,您大人大量,就別與女人計較了。」他為畫眉說起情來。

  其實他也搞不清楚自家主子在生人家姑娘什麼氣?只道情人間鬧脾氣罷了,只是這回鬧得嚴重些了。

  「這事能不計較嗎?我對她用心了八年,她卻只當我是恩公侍奉,我要她的感激做什麼?她若還想不明白我的心,我現在不計較,何時計較?」燕子飛悵然若失的說。

  「啊!」小染一驚,這才明白少爺在惱什麼,原來不開竅的是那丫頭啊?如果是這樣,那不開眼的妮子是該教訓。一掃方才為女方心疼的態度,改而為主子忿忿不平起來。

  「這畫眉小姐太過分了,少爺這些年佈施鄉里,身邊喚您恩公的人還會少嗎?可瞧哪個能像她一樣教少爺捧著疼,她怎麼這麼傻喲!回頭我罵她去。」

  「用不著你多嘴,她若對我沒有心,你罵她只是突顯我愚笨的單戀罷了。」

  單戀?!小染臉頰的肌肉抽措了一下,喝,少爺對人家單戀?這對男人來說是多沒面子的事啊!

  況且是少爺這麼天縱英才的秀色人物,誰睞他一眼都要失魂的,不早早將一顆心捧上才怪,哪個敢不長眼的教他單戀啊!

  「少爺,您別這麼說,畫眉小姐不蠢,不會教您吃這個悶虧的,她想清楚後就會知道好好回頭愛上您的。」

  燕子飛聽這話越聽越可笑,這什麼跟什麼?!

  什麼悶虧?什麼想清楚就會回頭愛上他?

  感情能這麼想的嗎?他感到荒唐,疲憊的揮手趕人,心煩時遇到小染瞎關心,整張俊臉乾脆毫無掩飾的陰沉下來。煩!搞什麼,怎麼越煩越思念起那女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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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8: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清晨,天色還灰濛濛地。一行人天未亮就起程趕路,好累,但沒辦法,主子的事一辦好就歸心似箭,連京城熱鬧與否都沒去見識過,就急迫地收拾行囊要打道回府了。

  主子的決定讓這些個首次跟著來京城想要見識天子腳下之地的人大失所望,紛紛抱怨主子這是急什麼?

  眾人的臉色可是都不大好看呢!

  偏偏坐在轎子裡的人,面容比他們還難看,這麼一來誰還敢有微詞啊?只好埋頭趕路了。

  倏地,轎子被迫停下了,原來是大清早的在路中央居然圍了一群人,這群人正對著一塊「破布」指指點點。

  「破布」也不知是睡死了還是昏死了,總之,一些早起的路人紛紛停下來瞧上兩眼,不趕時間的就原地討論了起來,這才堵得道路不通,連轎子也過不了。

  「怎麼回事,怎麼轎子不走了?」坐在轎內的燕子飛傳出不悅的詢問聲。

  小染趕上前去,「回少爺,好像有人擋在路中央,咱們一時過不去。」

  「怎麼會這樣,你去瞧瞧!」燕子飛吩咐。

  「是。」小染領命快快去瞧個究竟,撥開人群走近些,才發現髒成一塊破布、蜷曲的躺在地上的人有著一頭長髮,是一名姑娘。

  這姑娘真不像話,好端端的不回家睡覺,怎麼睡在路中央了?!

  他搖著腦袋,大為嫌惡的走近想搖醒她好讓路,見她真髒得可以,想到自個兒的手要碰到她的身子,就覺得噁心,但不叫醒她又不行,只好勉強伸出一根指頭,推戳著她的肩膀,戳了一下,不動,再一下,動了,教頭髮遮住的髒臉也露出來了,他不耐煩的往她臉上瞥去,這一瞥,大驚失色,一屁股就跌到地上去了,愣了好半晌才清醒地連滾帶爬的衝回轎邊。

  「少……少爺!」

  「怎麼樣?前頭發生什麼事了?」聽見他驚慌的聲音,燕子飛皺著眉的由轎子裡探出頭來。

  小染慌張的指著前方,連手指都抖得指不穩方向了。「躺在路中央的人是……是……」

  「是認識的人嗎?」瞧他異樣的神情,燕子飛挑眉猜測。

  就見他急著說話,又頻頻咬舌,試了幾次話都說不清,最後他腳一跺,打了幾下臉龐,才穩下心情。「少爺,躺在路中央的人是、是畫眉小姐啊!」

  燕子飛一聽,立即愀然變色!

  他飛也似的跳下轎,一頭就衝進人群裡,見著那蜷曲骯髒的人兒,心頭大震,幾乎以為她死了,顫抖的跌上前,慌亂的抱起她。

  「畫眉!」他驚愕的輕拍她臉龐,搖著她瘦小的肩膀,可她始終沒動靜。

  一旁看熱鬧的人,有人好心的取來清涼的鼻壺,往她鼻尖輕嗆。

  受到刺激,畫眉眼皮微動,半晌睜眼了,看清抱著她的人是誰後,驚喜交加,用力強撐一口氣,「少爺,你說等我想通了來見你,我來了,你等我,我有話要說!」她話還沒說完,又陷入無邊無涯的黑暗中了。

  畫眉昏睡了一天一夜,至今未醒,燕子飛心焦如焚。昨兒個見到躺在路中央的竟是畫眉,他嚇得魂飛魄散,抱著她直奔附近的客棧,立即要小染找來當地的大夫診治,幸虧大夫診察過後,道是她多日未曾好好進食,又一路奔波,導致體力耗盡,才會昏睡路邊,現下只要她人清醒後,多餵食些如粥、湯之類的流質食物,就能逐漸恢復體力了。

  聽了大夫的話,他才放下心來,只是見她昏睡多時,忍不住又教他擔心起來,守著她片刻不離,就怕她出了什麼差池。

  緊握著她的手,算算這時間,她是在他離開吳縣的隔日就徒步追來的。

  這個傻畫眉,想見他,乖乖在府裡等著,他馬上就會回去了,他也捨不得丟下她太久的。

  唉,他後悔極了,不該不留話就離開,讓她這麼千里迢迢的追來,還將自個兒弄得憔悴昏迷,這一路上她要出了意外,他會懊悔到死的!

  這會握著她的手,有了溫度,他心情激動,慶倖現在是夏天,夜裡不凍,要不她這般昏睡在路旁,不凍死才怪!撫著她白皙的臉龐,這是他這幾日最思念的容顏,他只盼她快些醒來,他想聽聽她用如若畫眉鳥般的嗓音喚著他。「少爺……」

  畫眉鳥終於醒了!「畫眉!」他驚喜低呼。

  「我……總算見到你了……」她一開口就哽嚥了。

  一見她哭,他手忙腳亂的趕緊用手、用袖子的要幫她拭淚。「怎麼哭了,是哪裡疼還是哪裡不舒服?」最後他捨棄袖子,想起她送的「風光」繡帕還隨身收在他的衣內,連忙掏出來往她臉上細抹。

  「少爺!」畫眉突然坐起,用力抱住他,哭得梨花帶淚,哭得他心驚膽跳。

  「你別不要畫眉啊!畫眉想通了,你不要當我的恩公,就別要是,畫眉不堅持了……」她抱著他抽泣的說。

  他身子一僵,什麼叫不堅持了?這叫想通了?他心往下蕩了蕩。

  「嗚嗚……其實畫眉錯了,沒想清楚就答話,我不離開燕家是因為我心裡捨不得你,才用報恩當藉口,我想嫁你,想當你媳婦,想伴你一輩子!」她哭說。

  他怔了怔,鳳眸逐漸微彎,薄唇揚高了,也聽見自個兒的心跳正如雷響般激動的打起胸口來。「畫眉,妳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不要你冷眼相對,不要回頭見不著你,不要你丟下我不管!」她滿臉是淚,絞著十指,聲音裡淨是委屈。

  他心悸不已,睜著眼,驚喜之後的他忽然苦笑起來,原來,愛情是這種滋味,根本是個讓人患得患失的無奈漩渦,而儘管別人再怎麼讚頌他聰穎過人,面對愛情,依舊也不能免除的陷落這窘境之中。

  他為愛情不安,為愛情掙扎,直到聽到她說的這些話,他才停止了猜忌、憤怒,以及不甘。

  俊臉漾起笑意,愉悅地望向她。就因她有雙炯炯發亮的眸光,點活了她素淨清秀的臉龐,讓他無可抗拒的被勾起想永遠擁有的慾望。

  「畫眉,我怎可能丟下妳不管,我還道妳可能心裡沒有我呢!」他也有他的委屈。

  畫眉訝異的瞪向他,「我心裡怎麼可能沒有你?!」

  「妳說當我是恩公,沒說當我是男人。」她聽出他話中的暗示,忍不住紅了臉,而且這一路就紅到耳根了,這燒燒熱熱的感覺,引起了她心房一陣熱浪衝刷。

  「少爺……我想過了,很認真的想過了,也清楚的感受到見不到你時是一件多麼令人恐懼的事。」她小手緩緩摸上胸口,這裡,此時,還痛著呢!

  想起自個抱著身子蜷縮的蹲在吳縣城門旁,一天一夜之中,腦中不斷浮現出她與少爺相處的點點滴滴,這記憶是這樣的清晰……冬天時,她緊張又害怕的想偷看他沐浴泡澡;春天時,她扯著他非要出府賞春不可;到了夏天,她枕在他腿上詠著名人詩賦;秋天時,她摘了葉子夾進他常讀的幾本書裡,有時還會弄髒了他的書本……

  早上他醒來會先叫喚她的名字,晚上睡前他喜歡枕在她的胸前讀書,隔日,再又重複前一日的快樂。

  他的呵護、他的調笑、他的戲弄,無一不帶著寵溺,她早敞開心的接受他了,早做好準備要成為他媳婦,只是,她忘了對他說,忘了連自個兒也忘了。

  可這會她記起了,也徹底驚醒了,終於,她終於明白他在氣什麼,惱她什麼?

  她遲鈍、她笨,她少根筋,她該罵!「少爺,我追來了,我一想通就追來了,我一刻也沒耽誤,真的,一刻也沒耽誤!」她害怕自個兒來遲了,他不聽她解釋,這才飯也吃不下,一路奔波的只想早點趕到京城見他。

  燕子飛胸口激動翻攪,一把將她重重攬進懷裡,更加懊惱自個兒讓她這般吃苦,愛一個人何需如此折磨她?

  他畢竟還是不夠成熟的懂得如何疼一個女人,經過這件事後,他記住了,畫眉是他的腦海中的一盞燈,燈不滅,他人不滅,情也不會滅,所以,他要好好守護著這盞燈,不讓風吹熄,不讓雨淋滅!

  「畫眉,以後我若再要不告而別,妳別追了,記著,不管我走了多遠,去了哪見,最後,我都會努力回到妳身邊,妳只要乖乖的等著,我一定會回來找妳的!」

  「你……還要再不告而別嗎?」畫眉驚恐了起來,又受到了驚嚇了。

  「不會了,當然不會,我只是比喻,以後我上哪都會帶著妳,因為我也受不了回頭牽不到妳的手。」他握緊了她的手,這一握,他暗暗起誓,再也不鬆開了。

  「四月維夏,六且但暑。」燕子飛詠道。

  「出自《 詩經•小雅• 四月》 。」畫眉答。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這個嘛……是唐朝高駢所寫的『山亭夏日』,對吧?」她得意的道。

  「不錯嘛,不枉跟在我身邊多年,也受我不少薰陶。」他露齒笑說。

  「胡說,那是因為我好歹是秀才之女,家學淵源,才能跟著你讀幾遍就記住了。」

  「喔?那我再考考妳,『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 這又是出自哪裡?」

  畫眉擰起眉的用力思索,說好都提夏天的詩詞,但這個嘛……真糟糕,她好像有點印象,但又一時記不起是誰的大作耶!虧得方才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個兒是秀才之女,這下要漏氣了。

  「如何?」

  「這個是由……由……」她細白的牙齒啃咬著指尖,想破頭了。

  「由誰所作呢?」瞧著她可愛的模樣,燕子飛幾乎瞧痴了。她身子恢復後,他也不急著回家了,便帶著她一路遊山玩水,還往回走到北京城內走走逛逛,同行的人也跟著吃喝玩樂,全眉開眼笑了,這趟回程主僕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而這會,小倆口擠在轎子裡,悠閒的要前往另一處風景區遊樂,無聊之際,猜詩打發時間。

  「由……由……」某人的唇角不甘不願的垮了下去。

  「認輸了?」燕子飛嘴角銜著笑。

  「哼,我記不起來了,你別得意,說不定、說不定你也忘了。」明知不可能,她還是惱羞的說。

  她真是太可愛了,他失笑的盯著她嘟高的小嘴。「我怎麼可能忘呢?這首詞的出處是宋朝的周邦彥所作,詞牌名……」他忽然微微攏了眉。

  「哈,別裝了,我知曉你不想我輸得太難看,說吧,詞牌名是什麼,我認輸就是。」她當他有意逗她,更有意讓她,面子沒那麼掛不住了,反正少爺向來過目不忘,天才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輸給他沒哈好丟臉的,相反的,這才叫作正常。燕子飛臉色有點古怪,頓了頓後。

  「詞牌名『滿庭芳』。」他說出來了。

  「少爺,你真會裝,就一口氣說出來就好,我不會惱羞成怒翻臉的。」畫眉輕笑著說。

  他隨之噙笑,輕晃了晃腦袋。「是是是,妳記憶力不如我,但器量比我大,這樣可好?」

  「嘻嘻,你這話倒說得好。」她皮笑著。

  「少爺,咱們好像經過孔廟了,您是否要順道下來瞧瞧?」轎外小染笑盈盈的問。

  畫眉小姐一來,主子陰霾盡去,現下主僕都盡歡了,眾人更隨興的隨著瞎逛,也貪了不少樂趣啊。

  「好啊,我想下去參拜,求孔老夫子,也賜我一顆金頭腦,讓我別再老是被你嫌笨。」說完,嬌小的身子早就自行跳下轎了。

  燕子飛笑著搖頭,當然得跟著下轎,下了轎,就見畫眉巧笑倩兮的站在孔廟門前向他招手。

  他走上前,牽住她的手。他喜歡牽著她手的感覺,實在又溫暖,雖說不出所以然,但就是能讓他安心。北京的孔廟位於安定門內,系歷代祭祀孔子之處,建於元大德六年,孔廟大門前有琉璃影壁和下馬碑,碑的正背兩面均鐫刻著「官員人等至此下馬」,以示對孔子的敬重,也說明明朝對讀書人有多敬重。

  兩人一同走進孔廟,來到大成殿,這裡供奉至聖先師孔子的牌位。畫眉低著首,誠心的膜拜起來,燕子飛則是四處參觀了一番。

  這裡是每個讀書人的聖地,氣氛自然是莊嚴肅穆得教人肅然起敬。

  他細看了一下,孔廟兩側存放了真品石鼓十枚,上有十篇石刻的詩文,為周宣王時代的遺物,號稱中國最早的石鼓文。他記得前年曾讀過,依稀記得這內文,他閉上眼背誦了幾句。

  「公子好記性,連這種刻板的詩文都能背誦得出。」一名女子走向他。

  他倏地睜眼,見這女子婀娜多姿,風情綽約。「姑娘見笑了。」見女子站得離他頗近,他輕移的退離一步。

  女子衣著華貴,但眼神輕佻。「公子不像京城人?這是要由京城回鄉嗎?」她笑問。

  「正是,在下要回蘇州,行經孔廟,順道參拜。」他恭謹有禮的說。

  「是嗎?」她雙眼媚態橫生,像是天生就能勾引人。

  他微皺了眉。「姑娘一個人?」他不著痕跡的又退離她一步。

  她眼尾輕瞇,似乎對他的態度感到不滿,更可以說是訝異,以她之姿,無人會對她退避的,這人!哼,是柳下惠嗎?!

  「不是一個人,是有幾個奴僕陪著我來的,我也與公子一樣,順路經過,所以進來參訪瞧瞧。」她刻意往前走了一步,再度拉近與他的距離。她原本就喜歡美男子,見他相貌俊挺,這才與他攀談,但瞧他態度迴避,對他越發好奇,竟忍不住想與他多親近。

  「今日孔廟人不多,姑娘還是早點回到奴僕身旁,免得他們擔心妳的安危。」

  他好心的提醒。

  她臉沉了沉,一般人見她落單無不竊喜的想藉機與她多聊,這人竟還趕她走?

  「放心,他們找不到我自然會追來。」她再踏前一步,到他身前時還「絆」了一下,將香軟的身子靠向他。

  燕子飛一驚,趕緊扶住她的身子,她順勢偎進他懷裡。這男人近看更俊!想不到無趣的孔廟裡竟有如此俊雅的男人出現。

  「少爺?」畫眉膜拜完孔子後,繞到前頭找人,人是找到了,卻見他懷中抱著一個豔麗女人,她臉色一變,臉露尷尬。

  一見畫眉,燕子飛立刻將懷中的人迅速推離。「別誤會,這姑娘差點跌倒,我不過扶她一把。」他正色的解釋。

  畫眉瞧了瞧他緊張的神色,忍不住撲哧笑出。她不會誤會的,少爺是正人君子,怎可能在孔廟這麼莊嚴的地方胡來,況且這名女子還是陌生人,若說兩人在孔廟一拍即合搞親熱,她是怎麼樣也不會相信的。

  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側,她對著那名姑娘笑了笑。「姑娘沒受傷吧?」她關心的問。

  女子美豔的臉龐上出現了不悅,這丫頭是哪來的?她叫這人少爺,八成是他的奴婢吧?!好事被擾,當下臉色難看,這時找她的奴僕匆匆趕來,讓本想再擺臉色的她抿了抿嘴,惱怒的瞪了畫眉一眼,連話也沒回,就隨她那一票的奴僕離開了。

  畫眉被瞪得莫名其妙,嘟著嘴,也不開心了。「這人是誰啊?脾氣好像不太好耶!」她挽著他的手臂,仰著俏麗的臉龐不滿的問。

  燕子飛無奈的一笑,「這妳可問倒我了。」她瞧著伺候那女子的僕役頗多,排場不小,暗自猜測此人身份應該不低。「別管她是誰了,她跟咱們只有一面之緣,以後咱們應該也不會記起她的。」

  「嗯,也是,咱們身邊的人總是來來去去,真正能讓咱們記在腦裡的人還真不多。」夏日裡清風徐來,令人神清氣爽,畫眉一派輕鬆的與他閒聊。「少爺,剛好提到這事,我倒很好奇,記憶是什麼?為什麼你的記性會比別人強?也許我早就忘記的人事物,你卻能記住不忘。」

  他蹙了眉。「記憶是什麼……我想記憶就像如茵綠草,風一吹,可以在腦海中吹出綿延不絕綠茵波浪,而我腦中的綠草要比別人多,所以吹出的波浪也較多。」

  她越聽越模糊,「不懂。」

  「其實我也似懂非懂,不過若硬要再舉例說明,記憶應該就像七巧板吧,能將妳所見所聞拼湊成一塊,將來隨著感覺的浮現,會一片一片的浮現出來,就像我剛才,想著前年所背誦過的詩文,想著就能將圖樣叫出,讓我順利想起所有的內容。」

  「哦!少爺,這讓我想起一件事了,記憶只存在今世,那人死後呢?是不是還能殘存有前世的記憶?」

  「這……我就不清楚了。」

  「萬一,我是說萬一,今世你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來世是否會再記起?」

  「這有些玄了,可我認為不管是前世的記憶,還是今生的記憶,有些事遺忘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遺忘便不會帶來牽掛,才可以在來世安心的過日子。」

  這他的想法。

  畫眉沉默了下來,似乎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接著,她笑了。「嗯……這點我也認同,一世有一世的情緣,若殘存前世的記憶,這世豈不亂了套?那孟婆的工作可要不保了。」她淘氣的說。

  他朝她點點頭,教她吐舌的頑皮笑容給吸引了,伸手朝她的笑窩撫了上去。

  她抓住他撫觸的手。「可我想,咱們這世會在一起,說不定是因為前世的牽掛,才讓咱們在今世投緣?」她想想又說:「少爺,其實就算來世有牽掛,我仍願意,願意再為你牽掛一回!」她說得斬釘截鐵。

  燕子飛心頭一暖,眼神整個放柔了。「畫眉,不要,咱們別貪心的求什麼來世緣,只要今生對彼此沒世不忘、終生相守就夠了,這就是咱們此生最大的幸福!」他不貪心,更現實,要的是當下,不求縹緲的未來。

  「嗯,我聽你的,只要緊牽你這世的手,勝過期待來世,對吧?!」畫眉瓜子般的臉蛋笑得如春花綻放,美!美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盯著她的小巧紅唇,他身子情不自禁的想要向前傾,可隨即意識到所在之地後,他嘴一抿,拉著她奔出孔廟,松樹下,遠山為屏,春風如笑,他吻上了她的紅唇,細細密密的,甜得化不開。

  畫眉心中小鹿亂撞,腳跟頓了又頓,美眸啾凝著他,繼續向後退,終於後背抵到了牆面,無處可退了。

  燕子飛背著手,雙眼瞇成縫,「妳躲什麼?」

  「我……我哪有躲?」

  「那就過來呀!」

  「明兒個就回到吳縣了,到了家再……再……不好嗎?」她雙頰滿是紅霞。

  「不好。」

  「為什麼……」

  「這裡是客棧,無人幹擾,氣氛比家裡好。」

  畫眉瞄了一眼所在之處,處處佈置得浪漫繽紛,就連屋頂都鋪設著半透明的玻璃瓦,精美得教人嘆息。聽說這是小染哥費心打聽到的,這裡是專供情人偷情的客棧,也是少爺打算今兒個晚要與她圓房的地方。

  可是……她好害羞啊!完全不知該怎麼做,就連如何才叫圓房,她都懵懵懂懂的,而少爺除了她也沒接觸過其他女人,這兩個生手該怎生圓房下去啊……光想,她整個人就快熱燒起來了。

  「妳放心將自個兒交給我吧,我會做得很好的。」燕子飛耐心誘導著。

  他雖沒經驗,可書讀的不少,這方面的準備他從十三歲那年就開始了,就等畫眉點頭。

  畫眉怯生生地,真是手足無措了。

  「難道妳不願意?」見她躊躇,他緊張的問。

  她急忙搖頭,「我人是你的,哪會不願意,我只是……」她越說越小聲,小臉也越來越火紅。

  倏地,她的身子教他抱住了,雙唇也教他密密的給封住了,他吻得熱烈,她抵著他的胸膛,幾乎喘不過氣來。

  「少爺……」她藉著換氣時,小小掙紮了一下。

  「妳說我是妳的恩公嘛,既然如此,恩恩愛愛的事就隨我了。」他仍笑吻著她。

  她聽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隨即,笑容不見了,僵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因為他正一顆一顆地解著她衣衫上的盤扣。

  「你……你做什麼?」她想著該不該阻止他的動作。

  「妳說一個男人剝一個女人的衣服,是什麼用意呢?」燕子飛輕輕鬆鬆地就將她的外衫褪去。

  「少爺!」少了外衫做屏障,她難為情的想躲開。

  「妳別怕。」他安撫道,嗓音醉人,拉過她不自在的身子,不讓她躲。

  這是畫眉第一次聽到他呢喃的耳語聲,此刻的他,不像十七歲,而是一個無比成熟的大男人了。

  她身子不由得放鬆,連腦袋也不再覺得那麼空白無措了。見她不再那麼僵硬,燕子飛微微一笑,低下首來,輕吻著她裸露出來的肩骨,親密的觸感惹得她不禁哆嗦起來。他溫柔的環抱住她,將她抱上床沿坐著,自個兒環著她的腰蹲在她身前,雙眸滿是柔情的凝望著她,「可以嗎?」他正式的開口請求。

  她羞赧得不敢回望他,哪可能不可以嘛!只得低低的頷首,「你說的,反正你是恩公嘛,恩恩愛愛的事就隨你了。」

  他喜上眉梢,見著她親手解了衣帶,他臉上線條越來越柔,也開始動手解著自個兒的。

  畫眉瞧著他外衣褪下後光裸的胸膛。其實她伺候他沐浴多年,對他的身軀可以說是「半生半熟」了,該看的、不該看的,她都偷看過了,只差沒有上下其手的摸過而已……

  這會貝齒輕輕咬了下唇,從前不敢光明正大看的、不好意思明目張膽瞧的,今兒個似乎都可以了,連摸都行,這麼一想,她靦眺的伸出手掌,好奇的熨貼上他的胸膛,上頭熱熱的,還傳來他強健的心跳聲。

  她小臉一躁,又要縮回手了,但卻教他緊緊反握住,就這樣兩人將雙手迭握的擱在他的胸口上。

  「畫眉,這顆心,我送給妳了,今後不管如何,都不許妳退還,若敢退貨,當心這顆心耍脾氣不跳了。」

  她好感動,鼻頭麻麻,怕是愛哭鬼又要來報到了。

  「放心,我不會退貨的,若要退也是你退我,是我配不上你,是我不夠好!」

  她話還在嘴邊,身子已被他壓躺在床上了,她心驚的抬眉,望見的是一張怒容。

  「我不喜歡聽的話別說,誰要妳自卑來著?妳瞧不起自個兒,難道也瞧不起我的眼光?妳若不怎樣我又怎會愛上妳?傻畫眉,我心裡頭只有妳,也要妳心頭只有我,其他的亂七八糟的想法,我一丁點都不許它冒出來攪局。」燕子飛嚴肅的說。

  「討厭的傢伙!」她用力地捶著他的肩膀,「你到底要我多暈、多醉、多感動啊?!」天啊!不哭都不行了、不哭都不行了啦!

  他露齒一笑,「最好感動到妳今兒個晚徹夜不眠的盡情對我奉獻。」

  畫眉破涕為笑,這回竟毫不猶豫,大聲的應了聲,「好!」

  他還嚇了一跳呢,不過很快就恢復鎮定,今晚還得靠他來「主持大局」,他不能自亂陣腳。夜裡,屋內綺麗,嬌吟不斷,守在屋外的小染滿意至極,回頭得火速將這事稟報老爺,他可是期待兩人好事已久,聽到兩人順利圓房,不樂開懷才怪,這項喜訊由自個兒來報,這打賞肯定不少。

  呵呵,少爺加油!若再讓畫眉小姐孕上一兒半女的,老爺更高興,對他的打賞更豐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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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18: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只差一天就回到蘇州了,但是他們卻連家門都來不及踏進又趕回京城了。原因是燕家繡莊送進宮的一批織品出了問題,燕華竹三天前就教人連夜押往京城問罪了。

  在家僕緊急送消息給燕子飛後,他立即掉頭趕回京城瞭解狀況,但腳才踏進城門,就又聽說此事是一場誤會,昨天又教人專程送燕華竹回吳縣了。

  「真是的,早知道賢侄會如此火速,折返回京,老夫就多留燕老爺作客一日,讓你們父子見上面,省得你為父親擔心。」殿前大學士洪文動在自家大廳上撫鬚笑說。

  燕子飛含笑回道:「只要爹無事我就放心了,這會我是專程來謝過大人在繡莊出事時力保爹無事,等見過大人後便要趕路追上爹,與他一起回蘇州去。」

  洪文動聞言忽然嘆了一聲,「說實在的,這回把你爹請上京,雖是誤會一場,但是有些事,賢侄最好還是得警惕上心才好。」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燕子飛一眼。燕子飛眼眸輕揚,靜默的等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爹被請上京的事,早如他所預料並不單純。

  「這回是後宮娘娘穿了燕家繡莊所制的夏絲後,全身出現了紅疹,懷疑燕家繡莊呈上的這批織品有問題,太后一怒之下便下令拿人上京問罪,事後雖很快證明是那位娘娘的飲食出了問題,跟身上穿的布料沒有關係,這才放你爹回去,但是你要知道,後宮娘娘起疹,為什麼第一時間懷疑的不是禦膳房的食物,而是你繡莊的織品?」他意有所指的望向燕子飛。

  燕子飛臉色沉了沉,「大人的意思是,我在朝中得罪了人,這是對方有意的藉機警告?」

  洪文動讚賞的一笑,「無怪乎人人都說賢侄聰明絕頂,一點就通。」

  他低下頭笑得複雜,他通的不只這一點吧,唉……

  「大人應該還有話未說完吧?」心想著,這回大概逃不了,真得在京城耗上一段時間。

  洪文動嘴抿了抿,藏住了心虛。「賢侄此番拒絕入京為官,著實得罪不少人,讓一些拚命舉薦你的人感到面上無光,你雖然已經親自向他們道歉婉拒過,但這些人仍是覺得你不識抬舉,才想要教訓你。老夫想提醒你一件事,你拒絕的恐怕不只是仕途,要明白,若得罪了管商的官,你這想從商的心願怕也難以如願,而你爹的身子不好,可禁不起這樣為你的前途擔憂。」

  這番話也可說是逼燕子飛棄商從官,雖然手段卑劣了點,但他實在愛才,捨不得就這樣放棄,雖感歉然,也是情非得已。

  燕子飛苦笑,自然心知肚明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是沒想到為了留人,這位大人竟如此逼人,而且連爹也跟著攪和進來了。唉,原來爹還是沒放棄要他為官的意思,爹與這位大人,兩人顯然是共謀。

  他再度輕嘆,瞧在爹都不顧身體病痛的赴京與洪大人合演了這齣戲,將他又逼騙回京城來,他著實十分無奈,爹都這麼「拚命」了,他還能不答應留下嗎?

  「大人說得是,做人比做事難,往後我在京城的期間,就有勞大人多多提點了。」

  洪文動一聽,大喜過望,總算成了!當場笑得闔不攏嘴。「說什麼提點,賢侄肯留下是國家之喜,朝廷之福啊!」

  這一晚洪文動歡喜將人強留在府中作客飲酒,直至深夜,畫眉等不到人只得跑到洪府要人,洪文動這才放人。

  兩人牽手走出洪府時,門邊出現一抹顫抖的身影,驚愕的瞪著他們離開。


  燕子飛獲任翰林院的春坊詹事,品等為從六品,負責佐典簿修撰、編修、檢討等工作,等一段時間後則可成為東宮太子的幕僚。

  春坊詹事的官職雖不算大,但因為可以接觸到太子,地位就非比尋常了,洪文動有意讓他直接輔佐東宮,讓他在太子繼位後,立即可成為朝中楝梁,這樣的安排真可謂是用心良苦。

  燕子飛自是知道洪文動的用心,只可借,他志不在此,將來勢必要辜負大人的一番栽培了。

  思及此,燕子飛不住長吁短嘆起來。

  「少爺很不想留下吧?」一雙嫩嫩的手臂由身後橫過,摟著他的脖子。

  聽見畫眉的聲音,他會心一笑。「這還用問嗎?」他將人兒拉到跟前,讓她坐上了他的腿,改由他環抱住她的腰。

  「那你打算在京城混多久才回蘇州?」她嬌俏的問。

  「兩年,我只給朝廷兩年,兩年後不管如何我都決定回鄉,還有,就算我當官,也決計不瞎混,會盡力做好分內的工作。」他認真的看著她,發覺她自從成了女人後,益發美麗了,整張臉龐隨時像透蜜似的,無時無刻勾惑人咬下去,而他也真的朝她最可口的櫻桃小口咬下了。

  可惜這顆櫻桃不肯乖乖就範,只讓他咬了半口就逃開了。

  他不滿的瞇了瞇眼,這人兒已經溜開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了。

  她得意揚笑,「以少爺的聰明才智,只要用上三分力,在世人眼中就不算混了。」她伸出三根手指頭,表情戲譫,可愛模樣百分百。

  他瞧了心又癢癢了,才伸手想逮人親熱,這滑溜的女人又跑到他的身後,抱住了他的身子,連手臂也一併箝住了。

  「現在是白天,又是在廳上,你可別胡來。」她警告的說。

  燕子飛可不以為然。「白天不能親吻人嗎?我可不記得大明律法有這條規定,況且─ 這會在大廳上親熱抱人的好像是妳耶!」他提醒道。他可以輕易掙開她,但他故意不這麼做,享受著被她擁抱的感覺。

  「你!貧嘴!」她紅著臉,火速鬆開抱住他的手,閃到一邊去。

  他雙手負背的走到她身側,好笑的望著她侷促惱怒的模樣,真是越看越嬌媚。

  「畫眉,這兩年就咱們倆自個過日子了,往後我可要蒙妳多多照顧。」他笑說。

  「是你得多照顧我吧。」她搗著小嘴輕笑的說。這宅子是他們才剛買下的,不大,正好適合小夫妻再加上幾個僕役住下,在這兒沒了蘇州大宅的規矩,也沒有一票人盯著,更沒有夫人、小姐虎視耽耽的找麻煩,就只屬於她與少爺兩人的生活,簡單而溫馨,其實是她期待已久夢想中的生活。

  他托起她的秀顎,盯著她雀躍的臉龐。「妳知道嗎?我答應留京固然是因為爹的期望,還有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妳。」他清楚與燕家那一大口子的人相處有多麼的不容易,藉著這回留京任官,正好讓畫眉喘口氣,好儲蓄未來她成為燕家當家主母的元氣。

  畫眉身子輕輕偎進了他懷裡。「嗯,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能明白,也很感激,可是就苦了你了。」他對她有多貼心,她越來越懂得感受了,以前對他的關懷總是懵懵懂懂,隨著自個心開竅後,對他的付出就越發珍惜。

  「就兩年嘛,這之後,妳可要跟著我回蘇州,操持家務苦上一輩子,妳的付出可要比我多。」他心疼的說。

  「誰說主持一個家會苦來著?只要這裡頭有你,再苦我也甘之如飴。」她笑得甜蜜。

  「妳這是吃苦當成吃補了嗎?」他玩心一起,將手掌壓著她兩側臉頰,將俏臉擠得有點扁。

  她拍掉他欺負人的手。「你這樣子,任誰瞧了也不像是一個六品官。」

  這話可又讓燕子飛嘆氣了,當商人自由多了,賺足了錢生活自然優渥,沒有太多的約束,不像當個官,處處受限,還得擺官威,這實在與他不想受拘束的性情相差甚遠,這會頓時又讓他覺得這兩年日子可真苦了。

  「我冠禮未及就被強迫戴上官帽,如果威嚴不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莞爾一笑,這時想起另一事,「對了,順道一提,過幾天太子設宴款待,妳得陪同。」

  「你才剛上任,太子這麼快就要召見你了嗎!慢著,太子宴請非同小可,你怎能帶我去,以我的身份不!」

  「妳的身份如何?妳認為自個是什麼身份?」他翻臉瞪人。

  「我……我們還沒拜堂啊……」她臉又紅了,說出事實。

  「哼,妳是我娘子,就算還沒拜堂,我走到哪介紹妳都是我名正言順的夫人!」燕子飛敲了敲她的腦袋,臉色不大好看。

  但,她偷覦他一眼後,一種被認定的感覺卻讓她笑得好樂、好樂。

  太子設宴東宮,席上邀請的全是太子親近的人。

  但筵席開始超過半個時辰後主人才姍姍來遲,太子身側伴著的是他才新近冊封為良娣的李氏,李氏生得風情萬種,讓太子到後,旁的不問,只先安頓貌美如花的她落坐,對她呵護備至,足見這李氏正得疼寵。

  而她也毫不掩飾這份驕傲,輕慢的瞧人,但當她目光在瞧見燕子飛後,露出了訝然,之後見到他身邊坐著的畫眉,表情又是不屑。畫眉因第一次參加太子筵席,緊張得始終低著頭,不敢隨意亂瞄,壓根沒見到她的鄙夷之色。

  「你就是人稱金頭腦的燕子飛?」太子安頓完美色,總算將視線投向他的主客身上。

  燕子飛收起了乍見李良娣時的驚訝,朝著太子抿笑稟道:「金頭腦不敢當,臣只是記性比尋常人好一點罷了。」

  「你別客氣了,你的事蹟都由蘇州傳到京城了,連怡妃娘娘的太監都不是你的對手,你這記性何止好,簡直超群了,還有,你飽讀詩書,博學多聞,打幼年就有天才童子之稱,這我可有說錯?對於你的這些豐功偉業,我可是嫉妒得很呀!」太子眼中流露出讚賞。

  「太子過獎了,那是眾人抬愛。」燕子飛仍是神情謙遜。

  「我想不是吧,你若沒幾分才情,洪大人也不會積極的力薦你給我。」太子看向洪文動道。

  「是啊,賢侄就不用謙虛了,你的能力在座的大人都有耳聞過,沒人不對你佩服的,今日太子設宴,就是希望能重用你的才能,為朝廷多做點事。」洪文動也在席上,馬上笑著插口。

  「那就多謝太子以及諸位大人的賞識了,在下日後自當傾盡棉薄之力,以報效各位的提拔之恩。」燕子飛不卑不亢的道。身旁的畫眉見他十足官場的應對手段,忍不住偷偷掩嘴笑了。

  之前才笑他沒有官威,這會誰說沒有,那老成的模樣,只怕連在蘇州的老爺都比不上,這傢伙還說不願意,根本就是個當官的料。

  發現身側女人在偷笑,燕子飛面上依然沉穩,但桌子底下的手悄悄捏了她的腰一把,警告意味十足,再笑,回去就教她好看!

  太子見畫眉頭低低,似乎在忍笑,注意起她了。「子飛,你身旁的是?」

  太子竟提起自個,這讓還在笑的畫眉身子一僵,連笑臉都凍住了。

  「她是臣的拙荊,畫眉。」燕子飛不疾不徐的介紹。

  「咦?我聽說蘇州燕子飛尚未成親的不是嗎?」問話的不是太子,是李良娣。

  她聽說今天的主客是燕子飛,便要人稍微打聽了他的身家背景,聽聞他並未成親,可眼下他竟說那丫頭是他妻子?她不禁衝口就問。

  畫眉雙手互握,臉又紅又尷尬。

  「畫眉是我打小就定親的對象,兩人已形同夫妻生活多年,現在就只差請我爹擇日成婚罷了。」燕子飛一本正經的解釋。

  「原來是青梅竹馬啊!」李良娣輕蔑的再看向畫眉,以為是丫鬟,原來是他的女人。

  「原來你已有了妻子,虧那日我在宮中,還聽人向父皇提起你有多出色,父皇也笑說若真是如此,要挑個公主指給你,讓你做駙馬的。」太子笑說。

  畫眉聽到這件事,臉都發青了。

  「妳叫畫眉是吧?!抬起頭來讓我瞧瞧,是什麼樣的姑娘能套牢燕子飛的?」太子好奇的看向她。

  畫眉緊張不已的覦了燕子飛一眼,見他表情含笑自若,想起他方才堅定的向眾人說她是他的妻子,心頭不禁多了幾分自信,深呼吸後終於抬首。這一見注意到太子竟如此年輕,年紀似乎大不了自個男人幾歲,更讓她驚訝的是,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不就是!

  那日在孔廟見到的女人,竟然就是太子的良娣!

  而且這位娘娘此刻正對著她面露不善之色,嚇得她趕緊再將頭低下。

  「怎麼又低首了?子飛,你這媳婦可真害羞啊!」太子不住調笑。

  燕子飛只是伸手握住畫眉的手,淡笑不語,但關愛之情在眸中顯露無遺。

  太子瞇了眼,「畫眉生得嬌俏,完全不輸我的良娣,難怪你來赴宴,還不忘將她給帶來,我想你早聽聞父皇有意將公主下嫁,這才趁此機會將『正宮』帶來,好讓我告知父皇,打發嫁公主的念頭,是不是這樣?你好大的膽子啊!」他越說臉色越沉。

  畫眉驚慌得立刻望向燕子飛,這就是他偏要攜她出席的真正原因了?

  這傢伙竟然為了她,寧願件逆得罪皇家人,她感動的紅了眼眶。

  燕子飛沒有否認,直視太子的目光始終坦蕩。

  太子抿了抿嘴,暗讚他的氣度不凡,一般人哪敢這樣直視他,尤其他在怒容的時候,這傢伙的確是個人才!

  「瞧來你真如眾人所說無意仕途,連成為駙馬躍升皇族的機會你都沒興趣,好,真好,有骨氣!」難得朝中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官吏出現,而且還如此不凡,他樂於結交,舉了酒杯要賞給燕子飛。

  「等等,太子,這杯酒由臣妾親自來端吧,畢竟,以後太子還得仰仗燕大人多扶持了。」說完李良娣逕自持了酒杯站起來。

  「良娣這麼說也是,這杯酒就由妳親自端去給子飛吧。」太子百依百順的道。李良娣輕搖款擺地將酒杯端至燕子飛跟前,一雙媚眼就直勾勾的盯上他的眼。

  「請了。」她盈盈地將酒杯遞了出去。

  燕子飛對她的媚眼視若無睹,接過酒後,一口飲盡。「謝過太子的賞賜。」

  被冷落的李良娣,眼神惱怒,這傢伙太不識抬舉了!「燕大人的杯子該還給我了吧?」她冷笑問。

  他這才將酒杯遞還給她,沒想到她竟不顧太子以及眾人在場,眾目睽睽之下摸了他的手一把,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的畫眉心驚,立即瞧向太子,見他像是沒瞧見她的舉動……更像是不在乎?

  但現場其他的人卻都目睹了李良娣輕佻的舉止,人人臉色微變,卻又不敢多說什麼,紛紛低著頭猛喝起酒來,當作沒看見。

  燕子飛臉一沉,將手抽回來。「也多謝娘娘端酒了。」

  李良娣掃他一眼後,目光落在他身邊的畫眉身上,冷哼一聲,「妳好福氣,他連公主都不要,就只要妳,這男人妳是用了什麼法子拴著的?改天我親自上門討教,學點手腕好回來伺候太子,也讓太子眼裡只有我,再也不會納其他的妃子。」

  畫眉一聽,尷尬得不知要說什麼。李良娣這話說得她像是有狐媚之術似的,讓她好生難堪。

  「怎麼,不歡迎我去?」李良娣笑得咄咄逼人。

  「我……」

  「良娣,妳這話嚇壞子飛的媳婦了,她怎麼敢不歡迎妳?!來,陪我多喝兩杯,只要妳對我多笑笑,哪還需學什麼手腕,我就已被妳迷得團團轉了。」不知何時太子也走過來,摟著她的腰,她立即就無限嬌媚的偎進他懷裡,這表情還變得真快,當真對著太子笑靨如花。

  太子一樂,擁著她,這晚眼中再無旁人。


  「少爺,你說這位太子值得輔佐嗎?」走出東宮後,畫眉倚著燕子飛問。

  府第離宮中不太遠,人捨棄轎子,漫步走回家。

  他蹙了蹙眉,「為什麼這麼問?」

  「你不覺得他有點過度沉溺於女色?」

  他笑了。「是有一點,但這是咱們第一次見到太子,他的性情與才能如何,只憑今日的印象要斷言太早。」

  「嗯,希望這位太子將來不是位昏君,要不然百姓就慘了。」她心直口快的說。

  「噓。」他暗示她不可多言。「畫眉,這裡是京城,不是天高皇帝遠的蘇州,妳言詞要小心,免得惹禍上身。」他提醒道。

  她這才趕緊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只是對今晚見到的事有感而發。」

  「我知道,但是有些事能看不能說。」

  「嗯嗯,我會謹言慎行的!不過,被美人摸上那一把,你有什麼感覺呢?」

  她想起這件事,馬上滿不是滋味的問。

  「就當是被抹布抹了手,還能有什麼感覺。」他臭著臉說。

  畫眉張著口,「抹布?」他將一個太子的良娣形容為抹布?「你剛還要我謹言慎行的,怎麼你自個!」

  「我說的是實話,這女人行為不端,將來必惹出禍事。」

  「可是她好像看上你耶?」她忍不住憂、心仲仲起來,她相信他不會對那女人有,但對方不是一般人,是太子的女人,萬一處理得不好,鬧出醜聞禍。

  燕子飛輕扯了嘴角。「別擔心,她可能是在孔廟前見過我,再次見面多了驚訝,舉止就失控了,應該不會有下一次的。」

  「是嗎?」她還是不安,這女人是太子的女人,竟敢當著太子的面做出偷摸男人的手這麼離譜的事,可見她膽子很大,畫眉怕她日後還要來糾纏,而且整晚那女人不時狠瞪著她,簡直拿她當情敵看待,讓她更加忐忑了。

  「別擔心,還是,妳在吃醋?」他眨著眼問。

  畫眉將眼睛撐成銅鈴眼。「對,我是有一點醋意,你這傢伙,給我檢點些,別要跟人搞七撚三的,當心把我氣跑了!」她提出嚴重的警告。

  他反而笑呵呵的,伸手抱住她。「妳怕我偷吃?」

  「這很難說,男人都不太老實的,不是嗎?!」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他雖然不風流,但是太多人覬覦,說不定哪天她一不注意就教人偷了去,這種事很難講的。

  「妳不信我?」

  「不信。」

  燕子飛知道她在鬧他,笑得詭異。「妳放心,就算我有別的女人,妳還是我的正室,我不會不認帳的。」他笑嘻嘻的說,存心讓她氣得跳腳。「你!」畫眉果然氣得眉毛倒豎,要追打人了。

  「少爺,畫眉小姐!」大街上,小染匆匆迎面尋來。「太子筵席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你們怎麼還在路上慢吞吞的走?!」

  「怎麼了嗎?你怎麼跑得滿身大汗?」瞧見小染跑得很急,她顧不得與燕子飛鬧氣了,詫異的問。

  「你們快回去吧,家中有人在等著你們呢!」小染喘口氣後說,表情是十足的可疑。

  看見小染露出曖昧的嘴臉,兩人相視一眼,心中有了譜,猜到會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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