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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相思畫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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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26: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多久沒來看他了?六個時辰還是七個時辰了?靈岩山中,一樣的山中小徑,看似孤單走著這段山路的她,遠遠地,小染跟在她身後,少爺吩咐他得護著她,他沒忘了交代。

  路小又曲折,她微微喘息著,卻仍執意往上爬,那麼久不見,他等得很心急吧?

  薄汗泌出她的肌膚,她終於爬上山了,還是那座亭子,遠遠眺望得到姑蘇台。

  亭子不遠處,有一座石碑,她直接朝那兒走去,她什麼也沒帶,一來就往墓磚邊靠,與之並肩而坐。

  「我來了喔,今兒個有點晚,因為大姊、二姊回姐家了,她們帶了孩子來探望大娘……我幫著帶孩子們,孩子真可愛呢……」她笑著說:「大娘她們接受我了……呵呵,我被扶正了喔,大娘說我是燕家真正的媳婦……唯一的媳婦,你聽見了嗎?我是你娘子喔……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相印上個月嫁人了,對象是個鰥夫,是我與大娘一起去送上賀禮的……還有小染哥……」她望向在前、方亭子裏候著的人。

  「小染哥一直像哥哥般守護著我,但是他年紀也不小了,我打算跟大娘商量商量,讓他找個好姑娘委親,你說好不好?」

  風吹過墓磚,帶來一些寒意,她攏了攏衣襟,將頭側靠在墓磚上,好像,這樣就能倚著他,有了依靠。「至於我,我會等你的,你慢慢想,慢慢想,等想到了我時,記得來找我,我,等著呢……」她幽幽地坐著。

  有他伴著,她的心安定了許多。

  「不悲傷,我不悲傷,你說過就算你認不出我了,也要我別悲傷的,所以我很堅強,說好不悲傷就是不悲傷,我就等你……就等你想到回家的路……」

  她闔著眼,哼著歌,細細的水痕由眼角悄悄的滑過……

  愛是在悲傷中也能堅毅地露出微笑的,只要她沒世都不忘他,就算他忘了她,也沒關係,就由她來記得他好了,連他的份,她一起記憶。

  「我每天與你一起吹風,一起遠眺那西施住過的姑蘇台,你記不住這些,都由我來記,到了來世,我會將這之後的涓涓滴滴,全都告訴你,一句不漏……」

  她由睡夢中醒過來,細如棉線的淚河油油淌下。這是她經常作的夢,夢醒後她總會失控的哭個不停。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她求助過許多醫生,全都束手無策,沒人能讓這個夢消失,而且隨著她年紀越來越大,夢境雖然相同,但感受卻越來越深,深到她幾乎確定自己就是夢中人,而那墓碑下躺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她的心揪得好痛,對這個她熟悉到隨時可以在腦中上演一遍的夢而痛心,唉,熟悉的心痛完之後就是熟悉的失眠夜,受到刺激,看來她別想再繼續入睡了。

  她索性起床打開電腦,搜尋最新新聞隨意流覽著。

  她百無聊賴的點進去一個標題― 華裔旅美算數天才計畫返國。

  「華裔算數天才林飛燕,旅美十五年,計畫在近日返國,他日前才剛在德國紐倫堡參加完世界心算大賽,再次獲得世界心算冠軍,他能在十秒內算出兩個八位數的乘法運算和一個六位數的開平方運算,被封稱為『天才算數家』……」她念著網路上的新聞內容。新聞下頭還有這人的簡歷―

  姓名:林飛燕。年齡:二十一歲。經歷:三歲被發掘有算數天分,五歲被保送到美國進修,十二歲拿到大學學位,十五歲成為精算博士,之後參加無數跟數字相關的比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目前已是世界公認最強的算數天才。

  「這人好厲害啊!」她驚歎,忍不住想起自己也跟他同年,可是怎麼兩人腦子差那麼多?她小學成績總在及格邊緣,高中英、數兩科每年被當,大學重考兩年才考上,混到現在大二,也不知升不升得上大三……

  這麼一比她頓時戚到十分汗顏,還真是丟人,難怪哥老是取笑她不長進。

  手指胡亂動了一下滑鼠,忽然跳出了一張照片,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整個人驀然地一震,視線再也離不開那照片裏的人。

  心頭突然傳出一道聲音!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找到什麼呢?」她心驚而莫名的想,但想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打了個哈欠,終於有些睡意了,她決定還是趕緊回到床上去比較實在。

  「飛燕,你這次回國到底是為什麼?既不參加活動,也不接受媒體訪問,就這樣關在房子裏足不出戶,這……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浪費時間?」趙凱柔想不透的問道。就見這位世界國寶級的算數大師,雙手環著胸,盯著窗外,連一眼也沒分給她。

  她無奈的歎氣。

  這男人平常就是一個靜到可怕的人,只是到了臺灣後,他這沉默的個性發揮得更淋漓盡致了。

  有時候他竟可以整天不跟她說一句話,她常想,這世界上大概只有她能忍受得了他的靜,偶爾陪著他時,她幾乎要懷疑,這人到底存不存在這世上?

  因為太靜了,沒人可以順利與他溝通,而她擔任他的貼身助理已經多年了,她是他父親親自面試錄取的,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年,他才十六歲,而她十八歲,也是剛就讀哈佛的華裔高材生,從此,她領高薪,為他處理所有的事情,包括公與私,幾乎都是她一手包辦。這段時間原本俄羅斯欲邀請他前去演講,出席費一場高達三十萬美金,但他居然要她推了,然後選擇來臺灣,行前還因為消息曝光而不高興,為了躲媒體,特地改了班機時間,低調的抵達。

  到了臺灣後,對住處選擇異常挑剔的他,也讓人想不透的捨棄舒適方便的五星級飯店不住,透過仲介租了這間在烏來山區裏僻靜的一楝別墅。

  可是住進來後,他幾乎足不出戶,她實在不明白,他來臺灣的目的到底為何?

  度假嗎?那也該出去走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坐在窗邊,只看著窗外的一小塊風景,這樣,他就滿足了嗎?若是如此,又何必大老遠的飛上這一段行程?

  「飛燕,你!」

  「噓!」他以手勢阻止她說話。

  她訝異的闔上嘴,見他又全神貫注的盯著窗外的某一處看。

  順著他的視線,趙凱柔看見斜對面那楝格局類似的二樓房間,視窗是敞開的,一個女孩穿了件水藍色的小可愛,搭配一件超級短的短褲,正背著他們搖臀擺尾。

  那女孩……在跳舞,自娛?

  回頭見林飛燕看得專注,她不禁攏起眉,他這是在偷窺嗎?

  「飛燕,你這是不合法的。」她立即不認同的警告道。

  他輕扯嘴角,「我在這裏看風景,她未關上窗戶,我這樣望出去,剛好是視線所及之處,根本扯不上什麼犯不犯法。」他簡言反駁。

  「可是,那是人家的隱私。」

  他這才半瞇了眼,轉身面向她,「說得對,所以妳別看。」他拉上窗簾後,接著自己又撩起一角,繼續「觀賞」。

  她愕然不已,「你還看?」

  他似乎被她吵得不耐煩了,拉上窗簾。「妳可以先離開嗎?我想單獨欣賞。」

  「單獨欣賞?」

  「沒錯,拜託妳不要再出聲打擾我。」他嚴肅的要求。

  趙凱柔張目結舌。他,林飛燕,一個平常對女人沒興趣、沉默是金的男人,此際居然在偷偷「欣賞」一個女生?

  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了,也正因如此,他耳朵終於清靜,可以專心的看著窗外,觀賞著女孩奇怪的扭臀姿勢。

  他的畫眉鵝蛋臉,柳眉大眼,眼角有笑紋……他此刻看不見她的臉,但他知道,那是他的畫眉,畫眉手腳纖細,畫眉最喜歡穿水藍衣裳……他也知道,畫眉這一世當然不叫畫眉了,可她的名字還是很可愛、還是有前世的印記,她叫楊巧眉。帶著在忘川沉浮裏忍受苦痛收集而來的記憶,他對燕子飛的點點滴滴沒忘,對畫眉的事更是記得一清二楚,然而人海茫茫,他當然不知上哪找她,也不知從何找起。

  也算是事有湊巧,前陣子他爺爺壽宴上,楊巧眉的父親楊尚漢是座上客,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他爹,他前世的爹!燕華竹,這一輩子爹的長相變了,前世的記憶沒了,然而靈魂的感覺沒有變,和燕子飛那一生有關的人,他全認得出來。

  就像凱柔,就是趙相印,因緣業力的牽引不是人力可操控,只希望他們這一生能將惡緣修成善緣,不再重蹈覆轍。

  那天,他和楊尚漢可說一見如故,聊了許多事,楊尚漢十分欣賞他,得意驕傲的模樣好像他就是他兒子一樣,然後他疼寵的提起自己一雙兒女,並拿出皮夾裏的全家福給他瞧。

  看著照片感受不到皮囊底下的靈魂,但他有種感覺,強烈的預感,照片裏那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就是畫眉。

  於是,他來了,為她而來。

  楊巧眉震驚的瞪著眼前的大男生!她兩隻腳丫子控制不住緊張的左右踢來踢去。是那個超有名的大天才,林飛燕耶!他怎麼會出現在她的面前,而自己又為什麼一見到他,心臟又卯起來亂彈亂跳?

  林飛燕微低下頭望著她,竟看到出了神,捨不得移開視線。

  「請問……你按我家門鈴有什麼事嗎?」她不自在的問,頭也低了下來,不敢看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一見到他,她的心臟就跳得像要「離胸出走」,幾乎讓她不能負荷。

  「我是來打招呼的,我是妳的新鄰居。」他拿出準備好的水果籃自我介紹,也努力隱住自己因近距離見到她後激動的情緒。

  他的畫眉臉上僵僵的沒有笑容,他也看不出眼角是否有笑紋,但他能確定,百分之兩百的肯定,他是畫眉,他找到畫眉了!

  「鄰居?」楊巧眉接過那籃看起來價格不菲的水果籃。

  「我租的房子就在妳家斜對面。」他打量著她,她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渾身有一種很青春快樂的氣息……這輩子,她應該沒有在生活上再受苦了吧?!

  「是喔,你好啊……」她回頭朝客廳望瞭望,今天家裏都沒人在,該不該請他進去坐呢?還是不要好了,奇怪,她為什麼看到他這麼緊張啊?心中開始生起很多不安,

  還有一股很難受的感覺,哎唷,她是在莫名其妙什麼呀?!

  「我姓林,林飛燕,有空可以過來我家坐坐。」他開口邀請,很期盼她能立即說好。

  「喔。」她點著頭,態度沒有很積極。

  「我叫林飛燕,請問妳叫什麼名字?」他雖早知道她的底細,但自我介紹還是必要的。

  「我?喔,我叫楊巧眉。」這時客廳裏傳出電話鈴聲,她抬起頭來快速的說:

  「不好意思,我家電話響了,謝謝你的水果,我會跟我爸媽說的。」

  說完,她淺淺一笑,嘴角自然微翹,讓他心頭一震,看傻了眼。

  「再見。」

  他還沒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接了句,「再見。」

  然後,門關上,他失望的看著擋住自己的門扉,這才發覺到,畫眉不認得他,現在的他對她而言,只是陌生人!不,已比陌生人好一點,是陌生的新鄰居。他腦中有一幕清晰的畫面,那是在燕子飛的書房裏,他說他變貪心了,他要再求一世,他要與她再結夫妻。

  畫眉回他,「好,咱們再求一世,來世我會等你,你記得來找我。」

  這一輩子,他記得了,卻換她忘了……

  午後,楊巧眉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真累,為什麼上課用腦是一件這麼累人的事呢?

  補習、補習,被當就要補習,不然下學期繼續當!

  可悲的迴圈、悲慘的惡夢!

  她自補習班下了課,搭了公車下站後,一步一腳印的拖著步伐走回家,快到了家門口前,她腳步猛然回縮,整個人像彈跳的蝦子般馬上躲到電線杆後頭去。

  她緊張的猛吞口水,深呼吸好幾次後才探出頭來,偷偷的往自家門口看。

  「哥怎麼跟他在說話?他們認識嗎?」她發現那個新鄰居悠閒的站在他們家門口,她哥興高采烈的在跟他聊天,而且大哥的表情還有點諂媚崇拜,他在幹什麼啊?看到那人,她莫名其妙的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真要命,她實在很懊惱不解,自己為什麼要躲他?站在電線杆後頭,穿著短裙的白哲小腿遭蚊蟲不客氣的攻擊,她又抓又跳,又氣又惱,站了半個鐘頭,好不容易忍到那傢伙終於肯走了,但她遭受蚊蟲肆虐,雙

  腳已成了楊記紅豆冰,氣呼呼的趕快跑回家,一腳頂住正要關上的門。

  「哥,別關,我還沒進門!」

  楊染成訝異的重新拉開門。「妳怎麼現在才回來?補習班不是早就下課了嗎?」

  「還說呢,你剛才跟那個人聊什麼?聊那麼久!」她興師問罪起來。

  「妳看到啦?沒什麼,就閒聊啊。」他聳聳肩的說。

  她瞇起眼,神神秘秘、故作懸疑的說:「哥,我問你喔。」她傾身,放低音量,「那個人……那個人你跟他講話時,有沒有發生怪事?」

  「什麼怪事?」他一臉茫然的反問。

  「就比方說,你會不會感到身體不舒服之類的啊?有沒有?」她急切的問。

  「沒有。」

  「沒有?」她乾脆再問直接一點,「那你有沒有覺得他陰氣很重?」她猜測他也許是另一個空間的人,才會讓她見到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陰氣?我看陰陽怪氣的人才是妳吧?」楊染成用力的敲了妹妹的頭一記。

  她氣惱的回打了一下他的手。「好啦、好啦,我最後問你,他到底有沒有呼吸啊?」反正她沒弄清楚就不會安心啦。

  「神、經、病!」他重重的給她的臉頰捏下去。「搞了半天,妳當我是跟鬼在閒聊啊?!妳有毛病嗎?這大白天的哪來什麼鬼?想太多!」

  楊巧眉揉著被捏疼的臉頰,「哥!」一點兄妹情都沒有,下手還真重!

  悻悻然的跟在哥哥身後進了門,她眼尖的發覺,他手上好像拿著什麼很眼熟的東西……

  「等等,你拿我的微積分作業出來做什麼?」她訝異的問。

  「喔,這個啊,就是我正在幫妳寫微積分作業的時候,我們的新鄰居來按門鈴,我出來應門時隨手就拿在手上了。喔,對了,我有跟他聊到,妳的微積分有多斕,每學期都被當,還得去補習挽救,作業經常得靠我捉刀,他聽了!」

  「你把這種事告訴陌生人?」她臉都黑了,簡直讓她丟人現眼嘛,這人真是她的親哥哥嗎?!

  「這是家醜一件沒錯啦,可是我話還沒說完,那傢伙挺熱心的,他一聽妳那麼笨!呃,我是說對數學比較沒天分,他說自願當妳的數學老師,幫妳惡補微積分。」

  「誰要他來幫我補習― 」

  她話說到一半,他趕緊搗住她的嘴。「小聲點,妳實在很有眼不識泰山耶,他可是林飛燕,肯免費教妳,是妳上輩子積下來的好運,要知道,聽他上一堂課要價三十萬美金。」他馬上比出三隻手指說。

  她睜大了眼,用力拉下他的手。「三十萬美金?你開什麼玩笑?!」

  他瞪了她一眼。「看來妳真不知道行情,思考得越少的人,就越無知。」他對她嫌棄的搖著頭。

  「哥!」就知道羞辱她,楊巧眉氣得跳腳。

  「哼,妳若想拒絕這麼好康的事就隨便妳,我沒意見,但是如果妳能弄得到跟他的合照,這還挺值錢的,至少妳以後可以到學校去招搖撞騙,就連妳的微積分教授見了,都要對妳肅然起敬。」他嘿嘿笑道。

  她臉又黑了一大片,搶過自己的微積分作業,她氣得咬牙,用作業打了一下他的頭,氣呼呼的進房去了。

  楊巧眉在對面鄰居的別墅外頭張望了好久,一手提了一袋剛買的新鮮荔枝,她幾度伸出食指要按下電鈴,但快碰到了,又縮回來。她見到他就很不自在,也不是討厭,就是心跳跳得快破表,真拜託他幫她補習,她想她大概得提早換心吧。

  「我看還是算了。」可是連老爸都知道他這號人物,說哈他是世界有名的算數金頭腦,對他贊贊相連到天邊去,要她把握機會好好跟著他學習,機不可失!

  「那又如何?我見了他心裏就像有幾百條蟲在鑽,還怎麼學習?」她苦著臉,進行內心世界的談判。

  忍啊,不然妳要微積分被當幾次啊,這門科目可是必修,過不了就畢不了業,畢不了業,爸媽會宰了妳!

  「那也不能叫我現在去送死啊!J

  他是人又不是鬼,妳到底怕什麼?

  「也是啦,這算是我唯一聽到的喜訊,原來他不是鬼,真是太好了,問我怕什麼?哎唷,那不是怕,就是看到他心跳加速,還會有酸酸的感覺,會想哭……」

  那看到他跟微積分被四連當,哪個讓妳比較想哭?妳贏了,我去就是!

  「好啦,美國鄉村歌手桃麗芭頓說得好,『如果你想擁有彩虹,就必須忍受下雨。』而且哥也說得對,至少弄到一張跟他的合照,到了學校

  可以唬唬同學教授,威風一下。」

  終於做完心理建設,伸出纖纖玉指要按下門鈴時!

  門自己開了。

  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妳……找人嗎?」趙凱柔問,很驚訝竟然會有訪客。

  「我……對……我找人……」楊巧眉看著趙凱柔,覺得她好漂亮,身材高姚細緻,長長的頭髮,細細的眉毛,臉上化著淡淡的妝,氣質超好的。

  不過,這女人是誰啊?那個人的女朋友嗎?

  「這裏沒有妳要找的人,以後請不要隨便按人家的門鈴,這樣會打擾到別人的。」趙凱柔美麗的臉龐罩上一層霜。

  這種粉絲她見多了,總能神通廣大的能查出飛燕的下落,然後上門要求拍照,或是借機送上禮物!好比眼前這個女孩手中提著的水果。這些事對飛燕來說都是一種不勝其擾的負擔,大多由她出面擋掉了。不過她也很驚訝,他們住到這裏來可說是前所未有的低調了,居然還有粉絲找得上門?她只能搖頭說,都怪林飛燕的魅力太無邊。

  他不僅頭腦一流,連長相都一流,去當偶像明星也能賺大錢,他七成的粉絲就是衝著他這副皮相而來的。

  她忖度,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十之八九也是追星族了。

  所以她一開口就一如往例的不客氣。

  楊巧眉沒料到屋裏會走出一個大美女來,這就算了,還被大美女板著臉的趕人,她難堪的抿了抿唇,感到很丟臉。

  「林飛燕不住這裏嗎?」對方不友善,她也不想好顏相待。

  趙凱柔瞪了她一眼,「不住這裏。」

  「妳騙人,我昨天才看見他與我哥在我家門口聊天的。」她直接吐槽。

  「他在妳家門口跟人聊天?妳是……住斜對面的女孩?」趙凱柔訝然反問,趕緊趁機打量了她兩眼。

  原來她就是飛燕偷窺的對象?那個穿著超短褲在跳舞的女孩?

  「我希望妳明白,是他自己說要教我微積分的,不是我厚著臉皮要來打擾他。」名人了不起嗎?說話不算話也就罷了,有必要將姿態擺得那麼高嗎?楊巧眉不屑的說。

  「呃……對不起,我想我剛才對妳的身分有點誤會了,妳說……飛燕答應要教妳微積分?」這讓趙凱柔驚訝極了。

  他從不輕易收學生的,再說他一堂課是天價,多少人捧過現金來求教,他幾乎

  來者必拒,為何唯獨對這女孩……如此獨厚,難道他對她有意思?

  「應該是吧,他是這麼對我哥說的。」楊巧眉聳肩。

  「我回頭去問問他,可是他……還在睡午覺。」意思就是要楊巧眉先離開,等她確認過後再說。

  因為她還是不相信那個情願發呆也不願花時間與人交談的男人,會答應教一個平凡女孩微積分?太不可思議了!

  「好吧,那請妳先代他收下這袋荔枝,這是我剛去買回來的,我吃過了,很甜。」她把那袋水果遞出去。禮貌、禮貌,爸媽教的,做人要有禮貌,就算面對眼前這個說話不客氣的美女,還是要拿出良好家教來。

  「好的,謝謝了。」趙凱柔接過那袋荔枝說。

  楊巧眉本來轉身要走,突起的好奇心又驅使她回頭。

  「妳是……是林飛燕的女朋友嗎?」她吞咽著口水問。怪了,問這個問題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我?」趙凱柔一愣後。「呃……是啊。」她想說不是的,但不知為什麼,就點頭了。

  「妳真是他女朋友?」楊巧眉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嗯。」趙凱柔表情有些心虛,這時候後悔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將錯就錯。

  「喔,我知道了,那沒事了……再見。」 她轉身就跑開去,連家也沒回的一口氣衝出了街口。

  林飛燕剛好下樓來,看到趙凱柔站在門口,多看了幾眼,竟由大片窗戶看到楊巧眉跑開的背影,臉色微變。

  「妳對她說了什麼?」他覺得不太對勁的上前一問,表情十分嚴肅。

  趙凱柔心虛的避重就輕,「我……我沒說什麼……對了,你有答應人家要為她上課嗎?」

  她忍不住擔心起來他是否有聽見她與那女孩的對話,她說是他的女友,這事如果讓他親耳聽見,將會非常的令人難為情。但此刻瞧他表情,應該沒聽見吧……

  「有,她是來上課的嗎?」他驚喜萬分,臉上線條也放緩了。向她哥下手拉攏果然是對的!

  他借機與楊染成閒聊,這才打聽到一些她的事,也馬上示好的提出願意為她上課補習,他原本不抱什麼希望的,想不到她真的來了!

  「我……說你在午睡,等你醒了後再說,她就走了。」趙凱柔僵笑的告知。

  「妳應該叫醒我的,我一直在等她。」他有點氣急敗壞的道,懊惱著自己在聽到有人在門口說話時,就該早點出來查看究竟的,這樣就不會錯過她了。

  趙凱柔從沒見過他這麼焦急過,訝異之餘也受到了驚嚇,內心更是不安。

  林飛燕雖沒有多加責備她,但表情明顯不悅,轉身就回到屋裏去了。

  而奔出路口的楊巧眉,隨便跳上一輛剛進站的公車,不是尖峰時間,車廂內沒什麼乘客,她直接往最後一排的角落一屁股坐下。

  看著車窗外快速流逝的景色,一股莫名的心傷湧了上來。

  一滴淚毫無預警的跌落。

  真的是毫無預警,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

  不過她就是感到很傷心、感覺像自己教人背叛了,她根本說不出所以然……

  很傷心!但,是誰背叛了她呢?

  她沒再出現,林飛燕又等了三天。連午覺也不敢睡、門也不敢出的等,但楊巧眉就是沒再上門過。他坐立不安,心急如焚。會不會是上次凱柔對她說話態度不好,讓她以為他根本不想教她?

  如果是,他得再去找她,先道歉好了,就說是自己的過錯,不該睡午覺的,請她原諒―

  但,這樣會不會很蠢?他堂堂一個世界級的算數大師,竟然用這麼愚蠢的方式去算計討好一個女孩子……

  想來連他都要唾棄自己了。他苦笑不止,人家不是都說他金腦袋嗎?他在追女人方面大概是智缺吧!

  他在屋子裏來回踱步,苦思接近她的良方,眼睛不時往外瞄去,斜對面的二樓房間始終窗戶緊閉,他幾天不見她開窗了,她是外出了?還是只是單純的不想開窗?也許他該再找楊染成聊一聊,這樣就能知道她的行蹤了……忽然,他瞥見楊家大門開了,也見到她了,一臉的睡眼惺忪,看起來正要出門的模樣。

  他二話不說,隨手拿起擱在桌上的鑰匙跟皮夾,跟著跑了出去。

  他沒驚動她,就見她揉著眼睛往前走,出了路口,在公車站等車,十分鐘後車來了,她上車,他也隨後急急跟上去,但他身上沒零錢,也不知道坐公車要投多少錢,由皮夾裏掏出了張五百元紙鈔投進錢箱裏,可是他投的數目好像不對,引起車上很多人注意,就連司機都看了他好幾眼,不過司機並沒開口多說什麼,那表示不是不夠,那就好,他髮了一口氣,並不想引起騷動,讓她注意到他……

  一個熱心的歐巴桑說:「少年欽,你投太多了,成人票只要十五元就好。」

  他急急回應,「沒關係,我剛好沒零錢,不用找了。」他硬著頭皮往楊巧眉的方向瞄去,生怕已驚動了她―

  他無聲的笑了,他多慮了,因為她一上車就開始打瞌睡,根本沒留意車頭這邊發生的事,他這才安心的挑了一個靠近她身後的位子坐下。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的― 後腦勺。她熟睡的腦袋會隨著車子的煞車不斷向前傾,然後像自己會煞車般,傾過頭還會自己煞回來。他看了好笑,也擔心她會來不及「煞車」就將頭甩了出去,好幾次他都有股衝動想去將她的頭抓回來,最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護著,這樣比較安全。

  車子繞繞轉轉的走了一個多鐘頭,好像過了臺北車站,他不知道她要去哪,他也不在乎她要去哪,能這麼近的待在她身邊,他就很滿足了;又過了五分鐘,她好像是驚醒的,整個人跳了起來,然後衝到車頭司機那兒。

  「司機先生,南陽街那一站過了嗎?」她十萬火急的問。

  「早過了。」司機不耐煩的回她。

  「可惡!又睡過頭了!」她氣得跺腳。「司機,我下一站下車!」 一雙心急的眼直瞪著窗外。「要命,人家上課又要遲到了啦!」一急,又開始頓足。

  林飛燕坐在原位上,微笑的看著她的可愛動作!

  我的畫眉、心急會頓足……

  下一站公車靠站後,他看著她由前車門跳下車,他在司機關上後車門前,也及時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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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楊巧眉上完課,走出教室時,竟發現林飛燕就站在補習班門前,那帥氣的模樣立刻又教她呼吸困難了。天哪,他在那裏做什麼?看他的樣子,好像在等人……呃,該不會在等她吧?

  「啊!這不是算數天才林飛燕嗎?!」居然有人認出他了!

  「天啊,他好帥喔"」

  「真是他耶!」

  他的視線移了過來,正好與她對上,她馬上轉過頭去想裝沒看到,但來不及了,他大少爺大剌刺的朝她揮著手,跑了過來。

  「巧眉!」

  嚇!他們有這麼熟嗎?他叫得這麼親熱幹麼,她一些同補習班但不熟的同學都在看她了啦!一個正好與她一起下樓,平常會寒暄幾句的女同學馬上眼睛發亮的扯了扯她的衣袖,「楊巧眉,妳認識他啊?可不可以幫我要簽名?啊,幫我們合照好了,我手機有照相功能……」

  她馬上笑得很假的說:「我跟他沒有很熟,可能不太方便……」

  哪知這傢伙走近過來聽到她的話,居然自己接話道:「沒關係,認識就算熟了,再不熟我們可以一起去喝個咖啡,彼此多加瞭解一下。」

  女同學開心的附和,「好啊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間咖啡廳!」

  楊巧眉乾笑道:「那你們去好了,我有事先走了……」

  說著,轉身就跨步離開,林飛燕才不管那個女同學,追著楊巧眉也走了。

  「巧眉,等等我!」

  她駐足,瞪眼看他,「等你幹麼?」

  他一臉無辜的說:「等我一起回家。」

  她更加沒好氣,「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回家?」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回去。」他一本正經的說。

  他是跟她坐公車來的,壓根沒注意自己是坐幾號公車,也不知道要坐到哪一站下車,正確來說,他沒記現在住的別墅位址,所以坐計程車回去也不可行,平常出入都有趙凱柔打點,他根本沒留心過這種小事。出來時走得匆忙,也忘了拿手機,無法聯絡到人。

  「最好你這種天才會迷路啦!」楊巧眉翻了個白眼道。

  他別有深意的說:「我曾經迷失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別說是回家的路,就連心愛的人也都記不得了。」

  她一愣,有些似懂非懂的,心中莫名其妙為他、心疼起來,她在夢中……那個她常作的夢,她好像也在等著一個忘記回家路的男人……

  用力搖搖頭,她在想什麼啊,人家剛剛不是說了嗎?他有心愛的人了,就是他那個女朋友啦,她不要搞不清楚夢境與現實。

  「你沒事跑來補習班這裏幹麼?」她轉移話題,也轉掉思緒。

  他聳聳肩,沒有回答。

  怯,不說就算了,希罕喔……

  悶悶的往公車站牌走,他手伸過來!

  「你要幹麼?」她環抱住胸前,這傢伙該不會是想襲胸吧?

  他見狀失笑,「雖然我很『懷念』,但其實是我想幫妳拿包包,裏頭裝了課本吧?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懷、懷念?他在懷念什麼東西啊?!她身上有哈好讓他懷念的……

  他趁她發愣的時候主動拿過她的包包,她正想搶回來說「不用了」時,天空陡地掉下豆大的雨滴。厚,該死,昨天氣象有說今天有午後雷陣雨,她明明還在念說要記得帶傘的,出門時卻還是忘了。

  這裏只有公車站牌沒候車亭,他倆毫無遮蔽,只見他毫不猶豫、理所當然的抓起她的手,拉著就往街邊的騎樓跑去。

  他們跑得很急,跑得臉都熱烘烘了。

  傾盆大雨說下就下,她想著要不要掙脫開他的手,這樣好像很奇怪……可是雨實在下得太大了,算了,先躲雨再說。

  她略微側身的看著雨中的林飛燕,媽啊,明明在下雨,正常人淋雨都會變得狼狽的,他怎麼還能這麼帥氣呢?尤其當他用著擔憂的眼神看著她時,更帥……

  他們終於跑進騎樓,楊巧眉身上已濕了大半,他皺了皺眉,脫下身上防水材質的薄風衣外套,為她披在肩頭上。

  「穿上吧,小心別感冒了。」他擔心的說。

  「感冒就感冒,有什麼關係?」她不以為然的說。

  「有。」

  「什麼關係?」

  「我會緊張。」

  「你會什麼?」她訝然於他的說詞。

  「緊張、擔心、不安、焦慮,只要妳生病,這都是我會有的反應。」

  她瞪著他張著口,好像他說的是聖經密碼,沒幾個人聽得懂似的,想回他幾句什麼,還真不知該怎麼反應?

  見雨勢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他轉頭看看四周,看到附近有一間裝璜設計還算不錯的餐廳,「走吧,我帶妳去吃點東西。」

  一進到餐廳裏,服務生為他們帶位元到一張四人座的桌子旁,他卻毫不考慮她對面的位子,直接坐到她身邊,還跟服務生要來一些餐巾,體貼的為她擦著沾了雨的濕發。

  楊巧眉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就好,你擦擦你自己的吧!」

  他竟理所當然的將餐巾遞給她,「妳幫我擦。」

  「我為什麼要幫你擦啊?我是你媽嗎……」嘴上嘟嚷著,但手也不知怎麼回事,自有意識似的接過餐巾,熟練的幫他擦著濕發。奇怪,她怎麼伺候這男人伺候得這麼順手啊?

  他們點了熱呼呼的濃湯,他催促她快些喝下暖身。吃完飯,再用外套為她遮著雨,帶她去書店買了幾本微積分的書,外加附近賣的進口巧克力一盒。然後,雨停了,他牽著她的手,兩人坐上計程車,她報路、他出錢,一起回家了。

  這整個過程楊巧眉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她也很困惑,這……稱得上是呵護備至了吧?雖然她沒談過戀愛,但也知道,這是情人才做得到的體貼。

  他這是在……追她嗎?

  等到與他手牽手的回到家門口時,她才倏然一驚,啊,到家了?這麼快!

  「巧眉,是要到妳家還是我家?」他聲音永遠是不疾不徐的好聽。

  「什麼你家我家?」她尚未完全回過神來。

  「上課啊,之前不是都說好了,我要幫妳補習,妳想在哪兒上?」

  原來是這件事,她有些遲疑的想推託掉,「還是不用啦,反正我有在補習,不好意思麻煩你啦,我自己念就好。」

  「我才不好意思,妳上回送來的荔枝都被我吃光了,不是有句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妳一定要讓我教。」

  拜託,那袋荔枝雖然是玉荷包,但也沒多值錢好不好,他不是世界公認的數學金頭腦,一堂課聽說要價二、三十萬美金,她本以為是老哥不知耍什麼賤招逼人家就範當她的家庭教師,可他現在居然說「一定」要她讓他教?! 這好像於常理不合吧?

  「呃……我說林先生― 」

  「以後叫我飛燕就可以了。」 他輕聲訂正。

  她愣了一下。「喔,飛……飛燕,我話先說在前頭,我戶頭裏二十塊台幣是有的,但是二十萬美金,沒有,你如果想賺錢,是找錯對象了喔!」她警告他。

  他失笑道:「妳不用付我分毫,相反的,教學期間的花費,全由我負擔。」

  「有這麼好的事?」她睜大了眼。

  「別懷疑,我很有誠意的。」

  她還是奇怪的看著他。「你很閑喔,你難道都不用上班工作的嗎?」

  「我六年前拿到博士學位後,工作就是應邀去各國參加比賽或演講,還有做我自己的研究,但最近我在度長假,沒有接下什麼活動。」

  「喔,那就是跟我哥一樣了,是個無業遊民。」 她撇撇嘴說。

  他抿笑,沒有糾正她,其實這應該不一樣的,就算他沒工作,但他出版了不少精算書籍,光全球熱賣的版稅,就夠他吃喝一輩子不愁。

  「這妳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妳餓肚子的。」

  這話夠曖昧,讓她小臉瞬間翻紅。「你在胡說什麼?!」

  他深深的看著她,語帶懇求,「巧眉,別拒絕我,就當幫我打發時間吧!」

  她看著他深邃的瞳眸,裏頭透出了令人好奇的神采,一時間她竟說不出拒絕的話,心又坪坪地亂跳……但這次,頻率好像有點不同……帶點酸……還帶點甜……

  她瞇眼斜睨了他一會,努力鎮定心緒,思前想後料定他是從她身上撈不出什麼油水的,不怕!

  「那好吧,我答應你,就讓你教我吧!」既然他自願卑微,那她就大方拿喬 !。

  「謝謝妳了。」他笑得好不開心,好像中了樂透一樣。

  有沒有搞錯?能夠教一個數學白癡有這麼值得高興的嗎?

  「那我們現在就趕緊開始上課吧!」打鐵趁熱,他立刻說。「到底要妳家還是我家?」

  她家有個喜歡當著外人面譏笑她笨的哥哥,不好,還是― 「就在你家……」她說著,腦袋突然另外劈出一道悶雷。「哼,到我家好了!」馬上改口,口氣也變得很差。一低頭,不意看到他還牽著她的手,一把火更是全上來了。「你牽我的手幹什麼?!」氣衝衝的一甩。

  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僵,他都牽超過一個小時了,她現在才對這件事有意見?

  「怎麼了嗎?」為什麼突然生氣?

  「以後沒事不要隨便牽女孩子的手。」想劈腿的花心男,去死吧!

  「我並沒有隨便牽女孩子的手啊?」他一臉無辜。

  「還說沒有?!那你剛才牽我的手,這又算什麼?」她火大的質問。

  像這種將劈腿當成「自然反應」的人,更是無恥!

  「因為是妳的手,所以我才牽啊!」他理所當然的說。在這一世裏,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牽過她以外第二個女孩的手。

  她腦袋傳出「叮」的一聲。厚!還敢來花言巧語這套?!

  「哼,低級!」

  「低級?」怎麼罵人了?他吃了一驚。

  見她罵完拿出自家家門鑰匙開了就進去,而他還處在被罵得不明所以的狀況裏。奇怪了,自己是哪裡得罪她了?

  正想跟進去問清楚,門卻當著他的面甩上,要不是他手腳閃得夠快,鼻樑可能就首當其衝,斷了。這一世的畫眉脾氣不好呢,以後他得小心注意,別惹到她了!再按了電鈴,來開門的是楊染成,楊染成立刻義氣的提供他情報!巧眉一進門就先砍殺了房間裏的抱枕,然後又回身踢飛去年生日時她買給自己的禮物小熊維尼,而她會有這種行為,通常只有兩種情形發生時才有可能,不是考試考糟了,就是好友被劈腿了。

  林飛燕擰眉想了想,搞不清楚情況是哪樣,楊染成也鑽著眉,幫著想了老半天,最後兩人的答案是!女人心、海底針!

  林飛燕總算知道她生氣的原因了!是趙凱柔主動告訴他的。因為見他為巧眉神傷著急的模樣,她很歉意的說出自己對巧眉說了謊,請他原諒,她當時只是一時口快,並非故意造成巧眉誤解的。

  她甚至還主動的跑去找巧眉解釋,但解釋完之後,巧眉並也沒有任何反應,她還是拒絕見他。最後他忍無可忍了,這日趁她下課剛回到家時,衝到她面前。

  「巧眉!」

  「你什麼話都不用說,你這可惡的傢伙,居然逼女友來向我道歉,你會不會欺人太甚啊?你女友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種男人!」她劈頭就轟人。

  林飛燕傻了傻,才知道她又誤會了,十分無奈的歎氣。

  「妳還是不相信嗎?她真的只是我的助理,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沒有逼她來跟妳道歉,是她希望能為我解釋清楚,讓我喜歡!不,我深愛的人能夠不要誤會。」

  「深愛的人?」楊巧眉嚇了一跳,他的感情也太一日千里了吧!

  若說他對她有好感這或許還說得通,但,愛?太突兀了,他們才認識沒多久耶!

  「你太誇張!」她原本想罵人,卻注視到他極為認真的神情,不禁迷惑了。

  搖搖頭,她要自己理智一點。「姓林的,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最看不起對女友無情無義的人,你偏偏就是這種人,所以你別再來找我了,我們連做朋友都不對盤!」她甩手嫌棄。

  「巧眉,我們是前世約定的伴侶,妳不會希望我消失的!」他再也忍不住,在她轉身後極度深情的說。

  前世約定的伴侶?什麼東西啊,這種對白連偶像劇都不演了好不好……若無來世,對我而言就無希望、無未來,所以倘若真有來世,我願意與妳再結夫妻,只求一世永不分離,便心滿意足,不再貪求。

  她腦海裏竟莫名閃過這些話……

  她一驚,連呼吸都亂了!「你說前世的約定,這是怎麼回事?」雖然很無稽,但她突然很想弄清楚。

  他凝娣著她,緩緩道出,「畫眉,妳前世的名字喚施畫眉,是我認定的妻子,我們相愛卻因為我的病而無法相守,於是約定了來世再見。這一世我如約找到妳,該是我們團圓的時候了。」他朝她綻開渴盼已久的笑靨。

  聽著他說著這些事,楊巧眉心髒倏地緊縮、糾結,眼角甚至淌下了淚,為什麼光聽到這些話,就教她如此的心酸?

  這種酸楚幾乎讓她不能承受,但又覺得熟悉得可以撐下去,因為她曾經忍過這樣的心痛難受,好久、好久……

  「畫眉,我今世存在的目的就是與妳相守,除了妳,我不可能接受任何女人的。」

  「這太荒謬了!」她簡直難以置信,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這種前世今生的事她怎麼相信得下去?而且追女生用這種老套到不行的故事,他以為他們現在在演七世姻緣,他是梁山伯她是祝英台嗎?

  她搖著頭,接受不了這樣的說法。「你為了接近我,不惜編造這種謊言,你不覺得太離譜了嗎?」仔細想後覺得不可能,她更加唾棄起他來。

  林飛燕見了她的反應,臉上出現極為深沉的哀傷。「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妳面前,妳卻不知道我愛妳……」泰戈爾的詩句就是他現在心情的寫照。

  她呼吸又變得急促了,因為受不了望見他憂傷的眼神,這讓她跟著也想哭。

  但,這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她喘息並且避開他的凝視。

  他無限的沮喪,無力的不知該如何喚醒她沉睡的記憶。

  是了,她喝了孟婆湯,根本就沒了與他的回憶……

  「我希望妳明白,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棄妳的,我會守著妳,直到妳記起我是誰,肯讓我重新再牽妳的手,我會一直耐心等到那一天到來。」他悲傷的說完,轉身離開。她心頭又是一陣絞痛,望著他無助離去的模樣,她竟心軟的想喚住他,及時咬住舌頭才沒讓到了嘴邊的呼喚衝出口。好吧,就算他和趙凱柔真的沒有關係,但他那套前世今生的說法還是太扯,她是數學不好,不是頭腦有病,她才不信咧!

  星期天,剛下過一陣午後雷陣雨,暑氣消去不少,在房間裏算數學算到頭很暈的楊巧眉,決定到廚房倒杯冰水喝。啊,真暢快,夏天就是要喝冰的嘛,她邊大口灌水,視線不意從後院瞄出去,看到有幾個死小孩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幹麼?

  她家後院有條小溪經過,是南勢溪的分流,景色極好,有些地方水也滿深的,不過不比一座標準泳池危險啦,以前有空的時候,她和哥哥也很喜歡去那裏游泳。

  這條小溪雖然步道什麼的做得很完備,可外界知道的人不多,通常是附近的居民才知門路的桃花源。她再瞄了瞄,厚,是街頭王家那小霸王,他又想幹麼了?

  想到上一回,這群死小孩居然帶了一堆鞭炮要去溪裏「炸魚」,上上一回,帶一隻死貓說要去「放水流」,這次八成也沒哈好事,不行,她可不想看到這條美麗的小溪上頭有一堆嘿心的「浮屍」,愛護地球人人有責嘛!她放下馬克杯,往外走去,才一走近,就看到幾個小鬼拿著一個鳥巢,正興致勃勃的把它放進溪水裏,王家小霸王還高喊「啟航」 ,這死小孩敢情以為自己是船長啊,她翻了個白眼。

  再靠近一見,鳥巢裏頭赫然有幾隻嗷嗷黃口,啁啁啾啾的叫個不停,她嚇了一跳,這些小鬼果然是動物的殺手、生態界的耗劫。

  「你們幾個給我住手!」

  可是來不及了,那鳥巢已順著水流,往下游流去。

  「可惡!」她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回頭再找你們算帳!」

  接著什麼也顧不得,就往水裏走去。

  當她手剛碰到鳥巢時,沒注意到腳下踩到一顆滿是青苔的大石,頓時重心不穩,身子前傾一滑,噗通,整個人掉進水裏!

  岸上幾個小孩只看到露出河面的是她高舉的雙手,她努力不讓鳥巢翻覆,想起身卻又因為沒有空的手施力,一顆頭探上水面馬上又沉了下去。

  天啊,她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不是鳥生,就是她亡……咕嚕咕嚕,掙扎間,她又喝了好幾口溪水……她快喘不過氣來了,鼻子喉嚨熱辣辣的脹滿水,好難受……誰……誰來救救她呀?那群小鬼走了沒?她昏昏沉沉的想,沒想到自己也即將變成這條溪的浮屍一員……

  「畫眉!」

  誰?誰的聲音……他在叫誰……

  林飛燕眼球幾乎爆裂,心臟倏縮,他今天如同往常一樣到楊家報到,但想當然耳巧眉還是不見他,他便在門口等著,這時看到一個小鬼慌慌張張的從楊家後院的方向跑出來,一看到他,小鬼大喊救命。

  他馬上跑過來一探究竟,哪知竟會看到這幾乎讓他窒息的一幕。

  他毫不考慮,立即衝上前躍進水裏。

  在水中,他拚命的劃動身軀,這滋味他曾嘗過,就像生離死別,教他痛徹心肺,徹底的痛徹心肺!

  他不要失去她,不可以失去她!

  他終於看到她了,她就在前面,他遊上前,在水中激動的抱住她―

  昏沉中感受到自己被抱住的那剎那,楊巧眉彷佛聽見燕啼聲,隔著水波望去,濛濛矓矓的見著有只燕子在盤旋……時間彷佛暫停在這一刻,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水波蕩漾,耳邊傳來扭曲的聲響,她眼前看不真切,依稀有好多畫面晃過,有如電影倒帶一般,一幕又一幕。

  聽說人死前會有這樣有如走馬燈的回想,她看到自己短暫的二十一年歲月裏,快速的滑過,爸爸、媽媽、哥哥……然後,畫面沒有停,她竟回到那座靈岩山中,日復一日的陪伴著那個躺在墓碑底下的男人。

  不止。

  畫面繼續前移,她看到最後一次和男人在亭中相會,她看到男人默寫著有關她的二三事,再往前,她看到男人受了冠禮,他在京城中意氣風發的受封為殿前大學士……她看到自己倒在路旁,哭著說不要他當她恩公,想當他媳婦……她看到自己殺了人,去求男人收留她……她看到,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他和夫子滔滔不絕的辯論著……

  這一切的一切,塞滿她的腦海,時移事往,這些回憶好珍貴,人的保存期限為什麼只能有一世,這實在太可惜、太讓人捨不得了。

  「畫眉!妳醒醒,畫眉!」

  有人在呼喚她,她腦中浮現,他對她說,他厭了,對她不再有感覺了,她心碎的奔去跳河的畫面……她又回到那時了嗎?忽地,一陣莫名的推力猛然推倒她,她忍不住大口喘起氣來,頓時,嗆咳連連。

  她感受到自己已不再飄浮在水中,背抵著實地,少爺……林飛燕的臉近在頰邊,劍眉、高鼻、薄唇,還真是帥,樣貌有些熟悉又陌生,他是誰?燕子飛還是林飛燕?而她又是誰?楊巧眉……抑或是……施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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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0:28:50 |只看該作者
  從岸邊清醒過來後,楊巧眉意識仍昏沉混沌,她被送到醫院,檢查後沒有大礙,這才從醫院返家休息。

  混亂中,她不知為何仍掛念著鳥巢,可能也問出口了吧,林飛燕告訴她,鳥巢沒事,他叫小鬼們放回原位,他親眼看到母燕歸巢,所以,雛鳥存活得下來的。

  原來是個燕子巢呀……她放心了,放任自己陷入黑甜夢鄉中。

  但在夢中她卻不得平靜,一堆畫面紛亂出現,而她的心,疼痛難耐。

  清晨天光將亮未亮之際,她猛然驚醒,這次她淚落得特別急,心太痛,幾乎無法呼吸。她起身奔到窗前,推開窗子,她需要呼吸新鮮的空氣,驀地,她看見了對面別墅裏的人,他也擔憂的一夜無眠,整個晚上都注意著她房裏的動靜。她一驚,口中自然而然喊出三個字,「燕子飛?」

  她的胸口激切的起伏,喘得更急,遠遠瞪著他,她決定了,她要去一個地方,一個也許能讓她找到答案的地方!

  幾日後,蘇州,靈岩山。楊巧眉爬上跟夢境相似的山中小徑,不過這條路跟「記憶」中的比較起來,已鋪上好走的石階,然而周遭景致不變,是她「熟悉」的山路。

  到了這裏,她心跳不自覺的加速,一直感到有什麼東西牽引著她,走向一個她更為熟悉的地方……

  這裏,這條山路,她彷佛曾經走過千萬遍,不,也許是在夢中她確實走過千萬遍吧……

  隨著她越往上走,悲喜交加的心情就越激烈,這裏,像是一條讓她孤單好久的路,可卻是能讓她見到愛人的漫漫小徑,她知道小徑的盡頭躺著一個人,一個她愛的人,所以她悲喜交加,她激動不已。終於走到山頂,她一眼就看到一座年代久遠、已被列為古跡的破舊小亭,小亭正遙望著姑蘇台。沒錯,就是這裏,她費了一番工夫找資料,確定這裏能夠看到昔日美人西施住過的姑蘇台,就與她的夢境一樣。

  淚,不知不覺的由眼角滑下,她找到這裏了,終於。

  眼睛不由得仰望向天空,在悠然廣大的天空下有一群燕子結伴飛過,她瞇起眼,好像跌入一個更深、更悲傷的世界!

  她的心在空中蕩啊蕩,蕩啊蕩……

  妳,是我最愛又不想遺忘的人,但,偏偏我終要面對忘記妳的一天,可我要妳記住,就算有一天我認不出妳了,也請妳不要悲傷……

  驀然,一聲鳥叫聲喚醒了她,她睜開了眼,下意識的往一個方向凝望而去。

  那裏除了雜草叢生,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她堅定的走上前,撥開了雜草,果然有一個墓碑藏在其中。

  她撥開墓碑上的塵土,上頭就寫著!燕子飛之墓。

  忽然間,她不能自己的悲哭出來,撕心裂肺的跪在墓前,無法言語,就只是莫名的哭泣。

  「威廉• 福克納說過,過往永遠不會死亡,它甚至不曾過去。生命會再延續下去的,巧眉,妳不要哭泣了好嗎?」男人溫柔的聲音由她身後傳來。她倏然回頭,心跳加速,眼眶還蓄滿淚,訝然的望著他!林飛燕。

  而他也正憂鬱的凝視著她。

  兩人就這樣相望著,誰也沒開口,時間像是靜止在這一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良久後,楊巧眉才找到聲音的開口問。

  林飛燕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妳哥告訴我妳要出國,我聽說妳的目的地是蘇州,就心裏有數了。」

  她遲疑的問:「你……你真是燕子飛?」那個躺在墓地裏的人?

  「是。」

  「所以我真的是施畫眉?」

  「是的,妳是畫眉,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她回頭看了一眼那被雜草掩蓋的墓碑後,輕輕閉上眼,林飛燕真的就是燕子飛,楊巧眉就是施畫眉……

  太多的訊息以及自己的情緒告訴她,這是真的,他沒騙她,沒騙她!

  她真的是畫眉,那個夢裏坐在墓旁哼著歌流淚的女人,是的,她是那個女人,那個失去愛人悲傷的女人。但,他呢,他真是她前世深愛的男人嗎?如何才能確定?

  吱吱"

  「是燕子!」他道,雙眼遠望那在天際盤旋的野燕。

  四周吹著風,吹動兩人衣襬,也吹出了一池、心湖激蕩的漣漪。

  然後,燕子飛遠了,她的手被他緊緊溫暖的握住。

  林飛燕眼眶好紅好紅。「燕子是我,妳是畫眉鳥,我們註定相聚。」他激動的告訴她。

  瞬間,她腦中驚鴻一閃地浮出一段話!

  記憶的價值到底是什麼?我想說是執著於不想放棄的依戀吧?!

  若來生妳見到有人送來一隻燕子,然後牽著妳的手掉淚,那便是我……

  她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她看到他放開,將手攤開,一對狀似展翅而飛的雙燕鮮紅胎記,佔據著他掌心。

  她心頭狂震,倏地掉淚,激動地反握住他的手不放。「你……沒喝孟婆湯吧?」她聲音顫抖。

  他伸指為她抹去臉上的淚痕,但似乎抹不盡,她的淚掉得又快又急。「沒有。」他眼眶中的淚也潸然落下,她終於醒了,終於清楚記起他是誰了。

  「但我在忘川,一片一片,找回了我們相愛的記憶。」

  望著他閃耀著激動的眼眸,這次換她為他抹淚,他們終於找到彼此了。

  在漫天燕群飛過的天空,兩片深情渴望的雙唇緊緊貼上,此生,他們再也不分開。

  燕子回來了

  「其實微積分並不難,一開始先學極限,然後進入微分,再來才是積分,但在微分結束後進入積分是個分水嶺,以這題來說― 」林飛燕很專心的教導楊巧眉功課。她苦著臉,唉,數學為什麼這麼難呀?!

  雖然有名師加持,但該說她資質太低了嗎?每每不是聽到快睡著,就是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的霧煞煞。

  剛好經過客廳的楊染成看得直搖頭,他能不客氣的說一聲,他這個妹妹!沒救了嗎?!

  也不知她交上什麼好運,居然有林飛燕這麼優秀的男朋友,她先前去了一趟中國內地,回來後兩人居然說在一起了,大家是沒有人反對啦,有個好人願意接手他們家的燙手山芋,他們感激都來不及。

  看了眼時鐘,喔喔,他約會快來不及了。嘻,不知道桃花運是不是會傳染,妹妹交男友後,他的戀愛運也開了,之前追了好久的班花李佳佳,終於被他誠意感動,答應和他約會。

  走了走了,他再瞄一眼妹妹那聽不懂的呆樣,心裏為林飛燕默哀三秒鐘,然後閃人。

  「林肯說:『天才是一分的靈戚和九十九分的努力。』我就是連那一分都沒有,才會那麼笨!」當楊巧眉第四次又把同一題解錯時,她惱羞成怒了。

  「這句話不是林肯說的,是愛迪生說的喔!」林飛燕竟不知死活的敢訂正她。

  她頓時小臉漲得跟番茄一樣紅,而且還是牛番茄那種終極紅的品種。

  林飛燕見了,好像也發現自己心直口快闖禍了。「妳不是少了那一分,妳是有九十九分的靈感,卻不願意用那一分的努力,只要妳稍稍用點心,就可以學會微積分的基本原理了。」連忙亡羊補牢。

  「好啦好啦,你是我的少爺嘛,我哪講得過你。哎唷,我們休息一下好不好?出去走走嘛!」

  他沒轍的看著她,「那妳的考試怎麼辦?」

  她抓抓頭髮,「這問題太難了,少爺,你說該怎麼辦?」想起上輩子的事後,她有時總喜歡這樣喚他,尤其是想耍賴的時候。

  他歎口氣,「妳難倒我了……奇怪,我上輩子到底是欠妳多少,怎麼這輩子有被妳吃死死的感覺?」

  楊巧眉還果真屈指數了數,「到我六十一歲掛掉為止,不多不少,剛好四十年而已。」說完眼瞇瞇的笑,她不介意他用往後的四十年來賠,要多賠加點利息也可以啦!

  「妳喔……」他寵溺的起身,把手伸向她。「走吧,妳不是說要出去走走?」

  兩人接著來到房子後頭的步道,他們同樣都想起她上次差點在這裏溺水的事,以及更久以前,她曾跳水試圖自盡,極有默契的避開溪邊,手牽著手,往林間深處而去。

  吱。

  忽地,一陣鳥兒淒慘的叫聲傳來,楊巧眉眼尖,馬上梭巡到聲音來源!

  「是一隻燕子!」她奔向前方五十公尺的樹下,那兒躺了一隻奄奄一息的燕子。

  「牠受傷了!」他查看後說道:「看起來像被彈弓之類的東西弄傷的。」

  她跺了跺腳,「一定是王家那小霸王啦!厚,上回該要去跟他媽媽告狀的,這些死小孩實在太可惡了,這燕子真可憐。」她義憤填膺的罵道。燕子翅膀被擊中,不僅掉了羽毛,甚至翅膀整個穿孔,血流不止,她看了心疼不已。

  「走吧,我們帶牠上獸醫院去,幫小傢伙療傷。」林飛燕建議道。

  「嗯。」她立即輕柔小心的捧起燕子。小燕子身子很輕,可能真的很疼痛,乖乖讓她捧著,但不斷發出哀鳴聲。

  可憐的小燕子,她眼眶都紅了。

  他帶著她,捧著鳥兒,斕了計程車找了家獸醫院,醫生為燕子打了麻藥,細心的在牠的翅膀上縫針。

  她緊張的盯著醫生幫牠一針針的縫著傷口,心情像自己的寵物受了傷般,心痛的拚命掉淚。

  「別哭了,牠會康復的。」林飛燕捨不得看她哭,柔聲的勸慰。

  「可是牠真的好可憐,就這麼動也不動的任人宰割。」她哭得好傷心。

  他溫柔的輕笑,「這不是任人宰割,這是治療,妳這麼說,醫生都不知該怎麼縫下去了。」

  她瞄了醫生一眼,他果然臉黑黑。她吸了吸鼻子。「我只是不忍心嘛,牠小小的這麼一隻,孤苦無依的躺在冷冰冰的手術臺上,任誰見了都會鼻酸。你說,牠會不會怪我們人類這麼狠心?」因為是燕子嗎?所以讓她的情感特別的充沛。

  「不會的,妳看,牠不是也遇上好心人了嗎?別哭了,牠會好起來的。」

  「你確定牠真會好起來?」她紅著鼻子,要一個肯定的保證。

  「能,我保證!」雖然他不是醫生,但是此時此刻,只要能安撫她的眼淚,他願意給予任何承諾。

  「好,我相信你。」 她用力的點頭。終於展露笑顏。

  可是那夜,小燕子卻死了。

  楊巧眉大受打擊,哭了好幾天,每天只要一見到林飛燕,就拉著他的手掉淚。

  「嗚嗚,你騙我,牠死掉了……嗚嗚,你說這輩子會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們不會再分離,會不會也是騙我的?有一天,你就跟牠一樣、跟上輩子一樣,突然不見了……嗚……」

  林飛燕被弄得手足無措,怎麼安慰保證都沒有用,氣得他親自跑一趟街頭王家,這一狀告得結結實實,連著上一回害楊巧眉落水的事都說了。

  王家父母十分過意不去,送來水果致歉不夠,承諾往後會好好管教兒子。但即使是這樣,也無法消除楊巧眉內心的不安。有一回,半夜三點,林飛燕家的電鈴大作,他急忙下樓開門,門才一開,哭得像什麼似的她就飛撲進他懷裏,拔也拔不開。

  那下半夜,他無奈的只得先帶她回房裏睡。隔天當然在楊家起了一陣騷動,楊尚漢順勢說,都「同居」了,那趕緊把婚事辦一辦吧,催促熱絡的勁,和前世的燕華竹一模一樣。

  只是,楊巧眉還是哭,訂婚宴上,更是哭得淅瀝嘩啦,美麗的妝容被她哭得慘不忍睹,從頭到尾握住林飛燕的手,怎麼樣都不願意放。

  這樣下去不行,眾人無奈,求助了精神科醫生,醫生觀察後,也只是含糊的說,她可能內心壓抑著某些悲傷的事很久很久,借著鳥兒的死將情緒整個發洩出來,現在的狀況,對她來說也許是好事。

  大夥聽了都訝然不已。從小到大,她都快樂的生活著,何時、何事曾教她悲傷過?

  林飛燕尋思,原來,四十年的等待,還是在她心裏留下不可抹滅的傷害。

  幾天後,林飛燕帶來一隻健康的燕子。楊家,楊巧眉正因此沒看到他,又哭了起來,什麼也吃不下。見他終於出現,楊家二老和楊染成都髮了口氣,也沒多說,就把房間讓給這兩個小倆口。

  楊巧眉一發現他,很神奇的,眼淚慢慢收住了。她哭到打隔,「你說你下午就會回來的,你看,現在都四點了。」 她指控道。

  四點不是下午嗎?林飛燕失笑,將手上的鳥籠放到一旁的書桌上,人跟著坐到床上去,一把圈摟住她。

  「我的畫眉,鵝蛋臉,柳眉大眼,畫眉眼角有笑紋,嘴角自然微翹,畫眉手腳纖細,畫眉喜歡穿水藍衣裳,畫眉最愛吃香香樓的甜包子……現在我要多增加一個,我的巧眉是個愛哭鬼。」

  她嘟著嘴抹去滿臉淚痕,「我也不願意啊,一直哭,眼睛會很痛耶……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不過現在看到他好多了啦,那感覺有點像是蓄積多年的洪水,慢慢一點一滴的流光,心靈深處彷佛被洗滌過,越來越乾淨單純,像片朗朗晴空。

  「誰教你騙我燕子不會死?!」她怨慎的看著他。

  他淡淡一笑,「威廉• 福克納的名言,『過往永遠不會死亡,它甚至不曾過去……』死去的燕子會再生,生命會再延續下去的,妳不要再傷心了。」

  她怔然的轉頭望向他放在桌上鳥籠裏的燕子。「你……今天下午不見,就是去抓牠?」

  他聳聳肩,「我想解鈴還需系鈴『燕』 。嘖,妳不知道,我去找王家那小鬼幫忙,他樂得跟什麼一樣。」

  「可是……這只燕子是野生的,你把牠關在籠子裏,牠會不快樂的。」

  他微微一笑,「我將牠送給妳後,妳可以選擇牠的命運,看是要送牠回天空翱翔,或是關著牠,代替那只死去的燕子陪伴妳。」

  「我不想關住牠,讓牠失了自由,但是若……放了牠,牠是你送的……」她好為難。

  她想起上輩子他後來離開時,也曾送過她一隻燕子,那時,燕子養沒幾日,日漸憔悴,她還是捨不得放,苟延殘喘的又拖了一段時間,最後牠竟死在籠子裏。

  牠死掉那天,她正哭著,然後小染哥回來了,也哭,他什麼都沒說,但她已知道他的眼淚代表什麼意思。

  林飛燕深深的凝視她的眼,「巧眉,其實妳早擁有另一隻更強壯、更健康,能陪妳更久的燕子,那只燕子已得到老天的垂憐,再也不會先妳一步離開了。」他起身,將燕子連同籠子交給她。她緊緊的盯著他深情的眼,接過鳥籠,盯著籠中燕,再看看身旁的他。這輩子不一樣了,她內心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上輩子她的愛情,隨著籠中燕悲傷死去,局促的生長空間滿足不了牠,然而這一世,她真正渴望的燕子已回來她身邊,她要勇敢、她不要自己被過去悲傷籠罩,就像籠子關著飛燕。

  下定決心,她打開籠子門,燕子獲得自由,飛出窗外振翅而去。

  「牠飛得好快。」她看著燕子遠飛消失。

  「巧眉。」林飛燕握住她的手,溫暖的包裹住。「我是妳的燕子,一輩子飛不走的。」

  楊巧眉點點頭,「好,我不哭,我都不要再哭了,這輩子,我要你記得的句子是― 我的巧眉是個開心果,是世界上最愛笑、最幸福的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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