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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8: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陰謀

這些墳墓上面長滿荒草,且幾乎都沒有碑刻,有一些連墳包坍塌,定亂葬崗無疑。

梅亭瑗打了個哆嗦,突然安分起來。

“今兒個天氣大好。”枯啞的聲音驀地不知從何處傳來,“呵呵。”

眾人辨別出聲音時,一個佝僂的人影已經落在了兩丈之外,她道,“這片亂葬崗始于唐時,占了三座低崗,老身在里頭藏了四把匕首,給你們一個時辰,帶匕首出亂葬崗便算過關。沒有規則,任何人都可以將五把匕首全部拿走,倘若有實力,亦可以從已得匕首之人手中奪取,不計性命,可殺死對方。”

說的這般輕易!他們可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血親!

就連兩個信心滿滿的男孩子心底都開始發寒。不過冷靜下來再一想想,有四把匕首,二房四個人分完全足夠了,他們齊心協力不會有人不過關,至于梅十四,關他們什麼事!

這是二房四個人心里一致想法。

梅亭瑗想通之后突然高興起來,竟然不用等到月底!既是不計生死,她就算把梅十四打殘了又能如何?這可比月底點到為止的比試要痛快的多!

安久低著頭,微微蹙眉,不是說她只是附帶過來鍛煉膽量嗎?怎麼好像是針對她一樣!

老太君示意了一下,方才趕馬車的那名黑衣女從懷里掏出五個信封,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信封里是地圖,各位請。”

梅亭君和梅亭春躍躍欲試,見黑衣人給他們讓開路,便興沖沖的跑進去。無半點恐懼之意。

梅亭竹隨后,梅亭瑗想的倒是很明白,但瞧著那遠遠近近的鬼火心底還是忍不住打怵,遲疑一下咬咬牙緊跟著梅亭竹。

安久這才挪動腳步,隨她們身后進去。

老太君瞇著眼睛,低笑兩聲,枯礪的嗓音在這等陰森的地方顯得分外滲人,“猜十四娘是否能過關?”

“屬下猜不出。”黑衣女微微側目看了老太君一眼,“難道那兩名武師真是她射殺?”

老太君饒有興趣的道,“拭目以待。”

“您這樣對她。萬一……”黑衣女不解,且不論二房那幾個會不會對梅十四動手,亂葬崗里頭可是有狼。萬一真折在這里頭,智長老能善罷甘休?

“若真是個廢物,舍了便舍了,老身再給他尋個更好的徒弟。”老太君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手杖,興致盎然。“再說嫣然不是托你照看她了?哈哈。”

殺手與戰場上的士兵本質相同,將軍手下白骨如山,愛恨尚存,殺手亦是如此。然而又有些不同,戰場上雙方實力相當,光明正大的互相廝殺。殺手所為之事見不得光,有可能刀劍下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婦孺。老太君殺了那麼多人,盡管心腸早已堅硬如鐵。但依舊有喜怒哀樂,只不過情緒異于常人。

“屬下有罪!”黑衣女單膝跪地。

老太君的喜怒不可預料,黑衣女是見識過的,有可能上一刻她還在笑,下一刻你已經死了。

“今兒高興。便不罰你。”老太君輕輕點了兩下手杖,轉身離開。

秋風瑟瑟吹過。黑衣女脊背一片冰涼。

那邊幾個半大孩子深入亂葬崗,四周一片死寂,偶爾有鬼火噗的一聲燃起,冷幽幽的照亮幾個墳包。

恐懼漸漸蒙上心頭,以至于梅亭瑗想到要找梅十四時已經不見了她的蹤影。

“哎,梅十四不見了。”梅亭瑗壓低聲音道。

“會不會跟丟了?”梅亭春問。

梅亭竹道,“從一開始她就朝北邊去了,根本不曾打算跟著咱們。”

梅亭君看著空曠墳地,“是怕七妹吧?說到底是一家人,真若出事,日后如何面對姑姑。”

梅亭君在這里最為年長,又是家主嫡子,若梅政景不能勝任家主,那麼他就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梅氏家主,所以他的話在同輩人中頗有些分量。

“去找她嗎?”梅亭春對那個容貌出色的妹子挺有好感。

“要去你自己去!”梅亭瑗瞪他。

“走吧,找匕首要緊。”梅亭君終究只是說了句場面話便作罷了。

幾個人尋了一些干草點燃,湊在一起看地圖,他們這才發現手里拿的是被裁開的地圖!按照形狀來看,地圖應當至少能裁六分。

“梅十四拿到的信封里有兩份地圖,而且咱們的地圖上只標了一處有匕首,她那里有三處。”梅亭竹道。

他們四人拿到的地圖上只有一把匕首,但是一條完整的路。這是故意讓他們打起來吧。

幾人面面相覷,看來還非得找她不成!

“先找人!現在分開還不久,她應當不會走太遠。”梅亭君當機立斷。

其他三人都同意,所以立刻掉頭向北去找安久。

滿天烏云,只能依稀看清路,不知幸還是不幸,此處屍骨如山,鬼火特別多。

安久獨自向北走,看見前面有鬼火燃燒,便飛快的拆開信封,就著光亮仔細的看了幾眼。

三把匕首,只有一條是完整路線,其余兩條中斷。

一看便知道這副圖是被裁切,此舉是考驗安久,也順手考驗二房的四個孩子。

安久扯起唇角,把地圖往懷里一揣,加快腳步前行。

她不打算去找匕首,梅久那個慫包到這里來不被嚇破膽就已經不錯了,真找到匕首反倒惹出必要的麻煩。而且只要她藏起來,二房那邊就熱鬧了,何樂而不為呢!

安久在黑暗中的方向感很強,她走了一段路后,便轉道向東。

安久心里掐著時間,反正閑來無事,她便繞著墳地跑圈,權當鍛煉身體。

梅久這具身體太弱,只跑了大約兩刻,安久便放慢腳步。因為在這種地方萬一遇上個豺狼,抑或是不小心撞到那幾個身懷武功的孩子,總得有一搏的實力,所以超負荷運動不可取。

安久耳朵微動,突然頓下腳步。

清晰的腳步聲傳來。如果對方是練家子,六識靈敏,她逃跑肯定會被發現。

安久想著輕手輕腳的繞過一片半人高的草叢,正要蹲下,一直溫熱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腳踝,安久一驚揚手便劈下去。

“女俠饒命。”那人趴在地上,壓低聲音急急道。

安久動作毫無停滯,一個刀手半點不留情的砍到他后頸。

那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安久見他一身華服,像是個公子哥兒,心中生疑,便把他翻了過來。

昏暗中,一張俊朗的臉顯露出來,懸犀之眉,鼻梁英挺,輪廓已顯棱角,在一領藍色緞衣映襯下,暗夜生輝。

光線毫無變化,安久卻分明覺得眼前亮堂許多。

前面腳步聲漸近,火光到草叢不遠處停住,有個少年帶著哭腔道,“尋不著郎君小的也活不成了。”

“一個大活人哪會憑空不見。”另一個青年嘿嘿笑道,“被女鬼拉去享艷福了不成?”

安久盯著眼前這張臉,心知他們口中的“郎君”恐怕就是這個人了。

“幾位郎君快找找吧。”少年抽泣道。

“他不會是跑進里面了吧?”又是一個青年道。

幾人站那里猶豫一會,方才那青年道,“來都來了,進去又如何!把靈符貼身放著,什麼鬼不得退避三舍!今兒這賭不能再輸了。”他頓了一下又問,“你確定你們家郎君進去了?”

少年一口咬定,“小的親眼瞧見!”

“那走!”

定了主意,一群六七個人挑著燈籠往里面走。

這邊墳塋不似里面密集,鬼火亦較少。

“啊!”

“喊什麼喊!”

隨著那些人遠離,不斷有聲音傳過來。

安久仔細打量地上的青年,看起來約莫二十歲左右,身材修長,若是再過上幾年必然又是一個禍害女人的家伙。

既是已經打暈了,就不能白動手。安久在他身上翻騰半晌,搜刮出來一枚玉佩,一張繡著君子竹的絲帕,一把鑲嵌寶石的精美短匕和一把折扇。

安久拔出匕首在青年身上比劃了一會兒,扯起他的衣襟削了下去,緞料遇到匕刃便分作兩半,安久甚至沒有感覺到任何阻力!

她原以為這麼花哨的東西可能沒多大作用,沒想到竟然這麼鋒利。她把匕首入鞘,放入懷中,其余東西一樣不落的塞進自己兜里,然后頭也不回的繼續前行。

轉悠一會兒,安久估摸時間差不多了,便直接向西,準備返回進入亂墳崗的地方。

安久琢磨著,坐車過來大約用了一個半時辰,等找匕首游戲結束之后是子時左右,她可以呆在入口處附近等人來“營救”。

她從梅久的記憶中得來古代計時方式,用不太習慣,不過大約沒有可能回去了,她也不想回去,所以得習慣這里。

“姐,你怎麼可以對大哥動手!”梅亭瑗怒斥。

安久猛的頓住腳步,悄悄站到離自己最近的一處墳塋后。

相距十來丈,安久看見那邊梅亭竹一人對峙梅亭君、梅亭春、梅亭瑗三人,似乎已經打過一場,隱約能看清幾個人形容均有些狼狽。

局面正緊張,沒人發覺安久的靠近。

真是好巧,想什麼來什麼!安久蹲下,興致勃勃等著好戲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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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8: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妖女

四個人原是往北走去尋安久,誰想沒到一刻便迷失了方向,一通胡闖亂撞,未曾辨明方向卻發現了一個被標記過的墳頭。

幾人立刻認出這是地圖上匕首的標志,梅亭君拿到的地圖上有完整的路線,所以想去取匕首,但因幾個人辨不清方向,不知道這匕首屬于哪一張地圖,梅亭竹想先動手去拿,結果與梅亭君打起來。

梅亭瑗和梅亭春上去拉架,然武功不敵那兩人,遭了池魚之殃。

“梅三!”梅亭君怒道,“你敢跟我搶!”

梅亭竹冷笑一聲,“怎麼,惱羞成怒了?憑什麼好東西就得是你的?”

“姐,你冷靜點,他是我們親哥啊。”梅亭瑗很急躁,“連我都能看出這是個陰謀,是老太君為了試探我們故意留挖的坑,你一向聰明,怎麼會看不出?”

“誰說我看不出。”梅亭竹道,“你既然知道是試探,能猜出答案是什麼嗎?”

答案很簡單——絕對服從命令。

安久曾經無數次履行,生命的最后一次依舊在履行。

“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完成任務。”梅亭竹盯著他們一字一句的道,“控鶴軍中只有前仆后繼,沒有退路,你們若是沒有做好這種準備,就不要去送死!”

她微微動腳,擺開架勢,“來吧,誰打贏就是誰的!”

梅亭春抿了抿嘴,往后退幾步,“我武功不行,我……我退出。”

梅亭竹看向梅亭瑗,“你呢?”

梅亭君與梅亭竹的武功不相上下,高出平輩的人一大截,梅亭瑗自然也不是對手。但也她不想失去進入暗學的機會。

“都是梅十四!”梅亭瑗眼睛通紅,一跺腳轉身站到梅亭春身旁,也放棄了,可她嘴上卻不甘,“若不是梅十四拿了那兩片地圖,我們都能通過!”

一群飯桶!

梅亭瑗的話讓安久不得不在心里給出這麼一個評價。他們四個拿到的地圖拼在一起,能夠很輕易的判斷出她手上這份地圖是最南邊那一片,既然如此,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就算挨個墳頭找都能找的見了!

事實上,這倒是安久冤枉他們了。梅亭竹也想到這一點,但是這里沒有任何方向標示,沒有受過方向感專門訓練的人很容易迷失。

“大哥。得罪了!”隨著說話聲音,梅亭竹袖中甩出一條長鞭,直卷梅亭君脖頸。

勁風襲來,梅亭君不敢直接,身形微一晃間解開腰間軟劍。旋手舞出一朵劍花如靈蛇反擊。

那一鞭抽到了對面墳丘,啪的一聲,帶起漫天枯草,墳頭上的土揚起,如雨般嘩嘩落在枯草叢上,安久距離十丈遠竟也被波及。

普通一鞭不可能有這種力道。肯定是與所謂的內力有關,她越發興奮起來。

卻說梅亭君的劍逼至梅亭竹身前三寸,被她側身避開。與此同時手中長鞭卷攜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再度攻上來。

梅亭竹平時少言寡語,看起來性柔,然而偏偏一節軟鞭讓她使出了長劍的鋒利。

梅亭瑗緊緊攥起手,焦躁不安的挪動著腳步花都奇兵。梅亭竹平時絕不用兵器,此時竟然出手便是長鞭。可見對那匕首勢在必得。

“時間就快要到了。”梅亭春也皺起眉頭,回頭打量那個插了木牌標志的墳頭。與其他墳頭一樣,也是長滿荒草,不知匕首放在何處。

“是啊!”沒有月亮亦無計時工具,梅亭瑗只是估計時間差不多。

枯草被梅亭竹鞭風不斷掃起,從上空飄飄灑灑,梅亭春見那兩個人打的難解難分,暗夜之中辨不出身形,便道,“我們先找找匕首吧,否則等他們分出勝負也全都不會合格。”

梅亭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連你都打不過,不會拿著匕首先跑!”梅亭春惱怒道,“你們兄妹三人全都來了,結果一個沒過,回去不怕旁人笑話嗎!”

梅亭瑗一聽也有道理,“好。”

兩人說著,便開始仔細搜尋這座墳頭。

一個墳包能有多大點地方,就算一寸一寸的摸也花不了多長時間,兩人仔細找了兩邊,竟然一無所獲。

“怎麼回事?”梅亭春道,“難道要掘開墳墓?”

梅亭瑗道,“不太可能吧,亂葬崗這麼大,我們找到標記就要花很久,手頭又沒有工具,天明也掘不開墳墓。老太君應當不會安排這種無理的任務。”

“再找找。”梅亭春繼續開始摸索。

梅亭瑗一邊嘀咕一邊從上到下仔細摸,到下面時,梅亭瑗發覺左腳落地是感覺軟綿綿的,與別處不同,她心里一喜,猶豫了一下,沒有喊梅亭春,自己彎身去摸。

撥開草叢和上面一層浮土,梅亭瑗觸到了一個冰涼綿軟的事物。

她渾身寒毛直豎,卻因好奇心忍不住又小心的探索。

突然,那東西猛的一動,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使勁往里面拽,整個墳頭上的土都在悉悉索索的動。

梅亭瑗嚇得一時忘記呼救,待她反應過來時,半個手臂都已經被拉進去。

“五哥!五哥!救我!”梅亭瑗聲音走調,尖銳凄厲劃破沉寂的夜空。

梅亭春跳起來,竄過去看清情況,立刻拉住她的手臂往上拽。

“好痛!”梅亭瑗哭喊,“手臂要斷了!”

梅亭春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當下也慌了,連忙高呼,“二哥三姐,快別打了,過來救救七妹!”

梅亭竹與梅亭君聽見呼救,相視一眼,都看見彼此眼中的實在必得,不僅沒有收手,反而連殺招都使出來了。

從安久這個角度看不見梅亭瑗那邊發生什麼危險,她也絲毫不感興趣,只期盼著梅亭君二人繼續打。

那兩人也著實沒讓她失望,一招更比一招凌厲,動作很快,但以安久的目力能看得很清晰。

她一邊看,一邊試著用梅嫣然教受的方法呼吸運氣,過了一會兒,隱隱感覺到丹田之中有一小點溫熱正在積聚。

內力是安久更要提高的東西,她索性不再看兩人惡斗,專注的運起氣來。

耳邊打斗聲,梅亭瑗的哭號聲,都不能動她心志分毫,她能感覺到丹田里聚集的氣越來越多,如果說剛才感覺只有芝麻大小,現在至少有黃豆那麼大了。

安久專注聚氣,六識敏銳度降低,等到她疏導這股熱流在經脈中慢慢游走時,才察覺身邊極近的地方有呼吸聲贅婿!

她穩住心神,辨別出那呼吸每分鐘大約六十次,均勻平緩,一直保持在一處,暫時不會對她不利,于是慢慢疏導熱流遍布經絡,感覺渾身輕盈舒坦之后,睜開眼睛看向那個呼吸處。

那人蹲在在她身旁,一領寶藍長袍胸口處破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一張俊容宛若古月生輝,滿臉興奮,星眸熠熠的盯著她,“女俠……”

安久倏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冷冷瞪了他一眼,威脅他不許說話。

熱氣噴灑在她手心,癢癢麻麻的感覺從手臂迅速傳到全身。

青年明白她的意思,立刻點頭。

安久松開手,神情古怪的盯著他嘴看了須臾。

青年摸摸嘴,心道,沒有什麼呀!

安久往那邊掃了一眼,看他們都還在忙亂,遂一把扯住青年的衣領將他拖走。

走出百丈,安久把他往地上一扔,“滾蛋。”

青年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安久打斷他,“我數一二三,再不走我殺了你。”

話音未落,匕首已經抵在他脖子上。

青年根本沒有看見她何時取出匕首,斷定自己遇到武林高手在這里練功,“女俠,我迷路了。”

“一。”

“我們家是汴京大戶,你若是送我出去,萬金酬謝。”

朝廷賑災也不過是萬兩白銀,他一開口就是萬兩黃金,若是尋常人肯定明白他們家里不是一般般的大戶,奈何他現在碰上的是一個壓根沒有一點金錢概念的人。

安久從前有巨額財產,每天吃的卻是組織里提供的最簡便的食物,她從來沒有需要買的東西,“二。”

青年瞪眼,氣勢萬丈的道,“我姓華!”

安久手上力道驟增,青年嚇得急急向后退,然而脖子上還是涌出血。

安久轉身離開。

“女俠救命,你若是不管我,我會死的!”青年捂住脖子,臉色煞白,小心翼翼的跟隨。

她駐足,旋首冷然看著他,“想現在死,就盡管跟。”

青年站在原地看她決然離開,等看不見人影,才拉下臉來,憤然道,“妖女。”

一塊嬰兒拳頭大的石頭精準的砸中他腦袋,光潔如玉腦門瞬間鼓起一個大包。

青年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捂著脖子,不敢再說話,漆黑眸子盯著安久離去的方向。

他想起方才那少女的鞋面上繡著一支梅花,眼睛微亮。

他見過不少號稱傾國傾城的美人,然而哪一個都不如方才那名少女,容色增一分過艷減一分太素,脖頸修長,身姿初顯婀娜,姿容絕俗不可方物,就連殺氣也別有一番風情。最令人矚目的是,她一雙眼睛干凈極了,除了殺氣,別無它物。

青年沉思片刻,捂著脖子往東邊跑——再不包扎一下他真的會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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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8: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重傷

亂墳崗西側,六名黑衣女在夜風里如碑而立。

一人開口打破死寂,“時間到了。”

幾人身形一閃,瞬息之間只余殘影。

其中一名黑衣女一入亂墳崗便吹響哨子,聲音如同鷹啼。很快有個方向響起的同樣的哨聲,黑衣女立刻飛奔過去。

不久,她便看見了蹲在草叢中的安久。

“可曾拿到匕首?”黑衣女落在安久面前。

安久聽見了他們的暗號聲,心知自己的行蹤可能一直被監視中,便掏出那柄從青年身上搜刮的匕首,“不知是不是這個。”

黑衣女看了一眼,點頭道,“既然找到了,便是屬于你的。”

安久心中詫異,這柄匕首分明是意外得來!難道說也是老太君安排?或者是那個青年進入墳地偶然得到了匕首,恰又被她奪了……

若是第二種情況,未免也太湊巧了,但是第一種也不大可能,區區四把匕首就能將幾個未入行的孩子鬧的潰不成軍,實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安久仔細回憶了一下與青年兩次相遇的情形,雖然疑點頗多,但不像與梅氏有什麼關系。

“先隨我回梅花里。”黑衣女道。

安久聽出她就是梅嫣然相托的人,便應了一聲,默默隨她走出亂葬崗。

坡下停了十余匹馬,黑衣女問道,“可會騎馬?”

“會。”安久道。她在農場里學過,而梅嫣然教過梅久唯一不淑女的事情就是騎馬神賭狂后。

安久選了一匹黑色健碩的駿馬,黑衣女多看了她一眼,揮鞭先行。

暗夜騎馬很考驗技術,安久的水平一般,不過她勝在目力好,因此未曾落下。

半個時辰過去。光線越來越暗。

一開始落了幾個豆大的雨點,隨后雨點越來越密集,瓢潑的大雨傾瀉而下,瞬間把衣物浸濕。

郊野寒冷,梅久被凍醒過來,發現目光顛簸,“這是在哪里?”

安久沒有任何情緒,“沒長眼嗎。”

梅久有些委屈,現在雨簾密密,兩丈之外看不見東西。只能知道這是荒郊野外啊!

雨水從臉上滑落,有些影響視線,梅久抬手去擦。

兩個意識突然間的沖撞使得身形不穩。再加上一只手被梅久控制脫離馬韁,安久整個身子向左傾斜,在她為了壓制梅久意識的遲鈍的一瞬間,猛然被甩下!

馬匹在急速的奔跑中,她的身體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重重砸到一根碗口大的樹干上,一聲悶響如同炸雷般響在腦海。

安久覺得自己魂魄幾乎脫離身體,緊著著渾身失去知覺。

梅久昏了過去,安久卻還醒著,一口血噴了出來。

“吁——”黑衣女心頭一跳,勒馬回頭。

“十四娘!”她躍下馬。沖到安久身旁仔細檢查,“糟了!”

她連忙解開外衣遮蓋在安久身上,放了一支信號。

尖銳的響聲撕裂雨夜。在上空炸開一聲巨響。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一人一騎從雨幕中疾馳而來,一個男聲傳來,“出了何事?”

安久聽見黑衣女道,“十四娘落馬撞到樹上。確定臟腑受傷,但無法確定是否傷到椎骨。我不敢移動她。”

來人走到她身邊,冰冷的指頭按住她的手腕。

片刻,問她,“還能動嗎?”

安久緩了緩,強撐著坐起來,啐出一口血,啞聲道,“椎骨沒斷。”

那人怔愣一下,“你撐一會兒,我駕車送你去啟長老那里。”

“嗯。”安久閉上眼睛。

黑衣人看見她臉色慘白,卻不露半點痛苦的神色,沉默兩息,轉身離開。

身邊窸窣,安久微微睜眼,看見黑衣女在她身旁蹲下,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使的她不再需要戒備,沉沉睡過去。

如果說,安久有什麼夢想,以前是買個農莊,現在是殺了梅久。她作為一個殺手,受過比這次更嚴重很多倍的傷,但從來沒有一次這麼窩囊!

梅久一次又一次的刷新智商下線,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久確定這是上天對她殺人無數的懲罰。

雨斷斷續續的下了好三天,氣溫驟降,已經有了初冬的味道。

接受暗學考驗的人回來第二日,梅府該知道結果的人都已經得到消息:梅亭竹和梅亭君打的兩敗俱傷,梅亭瑗被埋伏的暗影抓傷右臂,只有梅亭春全身而退,然而,四個人無一得到匕首特工狼王。唯一個一個最不被看好的梅十四居然意外得到了匕首。

這是一個多麼令智長老深感欣慰的消息!可是,就是這麼一個能人,居然騎馬返回的時候被摔下來,昏迷到現在尚未醒來!

得了這麼一個不靠譜的結果,幾位長老認為梅氏前途堪憂。

玉微居中燈火闌珊。

梅久感覺自己睡了很長一覺,醒來時,口舌干的厲害。

“啊!”她想要坐起來,誰知一動,痛得她的臉皺成一團。

“娘子醒了!”遙夜驚喜的撥開帳幔,“娘子莫動,要做什麼奴婢幫您。”

“水。”梅久嗓子干澀,區區一個字便覺得疼的厲害。

遙夜倒了杯水,用小勺一點一點喂她,“娘子舒服點了吧?”

“嗯,好多了。”梅久道。

遙夜擰了帕子幫她擦臉,“娘子怎麼會從馬上摔下來呢?”

梅久想起當時的情況,歉意頓生,她醒過來的瞬間有些發懵,只覺得視線搖晃,並未想到是正在騎馬……

“安久。”梅久在心里輕喚。

沒有人回答,她想,安久一定很生氣吧。

“娘子?”遙夜見她沒有反應,被嚇了一跳。

“我沒事。”梅久心不在焉的道。

“那就好。”遙夜幫她掖了掖被角,“嫣娘子守了您兩日兩夜,好不容易才被智長老勸回去休息,奴婢令人去告訴嫣娘子一聲。”

提到梅嫣然,梅久才從自怨自艾中回過神來,“母親還好吧?”

怎麼會好?梅久就是梅嫣然的命根子,這一回足足昏迷了三日,梅嫣然提心吊膽了三日,恨不能親身相替。

“都是我不好。”梅久喃喃道。

遙夜安慰她道,“娘子別這樣說,天底下哪有母親不心疼女兒?您入暗學是沒法子的事,嫣娘子不能阻止,心里正難受,您在外要仔細照顧自己,好好練功,這樣才能讓嫣娘子放心些。”

梅久僵住。

她一直覺得順從就是對母親的尊敬和孝順,她習慣了母親的保護,卻從未想過自己做些什麼。

遙夜見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言,“奴婢去給娘子準備晚膳,帳外有侍婢侯遣,娘子有事吱一聲便是。”

“好。”梅久喃喃道。

她想了很久,心中豁然開朗。然而當她靜下心時才發覺自己身體里有細微的不同——自從發現安久存在之后,心臟的沉重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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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8: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議親

梅久有些慌,“安久,安久。”

依舊沒有回應。

梅久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因著之前摔傷,輕輕一按便疼痛難忍,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安久才……消失了?

這個想法擾得她心慌意亂。

安久只是一個魂魄,本來就不屬于她,她甚至對安久的存在很恐懼。

剛開始安久出言恐嚇,她差點嚇破膽,后來慢慢發現那家伙句句帶刺,聽著刺耳,心里反倒覺得此人是真性情,漸漸不再害怕妻妾斗,嫡女有毒。然而,從何時開始她對安久產生了依賴感?

此時安久不在了,她像是丟了一根主心骨。

想著,梅久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她自小生活在一方小院里,極少出門,能夠接觸的人不多,所以看重身邊的每一個人,突然間有個人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了無痕跡,就像從未存在過,這種感覺如同心中撐天的柱子崩塌了一根。

她哭泣牽動傷處,疼得她渾身麻木,不知不覺昏睡過去。

安久無語。

她受到重創,感覺到空前的虛弱,現在暫時無法用意識控制梅久的身體,再則此時恨不能千刀萬剮了梅久,根本不想理會這個白癡。

可梅久的眼淚還是將安久一腔怒火澆熄,她很鄙視自己,梅久的眼淚有多廉價?受個驚嚇都能哭的死去活來!

冷靜下來之后,安久才想到,為什麼同一具身體,受傷之后她的魂魄受創嚴重,而梅久哭的這麼帶勁,顯然是沒有多大影響。

什麼原因呢?

夜已深,安久想著這個問題竟是不知不覺睡去。

她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覺竟然睡了四十幾天!

梅久因重傷在床。沒有參加族學月末考試,梅亭瑗以因右手受傷告假。

當時在亂葬崗中,梅亭瑗遭遇危險,她的兄長、姐姐卻為得到匕首棄她不顧,纏斗的死去活來,她如今正處于傷心中,也沒有精神找茬兒,倒是教梅久安寧了許多日。

時已入冬,梅花里落雪皚皚,十里紅梅灼灼。迎來了一年中最熱鬧的季節。

汴京城中的達官貴人蜂擁而至,踏雪賞梅,吟詩作對。死氣沉沉的梅花里像是突然煥發了新生。

玉微居的書房中燒了暖爐,梅久握著筆,俯身案前細細勾勒一幅仕女紅梅圖。

待她擱了筆,遙夜道,“娘子比六郎畫的還要好!”

畫上。一叢繁茂的梅花掩映,廊下一名著裘衣的女子仰頭觀花,那女子並非是仕女圖慣有的柳葉黛眉的柔美形象,盡管亦是穿著貴族女子服侍,眉宇間因賞花而顯得平和,但一打眼看上去便覺英姿颯爽。

遙夜問道。“娘子畫的這是誰?”

梅久端詳了許久,才道,“心中之人。”

遙夜詫異的愣了一下。旋即掩嘴笑道,“娘子心里想的竟然不是位郎君呢!”

梅久微微笑著,提筆在空白處落詞:未解憶長安。

安久隨著她的目光盯著那畫中人許久,又見這句詩詞,鄙夷道。“吃飽了撐的。”

梅久正在落款,聞聲手一頓。一點墨落在“安”字之后,殷開一朵墨花,眼淚突然涌出。

“娘子?”遙夜忙喊她,卻又見她笑著哭,稍稍放下心,疑惑道,“娘子怎麼了?”

“只是……忽而有感。”梅久掏出帕子拭淚。

梅久在心里問道,“你回來了?”

“你說呢。”安久對她每次開場白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沒有任何耐心。

梅久有種失而復得的歡喜,毫不在意她話里的諷刺極品老板娘。

心里踏實的感覺又切切實實存在,梅久捂著心口,心情極好。

遙夜雖然覺得很莫名,但梅久已經愁容滿面很多天,不管怎麼樣能開心總是好事情。

“娘子。”門外有侍婢道,“三夫人派人來傳話,說是華氏有人來賞花,會在梅花里小住幾日,請娘子暫時莫要往大梅園走動。”

“知道了。”梅久道。

遙夜開門,見人已經離開,不禁道,“娘子除了去族學,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何特地派人來囑咐,定是有原因。”

梅久道,“三夫人是大婦,例行公事的告知一聲不奇怪吧。”

“奴婢去打聽一下吧。”遙夜勸道,“三夫人大事精明小事糊涂,且咱們府上對哥兒、娘子管束不嚴,若是尋常,她才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梅久想想也是,自她到梅府以來,除了族學,還從未聽說家里過什麼規矩,“那你去吧,仔細別教人尋出什麼不是。”

“奴婢明白。”遙夜喊了兩個侍婢在門外侯遣,便出了玉微居。

“華氏很有名?”安久想起來在亂墳崗中偶遇的青年報出自己姓“華”時,看起來底氣十足。

梅久道,“是啊,大宋無人不知華氏,他們家族在朝中有一位宰輔,一位樞密使,家族子弟也多有任高官,可謂權傾朝野。”

“連你這種沒見識的人都知道,可見真的很有名。”安久下定結論。

梅久平時少出門,見識閱歷的確不多,但她還是忍不住小聲反駁,“你還不知道呢。”

“白癡,我又不是你們大宋人!”安久又問,“他們家地位特別高的兒子有多少?”

“這我哪里知道。”梅久臉色微紅,“我無事打聽他家郎君作甚。”

安久實在想不通,這種事情有哪里值得害羞!

隔了一會兒,遙夜返回來,打發了門外的侍婢,神神秘秘的將門掩上。

“娘子,是好事。”她滿臉喜色的道,“聽說華氏這次有意與咱們家聯姻,這事兒奴婢定要告訴嫣娘子。”

安久和梅久感覺都有些怪,若是她們一直共用一個身體,那……

遙夜見梅久神色怪異,還以為她害羞,便未曾在意,繼續道,“是給華氏嫡長子說親,華氏長子名諱是子宏,字容添,今年二十六歲,先頭娶過一個夫人,生了一子一女,雖然說是填房,但既是給華氏填房豈是一般人家能比。”

安久隱隱覺得有內情,那日才在亂墳崗遇到一個華氏子弟,這沒多久他們家就來求娶梅氏女,會不會太巧合?

還是說,那個華氏青年本就是為了梅氏而去?

如果真是如此,華氏又是如何知道梅家暗學那天晚上有人在亂墳崗試煉?梅氏有內奸?

華氏為什麼要調查梅氏?

許多問題瞬間全冒了出來,安久猜不準是哪個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華氏此番求親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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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9: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春心

“華氏的長子……”梅久沉吟須臾,道,“啊,他不會就是知樞密院事吧?”

遙夜眼睛發亮的點頭,“正是呢!可謂前途不可限量。”

樞密院與中書門下稱為二府,是大宋政權最集中的政府機構,中書門下掌文,樞密院掌武。然而樞密院不負責管理軍隊,只有發兵權。

知樞密院事是副官,共設十位。雖然樞密院是掌武,但其實它的最高長官和副手全部都是士人。

“華郎君年紀輕輕位居高官絕不是靠祖上庇蔭。”遙夜見梅久似乎沒有多大興致,便開始例數這位英才的好處,“皇帝與權臣之間總是有許多避諱,華氏權傾朝野,皇上肯定甚為忌憚,若非這位華郎君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皇上怎會任用?”

安久不太懂政事,只覺得遙夜所說極有道理,再則就是認為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錯。

梅久道,“那又有如何,都說醉心權謀之人寡情,他的夫人過世不過一載,他便要娶新婦,可見這話是真。”

遙夜嘆道,“我的娘子欸,他那樣的大好的人材能守著一年已經算是很有情意了。”

梅久不以為然,“若是沒有兒女倒也罷了,先夫人已經為他留下一雙兒女,少年結發夫妻,才守了一年算得什麼情意。”

遙夜見不能說的她心動,便轉而道,“娘子,這樣的機會不多。咱們家女兒大都不外嫁,智長老這些年就收了您一個徒弟,一般人家就算相中您,您也是絕沒有機會嫁出去的。普天之下,除了皇宮,您只能嫁入華氏了。這不是正是嫣娘子和您所想嗎?給華氏嫡長子填房不丟人。”

“你……說的也是。”

多讀幾本詩詞,多愁善感的性子,談別人感情的事情頭頭是道,但是對于婚姻,豆蔻年華的梅久真是沒有什麼概念。梅嫣然也疏忽了這方面的教育。

至于安某人,那就更沒有什麼概念了。

梅久想起安久剛才詢問關于華氏的事情,便問遙夜道,“華氏有多少嫡子?”

“那可多了去了。”遙夜仔細想了想。“那可多著呢!華氏現在分十二房,他們祖籍在北方,汴京這邊只有兩房。全都是尊貴無比,只算這兩房的話,有十個左右。”

遙夜見她聽的認真,便仔細數了一下華子宏這邊的情況,“華郎君的父親從前是皇上的太子太傅。如今在中書門下任宰輔,他有三個嫡子,長子便是華容添,次子名諱是子渺,字容簡,幼子名諱是子平。字容均。”

“你一會兒工夫便打聽出這麼多?”梅久瞪大眼睛。

“華氏的事情奴婢本就知曉。”遙夜笑著道,“說起來,宰輔這三個兒子就數華容添最厲害了。次子華容簡就是一個紈绔,奴婢卻沒聽說過華容均的事情,想來是個平常的。”

梅久聽她意有所指的話,不禁漲紅了臉,“他厲害就厲害。關我什麼事。”

情竇初開時大約都有一種崇拜心理,只要無數遍的在她耳邊說某個人如何如何好。總會起到作用。

遙夜不是很清楚這個道理,但知道在梅久面前說華容添的好話總沒錯。

“奴婢先去告訴嫣娘子吧。”遙夜試探道。

梅久沒有阻攔,她習慣了被安排,聽了遙夜的話,心里甚至覺得如果能夠這樣嫁出去也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抗戰之最強民兵。

晚膳過后,梅如焰過來找梅久請教學問。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如今還是吊著一只手臂,人也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巴掌大點的臉,又小了一圈。

“陌先生要求很嚴格吧。”梅久道。

梅如焰笑容依舊燦爛,“不能總是讓他占上風,這幾日我每把他氣的說不出話,看他黑著一張臉,真是舒心極了!”

梅久笑道,“你呀,氣著他到頭來還不是你吃虧。”

“說的也是,他那個人看著仙人一般,卻是個黑心腸,報復起來半點不顧念師徒之情。”梅如焰說起陌先生,一雙鳳眼盈盈發亮,分明說的是糟心事,面上卻看不出一點不快來。

梅久以為她是性子使然,便道,“能軟著點的時候就軟點,陌先生不是說不打女人嘛?”

梅如焰笑道,“他是不打女人,我就偏要破了他這條規矩,看他能忍到何時?”

遙夜在一旁伺候著,總算看出點門道來。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梅如焰才問起書上的難點,談到興致正高,若非安久及時阻止,梅久幾乎要開口吧梅如焰留下了促膝夜談。

遙夜令人送走梅如焰,回身道,“娘子,十五娘怕是對陌先生不太一樣。”

在梅久看來,他們是師徒關系,因此一時未反應過來遙夜話中含義,傻傻問道,“如何不一樣?”

“發春。”安久簡潔有力的說出答案。

“啊!”梅久掩嘴,這個消息太驚人,以至于她忽略了安久話中的粗俗,“他們是師徒啊!”

遙夜只當她是剛剛反應過來,“所以娘子平時在旁邊稍稍提上幾句吧,陌先生為人古怪了點,但是通身的氣度極好,十五娘年紀又小,兩人朝夕相對,難免會生出些別樣情愫。”

片刻,梅久才平復心情,“我會的。”

她又道,“遙夜,你懂的真多。”

“娘子謬贊了。”遙夜心里不敢受這個誇贊,她好歹癡長幾歲,梅如焰那種神情,但凡懂一點男女之情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倒不是她眼神厲害。

“真是太亂了。”梅久嘆了口氣,“今天聽到的事情太多,塞得滿腦子都是,混混沌沌的一團,連思考都不能。”

安久贊道,“蠢貨通常都不能思考,你居然能意識到,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遙夜安慰道,“不急,您慢慢理理頭緒。”

同樣的事情,這就是差距啊!

“你就不能像遙夜這樣,好好說話嗎?”梅久最不滿她這一點。

安久沒覺得自己哪里說的不好,“你的意思,我慎重的考慮了一下。”

“如何?”梅久不過是隨口一說,不指望安久能夠聽進去,沒曾想,這個向來一意孤行的人,竟然也會采納別人的意見……

“我還是不能忍受浪費時間去敷衍蠢貨。”安久道。

“……”梅久決定再也不提意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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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9: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強大的精神力

因著安久醒來,梅久心情極好,沒有什麼睡意,便呆在書房里看書。

玉微居從前的舊主似乎是個酷愛看書的人,一間大書房中堆的滿滿當當,大都是有關武學的書籍,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話本子穿越之山田戀。

梅久喜讀詩,安久非要看功法,梅久拗不過只好捧起枯燥無味的功法。直到亥時末,兩人才有些倦意。

梅久披上裘衣,準備回臥房,卻聞門口有侍婢道,“娘子,智長老請您過去。”

梅氏是培養殺手人才的家族,不像別的家族那般規矩繁多,但是有許多殺手的潛在習性,譬如現在,不管什麼時辰,一定要隨叫隨到。

梅久的性子還是那般軟,然而這段時間波瀾起伏的事情發生的太多,她已經不會再像開始時那樣遇事一驚一乍。

“好。”梅久道。

遙夜點了燈籠,伴著她出門。

梅花里的風都很柔和,並無想象中的寒冷。雪片被微風蕩著在空中打旋飄落,密密壓壓,如傾如泄,仿若四月杏花天里春風拂著薄綃輕漾。

安久知道這里是江南,很久很久以后,這片地方會變得很暖和,已經不會再下這麼大的雪了,她亦是頭一次知道,冰冷的雪竟然可以如此溫潤柔美。

踏雪至永智堂門廊下,侍婢收起傘。遙夜把燈籠轉交給旁邊的侍女,抬手幫梅久拂去裘衣上的雪片。

“十四娘。”大門吱呀打開,一個黑衣青年死氣沉沉的道。

饒是梅久已經有些定力,還是被嚇了一跳。她偷眼去看那名青年,雪光之中,那張臉瘦削而蒼白,臉盤端正。雙目狹長,明明是極平凡的樣貌,卻因由內而外的陰郁氣質令人印象頗為深刻。

“屬下慕千山。”青年見梅久打量,大大方方的抱拳施禮。

他自稱屬下,梅久便沒有還禮,只是微微頜首。

“屬下日后負責保護娘子。”慕千山道。

梅久正要進門,聽聞他的話后腳步微頓,皺眉看著他,“你是智長老的下屬?”

說實話,梅久打心底里不喜歡這個慕千山。像鬼一樣,讓人看著便渾身不舒服。再則,梅久潛意識里對智長老也很抵觸。想起上次他兇神惡煞的逼問,想起他不由分說的把她送入暗學,她便對那個老叟既懼怕又厭惡,不覺間也把這中排斥也帶到了慕千山身上。

“是。”慕千山道,“娘子請進。”

梅久咬咬唇。進入院中。

還是那個小型的靶場,智長老一如上一回見面那樣,站在廊下滿弓待發。

箭簇穿透密密雪幕,梅久轉頭看了一眼,又正中靶心。

“你能看清吧。”智長老放下弓。

梅久欠身回答,“能。”

“收起這些姑娘家做派。”智長老嚴肅的語氣中透出些許不悅。“這些拘束不利修習弓道。”

“是。”梅久乖順的回答,但事實上她對什麼是弓道很茫然,射箭不是以射的準為算嗎?智長老既然百發百中。還在追求些什麼呢!

“射一箭給老夫看看。”智長老把弓放在她手里,並告誡道,“是千山把你從亂葬崗的路上送回梅花里,你是個很不錯的孩子,不管你為何裝成這般謹慎懦弱。膽敢在老夫面前裝模作樣,后果自負!老夫已經容你一次。倘若再如之前一樣,一年之后便立刻送入控鶴軍。”

梅久慌了,她緊緊握著弓,這段時間也下苦功夫練武了,可惜一套拳法仍舊跳舞一般,雖然有了點力道,但不能傷人分毫。

“安久……”梅久不安的喚道。

安久已經在極力隱藏自己,只是她和梅久的性子截然相反,她天生又不是特別會演戲,所以即便再多努力偽裝還是會令人生疑。

安久想起之前受傷時,黑衣女招來一個蒙面男子,應該就是慕千山,她當時表現不夠驚慌,定是露出破綻了。

既然如此,安久便沒有想著繼續隱藏,無奈她還沒有完全恢復,就算勉力控制身體,可能也達不到靈活運用的目的,而不管是射箭合適射擊,都需要肢體上一種很細微的感觸。

“不要怕,跟著我說的做。”安久無意識的學了梅嫣然安慰梅久的話。

梅久果然稍稍定神。

“面對一個箭靶,感覺自己與它正對。”安久道。

看著梅久站過去。

“你眼斜嗎!”安久冷冷道,“往右邊再挪……嗯,半寸。”

梅久覺得特別委屈,天這麼黑,雪這麼大,距離還這麼遠,她已經盡力的比直相對了,怎麼可能精確到寸!

智長老原是很不悅,但是當他看見梅久慢慢挪了一點位置之后,眉頭略松了一些,佝僂的脊背似乎亦挺直幾分。

其實沒有必要站的位置這樣準,如果是安久,她在這個院子里任何一個角度都能射中靶心,但對于新手來說,位置站正之后,只要保證動作標準、手穩,準頭便會提高一些。

“側站,左腳在前,雙腿比肩寬。”安久道。

梅久習慣練武時舒展的動作,對這種動作沒有之前那麼排斥了。

“舉弓。”安久的語言大多剛剛都簡單的闡述清楚一件事情,還沒有豐富到可以描述出細微感覺的程度,只能盡力,“不要只用臂膀的力氣去張開弓弦,感覺自己的腳下生根,渾身都在用力,又像哪里都沒有用力,身體很輕松,交給雙手去完成。”

什麼叫渾身在用力又沒在用力?

梅久一時參悟不透,依舊按照原有的法子去拉弓弦。這時候弓是完全懸空的,只有左手握著,根本借不上力,她只能使用手臂的力氣去拉扯。她力氣小,這樣一來又出現上次的情況,弓還沒有開到一半。她就開始渾身發顫。

梅久脖子都漲紅了,覺得連自己身上的裘衣都有千斤重,在她絕望正要隨便把箭矢放出去時,身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道。

她突然感覺自己有無窮盡的力氣,有人把著她的雙手輕輕松松拉開弓弦,只有箭尖一點點露在弓外面。

智長老眼睛發亮,在那個瞬間,他似乎看見了重疊的兩個身影!梅久似乎內心很浮躁,但是目光陡然沉靜下來,慢慢的。她的存在感越來越低,宛如即將與雪夜融為一體,靜的不可思議。

慕千山和遙夜受到這種氣氛的影響。不自禁的用內里將呼吸逼緩。

弓箭拉開之后一般不能馬上就射出去,還需要有片刻的停頓持穩,梅久依著安久的話,盯著靶心。

黑眸沉沉如夜。

整支箭平穩的飛了出去三國之暴君顏良。

遙夜看著那箭勢,覺得肯能會很準。但是箭簇能否沒入靶子就很難說了,畢竟娘子的勁力太弱。

智長老也如此想。他目光鎖定那支箭,當箭簇觸及靶心的時候,驀地睜大雙眼。

靜了幾息,智長老如鬼魅一樣閃入雪幕,眨眼間便到了靶子附近。

梅久也很震驚。她清清楚楚的看見箭矢有三分之一沒入靶子,而她根本沒有感覺到多麼費力。

其他人被這個結果驚住,並無人發現梅久面上的驚訝。

“哈哈哈!”智長老爆發出一陣大笑。像個年輕人一樣一溜小跑回來,興奮的盯著她,“好,好!老夫就知道沒有看錯人!”

智長老開懷,一點看不出嚴肅的模樣。“好了,回去休息。你若與弓道有緣,老夫有生之年擔保不讓你入控鶴軍。”

“多謝長老!”梅久雀躍。

智長老仔細看了她兩眼,腦海中卻不斷想起剛剛那一瞬的感覺,好像看的真真的,是兩個人的重疊,不,應該說是兩股精神力的重疊——其中一股強大的精神力瞬間覆蓋了梅久弱小的精神力。

武功高強的人對此有一種常人無法體會的敏銳感覺。

遙夜久久才回過神來,面上亦露出喜色。

主仆二人辭了智長老,從永智堂出來才發現慕千山一直消無聲息的跟在身后。

梅久蹙眉,剛剛光顧著高興,竟然忘記與智長老說這回事了。可是見慕千山沒有撐傘,身上衣物單薄,肩頭落滿白雪,她又有些心軟,想到當時是他把自己救回來,便輕聲道,“走吧。”

一路安靜。

回到玉微居,梅久在溫暖如春的浴房里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穿上單衣躺到被窩里,身心放松。

遙夜把外室的燈熄滅,梅久忽然想起慕千山,“那個護衛安頓好了嗎?”

遙夜道,“娘子,他是暗影,不需咱們安頓。”

“不需給他住的地方嗎?他跟著咱們來了呀。”梅久坐起來。

遙夜解釋道,“暗影要時時刻刻保護您的安危,就算有房間他也無法去住。”

“啊,他不會就呆在我的寢房里吧!”梅久驚道。

遙夜笑道,“娘子放心吧,咱們府里雖不興什麼男女大防,但也不是毫無規矩,畢竟男女有別。”

梅久一方面放下心來,一方面有擔心道,“這樣冷的天氣,在外面凍壞了如何是好?”

遙夜心知自家娘子心善,從來不會讓婢女在室外值夜,于是耐心道,“他們有內功護體,凍不壞,娘子莫操心。”

梅久不信,她剛剛還看見慕千山的手凍傷,只是也不好在大晚上的總是纏問一個男子。

遙夜幫她蓋好被子,熄了燈到隔間的小榻上和衣歪著。

屋內安靜,梅久毫無睡意,“安久。”

“我的時間很寶貴,絕不施舍給白癡。”安久還是出口傷人。

梅久發現她的聲音虛弱,急道,“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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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9: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突然的訣別

“我的時間很寶貴,絕不施舍給白癡。”安久還是出口傷人。

梅久發現她的聲音虛弱,急道,“你怎麼了?”

安久不想搭理,梅久追問,“你沒有大礙吧?”

“艸兇獸籃球!與豬為伍能有好下場嗎!你說有沒有事!”安久冷冷道,“你有空問,不如好好提高智商!給我閉嘴,再問殺你全家!”

好兇。梅久扁扁嘴,眼中霧氣盈盈,安慰自己似的小聲嘀咕,“你心情不好,我不會往心里去。”

安久嚴肅道,“你千萬要往心里去,我從來不說廢話。”

梅久緊抿起嘴,側身蜷縮起來。

這個如同胎兒的姿勢不利于戒備,卻很舒服,安久現在沒有精力去與梅久討論睡姿的問題,畢竟梅久的心情亦能影響到她。

雪夜寂靜。

次日一早,梅久被遙夜從暖和的被窩里撈出來,請到妝鏡前,給她梳頭。

“娘子還要練功呢,不可偷懶。”遙夜給她梳頭發。

梅久閉著眼睛打盹,含糊道,“昨晚睡得太晚了。”

安久勉力控制她的身體發箭,需要充足的睡眠來修復,梅久昨晚很久才入睡,今日被安久影響,覺得很困倦。

梅嫣然開門進來,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的腳步輕不可聞,直走到梅久身后她也毫無所覺。

遙夜發現她,梅嫣然抬手阻止了遙夜出聲,接過梳子,為梅久綰起發髻。

梅久迷迷糊糊覺得香味有點熟悉,睜眼便從妝鏡中看見了梅嫣然,頓時醒了大半,“娘。您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梅嫣然放下梳子,端詳了一下發髻,“是你太迷糊了。”

“是麼。”梅久還想辨兩句,但看見梅嫣然的面容,心疼道。“母親,您瘦了。”

梅嫣然不止是瘦了,還老了很多,鬢發染霜,眼角的紋路也加深了。她還很年輕,便已經有了早衰的跡象。按理來說像她這種武功高強的人最不容易老。

“說什麼傻話,母親年紀大了,自然會老。”梅嫣然心情很好。拉著她的手道,“華氏嫡子年紀大了點,且繼母難為,你嫁給他是委屈了些,卻也強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梅久臉頰發燙。扭過頭去,“娘說這些做什麼,智長老說了,只要我于弓道有天賦,他便保我不入控鶴軍。”

梅嫣然嘆息。

“娘,不會是你去找了智長老吧?”梅久突然意識到。智長老找她的時間實在太巧合了。

“是。”梅嫣然沒有否認,“我需要幫他辦一件事情,他才會幫我。”

梅久腦中轟得一聲。渾身僵住。

遙夜憤然道,“智長老騙了娘子,他威脅娘子,若是不能用弓箭射中靶心,明年便送娘子去控鶴軍!”

梅嫣然並不意外。言笑淺淺,“他將我扣留在永智堂時我便猜到了這個結果。智長老能當一個‘智’字,又怎會在這種事上吃虧?就算不能嫁到華氏,智長老也會保你,他多智而不擇手段,但向來言出必行。我兒經過他的考驗,很好。”

梅嫣然起身走到窗前,掩飾自己突然的淚意。

“娘。”梅久過去,握住她的手,“你可是有事情瞞著我?”

“莫要亂想,娘只是覺得自己無能牛二哥的暖味生活。”梅嫣然擦干眼淚,回身臉上還是無懈可擊的溫柔,“娘錯了,我兒本應該絕世無雙,是娘誤了你,將來你跟著智長老要學會堅強,學會很多本事,當憑著一己之力拼一拼,娘不是也逃過了天羅地網十余年嗎?”

若非為了梅久,梅嫣然或許能躲過更長更長的時間。

梅久也有這個覺悟,便堅定的保證,“我日后定會加倍努力。”

梅嫣然溫柔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兒定能做到。”

“娘有事,你自己用早膳。”

梅久心頭莫名突突的跳,嘴上卻道,“嗯,娘自去忙吧。”

她剛剛才答應娘親堅強的呢,不能這麼快露怯啊!

梅嫣然頓了一下,輕輕擁了她一下,轉身離開。

“奴婢送您。”遙夜說著跟梅嫣然身后出門。

“有種不好的感覺。”安久低低道。

梅久何嘗不是,她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亂,“娘這是去為智長老辦事嗎?她到底答應了什麼?”

“跟出去看看。”安久的語氣不是商議,而是命令。

梅久略略想了一下,便疾步出門。

廊上一個黑影落在她面前,慕千山死氣沉沉的道,“娘子今日不必去族學,早膳后屬下陪您去智長老那里。”

“你讓開!”梅久怒視他,“我命令你讓開!”

不知是什麼給了梅久勇氣,這是她有生以來最有氣勢的一次。慕千山遲疑了須臾,給她讓路。

遙夜跟著送出了很遠。

到了一個僻靜處,梅嫣然頓步,旋首道,“遙夜,久兒是我唯一的牽掛,幫我好好照顧她,告訴澹月,時刻注意梅如焰,若她有異心,立刻殺了。”

“屬下明白。”遙夜肅然答道。

梅久以后能被智長老看重,旁人下手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梅嫣然還是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提防老夫人。”

“是,屬下誓死不負您所托。”遙夜道。

梅嫣然抬腳要走,遙夜道,“嫣娘子,為何不告訴小主子。”

“長痛不如短痛,久兒性子隨我,是天生便膽小,就算我不懼殺人,不懼死亡,還是很害怕看見離別時女兒的不舍和眼淚。”梅嫣然目露凄然,“說到底,是我自作聰明。”

遙夜道,“您並未做錯,那樣教養她本意是為了救她,小主子必能體諒您的良苦用心。”

“可是我忘了,我無法保護她一輩子,一生的路最終還是得自己走,如此才不枉來人世一遭。”梅嫣然苦笑,“枉我自負聰明,竟然現在才想明白。”

她從袖中取出一張鬼面,纖纖玉指摩挲了半晌,終于覆于面上,在遙夜面前留下一道殘影,消失不見。

“娘!”梅久跑過來,只看見遙夜一個人,焦急道,“剛剛還聽見我娘說話,她人呢?”

崖壁上一棵古松上,立著一個鬼面女子,垂眸定定望著下面的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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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14: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華容簡

梅久心里的不安並未得到平復,她追問道,“何時回來?”

遙夜抬頭。

崖壁的枯松上已經空無一人。

梅久隨著她的目光看向崖壁,耳畔卻聽她道,“娘子還是莫要盼著嫣娘子回來吧。”

“為何?”梅久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她有很清楚會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卻又抱著一絲希望。

“嫣娘子入控鶴軍了。”這件事情瞞不住,遙夜索性直說,“控鶴軍已經向家主開口兩次索要嫣娘子,所以她不用進控鶴院學習,而是直接編入正式軍。控鶴軍中,活人只入不出。”

出來的,都只是一捧認不得是誰的灰。

梅氏老太君是個例外,世上像她那樣彪悍的人能有幾個?然而盡管她機關算盡,置之死地而后生,活著回到梅花里之后一樣只能永遠生活在黑暗之中。

遙夜道,“梅氏嫣字輩的女兒就只剩下嫣娘子一個,原本可以不入控鶴軍……”

梅久身子搖搖欲墜,遙夜連忙扶住她,勸道,“娘子,嫣娘子是替您,您可一定要爭口氣,不能沉浸悲傷啊!”

“我要爭口氣。我一定要爭氣……”梅久癱軟在她懷里,不斷的重復這句話。

這一回梅久沒有痛哭流涕,但是目光茫然空洞,失了魂一般。

“兩位小娘子。”

一個陌生的男聲。

遙夜轉身冷冷盯著來人,“何人!”

“在下是華氏子渺,字容簡。”華容簡一襲墨蘭色錦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俊容被雪光映照如玉,“在下走迷路了,煩請兩位小娘子指條返回梅園的路。”

遙夜沒有放下戒備。她的武功不低,竟然一點不曾聽見腳步聲,“據奴婢所知。此處到梅園的三道門均有護院看守,不知郎君如何走迷至此?”

華容簡的目光一直緊緊黏在梅久身上,可惜梅久半張臉埋在遙夜懷中,他無法得見全貌。

遙夜微微側身,將梅久全部擋起來。“奴婢還有事,恕不能送華郎君回去,您走這條路往前,約莫二十丈便能見到一個門,那邊有婆子守著,只要您報出身份。自有人送您回去。”

華容簡見遙夜戒備的盯著他,攏了攏大氅,笑道。“你這姑娘,莫不是看上在下了?若非如此,這般直視當真無禮。”

遙夜氣惱,長得人模狗樣,骨子里竟然如此輕浮。不過她這般直視陌生男子,的確失禮在先。

安久早就辨出華容簡的聲音。她現在心情不佳,催促遙夜道,“看清路上有狗屎就避著點,走吧。”

遙夜愣了一下,險些笑出聲來,“是。”

因方才梅久憋著淚,以至于安久說話時帶著濃濃的鼻音,與平時並不相似,華容簡未曾認出。

“呀,小娘子好鋒利的牙口。”華容簡聽了她的話,非但不生氣反而很有興致的道,“在下最欣賞有性子的娘子。”

“背著我走。”安久低聲對遙夜道。

遙夜背過身,背起安久,避開華容簡快步沒入樹林。

華容簡正欲去追,身后卻響起腳步聲。一個少年匆匆跑過來,哭喪著臉哀求,“我的爺,咱們回去吧,這梅氏好歹是皇商,萬一沖撞了人家女眷怎麼辦?”

“已經沖撞了。”華容簡很高興的道,“聽說梅氏女個個生的貌如天仙,所以才會紅顏薄命,嘖嘖,正合我意啊!”

少年小廝緊張的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才松了口氣,“短命有什麼好。”

華容簡道,“先娶回家一個,等過世之后我便再從梅氏娶填房,以后我的夫人就五年一換,全是美貌又短壽,這樣一輩子才不會膩味啊!”

小廝無奈道,“郎君,咱們快回吧,您可別抱著這個心思,咱府三位嫡出郎君,總不好兩位全娶梅氏女吧。”

華容簡看白癡一樣的瞧著他,“所以我才趕緊跑來沖撞一下呀!若是梅氏能找我算賬,我就替大哥娶了,反正大哥也不想續弦,豈不是兩全其美?”

小廝無言以對,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小的求您了,快走吧!”小廝急的只差跪下磕頭了。

“走,走。”華容簡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隨著小廝離開。

遙夜背著安久回到玉微居。

安久坐在火爐邊神色淡然的烤火。

遙夜狐疑道,“娘子您沒事吧?”

梅久意志消沉,安久便能夠自然而然的控制軀體,不花費絲毫力氣,“沒事。”

她黑眸里映著橘色火光,“華容簡是個怎樣的人?”

遙夜暫將疑惑擱置,也想盡快轉移梅久的注意力,便細說起來,“傳言說他是個紈绔子弟,在奴婢看來,就是個瘋子。奴婢隨便說一樁事兒吧,一年前華容添發妻亡故,他敲鑼打鼓的恭喜自家大哥,說是可以換新人了,被華容添狠狠揍了一頓。此事被華夫人娘家得知,聲淚俱下的在皇上跟前參了華氏一本,說自家女兒嫁入華氏之后賢惠孝順,並為華氏添了子嗣,挑不出一點錯處,竟然被如此毀名節,實在是天大的冤枉!結果宰輔被罰了一年俸祿,還帶著華容簡親自登門賠罪。一張臉算是丟盡了。”

果然是一坨屎!

安久道,“他學問、武功怎麼樣?”

“這……”遙夜仔細想了想,“人人都談論他的荒唐事,奴婢倒是沒聽說過他才華如何,不過今日他不知不覺的穿過三道門,又悄無聲音靠近奴婢。想來武功不低。”

梅氏雖是暗影家族,但明面上不過是個皇商,潛伏的暗影不會出現,即便如此,護院的武功也都不低,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闖入內院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遙夜接著道,“像他那樣的貴公子,身邊多少回跟著幾個武功極高的護衛,奴婢只能確定他會武功,且武功不弱。具體如何卻不知道。”

“我先休息一會。”安久道。

遙夜看她的確臉色蒼白,便沒有再說什麼,她也不敢提起梅嫣然。怕再惹她傷心,“是,奴婢就在外面,娘子有事吱一聲。”

安久點頭。

遙夜退出去之后,安久就著榻躺下。閉目養神。

“安久,我很擔心娘親。”梅久抽噎。

安久微微睜開眼,眼眸中難得透出些許溫和,她想了想,很用心的安慰梅久,“你放心吧。沒有你的拖累,她肯定能活的更久。”

聽完這話,梅久哭的更兇了。

哭聲擾的腦袋嗡嗡作響。安久卻沒有再罵她,兀自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屋外,遙夜壓低聲音道,“娘子今日身子不好,煩你去向智長老告假。”

慕千山的聲音沉沉。“姑娘自己去吧,最近前院人多眼雜。我不便行動走到。”

遙夜沉吟道,“也罷,你保護好娘子。”

“嗯。”慕千山雖是應了,心里卻很不理解遙夜這種老母雞的心態,不過是離開片刻,有什麼好憂心?

然而,就在遙夜走后不久,老夫人便來了。

門口的侍婢不好阻攔。

老夫人進屋,侍婢搬了個繡墩放在軟榻前,老夫人坐下,看著榻上熟睡的少女,目光復雜。

當年她的女兒比梅久也大不了幾歲,依偎著她撒嬌就像是昨日之事,可如今竟不知其生死。

這一切都是拜梅嫣然所賜!梅嫣然拼盡一切逃離,今日還不是甘願入控鶴軍?!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拉她的女兒下水!

老夫人抬手去摸安久的臉頰。

然而還未曾觸碰到,手腕猛然被握緊,眼前一花,一把冰冷的利刃瞬息之間便向她咽喉襲來,殺氣迸裂四散。

老夫人想抵擋卻覺為時已晚,頓時驚怒道,“你敢弒親!”

匕首倏然停在距離老夫人咽喉只有一根毫發的地方。

兩人相距不到兩尺,老夫人能清楚看見安久的眼眸中一片冰冷,無喜無悲,仿佛只待一個指令就要取人性命于眨眼之間。

安久收回匕首,垂眸喊了一聲,“祖母。”

老夫人亦緩緩斂起怒氣,心有余悸的道,“你這個孩子,怎的如此警覺。”

安久沉默以對,她不會與人相處,更不會和長輩相處。前世今生好像就只在梅久面前放松一些,因為,梅久太像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綿羊。

“我聽說嫣然離開了,心中放心不下你,便過來看看。”老夫人話語很溫和,神情很平淡。

安久想了片刻,道,“我沒事。”

老夫人微微笑道,“那我便放心了。”她起身,嘆了口氣道,“我已許多年不曾出島,外面竟是絲毫未變,看著真是教人難受。”

她垂眼,目光從安久身上淡淡帶過,“你好生休息吧。”

老夫人帶著幾個侍婢出了玉微居,坐上軟轎,手里捧著暖爐,不禁低低笑出聲來。

聲音雖然刻意壓制,但聽起來頗為暢快。

“靈犀,你說梅如雪是對我有敵意,還是生性警覺?”老夫人輕聲道。

外面一個中年婦人道,“無論哪樣,她那等駭人的殺氣總沒錯,可見合該入控鶴軍,這等事,咱們應當讓上面的人知道消息。”

“呵!”老夫人往后倚了倚,“梅嫣然還是如當年一樣鬼精,自知離家十年,勢力早已敵不過我,竟然破釜沉舟,靠緊了智長老,那個老叟可不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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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殺人

那怎麼辦?”靈犀低聲問,“華氏為何會突然來求取梅氏女?”

在控鶴軍的構成是軍事機密,就連梅氏身在控鶴軍中都不能完全數出所有家族,而這些資料撰寫成了一份《密譜》,由皇上親自掌管。這些家族的婚嫁都得皇上點頭才行。

華氏應該不知道梅氏的背景。倘若知道的話,還主動提出聯姻,簡直就是狼子野心,若讓皇上知道了,對華氏有弊無利。

“你以為現在聖上就相信華氏了?”老婦人摩挲著包在暖爐外面的狐貍毛,深情平淡如水,“華氏現在的處境與梅氏差不多,他們不過是想拿華氏做退路上的墊腳石罷了。”

“這麼說來,華氏是知道梅氏背景了?此事是否稟報上面。”靈犀沒有想通其中的彎彎道道,但明白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在觀望一陣子吧。”老婦人道。

天空陰沉沉,似乎又在醞釀一場大雪,天很早便暗了下來。

安久方才控制身體作出如此迅猛的動作,精神消耗也很嚴重,待老夫人走后便一直處于深眠狀態。

遙夜返回玉微居,喚她起塌,“娘子今日該去暗學了。”

醒來的是梅久,她迷糊的應了聲,爬起來坐在榻上發了會呆。

遙夜拿沾濕的巾布給她擦臉,“娘子,老夫人沒找你麻煩吧?”

“嗯?”梅久愣愣的想了許久才道,“我睡著了。”

遙夜不動聲色的捏住梅久的脈搏,“沒事就好。娘子已經缺席許多次,這會兒去也不知能否受得住。”

“我不會辜負母親的一片苦心。”梅久說著,神色黯淡下來。

梅久像一只蝸牛,母親的離開便如失了殼一樣,她心中無法遏制的慌亂恐懼。普通人家的女子,閨中最大的願望無非就是嫁一個好人家,她沒有這種機會,所以對未來很茫然。

收拾好一切,梅久簡單的用了點晚膳,便有黑衣人過來接她。

雪夜凄清,梅久默默跟在她身后。分明是兩個人,卻只能聽見梅久踩雪的聲音。

“她不會有事。”黑衣女道。

梅久怔了一下。

黑衣女眸子微動,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上一次是由安久代替梅久去暗學,她不知道其中經歷了什麼,心中頗為不安,所以坐到馬車上之后,便忍不住想尋找一點依靠,“安久?”

“滾。”安久道。

有了回應,梅久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稍稍心安之后才發現車廂里還有五個人。二房那幾個,還有梅如劍。

梅亭瑗惡狠狠的盯著她,“收起你那一臉被人欺負的表情!惡心!”

亂墳崗中匕首藏得嚴實,沒有點實力根本不可能拿到,再加上那天看見安久整治梅如劍的一幕,梅亭瑗認定梅久平日里裝的一副可憐樣,其實手段厲害得很。

“莫說話。”梅亭竹沉聲道。

“關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梅亭瑗冷冷道。

梅久微微詫異,原來梅亭瑗不是很聽梅亭竹的話的嗎?怎麼沒多久的功夫變成這樣?

“有你這樣同姐姐說話的嗎?”梅亭君低斥道。

梅亭瑗冷笑一聲,譏誚道,“怎麼,這會子想起來管我了?我遇到危險時你們倆在做什麼?”

梅久垂眼盯著自己腳尖,裝作不存在。

梅亭春想緩解一下氣氛,問梅如劍道,“大哥這次怎麼也來了?”

梅如劍的腳傷尚未痊愈,過來能做什麼?眾人都很好奇。

“我也不知,我正欲就寢時,暗學有人過來接我,說是老太君的意思。”梅如劍從來沒有見過老太君,但知道梅氏的暗學便是由她興起的,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梅亭春道,“我們上了那麼多天課,大都訓練在黑暗中的敏銳性,看來今日要換課業了。”

在黑暗中的敏捷性訓練,需要很強的行動力,梅如劍顯然是不能夠參與的。

梅亭春探頭看向梅久,“十四妹,上次你是如何得到匕首,可否告知?”

梅久哪里知道是如何得到匕首!

她支吾了半響,沒能想出個答案,卻是梅亭瑗插嘴道,“這種裝模作樣的人能告訴你實話?”

沒有人接話,梅亭春等了一會兒,見梅久沒有回答的意思,便倚壁上。

馬車行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停下。

幾個人陸續下車,發現正身處一座上腳下,白雪皚皚中,一眼就能看見百丈開外那座黑漆漆的建筑物。

屋舍其貌不揚,但是連綿建在一起,竟是占了一大片地方那個,不曉得是何樣的住所竟然建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一行人在雪地里步行,只有梅如劍被一名黑衣人背著。

待站定在大門前,眾人看清門匾上的兩個字時,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義莊!

“這是朝廷秘密修建的義莊,專供控鶴軍各個家族使用。”為首的黑衣人抬手輕叩門環。

大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黑衣人先走了進去,其余人隨后而入。

梅久眼看所有人都已經進去,身后一片漆黑空曠,連忙跟著跑進院內。

義莊建筑特殊,屋舍圍墻圍攏嚴密,幾乎一絲光線都照不進來,在這樣的夜里,說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為過。

“安久,安久。”梅久渾身止不住的擅抖,牙齒打顫的聲音打破死寂。

嚇得梅亭瑗驚懼的抓住梅亭春的衣角。

似乎是穿過第一間屋子,兩側的墻上有許多如豆燈火,燈影重重,影子交錯,氣氛更加詭異,並不比黑暗好到哪里去。

“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停下腳步,推開面前的門,“諸位請吧。”

說罷,退到一旁。

梅亭君站在最前面,他見里面也有光亮,心中微定,抬腳邁入。

“啊。”里面立刻傳來低呼聲。

梅亭竹動作頓了一下,旋即還是走了進去。

梅久兩條腿都得幾乎站不穩,急得哭出來。

安久無法,只好默默灌輸意識控制住身體進屋。

察覺到那股強大的力量,梅久心里的恐慌才稍稍平復,可是在看清屋內擺放的東西時,兩眼一翻竟是暈了過去。

安久自然的填補了她的空隙。

以前想要控制身體需要花費很大力氣,隨著時間越久控制的漸漸輕松起來,而現在居然不需要她刻意的控制,只要梅久失去意識,她便可以自動填補。這個發現總算讓安久還有點安慰,于是梅久昏過去這件事情也就不那麼計較了。

屋內擺放的東西在安久看來沒有什麼,只不過是兩具剛剛死去的人罷了。反倒是燈火闌珊下的那個帶鬼面的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初次見面。”春風和煦的男聲拂去一切陰晦黑暗。

是他!

在放羊時遇見的那名男子,根據梅嫣然的猜測,他不是控鶴軍的一員嗎?

鬼面男子負手而立,“在下是控鶴軍神策副使,未來半年負責教授諸位,諸位可稱呼在下‘副使’或先生。”

眾人不知“神策副使”在控鶴軍中是怎樣的地位,但是聽起來好像不低。

鬼面男子將手中的畫卷抖開掛在墻上。

安久抬頭,赫然看見一幅人體解剖圖!這幅圖與后世的圖有些區別,圖中主要畫的的經絡,所繪的器官主要是為了讓人更明確穴位所在。

“在下不教授諸位武功。”鬼面男子聲如清風,“只教諸位如何更簡便的取人性命。”

他對眾人的深情視而不見,繼續道,“生死相搏時,快則生,慢則死,控鶴軍用累累白骨寫下一句血訓——務求一招擊斃對手。因此,述職人體弱點是每個暗影必須刻在骨頭里的能力。”

神策副使道,“雙耳、后腦、頸、兩肋、腰、襠部。以上地方,無論以掌、券、利刃攻擊,之喲啊力道足夠便可置人于死地。當然,這些地方較為容易防守,當若對方武功高強,絕不會讓你有機可乘,因此我們需要更清楚地了解人體。”

“人身上共有七百零二個穴位,其中一百零八個是要害穴。這一百零八穴中有七十二穴不致命,其余三十六穴,給三成內力便可致死。”

他很是輕松的道,“如此多的破綻,殺人當真很容易吧?”

人就是這樣矛盾,生命如此頑強,又如此脆弱。

“想必諸位在家中也曾學過這些,我便不再贅述。”他走到放置兩具屍體的石臺前。

誰也不曾看清他從何處取出一把出鞘短劍,“今日便從六大要害入手。”

他惦著短劍放入安久手中,“由你開始,擇一處要害下手吧。”

安久皺眉,這個人是可以找她麻煩,但她懶得多說什麼,接過劍從屍體的咽喉正中央狠狠插了下去,眼皮也沒眨一下。

安久這一舉動嚇得幾人臉色慘白,他們縱然自幼習武,可是從來沒有在人身上動過刀子。梅如劍更是后怕,他養傷的這些日子每每后悔自己當時受安久威脅做了軟蛋,但是現在慶幸,她真敢下的去手!

“下手果斷凌厲,上佳。”他邊評價邊緩緩拔出短劍遞給梅亭竹,“你來。”

梅亭竹指頭微抖,卻不甘示弱的接過短劍,咬牙刺入屍體左肋。

“須得再向右一寸,偏離有些大,不過下手利索,佳。”神策副使評價道。

短劍交到梅亭君手上,屋內血腥氣已濃,梅亭瑗看著從屍體上冒出來的血,忍不住捂嘴向外跑。

“跟著,若她跑出院子便殺了。”神策副使語氣淡淡,恍如在說清風朗月今夜良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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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潰不成軍

“副使!”梅亭君怒道,“阻止她跑出院子即可,為何要讓她跑出去!”

顧驚鴻無視他的怒意和言語,道,“開始吧。”

梅亭君將短劍摔在地上,轉身便欲出去尋梅亭瑗。上次一次,他抱著僥幸心理,覺得不過是家族測試而已,不至于傷及性命,所以才對梅亭瑗遇險不管不顧,可眼前這人是控鶴軍神策副使,殺人如割草的殺手!

顧驚鴻身形一晃,瞬息出現在梅亭君面前,手中雪光微閃,當一切靜止,眾人才看清梅亭君胸前插著一柄長劍。

梅亭君不可置信的盯著順劍刃汩汩流淌的鮮血,傷處疼到麻木,事情發生在一瞬間,他甚至都忘記叫疼。

“一時半會死不了,不過你再亂動就說不定了。”他緩步回到石臺前,示意梅亭春,“繼續。”

梅亭春渾身打顫,彎身撿-匕首之時險些栽倒在地。

不能逃,不能放棄……

梅亭春咬牙,雙手握著劍柄,一閉眼狠狠刺下去。

利刃沒入皮肉的感覺那樣清晰,太惡心了!梅亭春撒手向后急退幾步,捂臉縮在墻根嗚咽起來。

這一劍歪的厲害,直接刺到了腹部,顧驚鴻沒有評價,抬眼見到梅如劍雙眼空洞,嘴唇發青,心知發出稍大一點的聲音便能把他嚇破膽,便沒有讓他練習,兀自沉默著拔出匕首將屍體剖開,與剩下兩個看起來還算鎮定的人講解人身體上脆弱之處。

梅亭竹緊緊抿著嘴防止嘔吐。在如此陰冷的屋內,她鬢發邊竟已汗水匯聚成滴。

安久額上亦布滿細密的汗珠,然與梅亭竹不同的是,她是在努力壓制自己來自靈魂的躁動。她做了狙擊手之后,都是遠距離射擊,已經有很長時間不曾經受這種血腥場面的刺激了,她現在很想破壞點什麼。

身后,兩名黑衣人把梅亭君抬走醫治。

這一堂課持續了不過兩盞茶,卻讓每個人都感覺到在煉獄里煎熬了數十年。

用來練刀的屍體顯然是死去沒有多久血量與普通人無異,紅色的液體從石臺上如瀑流下,在不平整的石磚地面上匯聚成一個個小血坑。

屋內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甜。

顧驚鴻掏出帕子拭了拭手,看著另外一個石臺上赤條條的女屍,有些可惜的道,“女屍很難得,怕是要浪費了。”

控鶴軍行事殘忍,但是亦有底線,一般拿來練手的屍體無不是生前惡貫滿盈之輩。時下這樣的男犯好找,女犯卻是不容易。

“你們回去休息三日可以好好想想適不適合成為暗影。”顧驚鴻的聲如清泉蕩滌臟污,他淡淡道,“不過,你們好像沒有選擇。”

還是尋常的語氣,安久卻覺得他話中頗有些憐憫抑或自憐的意味。

“來人。”顧驚鴻聲音微揚,“送他們離開。”

一名黑衣人打開房門,梅亭春連忙扶著墻站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跑。

安久盯著顧驚鴻,似乎要透過鬼面看清他的表情。

顧驚鴻復又負手而立,清湛的眸光透過鬼面上的孔隙回望她似在等著她說話。

安久需要拜師學藝,可她又不想尋梅氏中任何一個人,這個顧驚鴻似乎武功高絕他本來就是控鶴軍派來的老師,指點他們是理所應當,但……找他學藝,怕是一定要進控鶴軍了!

找他還不如找智長老。

思慮片刻,安久轉身離開。

出了義莊,清冽的空氣入肺,安久的躁動才有所緩解。

梅亭君不知被送去了哪里,梅亭春趴在雪地劫后余生似的大哭梅亭瑗蹲在馬車下面干嘔梅如劍則被兩個黑衣人抬上了車。

一向鎮定的梅亭竹此刻正扶著車轅大口大口的喘氣,雪白的霧花噴散水天色的衣裙襯得她小臉幾乎透明。

一堂課,潰不成軍。

安久猶豫著自己要不要裝作害怕的樣子可是,害怕是什麼感覺呢?

裝不像反而惹人生疑,想來想去,她直接閉眼栽倒在雪地里。

一暈萬事了。

安久感覺有人把她抗起來放入車內,嗅到車內屬于梅亭瑗身上的香粉味,她躺的更加放心了。

義莊內。

顧驚鴻如蒼松般靜靜立于屋脊上,遠遠望著梅氏諸人的情況。

一道黑影落在屋頂,“副使準備薦誰嫁入華氏。”

“梅亭竹或梅如雪尚可。”顧驚鴻道。

黑影頓了一下道,“這二人天資不錯,可入控鶴軍,為何不薦梅亭瑗。”

顧驚鴻道,“聖意是在華氏安插臥底,華容添人才出眾,即便有女子一時不動心,難保時日久了不生出感情來。梅亭瑗感情用事,第一個排除。即便是那二女也未必合適。”

“那副使的意思是……”黑影道。

顧驚鴻道,“奏稟聖上,擇一適齡危月暗影頂替梅氏女之名嫁入華氏。”

控鶴軍內部分為四支,分別是羽林、神武、神策、危月。二十八星宿中危月燕為北方第五星宿,在龜蛇尾部,若在戰斗時出現此星象,預示著斷后者有危險。控鶴軍中的危月一支便是斷后軍,意為不計性命的為執行任務者斷后。

“是,屬下立刻去傳消息。”黑影閃身下去。天空又飄起雪。

顧驚鴻抬手摘掉面具,墨發散開,隨著風雪翩飛。面具下還是黑布覆面,他目光晦暗的盯著手中面具,然后緊緊握起。次日清晨,萬里銀裝素裹。

梅久再醒來的時候發覺身處自己的房間,不由舒了口氣,但旋即腦海中浮她出昨晚見到的屍體,心又沉了下去,她能逃避一次,難道永遠都逃避不?

“安久,你說智長老作保,為何我們還要去暗學?”梅久忐忑的問道。

“……”“我想堅持,可是我真的害怕。”

“我娘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有沒有遇見危險,有沒有害怕。”

“好想我娘。”

“安久,你想娘親的時候怎麼辦?”

“殺人。”安久終于給了一個簡潔肯定的回答。

梅久擦拭眼淚,“為何要殺人?”

“開心。”就像很多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買東西取悅自已,安久用這種方法排解孤單。“不是很可怕嗎?那麼多血,他們死的時候充滿恨意的看著你……”梅久被自己說的內容嚇得打了一個哆嗦。

安久從未看過充滿恨意的目光,那些人死的時候都還不知道自已已經死了。

“娘子,您醒啦?”遙夜掩上門,走近床前撩起帳幔,“昨日不曾去智長老那里,今天不能再不去了。”

“嗯。”經過昨晚的事情,梅久忽然覺得去智長老那里並不可怕了。

遙夜見她沒有露出懼怕的神情,不禁微笑,嫣娘子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洗漱過后,梅久吃了一碗粥,便去往永智堂。

到了地方,小廝領著梅久到了永智堂—間屋子內便退了出去。梅久看了一圈,屋內空曠開闊,沒有任何家具,正對面的墻上掛著一幅宇,蒼勁的“佛”字幾乎占滿了整幅空間,西

側墻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弓弩。“顧驚鴻授課很有趣兒吧。”智長老進門,笑呵呵的道。

梅久躬身施禮,“長老。”

智長老感覺到現在的梅久與那晚射箭時的不同,眉頭微皺,“你覺得顧驚鴻授課如何?”昨晚梅久一進屋就暈過去了,她哪里知道誰是顧驚鴻,講的又是些什麼?

“安久,昨晚是頂了我吧?”梅久心里問道。

“嗯。”安久道。

梅久這才硬著頭皮回智長老的話,“很……很好。”

“很好。”智長老古怪一笑,“顧驚鴻十來歲的時候便負責為控鶴軍帶新人,他帶過的人,還沒有一個敢說‘好’。

梅久心頭狂跳幾下,不安的抓著衣角。

智長老看見她這個小動作,心中不喜,當初考驗時那種傲氣與爽利去哪里了?

射箭時候那股氣勢又是從何處而來?

智長老覺得自已枉稱智者,竟是怎麼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顧驚鴻負責帶你們半年,前三個月授課,后三十月會帶你們執行一些任務,你武功不行,所以我派千山負責保護你。”智長老慢慢往墻邊走,隔空便將一個掛在高處的小弩取下來遞給她,“我三年前制了這種小弩,輕巧方便,適合近距離偷襲,你試試。”

梅久接過來,竟看不出絲毫頭緒。

安久倒是挺喜歡,于是控制梅久的雙手擺弄那小弩。

玩弓的人對弩多少都有世了解,它是介于弓和槍之間的冷兵器。

槍稱作扳機的地方,對應弩上的懸刀,槍上的瞄準器在弩上則稱作望山。

這把弩機呈長方形,懸刀很隱蔽,沒有望山,屬于袖箭。

安久摸索了一會兒,便將箭矢上膛,抬手起手搖動懸刀。

箭矢咻的一聲定在了正對面的墻壁上。安久感覺梅久實在緊張,便直接控制了身體,“挺好。”

“哼!”智長老很欣賞她剛才那種果斷利索,卻故作不悅道:“見識淺薄。弩機是死物,射程力道都有限制,弓就不同了。”

他說著從墻上取了一張弓,彈動弓弦,“弓道的最高境界叫‘驚弦’,可知何謂‘驚弦’?”

安久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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