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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袖唐]偽宋殺手日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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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0: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再見驚弦

保家衛國。為了一方安寧,總有人要犧牲。

然而,人都有私心,都有求生欲。在第一代打江山的熱血過去之后,他們便漸漸萌生了退意,四大家族之中就屬樓氏人最忠義無私,所以樓氏家族凋零的最快。

“竟是如此下場。”樓明月仰頭嘆道,“老天真是不公平!”

“既然是自願的,就別怪老天。”一直靜靜聆聽的安久開口便是刺激人的話,好在她還算比較照顧樓明月的心情,接著道,“我……知道一個人,她原本可以選擇平靜的生活,卻因為某些原因做了壞人,年紀輕輕就死了。路都是自己選的,這世上沒有樓氏、梅氏也不會毀滅。”

既然自己選擇了隨時付出生命,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便不要責怪皇上或老天。

樓明月沉默半晌,忽而一笑,“你這也算是安慰人?”

不算嗎?除了莫思歸和梅久,安久還是第一次這麼主動的與人溝通,不管怎麼樣至少出發點是為了安慰她。

“你能說出這種話真是令我意外。”樓明月與安久只有一次接觸,但基本可以判斷出她行事沒有方向性,好像完全是憑著一時的情緒來。

安久盯著樓明月的臉龐,蒼白的好像一觸即碎,然而唇角尚未淡去的笑意又讓她顯得堅不可摧。

“你日后可有打算?”樓明月走到護欄邊,伸手拂掉上面的積雪坐了上去,“智長老恐怕短時間內出不來。”

安久一直以來習慣了接受命令,如今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人施令,她有極為強大生存的能力,多麼艱苦的環境都能夠活下來,可她卻不會生活。也沒有必須活下去的動力。

這是她放棄的原因。

樓明月沒有等到安久回答,伸手握緊扶欄,“此仇不報,我誓不脫這身孝服!”

“嗯。”安久應聲。算是贊同她的做法。

山風攜雪,兩個人再沒有說話,一坐一站如豐碑一般,竟是直到天邊露出一絲朝陽。發絲上結了厚厚的霜,仿若一夜白頭。

晨光熹微,樓小舞從莊內奔出來,“二姐,阿弟醒了。”

樓明月霍然起身,連招呼都沒打一聲便疾步下山。眨眼間就只剩下一道殘影。

樓小舞招呼安久道。“十四。跟我去買柴生火做飯吧,我們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樓氏存了兩屋子的干柴,全部都被燒屍體用光了。

安久如今借住在樓莊。多少應該出點力氣,再說她對樓氏印象不差。便干脆的隨樓小舞下山。

在山上時,只感覺到樓莊內沉悶壓抑,不過好歹有莫思歸帶頭處理,到了山下才真正看見什麼叫做人間煉獄。路邊隨處可見橫屍,兩人在村中轉了一圈,竟是一個活人都不曾遇見!

這些屍體如果不及時處理,很可能引發更加恐怖的災難。樓小舞在一個空了的農戶家里困了柴火便與安久立刻返回莊內,把這件事通知眾人。

“怎麼辦?”樓小舞問。

“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當,恐怕會引起暴亂,朝廷會派人處理,我們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樓明月淡淡道。

死者為大,燒屍體的事情一旦被傳出去,又沒有兵力鎮壓村民反抗,樓明月所言極有可能成為事實,並非危言聳聽或者袖手旁觀。

“只想著善后不是辦法。”安久終于表達了一次意見,“莫思歸,你只知防不知治?狗屁的神醫!”

屋內鴉雀無聲,樓辛突然感覺心里舒暢不少,沉郁的神色亦顯出幾分輕松。

莫思歸心里早已躍躍欲試,嘴上卻道,“別人準備了幾年,甚至十幾年,你教我短短幾日做出解藥?”

“借口。”安久冷然道。

絕境中不用全部力氣做最后一搏怎麼知道一定會死?

天才往往都有傲氣,莫思歸啪的將扇子放在桌上,“此扇為賭,老子三天之內做出解藥!”

樓辛眼角一抽,諷刺道,“真有氣魄!”

事情發生的的太突然太迅猛,莫思歸只來得及被動應對,尚且沒有時間去思慮解藥的問題,聽安久如此說,他心里的怒氣頓時涌上來,不是氣安久說話不留顏面,而是怒有人竟然能在醫道上將他逼迫至此!

莫思歸恨恨的想:先配出解藥再說!等捉住此人,先喂他吃半斤自己配的毒藥!

安久抓起扇子放在袖袋里。

眾人一天沒有進食,早已經饑腸轆轆,就在議事堂里簡單的用完早膳之后各自回去歇息。

之后莫思歸果然把自己關在房間,不邁出房門一步,就連送進去的飯菜全部都是原樣送出來。

起初菱姑還以為他是在賭氣,但到了第二天,她開始有些擔憂了,送飯的時候透過門縫里看了一眼,卻見莫思歸坐在地上發呆。

隔日再看,他竟然還坐在原處。

菱姑連忙去書房尋了樓明月稟報此事。

樓明月正在查找關于耶律凰吾的情報,全然不理會她。樓辛用完早膳之后便帶著樓小舞閉關練功去了,沒有十天半月出不來。

菱姑尋到安久那里,見她正坐在廊下的護欄上看書,一身黑色勁裝裹著修長的身材,外罩一件貍色裘衣,青絲用發帶簡單束起,容顏仿若冰雪雕琢。

菱姑在怔了片刻,才上前欠身施禮,“奴婢紅菱見過十四娘。”

安久抬頭。

那雙漆黑的眼眸映著雪光,寒涼至極。

她看人的時候太過專注,不免令人生出一種被獵人盯上的錯覺,菱姑脊背發涼,她微微縮了縮脖子。說明來意,“莫神醫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娘子若是有空還是去瞧瞧吧?”

安久皺起眉。當年她父親就是這樣,每每在實驗室里一關就是一兩天,有時甚至十天半個月,每當此時被打擾。脾氣就特別暴躁。

“他想作死誰也攔不住,操什麼閑心。”安久冷冷道。

菱姑見她低下頭繼續看書,沒有再搭理人的意思,手足無措的站了一會兒,只好離開。

安久聚精會神的研究智長老留下的書。

這本書中教人如何用精精神力作戰,對于她目前的狀況來說很有用。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有點事情做總強過無所事事。

安久按照平時的習慣,先粗略的看一下整本書大致講是什麼內容,然后再開始仔細閱讀。

不管是練內功還是外功。都要扎實。切忌急于求成。如果是尋常人這樣看會十分危險,但安久對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力的控制都到了可以媲美機器的地步,如此做反而讓她更容易掌握控制精神力的方法。

按照智長老的說法。純精神力其實也可以射出驚弦,但不同的是。這種驚弦對于精神力六階以上的武師幾乎沒有什麼殺傷力,哪怕發箭者的精神力已經臻至化境,也無法將其斃命,而作用于精神力弱的人身上效果倒是良好,並且在屍體上沒有任何傷痕。

這是智長老琢磨多年的功法,安久閑來無事便尋了張弓練習。

這時安久才明白為什麼每一次去找智長老,他都張開弓很久不射出去。

練了大半天,梅久憂愁道,“好像都沒有用。”

因為安久一直不停的練,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樣,可梅久明明已經感覺身體都要崩壞了。

“要找人試試才知道。”安久道。

精神力不像內力,它對于死物是沒有作用的。

梅久慌忙道,“別,你別再殺人了。”

她想起這幾天的發生的事情,感覺天都快要塌了,在從前的十幾年里,隨母親走過不少地方,任何一處給她的印象都是安寧祥和,她從來沒有想過世上如此黑暗殘酷。

“盡管你依舊這樣說,你還是被改變了。”安久感覺的到。

現在的梅久不會見到死人就一驚一乍,不會再那麼害怕縮瑟,縱然在安久看來這種改變很微小,但她的確不同于從前了。

梅久心情很復雜,猶豫道,“我應該能進控鶴軍的吧?”

她仍舊很害怕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

安久給自己的定的目標是自我毀滅,關于其他方便,她自己尚且迷茫,如何能給旁人建議。

與莫思歸的三天之約過去。

安久拿著折扇去他門前等著。

她不算了解莫思歸,但感覺他並不是一個會胡亂放狠話的人,盡管賭約壓的只是一把“紅杏出墻”的折扇,但他壓上的其實是傲氣和尊嚴。

從午飯過后,安久在廊下張開弓練習驚弦。

精神力這種東西實在玄妙,看不見摸不著,練習了這麼久,若不找個機會試一試根本無法驗收成效。

傍晚的時候,莫思歸砰的一聲踢開房門,神清氣爽的站了出來。

安久余光瞟見他,轉身用弓對著他,手指一松,把匯聚的精神力放了出去。

弓弦嗡的一聲輕吟。

“哈——”莫思歸笑到一半戛然而止,整個身子僵住,連面色都白了一下。

安久不知莫思歸是幾階武師,但絕對超過六階了,即便她真的聚成了精神力的驚弦也殺不死他。

“什麼感覺?”安久湊過去回訪受害者。

半晌,莫思歸才能活動身體,他揉著太陽穴,怒瞪著安久,“梅十四!你做了什麼?”

菱姑瞧的清清楚楚,人家梅娘子離得老遠呢,而且弓弦是空的,“您是太過勞累了,三天才吃了兩頓粥。”

“是嗎?”莫思歸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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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過年

“你剛才是什麼感覺?”安久再次問道。

“眼前一黑,像是要暈過去。”莫思歸滿臉懷疑的盯著安久,但想到她經絡盡毀,不太可能再射出驚弦,況且驚弦的威力遠不止于此,遂將剛才一瞬的不適拋之腦后,朝她伸出手,“解藥做好了,折扇拿來。”

安久本打算還給他,但瞧著那副臭屁的樣子,心頭略有不爽,“救活了人再說。”

莫思歸哼哼兩聲,不再討要扇子,轉頭嚷著讓菱姑給弄些吃的,待他填飽肚子便一個人背著藥箱晃悠悠的下山去了。

菱姑瞧著他的樣子分明還是個大孩子,不禁有些擔憂,但轉念一想,他許多年前便已經一個人闖蕩,她的擔心實在多余。

給樓小舞送過飯,菱姑便去了安久那里。

“梅娘子,我家娘子說若您覺著無聊便讓奴婢領您去她的屋子。”菱姑不敢看安久,垂著頭解釋道,“娘子素來好擺弄些機關,知道您擅弓道,請您過去挑選幾張合心意的。”

精神力驚弦,不過是智長老在追尋驚弦的時候試驗出的各種產物之一,畢竟不是真正的驚弦,殺傷力很有限,那種可以媲美槍炮的藍光弩,讓安久對這個世界的武器有了新的認識,又重新燃起了她對武器的熱衷。

“好。”安久不會客套,心里怎麼想實際就怎麼做。

在上次試煉的時候,安久便見識道樓小舞的索弩和光弩,心知她有機械天賦。然到了她的屋子之后,還是有些驚訝。

樓小舞的房間極大,而內室只占十分之一的面積,偌大的外室只放了一張長桌。幾個凳墩,還有許多貼墻的置物架,地上、桌上、墻上擺滿了各類器械,其中不乏弓弩。

安久的目光被桌上擺著的一支弩吸引住。那支弩與試煉時敵人手中的藍光弩外形很相似。

她上前仔細觀看,菱姑見她感興趣,便解釋道,“這是娘子近來做的東西,說是做壞了。”

安久拿一支箭上膛,走到門口對著院子里的樹扣動懸刀,刺啦一聲,弩箭帶著閃耀的藍光急速飛出,穩穩定在樹干上。絞起一片木屑飛揚。

有些形似。可惜殺傷力比那種藍光弩低的多了。但樓小舞只憑看了一眼就能在段時間內做出這種東西,可見她于機械上有著過人的天賦。

菱姑感覺到安久的贊賞,想著自家娘子似乎很喜歡與這個冷冰冰的梅十四接觸。于是想拉近一下關系,“娘子是早產。身體不好,每日練武不能超過兩個時辰,所以就喜歡擺弄這些。”

安久嗯了一聲,回到屋內,坐在桌邊開始擺弄手里的弩。

弩與槍的原理相通,她可以閉眼快速拆裝狙擊槍,對其構造自然了如指掌。

菱姑看她全神貫注擺弄弩機的樣子竟與樓小舞有些相似,心中的距離感不知不覺拉近了幾分,每每給她說一些樓小舞的事情。

有了事情可以打發時間,安久很享受獨處,一個人在那里埋頭苦干,絲毫不搭理菱姑。

菱姑說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趣,便留她一個人擺弄。

白雪覆蓋巖山,因有玄冰存在,這里比別處更寒冷。

莫思歸外出,樓明月和安久都是安靜的人,整個樓莊一片寂靜,若非菱姑每日準備吃食,根本不像有人居住地方。

有了莫思歸的解藥,汴京附近的瘟情得到緩解,朝廷出兵焚燒染毒的屍體,總算在過年之前遏制了一個巨大危機。

十日之后,距除夕還有兩天,慕千山奉命趕到梅莊來接梅久和莫思歸回梅花里。

智長老被朝廷看押待查,極大的傷害了控鶴軍家族的感情,此事的處理辦法清楚的表現出了皇上對控鶴軍家族的不信任,使得君臣之間那所剩無幾的維系再次出現裂痕。

而在樓氏遭難這件事情上,控鶴軍雖然最后應援了樓氏,但處理之遲疑,還是太令人寒心了。

在這張巨大的陰謀網里,敵方大獲全勝。

梅氏已經被逼到必須做出一個決定的時候。

梅花里。

在煙波浩渺的湖畔,有幾座隱蔽在梅園之后建筑。它們坐落在葫蘆形的山坳最底面,一座塔形的書樓,掛著“忠正守義”牌匾。

梅氏家主梅政延負手而立,皺眉盯著匾上的字。

一襲白衣悄無聲息的落在不遠處,靜靜的陪著站了許久。

“政景,梅氏,該何去何從啊?”梅政延長嘆。

白衣微動,梅政景踏雪走到他身側,“三哥,你知道我不想管這些煩心事。”

“你的性子該斂斂了!”梅政延看著他的目光充滿了失望,語氣嚴厲,“縱使族里把你定為未來接權人之一,我也從來不曾勉強過你,如今亭君已經不在,你難道不應該主動扛起責任?!”

若不是梅政景無心接管家族,一直放浪形骸,族里也不會決定這一次送梅亭君出去試煉!梅政延心里不是沒有怨氣,做梅氏家主雖然不用出生入死,但在與朝廷的關系岌岌可危中怎樣保全氏族,比出生入死更難。本應該是梅政景的事情,他卻不得不逼迫自己兒子去做。

梅政延情緒低落,“他這次折了也好,至少不用擔起整個家族的重擔,他不是掌家的這塊料。反倒是你!”

想到梅政景他的怒氣又被勾起來,“分明生的滿是心竅,卻不願為家族付出!你就眼睜睜的看著梅氏倒下?”

“三哥。”梅政景總算上了一回道,並未顧左右而言他,“我幼時憧憬過進控鶴軍的暗影,也想過帶領梅氏為朝廷效力,就在幾年前我還這樣想。”

他作為家主的候選人之一。勢必會了解很多事情,然而了解的越多,越發現現實與想象的差距太大了:控鶴軍家族和朝廷之間岌岌可危的關系;還有控鶴軍原本應該是保護大宋的利刃,如今卻成了聖上手里排除異己的屠刀;朝廷在對外關系中的軟弱……

這些血淋淋的事實。狠狠擊碎了梅政景一直以來的夢想。

“如今梅氏陷入困境,如果家族要脫離控鶴軍,我作為梅氏一員,自是要拼盡全力。但……”梅政景盯著忠正守義牌匾,語氣斬釘截鐵,“讓我為這樣的皇上和朝廷效命,絕無可能!”

梅政延何嘗沒有想過,但,“梅氏脫離控鶴軍,勢必要犧牲已成為控鶴軍暗影的所有人。”

“三哥未免太婦人之仁了!”梅政景道,“君子棄瑕以拔才,壯士斷腕以全質。蝮蛇纏手。何不當機立斷?”

梅政延旋首。見他一身白衣長身而立。幾乎與雪融為一體,一雙目光瀲灩的桃花眼背后竟滿是寒涼。

“我倒是看錯你了。”梅政延說不出自己身什麼心情,緩緩道。“你對大哥那般惦念,我一直以為你像啟長老重情重義。沒曾想,骨子里倒是像極了智長老。多智者寡情。”

梅政景挑挑眉梢,“我倒是罷了,任憑三哥如何說,不過我真是為智長老叫屈,他若無情,會毀卻一身前途只為梅氏?以他之才,哪怕做宰輔也使得,他若無情,能為了梅氏犧牲數十年光陰?”

一個個反問,逼的梅政延啞口無言。他竟將這些全部忘記了,只看見智長老平時處事的果斷狠辣。

“大智者大愛,若常拘小節,如何成就大事。”梅政景不再糾纏在這個問題上,從懷里掏出一只錦囊丟給梅政延,“有空還是處理一下內奸吧!”

梅政延打開錦囊,從中取出三封殘信,這些信已經被火燒得七零八落,但是被梅政景拼湊過之后,能夠大概看出內容,里面都是控鶴軍羽林令寫給某人的信函,其中不乏一些要求打探梅氏秘密的命令。

梅政延沉聲問道,“你從何處得來這些東西?”

“大房老夫人。”梅政景道,“你整日繁忙,自然不像我這個閑人關注內院,我注意到她已經有段時間了,只不過一直沒有抓到實證,最近局勢風雨飄搖,智長老被扣壓,上面肯定想知道梅氏的真實反應,萬一有叛心,他們好盡快處置!所以琢磨著最近必然聯系頻繁,我就蹲守在她那邊,果然被我找到了這個東西。”

“你是說,大房老夫人是聖上安插在梅氏的暗線?”梅政延心中驚駭。

“證據確鑿,她背后之人若非當今聖上和先帝,就是這次襲擊樓氏的幕后主使。”梅政景冷笑道,“總歸是叛族。所以三哥,你看大房多麼識時務。”

大房人丁凋零,所剩無幾的人里頭,先是梅嫣然攜女私逃,再是老夫人通敵。

“此事非同小可,先回議事堂再說,你跟我來。”梅政延把東西收起來塞進懷里。

“三哥!”梅政景正欲阻止,梅政延的身影卻早已消失。

梅政延心中著急,如果老夫人是聖上的暗線倒還好,雖然棘手,但至少如今的局勢聖上不會輕易對梅氏下手,但如果老夫人是通敵賣國,梅氏遲早會落得和樓氏一樣下場。

樓氏如今至少還能把這塊忠正守義的牌匾搬到宗祠里去,而梅氏此次說不定會連為國捐軀的祖先都要遭受牽連!

梅氏是暗影家族,響應召喚的速度極快,梅政延一邊往議事堂趕一邊發了信號,待梅政景趕到時,幾位長老已經應召到了議事堂。

如此急招,定不是小事情,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旁的事情搪塞,梅政景便沒有再阻止,任由梅政延將事情說出來。

可惜幾位長老要麼就是性情中人,拿出的主意太過偏激,要麼就是醉心鉆研武學,對這種玩心眼的事情根本沒什麼好主意。

這種結果完全在梅政景的預料之內,好在長老們的都足夠沉得住氣,梅政延要求保密,倒也不擔憂他們走漏風聲。

此事暫擱,整個梅花里都開始準備過年。

次日傍晚安久和莫思歸回到莊內。

久違的玉微居內燈火通明,安久把身體的控制權還給梅久。

“娘子,奴婢給您裁了新衣呢。”遙夜面上多了幾分喜氣。

從梅莊離開的時候,梅久感覺像是會在樓氏住很久,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她心里疑惑,“遙夜,你可知道為何接我回來?”

“大年總不能在別人家里過吧。”遙夜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聽說是六郎讓家主把娘子接回來的。”

“六叔?”梅久對那個行事不按常理的叔印象還不錯,因為他曾經偏幫過安久。

“姐姐!”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外喊。

“是十五娘。”遙夜說著去開門。

梅久很長時間沒有見梅如焰,心里也很想念,高高興興的起身迎到外面去,“妹妹。”

梅如焰著一件湘妃色夾襖,蔥白色羅裙,烏發偏梳,右耳邊留了單側垂髻,看起來嫵媚又不失活潑。

她的容貌又長開了些,狹長的鳳眼比之從前更具風韻。

“姐姐。”梅如焰拉著梅久的手,明朗的笑容感染著她。

我這滑膩膩的纖纖玉手,安久很不舒服,但感受到梅久發自內心的高興,又想到自己毀了她的經脈,她能這麼高興也很不容易,便暫且忍了。

“自從來了梅莊,我都沒有好好同你說說話。”梅如焰含淚帶笑,“不過幾個月,我卻過的像十年一樣,姐姐離開這些天,我好生惦念。”

梅久心中動容,哽咽道,“阿順。”

聽到這個名字,梅如焰臉上有一瞬的不自然,旋即又恢復如常,抹了眼淚,笑道,“姐姐,我們去半山看燈籠吧,我傍晚下學的時候瞧見,可漂亮呢!”

她這一時哭一時笑,倒是顯得頗為真性情。

梅久轉頭,以目光詢問遙夜。

遙夜笑道,“娘子穿暖些,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好!”梅久喜笑顏開,隨著遙夜進里室去換衣物。

因是晚上,也不需細細裝扮,梅久只著了一件緗色裙,同色的夾襖,烏發松松的編了垂辮。

“姐姐真美!”梅如焰贊嘆。

兩人手牽手往族學那邊的山上去。

梅久忽然想起梅如焰戀慕陌先生的事情,便小聲問,“妹妹,陌先生待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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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戀慕

梅如焰面上發燙,嘴上卻不忿的道,“冷酷無情的人。”

梅久想來想去,還是不太好意思說出口,只好道,“陌先生那種性子是不太好相處。”

梅如焰生著一顆七竅玲瓏心,縱然梅久說的很委婉,她也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卻不以為然。梅氏與旁的家族不一樣,她以后注定不可能嫁出去,也不可能與陌先生長相廝守,可是她從來不求永恒。

即便如此,她與陌先生也未必會有交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心里有數。”

“那就好,你一向比我會處事。”梅久笑道。

“姐姐,你快看!”梅如焰停下腳步,指著山下。

梅香隱隱,白雪皚皚,整個梅花里仿佛是是一片燈的海洋,就連沒有人住的屋舍都掛上了紅色燈籠,燈光與梅花相映,恍若一副絕美的畫。

“暗香浮動月黃昏。”梅久深吸一口氣,眼中染上一層淡淡笑意。

年前寧靜的夜里賞景,這是她這段時間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娘子,幾位先生在那邊,可要過去問個好?”遙夜提醒道。

梅久與梅如焰抬頭,順著遙夜的目光看見族學趙山長和幾位先生正在前面的亭子中看莊中美景。

兩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在陌先生的身上,他一身月白長袍,外罩一件青狐皮,燈籠微黃的光線之中,宛若謫仙一般的人物。

梅久暗嘆,與這等男子朝夕相對,也難怪梅如焰會傾心。

兩人上前欠身施禮,“見過山長,見過幾位先生。”

趙山長瞇著細長的狐貍眼,似乎還沒認出人來,“無需多禮。”

“十四娘啊。”陸清明笑呵呵的看著梅久,他心里一直很好奇,一個打拳像跳舞一樣的姑娘是怎樣從控鶴軍試煉中活下來。

梅久欠身道,“先生。”

陸清明本不玉打探,但見她依舊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卻是沒有忍住,“你那一套拳練得如何?”

“凡是有空必要練的,只是……”梅久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進步,因為她所謂的“有空”次數寥寥可數。

安久都懶得評價,梅久記動作倒是快,那一套拳法打的很流暢,可再流暢也不過是更流暢的舞蹈而已。

趙山長這才知道兩人的身份,彎起眼睛,“原來是十四娘和十五娘啊。”

“正是。”梅如焰早就想問,“啟長老醫術無雙,應該能夠治好山長的眼睛,您為何不請他醫治呢?”

陸清明迫不及待的揭人老底,“哈哈,趙山長年輕時眼睛犯了錯,如今他恨不能瞎了,還治什麼?”

梅如焰見陸清明以這種調侃的口wěn說出來,便知道他言下之意,眼睛還能犯什麼錯?非禮勿視嘛。

趙山長的一雙狐貍眼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娘子們賞景吧,我們先走了。”

“山長慢走,幾位先生慢走。”梅久和梅如焰道。

梅如焰盯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暮夜,久久沒有移開。

就連梅久都看出梅如焰對陌先生迷戀至深,這等深情,真的能夠自控嗎?

“族學中的幾位先生過去都是叱吒風云的人物。”遙夜道。

梅如焰回頭,邊說著目光邊掃過澹月,不知是問遙夜還是問澹月,“你知道他們的背景?”

遙夜知道,澹月極有可能也知道,可是不管她怎麼問關于陌先生的事情,澹月從來只字不透,這種情況,要麼是真的不知道,要麼就是對她不忠心。

遙夜心里咯噔一下,沒想到自己簡單一句話就讓對方抓到了這種破綻,怪不得嫣娘子臨走前那麼鄭重其事的叮囑防著梅如焰。

“這是江湖上的事,我爹娘乃是江湖中人,自然聽說過他們的名頭。”遙夜勉強圓了這件事,繼續道,“趙山長乃是赫赫有名的‘玉面狐貍’,清明先生號‘逍遙和尚’,陌先生便是‘音殺’。”

安久嗤了一聲,“玉面狐貍。”

趙山長那一張黑臉當真和“玉面”二字相去甚遠。

梅久反倒不覺得有什麼,白的也可以曬黑,“清明先生怎麼說是和尚呢?‘音殺’又是何意?”

遙夜見兩人很感興趣,便解釋道,“清明先生以前是護龍寺的和尚,觸犯戒律被逐出寺之后便還俗了。‘音殺’是指可以用聲音殺人,陌先生從前是縹緲山莊排行首位的殺手。”

“縹緲山莊是什麼地方?”梅如焰問道。

安久聽莫思歸說起過縹緲山莊,那是一個殺手組織,專門做殺人生意。

“縹緲山莊是一個專門做殺人營生的地方,外界流傳一卷《縹緲錄》便是記載山莊中殺手的排名,雇主可以挑選自己信任的殺手辦事。”遙夜說的很直白,“縹緲山莊基本不設門檻,只要雇主能出得起價格即可。所以排名越高,受雇的次數便越多,陌先生在縹緲山莊排行首位七八年,手上人命累累,因此才如此冷漠孤僻。”

“他脾氣還tǐng大,倒不似一個冷血殺手。”梅如焰道。

梅久默默的想,安久脾氣也tǐng大,也確確實實視人命如草芥。

遙夜暗暗搖頭,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梅如焰還是執迷不悟,顯見是說不通了。遙夜憂心忡忡,倘若不是怕梅如焰做出什麼違反族規的事情連累到自家娘子,她也不耐煩這般多費口舌。

梅久嘆道,“陌先生並非良人。”

頓時沉默下來,山風卷著積雪刮起,氣氛有些怪異。

“變冷了,我們回去吧?”梅如焰勉強扯起笑容。

“那回去吧。”梅久好不容易放寬的心,如今又提起來。梅如焰是一個能夠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不像她什麼都寫在臉上,現在連表情都管制不住,可見對陌先生已經情根深種。

梅久倒是沒有想過梅如焰的這份感情會連累到自己,她只是單純覺得,陌先生這樣的男子不適合托付終身。

回到玉微居,梅久洗漱之后鉆進了捂好的被窩,舒服的打了個哆嗦。

這些天的奔波致使她的精神很疲憊,沾到枕頭便有了睡意。

半睡半醒之間,她含糊問道,“安久,你戀慕過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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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0: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夜宴(1)

過去的許多年,在安久的觀念里甚至沒有男女之分,更不知戀慕是怎麼一回事,“沒有。”

梅久糾結道,“為何竟能讓人失去分寸?”

在梅久心里,梅如焰一直是個很強悍且有主見的女子,待人處事能夠面面俱到,幾乎挑不出什麼錯來,如今連她都能看出像陌先生這樣的人不會是任何女子的良人,梅如焰為什麼還會不能自拔的深陷?

兩人均認真想了一會兒,漸漸陷入睡眠。

次日一大早,安久便被外邊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吵醒。

時間尚早,梅久還未醒,安久一臉嚴肅的坐在妝臺前任由遙夜擺弄。

遙夜見她似乎不高興,便輕聲安撫道,“今晚便是除夕,按規矩要吃闔府聚在一起吃大飯,娘子得裝扮的喜氣些才行。”

安久在西方長大,不了解這些節日,她也並不感興趣,察覺到梅久已經醒來便放開對身體的控制。

梅久尚未完全清醒,一時不能控制身子,斜斜向后倒去。

遙夜連忙扶住她,“娘子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梅久懵懵地道,“我……我還有些困。”

遙夜放下心來,繼續給她梳頭。

本朝喜好素雅的顏色,良家娘子更是極少穿紅戴綠,不過逢年過節、婚嫁喜事例外,梅久今日一襲瓔珞妝花裙,白色狐裘,臉上淡施胭脂,比之平時更添幾分顏色。

遙夜欣賞了許久,由衷贊嘆道,“娘子生的一副傾城好模樣。”

一句話又勾起了梅久的傷懷,女子再好的容顏不如一個好家世。將來嫁得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君,那人不需怎樣俊朗亦無需多有才華,只求他是個脾氣溫和沒有劣習的男人。

想到這里,梅久面上一紅,心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想起這種事情。

早膳過后,梅久去找梅如焰玩,誰知竟是撲了空,詢問院子里的灑掃婢女,竟也不知她的去處。

遙夜小聲道,“今日族學停課,奴婢覺得十五娘是不是私下去尋陌先生了?”

“陌先生究竟是何人?我記得之前趙山長身邊的書童說他年輕時曾是個風流才子,還曾是探花郎。”梅久不解道,“為何你卻說他是縹緲山莊的殺手?”

遙夜道,“那個身份不過是個幌子,他的確去參加過科舉,並一舉中了探花郎,當時不知多少娘子芳心暗許,引得無數權貴榜下捉婿。”

時下婚配不是很苛求門當戶對,相對于唐朝來說,並不會門閥世家與平民涇渭分明,如今才華和金錢也成為權貴們擇婿的重要標準,但一些清流名儒瞧不起商賈,因此更中意有才華有前途的青年。

他們會在科舉之前事先打聽那些各個方面符合要求的青年,在放榜的時候派人在榜前守著,一旦發現高中,便立即與之商議親事,謂之“榜下捉婿”。

“至于他去參加科舉的原因,聽說是因為一樁生意。”遙夜補充道。

縹緲山莊的生意無非就是殺人。

這樣一說,梅久便明白了,陌先生中了探花還瀟灑離去並非真是因為對名次不滿,而是這樣一個引人注目的位置不適合殺手隱藏身份。

梅久惋惜道,“如此青年才俊為何偏偏要做殺手。”

“聽說陌先生是在縹緲山莊長大,身不由己吧。”遙夜看了看族學的山頭,覺著一時半會等不到梅如焰回來,“娘子,咱們回吧。”

“嗯。”梅久道。

兩人回了玉微居,閑極無聊,遙夜尋了些紅紙陪她剪窗花,剛剛坐下不久,梅如焰便找來了。

“姐姐。”梅如焰一身簇新的胭脂色衣裙將一張俏臉映襯的分外好看,情緒卻很低落。

“來坐吧。”梅久沒有去打聽她的私事。

梅如焰拿著剪刀胡亂剪了一會兒,卻是自己忍不住想傾訴,“姐姐不問我去哪兒了?”

“我倒是想問,怕你不願意說。”梅久老實道。

“我去找陌先生了,給他做了一頓飯,可惜人家不領情。”梅如焰自嘲一笑,“我這樣自己趕著貼上去,是否很不矜持?”

梅久未做聲,算是認同了她的說法。梅久三從四德的書看多了自然而然會自我約束,而梅如焰自小在ji館中長大,在感情方面截然不同。

“我知道,但是心里放不下。”梅如焰垂眸看著手里的紅紙,一向掛著笑容的面上多了幾許憂愁。

“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遙夜將一盞茶放在梅如焰面前。

“說罷。”梅如焰抬頭看著她。

遙夜道,“您到梅莊之后除了娘子之外不認識別人,與陌先生朝夕相處難免會生出情分,也未必是那種情思。”

這話哄一哄梅久也就罷了,梅如焰七八歲便已了解男女之事,怎會分辨不清師徒情分和男女之情?

她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遙夜默默轉了話題,“晚上要吃大飯,或許還要守歲,明日一早要去給長輩請安,兩位娘子用完午膳之后便去床上瞇一會兒吧,否則撐不住。”

梅莊里少規矩,但人倫不能不顧,平日也就算了,逢年過節禮數不能免。

梅如焰在玉微居里用過午膳之后,便與澹月回了住所小憩,等著晚上的大飯。

梅府有一處宴廳,每逢大節,便要召集整個梅氏的人前來宴飲。

梅花里不僅有梅莊,梅莊之外還有梅氏旁支組成的村落,今日夜宴,亦包括他們。

九百多人宴會,可謂盛況。

宴會從入冬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準備,到了今夜,前院的宴廳里已經熙熙攘攘,孩子們成群結隊的玩耍,兩排巨大的屏風將宴廳隔成兩邊,中間留下道路,年老者坐在上首,青壯年都是一身簇新聚在下首一起高談闊論,另外一邊則是婦人們。

一年到頭,梅莊里也只有這樣的時刻才會充滿生氣,每個人臉上都喜笑顏開。

而此時,祠堂里煙香繚繞,一片肅穆。

按照往年的習慣,開宴之前梅政延帶領梅氏子孫祭拜祖先。

祭拜之后,眾人去了偏廳落座。

“消息可曾散布出去?”梅政延問道。

梅政景道,“已經散布,就看她上不上當了。”

他們為了找到大房老夫人的主子是誰,不惜散布梅氏想脫離控鶴軍去隱世的消息。

啟長老手中的白骨丈一下一下點著地,發出令人不安的嘭嘭聲,“事到如今,老夫依舊覺得太過冒險。”

沉默片刻,梅政延道,“我們處在風口浪尖上,不管她是通敵賣國還是聖上安插的眼線,都是把梅氏推向懸崖,不得不搏。”

“既是如此,秘秘密處理便是……”啟長老與梅政延一樣,行事都屬于保守派。

暗殺,是梅氏最擅長的一項工作,只要家主一聲令下,有的是辦法讓大房老夫人消失。

“咱們想去隱世又不是想造反,就算此事被聖上得知,也不過會以為我們因樓氏之事寒了心,此事即便不說,聖上亦會揣測,他確認了我們的想法,也必會對其他幾個家族起疑心。”梅政景手指輕輕撫著寬袖上的繡紋,“正好可以順勢拖他們下水。”

“你這是想造反?”一位長老壓低聲音道。

梅政景目光清冷,“是自保。”

上位者無能才逼得臣子不得不用這種這種方式保全自己。

“老夫沒有智長老的眼界,但還知道梅氏家訓‘忠正守義’,如今遼國虎視眈眈,隨時可能進犯,若是朝廷中諸位將軍都像我們一樣,還不如把大宋拱手讓人,免得百姓受戰火之苦。”啟長老緩緩起身,準備離開。

是顧小節,還是全大義?梅政景不是沒想過,但是讓他侍奉那樣一個主子,真是死也咽不下這口氣。

“隨便你們,我不管了!”梅政景拂袖而去,當真是說撒手就撒手。

幾位長老看向梅政延。

“依計行事。”梅政延道。

長老們不再接話,算是默認了這個決定。

暮色漸濃,夜宴即將開始,幾人離開祠堂往宴廳去。

剛剛出門不久,便有個藥童匆匆跑過來,“長老,藥廬走水了!”

啟長老擰起眉頭,第一反應是莫思歸又惹禍了,“怎麼回事?”

“是煉藥爐炸開了。”藥童急道,“莫大哥正在帶人撲火。”

“我回去看看。”啟長老拔腿就跑,這還得了,藥廬中隔著許多多年苦心收集回來的珍貴藥材,平時用一點都像割肉樣的疼,要是一把火給燒了,還讓不讓他活!

梅政延吩咐仆役帶二十個人過去幫忙,而后與幾位長老一並去了宴廳。

人陸陸續續到齊,婦人這邊以兩位老夫人為主,梅久、梅如焰、梅如晗就坐在老夫人下手,梅如晗的姨娘正站在老夫人身后伺候。

大房的女人統共就剩下這麼幾個了。

比起這邊的清冷,二房那邊就熱鬧多了,大大小小的姑娘全湊在二老夫人跟前獻殷勤,二老夫人瞥了老夫人一眼,滿面春風得意。

老夫人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垂眸靜靜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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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1: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夜宴(2)

“祖母,這是四姨從蘇州帶來繡品,好看吧?”梅亭瑗展開雙臂讓二老夫人看她的新衣裳。

二老夫人倒是一點不敷衍,細細端詳一會兒,頻頻點頭,“好看,我孫女生的好看,穿什麼都好。”

今日的熱鬧,才讓梅亭瑗稍稍忘記一會兒梅亭君之死,又露出了往日交蠻天真的姿態,“我還特地為祖母留了一匹,打算幫您做一身衣裳。”

二老夫人高興的合不攏嘴,嘴上卻說,“一把年紀的老婆子,還穿什麼新花樣。”

大房這邊得到的東西都是二房在外做營生的人帶回的東西,沒有什麼好炫耀,況且老夫人冷著一張臉,誰也不敢上前去找不自在。

不過總不能任由氣氛尷尬下去,梅如焰便找話說,“咦,祖母,雯翠、雯碧呢?好久不曾見過她們了,倒是有些想念。”

老夫人目光淡淡從梅如焰身上掠過,問身旁的靈犀,“她們兩人呢?”

“回老夫人,雯翠和雯碧帶著其他婢女在院中吃飯。”靈犀道。

梅莊中有些資歷的下人全都坐在外面,院子里燃著火盆,不算太冷,宴廳的門窗將例外隔開,他們反而更自在。

偌大的宴廳內外,近千人的宴席一派熱鬧。

管家揚聲道,“開宴——”

拖著常常的尾音,待到他聲落時,廳內廳外一片安靜。

梅政延站起來,用內力發聲,“是諸位辛勞付出,才有梅氏今日,我先敬諸位一杯。”

眾人忙站起來,端起酒杯,連聲道“不敢”。

梅久從未接觸過酒,實在厭惡這種味道,皺著眉頭抿了一口,辣得眼淚直流,猶豫了一下,將酒水潑在了衣袖上,這是不慣飲酒的女子常用法子。

一杯飲罷,梅政延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宴席真正開始。

梅如焰酒量不錯,她此刻心中煩悶,飲盡一杯,便自己執壺倒了一杯。

正送到唇邊,卻被一只手輕輕扯住袖子。

她轉眼看見梅久正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心知這里不是借酒澆愁的場合,回去再喝不遲,于是淺淺一笑,微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

籌光交錯,宴到一半時,有護衛悄悄進來到梅政延的身邊耳語了幾句,梅政延點頭,朝女眷那邊看了一眼。

又過半刻,梅政延和幾位長老忽然發覺宴席上的聲音小了許多,尤其是門外仆役。

他們突然間的嚴肅,使得周圍都慢慢安靜下來。

外面起了風,烈烈寒風吹的滿院燈籠搖晃不定,投在地上的光線不斷交錯,不斷有燈熄滅,隱約能聽見風里混雜著“擦擦”的聲音。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異樣,偌大的宴廳里面安靜的可怕。

噗通!

有人栽倒在地上。

“去看看,怎麼回事?”梅政延沉聲問道。

有護衛過去查看,“是暈倒了。”

醉酒?不可能,宴會才剛開始不久,就算不停的喝也不見得會醉成這樣!

梅政延念頭剛剛閃過,便開始不斷有人暈倒。

“有毒!”護衛大喝一聲。

所有人都急忙拿出解藥服下。這些都是啟長老配制,尋常之毒均可解,可是這次服下之后雖暫時沒有昏迷,卻還是提不起內力。

幾位長老沒有忙著去救人,而是服了特制的“百毒解”之后,趕快想辦法把逼出體外。百毒解是世人難求的解毒良藥,但對的作用有限,用百毒解來解實在是浪費,然而此時此刻敵人分明是要屠莊,何至于吝惜一粒藥!

所幸有人喝的不多,很快就恢復正常。

梅政延身為家主,有不少人敬酒,他此刻眼前已經模糊了,吃了百毒解一會兒之后,開始能感覺到丹田中的真氣。

女眷那邊除了梅莊內的人,其余武功都很低,轉眼間便暈倒一片。

梅久握著筷箸,愕然看見貼著高麗紙的門窗上被一道道血液噴濺成紅色,身邊梅如焰已經搖搖晃晃要跌倒。

梅久丟下筷箸扶住梅如焰,可她剛才也喝了一小口酒,現在雖然沒有暈倒,但身上使不出一點力氣,她心里著急:怎麼辦,怎麼辦……

這點藥力對安久來說不算什麼,她索性控制住身體,把梅如焰拖到偏廳后面的雜物室塞進一只大簍子里。

二老夫人武功極弱,早已經不省人事,梅亭竹閉眼催動內力逼出,額上布滿汗水,梅亭瑗和梅久一樣也只是抿了一小口酒,對她來說並無大礙。

女眷中有很多都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酒,孩子更是滴酒未沾。

他們慌亂之中打開門朝外逃竄。

院內已經屍首累累、血流成河,門一打開,箭簇如蜂,瞬息便至。

女人們連忙用身體護住孩子。

剎那間,女人的慘叫聲和孩子的哭號聲響徹梅花里。

梅政景踉蹌沖到這邊,拔劍便揮向老夫人。

“六郎,你瘋了!”靈犀出劍抵擋。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梅政景冷冷質問道,“梅氏與你們有何深仇大恨,竟然屠莊!”

“不可能,不可能……”老夫人喃喃道。

一名長老已經逼出,過來一只手放在梅政景后就肩,用內力助他解除。

那邊梅政延已經恢復如常,有條不紊的指揮眾人撤退,心中驚怒——這次襲擊顯然是與內奸里應外合蓄謀已久!

一般能讓人瞬息斃命的毒藥多少會有些氣味,真正無色無味的毒,要麼就是毒發需要一個過程,要麼就是很難提煉。

梅氏人到哪里身上都會帶有解毒之藥,再加之內力逼毒,如果不能瞬殺,投毒的意義不大。

而不屬于毒藥,解藥起到的作用極小。

這些人先在酒中投藥,然后再縱火支開啟長老。就算啟長老也不能發覺這種無色無味的,但是他在就相當于解藥在。

梅政延一邊指揮人從密道離開,一邊吩咐暗衛,“去向族學趙山長求救,發信號告知老太君!”

“是!”二人齊聲答道。

梅政延又與身側的長老道,“快帶政景離開,出去之后去找啟長老。”

家主與家主繼承人只能著重保一個,長老猶豫一下,“家主,你先走!讓政景留下!”



第九十四章 屠殺(1)

“帶他走!”梅政延肅然道,“這是命令。”

梅氏處于這種境地,需要一個有遠見有智謀的人指引,梅政延知道自己行事太過保守,一直這樣下去,梅氏早晚會滅。

梅政景只是一時鉆牛角尖,不能接受主上無能罷了,一旦能夠想明白,他會更適合做梅氏家主。梅政延這個時候決定相信智長老的眼光。

“好!”長老接令轉身往女眷那邊去。

昭長老助梅政景逼出藥力,他不能到處亂跑,待到他內力恢復時,靈犀已趁機扶著老夫人逃離宴廳。

梅政景拿劍便要追上去,昭長老一把抓住他,“莫追,我們快走!”

另外一位長老也趕到,兩位九階高手死死扣住梅政景,把他往密道口拖。

“你們保護家主離開,拉我作甚!”梅政景怒道。

“家主選擇保你。”長老沉聲道。

梅政景愣了一下,人已經被拉扯到了密道門口,他回頭,“三哥,讓我留下!”

梅政延一笑,“我若是出事,你要撐起梅氏門戶,不可再任性了。”

“三哥!”梅政景心中第一次出現慌亂之感。

因為兄長慷慨赴死,他卻無法從容就義!

他從前可以由著自己性子來,是因為身后有一個人幫他扛起了重擔,如今一個沉甸甸的擔子忽然不由分說的壓到肩上,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

安久從偏廳出來,跟著一起進了密道。

“安久,妹妹在這里會不會有危險。”梅久問道。

身后箭矢如蝗,密壓壓的涌過來定在門窗上、地上,發出嘭嘭嘭的聲音,猶如大雨砸在油布傘上。這等情形,安久無法攜帶一個人過來,就算梅如焰藏在那里有危險她也無能為力。

安久認為把梅如焰藏起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密道口關閉,里面幽暗不能視物,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了聽覺上,走了一小段路,安久聽見外面兵器相擊的聲音。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疾步向前走。

前行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空氣越來越不足的時候,遠處漏出了一絲光亮。

橘黃色的暖光從密道的門縫里投進來,前面的人加快腳步。

走在最前面的長老打開密道門的一剎,一支纏繞著藍光的箭矢襲來。

道口狹窄,長老只得揮劍硬接接,那箭簇觸到長劍劃出耀眼的花火,竟是連方向都不曾改變,直直穿過他的心臟,沒入后面一個人的體內。

站在長老身后的人正是梅亭春,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著胸口箭尾,直到鮮血噴涌出來,他才失聲驚叫。

整個甬道里響徹他死亡前驚恐的叫聲。

死亡,來的如此突然。

聲音隨著他倒下,戛然而止。緊跟在后面的梅如劍臉色煞白,雙唇止不住的顫抖,腿腳像是自己有了意識一樣,慢慢往后退。

剛退了兩步,后背被一只溫熱的手抵住,梅政景沉聲道,“眼下只能殺出去,不能退后了。”

行蹤已經暴露,退回去不落入宴廳那邊的天羅地網中,就是埋死在密道里。

梅政景已經穩住心神,他長劍出鞘,擋在梅如劍前面,卻被一名長老拉住,“你不能出事,讓我來!”

梅政景一把將暗道的門關上,“靜候片刻。”

眾人明白他的意思,梅政延一定會想盡辦法通知老太君,對于現在的梅氏來說,老太君就像是唯一的希望,她的一生就是奇跡,所有人亦渴望她能帶給梅氏奇跡。

“是他們!”梅亭竹低聲道,“在古剎中襲擊我們的就是這批人!”

隔了片刻,外面傳來一個沉厚的聲音,“梅十四何在?”

密道中的人互相看了看,最終發現安久站在最后的位置。

那人繼續道,“出來就饒你不死!”

安久聽出此人正是那日擄她的“瘋子”,她自然不會相信一個瘋子的承諾。

那瘋子沒有等到回應,情緒陡然暴躁起來,怒吼道,“出來!出來和我比弓箭!”

“是何人?”梅政景低聲問。

安久知道是問自己,便答道,“一個武癡,化境高手,他們叫他瘋子。”

“出來,梅十四,我聽見你說話了!快出來和我比弓箭,我能射出驚弦了,哈哈哈!”說到最后,語氣竟然像個炫耀的孩子。

僵持之間,那些人在門口堆了兩毯子濕柴,燃起之后滾滾濃煙順著門縫中涌進來,只須臾便將光線都掩住了。

甬道內狹窄的空間很快被濃煙充斥,憋了一會兒氣,開始有人不斷嗆咳。

梅政景面色凝重,這樣下去會被嗆死。

此時此刻,宴廳內,十二個黑衣人圍住梅政延和另外一位長老,兩人已是滿身狼狽、氣息不勻。

面對這十二個高手,兩人驚心不已,因為他們竟然全都是九階!如此實力差距,他們再是如何反抗恐怕都不能逃生,梅政延心里滿是絕望。

梅政延想到密道里還有他要保護的整個梅氏,還有他的兩個女兒,絕望頓時被驅散——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剛才想罷,十二名黑印已經發起攻擊。

梅政延是九階高手,但是此刻被六個同是九階的人圍攻,瞬間便落下風,胸腹上已經受了重傷,鮮血噴涌而出。

短短半盞茶的時間,梅政延已經力有不逮,動作微滯,兩名黑衣人瞅準時機,雙劍刺入他兩肋。

“政延!”長老心神一恍,被人輕易鉆了空子,五六把劍刺入體內。

梅政延暴喝一聲,催動所有內力瘋了似的開始反擊,他此時已經不再講求招式,一通胡亂砍刺狂風暴雨似的席卷四周,竟是將六個人逼的不能近身。

他孤軍奮戰,身體中噴出的鮮血混雜在潑雪似的的劍影中形成一種慘烈的顏色。

密道的另外一端,已經有人撐不住。

“六叔,祖母不行了。”梅亭瑗道。

梅政景扶住二老夫人,為她灌輸了一點內力護住心脈。

“我兒,娘不行了,莫浪費力氣。”二老夫人聲音虛弱。她不是一個聰明人,對梅氏從來沒有什麼幫助,但她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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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屠殺(2)

二老夫人心臟本就有病,在這種環境里已然有了瀕死之感。

梅政景的心緊緊揪在一起,在他對未來迷茫那段時間里,是二老夫人的疼愛讓他對這個家還有些留戀,如今卻要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

他心中突然生出了悔意,如果他能夠拼盡全力的保護梅莊而不是整日游手好閑,是不是能夠避免這種情況?縱使一己之力無法改變什麼,至少他心里不會像現在這樣悔恨吧。

“梅十四,你若出來我便饒了其他人!”瘋子在外面嚷嚷。

梅政景沖安久搖搖頭,示意她不可以出去。這幫人若是想要他們的命輕而易舉,只需要熏毒煙,現在那個瘋子一心想要讓安久與他比試弓道才讓他們活到現在。

“放,一大包都放下去。”外面又傳來瘋子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向他建議放藥。

不是毒煙,那就是迷煙了!

“屏息。”梅政景低聲道。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安久卻沒有急著憋氣,她能夠抵抗一定量的,等到迷煙放了一會之后再屏息不遲。

滾滾濃煙中很快帶了一點點甜杏的香味,讓人精神愉悅放松,安久心頭一凜,立刻不再呼吸。

她不懂藥,更不懂中藥,但這種帶著甜杏味的好似很溫和,然而只是一瞬間就能影響到她的情緒,顯然不容小覷。

沒有持續太久,外面開始有兵器擊打的聲音,與此同時,響起一聲急促的哨聲,安久記得在墳地里曾經聽過。

“老太君趕到了!跟我殺出去!”梅政景語氣里染上一絲淡淡喜悅。

這種喜悅化作希望,感染了每一個人。

“阿瑗,阿竹,帶著你們的祖母跟在我身后。”梅政景說罷,持劍第一個出去。

眾人陸續跟著沖出去,安久直接撕扯掉累贅的裙擺,握緊手里的匕首最后一個走出甬道。

這是一個露天的練武臺,石頭砌了半丈高,密道的門便設在這個石臺側面一個很隱蔽的角落。

已經廝殺連天,燒著的火堆蔓延到周圍的亭臺,北風助勢,燃起大火,只兩刻,周圍便成了火的海洋。

安久最后一個出來,起初沒有人注意到她,“走不走?”

這話是問梅久。

“大家都在浴血奮戰。”梅久聲音發顫,但還是咬牙道,“我們還是不要走吧,安久,我信你。”

“操!”安久低聲咒罵,四周全部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她一個經絡殘破的人憑什麼自信?

混戰之中不容猶豫,只是一瞬的遲疑便有個黑衣人揮劍襲來。

速度之快,安久根本來不及閃躲,只好拿手中匕首去擋。利刃相接,並沒有想象中的力度和聲響,安久那把短小的匕首竟然把對方的劍齊口切斷!

黑衣人沒有想到這個結果,微一愣神,安久倏然欺身上前。

“不自量力!”那人冷笑一聲,不曾閃躲,催動渾身的內力形成了類似楚定江身上那種無形的防護屏障。

安久動用全身的勁力刺向黑衣人的咽喉,那人雖然催動的內力屏障,但還是條件反射的躲了一下,安久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飛撲過去的力量全部都壓在他身上。

一眨眼,匕首刺破內力屏障直穿咽喉!

那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完全沒有想到那支匕首居然能夠撕裂內力屏障!

安久順著倒地的姿勢迅速翻身離開。

安久剛才感受到了肢體上的僵硬,心知是梅久的原因,“放松,不要試圖控制身體。”

梅久著急,她也不想影響安久作戰啊,可是眼睜睜的看著劍刺過來,她的意識抵不過本能,條件反射的就想要躲避。

安久不再多說,放眼望去,好似堵截他們的黑衣人每一個都能用內力屏障,這種能力似乎並不是低階武師能夠做到。

那邊一群黑衣人圍攻梅政景等人,梅亭竹和梅亭瑗在身后抬著二老夫人,不能全力應戰,梅政景一個人苦苦抵擋這麼多八、九階的高手,只幾個照面便開始節節敗退。

好在那個化境高手“瘋子”沒有出手殺人,他瘋瘋癲癲的捉住梅如劍,“你是不是梅十四,是不是?”

“不要告訴他!”梅亭竹喊道。

如果一旦說不是,那瘋子絕對會取他性命。梅如劍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之中,僅存的一點意識告訴他聽梅亭竹的話是對的。

瘋子得不到答案,便想盡辦法折磨他,絲毫不理會其他人。

“用拳!”老太君蘊含內力的聲音乍然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梅氏最善拳法,但因赤手空拳與刀劍相搏很吃虧,平日里並不常用,然而梅氏卻從來不曾放棄過修習梅拳,這是因為它有一個鮮為人知的長處——能夠隔山打牛。

梅政景沒有棄劍,而是一手用長劍抵擋攻擊,另一只手開始匯聚內力。

反觀老太君,所至之處無不血濺三尺,沒有半點猶豫。她的手杖前端比平時多出了一把彎刀,整個形狀像一把大鐮刀,再加上她披著黑色斗篷,好似死神降臨一般。

安久心念一動,拼盡全力向老太君靠近。

黑衣人大都在圍攻昭長老、梅政景還有梅氏暗衛,安久只受到兩個黑衣人的阻攔。

老太君余光瞧見她,心頭略有些驚訝,因為那個孩子竟然不靠一絲一毫的內力便披荊斬棘的一點一點到了她身邊。

“外修嗎?”老太君沉吟一聲,揮刀斬殺了安久的對手,“跟我走。”

安久本打算闖進老太君的保護圈里,都是梅氏之人,舉手之勞,她應該不會坐視不理,但她主動出手相救倒是意外之喜。

安久跟著老太君一路殺到梅政景跟前,瞥了一眼昏死過去的二老夫人,冷哼一聲,“累贅!”

話雖如此說,卻還是幫了忙。

“他們實力有虛!”梅政景道,以他的實力竟然能夠應付這麼多階的高手,這若放在尋常,是絕對不可能的!

有了老太君相助,他輕松了許多,騰出空來才有空思考,“老太君,對方竟然全是八、九階年輕高手,很詭異!”

剛開始梅政景並未生疑,可是交手之間,他瞧見對方的手和眉眼,好像都是些壯年男子!階雖不稀奇,但倘若不是武學奇才,練到這個程度需要漫長的時間,一個兩個年輕人並不奇怪,這麼多就很值得懷疑了!

而且習武之人都會追尋化境,必須要同時鍛煉精神力,實戰是鍛煉精神力最有效的辦法,所以大多數人都會去尋找對手,很多人在沒有達到八、九階的時候便已經戰死了,因此這世上存活的九階高手不過百數,其中控鶴軍里便占了一部分。

老太君也早就察覺到了異樣,“先別管他們,先走!”

“好!”梅政景在老太君的掩護之下背起二老夫人。

老太君以一人之力在一眾九階中殺出一條血路,護著一群人離開。

他們都有輕功,安久跑起來要費力的多,但她明白此時絕對不能落單,于是只能咬牙堅持。

突出重圍,后有追兵,沒有人敢停下腳步。

老太君幾次轉眼去看安久,瞧見她黑沉沉的眼眸,心中觸動,一些陳年舊事不由浮現腦海,她發覺這個孩子的秉性與自己年輕時竟有幾分相像。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安久的腿已經麻木沒有知覺,只是被意識支配不停的跑。

老太君帶領眾人到了莊內的一個隱蔽在林子后的渡口,從蘆葦蕩里牽出一兩艘小船,“上去。”

安久一旦停下來,便感覺到自己渾身酸痛,雙腿發抖,使不上力氣。老太君的作戰能力可謂以一敵百,跟著她便更有機會保住梅久這條小命,安久這時對自己的最低要求是跟上其他人的腳步,決不能被丟下。

她咬牙邁開腿爬上船,靠在船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林中忽有異動,老太君揚手隔斷繩索,船晃晃悠悠的順著水波向湖中駛去,船艙內所有人都全神戒備。

一人突然從林中竄出來,跟著船跑,“梅十四,梅十四!”

今日是除夕,女眷都穿著華服,不似平時那樣著勁裝,因此很好辨認。

安久聞聲,看向老太君道,“是莫思歸。”

眾人這才卸去防備。

莫思歸飛身上了船,氣息未勻,“快走,啟長老讓我來這里等你們,說那邊已經不安全了,我不知是哪邊,但啟長老說有人會知道。”

“竟然侵入到暗地!”老太君驚怒。侵入的到暗地,說明家族之內有奸細,而這個奸細至少在梅氏呆了許多年,且身份不低。

老太君審視莫思歸,果斷道,“棄船!”

安久太陽穴突突的跳,她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奮力爬起來,躍到岸上。

老太君環顧一周,擇了條小路。

莫思歸不知道老太君的身份,但見眾人都以她為首,便跟在后面,“我發現,這些人是服了藥物催動出強大內力。”

老太君知道莫思歸的身份,不疑惑他如何得知,便直接問,“有何弱點?”

實打實練出來的還有弱點,服藥助漲內力更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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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1: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屠殺(3)

莫思歸道,“暫未發現死穴,不過他們的功力一部分是虛漲,看起來有九階,真正的實力不過五六階,好一點的可以達到八階,而且,似乎內力消耗的比正常武師要快。”

“呵。”老太君低笑一聲,“怨不得你不入族譜智長老也堅持把你留下。”

莫思歸嘿嘿一笑,“過獎過獎。”

“不過。”老太君眼珠微動,瞥了他一眼,“你和啟長老必定也遭到了包圍,你能夠輕松突圍有兩種可能,一,你是內奸,二,對方想抓啟長老,沒時間顧你。”

奔跑間,老太君的刀不知何時穩穩的架在了莫思歸的脖子上,聲音幽冷,“你說是哪一種?”

莫思歸脊背瞬間冒出汗,不管是此時的處境,還是老太君說的這兩種可能,對于他來說都不是好事。

腳步慢慢頓下,眾人驚疑不定的盯著莫思歸。老太君的懷疑很有道理,藥廬突然走水,莫思歸嫌疑最大,而他竟然能夠從包圍中逃出來,也頗有嫌疑。

“他不是奸細。”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默。

莫思歸轉眼,看見一身狼狽的安久。

“理由。”老太君道。

“直覺。”安久毫不避諱自己沒有任何證據,她出生入死無數次,對于虛假和危險都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直覺,這通常都是她自己在心里判斷,而這一次她之所以說出口,是因為摻雜了一絲個人感情。

林間月光疏落,如碎銀灑落,莫思歸看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不禁動容。

他沒有想到自己在遭受質疑的時候,竟然是一個從前最厭惡他人給予了堅定不移的信任,而這些平時相處甚歡的兄弟姐妹卻個個都露出質疑的眼光。

林子里只有被封搖晃枯枝的嘩嘩聲,沒有人出聲。

“交給你了。”老太君反手將莫思歸推到安久跟前,“若是他有半點異動,你就一起陪葬,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好。”安久答應。

“老太君。”梅亭竹想要阻止,但迎上老太君冷漠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莫思歸微怔,大約猜到了眼前這名古怪老人的身份。

眾人跟著老太君繼續前行,莫思歸湊近安久小聲道,“為何她這麼相信你?”

“你問我,我問誰!”安久猜不到老太君的想法,但她篤定的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會遭疑。”

莫思歸道,“為何?”

“人品差!”安久道。

“我就知道。”莫思歸嘀咕一句,也不出言反駁,只是問道,“那你為何相信我?”

“你不僅人品差。”安久一邊跑一邊調整呼吸,“還耳聾!”

她剛才不是說了嗎,是直覺。這種直覺並不是單純的感覺,而是很多瑣碎的小細節組成,雖然不能作為證據,但足以讓人做出判斷。

莫思歸不再做聲,總之,安久無條件的信任足以填平他其他的不愉快。

跑了一會,安久就發現老太君的速度越來越快,她跟著也越來越吃力。

藏在安久背后的梅久心中一片冰涼,她深深覺得梅莊中人太冷漠了,剛才在演武臺那邊纏斗之時,梅亭竹告訴梅如劍不說出安久的位置,她還以為梅亭竹是為了保護他們,可是方才走的時候,梅亭竹甚至看都不曾看梅如劍一眼。而現在亦是如此,莫思歸有一點嫌疑,幾乎所有人都露出懷疑的目光,全然忘記了他是自己的親人。

梅久想到之前自己在慌亂恐懼之中也把梅如焰拋之腦后,心中愧疚,“安久,妹妹她……”

“有人追來,戒備。”老太君聲音冷肅,打斷了梅久的詢問。

安久緊緊握住匕首,她現在沒有絲毫內力,這把能夠切開內力屏障的匕首便是一切生機。

“別怕。”莫思歸從懷里掏出一只小瓶塞進安久另一只手里,“這是春風不解語,一滴可毒死一個村,你拿著著抹在武器上,只要劃破對方的皮就能致命。”

說著又掏出幾粒解藥,“劇毒不長眼,慎用。”

“風騷,像你取的名字。”安久實在想不明白,毒藥與“春風不解語”有什麼關系。

莫思歸正想勸她等會再用,卻見她接過來立刻便吞了一粒,然后開始往匕首上抹劇毒。

安久精神力感覺到背后的人近了,腳步一頓,旋身便是一踢。

那人冷不防中招,猛的向后退了幾步。

“老太君!”莫思歸奔到前面,“殺幾個追蹤者,我或許能找出這些人的破綻。”

老太君沒有答話,黑影一閃,人卻已經飛身向后。

莫思歸咋舌,像梅十四那樣能夠在急速奔跑中突然停住已經很誇張了,老太君竟然能夠突然向后,這對身體的控制已經強到變態的程度了吧!

追上來的幾個人,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全部死在老太君的刀下。

她拖著一個半死不活的黑衣人丟到莫思歸面前,“附近暫時無人,立即查看。”

莫思歸立即拿針刺入這人的數個穴位,傷處的血漸漸止住,然而奇怪的是,那人分明沒有死,卻也無法動彈。

他拿針扎了百會穴和氣海。

這是人體兩大要害穴位,尤其對于練武之人來說,更是命門之處,但見莫思歸手起手落竟是把人當面團一般,眾人心里隱生寒意。

那人眼珠慢慢凸起,面上出現一種痛苦至極的表情,百會穴隱隱有絲絲縷縷的霧氣蒸騰。

莫思歸指腹捏著黑衣人的脈搏,凝神細探。

安久盯著黑衣人凸起的眼睛,須臾之后竟瞧見眼白上面有點點紅色溢出。梅久嚇的哆哆嗦嗦,“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看來是有人拿他們試藥。”莫思歸站起來用帕子拭了拭手,“不過這藥性尚未穩定。”

“半成品?”安久道。

莫思歸頓了一下,贊道,“這個說法有意思,很貼切。在他們服藥期間與普通武者無異,無特定的死穴,只不過,據我經驗,藥力只能持續一個時辰左右,待藥效過去就會勁力衰竭。”

“也就是說,他們的行動只能限制在一個時辰之內?”老太君自語。

一個時辰,足以屠戮梅花里,但是想滅梅氏還差點!

“嗚——”

不遠處響起異聲,老太君吹響哨聲響應。

很快,草叢里響起窸窸窣窣聲音,五名黑衣人應聲而來,齊齊向老太君單膝跪下,其中一人道,“主子,趙山長帶人過去了,我等是否過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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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1: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半成品(1)

老太君沉思須臾,“老六,你帶著他們離開,但是莫要離開梅花里。”

梅氏的主力軍都在梅花里附近,他們若是跑出去萬一受到襲擊反倒不妙,最穩妥的辦法是就近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先躲一下。

雖然老太君心里認為這些人很難一舉滅了梅氏,但她不敢托大,無論如何,必須確保這梅氏子孫平安。

老太君的面容隱在黑暗之中,“他們都是梅家死士,負責保護你們。”

那幾個暗衛把身子伏的更低,表示領命。

“好。”關鍵時刻,梅政景還算靠譜。

老太君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突然伸出斗篷,一把捉住莫思歸,拎起來便走。

“啊,啊。”莫思歸驚叫,“我的頭發都亂了!”

老太君低低一笑,“還是莫要擔心頭發了,一會兒這項上人頭留不留的住還難說!”

莫思歸有奸細嫌疑,老太君自然不能把他和梅氏其他人留在一起。

安久頓了一下,沒有跟上去。

“跟我走!”梅政景平日里沒事就在梅花里到處轉悠,對這里的地形爛熟于心,無需過多思考,他已想到哪里有安全之處。

在族學飯堂崖壁之下有不少巖洞,有的在山體之內,有的則延伸到地下,里面的道路復雜,好似迷宮一般,並有數個出口。

這次暗襲的大部分實力全部都被梅氏長老和暗影拖住,梅政景這一行人在林子里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跑出林子的時候,安久已經感覺像是在云上飄似的,安久以強大的精神力還能夠控制雙腿,然而她知道這具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不能再加速了,否則韌帶非要拉斷不可!

“十四,是不是有人追過來了?”梅亭竹總覺得有動靜,但是無法確認。

“是!四個,右后方不到百丈。”這些人也才剛剛進入安久的精神力范圍內。

梅政景吩咐暗影,“攔住他們!”

“是!”有四人心里雖有疑惑,但梅政景既然下令,他們要做的便是無條件服從。

梅氏族中的暗影大多都在五階左右,不知能夠抵擋多久。

順著河流一直奔跑,快到達斷崖的時候,安久漸漸覺得雙腿如灌鉛一般。

“要斷了……”梅久有一種渾身都要崩斷的可怕感覺,嚇得她開始啜泣。

安久這一次沒有忽略梅久的話,她放慢腳步,問道,“有沒有好點?”

隔了片刻,梅久才哽咽道,“嗯。”

安久哼道,“你也算是見慣了生死的人,竟然還是這麼慫,可見豬就是豬,披著人皮也跨越不了和人類之間差距!”

梅久被奚落慣了,此刻正忍受來自身體上的疲憊和痛苦,便沒有接話。

安久耳朵微動,聽見后面有腳步聲,便扭頭看了一眼。

是一刻以前去迎戰的暗影,去了四人,只回來一人。

安久心中微沉,梅氏的暗影盡管只有五階,可是實戰經驗豐富,連她這種沒有內力的人都能夠殺死一兩個“半成品”,他們竟然短短時間就損失了三人!

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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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1: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半成品(2)

暗影飛奔過來,語氣急促,“六郎,這次追來人實力強悍,都有八階。”

梅政景眸色微斂,“戰況。”

暗影道,“屬下四人埋伏在林子出口偷襲,交手不到三招便已節節敗退,其他人拖住他們掩護屬下回來報信。”

八階和五階的實力差距不言而喻,若非憑著豐富的作戰經驗,梅莊暗影恐怕連拖延都不能。那三個人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快到了。”梅政景背著二老夫人一路狂奔,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說話亦開始帶著微微的氣喘。

梅亭瑗擔憂的道,“叔,你還行嗎?”

“嗯。”梅政景沒有廢話,他背上馱的可是自己親娘,不能扔了,這個時候不行也得行!

“三人追來,還有四十丈!”安久說話的同時,轉身放了兩支弩箭出去。

那兩支弩箭撕裂北風竟是將那三個八階高手逼的腳步一滯。

安久詫異,旋即明白了,“這幾個人也是半成品,勁力在慢慢衰退,要想辦法拖延時間,消耗他們的內力。”

梅政景道,“進山洞!”

他躍上一丈高的石壁,閃進一棵歪脖子松樹后面,人隨后。

安久跑在最后,又沒有輕功,攀上去的機會渺茫,她察覺后面的三個高手已經追來,翻手放出幾支弩箭。

有兩個人閃躲,其中一人飛身上巖壁,一手呈爪直直抓向安久的咽喉。

安久不躲也沒有放抗,當那人的手觸及脖頸的時候,她手中的匕首同時刺向對手腹部。

那人察覺到她的動作,身體往后一縮,抬手砍向她的手腕。

匕首削鐵如泥。掉落的瞬間擦過黑衣人的大腿,頓時劃出一道血口。安久眼光一轉,毫不猶豫的躍下巖壁,在地上翻滾一圈,飛快的撿起匕首,向河的下游跑。

崖壁上的黑衣人追下來,一爪抓住安久身上的皮裘扯成碎片,皮毛被風吹散如同細雪。剩下兩個人見有人追殺安久,便迅速翻身上崖去追梅政景等人。

那人再欲攻來,安久的精神力驟然迸發。壓制對方一瞬,匕首逼向他喉間。那人心中一驚,發現身體行動遲鈍。避無可避,他只好抬手去擋。

利刃劃過,四根手指齊齊掉落,殷紅的血飛濺在巖壁上。

黑衣人驚怒,渾厚的內力瞬間聚集。正要再次發起攻擊之時,身形突然一滯,露在面罩之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焦黑,眼睛里噴出血漿,沾到巖壁發出刺啦一聲並冒出縷縷白煙,黑衣人一息之間竟像是被烈火燒過一般。變成一具焦屍!

是莫思歸的“春風不解語”!

“啊——”梅久驚叫。

安久心中駭然,決定下次再同莫思歸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感覺到周圍百丈之內無人,安久便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略作休息。她一邊極力隱藏自己的氣息。一邊在想,自己沒有內力,近距離搏殺時梅久會緊張,所以只能依靠精神力的優勢,而精神力的攻擊只能讓八階高手動作遲緩。如果一次遇上兩個人圍攻,肯定不會是這麼好運氣了!

安久兩次得手看起來雖然簡單。但也分外兇險。

她考慮自己現在的實力相對來說比較薄弱,非是必要最好不做近距離搏殺,最好的辦法是取得一張好弓,然后隱藏起來,做回她狙擊手的老本行。

據莫思歸所說,他們這次襲擊可以持續一個時辰左右,現在連兩盞茶的時間還不到,時間還長,單純隱藏和去找一張弓的危險程度其實差不多,只是需要移動,一個不需要罷了。

“別哭了!”安久道,“現在回玉微居。”

“回去?”梅久震驚道,“回去不是羊入虎口?”

依著她的意思,肯定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你以為藏著就沒事了?”安久的精神力很強,可以很好的隱藏自己,一般人發現不了她,但那個一直在找她的瘋子是化境高手,能夠發現她的氣息。

玉微居距離這里不遠,抄近道片刻即至。

但是安久沒有立刻行動,她靠在巖壁上休息一會,感覺自己的體力已經慢慢恢復,便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確認還有多少能利用的東西。

檢查一遍之后,安久心情有些沉重,臂弩上還有三支箭,一捆玄絲繩,一把匕首和一瓶用了一半的毒藥。

玄絲繩細若發絲,半透明,韌性極佳,梅久喜歡繡花,這種玄絲繡出的花紋浮在綢緞上面似有若無,不僅十分好看,還十分考驗繡功,可惜這種東西除了給對手設點小障礙之外,安久暫時還想不出有別的作用。現在她也不知道哪里會有敵人,所以不存在設伏這種事,簡單來說……這捆玄絲幾乎沒有用途。

剩下兩樣都是安久要求日夜不離身的東西。

“必須得找武器。”安久收起東西,確定周圍沒有人便起身離開。

此時安久的精神力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她可以在百丈開外就發現別人,短短時間來不及設伏,但可以輕輕松松避開。

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玉微居,在臥房中拿到弓箭和一柄軟劍,另外又將櫥櫃上的金瘡藥等物一股腦的塞進一個小包袱內。

回到自己的屋子內,梅久有了安全感,緊張的心情暫緩,突地想起來,“糟了,遙夜他們還在宴廳。”

“那些人從外面殺進來,遙夜坐在院子里。”安久直言不諱,“早就死了。”

“那……那……”梅久聲音發緊,“那妹妹呢?我們從汴京一起逃出來,若不是她一路上幫襯著,我早就撐不住被人抓回去了,現在我若丟下她自己去逃命,還算是人嗎?”

“你逃都已經逃過了,這時候才想著做好人?”安久沒有絲毫情緒的反問。

“我以為藏著就會很安全,可你剛才的意思分明是藏著也會有危險!”梅久頓了頓,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要回去找她。”

“不行!”安久已經決定要自毀,可是沒有打算毀了梅久,“你娘用命護了你,就是讓你拿來肆意糟蹋?”

“我娘一定不希望我成為一個鼠輩!”梅久微顫的聲音里竟有一種悲壯,“我若要活著,要干干凈凈問心無愧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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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玉沾衣(1)

安久愣了一下,低喃,“干干凈凈、問心無愧……”

她這一雙在鮮血里浸染的手距離這兩個詞太過遙遠了,梅久雖與她同一個軀殼,靈魂卻是干凈的。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臟了的靈魂也再難洗干凈。

她現在才懂,原來自己無法重歸平淡普通的生活,最重要的原因不是現實不允許,而是那臟污的靈魂無法安寧,“好,我成全你。”

安久換了一身黑色勁裝,外面罩了一件牙白色的外衣,背起弓箭和包袱立刻去宴廳。

外面有未化完的積雪,安久一身牙白,走在上面顏色幾乎與雪融為一體。

跟隨梅政景他們一段,安久才發現自己果然適合獨行,人多固然能夠相互照應,可也容易被發現蹤跡。一旦雙方交上手,別人的照應畢竟有限,像她這種沒有內力的人很吃虧。

反倒是現在一個人行動,依靠著強大的精神力,能夠提早發現並避開敵人,實在避無可避,躲藏起來也很難被人發現。

宴廳那邊火光沖天,還能聽見打殺的聲音,可見圍殺還沒有結束。

然而,從玉微居到宴廳的路上,安久竟發現了不下于五十人,這些人每五人一組,在梅莊里搜尋活口,連仆役下人都不放過。

梅久也終于硬起了心腸,她知道自己都要靠著安久才能活,沒有能力去救任何人,所以縱然心中難受,亦不曾開口讓安久去救人。

繞過一片梅花林,安久才看見熊熊火焰已經幾乎吞噬整個宴廳。

梅久驚道,“怎麼辦!”

梅如焰還被藏在偏廳后面的儲物室內,如果有幸沒被發現。再晚一點估計也要被大火燒死。

安久未做聲,擰眉盯著那片大火,仔細想了一下地形,趁著四下無人,便直奔后院。

宴廳的后院有一個廚房,因為過年的千人宴會的酒菜大部份從這里出,所以這間廚房比梅莊常用的廚房還要大。

安久進了院子,一眼便瞧見了廚房門旁邊的大水缸。精神力能夠感覺到周圍有許多人,但無法感知他們在做什麼。

她扯下身上的外衣,在屋側的陰影中隱蔽。

眼前的大火飛正在吞噬屋宇。安久盯著前廳看了一會兒,認為想要救梅如焰必須要盡快行動,越推遲越是難進去。不能等到確認周圍絕對安全再行動。

“梅如焰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安好心,你確定要救她?”安久問梅久。

“不可能。”梅久從來沒有這麼果斷過,“我們當初的遭遇相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家世,她要圖謀什麼?”

“嗤!”安久連諷刺的話都懶得說。只道,“我當自己已經死了,借住你的軀殼,這次就當一次齊房租。”

梅久還在因這話怔愣,安久卻已經閃身到那口水缸前,將手里的外衣浸入水里。順便將面罩拉起來,整張臉浸入水里,直到面罩濕透。然后提起外衣披在身上,飛快的沖進宴廳。

焦臭味撲鼻而來,隔著濕的面罩都被嗆得難受。

安久這是第一次從后門進入宴廳,在灼熱的環境里摸索了好一會,才進入正廳。

整個宴廳里的慘狀闖入視野。地上密壓壓的是幾百余屍身,大多都是老弱婦孺。飯桌東倒西歪,有酒灑到的地方已經燒起來。

血流成河,安久能感覺到腳下的溫熱浸入到鞋子里。她低頭看了一眼,腳邊一張孩童天真的小臉浸在血泊里,白嫩嫩的小手中還攥著一只竹蜻蜓。

梅久完全蒙住了!烈火里屍體堆積如山,一瞬間,似乎與安久回憶中的某個畫面重合,那是她曾經以為是十八層地獄的地方。

安久頓了一下,彎腰撿起竹蜻蜓,塞進了身上的背袋中。

咣啷!

密道入口處那邊一只酒瓶從桌上掉落。

安久隱在柱子后戒備的看向那邊,一個渾身被血染得看不出顏色的人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從那人的身形的面部輪廓,安久看出他正是梅氏家主。

安久猶豫了一下,從柱子后出來,大步向他走過去。

梅政延抬眼,聲音嘶啞,“何人?”

“梅十四。”安久伸手扶住他。

“你……”梅政延咳出一口血,急促的喘息,他死死盯著安久,仿佛在辨身份。

安久將面罩扯下來,又飛快的拉上,梅政延放下心來,緊緊握住安久的手,“在忠正守義樓后面的山下……有梅氏……梅氏……”

梅政延身體一陣輕微的抽搐,僵了一下,而后突然軟下去。

安久感覺梅政延往自己手里塞了一樣溫熱的物件,便掰開他緊握的手。

借著火光,安久看見手里是一件類似環佩樣的東西,正面雕刻蘭草,背面是一塊一塊的方形凸起。

有梅氏什麼?面對這一半遺言,安久揣測,會不會是梅氏的寶藏之類。

原來梅氏真的也有“忠正守義”的家訓。可是,忠正守義樓又在何處?

安久對梅莊不太熟,但是所有地方都曾轉過一遍,並沒有見過或聽說過所謂的忠正守義樓。

不過臨終遺言,想必是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安久把它塞進懷里,抬手落下梅政延的眼簾,起身去偏廳。

偏廳后面的儲物室還未起火,但是安久在箱籠居然沒有看見梅如焰!

這屋里沒有屍體也沒有一絲血跡,難道是她自己醒了逃出去?

“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仁至義盡。”安久道。

梅久恍恍惚惚低喃了一句,“為何會這樣?”

安久不再理會她,打算從原路返回后院。

可是出去之后才發現正堂和偏廳之間的鏤花隔斷已經被大火吞沒,火勢熊熊,木塊不斷掉落。

這火是從前院開始燒起來,后院還未曾被波及,走原來的路最安全!安久頓了一下腳步。扯起外衣將頭包上,猛的沖了過去。

火舌添卷,披在外面的衣物很快就被烘干,被火燎出黑印,更有些地方燃燒起來,安久索性將衣物拋棄。

險險的沖出院子,正撞上一個人趴在水缸邊上。

那人聽見動靜,倏然回頭,手里的折扇刷的展開扔了過來。

安久眸色一凜,旋身閃開。然而稍慢一點,便被削掉了一片衣角。

她余光隱約瞧見那扇面上是一支紅杏,“莫思歸!是我。”

那把折扇竟是折轉回去。莫思歸站起來,接住扇子,喚道,“梅十四?”

安久知道這莫思歸這一襲是正常反應,還是忍不住罵道。“混蛋!醫生果然都有暴力傾向!”

“梅十四!”莫思歸飛身過來,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噙著令人心悸的笑意,“你回來找我?”

安久漠然道,“我憑什麼找你。”

莫思歸以為她嘴硬,便自動忽略了這句話,贊道。“我就知道你仗義!”

安久也不解釋,只問道,“你不是被老太君抓去。為何會在這里?”

“老太君把我帶過來之后就交給一個暗衛看管。”莫思歸撇撇嘴,“我不過是不敢對老太君下手罷了,換了一個小小暗衛,豈能看得住我!”

莫思歸是醫,亦善毒。他看出老太君那種人是絕對不講情面的人,他對她又不能用什麼烈毒。但換了個暗衛,他手腳就放開了。

安久道,“在水缸邊做什麼?”

莫思歸從腰上接下一只拇指大小的玉葫,迎著火光,能看見里面中空並裝了水。

莫思歸晃了晃小葫蘆,拔開蓋子,淡淡的霧氣便從葫蘆口中升騰而起,這煙氣很詭異,在空曠的院子里不散去別處,全部都往衣服上沾,“這是我新制的毒,叫‘天下傷心處’。”

安久無語,莫思歸取的藥名真是令人發指,不過,看字面意思,應該是很霸烈的毒。

莫思歸給了安久一粒丸藥,“解藥。”

安久已覺得視線模糊,當下毫不遲疑的吞了藥。

須臾,身體漸漸恢復正常。

莫思歸從袖子掏出一只拳頭大的玉壺,往里面倒了一包藥,回到水缸便灌水,“這毒還有個別名,因為它主要由石藥制成,承載器具非玉不可,所以啟長老叫它‘玉沾衣”。”

果然還是啟長老取的名字靠譜!

安久想到他弄這種毒的原因,“你要去救啟長老?”

“嗯,那些人扎堆的去圍堵他,他身上毒藥不多,這樣下去早晚會被抓住。”莫思歸聲音明顯沉了下去。

啟長老的武功是九階,而對方似乎很有針對性,圍堵他的人真正實力至少都有七階。在這種情形下,只靠武力顯然不太可能全身而退,必須要用毒。

“那走吧!”安久道。

莫思歸詫異,“你跟我去?”

“我的經脈還沒有醫好,不能讓你死在這里。”安久說的是實話,且十分直白。

莫思歸又以為她是嘴硬,“仗義!”

安久,“……”

待裝好水,兩人一同出了后門,潛到前院。

外面還在混戰,兩人蹲在假山中的洞內,一眼便看見了啟長老,因為旁人那邊幾乎都是一對一的打,只有他一個人被九個人圍住,那九人極有次序,圍成一個圈,手里拽著鐵鏈,互相交錯,將啟長老困在中間。

安久目光一轉,看見人群中另一個很醒目的人,他白衣玄發,纖塵不染,身旁護著一個著胭脂色衣裙的少女,卻正是梅如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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