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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2: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安久講故事

一切恢復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而河對岸的人對這一次暗襲毫無所覺。

“娘子,我們回吧!”屋內沒有旁人,遙夜也就不再遮掩稱呼。

梅久心中慌亂不堪,聽聞遙夜指了條路,便連連點頭。

護衛關上窗子,收起劍,護著梅久慢慢退出雅舍。

一行人上了馬車,趕回府內,一路上竟不曾遇到伏擊。

“娘子,樓氏忽然出事,又有人忽然襲擊咱們,奴婢想,這些人是不是把您當做郎君了?”遙夜暫時只能想出這種可能,否則,就算有人要對梅氏不利,也應該在梅花里動手,不至于光天化日偷襲一個小姑娘。

他們大約是要阻莫思歸去救樓氏,梅久男子裝扮,所以被誤認了?

遙夜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待收回神去看梅久時,見她渾身微顫,疑惑道,“娘子怎麼了?”

殘酷的試煉都過了,絕不可能被這一兩箭嚇壞。

“無,無事。”梅久強自鎮定下來。她經歷過這麼多殺戮的場面,再加上受到安久精神力的影響,對此多少有了一點點免疫力,不會動不動就嚇暈。

然而,即便如此,也無法改變她對這種朝不保夕生活的恐懼。她逃避了這麼久,終究是要面對。

“遙夜。”梅久垂下眼簾,聲音細細,“我是該入控鶴軍去救母親,還是想辦法脫離梅氏?”

再見梅久這種嫻靜溫婉的模樣,遙夜恍如隔世,她暫壓下疑惑。安慰道,“嫣娘子已經為您安排好了后路,智長老答應保住您,您只需練好武功。以后就能留在梅氏,招個夫婿過安生日子!不是奴婢打擊您,入了控鶴軍,誰也救不了誰。娘子還是趁早斷了這個心思吧,免得辜負嫣娘子一片苦心。”

“我原也是這樣想的。”梅久承認自己的膽小懦弱,倘若不是這次試煉時親身經歷了那些殘酷的生存規則,她也許就會老老實實的走梅嫣然留好的后路,可是,“想到我娘每天都過著那種日子,我心里難安!”

以后當她睡在舒適的床上時,母親卻在暗夜與人廝殺,當她吃著精致美味的膳食。母親可能幾天都沒有飯吃。……這教她如何心安理得去享受平靜的生活?

“我不能。”梅久低喃道。

她會害怕。會退縮,可是對母親的犧牲不能裝作若無其事。

安久心中震動,琢磨著梅久要是知道自己筋脈已經毀了。不知作何感想……

“娘子,您沒事吧?”遙夜問道。

“無事。”梅久此時已經漸漸冷靜下來。她問安久,“咱們來汴京做什麼?”

這趟出來的時候,梅久還沒有醒來,因而並不清楚。

安久言簡意賅的道,“玩。”

得到答案,梅久放心的對遙夜道,“我們回去吧。”

“娘子,咱們是隨著府里采辦年貨的車隊出來,若先回去必不能帶走過多護衛,不如等后天一早回去吧?”遙夜瞅著她與前兩天迥然不同的嫻靜模樣,理不出個頭緒。

梅久和安久的轉換令遙夜糊涂,但也僅僅如此,好在她們都沒有惹出什麼事情來,她省了不少心。

梅久很惜命,便不再堅持。

因遭偷襲,她不敢出去轉悠,午膳過后抱了手爐坐在亭子看書。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想到梅嫣然不知在哪里受苦,難免又起了傷懷。

安久對梅久這個傷春悲秋的性子實在不想評價什麼,可是梅久動心緒能夠影響她,所以免不了要安慰一番,“我記得一個故事。”

安久主動搭話,讓梅久受寵若驚,“什麼故事?”

“好像叫《紅樓夢》,講的是一個漂亮滾娘寄宿在表哥家里的故事。她和表哥相戀,但后來表哥不喜歡她動不動就哭,所以娶了另一個表妹,重點是她悲傷過度,吐血死了。”安久認真的告誡梅久,“就像你這樣,肯定死的早。”

梅久頓時惱了,但旋即一想便明白了安久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這哪里是關心,分明是詛咒。還有,你講的故事沒有趣兒!”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梅久多少有些了解安久,她就是嘴壞,並沒有惡意,這麼一想,又覺得她難得安慰人,自己還這麼不領情,似乎有點不近人情,于是溫聲道,“要不,你再講一個吧,這個故事太悲傷了。”

安久不跟她一般見識,應要求再講了一個,“那講個《水滸傳》吧,這是一個頭目帶著一群嘍啰鬧起義的故事,折騰的風風雨雨,朝廷拿好處把頭目收買了,這群嘍啰就散了。”

“再講一個。”感覺到梅久的鄙視,安久就不信了,這些都是以前被奉作經典的故事,“這是個丑男喜歡美人但是又得不到的故事,美人喜歡上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后來被絞死,丑男得不到美人就變態了,抱了美人的屍體從鐘樓上跳下去。”

“你說故事都特別……特別。”梅久實在想不到什麼誇贊的言辭。

“虛偽。”安久不悅。

故事講的奇葩,然而梅久能夠感受到安久比之從前的變化,若是擱著以前,她怕是不屑多言安慰自己,意識到這個,梅久心里泛起暖意,“謝謝。”

兩個靈魂一開始互相厭惡排斥,而現在互相竟然生出了相依相存的感覺。

安久從來不曾與人如此深交,她討厭梅久,但在梅久消失的一段時間里,再沒有與她說話的時候竟然感到很寂寞。

空氣微蕩。

“有人!”安久心神一凜,控制身體,然而為時已晚,一塊浸了迷藥的帕子已經捂到嘴上。

一股嗆人的氣味沖進鼻腔,安久瞬間沒了意識,梅久自動填補上,亦同時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顆藥丸。藥丸入口則化,味道辛辣,燒的整條食道火辣辣的疼。

梅久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破廟內,一個黑衣人坐在供臺上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銳利的目光令梅久不禁往后縮瑟了一下。

黑衣人皺眉,“你是梅十四?”

“我……”梅久咽了咽,不敢承認。

長劍出鞘,抵在梅久的脖子上,“到底是不是!”

“我是。”梅久哭道。

“很好。”黑衣人收回長劍,“你的筋脈怎麼毀了?”

安久無語,她還想瞞著幾天,竟然當天就被拆穿了。

梅久蒙住,半晌,等那黑衣人快要不耐煩了,才楚楚可憐的道,“我,我不知道。”

“難道是那日借楚定江內力的時候被傷?”黑衣人忽然幸災樂禍的笑道,“這樣看來,瘋子的期待要落空了,噫,我心情咋這麼好呢!”

楚定江,是那個控鶴軍神武指揮使的名字。

“你說什麼!”一聲吼,如炸雷一般震得屋梁上灰塵簌簌落下,隨著一股巨大勁力,一個高大的身形襲入屋內。

被勁力帶進來的枯葉旋落,他披散的灰白長發緩緩落于寬闊的肩膀,背后背著一把長弓。

他罩著半截銀色面具,只露出一雙冷漠嚴厲的吊稍眼。

“你就是梅十四!”他瞬間閃身過來,鐵鉗一樣的手握住梅久瘦削的肩頭,“就是你射出了驚弦!快!快!再射一箭!”

他連拎帶拽的把梅久往廟外一塊空地上,解下長弓塞進她手里,指著百丈之外的大樹,“就射那棵樹。”

梅久手握長弓,心里對安久道,“怎麼辦?你來吧?”

“瘋子。”之前那個黑衣人抱臂靠在廟門邊上,彎著眼睛,聲音愉悅的道,“你試試她的經脈。”

那“瘋子”怔了一下,旋即握住梅久纖細的手腕。

只一下,他嚴重的熱情陡然冷下來。

黑衣人說著風涼話,“經脈毀了是其次,我瞧著這小娘子如此柔弱,亦無強大的精神力催動驚弦,你不是認錯人了吧?”

“不可能!”瘋子怒吼道,整個人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我這雙眼睛從未看錯過!”

他死死扣住梅久的肩使勁搖晃,“快射驚弦!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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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2: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瀕死

瘋子情緒失控之下真氣四散,安久感覺有些熟悉……

對了!是古剎之中暗襲的化境弓道高手!

樣貌可能騙人,但是每個人的精神力都有細微的差別,瘋子動作猛然一頓,“你不是梅十四!她在哪里?”

“既然不是梅十四,就殺了吧。”黑衣人語氣淡淡的道。

“崔易塵!你抓錯了人,梅十四在哪里?”瘋子大吼大叫,無形的真氣瘋狂亂竄,將周圍樹木橫掃折斷。

崔易塵!安久腦海中閃過這個名字,在浮屠塔內樓小舞曾經提到過,他是崔氏的人,竟然是與伏擊試煉的人混在一起!是否說明崔氏已經背叛控鶴軍?

崔易塵目光一凜,殺氣猛然迸發。之前他說滅口之時很平靜,現在才真正起了殺意,因為瘋子喊出了他的名字。

安久心思轉的飛快,眼下的情形很明顯,如果確定她無用便會立即被殺,這兩個高手,饒是安久再有經驗也無法對付。

安久當即控制身體,專注冷肅的殺意瞬間吞沒一切。

崔易塵動作遲緩下來,不可置信的道,“化境!”

一個化境想要瞞過他一個九階武師並不困難,所以崔易塵亦對此並不懷疑,倒是瘋子被震驚了!

他是化境三品,逼近二品,只因為精神力上差那麼一點點,始終無法突破壁障,眼前這個小丫頭片子竟然能夠輕而易舉的瞞住他,說明她的精神力遠在他之上!

瘋子心中驚濤駭浪。行為更加癲狂,想他從六歲開始練武,癡迷武道四十年,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一瞬間。他仿佛感覺自己一切努力都被否定。

他不會想到安久是占了雙魂的便宜才能夠輕易瞞住,若公平論起來,卻不好說了。

“我不信,我不信!”瘋子揚起一掌便拍過來。

安久眼見這一掌來勢洶洶。立即飛身撲向崔易塵,死死抓住他的衣角,跟著他輕功的慣性飛身出去。待落地時,安久一松手,在地上翻滾幾圈才站定。

崔易塵咬牙切齒,剛才太急于逃脫,沒有騰出手去對付她,白白放過了一個好時機!

無論如何,今日一定要殺了梅十四!否則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光是他。整個崔氏都要完蛋!

一念閃過。崔易塵揚聲嘲諷道,“瘋子,你沒日沒夜的練了幾十年。竟然連個小娘子都奈何不得,還想追求巔峰。做夢吧!”

這麼直白的激將法,但凡是個正常人都能輕易辨別,但崔易塵知道,這些話定能過激怒瘋子。

瘋子是一個武癡,他在武道上的天賦異稟,壯年便已經快要臻至化境二品,然而除此之外,他在其它方面都極為簡單,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控制自己的情緒,在生活上亦不能自理,為人孤僻,幾十年如一日的自己一個人躲起來修煉,久而久之,精神方面就出了問題。

情況直轉急下,是安久沒有預料到的!

瘋子像是被激怒的野獸,赤紅的眼中只有毀滅,安久能夠感同身受,因為她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狀態,所以她很清楚,在這種情形下是絕對不能抱有任何說服對方的希望。

逃,她沒有輕功,估計不出十米就能被拍成肉醬!手里還有長弓,可惜她沒有絲毫內力,別說驚弦,就是使普通的弓箭殺傷力都大不如從前。

安久思忖著,已經拔腿跑向崔易塵。

瘋子分明是已經沒有任何理智,只要她過去,崔易塵縱是想殺她,也得先逃命再說。

“想故技重施?!”崔易塵已將內力聚于掌上,但眼角余光發現瘋子一掌揮過來,只好放棄。

安久暗道不妙,眼看那瘋子已經逼近眼前,她以為自己這一次死定,誰知瘋子落章的時候竟然猶豫了一下。

機不可失!安久立刻趁機貼近崔易塵。

崔易塵滿心以為安久會死于瘋子掌下,突然竟出了個變故,令他滿心詫異。

轉眼間,他瞧見安久手里的弓,頓時明白瘋子是對這把跟了他十幾年的兵器手下留情。

安久亦明白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原因,頓時慶幸剛才逃命之時沒有把它丟棄。

一直靠近崔易塵也是個下下策,畢竟他最想殺人滅口,他亦是一名高手,若是親自動手她也逃不掉。

好在,瘋子沒有讓人失望,攻擊一波接一撥,毫無停歇。

安久調動了身體的極限,可惜就算經脈未曾被毀也絕不是這瘋子的對手,何況現在梅久嚇的呆住,安久要花費一些精神力去抵抗她潛意識里對身體的控制。她現在就像是渾身綁了鉛塊在虎口逃生,自從重生以后,她第一次有了瀕死的感覺。

在躲避的同時,安久瞅著時機不斷扣動綁在手臂上的弩機,雖然沒有起到實質性的作用,但好歹轉移了瘋子一點點注意力。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間歇為她爭取到了逃生的機會。

安久轉身向林中跑,利用樓小舞送她的索弩定在樹干上,用力一蕩,眨眼間躍出七八丈。

她一邊狂奔一邊解開細細的繩索,緊接著又朝附近的橫枝上放出一箭。她心念一轉,在解開繩索的時候,把它繃緊了系在另一棵樹上。

這些繩索似是透明,且極有韌性,在夜里很難被發現,如果有幾十條上百條布置成一個障礙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惜東西好用歸好用,索弩里的兩根還是安久后來自己補上的。

短短時間做出這麼多應對已經是安久的極限了。

“梅久,我盡力自救,但希望渺茫,若死在這里你也不要怪我。”

了解梅久擔憂和猶豫,安久才覺得擅自毀掉筋脈這件事情做錯了,因此她心里有些愧疚,對梅久的態度空前的溫和有耐心。

風在耳邊呼嘯,視線搖搖晃晃,腦海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想法,只有身體不停地向前跑。

約莫隔了半盞茶的時間,安久忽然發現好像沒有人追上來。

她不敢滿下步伐,但心里很驚奇,依著那兩人的功力,想追上她這種純用兩條腿跑的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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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3: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楚定江

跑了很久,安久用精神力感知身后確實沒有人追來才放慢腳步。

四周已無樹木,入眼是仿佛看不見邊際的枯黃草叢。安久調整喘息,待心跳平靜之后,隱約聽見有水流的聲音。

她便順著聲音往草叢深處去。行走其間,干枯的草葉發出窸窸窣窣的碎裂聲,呼嘯的北風里夾雜著冰粒,打在面上微疼。

昏倒之前還是陽光明媚,此刻卻是烏云密布,天地間陰陰沉沉,辨不出時間,然她憑著自己的感覺,認為昏迷不到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若是馬不停蹄的走,應該距離汴京有很長一段距離了。

枯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就在這聲音里,忽而有一聲細微的不同。

安久摸到袖中的匕首,仔細辨別那一絲聲音的方向。

“莫緊張,是我。”沉厚而熟悉的嗓音乍響起,“你還記得我吧。”

安久辨出他的身份,“神武指揮使楚定江。”

“你竟知道我的名字?”一襲玄衣悄無聲音的出現在她面前不遠處,大風到了他的身邊就像是忽然消失一般,連一個衣角都不能吹起。

他就像是一個臺風眼,任四周狂龍怒卷,一襲玄裝站在那里始終寧靜不起絲毫波瀾。

安久知道如果楚定江和那些人同伙,她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有放松戒備,“是剛才綁我的那伙人所說。”

楚定江沉默,仿佛在平復自己的情緒,許久才道,“那些人的勢力竟然已經深入到這種地步了。”

在控鶴軍的四個分支中,一般出面的是副指揮使。而指揮使的名字、秉性都不會隨便暴露,一些底層的暗影都無法得知,更逞論外人。

“那邊不知還能抵擋多久,你先跟我走!”楚定江道。

安久略略遲疑了一下,考慮到自己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路可以選擇,便跟了上去。

“你不必緊張,我在汴京埋伏多日,就為了引出他們。”楚定江話語隨意之中透出些許疲憊。這一次要付出的代價依舊很大,倘若得不到重要情報,他肩上的壓力又會重幾分。

沉默著走了一會兒。

楚定江頓足。“我帶著你吧,這種速度,沒半刻就被追上了。”

“好。”既然已經決定豁出去相信他。安久便不矯情。

楚定江攬住她纖腰,輕輕一躍,瞬間躍出七八丈。

他是內力性屬火,熾熱的體溫透過厚實的衣物傳遞到安久身上,她好似從冰天雪地里一下子落到了火爐。有些燙人。

安久渾身不舒服,但正行在途中,她沒有亂動。

半個時辰之后,楚定江帶著她到了一處山谷中的宅院。

暮色濃重,院中透出橘黃的光。

兩人輕盈落在前院,不等人上來盤問。楚定江便出示令牌,高大的身軀把安久當的嚴嚴實實,沒讓任何人瞧見她的容貌。

無人阻攔。

楚定江領著她進了一間屋子。

里面擺設齊全。像是一戶富足人家的屋舍,而非一個冰冷無情的殺手巢穴。

屋內爐火燒的正旺,溫暖如春,黏在身上的冰粒子瞬間化作水珠滲進衣內,衣裙潮乎乎的貼在身上。

楚定江撤下斗篷。顯露出矯健的身姿。

他翻過桌上倒置的杯子,一邊倒水一邊道。“或許你還不知曉,梅氏智長老被關押了。”

那瘋子的內力屬性與智長老相同,同屬水系,又都癡愛弓道,天底下很難有這樣的巧合。

安久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因此只是平靜道,“那個內力屬水系的弓道高手不是他。”

“我知道。”楚定江將一杯水推到她面前,漠然道,“但不會有第三個人相信。”

氣氛有些奇妙,安久與他分明不熟,可是此時此刻的的對話卻像是認識許久一般,“出了什麼事?”

楚定江怔了一下,隨即自嘲的笑了一聲,“我竟然淪落到和一個小娘子抱怨!”

安久對楚定江的嫌棄很有意見,但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便決定忍住一些不中聽的話,“不要自怨自艾了,我聽的也很勉強,不樂意說就別說!”

楚定江未接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安久鋒利的性子,上一回因為強擄她去對付化境弓道高手還曾被她刺傷。

“方才接觸綁你的人,可知那兩人的身份?”他補充道,“抑或有什麼特征?”

“一個是瘋子,一個叫崔易塵。”安久簡單的將所知消息告訴他。畢竟現在看來,這個人可能與她站在同一立場。

“崔易塵!”饒是楚定江心智堅穩,還是被狠狠驚了一下。

崔氏在控鶴軍中勢力不如四大家族,卻也不容小覷,如果整個家族都投靠敵人,很有可能動搖整個控鶴軍的根本。

“我聽聞這世上九階高手不過百余人,上次在古剎里,敵人那邊的九階不下于二十人吧?”在這件事背后的波濤洶涌,安久很難視而不見,她現在無意知道了崔易塵的名字,恐怕之后會遭到追殺,要想保命,必須得找個靠山。

梅氏如今也遭變故,能不能靠得住還未可知,而眼前這個人可以考慮一下。

“還不止。”楚定江道,“九階對精神力要求不高,凡是有些武學天賦的人肯下苦功大約都能達到,只是時間快慢的問題,所以免不了有許多不為人知的九階武師。”

他主動說起一些情報,“控鶴軍損失慘重,是十年來之最,若非沒有人敢接手神武軍這塊燙手山芋,我今日就不能活著站在這里了。”

控鶴軍可謂所向披靡,聖意所及,從無失誤,這一次重創就想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摑上了他們的傲氣和自尊。

風波詭譎,這樁棘手的事硬生生的塞在了楚定江手里,容不得他拒絕。

神武軍中真正服他的人不多,可他絲毫不懼,就像這一次早就猜到是化境高手親臨,就算阻攔也注定失敗,他便調動那些不服他的人去送死。

控鶴軍有規矩——無條件服從,若無撤退命令,只許前進不許后退!

他的做法十分極端,見效快,但也有壞處。那些立場不堅定的人一見楚定江如此護短,紛紛向他投誠,而另外一部分立場堅定的人,則更加痛恨他。

楚定江不怕招人恨,他有破釜沉舟的決心,然而心腹不多,導致他現在處于絕對的被動,因而才起了招攬安久的心思。

安久沒有內力,可她能轉化別人的內力射出驚弦,未來會是一個很不錯的獵殺高手。

一個有心招攬,一個有意投靠,可謂一拍即合,楚定江話說的很透,“幕后黑手身份不明,但想鏟除控鶴軍的目的很清楚。”

而鏟除控鶴軍,首當其沖的便是四大家族。

“可能是皇帝嗎?”安久問。

楚定江道,“起初我也是這樣以為,但仔細思量之下覺得並非如此,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聖上並不似世人以為的那般……閑散。我亦曾經想過是有人想要扳倒我,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倘若那人真有這等招攬眾多高手的本事,用來扳倒我實在太瞧得起我楚某了,他去牟朝篡位都使得。”

所以說,這不是有人想牟朝篡位,就是敵國覬覦大宋。

大宋兵馬一百四十萬,這個數字倒是真能唬一唬人,但歷經幾朝揚文抑武,大宋軍隊制度松散,兵械老舊,士兵惜命又貪戀安逸,缺乏血性,這麼多兵馬拉出去能當四十萬用已經很不錯了。

對于敵國來說,真正的心腹大患是控鶴軍!這個神出鬼沒的軍隊究竟有多少人,為何能夠助趙匡奪得江山,為何能夠在一次次政變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楚定江按下思緒,他看著燈影重重下靜靜捧茶啜飲的少女,心里有種很怪異的感覺。除了訝于她的沉穩冷肅,更驚訝自己竟然真的和這個小姑娘鄭重其事的說起了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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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樓莊

安久在想敵國是哪個國家,梅久輕聲道,“遼國、西夏。”

安久挑眉,這個兔子膽竟然沒有嚇暈過去,太不容易了。

梅久回憶起看過的書,安久亦得到了相關信息。

宋初時,太宗曾動用舉國之力御駕親征兩次向遼國發動戰爭,想奪回燕云十六州,但均以失敗告終。到真宗時期,遼國向宋大舉進攻,真宗御駕親征,雙方打了個平手,立了澶淵之盟,兩國約為兄弟。

宋朝每年要向遼國交納歲幣,承認燕云十六州為遼國領土,並進行互市。澶淵之盟,不過是說的好聽了點,本質是大宋向遼國稱臣。而那一仗宋國實際並沒有落敗,在此情形之下竟還簽訂出這種條約,可見當權者的軟弱。

此后,遼宋的確已經幾十年沒有開戰了,大宋倒是加強了軍事投入,但僅僅是增加了數量而已!

遼國勢力強盛,欲圖南下吞並大宋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西夏一直向宋稱臣,然而除了每年向大宋送一些金銀,基本算是毫無瓜葛,所謂君臣之國,也只是擺設而已,即便有不臣之心也不奇怪。

楚定江沒有漏過她面上的細微表情,但他並未多言,抬手將面罩扯下來。

他一半臉罩著玄色鬼面,露出的另一半臉棱角分明,刀刻斧鑿般硬朗,麥色皮膚,不似隱于暗夜之中的殺手,反倒像是一名征戰沙場的將軍。

“你先在此休息一晚,我明日派人送你回梅花里。”楚定江放下茶杯。並不急著說招攬之事。

“好。”安久起身相送。

她的樣子不像是尋常的禮節,而是下級對上級的尊重。楚定江心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莞爾。

目送楚定江離去,安久關上門。

“梅氏會有危險嗎?”梅久擔憂道。

“崔氏背叛了控鶴軍。四大家族肯定有危險。”安久道。

沒有得到《密譜》就不會知道所有的控鶴家族,不過凡接觸控鶴軍,沒有不知道四大家族,崔氏背叛。意味著四大家族在敵方面前暴露。

“這可怎麼辦?”梅久心里既害怕又有一點點期待,沒有梅氏,是不是就可以遠離殺戮?然而再想到母親,這一點期待又瞬間化作灰燼,沒有梅氏,她若是真的進入控鶴軍,就會少了依仗。

梅久擔憂的問題,在安久看來恐怕根本不算問題,她也沒有想到這一層。一個人又如何。照樣能活下去。她眼下比較在意崔易塵的追殺,“你有興致擔心別人,怎麼不擔心自己!”

安久轉身進了里室。在床邊的座椅上坐下。

想到崔易塵的事情,梅久頓時更不知怎麼辦才好。

兩廂無話。直坐了半個時辰。

梅久明明累到極點,卻被安久壓制不能動彈,眼前就是厚厚軟軟的床榻,她猶豫了一下,“能躺著嗎?我撐不住了。”

雙魂都能感受到來自身體上的疲憊,安久不習慣在別人的地盤上酣睡,原打算在椅子上坐一晚,但她心里對梅久有愧,便沒有再堅持。

安久放松精神,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梅久。

目前安久占據絕對的主導權,她能夠壓制住梅久潛意識里對身體的控制,也能夠說放就放,而梅久則陷入了完全的被動境地。安久不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到了什麼境界,只知道在壓制梅久的過程中自己的精神力越來越強大,感知亦越來越敏銳。

如果按照這種情況發展,結果多半是會像啟長老所說,強大的精神力會吞噬弱小。而她,已經失去了必爭的心思。

梅久發現自己能動了,便脫掉潮濕的外衣,哆哆嗦嗦的鉆到被子里。

等到整個身體感覺到暖意,梅久才能夠思考,“我覺得你不太對勁。”

沒有等到安久的回答,她繼續道,“你以前從不會考慮我的想法。”

安久不語,她揣測梅久還不知道經脈毀了意味著什麼,否則應該不會表現這麼平靜。

梅久不曾明說要入控鶴軍,但她曾經的想法和猶豫都顯示出這種心思。

但在試煉之后,梅久的逃避讓安久以為她放棄了,誰想她醒來之后竟然還有這種想法。

盡管安久告訴自己,是梅久自己放棄了選擇的機會,可當梅久惦念梅嫣然的時候,她還是遏制不住心中萌生做錯事情的念頭。

安久忽然翻身下床,梅久還以為又有人偷襲,不料她打開窗子,靜靜站在那里吹風。

外面大雪紛紛落下,對面屋子窗戶大開,一個人背光而立,光線勾勒出他健碩的身形。

院子里光線交錯,安久能清晰看見他帶著一半鬼面的臉。

他抱臂倚靠在窗邊,看見安久卻不曾打招呼,只靜靜的盯著院中開始泛白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楚定江。

安久覺得此人有些意思。控鶴軍中靠執行任務的多少來升職,楚定江如此年輕,正常情況下就算全年無休的執行任務也未必能混到今日的位置,但他幸運的趕上個好時機。

一個不夠格的人突然一躍成為神武軍的頭領,定然遭到嚴重的排擠孤立,而這一次試煉遭遇的打擊,于他的處境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安久想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

事實永遠比想象殘酷。

因為事先沒料到竟有人如此大規模的襲擊控鶴軍,所以楚定江執行此次任務時帶了許多追隨他的人,這些人基本大多都折在了古剎之中,僅存人數與那些反對他人數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誰也不能想象,他現在基本是在孤軍奮戰。獨自一個人面對來自內部和外部的巨大壓力。

夜色深濃,廊上的燈籠被風吹的搖搖晃晃,雪越來越密。

北上的路上。

樓小舞一行人狼狽不堪。

他們一出汴京便遭到了追殺,護衛拼死掩護樓小舞和莫思歸離開。早已折損殆盡。

“還有四五里路,打馬轉眼就到。”樓小舞像是安慰自己。

她奮力揮鞭,“駕!”

馬匹吃痛,在風雪里狂奔。

莫思歸往下扯了扯斗篷。揮鞭跟上。

一小會功夫,兩人便瞧見了樓莊高大的山門。

“幸好只遭到一次伏擊,若有第二次,我們恐怕要交代在路上。”莫思歸總算松了口氣。

樓小舞也心有余悸,“是啊。”

樓府依山勢而建的莊子,濃墨似的夜色里兩扇巨門矗立,門前沒有點燈籠,看起來死氣沉沉。

馬還在飛奔,樓小舞吹了一個響哨。

待兩人在門下停下時。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張女人臉探了出來。

她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面色蒼白如紙,眼瞼卻潮紅,兩頰亦泛著不自然的桃花色。看上去如同新繪制的面具一樣,很詭異。

“菱姑!”樓小舞驚呼。“連你也染上了!”

“娘子。”菱姑縮回頭,門后傳來她痛苦的聲音,“您快走吧,滿莊都已染上此病。”

“菱姑,我帶莫神醫來了!您還記得嗎?就是救過我的莫染莫小神醫!他是梅氏啟長老的徒弟呢!”樓小舞翻身下馬往門內去。

莫思歸拉住她,取出一粒丸藥給她,“吃了再進去。”

樓小舞絲毫不疑,接過藥丸便送到嘴里吞了下去。

“真是莫小神醫?”菱姑用帕子捂上自己的口鼻,再次探身出來仔細打量跟在樓小舞身邊的年輕人,待依稀從他面上分辨出熟悉的模樣,不禁激動起來,“奴婢失禮了,神醫快請進。”

“客氣了。”莫思歸吞了一粒藥丸,帶上醫者常用的面巾。

進門之后,莫思歸先給菱姑把脈,“還好,中毒不深。”

莫思歸先給她服了一粒丸藥,然后用銀針封住其心脈。

不到半盞茶,菱姑的臉色慢慢變得蠟黃,莫思歸運內力與掌,逼出她體內毒性。

菱姑嘔出幾口黑血,暈了過去。

“毒解了嗎?”樓小舞激動的抓住莫思歸。

“嗯,靜養幾日即可。”莫思歸見她歡喜,心中不忍潑冷水,但還是不得不強調實情,“我早就說過,此毒不難解,棘手的是它毒發初時像染了風寒,容易讓人疏于防范,待有所察覺之后毒性已經擴散。這毒一旦攻入心脈便石藥罔及了。”

樓小舞瞪他,“我強忍著不去想,您倒好,非得提醒我!”

莫思歸背起菱姑,此刻的調笑顯得很無情,“還是我的名聲重要,有那些救不好的,你也莫怪我醫術不行。”

樓小舞神色有一瞬的黯然,旋即又明朗起來,“那年你匆匆離開,后來姑姑想方設法的去尋你,聽說你竟去了梅花里,我們怕聖上疑心,不好與梅氏過多來往,便也沒尋著機會謝您,沒想到我們還有重見之日!這回又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我有好幾個姐姐,都生的極美,到時候嫁給你一個。”

“空口白話,你姐姐的婚事輪得到你做主?”莫思歸哼到。

樓小舞道,“當然輪不到我做主,但您救了樓氏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樓氏最重情義,只要您開口,肯定沒有不答應的。”

“你呢?”莫思歸忍不住逗她。

樓小舞跑到他面前,擋住去路,盯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您若要娶我,我自然一百個答應。您救了我又救樓氏,我去找你時便已決定,只要我還活著,做牛做馬報、為奴為婢報答您,更逞論其他?”

見她說的極為認真,莫思歸有種攤上大事兒的感覺,連忙轉移話題,“你別一口一個恩人的叫喚,有點不習慣,喊我莫思歸、莫大哥、莫染不都挺好嗎?”

“那就叫莫大哥吧。”樓小舞讓開路,與他並肩而行,“莫大哥尚未行冠禮吧,何時開始呼字呢?十四娘提起時候,我竟沒想到您就是莫染大哥。”

“莫家剩下我一脈香火,啟長老說我應當早早撐起門庭,兩年前為我取了字,行了冠禮。”莫思歸想到啟長老旁敲側擊的教育,不禁感激他的良苦用心。從一開始啟長老就沒有想讓他跳進梅氏這個大火炕,可惜他醉心醫道,一心想著只要入了梅氏族譜就能成為啟長老的徒弟,名正言順學習醫術。

“十四娘什麼時候跟你提到我?”莫思歸問道。

他喜滋滋的想,梅十四嘴上說厭他,沒想到心里還惦記著。

樓小舞老實說道,“在試煉的時候,梅氏的幾個人與我們偶遇,我們聊天的時候,她問我認不認識莫思歸,還說我跟你很像。”

“你和我?她都說我什麼了?”莫思歸很期待。

樓小舞遲疑了一下,弱弱的道,“說我和你一樣,招人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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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3: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她是誰

他就不應該對梅十四抱有任何希望,她一張嘴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莫大哥不招人煩!”樓小舞不滿的嘀咕,“我也不招人煩。”

這話說到莫思歸心坎里去了,就梅十四那個德行,她看誰不煩?

莫思歸嘴上說喜歡梅久那樣柔弱溫婉的小表妹,而實際真正願意相交的人卻恰恰是相反類型。

秋寧玉是他灰暗童年的一抹陽光,那麼明亮,縱有再多美好的女子也不能比,所以他打心底里覺得,女子就應該像秋寧玉那樣爽利才好。

山風裹著大雪砸到身上,隔著厚厚的衣物尚能夠感覺到那股勁道,臉上早已經冷的麻木,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樓小舞帶莫思歸進了莊子,把菱姑送回寢房休息之后便去議事堂找幸存之人。

樓莊籠罩在一片漆黑的雪夜里,四周除了呼嘯的風聲,沒有其他動靜,樓小舞手里的燈籠被風吹的搖搖晃晃,幾欲熄滅。

議事堂幾乎是建在山巔,凌駕于整個樓莊之上,不過整座山雖然顯得很陡峭,但並不是很高,貫注內力于足下很快便到了門口。

六扇木門沒有任何裝飾,頂部匾額上有“忠正守義”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兩人到了廊下,樓小舞一邊抖掉披風上的雪一邊道,“之前族長說過,病情輕的人全部都集中的議事堂,因為議事堂下面就是一個大冰窖,如果誰發現自己的病情控制不住便自行進入冰窖。”

莫思歸奇道,“冰窖為何建在議事堂下面?”

樓小舞使勁推動沉重的木門,門軸發出吱吱呀呀的摩擦聲,“多巖石之山夏熱冬寒,不宜居住,而這座山並不如此。聽說我們樓莊之所以擇此處而建是因為太祖父發現山石里生有玄冰。玄冰是我們樓氏寶物。有定神養智之效,太祖父把議事堂建在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

醫道之中有“石藥”之說,“石藥”是指礦物類藥物,藥性猛烈,而玄冰在醫道中又稱為冰魄,屬陰性,多有益于女子,習武之人借助其淬煉內力。

玄冰形成至少需千年,大致上分為兩種,一種是上古玄冰。或許是因為上古時期較為容易形成玄冰,但因其性霸道,一般人難以承受。因而不管是習武還是藥用都需分外慎重;另一種是千年玄冰,因其藥性相對容易控制,反而比較搶手。

殿門打開,莫思歸跟著進去,一只腳才踏入。便覺得一股刀鋒般的寒冷迎面襲來,盡管有內力護體還是抑制不住的渾身打顫,“山中有天然形成的冰窟?”

“嗯,聽說是有,但我從未進去過。”樓小舞取下燈籠罩,將殿內的燈一一點亮。

橘黃的光線讓人感覺屋內稍暖。亦照出樓小舞水杏眼中的憂慮,“沒有一個人,難道除了菱姑。所有人都已經病入膏肓進了冰窖?”

莫思歸輕嘆,“樓氏好歹也在這條道上混了些年頭,怎麼對毒一點防范都沒有。”

樓小舞撅起嘴,滿臉的不樂意,“我們家又未曾出過醫者。而且這種毒已經消失十幾年了,我們也沒有想到會突然出現。”

莫思歸皺著她面紗下胖嘟嘟的臉頰隱約可見。突然覺得自己帶著一個孩子拯救樓莊真的好不容易,再一想到方才說到的嫁娶問題,他頓時覺得自己真猥瑣。

莫思歸掏出折扇輕輕敲著大腿,拋開胡思亂想,說起了正事,“玄冰存與小巖山非但不化,反而能形成冰窟,可見這是古玄冰,進去很快便會凍成冰人。”

“不怕。”樓小舞端著一盞燈打開于墻壁之后的暗格,從里面取出兩件火貂長斗篷。

莫思歸眼睛一亮,把折扇揣進袖中,“這可是好東西!”

火貂之皮為衣,就算是冬季穿著上到一刻便會流汗。樓小舞又陸續從暗格中取出護手、面罩等防寒之物。二人裹的嚴嚴實實才繞到后堂。

樓小舞移開桌下的石板。外面寒冬烈烈,竟然還能看見有一絲絲的寒氣從入口冒出來。

樓氏沒有成年男人,所有的斗篷都是女士,好在十分寬大,莫思歸穿著也不嫌小,他剛才還在心里嫌棄這是女人用物,現在看見這一幕卻恨不能這皮毛是長在自己身上。

“走吧。”樓小舞無知者無畏,竟是先行下去了。

莫思歸覺得不能讓一個小姑娘獨涉險,亦不曾猶豫。

剛剛進入時,階梯很陡,約莫走了三十幾個臺階之后漸漸緩了許多。兩人身上裹著厚厚的貂裘,一番走動之后竟是隱隱有些汗意。

狹窄的甬道,黑暗好像沒有盡頭,連呼吸都覺得如刀刃劃過鼻腔和咽喉,莫思歸忽然打心底佩服樓氏這些女人們,竟有勇氣穿著尋常的衣物走進這種地方,樓氏女兒的心性可見一斑。

不知走了多遠,燈籠的光亮突然找到遠遠的有一處淺藍微光。

樓小舞忙提著燈籠沖上去,莫思歸暗嘆,這真不知是傻還是勇。

莫思歸手臂微動,握住折扇趕過去。

樓小舞提著燈籠趴在那處微光瞅了半晌,忽然失聲喚道,“二姐!”

莫思歸趕至,瞧見那是一個拄劍而立的女子,那女子的劍穗上墜了一塊熒光石。她閉著眼眸,雙唇緊抿,那清麗的容顏上已經結了一層霜,卻依舊能看出眉宇之間透出的一股英氣。

“二姐!”樓小舞急得圍著冰人團團轉,“莫大哥,你快想辦法……”

她抬頭,卻瞧見莫思歸愣愣的盯著樓明月的臉,心中更急,“是不是沒救了?”

“不是。”莫思歸回神,追問道,“她是你二姐?她從小在樓氏長大?她叫什麼名字?”

樓小舞噙著淚的眼眸水汪汪的望著莫思歸,“我二姐叫樓明月,你要是想娶她,得先救活了再娶呀!”

她還記著剛才自己承諾過的事情。

“樓明月。”莫思歸低喃一聲,蹲身敞開貂裘圍住樓明月的雙腳。扯掉手套伸手去捂。

樓小舞提著燈籠愣愣的看著他,半晌才自言自語道,“還未成親便對二姐這麼好,可見是真的很喜歡二姐。”

“把燈籠靠近。”莫思歸抬頭。

樓小舞這才意識到,自己二姐被凍在地面上,若想施救,首先得把她和地面分離開。

樓小舞蹲下來把燈籠靠近,“要不我現在去上面取火把?”

“不可。”莫思歸悶聲道,“若用急火化凍,這雙腳恐怕要廢掉了。”

兩人圍著一雙腿蹲在原地。單憑一雙手捂化冰凍的過程十分漫長,樓小舞不耐沉寂,開口到。“莫大哥看我二姐的神情很是不同,莫非從前認識?”

“瞧著眉眼像我一個故人。”莫思歸再次問道,“她真的一直在樓莊長大?”

“這個……我說不準。”樓小舞抱著燈籠,眉眼染上一層溫暖的光,“娘懷我的時候遭遇意外。我沒足月就出生了,先天體弱,樓莊寒氣太重,長老們怕養不活便把我送出莊,長到八歲,我回莊五年。二姐一直都在這裡。”

莫思歸心臟砰砰直跳,“你姐姐多大了?”

女子的生辰不可外泄,但樓小舞覺得莫思歸是大恩人。知道也無妨,“十八。”

“如果寧玉活著,也應該是這個年紀。”莫思歸輕聲道。

樓小舞好奇,“寧玉是誰?跟我二姐有關係嗎?”

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莫思歸也不能確定。但如果按照樓小舞所說,樓明月的確有可能就是秋寧玉。

莫思歸救人的心情更加熱切。等她醒來就能得到答案!

“莫大哥很看重甯玉。”樓小舞下定結論之後,便幽怨的瞅著他,“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要把二姐嫁給你是情理之中,可讓姐姐去做旁人的替身,小舞難受。”

樓明月是那樣驕傲。

“胡思亂想些什麼!”莫思歸忍不住拍了她腦袋一下,而後把手放在嘴邊,隔著面罩使勁呵了一會兒。

樓小舞看不見他此時此刻是怎樣的表情,但能看見他眼中的執著和專注。

深夜的另一端。

梅久已經睡著,安久卻沒有多少睡意,只好握著匕首筆挺的躺在床上,腦海中的記憶像走馬燈一樣閃過,讓人眼暈。

天朦朧的時候,她閉眼養了一會兒神。

廊上有輕微的動靜,安久倏然睜開眼,握緊了匕首。

眼前一個淡淡的影子閃過,安久猛然翻身下床,執匕首揮了出去。

楚定江徒手擋住,匕首割裂他的護體真氣,把手掌割出一個淺淺的血痕。他從懷裡扯出一黑巾裹住傷口,“反應依舊不錯,不過力道比上次小了很多。”

不難聽出他語氣很愉悅。

安久不明白他現在這種處境有什麼好開心?

“你內力不足,但是這支匕首能夠割裂真氣,只要你擅于利用,五階武師未必能從你手下活著。”楚定江對安久很滿意,不想她冒險,“梅氏智長老被關押,梅氏家主行事不夠果斷,如果梅氏遭遇不幸,結果怕是會像樓氏一樣,你現在可以選擇回梅氏,還是直接加入控鶴軍。”

作為神武軍的最高長官,他有權利破格招攬人才。

他負手,身姿筆挺,足足比安久高了一個半頭,安久只能仰頭,她對這中仰視有些不滿。

“我回梅莊。”

安久其實認為現在進控鶴會比較安全,但與梅久略商議了幾句,還是聽從了她的意見,畢竟以後的路是梅久要走。

“好。”楚定江沒有多說,直接道,“來人。”

一名影衛進來,站在外室拱手道,“指揮使。”

“送她回梅氏。”楚定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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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3: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跟樓氏走

“是!”影衛側身讓道。

安久套上外袍覆上面紗,卻並未急著走,“樓氏出了什麼事?”

楚定江見她神態自若,沒有意思忸怩,心里越發欣賞,便答道,“有人對樓氏下了瘟蠱,只有短短五日,樓莊之內全部被染上。只有趕往梅氏求救的人得到啟長老解毒。”

“真是駭人聽聞!”梅久憂懼道。

安久亦覺得這種瘟蠱實在可怕,這還是在冬季毒性活力不足的情況下,若是在夏季,恐怕真能夠一夜空城。

安久頜首,“再見。”

再見?楚定江彎起嘴角,這倒是個有意思的說法,“再見。”

安久隨著影衛出院。

早有馬匹等在側門邊,安久上馬,踏著雪飄然遠去,仿佛一騎絕塵。

約行了半日,到得一處谷口時,在馬上已能嗅到清冽的梅花香氣。

二人距離尚遠,便見有一騎從谷迎面中奔馳而來,百丈之外,安久看清那人是慕千山,便減緩了速度。

“娘子!”慕千山近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口中噴出一團團霧花,叉手道,“屬下無能。”

他身為影衛,卻看著自己保護的人在眼皮底下被劫走,而他沒有拼死阻攔,是失職。

“既已送到,在下告辭了。”控鶴軍影衛出聲道。

“多謝,請便。”安久道。

那人調轉馬頭,打馬而去。

安久在馬背上垂眸看了慕千山一眼,不欲搭理他。

慕千山解開背后包袱,雙手呈上,“娘子,智長老有話,請娘子充作樓家人一並離開。這是智長老給娘子的東西。”

“你拋下我不管就是為了回來給智長老通風報信?”安久冷冷問道。

慕千山垂頭道,“去汴京臨行前,長老交代屬下,如遇屬下不能敵之強敵,便以保命回來報信為上。屬下趕回之時,控鶴軍中羽林指揮使和神策指揮使親自來押智長老回京,智長老留了下一封信,說有東西放在祠堂中,屬下取出東西便馬上出莊尋找娘子。”

安久下馬接過他手上的東西,“智長老早就料到我不會有生命之憂?”

“屬下以為。是!”慕千山深知智長老有未卜先知之智。

安久解開包袱,看見里面露出一只紫檀木匣子,便隨開。里面放著一冊書,米褐色的封皮上寫著一個“禪”字。翻開書頁,里面竟然是教人如運用精神力。

安久合上書,丟了木盒,毫不客氣的將書揣進自己懷里。“為何要與樓氏一起離開?”

慕千山道,“屬下聽長老們說,這些人想除掉控鶴軍必先從四大家族下手,梅氏已經不安全,而樓氏血脈僅余二人,幾乎滅門。”

這批神秘勢力想要對付的是整個控鶴軍。下手如此迅猛,可見很心急,應當暫時無暇顧及三兩個漏網之魚。

“好。我跟他們走。”安久迅速的做出決定,這一次沒有問梅久的意見,她是一個鴕鳥一樣的膽小鬼,如果讓她選,肯定是想也不想的窩在梅莊。

“起來吧。”安久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你跟不跟我走?”

慕千山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娘子有這樣的目光,冷肅專注。就像能夠看到人心底一樣,且她並未問“你跟我一起去樓氏嗎”而是說“你跟不跟我走”,她不曾把自己當做一個被照顧的人,亦從不依賴于他的保護。

安久並未刻意釋放精神力,但她這樣探究的盯著一個人,多少帶了些許威壓,慕千山終于垂頭避開她的目光,“屬下不去。”

寒風呼嘯,慕千山腦海中飛快的組織語言解釋,竟是未曾留意到身旁的動靜,再抬頭時,竟發現安久已經騎馬走遠了。

他立刻馭馬跟上,“娘子,屬下要在梅莊等智長老回來,族老已經與樓氏商議過了,她願意幫這個忙。”

“這些話無需跟我解釋。”安久轉頭看他一眼,“你與我沒有任何關系,你直管辦妥智長老吩咐的事情即可。”

慕千山以為她這是賭氣的話,可看她的側臉,眼中映著潔白的雪地顯得平靜而寒涼,絲毫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麼。

那廂兀自揣測,其實這回是慕千山第一次令安久正眼相看。

多智者通常多疑,一般不會輕易相信別人,智長老能夠如此信任慕千山,可見他的忠誠,所以他遵守智長老的命令是在情理之中,安久還不至于因為這個去記恨他。然而,安久同時亦覺得此人與己毫不相關。

回到梅莊,遙夜早已等在玉微居內,伺候安久迅速的換完裝,“奴婢無法隨娘子出去,娘子一切當心。”

“嗯。”安久淡淡應聲。

梅久已經輕聲嗚咽起來,明知道遙夜聽不見,還是嘀嘀咕咕,“遙夜也要好好的,若有機會,還是快返回汴京與那位青梅竹馬成親……”

絮絮叨叨吵得安久頭腦發脹,“行了,用你那擺設一樣的豬腦子想點該想的!”

梅久經常憂心這憂心那,就是不操心一件該操心的事情,讓安久有點火大——這種人究竟是什麼心態!

梅久逆來順受似的,“那些事情我想也想不明白。”

安久冷漠道,“你不用說明,我知道你是白癡。還以為最近長進點了!”

梅久半晌沒有回答,等到慕千山催促去客院與樓氏會和的時候,梅久才委委屈屈的問,“我能不能去和妹妹道別?”

“不行。”安久比較欣賞梅如焰的堅強,但不代表願意與她接觸。

“我就這麼一個妹妹。”梅久小聲道。

安久冷淡的笑了一聲,把她的話當做微風拂過,半點沒往心里去。

爐之中煙霧裊裊,窗外雪中梅花開得正盛,梅花里一片安詳。

而同樣平靜的樓莊卻顯得死氣沉沉。

一間燒了暖爐的閨房之內,莫思歸正在為一名半裸女子施針。

他白皙的額頭上汗水密布,樓小舞緊張的抓著床帳,不敢弄出一點動靜打擾。

樓明月已經病入膏肓了,幾乎沒有挽救的必要。

莫思歸這是在用真氣注入銀針,用來推導淬在銀針上的藥進入經絡血脈。他這是第一次強行把自己的真氣分做十余條,實施起來分外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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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3: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燒了吧

薰藥爐中煙霧繚繞,眼前女子衣衫半褪,膚如凝脂,肚兜薄如蟬翼能夠看清傲人的雙峰的輪廓。真氣催動藥流入四肢百骸,所及之處冰凍一點點融化,這是個極為漫長的過程,而莫思歸的真氣時時刻刻都在消耗。

樓小舞憂心忡忡,真氣可以再生,但若枯竭不慎傷及丹田氣海就麻煩了,她有比較強大的精神力,內力卻很差,屬性亦與莫思歸不同,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藥香裊裊中,過了足足兩個時辰,莫思歸才將最后一根銀針拔下。

“莫大哥,怎麼樣?”樓小舞憋了這麼久,終于可以說話。

莫思歸倒在床上,看了一眼樓明月的側臉才閉上眼睛,“無事,繼續薰藥,我休息一會兒。”

言罷,閉上眼睛。

樓小舞心底壓著的大石總算松開,她抬手給樓明月蓋上被褥,看見莫思歸身上還穿著厚重的外衣,心覺得肯定不舒服。

“你看過我二姐的身體了,又對她有意,我二姐的命是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反正早晚都要成親……”樓小舞自言自語,過去幫忙把他的外衣脫下來。

看見莫思歸里面白色的中衣,樓小舞嘀咕,“小姨子幫姐夫脫衣服不太好吧,不過也沒什麼,小舞還小。”

好似確定自己做的沒錯,樓小舞動作利索了很多,三下五除二剝了莫思歸的衣服,最后還貼心給二人同蓋一條被子。

莫思歸是累極暈了過去,這麼折騰亦未能驚醒他。

樓小舞往藥爐里加了點莫思歸的藥粉,便輕手輕腳的出去到莊子里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人。

樓莊很大,但是由于人丁不夠興旺,有一半的地方都已經荒廢掉了,樓小舞只在平時有人居住的地方找了一個多時辰。最終也沒有再發現一個人。

“娘子。”菱姑披著羊毛裘衣站在廊下,雙頰微凹,臉色蠟黃,但是精神還不錯。

菱姑是樓小舞的奶娘,她十四歲嫁了人,十五歲的時候懷孕,可是生下來的孩子竟然長了三條腿,滿村都說她招了鬼怪,婆家不顧她哀求狠心溺死孩子,並以此為由將她休棄。娘家人覺得羞愧亦不容她。

菱姑背井離鄉找了一個奶娘的活,自此后便一直帶著樓小舞,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后來樓小舞重病。收養她的那戶人家只是小門小戶,嫌她病情纏綿太耗錢,經過一段時間醫治無起色便任由她自生自滅,只有菱姑不離不棄,冰天雪地里抱著她四處求醫。

樓小舞一直把她當做娘親一般。

樓小舞上前扶住她。嗔怪道,“你怎麼出來了,外面冷,當心著涼!”

“我身子骨好著呢。”菱姑見她獨自前來,便問道,“莫神醫呢?”

“他為二姐施救耗盡真氣。現在正休息呢。”樓小舞扶著她往屋內走。

菱姑面上顯出幾分喜色,“二娘子得救了?”

樓氏這幾年著力把樓明月培養成為下一任莊主,因此在兩年前很多事務都已陸陸續續交到她手中。如果她能活下來,樓氏就還有希望。

“嗯,莫大哥說沒事了。”樓小舞扶她在床上。

“太好了!太好了,菩薩顯靈……”菱姑放松下來,眼淚突然止不住的涌出。

樓小舞輕輕撫著她的背。“你再休息一會,我去看看有沒有吃的。”

“奴婢去做飯吧。”菱姑站起來。

樓小舞把她按回座位。笑道,“二姐病了,你也病著,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莫要讓我操心,早早養好了身子與我一同照顧二姐。”

“是,奴婢沒娘子想的遠。”菱姑拍拍她的手,目光慈愛,“娘子去吧。”

樓小舞看著菱姑躺下才離開。她出了門,隱約聽見樓明月那個院子里的聲音,腳下一點,閃身越上墻,幾下落到了房門前。

“你聽我說!”莫思歸的聲音傳出。

樓小舞推門進去,只見樓明月衣衫不整的持劍指著莫思歸,而莫思歸手無寸鐵縮在墻角。

“小舞!你二姐要殺人了!”莫思歸喊道。

“二姐。”樓小舞握住樓明月的手腕,“他是莫神醫,是他救了你呀!”

樓明月眉頭緊皺,“那我們怎麼會……”

醫者治完病就睡在她床上?

樓小舞忙解釋道,“你受了中毒甚深,須得針灸,莫神醫為救你耗盡真氣暈了過去,我瞧著他穿得太厚好像不太舒服,所以就幫他脫了外衣。”

“胡鬧!”樓明月羞惱,她雖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但幾乎全裸著和一個男子同床共枕讓她怎麼接受!

樓氏幾乎全是女人,別說是這種程度,樓明月連和男人說話的次數都寥寥可數。

莫思歸心中失望,樓明月一醒來便開始發難,一招一式未有半點容情,且她看著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陌生人,可見並不認得他。

他與秋寧玉已經許多年不見,彼此均會有很大變化,秋寧玉在他心中的模樣已經有一點模糊,但他見到樓明月便立刻能想起她的眉眼,就如同在眼前一般。

莫思歸不禁想,如果寧玉還活著,應該會與他一樣吧!畢竟當年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一起度過了十余年時光。

在他晃神的一會兒,樓明月收起長劍把衣物穿整齊,在面對他時已經收起敵意和尷尬,抱拳道,“樓二多有得罪,還請恩公恕罪。”

竟全是一副江湖兒女的灑脫。

“罷了。”莫思歸取了自己的衣裳穿上,意興闌珊的道,“不知者不罪。”

“莫大哥,你莫生二姐的氣了吧,畢竟還沒有成親呢。”樓小舞垂著腦袋,小聲道,“都是我自作主張。”

“成親?”樓明月冰雪聰明,單憑這兩個字就猜出了大致情形。她不帶任何情緒的看了莫思歸幾眼,不再去追問此事,“恩公,樓氏其他人還有救嗎?”

莫思歸懶懶道,“我們在甬道中只看見了你,尚未真正進入冰窖,不過……你與我說說之前的情況,我或許能略略估計一下。”

“家里面最先得病的是莊主身邊的侍婢,緊接著莊主也有恙,當晚有人用箭射了一封信來。家主便召集長老門議事,次日諸位長老無一幸免,隨后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染病。他們具體什麼時候染病我亦不甚清楚。只接到莊主的命令,說一旦感覺身體有異狀便立刻進入冰窖。”樓明月聲音漸漸低沉,“當時我在外主持兩個妹妹的葬禮,回來后便發現全莊只剩下菱姑一人,我當天偶然發現一具侍婢的屍體也染上了病。與她守莊兩日,我漸覺得自己病情來勢兇猛,便與她交代了幾句,進入冰窖。”

整間事情,現在看來就是個設計縝密的陰謀。莊主剛剛染上瘟蠱不足一日,且她內力深厚。起初只像是輕微的風寒之癥,因此並未在意。然而,當晚就有人設計他召集諸位長老。

“這麼說來。所有人都是在你之前染上?”莫思歸道。

“是。”樓明月補充道,“就是最后一個,也在我之前一天。”

莫思歸嘆息,他救樓明月,可以說是把手伸進了閻王殿。其他人……

“不能救了嗎?”樓明月問道。

莫思歸轉眼,看著她平靜的面容。“恕我愛莫能助。”

樓明月攥起拳,沉默半晌,忽而轉過身去。

“雖然很殘酷,但我還是想告訴你……”莫思歸輕輕道,“把他們燒了吧。”

樓明月方才還只是難受,現在聽了這話,心頭像是被刀生生剜掉了肉,“她們選擇進冰窟就是想延緩毒性,為求生爭取一點時間,你現在告訴我,讓我把她們燒了?!”

“你進入冰窟時是染病三日,如果冰凍真的有用,把你救出來時,病情應該和菱姑差不多,可是,冰凍並未能夠完全阻止毒性發展。”莫思歸不得不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我們把你帶出來時,你只存一息。”

“或許是因為我沒有來得及深入冰窖?”樓明月不願認命,紅著一雙美目死死盯著他,“靠近玄冰會不會好一點?”

莫思歸不語。

那些人中毒都在樓明月之前,就算玄冰真的能凍住瘟毒,她們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里去,莫思歸自問沒有本事將人一一從鬼門關拉出來。況且,他確定冰凍無法完全克制毒性,把她們留在冰窖里早晚是禍害。

莫思歸也不願如此冷酷,但此事非同小可。

樓小舞道,“莫大哥,你能否再救出一個最靠近玄冰的人,確定不能救了再……”

“此毒懼火。”莫思歸見樓明月面如金紙雙目幾欲泣血,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實話太過殘酷,于是轉口道,“好,我與小舞進去再救一人出來。”

“我與你去。”樓明月聲音虛弱,語氣卻不容置疑。

“隨你。”莫思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拿起掛在衣架上的火貂裘出去。

樓明月閉眼略略調息之后也拿了火貂裘跟上。

火貂稀少,行動極其敏捷、體型小且具有智慧,很難捕獲,火貂皮又十分華美,引得無數權貴趨之若鶩,想得到一張皮太難了!就是樓氏僅有的這兩件火貂裘衣也是不惜錢財的收集二十幾年才得以制成。

“二姐。”樓小舞跑出去,“讓我去吧。”

然而樓明月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樓小舞了解自己二姐的性子,她一旦決定的事情,輕易不容更改。樓小舞很佩服二姐,她敢去看族人沉睡的模樣,而自己卻不願也不敢去看。

樓小舞尋了一些食物,簡單吃了點,又給菱姑送去一些。

天色將暮時,山下響起了馬蹄聲。

一行五個人在雪里策馬而來。

其中一人遠遠的打了個響哨,處在半山腰上的樓小舞聽見聲音立即飛奔下山。

五騎等了片刻,大門緩緩打開。

“六姨!”樓小舞跳出來,撲到為首那人跟前。

樓小舞的六姨叫樓辛,是個近四十歲的女人。

“小舞。”樓辛下馬,“怎麼是你來開門?守門的仆婢呢?”

雖這麼問,但是緊繃的聲音顯示她已猜答案。

“大家都進冰窖了,我和菱姑還在,莫大哥和二姐進冰窖去救人。”樓小舞悶悶道。

樓辛的心沉了下去,以樓小舞的性子,但凡有一點希望,她此刻定然是眼巴巴的求表揚,現在卻是這副模樣……

“先進去再說。”樓辛牽著馬進門。

出發的時候有三十九個人,雖然其中只有她和樓辛是樓氏人,但如今這般蕭條的模樣,讓樓小舞心里難受。

她目光掠過,忽然停留在一個人身上,驚訝道,“梅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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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9: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艱難抉擇(1)

“你怎麼會來?”樓小舞問。

安久尚未回答,樓辛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先安頓好再說。”

“噯。”樓小舞輕快的答應,殷勤的為安久領路。

樓小舞對于強者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能分清敵友已經是極限了,而她之所以對安久特別感興趣,除了高超的箭術之外,還有安久精神力與內力的差距。

別人或許不能確定安久的實力,但樓小舞能感覺的到。在這一點她們是同類,樓小舞因為早產,先天根骨就弱,后來慢慢養回來一點,但幾年前又大病一場損了根本,所以她的精神力一直遠遠高于內力。

到達莊內,樓小舞做主把安久安排在自己院子。

“樓莊這麼大,我不能住別處?”安久盯著賴在自己屋里不走的樓小舞,開始對這種安排有些不滿,她和梅久換來換去已經不算是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是對一些不必要的知道此事的人還是得盡量瞞著。

“咱們家里都是女人,極少留客住在莊內。”樓小舞覺得自己遭嫌棄了,扁著嘴道,“再說大家都染了毒,不知道會不會傳染,空舍雖然很多,但不敢隨便安排給你住。”

安久一向對弱小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卻不知怎的,偏對樓小舞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一點感覺也沒有,“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安久死里逃生,在控鶴軍的據點亦不曾入睡,返回梅花里之后又馬不停蹄的來到樓莊,現在已經疲憊至極,就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打一會兒盹。

“好吧。”樓小舞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挪到門口。

安久抬手把門關上,和衣躺在軟榻上。

身邊的爐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渾身緊繃的肌肉慢慢放松。

“樓娘子很可憐。”梅久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安久冷斥。也不容她說話便威脅道,“再出聲剁了你!”

這個威脅等于空話,但是安久稍微狠戾些梅久便立刻氣弱了。

樓氏如今幾乎要滅門,樓小舞處事還能有條不紊,若不是沒心沒肺就是很有能力。強大的精神力讓安久有很敏銳的直覺,樓小舞看起來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小模樣,但實際上意志堅強,最起碼甩了梅久十幾條大街。

屋內溫暖如春,安久與梅久很快陷入了睡眠。

這是許多年來安久睡得最沉的一覺,夜黑無夢。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聽聲音並不是敲這邊的門,但安久還是下了榻走到門前。從門縫里向外看。

一名中年女人滿面焦急的站在樓小舞房門前,門打開,樓小舞揉著眼睛問道,“菱姑,怎麼了?”

“娘子快去議事堂。二娘子和神醫出來了,救出了六長老。”菱姑道。

“真的!”樓小舞的睡意瞬間消散,疾步出來。

菱姑忙進屋去取了裘衣跟上,“娘子當心著涼。”

見二人離開,安久沉吟片刻,穿上斗篷出去。

前面早已看不見樓小舞和菱姑的身影。但有議事堂微弱的光亮指引,不至于走迷路。

夜風卷起積雪,暮色氤氳。積雪覆蓋的崎嶇山路對于沒有內力的人來說分外難行。待安久趕到時,所有人或站或坐均是一臉沉重,無人說話,只有莫思歸拿折扇敲著手心的聲音。

眾人聽見腳步聲紛紛抬頭看過來,莫思歸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他看了安久一眼便又垂下眼簾想事情。轉眼又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瞪著安久道,“梅十四!你怎麼來了?”

“有什麼問題嗎?”安久問道,“還是我在此會造成諸位不便?”

“無妨。”樓明月輕聲道,“十四娘請坐。”

安久不客氣的尋了個避光的地方坐下。

“莫神醫。”樓明月臉色蠟黃,聲音亦很虛弱,“六長老真的沒救了?”

若是啟長老在,再救四五個都不成問題,但莫思歸已經耗盡了真氣,且一兩日難以恢復如初。

莫思歸暫時無暇顧及安久,坐回位置上答道,“冰窖里光線弱,且她們血脈都被凍住,我無法準確辨知她們中毒的深淺。”

他只能靠觀面色來揣測,然而她們成了冰人之后連面色都不似尋常,更是難以分辨。

如果這位六長老再呆在冰窖里三日,等莫思歸的真氣恢復八成便可以施救,可惜當時未能準確辨別。

事實如此,就算別的醫者過來也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莫思歸並不內疚,他只是不滿于自己醫術還不夠精湛。

“那六長老怎麼辦?”樓小舞記得莫思歸說過,屍體最能夠養這些瘟蠱,所以必須活著處理?

所有人都盯著莫思歸等待答案,他折扇重重敲到左手手心,猛的用力握住,薄唇中吐出幾個字,“最好活燒。”

樓小舞身子一顫,扭頭看向樓明月。

樓辛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亦目光復雜的看著樓明月。

她們把她當成了樓氏新的家主,一切就只等她做決定。

然而哪怕這是一件注定的事情,要她親自說出口也太過殘忍,更何況說樓氏族人沒救的只是莫思歸一人所言,要不要盡信還是個問題。

屋內一片死寂。

半晌,樓明月才道,“讓我想想。”

她緩緩起身出去。

樓小舞眼眶微紅,“莫大哥,菱姑大約知道眾人染病的先后順序,能否試著再救治一下病情輕的人?”

“可以。”莫思歸嘴上答應,心里卻知道希望渺茫。他頓了一下,對樓辛道,“玄冰確實可以一定程度的壓制住毒性,卻並非長久之計,且上古玄冰的霸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住,我敢確定,冰窖中一定有人被凍死了,有屍體的養分,在冰窟里也沒用。”

“即是如此……”樓辛想了一下,內力不足的人多半都是仆婢,“莫神醫是否能夠分辨死人?若是能夠分辨,先將屍體焚了。”

“我可以盡力一試。”莫思歸最喜自我挑戰,因此表現的很積極。

而他眼中閃爍的興奮在樓辛看來甚為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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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29: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艱難抉擇(2)

樓辛抿了一下唇,道了一聲,“有勞神醫。”

她站起來欠身施禮后,轉身往后堂去。

樓小舞看出她壓抑的怒意,便沖莫思歸道,“我也去看看六長老。”

其余人都隨著樓辛和樓小舞離開,屋內瞬間只剩下了莫思歸和安久。

莫思歸自是看的出樓辛的不悅,但他不在乎,“你怎麼來了?莫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安久直接忽略他后面的話,“我在汴京遭襲,是控鶴軍救了我,回到梅花里就被安排跟隨樓氏一起過來。”

莫思歸用扇柄支著腦袋,一雙流光瀲灩的桃花眼睨著她,散漫又輕佻的道,“你被襲擊了?這些人還真是一點不挑食,什麼小角色都不放過。”

安久點頭,“所以聽說你也被襲擊了。”

“哈!”莫思歸輕笑一聲,坐直身子,“特別願意與你聊天,能鍛煉耐力。”

在遇見安久以前,莫思歸在調戲人這項活動上從未落過下風,遇上一個能堵著他說不出話的人也挺有意思。

兩人坐了一會兒,莫思歸準備去冰窟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嘶!她們都走了誰去抬屍體!?”

安久看著他沒有說話,氣氛一下子冷肅起來。

“你別這樣,怪瘆人。”莫思歸湊近她道,“梅十四,你跟我去冰窟吧。”

“不去。”安久果斷拒絕。她過來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並不打算出力氣。

“你若陪我去,我願意花畢生精力治好你的經脈。”莫思歸喊道。

安久在門口駐足,旋首看了他一眼,“我不去你能忍得住不治?”

以莫思歸對醫道的狂熱,面對稀奇古怪的傷病他能忍得住才怪,安久可不上這個當。

偌大的議事堂里只剩下莫思歸一個人。他本可以撂挑子不干,但出于醫者的責任,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隨時可能引起一場大瘟疫的屍體擱在冰窟里。

莫思歸提了燈籠,理直氣壯的去后堂找個人帶他去柴房。

樓辛生氣歸生氣,卻沒有一直晾著莫思歸,畢竟這是樓氏的事情,他肯幫忙已經是恩。

冬季用柴多,樓莊里存了許多干柴火。莫思歸看了看天色,估摸著雪不會再下,便令人將柴全部移出來。他自己則帶著一個人進冰窖抗屍。

作為一個百年望族,樓氏即使凋零至今,上下加起來也有四十幾人。就算每人只安排一個婢女伺候,也得是同等數量。

就如事先預料的那樣,死者全部都是仆婢。她們即便有武功,也大都在四階以下,扛不住這種酷寒。這些人幾乎全部堵在冰窖門口,倒是不用費事去找。

看情形,當時肯定有人想要從冰窖中逃出去,所以樓明月才持劍堵在甬道口。

莫思歸抗了一夜,整整弄出一百零七具屍體,其中有半數以上是十三四歲的少女。

含苞未綻便以凋零。莫思歸心生黯然。

柴火堆上淋了一層厚厚的油脂火把拋上去轟的一聲便燎了一大片。那些人都被凍透了,從破曉一直燒到午后才全部化作灰燼。

莫思歸令人下山去采買大量蒼術、皂角,準備再次消毒。

傍晚時。買藥的人返回,卻帶來了一個令人恐慌的消息——汴京郊外爆發瘟疫了!

一般瘟疫都在春夏時節,這場發生在隆冬的瘟疫蔓延的速度竟然一點都不遜于夏季,在城北的一個村落中兩日之內全部染病,並且陸陸續續有人死亡。村民驚慌欲逃往別處。

幸而這次朝廷早有準備,險險將全村封鎖。

“奴婢聽說還有別的村也發現了瘟疫。”采辦藥材的人道。

議事堂里死寂一片。首座的樓明月臉色煞白,一夜之間她一個未到雙十年華的女子竟然兩鬢生了縷縷白發,使得她看上去老了五六歲。

這“瘟疫”從何處流出去,在座諸人心知肚明。地勢居高臨下,北風呼嘯極有可能將毒卷到別處,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樓氏往梅花里求救的時候不慎把毒傳到了沿路村莊。

樓辛訥訥道,“我們都是走僻靜的小路,不曾靠近過村落啊!”

“看來有人改進了瘟蠱。”莫思歸面色凝重,“當年,只要不與中毒之人有親近便不會傳染,如今毒的活性更勝從前許多倍,不僅容易傳染,而且發病時間也縮短了一日。”

莫思歸依著原來的瘟蠱的毒性估計,冰窖里那些還活著的人延緩幾日處置沒有什麼問題,但現在看來……

眾人看向樓明月的目光各有不同,樓辛與樓小舞悲傷的目光里藏著一絲絲的期待,希望她能夠想到一個兩全的法子,既保全樓氏族人又不至于連累無辜。然而,這份希望,落在樓明月的肩上就如一座大山,壓得她幾乎粉身碎骨。

而莫思歸則是希望她能盡快下定決心燒掉中毒已深人,這對樓明月來說又太過殘忍。

莫思歸瞧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如此憔悴,心頭一軟,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樓明月起身走出議事堂,到了門口時忽然停住,仰頭看著門匾上遒勁的四個大字。

安久靠在門內側,離她最近,看見刺眼的雪光將她蒼白的皮膚映照的幾乎透明,那雙如琉璃一般的眼眸里清清楚楚的映著門匾上的字跡。

忠正守義。

樓明月閉上眼,從牙縫里狠狠擠出一個字,“燒!”

嘶啞的聲音帶著“忠正守義”四個字如重錘砸在安久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你們都回去吧。”莫思歸道,“我和梅十四來做。”

這件事情吃力不討好,雖然是樓明月做出的決定,但也不會有人能夠平靜面對一個親手少了自己至親的人,然而安久這次竟然沒有反對。

梅久早已泣不成聲,仿若要燒的人是她的族人一般。

樓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道。“不!我要去,不親眼看著,我怎麼會牢牢記得這血海深仇!”

“我也去!”樓小舞道。

樓辛不曾說話,但她仇恨的目光已經表明了態度。

菱姑帶著人去將樓氏存的所有干柴都堆出來,莫思歸等人則輪流著去冰窟里把人搬出來。

樓小舞休息的間歇,蹲在莫思歸的身旁,輕聲道,“莫大哥,他們會很疼嗎?你能不能用些迷藥……”

這些人渾身都凍成了冰塊,想要用利刃使他們瞬間死去不太可能。

“等會切斷咽喉吧。”莫思歸道。

無法呼吸就多半不會再醒過來。但是也不能保證有例外。

“嗯。”樓小舞悶聲道。

內力高強的人真氣在體內自行運轉,所以她們不會被完完全全凍實,在刀劍所及之時肯定會痛。莫思歸也沒有辦法。

樓明月從冰窟中抱出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徑直走到莫思歸面前,“能否救他?”

莫思歸仰頭。

火貂皮將樓明月的臉龐映出幾分血色,在雪中整個人像是一簇新綻的紅梅。

“阿弟!”樓小舞跳起來連忙把凍成冰人的孩子接過來。

樓氏統共不過二十幾個人,莫思歸將他們染病的先后順序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孩子幾乎與幾位長老一起染病。且在冰窟里凍了這麼久,按道理來說應該早已經死了。

莫思歸仔細看了看他的面色,面容煞白,兩頰泛桃花色,好像才新染上瘟蠱一樣,“如果我沒猜錯。幾位長老將內力都渡給他了,那就還有救!”

樓明月毫不意外,樓明睿是樓氏好不容易的來的男丁。雖然是樓氏女兒所出,嚴格算來應該是外孫,但他自出生便被視為樓氏香火的延續,與嫡孫一樣。

“小舞,你陪莫神醫去準備救治。這里的事情交給我。”樓明月說罷,向莫思歸跪下。“樓二發誓今生今世不報此仇絕不罷休,莫神醫救我樓氏一脈,明月無以為報,來生必當結草銜環報答大恩。”

樓明月干干脆脆的磕了三個響頭,而后伏地不起。

“你這一跪我是該受的。”莫思歸看著她,淡淡的道,“我不相信什麼來世,來世天大的許諾,抵不上現在一句話,一個字。”

他把折扇塞進袖袋里,接過樓明睿。

樓小舞扶起樓明月,匆忙追上他。

當年,秋寧玉也說過類似的話。她對他說:五年之后我說不著親就嫁給你,在我嫁出去之前,你不許娶親,不許和旁人好。

他們是自小定的親,這不過是小姑娘的任性之言。莫思歸還記得自己當時笑著道:那可糟糕了,我明日得告知汴京的小娘子們好好珍惜這五年,否則下半生在你的摧殘之下哪里還有今日如此翩翩濁世佳公子。

往昔言猶在耳,斯人卻已不在。

今日乍遇到一個形貌相似的女子,竟然對他許下了來生的諾言。五年尚且難成,如何來世?

莫思歸覺得自己今生怕是要孤獨終老了。

安久在旁邊猶如空氣,待樓明月離開之后,樓辛走過來,“梅娘子。”

她抱拳施了一禮,接著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樓娘子能答應。”

“說。”安久道。

樓辛道,“方才莫神醫說要把族人的咽喉切開以免介時痛苦,我下不了手,明月做出決定已經夠艱難了,我不想讓她再親自動手,希望你能……”

“好。”沒有等她把話說完,安久便干脆的答應。

樓辛愣了一下,苦澀道,“多謝。”

求別人殺了自己的家人還得道謝,樓辛心頭像堵住了一樣難受。

干柴架好了,諸人把四十幾具屍體擺上去,安久掩住口鼻,爬上干柴架用匕首一一將她們喉管切開一段。

菱姑讓人往上面潑油脂。縱然潑的很小心,可這樣集體火燒再怎麼都比不上入土為安。

樓明月死死咬住唇,卻堅持目不轉睛。

樓辛干脆背過身去。

一切就緒之后,樓明月啞聲道,“點火吧。”

她一張嘴,口中的血便順著唇角流出。

沒有人動。

半晌,安久接過菱姑手里的火把,揚手扔到柴火架上。

大火熊熊燃起,一會兒工夫便吞沒里面所有的身影。

放在最南,也是最靠近樓明月和安久等人最近的樓氏家主,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子,眉眼與樓辛有幾分相似。

風卷著灰燼助漲火勢,火舌蜷伸中,安久清楚的看見樓莊主緩緩睜開眼睛。

樓明月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樓莊主沒有別的動作,仿佛是盯著上空飄蕩的灰燼和殘雪,眼睛一眨不眨。

“娘!”樓明月走近,雙目映著跳躍的火焰,一片血紅,“女兒定為你報仇!”

安久像是哪里被人掐了一把,突然疼了一下。她還以為樓明月的娘早就過世了,沒想到竟然是樓莊主!

樓明月是個有胸襟的女子,安久自問做不到她這般,哪怕全世界都燒光了,她也不能放棄母親生還的一線希望。

或許是因為自己難以做到,安久由衷的佩服她。

樓明月沒有跪下,就期盼母親臨終前能夠再看她一眼,然而,樓莊主最終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樓莊主臉上布滿水珠,眼角一滴紅色溢出,不知是血水還是淚水。

樓明月雙膝一軟,撲倒在雪地里,臉頰貼著冰冷的雪,卻並沒有令她清醒。

意識模糊的最后一瞬,樓明月只感覺有一雙手扶起了自己。

入夜之時,控鶴軍的援軍終于到了。

樓辛壓制住心中的怨氣,勉強接待控鶴軍。

樓明月心中存著事,只昏睡了一個時辰,聽聞控鶴軍已至莊內,便簡單洗漱一番穿上孝服前去議事堂。

她比樓辛要清醒的多,瘟蠱毒發突然,發現時已經過了兩日,向控鶴軍和梅氏求救的途中又耽誤了許多時間。哪怕控鶴軍的人來的再早一日,結果還是一樣,不過是多了幾個搬運屍體和柴火的勞力而已。

樓明月走到半路的時候正迎上菱姑送控鶴軍的人下來,便行了一禮,直接問道,“控鶴軍可查到幕后主使?”

“這位是我們樓氏新任家主。”樓辛介紹道。樓莊已不在,談不上什麼莊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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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3 17:30: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忠正守義

控鶴軍為首的那人身材窈窕,分明是個女子。

她聽說樓明月是新任家主,目光忽然柔和起來,“我是神武軍天甲都頭。”

都頭是官職,職位在副指揮使之下,天甲則是控鶴軍中番隊的編號。

樓明月敏銳的察覺到對方態度的變化,但她並未作出回應,“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兩位若是不趕時間就到舍下坐一會兒吧。”

“好。”都頭道。

樓明月領著幾個人去了莊內正堂。

待坐下之后,她略去了寒暄,直接道,“想來您也是樓氏人吧?”

控鶴軍都頭頜首。

樓辛臉色微變,慍怒道,“既然你身上流著樓氏的血,為何見死不就!我們傳出消息還早于去梅氏求救!你們若是真心相救怎麼會到現在才來!是不是聖上……”

“姑姑!”樓明月厲聲打斷。

樓辛性子直,脾氣暴躁,忍了這幾天已經是滿腹怨氣,若是發泄起來恐怕會口不擇言。

控鶴軍都頭沒有責怪,情緒亦隨之低落下來,“起初我們以為是瘟疫,便先行派了兩名醫者秘密前來,可是那兩名醫者竟半途被截殺,上頭下令封鎖控鶴監搜查奸細。”

“連控鶴軍中都有了奸細?”樓明月不可置信的道。

控鶴軍可謂大宋心臟的保護盾,負責守護最后一道防線和皇上,倘若連控鶴監都被敵人滲透,大宋岌岌可危。

“按規矩,這次本不應該是我前來。”控鶴軍中有規矩,不得與本家有過多聯系,雖然這道命令已經被屢屢違背,但畢竟還沒有被廢除,都頭道。“正是因為出了奸細,神武指揮使才放我們回來,可惜……”

出自樓氏的暗影就算與本家再有什麼仇恨,也不至于滅了自己整族,況且樓氏女子的忠義有目共睹,是最能排除奸細嫌疑的人,讓她們先回來支援已經是最妥善的處置了,若控鶴軍只顧著關起門來抓奸細才是真正中了圈套!

如果樓氏遭難,控鶴軍沒有派人前來支援,那讓其他家族怎麼想?滅了樓氏滿門難道是皇上的意思?即便此事幕后不是聖意。但如此作態,是巴不得四大家族消失?

如今皇上與四大家族之間的信任薄如蟬翼,這次若再中計。被挑撥一下,恐怕真得連表面的維持都要破裂。

這連串的陰謀,分明是精心設計!何人有如此心計,如此狠辣?

樓明月道,“關于這次暗襲。可有線索?”

“沒有。”控鶴軍都頭道。

樓明月十分失望,但是控鶴軍都頭話鋒一轉,接著道,“但目前看來只有一個人最有可能。”

“何人?”樓辛追問道。

“遼國的凰吾郡主。”

“凰吾?遼國何時出了一個凰吾郡主?”樓小舞不解道。

控鶴軍都頭道,“她原是鄭國公主,名凰吾。乃是蕭太后所出。后來蕭太后過世,她便被貶為郡主並虢了‘鄭國公主’的稱號,前去為蕭太后守靈……”

這件事情撲朔迷離。就連消息最為靈通的控鶴軍也難窺究竟。

究其原因,還要追溯到上一輩。蕭太后是契丹人,單名綽,嫁給遼景宗耶律賢之前曾與韓德讓有婚約。

契丹人有女子掌權的習俗,耶律賢死后便把大權交到了蕭太后手里。

韓德讓是遼國將軍。與蕭太后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傳聞二人重修舊好。這在契丹風俗里也是可以的。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然而蕭太后未將此事公諸于眾。

更讓人迷惑的是,在耶律賢死后兩個月,蕭太后竟然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絕大多數人都揣測她早已紅杏出墻,但沒人拿得出證據。

而這個孩子出生之后,蕭太后親自賜名“凰吾”——耶律凰吾。

“耶律凰吾似蕭太后,有掌權之能。”都頭越想越覺得此次背后主使是她,“她十五歲因私建軍隊被貶,那支軍隊名為‘鬼虎’,她被貶后我們不曾得到鬼虎的消息。而遼國能有實力招攬這麼多高手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一個。”

“被貶黜守靈竟然還有如此實力?”樓明月問道。

“不錯,據密探傳來的消息,耶律凰吾在遼國頗有聲望。”都頭細細解釋,“韓德讓一生為遼國鞠躬盡瘁,古稀高齡尚在征戰,現在遼軍中還有一大半將領是他舊部。這些舊部或許以為耶律凰吾是韓德讓的骨血,所以給予了特別照顧,至于有無野心就不好說了。”

“怎麼會沒有野心。”樓小舞憤憤道,“凰本作皇,想必蕭太后希望她有野心吧,說不定本來就打算把大權交在她手中呢!”

篤篤!

門外有人輕輕敲門,“都頭,時間不早了。”

控鶴軍都頭道,“可還有問題?”

“既然有懷疑的人,控鶴軍如何打算?”樓辛停頓一下,覺得自己言辭有些不太準確,“可有聖諭?”

“聖上急于清理內奸。”控鶴軍都頭壓低聲音道,“控鶴軍內部如今風雨飄搖,聖上急于整頓,就算是有心要追究也不騰不出空來,何況……”

何況聖上心里說不定還想趁機除掉四大家族,只不過眼下似乎是敵強我弱,他並不會真的付諸行動。

“多謝。”樓明月起身,“您先回吧。”

控鶴軍都頭起身,靜靜的環視堂內一圈,語氣里帶著一絲莫名的情緒,“一家人,何故言謝。”

樓明月喉嚨微哽,啞聲道,“是我失言。”

屋內瞬間充斥憂傷的氣氛,樓辛忍受不住,出聲打破沉默,送控鶴軍都頭離開。

烏云蔽月。

樓莊陷入一片死寂。

樓明月一個人在院子中站了許久才挪動腳步,踏著雪一步步走到議事堂前,卻見廊下立著一個身裹火貂裘衣的人。

“是誰?!”樓明月道。

那人轉身,露出一張瑩白若雪的臉龐。

樓明月略略放下戒備,“梅十四。”

安久微微點頭。

樓明月走到廊下,抬頭看著匾上的字,“你在看這個?”

“嗯。”

“梅氏沒有?”

“不知。”安久還沒有把梅花里轉遍,並不知道是否也有這樣的匾,但聽樓明月這樣說,她忽然想起華容簡曾經說過,控鶴軍的訓言便是“忠正守義”。

“忠正守義。”樓明月旋首問道,“你可知是何意?”

“不知。”安久如實回答。

“樓氏一心追隨太祖皇帝,誓言永不背叛。”樓明月嗤笑一聲,“我樓氏最重忠義二字,我樓家男兒盡數為國捐軀,我們沒有背叛,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先棄了我們。”

樓明月字字如血,“我們守著大宋的江山是為了百姓安寧,他們卻沉迷于權利游戲,背棄信義。”

安久微怔。

四大家族子嗣一代更比一代凋零,不為家族名望,不為榮華富貴,更不止是為了當初的一句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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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6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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