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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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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0:46
第140章 人各不同

  天香樓,臨街的大包間,朱文康訂了一桌子的酒菜,請了二十來個歌姬,點了八九支舞蹈。

  陳秋娘想著看看舞蹈,吃頓飯就立刻回去。可這期間,她才發覺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因為朱文康在吃飯期間,不斷地說令人作嘔的所謂情話,想要來迷惑她。她幾乎沒啥食慾,再加上要對付朱文康時不時的鹹豬手,她根本無心吃飯。

  不過,她來這裡本就不是吃飯的。所以,吃了一會兒,陳秋娘就提起了陳夫人。說陳夫人待她如己出,如今在清泉寺祈福,最近天氣不好,她有些擔心。

  朱文康立刻就建議說明日就去將陳夫人接回來。這六合鎮是風水寶地,這麼多年,無論多大的雨,無論周圍的村鎮淹沒了多少,這裡都平安無事的。並且,還沒等陳秋娘邀請他同去,他就慇勤地自告奮勇,提出明日一早,就陪陳秋娘一起去清泉寺接陳夫人回來。

  本以為這事還得九彎十八拐做些鋪墊,卻不料這麼順利,朱文康急不可耐把好多步驟都直接省了。陳秋娘鬆了一口氣,卻也少不得客套道謝,儘量做出如同水蓮花般嬌羞的神情來配合一下這場景氛圍。

  朱文康看她這模樣,卻更是來勁,大約覺得自己的魅力別人無人抵擋,說了一大堆自以為很得體的情話,一臉「得之我幸」的表情,嘖嘖地說自己何其有幸,能遇見陳秋娘什麼,順帶還伸過來鹹豬手。

  陳秋娘巧妙躲過時,就想起在竹溪山,與張賜也是逢場作戲,演得還那麼假,但卻那麼歡樂。如今與朱文康也是做戲,卻全然是作嘔想吐的噁心。

  人與人真是不同啊。

  陳秋娘想到張賜,心裡不由得一陣感慨。這一感慨就想得遠了點,想到若彼此都是平凡男女,又該如何。她一走神,朱文康自顧自地說了什麼,她便沒聽進去,等到回過神來。朱文康已拉住她的手,看似很關切地問:「怎麼了?」

  「沒事,只是覺得疲累。」陳秋娘連忙用另一隻手將摺扇一開扇了起來,又說,「這屋子挺悶的。我去開個窗戶。」

  「讓夥計去開吧。」朱文康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不想讓人打擾我們。」陳秋娘說了噁心的話,一邊掙脫朱文康的手,一邊裝著很嬌羞地低頭。

  因陳秋娘這一句話,朱文康便放開了手,嘴上卻呵呵笑,說:「秋娘,我那時怎麼那樣糊塗,聽信了小人之言,差點就錯過了你。」

  陳秋娘知道這人大約又要說什麼話來糊弄她,讓她感動。她立刻就擺手說:「公子,往事不要再提了。只要你將來對我好就是了。」

  「那是,那是,我必然會對你好的。」朱文康立刻點頭,眉眼之間的笑全都是虛假、yin邪、自以為陰謀得逞的得意。

  這人原本說不上英俊,再加上心狠手辣造就的陰鷙,如今再是這幅模樣,越發讓人覺得作嘔。陳秋娘心裡幾番鄙夷,面上卻自然還是飆演技,對他盈盈一笑,然後伸手將窗戶開了一扇。這天香樓跟雲來飯店一樣都在秀水街上,而且都有一面是臨河靠山的。這個包間這邊窗戶打開,正好對著對面的山,臨了蘭溪河。

  雨後的山風帶著清涼吹進來,陳秋娘清醒了幾分。她靠在窗邊正琢磨如何鋪墊一下,就推說吃好了撤退。畢竟來這裡的目的已然達到了。

  「這雖是盛夏,但山風涼寒,秋娘可不要貪涼了,快過來。」朱文康柔聲招呼,打斷了她的思緒。

  陳秋娘拍了拍額頭,嘆息一聲說:「我只是很累,想回去休息了。」

  「你呀,太為飯店操勞了。」朱文康語氣裡頗為心疼。

  這人這般做派,若自己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怕早就落入這種陷阱了。可惜,自己三十多歲了,看多了各種演技派,朱文康的演技還真不咋樣。陳秋娘看著朱文康沒有說話,只是拍著額頭,裝著很疲累不舒服的樣子,對他擺擺手,說:「公子,我要回去休息了,明日一早見。」

  她說著就要往外走,朱文康卻是倏然站起身來攔住她的去路,一臉陰沉的笑,說:「秋娘乖,你都沒吃什麼東西。來吃一點,我送你回去。」

  人家笑著關心,即便是虛假的,她也要虛假應付。因為柴瑜的命在他手裡,她週遭還有許多無辜的人都是她的軟肋。她不想任何人受到無妄之災。

  「多謝公子。」她對他笑,眉眼羞澀,繼而轉身回到原位。

  朱文康很滿意她的舉動,便朗聲吩咐人,說飯菜涼了,重新再上一桌。天香樓的廚房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迅速地按照剛才的規格又上了一桌。

  「拿一壺美人湯上來。」朱文康朗聲吩咐,爾後又來跟陳秋娘說這美人湯是天香樓姑娘們養血固本、滋陰養顏的花瓣酒,喝一杯對身體好,有助於睡眠,容易緩解疲勞。

  陳秋娘以自己年幼未到及笄之年為理由拒絕喝酒,而且說自己平素也是滴酒不沾的。朱文康起先還耐心勸導,說這酒沒有不好的,小女孩子也可以喝的,不會醉人的,而且以後她做了朱家的當家主母,場面應酬什麼的總是會有的。

  「公子,原則問題,我真的不想喝。」陳秋娘語氣略微撒嬌。

  朱文康一張臉沉了下來,繼而忽然將先前柔情的面具拿掉,一臉的冷笑,說:「本公子珍惜你,你不要不識抬舉。否則柴瑜那小子,我可以保證他不死,但缺胳膊少腿,瞎眼沒耳朵什麼的,也是可能的。」

  惡棍就是惡棍,連做戲都不耐煩。陳秋娘看著眼前翻了臉的朱文康,知道這種人在惡毒的事情上還真的能說到做到。她無奈地嘆息一聲,幽怨地來了一句:「罷了,你高興就好。」

  她雖然有很多時候做事很無情,很功利。但她一直很有原則,比如不累及無辜,不違背道德,別人給予桃李,我必報之以瓊琚。諸如此類。所以,在這件事裡,她不得不顧及柴瑜的安危。因為萍水相逢,那個少年就毫不猶豫以自己的性命來讓她活著。人生在世,有時候一生一世能活百年,也未必可能遇見一個人這樣對待自己的人。而她遇見了,她就會好好珍惜這種情分的。

  「好了,不要鬧得不愉快,我這也是為你好。」朱文康的語氣也緩下來,臉上重新堆上那種令人作嘔的假笑。

  陳秋娘垂眸點頭,端起了酒杯,寬袖一遮擋,酒從唇邊過,全然流到了袖子裡的棉花墊子上。也只有在此時此刻,陳秋娘才覺得古人這寬袖的裝束、誇張的喝酒禮儀真是好的不得了,比現代的服裝有太多的優越性。

  只是依照朱文康不惜威逼要她喝酒的情況來看,這酒裡肯定有古怪。不過,這酒裡的古怪是什麼?是企圖控制她的毒藥?還是想要迷暈她行不軌之事的迷藥?亦或者就是那種下三濫的春|藥?

  如今她沒有喝下去,要不要配合朱文康,裝一下暈呢?這人似乎是不得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不過,若是一會兒裝暈之後,他有所動作,她撕破臉,這個人又會如何呢?

  一杯酒的時間,陳秋娘思緒起伏翻飛,在放下酒杯的那刻,她就決定將計就計,看看這朱文康到底想要幹什麼勾當。若是觸及她底線的事,她不介意來個魚死網破的極端。

  「好香甜。」陳秋娘放下酒杯,對著朱文康一笑。

  朱文康神色裡有掩飾不住的急不可耐。陳秋娘看他這樣,便知道這是惡俗古裝電視劇的橋段,下迷藥、春藥啥的來對付女子。只是電視劇裡,女子在遭遇這種危難時,會有英俊的男子持劍來拯救,帶著女子騎著白馬揚長而去,之後便是郎才女貌的男主女主的花前月下了。

  而在這個時空,原以為的倚靠,卻毫不留情將她丟出門來,不肯提供哪怕一點的倚靠。本來她深思熟慮去找他,就是想著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在這邊與朱文康糾纏不休,最終等待悲慘的命運,還不如主動出擊,與張賜合作,哪怕從此後的日子提心吊膽、如履薄冰,但也好過如今這般憋屈到死。

  想到張賜,陳秋娘心裡湧上一股子怨氣。憑什麼招惹人呢。若是當初他不做那麼多曖昧的舉動,讓別人誤以為她是他重要的人,她何至於陷入這麼危險的境地。

  真是個討厭的人。陳秋娘想。隨即又覺得自己太不客觀,自己如今的形勢跟人家沒半毛錢的關係。全是因有一個驚天動地的老娘,有個可能是前朝公主的身份。

  陳秋娘思緒起伏,眉眼裡還瞧著眼前朱文康。這男人一臉急不可耐,又為她倒了一杯酒,慇勤勸酒說:「這是天香樓不外傳的秘酒,是這些舞姬養身的秘釀,我可是花了重金的,來再喝一杯。」

  「公子,真的不勝酒力的。你看才這麼小小一杯,我就覺得有點醉了。」她輕推那酒杯,撒嬌似的搖頭,眉眼之間,全是醉眼朦朧的笑。

  「頭暈了?」朱文康輕聲問。

  「嗯。」陳秋娘似夢囈地回答,眼皮一下往下打架,袖間的匕首已在手中。

  「來。我扶你回去休息。」朱文康說著,就來扶她。

  「嗯。」陳秋娘這會兒乾脆徹底閉上眼,整個人靠在朱文康懷裡。

  朱文康又試探性地喊了幾聲「秋娘」,她只是起初夢囈似的「嗯」了一聲,之後便沒了聲息。這人看得逞了,便將她摟在懷裡,喊了一聲:「秀秀,安排好了麼?」

  「早安排好了。」有女子推了門進來,吃吃地笑,說,「看公子你著急的。」

  「好了,小美人別吃醋。改天本公子好好疼你。」朱文康說著,還伸手捏了一把那女人的臉。

  「哎呀,公子你別只是說說而已了。」那秀秀像是撅起嘴在說話,聲音很嗲。

  「少不了你好處的。你且下去吧。」朱文康揮退了這秀秀,就將陳秋娘半扶半抱地弄進了裡屋,放在雕花大木床上。裡屋是臥房,羅帳錦被,香薰爐裡燃著奇異的香。

  朱文康將她放在床上,隨即就背對著她開始脫衣服。陳秋娘握緊匕首,準備等他脫個精光,她再來收拾他。卻就在這時,屋外有人急促地敲門,一邊敲一邊喊:「公子,公子,不得了啦。」

  「本公子不是吩咐過不要打擾我嗎?你們活得不耐煩了?」朱文康將脫了一半的衣服又穿回去。從裡屋走出去開了門。

  門外來的人就氣喘吁吁地說:「公.....子,那個,柴瑜那小子跑了。」

  「跑了?」朱文康聲音森寒,隨即就給了來人一個響亮的耳光。來人一下子撲通跪地,聲音無比驚恐地求饒。

  「跑了,你們不會帶人追回來麼?還他媽跑來煩老子。」朱文康說著又是給來人一個響亮的巴掌。

  來人用顫抖的聲音說:「已帶人去追捕了,只是,只是那小子還傷了念奴公子,所以,所以小的才不得已來打擾公子了。」

  朱文康一聽說傷了念奴,立刻就暴怒地詢問情況。那來報信的很害怕朱文康,說話有些語無倫次,被打了幾次,才算說了個大概。說是他們看守柴瑜的人照例去給柴瑜送晚飯,就發現柴瑜逃跑了。念奴公子立刻就吩咐去控制柴瑜的奶娘,到那裡時,柴瑜的奶娘已經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念奴吩咐人用水將柴瑜的奶娘潑醒,準備帶著她到街上找柴瑜。可是,這位奶娘甦醒了之後,趁人不備向念奴撒了一把粉末,念奴猝不及防,就中毒了。

  「誰給這個婆娘的毒藥?」朱文康咬牙切齒。

  那小廝驚恐地說:「小的們不知,這婆娘已以頭搶地而亡。」

  「可有請大夫?」朱文康又問。

  「請了劉大夫,劉大夫說中毒,他解不了。紅姑娘親自去找了景涼神醫。不過,張府的人說二公子傷勢好轉後,景涼神醫就繼續雲遊去了。如今,如今,紅姑娘還在尋找——」小廝說到後來,已不敢說話了。

  朱文康又啪啪啪甩了小廝ji巴掌,朗聲喊了先前那秀秀,說:「你好生照顧江公子,本公子有事要處理。」

  那秀秀髮嗲說幾句話,朱文康也沒理會,急匆匆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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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1:05
第141章 背後之人

  陳秋娘安靜躺在床上,豎起耳朵,一字不漏地聽完了朱文康與那小廝的對話。起先,她聽聞柴瑜逃出朱家十分高興,但後來聽到雲姨慘烈而亡,整個人一下子懵了。

  雲姨雖是柴瑜母親的丫鬟,但在這逃難的這十年世間裡,是他唯一的親人,是如同他母親一樣的存在。如今,這唯一的親人也以這種慘烈的方式離開了他。

  他一定很難過,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陳秋娘鼻子發酸,眼淚瞬間溢滿眼眶。她知道那種失去唯一親人的疼痛與難過:那是一種感覺天地失色、靈魂被活生生抽走、心臟被一寸一寸揉捏擠壓、沒辦法呼吸的難受。

  對於這種失去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的疼痛,她太清楚了。因為她在前世裡,失去過自己的外婆。

  那時,在異國他鄉,她已年近三十,本以為經歷了太多的人世涼薄,看了太多的悲歡離合,自己早已歷練得已波瀾不驚,可以看淡生死。可是當她得知外婆沒了呼吸,她站在外婆的床邊,瞬間就懵了。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想到以後再也看不到外婆的臉,聽不到她的聲音,她喊外婆時,也再不會有回應,她的喜悅與成功也不能與外婆分享;她的傷心難過,再也得不到外婆丁點的安慰......

  她瞬間兵敗如山倒,一切堅強淡然驟然坍塌,只覺得靈魂瞬間被抽走,胸中壓抑著撕心裂肺的疼痛,雙手捂著臉跌坐在地板上壓抑地哭泣.....,那段歲月,她幾近崩潰。也是那段歲月,她結束了國外中式酒樓的營生,開始到處旅行,四處漂泊。

  沒有相依為命的親人,如同沒有根的浮萍,不知何處可讓自己牽掛。

  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那時,外婆是壽終正寢的,而自己也年近三十,尚且那樣難過。如今柴瑜才十五歲,雲姨又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離他而去——

  陳秋娘真的沒法想像柴瑜的疼痛與難過。她搖搖頭,只覺得心上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如同千萬根針同時密密地在心上插。

  她無奈地嘆息一聲,想:若是他不遇見自己,如今這件事就不會牽扯到他。那麼,或者他與雲姨還能有守得雲開月明的一天吧。

  可是,命運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她翻了個身,眼淚簌簌落下。心緒煩亂的她無聲哭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抹乾了淚,想對策。

  是的,如今不是沉溺悲傷、肆意釋放自己情緒的時刻,柴瑜雖然逃出了朱家,但並不意味著脫離了險境。他的敵人不僅僅是朱家,還有汴京那一位。

  依照汴京那一位的做事風格(表面上列牌坊,搞什麼杯酒釋兵權,實際上,派出各種殺手,將可能對他有大威脅的人都滅了),柴瑜與雲姨斷然沒有活著的可能,斬草除根這種事,歷代帝王都是無師自通,並且行為空前一致的。即便有那麼一兩個要列牌坊的,表面仁慈,暗地裡也會痛下殺手的。

  人不狠,站不穩。追求權力的人太清楚這個道理。

  如今假定柴瑜是柴榮真正的繼承人。他五歲時,柴榮突然暴斃,接著邢州柴家祖宅就遭到了不明來歷的人清洗。這說明,趙匡胤一定知道柴榮真正的繼承人不是那位太子,而是這位秘密養在邢州的孩子。

  那麼這孩子就沒活著的可能。

  就算當時雲姨帶著小柴瑜東躲西藏,逃脫了一段時間,但憑雲姨真的能逃脫麼?

  而朱家老爺子帶柴瑜與雲姨回蜀中,顯然又有很強的目的性。

  陳秋娘記得柴瑜在醫館時,曾有天上午,他說起過之前的事,他說最初到蜀中待遇還不錯。朱老爺對挺他們很好,雲姨也很感激。後來,過了一些日子,情況就變了,雲姨被朱老爺用鐵鏈鎖了起來,而柴瑜雖然沒有被禁錮起來,但經常被打罵,他與雲姨還經常沒有飯吃。

  這樣的境遇轉變意味著什麼?

  陳秋娘曾經在閒暇時,仔仔細細地分析過這前因後果。她得出的結論是:柴瑜和雲姨定然還掌控著什麼秘密,而這個秘密正是汴京那位想要的,或者忌憚的。又或者柴瑜與雲姨的存在是為了對付別人,比如那些柴榮的心腹,或者柴榮的秘密部隊。

  關於柴榮的秘密部隊,陳秋娘還是聽戴元慶說的。

  那時,她剛和戴元慶認識不久,有個週末,戴元慶就帶了她一併去看當年柴榮攻打南唐時的關口。也就是那個時候,戴元慶第一次說起了柴榮。

  陳秋娘作為一個理科生,只曉得有這麼一個人,自然只有聽的份兒。

  她記得戴元慶先是對柴榮做了很高的評論。大約是說柴榮是一位英姿勃發的真正英雄,也是一位深謀遠略的君主。他說起柴榮的生平,包括作為郭威養子時的戰功,以及作為君王時的各種功績。

  「若柴榮不死,對付北漢,收復幽州都是遲早的事。他不僅有謀略,更有一種氣勢。可以說柴榮給後周軍隊注入了一種精氣神。這種精氣神在之後的宋代逐漸消失,以至於被金國打成狗。」戴元慶不無遺憾地說。

  「確實挺能打仗的,是個優秀的軍事家,可惜權謀差了點啊。」陳秋娘插嘴評價。因為戴元慶說來,這柴榮就是一位卓越的軍事家,政治謀略啥的如果不錯的話,不至於後來江山就迅速易主了。

  「雲兒,你錯了,柴榮其實也是卓越的政治家,可惜他必須要先解決軍事爭端,再來說政治的事。至於他的死,只能說『不是我太弱,實在是敵人太無恥』,我一直認為他是被人害死的。」戴元慶很認真地說,隨即又說,「他甚至為他的後代隱藏了一支秘密的軍隊,不知道為什麼這支軍隊不曾發揮作用,而且絲毫不曾被記載過。」

  「那你咋知道啊?」陳秋娘那時對於歷史從不曾好好學習,亦沒太大興趣,唯一的興趣是為了能跟自己喜歡的人有共同話題,才開始關注歷史的。

  「我家祖宅那邊的藏書裡有一卷帛書,是古墓出土的。裡面記載的是兵法以及一份兒軍費開支,而那軍費開支的情況,就是柴榮的這支秘密部隊的。」戴元慶悄聲說。

  「呀,古墓裡出土的,那可是文物,哼哼,你們祖上不上交國家,我要去舉報。」陳秋娘嘿嘿笑,歪著腦袋說,「除非請我吃好吃的,嗯,我會考慮考慮饒了你。」

  「饒了小的吧。我請你吃一輩子好的。」戴元慶一米八多的男子,作俯首帖耳狀,然後趁勢親暱地捏她的臉。

  那時,是最快樂的時光,感覺每一絲空氣都是甜的,每一縷日光都是暖的。

  也就是那一次,因為戴元慶提到家族裡的帛書,她記住了柴榮這個人還訓練了一支秘密軍隊。這支秘密軍隊在戴元慶看來,應該是在關鍵時刻的勤王之師。可是,這支軍隊由誰領導,又在何處,歷史上沒有任何一點可能的痕跡。

  後來,在這個時空,她分析柴瑜的處境時,就想到了戴元慶說的那個可能。

  如果柴瑜是柴榮秘密培養的繼承人,那麼,他很可能有信物可以直接指揮那支軍隊,或者是他知道那支軍隊的秘密。再或者根據電視劇的走向,那支軍隊還可能掌管著柴榮藏起來的財富。總之,柴瑜身上有趙匡胤想要的東西,所以,柴瑜才得以免於死,被軟禁在朱家長到如今。

  那麼,如今柴瑜從朱家跑出去脫離了監控,汴京那位肯定會不惜代價抓他。

  柴瑜現在的處境堪憂。趙匡胤會抓他,朱文康也會不惜代價。比如利用雲姨之死什麼的!

  陳秋娘想到此,心裡著急起來,不由得翻身而起。她想自己總的要幫柴瑜做些什麼。因為她真的希望柴瑜不要辜負雲姨的成全。

  雖然她不知道長期被關押的雲姨怎麼會有毒藥,又是何人救了柴瑜。但她真心希望柴瑜這一次能徹底擺脫這牢籠,哪怕從此亡命天涯也是好的。

  她急忙翻身坐起,低頭找自己的鞋。忽然有男子輕聲一笑。

  陳秋娘動作一凝,抬頭四處看,便看到這房間的屏風後走出一個白袍的男子,男子頭髮用絲帶隨意綁在身後。他人就站在燭台邊,陳秋娘一時沒看清他的長相,亦不知道其年齡。

  「我還以為你要在這床上孵出一隻小雞來呢。」他笑著說,雙手抱在懷裡,略偏著頭看她。

  「你是誰?有什麼事?「陳秋娘警覺地問,緊握袖中匕首。

  「說了你也不認識。」男子聳聳肩,攤攤手,一邊向她走過來,一邊說,「我來這裡的事情很簡單啊,就是把你安全地帶走啊。」

  「我自己會走。」陳秋娘十分警覺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此人到底是什麼來歷,難道自己的事情有什麼不一樣的轉機麼?

  「哎呀,你要能走回去,我倒是省了不少事。」男子還是習慣性地聳聳肩。

  也許是他聲音大了點,在外間的守著的秀秀立刻就衝了進來,尖聲問:「你是誰?」

  「爬窗來這天香樓自然是採花賊了。姑娘,你這見識太短淺了。」男子嘖嘖地鄙視那秀秀。

  「採花賊?」秀秀一聽,立刻就要放聲大叫的樣子,不過,她沒有叫出來。男子身形太快,一下子晃過去,陳秋娘只感覺燭火搖曳,也沒看清楚這男子怎麼出手的,那秀秀就緩緩倒下去了。

  男子拍拍手,轉身對陳秋娘說:「嗯,我還是很憐香惜玉的。」

  「現在,你可以說你的來意了吧?」陳秋娘此時已經穿好了鞋,瞧著眼前的男子。

  男子再度雙手環抱胸前,笑嘻嘻地說:「哎呀,陳姑娘,我剛才不是說了麼?我又不說謊話的。」

  「我與你不認識。」陳秋娘說著就要起身,走了兩步就覺得腿腳發軟,有些不聽使喚,心裡一咯噔,暗想:方才並沒有喝酒啊。

  「有人與你認識就行了。」男子依舊笑嘻嘻的。

  「誰?」陳秋娘依舊警覺,又走了幾步,只覺得渾身燥熱,腿腳徹底邁不動了,只得扶住旁邊的櫃子才不至於摔倒在地。

  媽的,到底什麼時候中招的?難道是眼前這個男子搞的鬼麼?陳秋娘心中一陣鬱悶,扭頭看這個男子。此時此刻,因為光線打在他臉上,她便看清楚了這男子,國字臉,十分清秀,雖不如念奴那般驚豔,但也算得上個美人。

  此刻,這位美人正一臉笑瞧著她,用十分魅惑的輕聲,說:「我說姑娘,人說你聰敏非凡。但警覺性怎麼這樣差呢。」

  「你下的毒?」陳秋娘平靜地問他,心裡盤算與他周旋。

  「那——」男子指了指旁邊的正煙霧繚繞的熏香爐,又聳聳肩,說,「所以說嘛,你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哎呀,不好——」

  男子忽然之間又來了這麼一嗓子。陳秋娘眉頭一蹙,問:「你一驚一乍地,怎麼了?」

  「這熏香裡還有別的東西。」男子一邊說,一邊從懷中取出絲巾蒙上了口鼻,爾後拿了一杯水將地上的秀秀一潑。

  秀秀嚶嚶醒來,立馬就要喊,男子將匕首抵在她胸前,說:「不要命就喊啊。」

  秀秀嚇得緊緊抿著唇,男子嘆息一聲,說:「唉,你這個樣子就一點趣味都沒有了。來,哥來問你,這熏香解藥在哪裡啊?」

  「沒有。」秀秀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以為我會憐香惜玉啊?」男子笑著問,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是真的沒有。平素裡,天香樓有些舞姬耐不住寂寞,想接客了,就弄了這些催情的物品來助興,都是你情我願的,誰還去弄什麼解藥啊。」秀秀小聲地說,神情怯生生的,像極了一隻受到驚訝的兔子,時不時看一看男子手中的匕首,看看男子的神情。

  「嗯。有道理,妹妹,前途無量。」男子很鄭重其地點點頭,在匕首收起來之前,又把人打暈了。

  難怪感覺渾身燥熱,腿腳發軟。這殺千刀的朱文康果然是資深yin人,竟然給的是幾層的謀害啊。先是酒中下藥,再在這熏香裡添迷香、催情香。

  男子將匕首從容收起,從床上拖了一張薄被單,走到陳秋娘身邊,說:「陳姑娘,得罪了啊。」而後,將她一裹,做了一個公主抱。

  「到底誰讓你來的?」陳秋娘渾身無力,感覺自己是砧板上的魚肉,而誰是持刀下廚的人,她還不知道。

  「一個向來裝冷酷,如今終於栽跟頭的人。哈哈哈。」男子哈哈笑,隨即從打開的那一扇窗跳了下去,下面是天香樓後巷,正是蘭溪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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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1:22
第142章 中毒

  男子落地,動作輕得如同一隻貓,果然是功夫了得。

  「到底是誰,你別賣關子好麼?」陳秋娘雖然感覺到此人似乎並無惡意,但那種未知與不確定還是讓她很不舒服。

  「其實,我答應他不說的。所以,姑娘就別逼我了。我這人雖然不太正經,但也是很守信的。」男子笑嘻嘻地說,而後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不會害你,你放心好了。」

  「既然不會害我,那又有什麼不可說呢。裝神弄鬼的。」陳秋娘嘟囔。

  男子呵呵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是抱著陳秋娘沿著蘭溪河一直往六合鎮西門而去。剛走了幾步,陳秋娘就發現不對勁,立刻說:「你跑反了,我住的地方不在那個方向。」

  「我知道。只是你中了迷香與催情香,你不打算處理一下麼?」男子腳步依舊沒停,反而走得更加快了。

  「哦,這很嚴重麼?」陳秋娘反問。說實話,她到目前為止,只是感覺腿腳發軟而已,小說裡描述的那種催情香炫目燦爛的功效,她是一點都沒感覺到啊。她原本打算脫險後,讓這人送她回雲來飯店,再讓盼清去請大夫的。

  男子聽她這門疑問,立馬腳步一頓,說:「要是不嚴重,我能把那丫頭再弄醒問一問?原本我起初也只以為是迷香的,後來離那爐子近了一些才聞出來。」

  「會有什麼症狀?」陳秋娘詢問。她實在是感覺除了腿腳使不上力氣,沒有別的症狀。

  「你不信任我。」男子低了頭,不悅地說。

  「這很正常啊。我若是見到一個陌生人,沒聊幾句,甚至不知道人叫什麼名字,我就信任他,那我就是傻子了。」陳秋娘說。

  男子若有所悟,「嗯」了一聲,點點頭,說:「似乎很有道理。好吧,我叫葉宣,字榮光,臨邛葉家。」

  「原來是臨邛大族。我真是榮幸得很呢。」陳秋娘笑著說。

  男子嘿嘿一笑,說:「哪裡哪裡,我才是久仰你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那還是說正事吧。不要笑著笑著就轉移話題了。我可是一直記得我問你的問題,你一直沒回答。」陳秋娘忽然斂起笑,冷聲說。

  「哦。有些是不能回答,你又何必逼我呢。」男子語氣裡依舊帶著笑。

  陳秋娘也不管他,徑直問:「敢問葉公子,你到底是受何人所托,到天香樓來幫我?」

  「這個就是不能回答的,你就不要再問了。我之前已經說了,是一個故友。」葉宣一邊回答,一邊抱著她快步開走。

  「羅皓?」陳秋娘詢問。因為她搜腸刮肚一番,想到葉宣是臨邛的,正好羅皓也在那邊。而羅皓因為陳默他們的關係,應該對她的情況很清楚。並且羅皓一直要想辦法幫她的。

  「不認識。」葉宣回答。

  「張賜?」這是陳秋娘所能想到的比較可能的人。雖然張賜之前讓人把她叉出來。但鑑於這人有說話不算話的記錄,也是很有可能的。

  「你不知道臨邛葉家與眉州張家是世仇麼?這是眾所周知的,還發生過大規模的各種爭鬥呢。」葉宣為陳秋娘科普,而後又讓她不要問了,他是不會說的。

  陳秋娘這才想起來之前與陳文正列蜀中豪強時,陳文正講述過臨邛葉家與眉州張家的各種恩怨。當時也是因為江航要來入股雲來飯店,所以,雲來飯店才沒有向臨邛葉家伸出橄欖枝的。

  如此說來,讓葉宣來幫她的人還不是張賜,那麼到底是誰?陳秋娘很是疑惑,但看葉宣這樣子是真的不會說,所以,她也不多費腦筋。便跳過這一問題,說:「那我問你下一個問題:你說這迷香,催情香很厲害。有什麼症狀,真的那麼厲害麼?」

  葉宣抱著她是沿著蘭溪河往下游一路狂奔,一邊跑一邊說:「你現在不是腿腳發軟麼?至於催情香——」他說到這裡便停下來了腳步,低頭吹了她一口氣,壓低了音,很魅惑地反問:「娘子,你說呢?」

  陳秋娘只覺得這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讓她覺得那心上像是秋天鳥尾細毛拂過,癢得難耐,不由得渾身一顫。他那清雅的氣息熱熱的,混著他身上淡雅的熏衣香,直直往她鼻子裡撲,帶起一種難以名狀的燥熱。然後,這種燥熱在四肢百骸到處亂竄,她連呼吸都濃重起來,身子骨更是一波一波不受控制地痙攣。

  這催情香果然厲害,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像武俠小說裡那麼狗血,非得什麼什麼的才能解啊。若是真的是那樣,自己真想一頭撞死了。雖然心理年齡已經三十了,但好歹這具身體才九歲,連月事都還沒有,就算找個合適的男的來拯救,這麼小就失去純潔之身,多多少少還是讓人很不舒服的。

  「感覺到了吧?」葉宣低聲問。陳秋娘發現他的呼吸也有些亂了,聲音變得沙啞。她心裡一咯噔,這人當時也在屋裡,大約也是中了這種催情香。

  「你,你能解麼?」她有些慌了。腦子裡腦補了一下,要是兩人都發作了催情香......

  葉宣還是在急速奔跑,他啞著嗓子回答:「我不能,但有人應該可以。我帶你去找他。」

  「什麼叫應該可以?你到底確定不確定啊。」陳秋娘聽見「應該」兩個字,心裡直打鼓。

  「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葉宣語速很急切,如同急速奔跑之後的獵豹在喘息。

  陳秋娘只覺得格外燥熱,渾身像是火燒似的。什麼刀山火海她都不怕,這一會兒,她倒是急了,但吐出的話,還是軟軟的柔媚語氣,說:「你要是不肯定,就送我回去。」

  「別說話。」葉宣大口喘息,像是用了很大力量才說出這三個字。

  陳秋娘頓時意識到葉宣也是中了這催情香。他這樣的成年男子必定是深諳人事,這催情香怕對他來說,更難控制。倒是她雖然三十多了,但前世今生都未經人事。中了這催情香,雖也感覺到了身體難受,但不至於有別的想法。

  她看葉宣像是在崩潰邊緣。他的理智或者就像是沙灘上的堡壘,她如果不小心,就會讓他全面潰敗。那麼,她自己也會有危險。

  陳秋娘不敢再說話,只低頭儘量地念大悲咒。

  葉宣依舊在奔跑,在燈火不明的蘭溪河畔,一路奔跑來到了六合鎮的西門旁邊。西門已經關閉,門口燈火通明,是朱家的護衛與官府在搜捕柴瑜。

  「要出城麼?」陳秋娘問。

  葉宣不回答,只抱著她倏然跳入了就近一戶人家。這是臨近西門的一戶人家,後門臨著蘭溪河,前面是老街,平素裡沒幾個人來老街,因此這戶人家常年只開一個小門。陳秋娘與陳文正散步時,曾走過幾次,這戶人家房屋破敗,幾乎都像是沒住人一樣。

  陳秋娘以為葉宣只是到這裡躲避,誰知道他倒是輕車熟路,跳入院內,繞過一口水井,從大槐樹邊的側門進入了屋內。

  「快,快掌燈。」他呼吸不暢,慌忙喊。

  有人「咦」了一聲,然後就亮起了燈盞。燈火之下,是一個頭戴方巾的藍衣公子,應該有十八九歲,國字臉,同樣沒留鬍鬚,眉清目秀的,一雙大眼睛神采飛揚。

  他抿了一張嘴,問:「三哥,你這是咋了?」

  「中毒了,快喊景涼出來。」他慌忙回答,然後將陳秋娘往旁邊榻上一扔,一個箭步就衝出了大門。

  「他咋了?」藍衣公子問陳秋娘。

  陳秋娘抬頭看著他,呼吸濃重。藍衣公子看到她的模樣嚇了一跳,頓時就往裡屋喊:「景涼,景涼,快快快來,他們中毒了。」

  原來葉宣找的人是神醫景涼。這景涼不是說跟張府關係甚好麼?據說受過張府的恩惠,一直算是張府的私家醫生了。這葉宣既然跟張家是世仇,怎麼跟景涼關係又好起來了。陳秋娘疑惑之間,便看到一襲白袍的景涼走了出來,手上還在繫腰帶。之前的藍衣公子正拖著他往這外間來。

  景涼眉目冷然地瞧了陳秋娘一眼,繼續慢吞吞地整理衣衫。

  「涼兄,你快看看陳姑娘和我三哥,似乎是中了催情香什麼的,你瞧瞧能治麼?」那藍衣公子十分著急。

  藍衣公子情急之下說的話,讓景涼有些不悅,斜睨了他一眼。藍衣公子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

  「能治是能治。只不過,我不想治啊。」景涼檢查了一下陳秋娘,站起身來理著袍子慢吞吞地說。

  「哎呀,我說良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誰托我三哥去天香樓撈人的。他很在意這女娃啊。」藍衣公子著急了。

  「就是因為他在意,我才不想治啊。」景涼聳聳肩,走到一旁端了一杯茶繼續喝。

  藍衣公子不明所以地蹙起眉,問:「這是為什麼?難道你的袖子其實是斷的嗎?」

  饒是景涼那樣淡定的人,聽聞藍衣公子的話,一口茶也不由得噴出來,斜睨了藍衣公子一樣,說:「我很正常,再說了,即便我袖子是斷的,我對那種口是心非,裝深沉的人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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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1:40
第143章 看戲

  「那你為啥不救?」藍衣公子急切地問出了陳秋娘心中的疑問。

  「就是不想救啊。你快去告訴他一聲,就說陳秋娘中了催情香,我救不了。」景涼說完,就慢悠悠地端起白瓷的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其實你能救的,對吧?」藍衣公子問。

  景涼也不說話,藍衣公子倒是自顧自地說:「我們認識也好多年了。你景涼對於你沒見過的毒與病症,從來都是十分感興趣,一旦遇見,就旁若無人,連魂都全部去研究治病解毒去了。」

  「你呀,還是沒學到你父輩的萬分之一,你們崇州王家現在是落魄了點,但也不至於這後輩心思都這麼木訥了。」景涼依舊是氣定神閒地喝著茶打趣藍衣公子。

  藍衣公子撇撇嘴,說:「行了,別擠兌我了。我雖是王家嫡出,但擔責任這種事,我大哥去就行了。我就想做個簡單的人。」

  兩人正在一來一去的談話,院子裡卻是嘩啦啦的水聲,想來是葉宣在潑自己冷水。看來,那些狗血古裝電視劇裡的方法竟然不是胡謅的。陳秋娘躺在榻上,渾身燥熱如同火燒,她也巴不得就投到冰水裡去泡一泡,可恨的是手腳半分力氣也沒有。

  「身在世家,出生那刻,命運就已注定,豈能是你說想如何就如何的呢。那位早年不也像你這般天真過麼?小景榮。」景涼嘆息一聲,將手中茶杯放下,緩緩踱步。

  那叫景榮的藍衣公子還沒回話,陳秋娘就聽得「砰」的一聲,房門被人踢開了。她轉動眼珠子,藉著悠悠的燭火,看到一身濕透的葉宣像是傳說中的水鬼似的陰森森地站在門口,旁邊那扇門來回反彈著。

  「啊,三哥。」藍衣公子立刻迎上去。

  葉宣沒回答,只是向陳秋娘看過來,直直地看著她。景涼則問:「葉老三,你怎麼搞成這樣了?久沒出來行走,連催情香這種玩意兒也辨識不出了?」

  「你最好看看這催情香。天香樓裡肯定有高手。」葉宣看著陳秋娘,回答景涼的話,語氣還是起伏不定。看來這催情香對於經歷人事的人來說,當真是霸道得很。

  景涼「咦」了一聲,便轉過頭來瞧陳秋娘,說:「你的定力一向很好,卻都如此失態,這丫頭卻還一直熬著,挺厲害的。」

  「她還中了迷藥,腿腳發軟。」葉宣還是站在門口,整個人形容狼狽。

  「不,即便她沒中迷藥,她也挺厲害的。」景涼搖搖頭。

  葉宣不語,只是一臉驚惶地瞧著陳秋娘,爾後,一轉身,一個箭步就沒入了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快救她。」

  那藍衣公子慌了神,立刻抓住景涼的胳膊,喊:「涼兄,你別鬧了。你看看我三哥那樣。」

  景涼甩開他的手,理了理衣服,說:「別大呼小叫的,我去瞧瞧葉宣,你快按照我的吩咐去告訴那人。」

  「你這到底為什麼?你跟他不是生死之交麼?」藍衣公子朗聲問。

  景涼轉身過來,丹鳳眼微眯,沉了一張臉,說:「你不懂。與你說了也無用,我這樣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還不快去?」

  藍衣公子看景涼有些怒了,便是撇撇嘴,爾後轉過身來對陳秋娘說:「我馬上就去,你且忍著。」

  陳秋娘還想問他去請誰,卻看藍衣男子一下子就跳出門外了,她也沒什麼力氣就昏昏沉沉地躺在軟榻上,半閉著眼。耳畔只聽得景涼吩咐那人一句:「朱府的人和官府的人在鎮上搜人,你不要讓人瞧見了。」

  「景涼,你就不該去打擾他。這個節骨眼上,外面——,外面,指不定有多少高手存在。」葉宣聲音急促,但已不如先前癲狂。

  「你們不懂。我自有用意。」景涼還是這一句,之後又吩咐那藍衣公子一番,因為聲音小下去了,陳秋娘便聽不到了。

  這時刻,這屋內就剩下陳秋娘一個人。她只覺得心內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自己似乎會從內部燃燒,繼而燃燒殆盡了。她想要喝水,但腿腳沒勁兒,甚至連挪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像是全身骨頭都被剃掉了,成了一灘爛泥。

  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在迷糊中,似乎都出現了幻覺,看見戴元慶在山路上對她笑,說:「來,把你交給我。」

  他向她伸出手來,她看著那隻手,寬大白淨,手指修長。

  她一下子跳過去,沒有像平素那樣將手交到他手中,而是八爪魚一樣勾著他的脖頸,發出「咯咯」的壞笑。

  「你變壞了哦。」他低聲說,然後低下頭來。

  陳秋娘抬頭看他,他背後是一輪初升的太陽,光芒刺目,她微微眯起眼,等適應了亮光,卻看到這一張緩緩低下來的臉不是戴元慶,卻是張賜。

  她嚇了一跳,他唇邊便勾起一抹笑,額頭抵在她額頭上,低聲說:「千秋萬世,至死不渝。」

  他那一雙眼,像是宇宙裡最璀璨的星子,緩緩落下來,近了近了。陳秋娘只覺得渾身乏力,體內燥熱得難受......

  她伸手緊緊勾著他的脖子,覺得他冰冰涼涼的,好讓人舒服。

  「張賜——」她喉間囈語,只覺得喉嚨一團火,像是要燒壞了嗓子,嘴乾得難受。

  「喂,醒醒。」有人喊她,隨即一杯冰水兜頭淋下,陳秋娘一個激靈,看著還在景涼家的偏廳裡, 這才意識到方才做了一個夢。她看著眼前還拿著茶杯的葉宣,這才想起天香樓中迷香與催情香一事。

  葉宣似乎好轉了,一身的濕衣服已經脫掉,換了一身灰布直裰,頭髮還濕的,所以沒有束髮,只披拂著。他看到陳秋娘醒來,鬆了一口氣,輕輕一笑,竟然露出兩個酒窩。

  「景大夫不肯幫我麼?」陳秋娘努力地吐出這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嚇人。

  「他應該是肯的。只不過,我不知道他有什麼打算,非得要等那個人來。」葉宣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拿了一個土瓷碗,倒了一大杯的冷水給陳秋娘喝下。

  冷水入喉,那簡直就是甘露靈泉。陳秋娘從不知道水會這麼好喝。她如火燒的喉嚨得到了緩解,便說:「那個人是張賜麼?」

  葉宣蹙了眉,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要花力氣了。而且我之前告訴過你,葉家與張家是世仇,歷史上還有大規模的械鬥,你還問。」

  「我只是想不出還有誰。」陳秋娘回答,又讓葉宣打一碗冰水給她。

  葉宣笑了笑,說:「你心中只有他罷了。方才囈語卻也是叫他的名字。是夢到他了吧?」

  陳秋娘不語,只是默默地想為何會夢見這麼一個人呢。跟他不過泛泛之交,而且他那麼麻煩,即便不麻煩,彼此也是沒出路的。

  「好了。你且等待,忍耐片刻。看景涼有何安排吧。」葉宣見她不語,便安慰她。

  陳秋娘因為喝了一杯水,身體那種燥熱暫時緩解,身子睏乏得厲害,喉嚨在片刻舒服之後,是更加燥熱的趨勢。

  她沒什麼力氣說話,就靜靜躺著,腦子裡不斷地想那些菜譜,以前走過的風景,吃過的美食。以此來抵抗不斷湧現的方才夢中的畫面:張賜那一張臉,帶了略略的笑,,眸如星斗。她越想到這些畫面,身體就越發不舒服,念大悲咒都沒效果,她便只能想著吃的。

  葉宣給了一杯水之後,就坐在一旁的軟墊上休息,似乎因為方才他中了催情香加上一路狂奔,也是消耗了不少體力。

  不一會兒,門「吱呀」開了,陳秋娘略略睜開眼,便看到了景涼走了進來。景涼換了一身青灰的袍子,頭髮未束,垂落在臉龐兩側,那眉目如畫,神色冷然地瞧了陳秋娘一樣。

  「景涼,你快看看她。」葉宣看到景涼進來,立刻就站起來。

  「她定力比你厲害多了。」景涼只是瞧了一眼。

  葉宣嘿嘿笑了笑,說:「這丫頭再聰明,也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那藥對她不至於那麼大作用。」

  「朱文康還真是喪心病狂。」景涼將手中的托盤放到了桌子上,上前兩步瞧了瞧陳秋娘,又說,「長得確實很美,不過還是個女娃啊。這凹凸都還沒有,這朱文康還真是——」

  景涼說著撇撇嘴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陳秋娘知道這兩男人在端詳她,她卻是一點生氣的心思都沒有,唯一要對抗的就是那種莫名湧動的灼熱。是的,她是未經人事,但前三十年,她好歹也是憧憬過與心愛的人鴛鴦昏羅帳的。她的定力還真不如他們說的那麼厲害。

  「對幼女下手,朱文康又不是沒做過。前年,臨邛府那邊鬧得很凶的案子,你當時在汴京,不曾聽說罷了。」葉宣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兩人氣定神閒地聊天,陳秋娘越發難受,覺得自己或許下一刻就會崩潰,醜態百出。她竭力穩住心性,問:「景大夫,我,我與你有什麼過節嗎?」

  景涼抬眸瞧她,眸光冷然,問:「何出此言?」

  「病人在此,作為大夫,不該妙手回春麼?」她說,聲音沙啞得嚇人。

  「陳姑娘這話說得不漂亮了。我雖與你沒過節,卻也不過萍水先鋒。再者,我做大夫,救人全憑喜好而已。不要試圖跟我輪陰謀,講道德。因為我沒有。」景涼唇邊勾起一抹諷刺。

  葉宣慌忙求情,說:「景涼,她不過是個女娃,你何必這樣。再說,她到底是那位在意的。」

  「葉三郎,你也是被保護得太好了。臨邛葉家這麼交在你的手上,你祖爺爺放心?」景涼寬袖一抬,站起身來,語氣眉目都是冷冷的。

  葉宣一張臉也冷了,說:「景涼,你好端端扯這個幹什麼?」

  「你們這些公子哥,難道都看不到如今的形勢麼?」景涼反問。

  陳秋娘昏昏沉沉的,只聽在耳朵裡,也沒辦法去細細思量他們在說什麼,便只是機械木訥地聽著他們對話。

  「如今什麼形勢?他那邊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葉宣攤攤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景涼則是走了幾步,又看了看陳秋娘,說:「一個人如果有了軟肋,就有了弱點,就不會刀槍不入。」

  葉宣顯然不是很明白,只是抓抓腦袋,搖搖頭,看了看陳秋娘,問:「你到底要做什麼?難道想滅了這丫頭麼?」

  陳秋娘聽聞這話,陡然就打了一個激靈,整個人都像是清醒了許多。她不由得仔細看著這兩人,那景涼垂了眸子,略低頭,唇邊一抹玩味的笑,說:「一個人一旦有所變化,是非常好玩的一件事。因為他周圍的環境都會跟著改變。」

  葉宣則是一隻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景涼走了幾步,抬頭看著門外,說:「是該改變一下了。」然後,他轉了頭,對葉宣說:「你不想改變一下麼?」

  「你是想——」葉宣變了臉色,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緊緊地盯著景涼。

  「我只是想看戲而已。」景涼還是雲淡風輕地笑著,又說,「我猜,他會走地下城。」

  我去,看來這六合鎮地下果然藏著一個地下城。先前,她聽聞這邊無論如何都不曾有洪澇災害,排水給力得不得了。她就猜想這裡有很完善的排水設施,或者還會藏著一個地下城系統。原來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陳秋娘此刻清醒了許多,不由得開始思量來人到底是誰。因為葉宣一直否認是張賜,她就有些猜不出來了。不過,這景涼又在這裡啊。

  也許是因為催情香與迷香的作用緣故,陳秋娘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停滯了。只是模模糊糊在想:這種催情香、迷香長時間不解除應該對身體很有危害吧。他大爺的,這個景涼為了自己看戲,就不顧她死活,如果有一天這人落到她手裡,她得好好對待對待。

  陳秋娘兀自想著。那葉宣則是笑了,說:「我明白了。好吧,我也想看戲。只不過——,委屈了這丫頭。」

  葉宣說著就看過來,陳秋娘憤恨地看了他一眼。

  「你且忍耐,他馬上就到了。」葉宣立馬說。

  「他,是不是張賜?」陳秋娘看向景涼。

  「哎,我剛回答過你了。」葉宣說。

  「你別說話,我問的是景大夫。」陳秋娘打斷葉宣的話,死死地盯著景涼。

  景涼轉過臉來看她,眉眼之間全是審視。

  「是他麼?」陳秋娘又問。

  景涼還沒回答,就聽得裡屋有人在說話。葉宣一聽,便是一笑,說:「還真被你說中了,他走的地下城。呵呵,這傢伙竟然來得這樣快。」他說完,還不忘看了陳秋娘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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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3:00
第144章 不可留

  「確實挺快。」景涼還是看著陳秋娘,唇邊露出一抹淺笑,卻沒有理會陳秋娘,只是理了理衣袖,對裡屋出來的那人說:「玉禾,你把陳姑娘帶到藥爐。」

  那裡屋走出來一個白色裡襯,紅色襦裙的幹練女子,「哎」了一聲,就快步過來抱起陳秋娘,問了句:「這就是那位有名的江公子了?」

  「看來玉禾平素也是大門不出的。」葉宣打趣。

  那玉禾嘟囔了嘴,說:「你以為我像葉公子那麼逍遙麼?我跟師父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葉宣嘿嘿笑,又說:「玉禾你總是以你師父為先。女孩子,還是應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玉禾嘟囔了嘴,斜睨了葉宣一眼,說:「你不懂。」

  「我知道你是你師父的得意門生,關門弟子,或者是將來的繼承人?」葉宣跟在玉禾後面,一直說話。

  「不跟你說。反正我師父是這個世間藝術最高明的人,救死扶傷,窺伺神的秘密,這種美妙的感覺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玉禾語氣裡充滿了對她師父的崇拜,充滿了對於醫學研究的狂熱。

  葉宣則是「哎哎哎」地叫了幾聲後,壓低聲音,說:「其實是因為你師父長得好看吧?」

  「葉公子,唉,你總喜歡用凡俗之人的眼光來看人,我不與你多講。等你有一天能夠到達我師父的境地,你才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你慢慢體會吧。」玉禾很遺憾地說。

  「其實,我是看你年歲也大了,是該找一門好親事了。」葉宣連忙為玉禾撩起門簾。

  玉禾抱著陳秋娘穿過裡屋,徑直走到一面牆壁前,打開暗門,走入暗道才說:「堂堂葉公子怎麼幹起來媒婆的營生了?看來李桃花也該要擔心飯碗被搶了。」

  「算了算了,牙尖嘴利的。」葉宣表示投降。

  陳秋娘昏昏沉沉,只聽得兩人對話都飄飄渺渺的,眼睛要竭力看週遭的情況,卻是怎麼也沒法聚焦。只感覺這暗道好長好長,走了好多時間才到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裡。這屋子是石頭做的暗室,沒什麼擺設。

  「就這裡?」葉宣的聲音響起。

  「不是。」玉禾一邊說,一邊將陳秋娘放到一張簡單的床上,一邊拿了水給陳秋娘喝,說,「我師父吩咐在這裡給陳姑娘喂藥,讓她緩解一些。」

  「不是我說啥。你師父這麼對待陳姑娘,實在不地道。」葉宣壓低聲音說。

  「你壓低聲音做啥?怕我師父聽見麼?我師父可走得早,這會兒聽不見了。」玉禾噗嗤一笑,然後溫柔地轉過來對陳秋娘說,「陳姑娘,你且先吃了這藥緩解一些,這裡離藥廬還有一段路。」

  陳秋娘想點頭,卻沒有力氣,只得「嗯」了一聲,將玉禾拿來的藥水盡數吞下。此刻,她就算懷疑是毒藥,也自此華山一條路,沒別的路可走了。再說了,人家大費周章地將她從朱文康的魔掌裡救出來,要害她的話,簡直多此一舉。

  「我怕你師父做啥。我只是覺得他這樣不地道。」葉宣在旁邊看那些瓶瓶罐罐的,繼續跟玉禾閒聊。

  玉禾仔細為陳秋娘喂完藥,用絲巾幫她擦乾淨嘴之後,抱起陳秋娘之後才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是想要看戲的。」

  葉宣假意咳嗽了兩聲,笑嘻嘻地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

  玉禾笑了笑,又走入另一條通道,走了一陣子,又是個小的石頭屋子,屋子裡燃著一盞油燈。她說:「麻煩葉三公子將中間那塊石板打開。」

  陳秋娘吃了藥,這會兒渾身舒坦了一些,雖然依舊沒有什麼勁兒,頭還是有些暈乎乎的,但總是比之前火燒火燎的感覺好多了。

  「唉,你師父真是麻煩,明明很簡單就能解的毒,卻要整這麼麻煩,還要去什麼藥廬。」葉宣一邊上前揭開地板上的那塊石板,一邊說,爾後一下子停手問,「哎,我說你師父又藥廬嗎?我咋從來沒聽說過。」

  玉禾白了他一眼,說:「世人只曉我師父醫術高明,傳言師承拾得、寒山兩位大師,好像說得那醫術是偶爾得來的似的。這世人就是愛迷信,舉目四望,這世間哪一項技藝不是苦練得來的。我師父自然有藥廬的。」

  「玉禾,哎哎哎,你說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葉宣搖搖頭,拿起旁邊的一盞油燈,率先步入了石板之下的甬道。

  石板之下的甬道是階梯狀往下的,葉宣在前引路,玉禾抱著陳秋娘緊隨其後。這會兒兩人倒沒繼續鬥嘴。

  陳秋娘有些迷迷糊糊的,只感覺一直往下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葉宣才問:「這都到底了,還要走多久?」

  「出城。」玉禾吐出這兩字。

  「啥?那傢伙出城了?」葉宣驚叫了一聲。

  「哎,你小點聲,如今這六合鎮四門都被封起來了,朱家的人正打著搜刺客的旗號,聯合官府的人在逐家逐家地搜。我師父說了,這一搜,就是幾管齊下了,想要把這六合鎮翻個底朝天的。如今,我師父要借陳姑娘這面鏡子照一照二爺,看看二爺是個什麼心思,什麼態度。」玉禾一邊說,一邊抱著陳秋娘往前走。

  陳秋娘聽兩人對話,你來我往,也完全沒聽出那個與她有關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誰。只是到此時此刻才聽出個「二爺」兩字。

  她原先以為是張賜,但張賜還年少,很多人都稱呼其二公子,沒見著有誰稱呼他為二爺的了。她兀自思量,卻聽那葉宣說:「他陰謀詭計,虛虛實實的,自打小,就沒人看得清他。你師父覺得這面鏡子有作用?」

  「至少他來得很快。」玉禾回答,抱著陳秋娘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呼吸都沒亂。陳秋娘暗暗佩服這女子,看樣子不僅是景涼的得意門生,醫術了得,還可能功夫不弱。

  「這倒也是。」葉宣嘟囔了一句,繼續在前面領路。

  之後的路程,葉宣和玉禾都沒再說話。三人走了一段,就來到地下河邊,從一座藤橋上過去,暗道就開始盤旋往上,像是西方恐怖電影中古堡的樓梯,暗沉沉的,滿是濕漉漉的苔蘚。這盤旋的暗道一直往上,最後出口在一戶人家的柴房裡。

  出了地下城,葉宣長吐了一口氣,說:「還是這地面上的口氣好,對了,你師父的藥廬還有多遠?」

  「我師父又不出自蜀中,他在這邊怎麼會有藥廬呢?葉三公子都不動動腦子的麼?」玉禾依舊笑著,將陳秋娘抱到了這戶人家的臥室裡,放到了床上。

  「玉禾,你這——,讓我走了這麼大半天,都是騙我的?」葉宣有些不樂意,將燈盞往桌上一放。

  玉禾沒回答他,只說:「麻煩葉三公子在這裡看著陳姑娘一下,我去燒點熱水。」

  「玉禾,你倒說說你師父跟那傢伙在哪裡啊?」葉宣倚在門框上,朗聲問。

  玉禾隔了一會兒才回答:「他們還在地下城啊。」

  「你這是存心不讓我看好戲是吧?」葉宣有些發火了。

  玉禾只丟了一句「好戲還在後頭」,就沒了聲。葉宣說了幾聲有的沒的,嚷著要立刻去地下城找景涼,見玉禾沒理他。他也就沒行動,索性在陳秋娘的床邊坐下來。

  此刻,陳秋娘渾身癱軟無力,體內那種燥熱感又一陣一陣的,像是有發作的趨勢。

  「你們說的二爺是誰?」陳秋娘再一次問葉宣。

  「哎呀,美人女娃,你就不要問我了。這事要說也不該我來說,他要讓你知道的話,他自己會告訴你的。反正又不會害你。」葉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捶了捶額頭,表示對於她的問題頭疼。

  陳秋娘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索性就不耗費精神,只躺在那裡,儘量撿了一些悲傷的事來想,以對抗時不時就跳入腦海的方才那段香菸旖旎的夢境。

  她在腦袋裡,把從前不想想起的悲傷事都拖出來細細過了一遍,比如知道戴元慶是自己的親表哥,失去外婆等等。她簡直是回放慢動作一樣,把那些悲傷細細咀嚼。等玉禾端了熱水前來,看到她滿臉的淚水,卻是嚇了一跳,慌忙關切地問:「陳姑娘,你怎麼了?」

  葉宣看到了她一臉的淚痕,也是嚇了一跳,隨即就開始責備玉禾,說:「這藥性很烈,你們這對師徒為一己私慾,就對這麼個女娃做這樣見死不救的事。真為你們祖師爺感到可悲。什麼名聲都給你們丟光了。」

  「你說話客氣點,你不也想要看戲的麼?」玉禾也不耐煩地對葉宣吼了一句,然後拿了熱毛巾給陳秋娘擦臉,關切地說,「沒事的。你放心。」

  「我如果知道要拖這麼久,我寧死也不看。玉禾,你跟你師父一起學壞了,禽獸不如了。當年,我初見你時,你是多麼好一個有理想的小姑娘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喪心病狂。」葉宣一連串的話丟出來。

  玉禾就不再理他,拿出了一個青瓷的小藥瓶在陳秋娘的鼻子下,溫柔地說:「陳姑娘,你使勁吸一吸。」

  陳秋娘想著大約是解藥什麼的,便顧不得許多,吸了吸。玉禾就將那青瓷瓶子收入懷中,又拿出另一個白瓷的小藥瓶,倒出一顆褐色的小丹藥,放到了碗中用熱水融化,拿了勺子過來,說:「這藥是解迷香的,解完畢後,你的身體會恢復力氣,可以自己走路。」

  「多謝,那催情香呢?」陳秋娘詢問。她可以肯定體內的燥熱難耐,老是出現香豔幻覺跟這催情香有關係。

  「你所中的催情香很奇特。那天香樓潛伏著用藥的高手,那種催情香的解藥只有我師父才有。他給了我三顆暫緩的藥,他自己的事情完成之後,自會為你全部解了。」玉禾解釋。

  陳秋娘也大概知道是這個結果,所以,她就不再問了。玉禾小勺小勺地將迷香解藥全部喂完,又去打了熱水來,將葉宣推了出去,關在門外,說:「我要給陳姑娘按摩,你離遠些。」

  葉宣被趕了出去,玉禾這才用熱水替陳秋娘熱敷了全身,很溫柔的語氣,說:「你中了迷香,解藥將迷香的藥性緩解之後,你的身體會痠痛,我現在為你熱敷、按摩一下穴位,一會兒會恢復得快點。」

  「多謝。」陳秋娘喉嚨又沙啞得嚇人。

  玉禾笑起來,眉如彎月,笑渦淺淺,她搖頭說:「這種催情香甚是霸道。你的耐心是我少見的。」

  陳秋娘不再說話,只任由這玉禾熱敷按摩,心裡自去想茫茫未卜的前途,凶險異常的處境,想得越發悲涼,體內那種燥熱居然都被壓下去了不少。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陳秋娘已經可以動彈了,只是渾身肌肉痠疼得厲害。玉禾又為她做了全身按摩,最終幫她穿戴完畢,扶著她在屋內走了幾圈,才松了一口氣,說:「這迷藥終於解了。」

  「多謝。」陳秋娘略略點頭,身體還是虛弱得很,就靠在床邊休息。

  玉禾明媚一笑,隨即就拉開門端水出去。葉宣一下子就蹦跶進來,問:「你感覺如何?」

  「還行,可以走路了。」陳秋娘對他一笑,試圖走兩步給他看,誰知道才一站起來,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往前栽倒過去。

  葉宣驚呼一聲,將她抱住,但陳秋娘還是覺得兩眼發黑,像是失明了似的,完全看不見,整個人的意識正迅速模糊。

  「蔣玉禾,你到底幹了什麼?快給我死出來。」葉宣吼了一聲。

  陳秋娘之覺得耳膜嗡嗡響,隨即就聽見玉禾漫不經心的聲音,說:「催什麼催?你不是要看戲麼?還不趕快抱起她,跟我來?」

  之後,陳秋娘只覺得被抱了起來放進了馬車,馬車一路顛簸,她聽得玉禾與葉宣在說話,但不知道在說什麼,耳畔像是蒙了什麼似的,沒有一句話能進入到耳朵裡來。

  在馬車來回的顛簸裡,她終於什麼都不知道,就那麼睡了過去。夢境裡,依舊是各種香豔旖旎,身體像是火一般灼燒。陳秋娘也挺佩服自己的,在那種香豔的夢境裡,她還能知道自己在做夢,還在想盡一切辦法去想那些悲傷的事來對抗這種香豔的夢境。

  「中催情香會哭?」有人的聲音很渺遠,像是很熟悉的男子的聲音,她覺得那人的語氣很平靜,但似乎要發怒了。

  「是啊。中催情香怎麼會哭呢?好奇怪。難道她中的不是催情香?不對啊,她明明跟我中的是同一種。」又有人在說話,陳秋娘終於聽出來,這人是葉宣。

  「玉禾,你給她好好解迷藥了麼?她這滿臉淚水是怎麼回事?」又有人問,語氣很冷。陳秋娘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想起這人應該是景涼。

  果然,下一刻,玉禾就說:「回稟師父,我很認真解迷藥毒了,還帶著她在屋內走了好幾圈,這迷藥很普通,我已經認真看過了的。不過,我去燒水回來,陳姑娘就滿臉淚水,神情十分悲傷,你看,就是在這夢中,她的神色也很不安穩,充滿悲傷,一點都不想是中催情香的人。」

  「充滿悲傷,你在悲傷什?」有人低聲說,一隻冰涼的手就覆蓋在她的額頭。陳秋娘只覺得這一隻手這麼舒服,讓她渾身難受的灼熱瞬間得到緩解,她於是扭了扭身子朝他的手掌貼過去,並且伸手將他的手緊緊按住,不讓他將手抽走。

  「景涼,你確定她是中了跟葉宣一樣的迷香麼?」那人又說。

  陳秋娘覺得這人的聲音很像張賜,但張賜平素裡說話,又不是這樣的。似乎跟這人有些差別的。

  「當然。你在懷疑我的醫術麼?」景涼語氣依舊平靜裡帶著冷漠。

  那隻手還在他的額頭上放著,逐漸地失去了冰涼的觸感,也許是沾染上了她的滾燙了吧。此刻自己的體溫一定熱得嚇人,難怪自己都沒法睜開眼,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週遭人說話都是時而聽得真切,時而又渺遠得很。

  「她在用悲傷的記憶來對抗催情香,即便在夢裡。」過了許久,那個人平靜地說。

  陳秋娘一聽這人知曉她的方式,這樣瞭解她,心裡竟然是說不出的舒坦,不由得吐出一口氣,感覺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呀,果然厲害。只是,她還這麼小,到底經歷過什麼事,能有這樣深刻的悲傷?你看她的神情,悲傷得絕望。」葉宣的聲音總是很特別,帶了臨邛地區的口音,居然還能脆生生的。陳秋娘幾乎不用費什麼事,就能聽出他的聲音來。

  「傻瓜。」那個人挪了挪手,輕笑著說,然後將另一隻冰涼的手放到了她的額上。陳秋娘感覺舒服,不由得又挪了挪身體。

  「還算不凡,能在這種催情香下熬這麼久,就算她未經人事,也是不容易的。」景涼又開口,似乎就站在她旁邊,那聲音近在咫尺,依舊是冷冷的。

  「為她解毒。」那人話語越發冷了。陳秋娘知道這個人一定就是他們口中的二爺,她想睜開眼看看,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法睜開眼。

  「師父,是這藥物所致,她強行對抗,致使陷入迷糊了。」玉禾說,之前,她奉命為陳秋娘檢查了一下。

  「為他解毒。」那人又說,語氣比之前陰冷沉了許多。

  「你太在乎她了,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你對一個人在乎?不過一個小女娃,你在乎她什麼?」景涼語氣平靜。

  那人冷哼一聲,諷刺地說:「景涼從前說,只在乎醫術的。何曾多管閒事了?」

  「我多管閒事,也不過是煩了這宿命罷了。」景涼哈哈一笑,隨即語氣悲涼地說,「這樣背負宿命,一代又一代,何時是盡頭?你可有想過?」

  「祖訓不可違。若你不樂意,大可以退走,不必多說。立刻為她解毒。」那人語氣依舊冷冷的。

  陳秋娘聽得不分明,像是在說什麼「宿命」「祖訓」的。像是有人要為她打破祖訓什麼的,她覺得中毒後,反應都遲鈍了,一時半會想不分明。

  週遭忽然很安靜,陳秋娘懷疑是自己失去了聽覺,她很努力地聽,也沒聽到蛛絲馬跡。過了良久,景涼才說:「玉禾,為她解毒。」

  隨即,陳秋娘感到被人輕輕抱起,只聽得玉禾喊:「二爺,我來吧。」

  那人沒回答,陳秋娘只感覺他 胸膛很溫暖,鼻子裡充斥著熟悉的熏衣香。這熏衣香是張賜喜歡用的那種。哦,不對,除了熏衣香,還有張賜特有的氣息。她是美食家,舌頭和鼻子都是很靈敏的。這種氣息,錯不了。

  是他,沒錯,就是他。陳秋娘有些激動,隨即又想是不是因為催情香的緣故,自己又開始做夢了?她正在糾結猶豫之間,聽見景涼喊了一聲:「佑祺,你太在乎她了。」

  呀,真的是張賜。她記得張賜字佑祺,她在那塊骨雕牌子上看到過。

  「我只是報救命之恩而已。」他冷冷地說。

  「你救了她不止一次了。算作恩情早就還完了。」景涼反駁。

  陳秋娘想了想,似乎她好多次遇險什麼的,都是張府的人來救的。這個少年郎難道真的在乎她麼?她不敢去想像一個即便頂著絕世容貌但卻沒怎麼發育的小姑娘會讓一個少年郎那樣在乎。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後蜀滅亡,其實還有什麼東西讓各方覬覦的。電視劇裡不都這麼演的麼?

  「二爺,放在這裡就可以了。」玉禾的聲音小小的,像是有些怕了張賜。

  陳秋娘感覺自己被放在了一張床上,玉禾在用滾燙的銀針扎她的各大穴位。葉宣在一旁詢問這是什麼意思,玉禾就解釋說是陳秋娘自己強行對抗那藥性,致使體內瘀滯,要先施針通穴,再用藥。

  葉宣連連哦哦哦地幾聲就沒在說話。倒是景涼說了一句:「佑祺,你太在乎她。你若還在乎祖訓,她,便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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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這樣的人

  景涼說她不可留。陳秋娘雖然睜不開眼,但也聽出景涼說要殺了她,原因是張賜太在乎她了。

  她頓時一顫,不是因為害怕被殺。而是覺得心累。她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賺點小錢,送秋生去考取功名,送秋霞嫁給好人家,把雙胞胎培養成才,自己則研究美食,做一枚真正的吃貨,或者遇見什麼平凡的人,結婚生子,過這一生。當然,如果能夠回那個時空去,她是求之不得。

  說實話,她是真不想有什麼顯赫的爹娘,也不想有什麼傾世容顏,更不想與什麼不得了的世家子弟有什麼瓜葛。她現在希望的就是麻煩越少越好,可這邊朱文康的事情還沒處理好,那邊廂張賜一夥人又覺得她礙手礙腳,必須除之。

  這麻煩真是一個連著一個。

  唉!她想嘆息一聲,卻只覺得一口氣都提不上來,人雖然清醒著,卻開不了口,睜不開眼。

  「景涼,你過了。」過了許久,張賜才來了這麼一句,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吃椒鹽排骨。

  景涼一笑,說:「一個人有了在乎,就有了弱點,你不僅是你,也不只代表你張家一家。」

  「我自有分寸,你不要自作主張,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張賜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你有分寸?竹溪山之事,你已做得出格了,如今又為她插手柴家的事。佑祺,你已經過了。」景涼冷笑。

  張賜沒回答,四周靜悄悄一片。陳秋娘是認真聽了許久,亦沒人說話,這才回過神來,大概救出柴瑜、給雲姨毒藥這種手法是張賜所為了。而聽景涼說來,他插手柴瑜的事,也是為了她。

  陳秋娘說不出什麼滋味,只覺得心裡有一種酸澀,此刻的她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前世的三十年,她何曾得到過一個人如此對待呢?

  即便是戴元慶,那也是少年時盛開的一朵潔白的梔子花,他不過是正好適合她所有念想的那種男子,兩人牽手遊走,是青春最靚麗乾淨的愛情。這種愛情在日光裡,不曾經受過半點的污染,亦沒有遇見什麼風浪,一直都是你儂我儂的甜蜜,直到遇見戴家反對,才算有了曲折。

  可是,那點曲折算啥?他們彼此都不曾反抗過,就被血淋淋的表兄妹事實給徹底打敗了。

  戴元慶是除了外婆之外,唯一一個對她好的。可就算是戴元慶,也不過是在太平盛世與她相戀的一場。兩人不曾經歷過刀山火海、危機重重的考驗,她便不知戴元慶若是如今,會如何對待她了。

  雖然不可比。但以她涼薄與多疑的性格,她從來不相信除了至親之外,會有人為了另一個人奮不顧身。雖然,她一直希望有那麼一個人不計較一切地給予她真心的對待,但她從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幸運,可以得到那種彌足珍貴的情誼。

  而今,張賜這樣算是為她奮不顧身了吧。雖然與她心中所謂的那種情誼還有一定的差距(畢竟他們不是情侶),但這樣的對待,已經是世間難求。

  他的對手是執掌國家機器的最高集權者,他肩負著張家的命運,他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覆滅了自己,覆滅了張家。

  那一日,她去見他,自然是她走投無路,可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思量再三,認為柴瑜可以成為他跟趙匡胤對抗的一粒棋子。也因為這樣,她才隻身前往去見他。

  當時,啟程之前,她想過如果他保守他就會拒絕。如果他夠大膽,他會動柴瑜。當時,她亦想過,他多半會拒絕,不希望自己的部署出現一絲一毫的意外。

  可是,他表面上叫人把她叉出來,讓人覺得像是依舊跟她撇清關係,楚河漢界,可私下裡又策劃了救救柴瑜的行動。而葉宣來天香樓也必定是他的授意,而選擇葉宣則是因為葉家與張家表面上是世仇。

  她不過初見他時,心不甘情不願,衡量再三,為他送了一封信到張府去,算是對他有了救命之恩。爾後,又是幾番的算計。而他先是怕自己的事給她惹了麻煩,派江帆暗中保護,之後竹溪山之事,他有將從來只在檯面之下的火器徹底亮了出來;現在她遭遇朱文康的危急,他又在這敏感之時出手幫她。

  此番恩情,即便到此,亦是大得很了。這一刻,陳秋娘內心起伏,鼻子泛酸,眼裡止不住地流出淚水來。

  「師父,你且來看看,陳姑娘又流淚了。」玉禾「咦」了一聲。

  「呀,她不會有什麼事吧?」葉宣急忙詢問。

  「你怎麼樣了?」張賜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詢問。

  她聽到他的聲音,淚水流得更厲害。景涼似乎就在邊上,看了一眼,說:「玉禾,繼續施針,從三分力改為五分。」

  玉禾應聲,陳秋娘頓時感覺到玉禾的針在腳部穴位上遊走的刺痛,她不由得「嘶」了一聲,一直吐不出去鬱積的氣瞬間吐了出去,整個人頓時感覺好多了。

  「你怎麼樣了?」張賜又問。

  「二爺,你放手,不要打擾我施針啊。」玉禾連忙叫起來。

  張賜放了手,陳秋娘卻不想答話。她想讓他們以為她昏迷著,什麼都聽不到。她要聽一聽他們可能的打算,以及這些家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佑祺,你看你。今夜,景榮一告訴你她中我解不了的毒,你來得如此之快,你已經亂了步調,九大家族還能放在你手中麼?」景涼緩緩地說。

  張賜沒有回答,周圍也沒有人來參與兩人的對話。這會兒,週遭又是一片沉靜。陳秋娘躺在那裡,仔仔細細咀嚼他們的對話,似乎並不止張家一家,而是九大家族有什麼共同的秘密與利益,而掌權這九大家族的目前是張賜。

  咦!張賜不是才十五六歲麼,掌管張家已經很讓人意外了,竟然還掌握著九大家族?陳秋娘感覺十分意外。雖然在竹溪山,這人表現出算無遺策的一面,但她始終覺得一個人再厲害,社會閱歷這個東西是沒法超越,還是要靠年齡去積累的。年輕人做事,難免不夠穩重的。

  她正兀自想著,忽然就感到有冰涼的指頭拂過她的臉頰,繼而是張賜自嘲輕笑,說:「若你景家想要挑這個大梁,我可以想辦法交給你。」

  「佑祺,你這樣很讓人寒心啊。」景涼呵呵笑。

  「你,千萬不要動她。」張賜這麼說,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那要取決於你。如今,你動手幫了柴瑜,趙匡胤肯定借查柴瑜之名,拖我們下水,總之要給我們找事。他們是巴不得張家捲入是非裡。」景涼嘆息一聲。

  「不會,我做得很乾淨。」張賜回答。

  「那麼,這個丫頭過幾日要嫁給朱文康,你可以不出手麼?」景涼問出這一句話。

  週遭又是一片寂靜,張賜亦沒說話。

  陳秋娘知道景涼是站在家族利益上逼迫張賜不要再管她的事了。於情於理,景涼做的無可厚非。但她就是莫名地討厭起這個人來。

  或者是因為他永遠都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居高臨下的姿態,又或者是他逼迫張賜,更或者是他作為醫者,竟然為了一己私利,對於一個中了催情香的九歲女娃袖手旁觀,任由女娃忍受這種淫邪藥物的侵蝕。

  總之,她就是莫名地討厭景涼。

  而對於景涼方才詢問張賜的話,她很想對張賜說不需要他再出手了,只要他幫她救出了柴瑜,這後面的事,她就可以自己去辦了。退路,辦法,她早就想到了,而今還有地下城這樣的便利存在。

  「你不可能不出手吧?」景涼見張賜良久沒回答,便冷笑道。

  「你無需過問。」張賜的語氣終於冷了起來。

  「哎,你們——,不要說這些了吧。」那景榮似乎終於發現不對勁兒,立刻就想說話來緩和氣氛,卻又說得不到點子上。

  陳秋娘暗自為這位的智商捉急嘆息了一下,便聽到景涼沒理會那景榮的話,徑直說:「如果你還要一意孤行,那麼,她不能留,除非——」

  「除非什麼?」王景榮問出了陳秋娘心中的疑問。

  景涼沒有回答,而是說:「老祖宗積累的東西,不能毀於我之手。我們上一輩已經輸得很慘了。佑祺,你應該知道你的責任。」

  「我一刻都不曾忘記。在我選擇承擔責任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該承受的命運,該付出的代價。但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不能動。」張賜緩緩地說。

  良久,景涼才說:「她在你心中已太重,我還那句話,不能留。若是一定要留,你自己知道。」

  「不,祖訓不可違。」張賜說得斬釘截鐵。

  「世易時移,佑祺,你好好考慮吧。我暫不會動她。」景涼說道。

  「你敢。」張賜厲聲喝道。

  「我們一起長大,你知道我的脾氣與能力的。」景涼回答,爾後緩緩吐出兩個字:「我敢。」

  張賜不再說話,不知道是妥協,還是有別的打算。四週一片安靜,只有玉禾的針在她各大穴位遊走。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景榮說他肚子餓了,問景涼要吃的。

  景涼回答隔壁有糕點,景榮笑著說去拿來給大家分吃當宵夜,這會兒怕都三更了。其餘人也沒應答,只有景涼走了過來,詢問玉禾施針情況。

  玉禾回答已經結束,之前已經內服過丹藥,此刻只需要聞一聞解藥即可。景涼「嗯」了一聲,忽然陳秋娘就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清甜撲來,在鼻子裡瀰散,繼而往肺部而去,整個身體的灼熱感像是瞬間被澆滅了,渾身說不出的舒服。

  「好了。說正事,今晚的事總是要有個處理吧?」葉宣這會兒才插上了話。

  張賜與景涼也沒回答,片刻後,葉宣便叫了起來,說:「你們看著我幹什麼?啥意思?」

  陳秋娘這會兒渾身舒坦,只覺得有些疲累,偷偷睜開眼,想看一眼,卻不料還沒睜開眼,身上一刺痛,像是被針紮了穴位,下一刻,她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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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3:36
第146章 坑貨

  次日晌午,陳秋娘在一連串急促的拍門聲中醒來。

  她伸了伸懶腰,昏昏然睜開眼,看著雕花木床看了好一會兒,才確認自己是在陳家,是在自己的床上。此刻,帷幕低垂,屋外的天光從窗戶紙裡透出明亮,可見今天是個好天氣。

  她翻身下床,撩起帷幕,聽得屋外拍門聲更加急促,盼清在喊:「表公子,表公子,你可有在?」

  「在呢,有何事?」陳秋娘回答,只覺得嗓子有些發乾,聲音亦有些沙啞。

  「呀,你在就好了。朱家公子帶了人把陳家與雲來飯店都圍了。」盼清朗聲說。

  陳秋娘一聽,不由得皺了皺眉,昨晚的一切歷歷在目,那朱文康對她這麼一個九歲的女娃用那種下三濫的招數,簡直是喪心病狂到了極致,這筆賬,她遲早會跟他清算的。

  想到昨晚,她便想到昨晚經歷的一切,香豔旖旎的夢境,張賜那一張冷漠的臉上特有的柔情,以及他低低的呢喃。雖然,她知道那是夢境,在這白日裡想起來,也不免臉上滾燙,覺得太害羞了,自己居然在仔仔細細地回憶這夢境。

  她起身拿了衣衫一邊套,一邊吩咐盼清去告訴來人,她梳洗完畢就出去。盼清應聲而去,屋外的聲響戛然而止,便隱隱聽得巷子裡人聲喧鬧。大約來是朱文康昨晚去而復返,發現她竟然沒有在天香樓,而那秀秀定然是對他說了什麼,所以朱文康以此為藉口,要查陳家與雲來飯店。除了查柴瑜,或者還想揪出點別的來。

  陳秋娘對著鏡子正衣冠,穿的依舊是改良了的直裰,以方巾束髮,儼然一個翩翩小公子。她看著鏡中陌生的臉,想起昨晚的張賜與景涼的對話,不由得失了神,有些略略疑惑:這樣一張臉,即便是傾世的容顏,也不過是未長開的女娃,如同泡茶,茶葉都還沒散開,哪裡來什麼韻味呢。而張賜對自己那種在乎又源於何處呢?

  幾次相見,她以為她足夠狡黠,憑藉三十年的智慧以及現世爆棚的資訊,足可以傲笑眾人,何況是他這種身在官宦世家的少年孩子,有才學但缺乏對世間百態的瞭解,缺乏對歷史縱橫清晰的認識,她的陰謀陽謀,小小計策,都不至於讓他看破。可是,後來在竹溪山,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趙匡胤會忌憚這麼個少年,不因為他手持火器,也不因為什麼生辰八字,而是因為他近乎妖邪的智慧,以及那份兒算無遺策。

  那樣一個算無遺策的人,又怎麼會為她的小伎倆所折服呢?

  到底是什麼可以讓她為自己奮不顧身。陳秋娘略略蹙眉。她是天性多疑的人,誰給她全世界她都會懷疑。

  這一刻,在絕對清醒的狀態,她便不容易感動。她總會分析各種蛛絲馬跡來看張賜的動機。

  但她找不出來,在這上午充足的光影之間,對著鏡子失神了片刻之後,外面又響起很有禮貌的敲門聲,緊接著是小青在問:「表公子,你早上要吃些什麼呢?」

  「清粥即可。」陳秋娘回答,然後理了理鵝黃色絲線金邊的衣袖,闊步而出。

  屋外,涼風習習,日光盛大。她在廊簷下站了片刻,聽得大門外的喧鬧之聲似乎小了許多,便慢悠悠地去井台打水洗漱。

  等洗漱完畢,小青已端了托盤前來,一碗白粥,一個饅頭,一盤泡菜,一碟兒煙燻火腿,這是陳秋娘這些日子常規的早餐。

  小青將早飯放在她房內的圓桌上,拉了椅子給她。陳秋娘慢吞吞坐下,拿起饅頭咬了一小口,問:「屋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呀,我說公子,你昨晚是幾時回的?我們可都不知啊。」小青沒回答她,倒是先發問了。

  「哦,好像三更天吧。我也記不清了。朱公子做東在天香樓,包了酒席,又請了舞姬跳舞。嘖嘖,那些舞姬的舞姿真是了不得呢。我在琢磨啥時候,豪門盛宴也該引入了。」陳秋娘胡亂地回答了。說實話,她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只覺得應該是夜很深了吧。因為她在天香樓時,就入了夜,爾後中毒,似乎又被折磨了很久,最終她被景涼師徒倆扎針弄昏迷。最後,他們到底是怎麼送她回來,又是如何送她回來的。陳秋娘就不得而知了。

  「三更天,沒有吧。公子知道你跟朱公子去吃飯,心急如焚。親自去天香樓找了王大家。王大家說朱公子家出了事,很早之前就離開了。至於,她沒注意。後來還到處找你,也沒找見。表公子,我家公子是真的擔心你,一個晚上幾乎都沒睡,在鎮上到處找你,甚至還去了朱公子家詢問你的去處。」小青一股腦地吐槽了一堆,神色語氣明顯不悅。

  「哦,是啊。朱公子家死了人。吃飯吃到一半,他家人來報的。我就兀自吃了一會兒,然後遇見了一個故友。就去故友房間喝酒敘舊去了。」陳秋娘氣定神閒地說,然後嚼了一塊燻肉,才說,「喝酒,聊天,便不知不覺夜深了。我亦不知什麼時日,便是兀自回來。當時,大門落了鎖,叫門也沒人應。我從後院爬牆回來的。」

  「啊?爬牆?表公子,你真是大膽,你不知道後院養著烏騅麼?你又沒見過烏騅,它會當你是賊的。」小青大吃一驚。

  「烏騅?」陳秋娘瞧了小青一眼,繼續吃飯。

  「是啊。盼清的烏騅啊,去年還將小偷的小腿活生生扯下一塊呢。」小青說起烏騅,語氣裡滿是驕傲。

  陳秋娘心想你們就不知道烏騅暗地裡干的勾當呢,那是一隻缺乏職業道德的狗,貪財枉法,心眼賊多的。她表面上還是將烏騅讚美了一番,說烏騅看到她就自動去窩裡睡著了,是一隻很有靈性的狗,懂得她是家裡人。

  小青向來很愛這隻狗,一聽說這隻狗有靈性,立馬就高興起來,一副很得意的樣子,從烏騅初入陳家開始說起,大有神話這只職業道德相當缺乏的大狗的趨勢。

  陳秋娘也不作聲,埋頭吃早飯,心裡卻在琢磨昨晚所經歷的事。

  朱文康這個惡棍對她所做的事,她便不多想了,反正那是太透明的舉動,朱文康就是想一錘定音,想事成之後,她不得不嫁給他,即便他不退婚。她此刻琢磨的是朱文康背後的勢力會如何對付柴瑜,又會借這件事來做什麼樣的陰謀?比如,此刻,朱文康找她卻為何要將雲來飯店圍了,這是很不正常的舉動。

  當然,陳秋娘一直在琢磨的還是昨晚在張賜與景涼的對話之間接收到的信息。她進行了整理提煉,再加上自己的推測,大概明白似乎擁有先進技術的一共是九大家族,而這九大家族從最初擁有先進技術的時候開始,就留下了什麼奇怪的祖訓,並且推舉張家作為顯山露水的一家,而其餘八家要以張家為首,並且每一屆的領導者都要從張家選擇。大約選擇定了,就開始進行繼承人培養。所以,像張賜這種一定是從小就接受了堪比帝王繼承人式的教育。

  另外,陳秋娘還在張賜與景涼的談話間,窺伺那所謂祖訓。那所謂的祖訓應該是讓他們不能使用火器去影響噹時的科技,從而改變歷史進程。從這點可知,制定這個祖訓的肯定是一個穿越者。要不然,九大家族憑藉手中的火器,早就可以結束五代十國的亂世了。何曾需要柴榮,趙匡胤?

  不過,這祖訓似乎還應該有別的部分,比如使用火器幫助既定之人拿下江山,守護真龍天子什麼的。不然,張家的人為什麼世世代代都在軍中,而且就守護在帝王身邊。如果只是單純要隱匿,不影響歷史的進程,九大家族大可以選擇隱遁。而且,就看看景涼、張賜這些人才,這九大家族要隱遁得乾乾淨淨也是易如反掌的。

  陳秋娘將最後一片煙燻肉乾掉,擦了擦嘴,還在琢磨到底是什麼樣的穿越前輩才會有這麼奇葩的思想啊。你大爺既然心血來潮,進行了科技革命,加快了科技進程,給你的後人留下了拉風的技能。可是你老人家又怕改變歷史啊,禁止他們使用,還讓他們去保護那些垃圾帝王。你大爺的,別人都坑爹坑媽,你老人家是直接坑害子孫。

  若是不想成為歷史的罪人,不想改變歷史,當初就應該順應這個時代的規則來玩,頂多在時代允許的基礎上進行一點點社會改革。科技什麼的玩意兒,必須不能碰啊。就算可以碰,也不能做能影響歷史的嘛。

  綜上所述,這九大家族的祖訓制定者是個不折不扣的坑貨。

  陳秋娘站在廊簷下,看著盛大的日光,開得正繁茂的梔子花,對九大家族的祖訓制定者做了坑貨這個評論,這一瞬間,她就無比同情張賜、景涼他們了。

  「哦,對了,表公子,你遇見什麼故人了?」一直在滔滔不絕地講述烏騅瑣事的小青收拾了碗筷走了出來,終於想起之前陳秋娘還說了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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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3:57
第147章 他的決定

  陳秋娘原本隨口一說,她沒想到小青滔滔不絕地說了一番烏騅之後,還不忘問這事。

  「哦,你不認識的。」陳秋娘隨口一說。

  「柳村的麼?」小青顯然很沒眼力勁兒,人家回答「你不認識的」潛台詞就是「我不想告訴你啊」,她卻還繼續挖根問。

  「不是了。」陳秋娘才沒那麼傻,一說是柳村的,還要回答是柳村的誰。而柳村的人,她小青是隨時都可能見到的,到時候隨便拉一個人,問一些問題,瞬間就戳穿了。

  「哦。」小青似乎終於察覺陳秋娘不是很想告訴她。

  「好了,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方才盼清也沒說清。」陳秋娘理了理衣衫,聽著外面原本該寂靜無聲的巷子裡一片喧鬧,她就覺得頭疼。

  小青索性將碗筷放在一旁的花台上,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說昨夜六合鎮的狗是叫了一夜啊,朱家公子的一個遠房親戚被一個家奴殺了,念奴公子也受了重傷。那殺人的家奴卻跑了,朱家因此報了官,讓方鎮長關閉四門,官府派了兵把守四門,不允許一個人進出。朱府則是出動了所有的護衛,挨家挨戶地搜捕逃犯。

  「這我知道。昨晚我與朱公子在天香樓吃飯,當時有小廝來報的。說是他們家念奴公子受重傷了。」陳秋娘擺擺手,示意小青跳過這些,說其他的。

  「嗯,這朱府護衛是挨家挨戶地搜,忙活了整整一夜。」小青說。

  陳秋娘感覺這小青實在沒啥眼力勁,敘述能力也不好,便蹙了蹙眉。說:「那為何圍了雲來飯店,如今還在這陳宅門口喧嘩?」

  「呀,表公子你與朱公子一起。他沒說殺人犯是誰麼?」小青一臉驚訝的樣子。

  陳秋娘搖搖頭,那小青連忙壓低聲音,說:「就是以前鎮子裡那個北地蠻子,那個柴瑜。朱公子搜了許多地方,都沒搜到。最後說迫不得已要搜雲來飯店與陳家,還說原本他應該相信陳家與雲來飯店不會窩藏逃犯的。但那柴瑜與公子你是舊識,他就不得不搜一搜了。」

  「讓他搜就是了嘛。何必劍拔弩張,影響生意。」陳秋娘簡直不明白陳文正幹嘛不讓那朱文康搜。

  小青長嘆一聲,很無奈地說:「不是我們不讓朱公子搜,而是豪門盛宴的客人覺得被打擾了,堅決不讓搜捕的人進入雲來飯店,還讓他的手下在豪門盛宴門口與朱府護衛對峙呢。」

  喲,還有這樣拉風的客人啊。陳秋娘十分感興趣,立刻詢問:「那客人是誰?這麼有脾氣。」

  「臨邛葉家三公子啊,帶了一幫人來,昨晚訂下的豪門盛宴,索性就在豪門盛宴那邊住下來了。」小青說。隨即又怕陳秋娘不知道臨邛葉家,立馬就為她科普了一下。

  小青說臨邛是成都平原的重鎮之一,其間有兩大富戶,從自西漢初年就存在於此,指的是卓家與葉家。卓家就是跟人私奔的卓文君的娘家,當然那娘家是個大家族,家族人主要經營釀造業與絲綢織造。而臨邛葉家則是從西漢初年就掌管了蜀中鹽業,在蜀中各地遍佈鹽井,采滷製鹽。甚至在富順縣,整個縣城的井架都是葉家的。據說不僅如此,他們還一直掌管了南邊瘴氣之地、苦水之所的鹽田,使用曬鹽法提取苦水之鹽。

  「總之啊,現在達官貴人所需之鹽百分之九十都是出自葉家呢。我們豪門盛宴的鹽也是去葉家鹽井親自訂購的。表公子,你想一想,製鹽世家。即便是改朝換代,哪一個人坐江山都得倚靠葉家呢。這葉家交的稅可是一個國家經費的重要來源呢。而這葉三公子據說雖不是繼承人,但亦是選定的掌權人之一,他當然不把朱公子放在眼裡了。」小青嘖嘖地說。

  陳秋娘聽到此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之前單單知道臨邛葉家是百年世家,涉足鹽業,但不曾想已經把鹽業做得這麼大,大到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要對葉家客客氣氣的。

  不過,從小青剛才說的什麼曬鹽什麼的來看,這種顯然是那個坑貨穿越者留給葉家的新技能。就他們這樣的做法,已經革新了製鹽業了,還逼逼地說不改變歷史。

  陳秋娘又在內心對於制定出二逼祖訓的穿越前輩進行了鄙夷。

  「現在還在對峙?」陳秋娘問道。

  「是啊,這事實在不好辦,我家公子也為難的很。從凌晨時分開始對視,劍拔弩張的。陳默他們處理不了,就讓盼清回來把為了找你累得癱倒在床的公子從被窩裡挖出來拖去了前面。不過,雙方還是僵持不下,並沒有解決。」小青嘆息一聲,神色裡似乎又有對陳秋娘夜不歸宿還跟故人跑去喝酒頗為不滿。

  陳秋娘假裝沒看到她的不忙,又問:「這門外又是怎麼回事?」

  「哦,門外是朱公子的人,說是昨晚朱公子再度回去天香樓,沒瞧見你,又聽那秀秀說,你被一個公子帶走了,那公子還把她打暈了。朱公子就要找你,又搜了六合鎮一遍,沒見著人。就執意要搜陳宅,公子不讓搜。就讓我來瞧,我瞧見你的鞋子在門外,屋內燃著檀香,便出去回了他們說公子睡下了,還沒醒。然後朱公子就派人開了馬車在門口等著,還派了一隊人在巷子裡,說什麼約好的要陪你去清泉寺接夫人回來,這幾天大雨可能引發山洪,清泉寺可能有危險啥的。」小青絮絮叨叨,總算是將事情講清楚了。

  「哦。原來如此。好了,我去處理處理,你先去忙吧。」陳秋娘揮了揮手,就大步往門外走去。

  門外眼尖的朱府侍衛看到陳秋娘,立刻就躬身過來作揖,笑著說:「江公子,我家公子命小的來陪同公子去清泉寺接陳夫人回來呢。」說完,他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請上車。」

  陳秋娘瞧著那裝飾華美的車子,以及派出來的貌似四五十人的護衛隊,問那領頭人:「你家公子呢?」

  「回稟江公子,我家公子因府上有事需處理,便不能前來,特命小的前來陪同。」那人鞠躬回答。

  朱文康居然沒來!這去清泉寺本就是為了朱文康而做的局,否則派小青去就能將陳夫人接回來了,何須她親自去跑一趟呢。

  「你是什麼東西?陪同本公子?」陳秋娘厲聲喝道。

  那人一尷尬,隨即神色沒變,眉目裡都是笑意,躬身回答:「回稟江公子,小的賤名朱大福。」

  「你且回了你家公子,若不願同去,便不必派人來。我今日身子不適,你們且回去。」陳秋娘冷顏厲聲。

  眾人卻並沒有動,陳秋娘亦不理會,對著那朱大福喝了一聲:「讓開。」

  朱大福一遲疑,隨即揮了揮手,只聽得整齊劃一的兵戈聲,那些人就退讓開了一條道,陳秋娘摺扇一開,頭也不回地往豪門盛宴而去。一邊走一邊說:「回去告訴你家公子,不必他去了,我明日親自去。」

  「小的謹遵江公子吩咐。」朱大福朗聲說道。

  陳秋娘不再理會,徑直來到了豪門盛宴的後門,只見朱家侍衛與一律黑衣的葉家侍衛正對峙。她冷喝一聲:「讓開。」

  那些人便轉過來瞧她,她冷眸掃過眾人,反問:「我作為豪門盛宴的主人,難道不能進去?」

  「呀,是江公子,是小的們不懂事了。」旁邊隨即就竄出一人,笑嘻嘻地說。此人正是那日陪同朱文康來豪門盛宴的幾大護衛之一。

  陳秋娘不予理會,只攏了衣袖進入了豪門盛宴。陳默等人都在廚房,跟沒事人一樣忙碌,研究著訂單新接的訂單。她十分滿意這幾人的工作態度,在廚房與庫房轉了一圈之後,便轉去辦公室找陳文正。

  辦公室裡,陳文正靠在椅子上,正揉著疼痛的額頭,與盼清在商量如何處理眼前的事。陳秋娘走了進去,朗聲說:「大哥,何愁呢。這朱家要搜就搜啊,那柴瑜又不在這裡。」

  「丹楓,你回來了。」陳文正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上來,捏住他的胳膊,仔仔細細地端詳,神情放鬆了下來。

  「大哥,我回來了。」陳秋娘笑看著陳文正,卻莫名想哭。眼前這個男子顯然為她擔心了一宿。

  「你去天香樓吃飯,我原就以為不妥。但想著吃飯而已,這又在眼皮底下,不會出什麼事。所以,就掐著時間想去接你回來。但當我去時,朱文康已經離開,據說朱府出事了。我問了天香樓的門房,說你不曾離開,我就去找你。但到了那邊,只有暈倒的秀秀——,丹楓,大哥真的很怕——」陳文正說,一臉後怕的神情。

  陳秋娘像個小女孩一樣抿著唇,低聲說:「大哥,對不起。」

  「沒事,沒事,回來就好。」陳文正笑著,絲毫沒有說昨晚他發瘋一樣到處去找她,不眠不休。

  陳秋娘瞧著他深濃的黑眼圈,只感到深深的愧疚,便說:「是我遇見故人,便貪玩了。大哥不要怪我,以後我去哪裡,都跟家裡人報備。」

  「以後大哥也不容許你一個人去赴什麼宴了,朱文康那種人——」陳文正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陳秋娘是要嫁給朱文康的,良好的修養讓這個正直的男子沒有再說下去。

  「好了,我答應大哥,以後也不一個人去赴宴了。」陳秋娘撒嬌,隨即又問了一下這裡的具體情況。盼清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倒是與小青說的差不多。

  「這事不好處理啊。兩邊都沒法得罪,頭疼。」陳文正蹙著眉,一臉倦容。

  「大哥,未必了。你可知昨晚我所遇故人是何人?」陳秋娘這會兒是心生一計,暗想這葉宣既然在這裡,一定是張賜他們有所安排的。那麼,這麼個人在這裡,不用白不用啊。

  「何人?」陳文正立刻問。

  「臨邛葉家三公子葉宣。」陳秋娘回答。

  陳文正無比訝異,張著大大的嘴巴,半晌才問:「你,你什麼時候認識的?」

  「上次在竹溪山下來之後,大哥還記得我被張賜扔在官道上的事麼?」陳秋娘開始瞎編一通了,反正陳文正是不會去詢問葉宣、張賜的。

  陳文正點點頭,陳秋娘繼續編,說:「張家與葉家是世仇。張賜把我丟下之後,就是臨邛葉家三公子派了蔣峰兄妹帶人送我回來的。」

  「呀,那你認識臨邛葉家,當日怎麼不邀請他們入股呢?」盼清忽然插嘴。

  「我們先答應了人家江航的,別忘了江航代表的是張家啊。」陳秋娘立馬拖出江航。

  盼清點點頭,說:「那倒也是。」

  陳秋娘不理他,徑直對陳文正說:「我與葉宣是舊相識,我去勸說一下葉公子,應該是可以的,大哥就不要頭疼了,丹楓讓大哥受累了,希望大哥能休息休息,這裡的事交給我就好。」

  「是啊,公子,你太累了,再說你這樣子出去,會把客人嚇著的。」盼清也趁機說。

  陳秋娘笑了笑,說:「我知讓你回去,你也睡不安穩,你就在這邊睡一下,等我處理好了,我們在一同回去。」她說著,就去屏風後,為陳文正鋪好了床。

  爾後,她去葉宣的包間,準備會一會這位葉三公子,談談人生,談談理想,探一探他們最終商定的結果。

  她來到了三樓的包間,名曰:幽蘭軒,門口站著黑衣勁裝的護衛。陳秋娘說明來意,那男子便敲了敲門,低聲說:「公子,有位叫江丹楓的公子說是你的舊識,想要見你。」

  「讓他進來。」屋裡響起葉宣懶洋洋的聲音。

  那黑衣人為陳秋娘打開了門。她推門而入,轉過空谷幽蘭圖的大幅絲質屏風,便看到臨蘭溪河的包間裡,葉宣一襲淡色絲質寬袍,金冠束髮。此刻的葉宣正坐在軟榻上,端了一杯酒靠在窗邊,瞧著窗外的風景。

  「你來了。」他說,頭也不回。

  「聽聞故人在此,自然前來拜訪。」陳秋娘輕笑,然後走上前去,在茶几的另一方軟榻上坐下,與他相對而坐,亦一併靠在窗邊。

  此刻,窗外飛花滿天,葉宣唇邊一抹笑,問:「若我求親,你可願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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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4:14
第148章 若我求親

  葉宣唇邊噙笑,長眉輕揚,眼簾輕攏,一雙妙目晶瑩。他依舊靠在窗邊,映了窗外明淨的日光,膚色白淨的貴公子臉龐如玉。

  「陳秋娘略略偏著腦袋瞧著眼前的男子,只覺得日光之下,這男子比昨晚初見時更好看了。這一身貴氣的打扮賠上這麼一張容顏,渾身上下都是貴氣,臨窗而坐,越發顯得豐神俊逸。

  這古代美男子倒真是多。也許是舉手投足的禮儀所成的典雅,也許是環境無污染養的。

  她兀自天馬行空,欣賞著眼前的美男子,慵懶地靠在軟榻後的墊子上,絲毫沒有要回答葉宣的意思。

  「如何?」他見坐在對面的陳秋娘久不曾回答,便身子略略前傾,輕聲低問。

  陳秋娘面帶笑容,斜睨他一眼,打趣地說:「這是公子的意思麼?」

  「自然。」葉宣吐出這兩個字,眼睛還是瞧著她,那眼神竟然是無比真誠,看不出一絲說謊的破綻。

  陳秋娘瞧他的模樣,心裡一嘀咕:這人若不是來真的,怕就是經過專門訓練,就算測謊儀拿來了,也未必測得出來的。

  「哦,你我不過見了一面,如今堪堪才第二次相見。葉三公子就要求親於我,做事豈不草率?」陳秋娘依舊懶懶地斜倚在軟墊之上,語氣也軟軟的。

  葉宣垂了垂眼簾,爾後一手托腮,看著窗外青山,漫不經心地說:「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與你是初見傾心,怎說得上草率呢?」

  「不知道在下有何可讓公子傾心,以至於來不及央了媒人帶了文書前來,急忙求親了?」陳秋娘也一手托腮,瞧著葉宣,心裡暗自在想葉宣此舉的前因後果。

  葉宣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瞧著陳秋娘,說:「小小年紀,讓這雲來飯店妙手回春。竹溪山一役,我聽聞即便張二公子不謀算得當,你也能平安脫險;再者,能忍受催情香到那個地步,這豈是尋常人。」

  「沒了?」笑意還在陳秋娘臉上,她語氣也漫不經心的。

  葉宣也笑著,說:「嗯。當然,姑娘雖然小小年紀,身段還沒長開,但這一張臉,他日定是傾世容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葉公子這話說得跟背書似的,我可沒從公子眼中看出一丁半點對我的傾心哦。」陳秋娘伸了個懶腰,坐正了身子看樓下蘭溪河邊,葉家的護衛與朱家的護衛劍拔弩張,似乎隨時都要可能開戰,打成一片。

  葉宣搖搖頭,說:「陳姑娘如此說,可是傷在下的心啊,你看我誠摯的眼神,怎能瞧不見我的一片傾心呢?」

  「別裝了,這是你們討論的結果吧。」陳秋娘開門見山。

  葉宣驚訝地「啊」了一聲,說:「你不是昏迷了麼?」

  陳秋娘哂笑,說:「景涼都沒跟你們說麼?我只是氣血瘀滯,導致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但意識還是清醒的。」

  「這個,他還真沒說。」葉宣倒吸了一口涼氣,也坐直了身子,輕蹙眉頭,低聲自語,「這傢伙安的什麼心呢?」

  「他安的什麼心,咱們稍後再議。你先看把你的人撤了吧,我這還開門做生意呢。你這麼一圍,我這酒樓飯店損失可不是一二兩銀子的事了。」陳秋娘端坐茶几前,切入正題。

  「不要。」葉宣搖頭拒絕得斬釘截鐵,然後還沒等陳秋娘說下一句,便說,「損失什麼的,我一律承擔。」

  「承擔?」陳秋娘冷笑,說,「損失銀錢是有數的。可這麼損了我雲來飯店的招牌,你怎麼賠?葉家雖是製鹽為主,但對行商並不陌生吧。」

  葉宣一時無言,她便說:「在下開門做生意,還望葉三公子海涵,讓你的人撤了吧。」

  「看到朱家這麼猖獗,就是不想撤。撤了我豈不是沒面子?」葉宣直直搖頭。

  陳秋娘站起身來,說:「你放心,在下親自來,豈能讓葉公子沒了面子。此刻,你還是我們豪門盛宴的貴客呢。」

  「真的。」葉宣微微眯眼,有些不相信地看過來。

  陳秋娘不理他,徑直轉過屏風,對門外的黑衣人說:「你且去讓你們的人都撤了吧。」

  「這—」黑衣人顯得很為難,用眼神瞧了瞧屋內,意思是說他家公子還沒發話。

  「你去說葉三公子給江公子面子,先撤了,後面的事,我親自來。」陳秋娘對那黑人說。那人還是瞧著屋裡,在等她主人的決定。

  「肖林,你聽江公子吩咐即可。」葉宣在屋裡說。

  陳秋娘就帶著這肖林親自去了屋外,肖林正聲喊:「各位,公子吩咐,給這位江公子面子,撤回休息,原地待命。」

  葉家護衛也許很不喜歡朱家護衛的猖獗,巴不得跟朱府護衛痛快地打一場,如今聽說的是撤回休息的命令,都有些不樂意。

  「聽我命令,向後一步,退。按隊形集合,撤回原地。」肖林朗聲喊道。

  葉家護衛隊伍才開始撤退集合,而就在此時,在陳秋娘的眼皮底下,朱家護衛裡一個似乎個小頭目打扮的人對之前與他對抗的葉家護衛動了動嘴,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整個人神色極度猖獗。

  葉家那護衛見狀,立刻就要撲向前,肖林一聲喝,讓那人退回去。陳秋娘卻是走到那人面前,說:「要想搜查我雲來飯店,讓你們負責的來見我。」

  那人見是陳秋娘,也知道外間所傳紛紛揚揚,說這江公子其實是位美嬌娘,可能是朱家的當家主母。他便立刻拱手行禮,說:「原來是江公子,小的拜見江公子。」

  陳秋娘沒理會,旁邊便有人急匆匆而來,對陳秋娘拱手一拜,說:「江公子,我們奉命搜查雲來飯店。還請江公子高抬貴手,容我們搜查。」

  「要搜查,可有官府印信?」陳秋娘摺扇一開,就問後來的這人。這人看起來像是搜查的領頭者。

  「這——,官府的印信。」這人顯出為難,顯然他們認為沒有人不怕朱家的,除了六合鎮張家。那張家,朱家也是斷然不敢強行去動的,就是官府的印信也是沒作用的,人家個個都是赫赫軍功,掌兵之人。此刻,朱公子正在登門與張家交涉呢。

  「既然沒有官府印信,要來搜我雲來飯店,本公子讓你們搜查,這是我與朱公子的交情。你們卻不曉事,如此猖獗,竟敢對我豪門盛宴的貴客揮刀,甚至威脅。這事得給本公子一個說法,或者立刻向我的客人道歉。」陳秋娘到後來,語氣神色全都冷下來。

  那人一愣,顯然朱家護衛向來猖獗,而張家護衛向來低調,兩家一向不曾發生衝突。即便是這六合鎮裡比較高檔的場所天香樓,王大家也不曾給朱家護衛看什麼臉色。所以,他們大約不曾遇見過這樣事。那領頭的一愣的同時,旁邊那剛才做了手勢威脅人的傢伙立刻就目露凶光,來了一句:「你算什麼東西——」

  領頭的一看,立刻摀住他的嘴,呵斥道:「閉嘴。」隨即又對陳秋娘說:「是小的管教無方,還請江公子見諒。」

  「這個人適才威脅我豪門盛宴的客人,如今又沒大沒小冒犯於我,你們看著辦吧?」陳秋娘寬袖一揮,一臉的冷然。

  那領頭的看了看,抿了抿唇,抽了刀出鞘。

  陳秋娘立刻蹙眉,說:「我這飯店可是要做生意的,見了血什麼的,我這生意,誰來擔待?你家公子還想著入股來著。」

  「小的糊塗,多謝江公子體諒。」那領頭躬身作揖。

  陳秋娘擺擺手,說:「別在我門口見血,到別處去。」

  她實在不是聖人,這些人太過猖獗,而且搜捕的是柴瑜。一想到柴瑜,她看眼前的這些人就更不舒服了。

  「你,你算什麼東西。」那人掙扎,破口大罵。

  「不見血。自己處理啊。」陳秋娘看也沒看那人,只看著那領頭的。

  那領頭應了聲,上前就給了那人幾掌,腿腳全部折斷,又在胸口一掌,那人便說不出話來了,似乎要吐血出來。領頭的人喝了一聲:「江公子說了,不能見血。」

  旁邊立馬有人拿絲巾摀住他的嘴,領頭的吩咐:「拖走。」那人便被人像死狗一樣拖走了。那領頭的再轉頭拱手,對陳秋娘說:「不知江公子可滿意?」

  陳秋娘摺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說:「還算機靈。不過,我客人這邊,你們又待如何?這豪門盛宴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豪門貴胄。你要替你家公子樹敵,到時候你家公子怪你辦事不力,本公子可保不了你。」

  領頭的猶豫了片刻,便轉向肖林,拱手說:「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兄弟們昨夜忙了一宿,難免有些火氣,開罪了兄台,還請兄台及你家兄弟能見諒。順帶替我向你家公子賠罪。」

  肖林是得了葉宣的授意來撤人的,萬萬沒想到陳秋娘還讓他們撤得如此舒坦,立刻就拱手說:「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兄台多禮了。」

  兩人一番客套,肖林便整理侍衛,進行保護部署去了。而那領頭的就要進入雲來飯店。陳秋娘摺扇一擋,說:「你這麼多人進去搜,可不妥。我這也不是隨便的地方,每一個物件都是上品,若是碰著了可不好。」

  那領頭的神色裡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耐著性子向陳秋娘請教該如何是好。陳秋娘知道這個下馬威到此也差不多了,便也不為難,只說:「你且挑幾個機靈聰慧的來搜索,其餘的守著四門,這樣就可以了。」

  她說完,便朗聲喊:「盼清,你帶他們每間房,每個角落挨著搜。免得之後又說搜得不仔細,再度來搜。」

  盼清朗聲回答「好叻」,然後從屋內一個箭步竄到面前。陳秋娘則是一抬手,長袖一拂,轉身上樓回了幽蘭軒的包間。

  包間之內,葉宣端坐窗邊,已叫了一壺茶,侍茶的女服務員正跪坐軟榻上,在洗茶杯。

  「在下這般處理,葉三公子可還滿意?」陳秋娘將往旁邊的桌上一扔,寬袖一拂,就在他對面坐下來。

  「江公子厚愛,我心中這口氣,順了。」葉宣笑了笑。

  陳秋娘挽了袖子,對那服務員說:「你且出去,這裡我來即可。」

  待那服務員退去,陳秋娘親自搖著蒲葵扇燒水,神情專注。葉宣沉默了良久,說:「沒想到你還會做這個。」

  「這是風雅之事,又不丟人,我會有什麼稀奇的。」陳秋娘還是專注於火候。這燒水的爐子也是她設計,請鐵匠與泥瓦匠做出來的,在這個時空,也只有豪門盛宴才有。

  「風雅之事麼?」葉宣的聲音像是在自語。

  「是,絕對的風雅之事。」陳秋娘很篤定地回答,然後想起她的外婆。她的外婆是戴家少爺的大丫鬟,從小就跟戴家少爺一起長大,戴家少爺喜歡喝茶。外婆就在泡茶下了苦功夫,她泡茶的手法可以讓現在所謂的茶藝表演者汗顏。後來,外婆離開了戴家,但泡茶的習慣始終沒有變,而對待茶葉的選擇,看一眼聞一聞摸一下就可知那茶葉的好壞優劣。

  對於外婆來說,一切跟那人有關的,全都仔仔細細地去做。以至於陳秋娘後來知道戴元慶是自己的表哥,也無力去責怪外婆,有的只是宿命弄人的難過和對外婆的心疼。

  「我以為這些,向來都是家童做的呢。」葉宣端坐,接過陳秋娘遞過去的一杯綠茶,聞了聞,說,「而且,從沒見過這樣的泡茶手法,看你這般的舉止動作,這泡茶品茗真真是一件風雅之事了。」

  「那自然是了。曲水流觴在醉眼朦朧間詩興大發可以是風雅之事。這泡茶品茗靜坐論世間沉浮遨遊九天思接千載就不風雅了?」陳秋娘自己亦端了一杯,聞了聞,喝了一口,嘖嘖地說,「這茶葉果然香,看來過些日子,我還得去一趟名山,與當地的茶農簽一點合約。」

  「你這種制茶的方式跟官家的不同啊。」葉宣有又喝了一口。

  「豪門盛宴的東西與別處都不同。」陳秋娘回答。

  兩人又隨意聊了聊這泡茶的技藝。兩杯茶下了肚,那些搜查柴瑜的人也搜過了豪門盛宴,陳秋娘便開門見山再度確認:「你要娶我這件事是你們商定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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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4 17:54:30
第149章 他為她所為

  之前,陳秋娘問過這個問題,葉宣沒有否認,也沒有正面回答,她只要再問一遍。

  葉宣撇撇嘴,一臉為難。他慢騰騰地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說:「這事,我能不回答麼?」

  陳秋娘一擺手,問:「你們簽了保密協議的?」

  「這,算是吧。」葉宣顯然連這個問題也不太想回答,只神情有些鬱悶地喝茶。

  陳秋娘看葉宣這樣子已猜出了七八分,大約景涼與張賜最終爭論的結果就是不讓陳秋娘嫁到朱家,而讓葉宣來娶她。畢竟葉家只是掌握天下鹽業的商賈之家,與張家又是世仇。由葉宣來娶她,第一,葉家掌管大部分的鹽業製造,歷朝歷代在帝王心中,那就是金錢製造中心啊,地位絕對不可小覷,完全可以跟朱家抗衡;另外,葉家與張家世仇,葉宣來娶陳秋娘,別人也不會懷疑張家。

  「打得一手好算盤啊。只可惜——」陳秋娘嘆一口,搖了搖頭。

  「咋呢?你像是有啥見解似的。」葉宣將茶杯放下,端坐對面,很認真地問。

  陳秋娘一手扶著茶几,再度點燃爐子裡的炭火,一邊用蒲葵扇輕輕煽火,一邊說:「你們算盤打得好,但可惜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並不會按照你們商定的結果來走的。」

  葉宣聽得雲裡霧裡的,好一會兒,才問:「你的意思是說你不願意嫁給我?」

  「是啊。」陳秋娘見爐子裡的火差不多夠燒開水,再泡一壺茶了,便坐正了身子,對葉宣點了點頭。

  「為何?本公子很差勁麼?」葉宣一臉的驚訝。

  陳秋娘端坐看了他片刻,說:「公子家境好,相貌端,品性不錯。實在是佳婿人選啊。」

  「那你為何不許我?」葉宣一臉茫然。

  陳秋娘認真地盯著他,嘿嘿笑,說:「因為我發現葉公子還很天真很無邪。居然就答應了他們最後商定的結果。」

  「不明白。」葉宣搖搖頭,爾後,說:「他們商定是一回事,我要娶你是另一回事。起碼,我不是跟你逢場作戲,我覺得你很適合我,也很適合做我葉家的當家主母。」

  「咦?你葉家繼承者不是你大哥麼?」陳秋娘徑直忽略葉宣的認真勁兒,抓了個漏洞歪了樓。

  她才不想嫁給這個葉公子呢。雖然這葉公子家境不錯,人也長得帥,而且不想張賜那麼不食人間煙火,有錢有權的。但她一旦答應,就是讓葉家與朱家對立,憑藉朱文康的手段,必定是要使用一切辦法給葉家帶來災難的。

  而受寵的葉家真的可以高枕無憂麼?陳秋娘不這麼認為。因為葉家掌管製鹽業已經太久,歷經了好多代了。雖然歷朝歷代的君主都在仰仗葉家高超的製鹽技術,任由他們從中獲利,但陳秋娘可不認為會有君主真正的對葉家感恩戴德。

  權力之人,總是想把一切都放在自己的手中來捏著才安全,不受控制的東西、人、機構、事態都會讓掌權者寢食難安。葉家的製鹽技術與張家的火器技術一樣,都是帝王想要握在手中的利刃。這兩家,一個是絕對的武力,一個是絕對的財富。

  就算是她這種廢柴做了帝王,她也會想盡辦法把這些真正收歸的。那麼,她如果嫁給葉宣,就可能為朱文康對付葉家找到藉口,同時也會為趙匡胤對付葉家撕開口子。

  張賜與景涼這一招看似高明,實則是顧全了張家,卻將葉家置於危險中。但這傻瓜葉宣居然沒察覺,就此答應了。

  「不,真正的繼承者是我。」葉宣很嚴肅地說。

  「喲,你家也玩柴榮的那套,整個明面上的繼承人來為真正的繼承人擋明槍暗箭的啊。」陳秋娘輕鬆打趣。

  葉宣一臉驚訝,連忙問:「你怎麼知道柴榮真正的太子在暗處?」

  看來之前猜測的不錯,柴瑜果然是柴榮之隱藏起來的真正太子,培養的真正繼承人。可惜任何事情,算無遺策也要看運氣的。從哲學的觀點上來說,無數的偶然才可能造就一個必然。那麼,其實任何事情都是充滿了偶然性的。

  在充滿偶然性的世間,任何的事最後的成功,除了一切必要的部署,最重要的還是要看運氣。而柴榮就是差了那麼些運氣的人。

  陳秋娘為柴榮嘆息一聲,這才回答葉宣,說:「你既然是九大家族的人,昨晚又討論我的事,難道你不知道我與柴瑜是舊識麼?」

  葉宣點點頭,說:「聽他們說了你與柴瑜是舊識,但我不認為柴榮選定的繼承人會跟你說起那些隱秘的事。即便他可以把性命交給你。因為他的身份本身就會給你帶來不幸。」

  陳秋娘眉眼含笑,低頭擺弄茶杯。心中暗想這葉宣看來也是什麼都知道,卻在處處顯出大智若愚的狀態來,讓人冷不丁就覺得此人無公害了。

  「葉公子好見識。」陳秋娘再抬頭,為他茶杯裡添了茶水。

  「那麼,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柴榮暗中培養太子之事?」葉宣身子前傾,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聲問。

  陳秋娘漫不經心地擺弄青瓷茶具,說:「他只跟我說起他小時候的生活,我猜的。」

  葉宣沒說話,只兀自喝了好幾杯茶,才說:「怪不得他對你刮目相看。」

  陳秋娘先是一愣,隨即明白,葉宣說的他不是指柴瑜,而是指的是張賜。她不禁想到張賜昨夜跟景涼的對話,整顆心就亂得不成樣子。可是,他既然在乎她,但最終權衡之下,她還不是敵不過如畫江山啊。

  她想到此,便是自嘲一笑,說:「對我刮目相看的人多了。」

  「他不一樣。」葉宣搖搖頭,說,「我與他自小相識。既然你知道九大家族,那麼,我就告訴你,他是為了九大家族而生的。在他初初展露出驚人的聰敏時,就被悉心培養,作為未來的繼承人存在。他那個位置,注定就是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輩子家族利益為先,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不可以有朋友,不可以表現出對誰在乎,因為微小的在乎,都會成為敵人利用的弱點。他啊,就算打個噴嚏都要權衡利弊的,可是他對你不一樣。」

  葉宣說到這裡,那眼神直直地看過來,很認真地說:「他對你做的那些事情,你這樣聰敏,而且昨晚也沒睡著。你便是知道的。派人保護你,其實當時大可不必;其次,竹溪山事件,他為了你,使用了計謀說服了長老們,拿了火器出去,目的是震懾趙匡胤。畢竟火器已有幾百年不曾面世,長老們也覺得那些帝王敢猖獗是因為他們快忘卻火器的威力了;還有就是這一次,自從聽說你要與朱文康成親,他就寢食難安,派人請了我來六合鎮。他的意思就是讓我與朱文康搶你。陳姑娘,我原本不樂意的,你知道麼?我作為葉家繼承者,怎麼可以隨意娶一個不明不白的女人呢。」

  陳秋娘靜靜地聽著,看著葉宣嚴肅的神色,沒有打岔。葉宣停了一下,喝了一杯茶,又說:「柴瑜的事,從他一開始來到六合鎮,我們就知道,可是沒有人出手。因為不知道趙匡胤將柴瑜放在六合鎮是何用意,是一個巧合,還是引誘張家出手。總之,我們絕對不會去碰柴瑜的事。不能給對方一絲半點的機會。可是因為你去求他,他便插手了救了柴瑜。秋娘,他對你是不一樣的,在他的位置上,那已經是極限了。」

  葉宣說完,就那麼認真看著陳秋娘。陳秋娘亦與他對視,表面波平如鏡,內心卻是起伏跌宕。她忽然覺得自己也不是很壓得住的人,因為很想哭一場。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半晌,她嘆息一聲說。

  葉宣搖搖頭,說:「沒什麼,我只是不吐不快罷了。他為了你,做了不少。」

  陳秋娘垂了眸,葉宣又說:「臨邛邊境那一出不過是為了守護你,演給他的政敵看的。再說了,你以為若不是他有意放江帆走,憑張府的侍衛拿人的手法,江帆即便是劍聖也沒法逃脫的。他是有意放江帆去守護你的。」

  這些可能,陳秋娘也想過。但她又鴕鳥一樣曾一一否定,如今葉宣把什麼都說了。她一顆心便亂得不行。

  「你別說了。這些到如今都沒有意義。」她擺了擺手,心裡卻是亂得不行,繼而又是深深的悲涼,因為這麼在乎自己的一個人,卻永遠都不可能與自己有並肩而行的可能。

  葉宣輕笑起來,說:「他若見你這番模樣,也算欣慰了。你這樣三言兩語就把朱府一個侍衛扼殺的人,淡然得讓人覺得這個小女孩近乎妖邪,如今說到他,你也是慌亂了。」

  陳秋娘定了定神,嘟了嘴瞧著他,說:「你有事沒事的說這些做啥,都是沒意義的事。他幫我救了柴瑜就好了。」

  「所以,你嫁給我吧。我許你一世只你一人,白首不相離。」葉宣又說,那神色語氣竟然很認真,像是真的在求婚。

  陳秋娘倒吸一口涼氣,很是狐疑地問:「你知道真相,你還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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