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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笙離]愛你,是我做過最好的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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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3:25
第十章     紅糖

早上吃早飯,沈爸爸無意中問起:「凡凡,上次和你一起走的男生長得可真俊,他叫什麼名字?」沈媽媽正在盛粥,一聽到此等八卦,眼睛立刻就亮了,沈惜凡暗叫不好,果然沈媽媽開始攛掇她,「凡凡,誰,是誰,給你娘說說?」

沈惜凡正在叼著一根油條,口齒不清順便蒙混過關,「一個醫生……」沈媽媽聽得真切,確切的說是花了十二分的分辨率去理解,她微微愣住了,李介很帥麼,長得是挺有個性的,但是以她閱人無數的審美觀念來看,李介真的不算是帥,她只當是男人看男人與女人看男人角度是不同的,並不知道沈爸爸所言是他人。

沈媽媽有些飄然,剛張口想繼續下去,沈惜凡把碗筷一丟,抓起大衣,「我去上班了,先走了。」然後幾乎是小跑行軍的奪門而出。

沈爸爸「哈哈」大笑,「咱女兒不小了,也到了想男人的年紀了,看看,不好意思了。」

沈媽媽得意,搾菜在嘴裡嚼得風生水起,「都是我的功勞!」沈惜凡開完晨會,夾著筆記本走出會議室,剛準備上電梯,林億深喊住她,「沈經理,等等,我有事找你!」她覺得奇怪但仍是走過去,丁維和許向雅也湊上去,林億深笑瞇瞇,「元旦時候咱有什麼活動呀?」丁維嘆氣,「不偏不倚的排到我值班,什麼活動?在套房裡面開party,化妝舞會?」

許向雅接話,「不是十點才交班,有的是時間,就去酒吧坐坐吧,別搞大強度的活動,咱這把老骨頭能受的住麼?」沈惜凡咋舌,「什麼叫大強度的活動,象牙你想做什麼?」許向雅若有所思,「大強度的就是說高體力、高消耗、高難度的,比如蹦迪之類的,俺老了,比不上年輕娃娃們,經不住折騰的。」

其他人均「哦」了一聲,臉上恍然,尤其是丁維,一副「原來是我不純潔」的表情,「許向雅,我們都想歪了,但是不是我們的錯,你說話太有歧義了!」許向雅嘆氣,泫然欲淚的樣子,「我也想花前月下呀,可惜沒人呀!」話音未落,只見林億深和丁維兩個人表情扭曲,死死憋著笑,「許向雅你可以閉嘴了,再說下去就太有深意了。」

倒是沈惜凡半天才反應過來,湊著許向雅耳朵說了四個字,許向雅又羞又惱,「我靠!你們兩個敗類!中國文化的流氓!」四個人年齡相仿,是酒店高層管理僅有的小字輩,自然志趣相投:沈惜凡和林億深大學時候是校友,但是不同級,不同專業;丁維因為家庭原因早早就進了社會,論歷練、人情世故都是四人之中最強;許向雅則是背井離鄉,大學畢業後在這座城市獨自闖蕩。

沈惜凡還記得自己去面試的時候,林億深坐在大廳中閒散自得、心無旁騖的樣子,他給人感覺既深沉威嚴又平易近人,看上去有著特別的風度。

直到後來有人喊「林經理!」,她才知道原來他不是來面試的,他已經是高層管理人員了。

然後再次遇見他,是報導的時候,他拿著自己的簡歷笑,「小師妹,你不會連大學時候校學生會的公關部部長都不認識吧?」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室友天天掛在嘴邊的「曾經校草——林億深」原來是他,在大學裡橫著走,沒人敢擋道的。

後來私下裡兩個人相熟,他叫她「小凡」或是「師妹」,她心情好的時候叫他「師兄」,不爽的時候便是懶得理他,倒是林億深十分好脾氣,不和她計較。

四個年輕人在一家酒店工作,身居要職,起早貪黑,工作起來沒日沒夜,四人常常為某一個方案熬到吐血,有時候意見不合也會鬧翻,然後誰都不說就和好了。

林億深經常說,我們是為了生活和夢想打拼的熱血青年,這年頭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不留神前浪就死在沙灘上,所以我們都不能鬆懈。

沈惜凡覺得,很幸運能夠遇到他們,不管大家追求的是什麼,但是有夢想的人,就有源源不絕的動力,讓她的生活鮮活起來。

而一直支持自己走下來的也只有夢想而已,即使她曾經輸掉了一切。

此時沈惜凡正在核對客房的賬目,她一向對數字沒有概念,往往是一長串的數字看下去便昏頭轉向,如果這時稍微一分神她就得重新來過,別人算一兩遍的賬目,兩三個小時搞定,她非得耗上一整天。

她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數學能力。

偏偏在這時候,主管張姐敲門進來叫「沈經理」,她心下一慌,眼睛死死盯著賬目,不敢抬頭,問,「什麼事?」張姐回答,「剛才一個美國人住進來,說是不滿意客房,讓您去處理一下。」

她點點頭,戀戀不捨的看著賬本,心想,估計處理完了,自己又要重新來一遍了。

冬天戶外極冷,但是她仍是穿著制服,單薄的外套、褲裝,她心都凍的發顫,腳下卻不亂一步,走下行政樓,然後到大堂,她微微驚訝,因為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何蘇葉。

然後就是李介和一些中年人,圍著一個美國人。

老美有些年紀,頭髮花白,神采飛揚,穿著襯衫背著旅行包,旁邊有人要幫他拎,老美連連擺擺手拒絕。

何蘇葉站在老美旁邊,用英語跟他解釋什麼。

張姐上前,「楊先生,沈經理已經來了,有什麼問題請您和她溝通。」一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到沈惜凡的身上,尤其是何蘇葉,望著她有片刻的失神,然後微笑不語,倒是李介笑得開心,舉起手,伸出兩個手指,向她蜷了蜷,算是打過招呼了。

那個叫「楊先生」的中年人走上前和她握手,解釋到,「沈經理,是這樣子的,我們原來預訂的是名人套房,結果Andy先生不滿意,我們現在想換房可以嗎?」她點點頭,「可以,請問您想換什麼樣的?」沒想到老美倒是聽懂了,笑嘻嘻的喊,「Chinese style!」沈惜凡皺眉,她低聲問張姐,「是不是中式套房都被預訂完了?」張姐點點頭,「這才是我們為難的地方呀!剛才已經跟他們解釋過了,可是還是僵在這裡,只好喊您下來處理。」她想了想,走去服務台,「請把這位先生的房換到1203,謝謝!」前台小姐有些驚訝,但是仍然很快的把門卡遞給她,只是眼神有些複雜。

沈惜凡並不理會,轉身用英文微笑著對老美說,「這是您的門卡,請收好,祝您入住愉快!」老美甚是高興,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湧去電梯,何蘇葉和李介走的極慢,一看就是故意的落在後面,李介回頭合起雙掌對沈惜凡拜了又拜,表情甚是誇張可愛,濃黑的眉毛上下舞動,像極了彌勒佛,她微笑,何蘇葉輕輕敲李介的頭,向她笑著揮揮手。

一直目送他們進了電梯,然後她打電話給程總,「程總,您女兒以前常住的套房今天因為客人需要調房的緣故,已經被我擅自調換,請問,現在如何處理?」程東淺想了一會,「她有沒有預訂那間房?」沈惜凡沉吟了一下,「沒有!」

「那不就得了!」程東淺語氣竟是輕鬆,「讓她發脾氣前來找我就可以了,這事你不用負責任的!」回到辦公室,她懊惱的抓起賬目,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剛看了兩行,手機忽然響了,她悲慟的去看,結果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的信息,「天冷多穿點,容易感冒。」心情一下子轉好,她掩飾不住一臉的驚喜和笑意,本想矜持一下再回過去,還是忍不住立刻就回到,「何醫生走到哪裡都脫不了職業病嗎?」何蘇葉的信息一會就來了,「小丫頭伶牙俐齒的,我好心提醒你以防生病,你倒是告訴我已經得病了。」沈惜凡捧著手機笑,有一種叫溫暖幸福的感覺從手心開始蔓延。

出去一趟,她本來凍的臉紅撲撲的,瞬間表情鮮活起來。

覺察到臉上有些溫度,她趕忙收了收神,起身倒茶準備繼續看賬目,無意中瞥到窗外的天空,陽光正好,暖暖的,她抿起嘴輕輕的笑起來,眼波里有種柔光在流轉,很是幸福。

晚上輪到她值班,在員工餐廳吃飯時候,許向雅眉飛色舞,一雙筷子當快板使,繪聲繪色的描繪著今天在中餐廳的所見,「真是帥,不光是溫文儒雅,簡直就是氣度非凡,可惡的是笑起來還那麼可愛,瘋掉了,簡直沒有天理了!」沈惜凡漫不經心的挑菜,「象牙,你吃飯能不能安穩一點?」

「我不餓,今天汲取了好多精神食糧,夠我消化好一陣的了!」說著伸筷子去捯她盤子裡的肉片,沈惜凡笑,「還不餓呢,都給你了,我晚上還要吃夜宵呢。」吃完飯,她們在大堂看見林億深和何蘇葉站在一起,談笑風生,毫不拘謹,兩個極其搶眼的男人站在一起,回頭率簡直就是百分之二百,末了林億深還拍拍何蘇葉的肩膀,他點點頭,然後出了大堂,鑽進一輛黑色的轎車裡。

許向雅一百分的緊張和興奮,手到處亂抓,「稀飯,就是那個帥哥!長得很帥吧?」

沈惜凡由衷的笑,「很帥,真的很帥!和林億深站在一起平分秋色。」林億深看見她們兩個在牆角邊花癡,眨眨眼睛,走上來問,「是我帥還是剛才那個男人帥?」

許向雅毫不猶豫,「當然是人家帥了!」林億深露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沈惜凡見機打擊他,「天天看你已經審美疲勞了,換換口味也是正常的,不過人家真的很特別,氣質獨特!」她剛想問林億深怎麼跟何蘇葉認識的,林億深就被秘書叫走了,她嘆氣,原來以為世界上人那麼多,多到茫茫人海擦肩而過不必理會,而現在,似乎認識了一個人,周圍的一切都和他順理成章的有了牽連,真的很奇妙,有些宿命的味道。

何蘇葉走的時候,輕輕朝著她笑的臉龐還印在腦海,她更覺得自己是個花癡了。

丁維最近忙著「中宇」的新產品發布會,據說「中宇」營銷部女總監的苛刻的不近人情,一個方案改了又改,最後成稿的時候,他以為就此完結,結果總監大人事必躬親,親自去看場地,監工,他也只好陪同,一個星期搞下來,整個人都虛脫了。

沈惜凡暗自慶幸,不用和嚴恆那傢伙扯上關係她已經非常高興,能夠舒舒服服躺在套房裡面吹暖氣,不用在寒冷的戶外一站幾個小時簡直就是恩賜。

面對大本的賬目,她第一次感到人要知足長樂的道理。

不過凌宇帆倒是來找過她幾次麻煩,又是投訴下水道問題又是打掃不乾淨問題,所幸沈惜凡已經練成了隔人看物的本領,兩隻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凌宇帆,沒有焦距,倒是把他先看發怵了,以後安穩了很多。

新年前夜,四個人去吃火鍋,然後又去酒吧坐坐,先前大家還是喝的好好的,丁維怨氣特別多,酒喝的又猛又急,後來許向雅提議玩牌,輸的人要給大家講自己的以前的故事。

如果說最好的賭徒是數學家,那麼最垃圾的賭徒就是沈惜凡這樣的數學白癡,她打牌保守,往往是捏了大牌不敢出,結果沒來幾場,輸得一塌糊塗。

其他人哄笑,「沈惜凡,給我們講講你的初戀!」她不好意思,裝可憐哀求,「算了吧,我喝酒好了!」林億深不讓,「小師妹,大學時候你老師教你耍賴這一招嗎?」她只好托著腦袋,挖空心思的把自己戀愛史簡單再簡單,「大二時候,喜歡上一個男生,那個男生很優秀,在學校也挺有名的,專業是工程物理,聰明的不得了,然後就糊里糊塗的和他在一起了,後來就因為一些原因分手了。」

酒吧燈光昏暗,吧台流淌著Sade的「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I've been to rnapart so many times,I've been hurt somantimes before.So I'm counting on you now,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Somebody already broke my heart……」

許向雅不甘心,問道,「什麼時候結束的,為什麼分手?」沈惜凡覺得氣氛一下冷下來,周圍歡笑聲徘徊,卻遙遠,迷濛的燈光有種浮生若夢的感覺,酒氣熏著大腦神經,她一下放鬆下來,輕輕笑道,「大四剛開學的時候,原因嗎,他已經有了另外喜歡的女生,所以和我分手了。」頓了頓,她輕輕轉動著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流光的照射下晃晃的有些迷離,繼續道,「那時候失戀了就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痛得連流眼淚都覺得奢侈,一連一個月都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天天失眠,看到食物就想吐,然後就去實習,找工作,做畢業設計,忙得就漸漸不去想那個人。」

她聲音有些飄忽,「現在想想以前真是愚蠢,那樣的男人有什麼好留戀的,還把尊嚴、自尊輸的一塌糊塗,低三下四的去求他,發誓自己要把他不喜歡的性子全改了— —可是,我有什麼錯,他不喜歡了,再多的優點都是缺點。」她還記得大四開學的第一天,她去圖書館還書,看見嚴恆,他正好從圖書館出來,沈惜凡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突然有了種陌生的錯覺,嚴恆只是對著她笑笑,然後就走了。

要是往常,他一定會停下來等她,還會可憐的喊到,「小凡,快點,我等你等的好辛苦!」他們倆在暑假時候吵了一次架,沈惜凡原來以為是平常的拌嘴,事後仍是嘻嘻哈哈的和嚴恆頑笑,但是漸漸的,嚴恆的短信、電話越來越少,有時候她發過去一整天都沒有人回信息,她只好眼巴巴的望著手機,一刻也不敢離身。

那個暑假對她來說,度日如年。

當時她只是隱隱的覺得不太對勁,但是怎麻也沒想到嚴恆晚上便提出了分手,第二天便和化學系的系花古寕苑在一起。

自己是個被玩爛的玩具,終於被丟到垃圾桶裡了。

結果她發瘋了似的給他發信息,打電話,都是一個內容「我有什麼不好,你告訴我,我都改了,從此不會再惹你不高興」,終於有一天,自己得到了嚴恆的答案。

他說,當年你吸引我的優點全部變成了你的缺點,我討厭你一刻不停的黏著我,討厭你沒事有事的打擾,你讓我沒有自由,總之,你現在讓我覺得很煩。

她終於死心,連呼吸都覺得痛,皮膚、骨頭,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悲涼的吶喊——我只是因為太喜歡你,才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離。

至今她仍然想不通,為什麼愛的早、愛的深的是他,而最後輸的最慘的是自己。

沈惜凡眼裡有些情緒,她仍是微笑著,大口大口的喝水,若無其事的打牌,林億深看著她,沒來由的一陣難過。

他早就認識這個小師妹,她的前男朋友是戴恆,也是嚴恆,在學校極有名。

他見過他們幾次,只是他大了他們兩屆,想必他們都不認識他。

學校裡面一對對情侶,他不過是見著笑笑而過,但是獨對這一對他非常有印象。

因為這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女孩子總是笑得神采飛揚,甜蜜可人,真心的笑容,連他這個外人,都覺得幸福。

後來他再見她的時候,是在面試大廳裡面,她笑起來有些勉強,但仍是舒心,當時的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問她如何權衡工作和感情,他記得她清清楚楚的回答,我沒有男朋友,所以用不著權衡,我只想努力的工作。

他這才知道,那種幸福的笑容消失的原因。

嚴恆來的時候,林億深一眼就認出來他,出於私心,他擅自處理了很多與嚴恆有關的事務,雖然很多是在他職權範圍之外的,連這次和「中宇」的合作,他也是力推丁維。

因為,他不想看到沈惜凡再受委屈,她已經受過一次罪,沒理由再遭一次。

嚴恆,配不起她的愛情。

接下來沈惜凡打牌就大膽許多了,扳回了好幾把,倒是丁維酒勁上來了,頭腦不清楚,連輸了好幾次,許向雅又鬧著要丁維講他的初戀。

丁維狠狠的灌了一杯酒,「我家窮,又沒念過大學,念高中的時候有個家裡住豪宅、開寶馬的千金小姐喜歡上我了,原來我只是抱著玩玩的心理,沒想到真的愛上了,一糾纏就是好幾年。她家裡理所當然的反對,把她軟禁起來,我和她計劃私奔,被抓了回來,第三天她就嫁人了,然後我就離開家鄉,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那幾年離開的時候,一閉眼睛就看見她流淚的臉,聽見她撕心裂肺喊我名字……」後來一發不可收拾,乾脆牌也不玩了,許向雅也開始披露她的感情事,丁維一杯一杯的酒下肚,沈惜凡聽的專注,不住的嘆氣,林億深情緒也有些失控。

舊年的最後一天晚上,新年將至的晚上,竟然這麼沉重。

忽然,沈惜凡無意看了一下手錶,一下就清醒了,「都九點半了!丁維你要去值班呢!」

然後,林億深苦笑著對她說,「丁維喝醉了…」許向雅接口,「我替他去吧!」剛想起身,腳底一軟,頭腦一暈跌坐回去,她拍拍腦袋,仍是撐著桌子要站起來。

沈惜凡按住她,轉頭對林億深說,「師兄,你把他們兩個送回去吧,我去酒店值班。」

林億深想想,「算了還是我去吧!」她苦笑,「我又不抬不動丁維,苦差事教給你了,我先走了!」冬天晚上冷,風刮的陣陣,沈惜凡剛出來就徹底的清醒了,她微微感覺到有點點雨滴落在臉上,沒一會,整個城市上空籠罩著一層雨霧,路燈、霓虹燈,光芒暈染在黑夜中,沒有來由的讓人覺得傷感。

酒吧前不時有單身男女走過,情侶旁若無人的在大街上親吻,年輕漂亮的女孩挽著老頭子嗲聲撒嬌。

一個嬌俏的女子從她前面走過,一陣香氣在周圍久久不散——一生之火。

空氣中流淌著曖昧、輕佻、頹靡的味道。

她很想問自己,都市裡的愛情,究竟有沒有天長地久。

前台小姐看到她回來拿門卡覺得奇怪,「沈經理,今天不是丁經理值班?」

她只好笑笑,「丁經理身體不舒服,我來替他。」取了門卡開門,剛放下包,她覺得肚子隱隱作痛,心裡大叫不好,果然,女生最怕的東西如期而至了。

處理完了之後,她哭笑不得,卻疼的沒力氣再動,趴在床上,抓來枕頭墊在腰下,趁著酒勁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有嚴恆,還是大三時候的樣子,笑著對她說,「小凡,我要賺很多錢才能養活你這隻小豬,所以我現在好好唸書。」她剛想回答,就有一個女孩子說,「嚴恆,你不是說你早就跟她分手了嗎?」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古寧苑,轉身衝著她大喊,「你說什麼,他什麼時候跟我分手了?不都是你來搶他的,要不他怎麼會喜歡你?」古寧苑氣惱,伸手去推她,她提防不住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正要摔在地上的時候,一雙手把她扶住,她一看,是何蘇葉,他皺眉責怪她,「小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嚴恆站在道口,和古寧苑並肩,冷冷的看著她,語調沒有一點感情,沒有一點起伏,「沈惜凡,我們已經分手了!別再糾纏我了!」她立刻嚇醒了,身上冷汗涔涔,瀏海柔順的垂在額前,她伸手去撩,髮絲濕了汗貼著額前,摸上去一根一根,像針。

這時候電話卻響了,她識得是工程部的人員,那邊人心急火燎的喊,「中宇宣傳牌和廣告欄被風吹搖晃,有些已經掉下來毀壞了一些設備,丁經理快來看看!」不給她申辯的機會,就掛了電話。

她嘆氣,自己對這次合作一無所知,此時也只得硬著頭皮上,所幸丁維的秘書還在,開了辦公室給她找出了一些資料,她顧不上多穿一件衣服,邊走邊看,到場地時候,已經明了一大半。

此時,還下著雨,風也是極大,沈惜凡臉已經被凍的沒有血色,她腰酸的幾乎要垮下來,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血液的流動,撞擊著她的小肚子,隱隱痛。

雨打著她的身體,寒氣不著痕蹟的侵襲進去。

她很痛苦,巴不得昏倒算了。

工程部張經理看到她很意外,她只好解釋丁維生病了,其實她並不在乎這些能不能在明天發布會之前修好,她在乎這份方案工程效果圖上的疑點。

果然半個小時之後,「中宇」的營銷總監風風火火的跑過來,三十多歲的女子,一來便是口氣嚴厲,「張經理,我對你們酒店施工的水平表示十萬分的懷疑!」女總監親眼看著工人把那些廣告牌再度掛上去,又仔細檢查一遍,沈惜凡也萬分緊張,和張經理爬上爬下,一遍一遍的檢查、確認。

其間,嚴恆親自來了,跟張經理說話嚴厲苛刻,整個過程他只輕輕看了沈惜凡一眼,然後又不留痕蹟的移開視線。

她知道,嚴恆在工作時候,是絕對不會講個人情面的,如果今天是沈惜凡她自己出了錯誤,他照樣會嚴厲的指責她,絕不客氣。

可是她還是覺得難受,心裡堵堵的,不是為受到的責罵,而是她忽然覺得嚴恆離她好遠好遠,遠到他離她那麼近,竟然看不見她的不適、難受——僅僅是身體上的。

終於在六點鐘的時候,會場終於恢復一新,幾個廣告牌又重新移了位,看上去安全多了。

她終於舒了一口氣,摸摸已經被凍的沒有直覺的臉,她覺得現在抬一步腳都困難,不光是冷,疼的鑽心,快要撐不住了。

但是還是得撐。

在辦公室,「中宇」的女總監一口咬定是工程部的施工問題才導致損失,沈惜凡在一旁咬著嘴唇,臉色蒼白,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出來,「難道之前張經理沒有和中宇說過施工細則,比如廣告欄掛高幾米,宣傳牌如何固定的問題,張經理負責本酒店工程多年,怎麼會失誤在此等小事上?」

這一下,負責人全部都明白了,是中宇為了追求所謂的效果,沒有徵得酒店同意,擅自改動了施工效果圖,一下子形式逆轉,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但是這件事還是得等到丁維回來處理,她打電話給丁維,所幸丁維已經動身來酒店了,她心裡大石頭才放下。

幾乎是咬著牙撐著走到後門,準備打車回家,嚴恆追了出來,喊住她,「小凡,你怎麼臉色那麼蒼白,是不是生病了?」外面是瀟瀟的小雨,沈惜凡站在雨霧中,綠色的呢子大衣襯的臉越發的蒼白,她蹙起眉毛,「嚴先生,我沒事,謝謝關心,先走了,再見。」嚴恆想喊住她,她覺得她剛才的樣子就很不對勁,手剛伸出去,她就鑽進了一輛出租車裡,絕塵而去。

幾滴雨打在他的手上,冰涼透骨,他有些隱隱不好的預感,沈惜凡如今不是當時那個傻傻的女孩子了,三年時間,有些東西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比如說愛的刻骨,恨的慘烈,最後都得化作塵埃。

沈惜凡幾乎是跌跌撞撞的下車,之後走了幾步,冷汗直流,她扶著小區沿道的樹,喘著站了一會,想掏出手機打電話回家,讓媽媽來接她,轉念一想,昨晚他們就去了外婆家了,要明天才回來。

她有些費力的走著,叉著腰,兩步一停,腿早就沉的像灌了鉛。

忽然,背後輕輕被拍了一下,然後就是何蘇葉熟悉的聲音,「沈惜凡,你怎麼了?」

他扳過她的身體,看到那張小臉上面毫無血色,嘴唇被咬的發白,瀏海密密在額前滴著水珠,眼睛裡面有些閃光,再看看她彎著腰,蜷著身子,他一下有些慌了。

沈惜凡一把拽住何蘇葉的衣角,眼睛無聲的望著他,有一絲隱忍,更多的是無助,她覺得何蘇葉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身體的重心不由自主的向他傾,細碎的小聲說,「痛…痛…痛的受不了了…」何蘇葉看過上萬個病人,頓時就知道她怎麼了,他伸手接過包,一手扶住她,一手撐著傘,輕輕問,「能站得住嗎?還行嗎?」沈惜凡點點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帶著弱弱的氣息,「何蘇葉,有沒有什麼可以讓我不疼了,我快死了!」何蘇葉架著她,腳步極慢,耐心安慰她,「去我家,不遠,一會就到了。」

何蘇葉先扶她躺在床上,然後從書房裡面拿出一個盒子,然後取出幾根針,有的很長,有的只有一點點,針頭圓圓的,有些尖,他仔細用酒精擦過,轉向沈惜凡,她一看臉立刻拉下來,可憐兮兮的說,「何蘇葉,我不要挨針……」他不聽她抗議,「背對我躺下,把衣服掀起來。」她只得照做,小聲的問,「是所有衣服嗎?」何蘇葉瞪她,「當然,不然怎麼有效果。」說完之後,沈惜凡發現他臉微微紅起來,他趕忙解釋,「你是病人,我是醫生……」他下手,第一針是承漿穴,第二針緩緩的刺入大椎穴,慢慢進針,第三針快速刺入十七下椎,向下刺捻轉提針,沈惜凡吃痛,輕輕叫了一聲,他安慰她,「忍忍,聽話!」然後取毫針刺入承山穴、三焦俞、腎俞、氣海俞。

他手法熟練,但是面對沈惜凡,他下手有些猶豫,看著她微微皺眉的樣子,他知道,即使是再圓鈍的針,都會有些痛的,即便如此,他仍是擔心她叫痛。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沈惜凡身體漸漸有了知覺,下腹也不再墜墜的冷痛,慢慢的臉上又有了血色,他輕輕取出所有的針,幫她把衣服拉下來,問,「現在感覺怎麼樣?」沈惜凡緩了一口氣,「真的好多了,謝謝你。」他笑笑,把針用酒精棉擦好,放回去,囑咐她,「你先躺一會,我去買點東西,一會就回來。」

他走後,沈惜凡抱著枕頭,躺在床上好奇的打量何蘇葉的家,清爽、乾淨,家如其人,她有些呆不住,穿鞋子下來亂走,看見他的書房裡面一台筆記本電腦,然後就是大堆的醫藥書,再者就是那些中草藥標本。

她走去書桌,看見上面有一疊全英文的文件,她去看,一眼就辨認出是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賓西法尼亞大學),再看兩眼,她臉色有些微變,分明就是博士申請表,何蘇葉要出國?

何蘇葉出樓,就發現自己匆忙之間忘了帶傘出來,幸好雨差不多快停了,他剛走到超市門口,電話就來了,一看是李介,立刻接通。

李介無奈,「大師兄,都快中午了,你怎麼還沒來?」何蘇葉笑笑解釋,「臨時有事,不過去了,幫我跟Andy先生道歉。」李介嘆氣,「人家可看中你了,不去怎麼行呢,算了,我知道你有分寸,肯定是很急的事,完事之後自己跟老闆交代去吧,這忙我可幫不了!」何蘇葉掛了電話,想起前一天Andy和老闆讓他好好考慮公派出國的事,沒來由的一陣煩惱,他覺得他有牽掛,走不了,斷不了自己的羈絆,不如不去算了。

沈惜凡正在房子裡面轉悠,忽然聽到鑰匙開鎖的聲音,一個激靈跑上床,乖乖的躺著,何蘇葉提著大包的東西進來,衝著她笑笑鑽進了廚房。

不一會,屋子裡面彌散著甜甜的香味,有些刺鼻,但是很溫暖的味道,沈惜凡正在疑惑中,只見何蘇葉端著一個杯子走過來,遞給她,「喝了可能會好多了。」沈惜凡看著紅紅的水,有些辛辣的氣味竄進鼻子,就著杯子輕輕的啜了一小口,發出感嘆,「好香呀!何蘇葉,這是什麼?」何蘇葉坐在床沿,定定的看著她,「是紅糖薑水,紅糖性溫、味甘、入脾,具有益氣補血、健脾暖胃、緩中止痛、活血化瘀的作用,而且你剛才淋了雨,用紅糖生薑茶祛祛寒氣,防止感冒。」

她笑起來,「何蘇葉你就是偏方多,很好喝!」大口大口的喝著茶,心裡一暖,眼角不由的有些濕潤。

從小到大,她一到這幾天都會痛的死去活來,她知道沒什麼大不了只好強忍著,只是沒有想過,何蘇葉會緊張成那樣,連扎針手法都極輕,她感到自己被關心著,極小心的被呵護著,很久以來,她都再也沒有嚐過這樣的關愛。

像冬天裡暖暖的粗線圍巾,夏天裡清涼的冰紅茶,何蘇葉總是那麼及時的出現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看到他的笑容,單邊深深的小酒窩,她覺得很安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手心的溫度,是不是正好是午後太陽二十四度。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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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3:43
第十一章   酸棗仁

他的床很柔軟,被子上有股檸檬的清香味,薑茶的熱氣蒸的沈惜凡有些失神,不一會身上的毛孔像是被打開了,說不出的暢快,倦意湧上心頭。

剛想把杯子遞給何蘇葉,她看見他定定的望著窗外,「怎麼了?」何蘇葉收回目光,眼波流轉,「出太陽了!」果然,雨停了,冬日的陽光一瀉千里,從玻璃窗照進來,淘氣的扭轉了方向,在何蘇葉周身罩上一層暖暖的光暈。

沈惜凡看呆了。

他接過杯子,結果撞上沈惜凡怔怔的眼神,懵懂又迷幻,心下一動,不由自主的伸手撩起她的額髮,手掌似有似無的在她臉上劃過,輕聲囑咐,「睡一會吧,醒來就好了。」

她這才回過神,點點頭,何蘇葉起身,輕輕的把門掩上。

屋裡,靜得可以聽見她的心跳。

約莫到了中午時候,他去開房門,想叫沈惜凡起床吃飯,她還沒醒,睡的香甜。

孩子氣的臉上,睡熟的表情是滿足和甜美,黑亮的長髮散落在枕間,精明幹練全部褪去,此時的她,是最沒有防備,最最真實的姿態。

何蘇葉的心底湧起奇異情愫,他忽然想起剛才給沈惜凡針灸的時候,雖然是站在醫生的角度,可是她白皙的皮膚、若有若無的體香讓他有些心慌意亂,當時沒怎麼覺得,可是現在想起來,已經不僅僅是心慌意亂……他趕忙退出去,有些懊惱的抓抓腦袋,轉去書房,對著那份博士生申請表陷入沉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惜凡迷迷糊糊的醒來,摸摸肚子深吸了兩口氣,發現已經不痛了,心情一下子轉好,想看看幾點鐘了,發現手機沒了電,於是打算立刻回家,畢竟今天是她打擾了何蘇葉太久。

她剛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就聽見客廳裡有些吵雜,李介的聲音傳來:「大師兄難道你金屋藏嬌,好好的把這門關著做什麼?」然後就是何蘇葉急急的聲音,「喂,別開!」可是他說晚了,門〝啪嗒〞一下被打開,李介驚愕的瞪著眼睛,半天冒出一句,「大師兄,你還真是藏嬌!」沈惜凡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期期艾艾的接話,「好…好巧呀!」

她髮鬢凌亂,兩頰嫣紅,只是穿著薄薄的毛衣,腳丫子露在外面,顯得小巧可愛,李介看看她,再看看何蘇葉,大叫一聲「非禮勿視」,便捧著心口跑到書房裡了,只剩下她和何蘇葉四目對視。

何蘇葉走上去,問,「什麼時候醒來的,李介把你吵醒的?現在還疼麼?」

她搖搖頭,趕忙穿襪子,語無倫次,「沒,沒,都沒!」何蘇葉心下好笑,小丫頭有時候確實說話迷糊,他也不做計較,「穿好衣服來吃飯吧,都三點多了。」她張口想說「我回家好了」,但是李介的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探了出來,「吃飯吃飯,我也餓了!」何蘇葉拿碗筷給兩個人,李介吃起來毫不客氣,沈惜凡原本想是矜持一點,誰知道舀了一碗山藥羹,剛入口,濃稠的湯順著喉嚨輕輕的滑了下去,嘖嘖嘴,唇齒留香。

山藥軟爛無比,一點澀味都沒有,配上濃濃的骨頭湯,慢火細熬,簡直就是極品,吃慣了酒店大廚的飯菜的她都不由的讚嘆。

她真的沒有想到何蘇葉的手藝會那麼好,讓自己都覺得慚愧。

她覺得他似乎無所不能。

飯飽之後,她幾乎沒力氣站起來了,見何蘇葉又端來一碗桂圓銀耳湯,她哀嚎,「何蘇葉,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還有別的,沒肚子吃了……」李介笑起來,「嘿嘿,都是我的了……」摩拳擦掌的舉勺子向那碗湯,何蘇葉一把奪下他的勺子,瞪他,「吃!你還吃,上次查血糖的某人不是要信誓旦旦的說要控制食慾,不准吃了!」

李介臉一下子拉的老長,手卻不安分,拿起筷子去挑銀耳,何蘇葉無奈,「沒了勺子你還用筷子?你中午沒吃飯呀?」他搖搖頭,指指放在桌子上厚厚一疊東西,唉聲嘆氣,「我拿了這些資料就回來了,老闆說後天給他,天哪!要我翻死了呀!」沈惜凡好奇,「什麼東西?」湊上去一看,輕輕念出來,「全英文的?acupuncture  treatment,針灸治療?」話音沒落,李介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趕忙問,「沈惜凡,你認得這些單詞?」

「我……」沈惜凡猶豫了一下,慎重的回答,「認識是認識,不過拼不出來,怎麼了?」

李介連忙把那碗湯推到她面前,「都給你了,不過你得幫我一個忙,幫我把後面的一些中文版的譯成英文吧!」何蘇葉打斷他,「李介!你也不問問人家忙不忙,隨隨便便的就……」

沈惜凡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說起來你們倒是幫了我不少忙。」尤其是何蘇葉,她在心裡默念,就是沒敢說出來。

拿到手,她細細看,蹙著眉對李介說,「我對這些專業名詞懂得不是很多,但是句子結構讓我翻就沒問題,要不你先譯出個大概,我幫你改?」 何蘇葉接過資料,小聲問她,「真的不會麻煩你麼?不行就都丟給我算了?」

「沒事,真的!」沈惜凡一再強調,「我大學念的是英語專業,以前也接過一些翻譯材料,不少都是關於醫學方面的,沒問題。」何蘇葉笑吟吟的看著她,然後衝著李介說,「小子,幫你翻完之後得請我們吃飯!」

李介腦袋枕著大堆的資料,夢囈似的喊,「好睏呀,大師兄你說什麼,我什麼都沒聽到……」

沈惜凡看著針灸上的專業名詞念到,「取手足陽明經為主,手足少陽經為輔,天柱、百勞、大椎、後溪…好多穴位呀…」她話題一轉,「何蘇葉,李介,那麼多穴位你們怎麼能記得呢?」何蘇葉和李介均是一愣,然後互相對視,笑起來,李介搶著回答,「你不知道我們老師當時怎麼教的,不會的也給他畫會了,大師兄,咱們念本科時候的針灸老師都是王偉仲吧?」

何蘇葉點點頭,別過臉去偷偷的笑,讓沈惜凡更好奇。

李介接下去說,「我們上針灸課,穴位是從頭開始講起,比如睛明和璇璣,他就開始按學號叫人,只叫男的不叫女的,拿一隻馬克筆,邊講穴位邊在你身上做記號。後來,講到軀幹四肢,男生就開始輪流脫衣服,有光膀子的,有光大腿的,還有坦胸露背的,別提多搞笑。他更絕,隨堂檢查,如果你一無所知那麼第二天上課就要做好脫的準備了——當時我們班好多男生被黑了,那些女生拿手機照相,給臉打馬賽克貼到校園網上去,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我也被黑過兩次,一次是背,一次是大腿……好鬱悶呀!」

沈惜凡大笑,轉向何蘇葉,「你當時脫了幾次?」何蘇葉狡黠的笑,微微翹起的嘴角還帶著一絲得意,「僅僅一次而已,不過是手臂,而且那時候還是初秋,穿襯衫,一點都沒走光。」 李介更鬱悶,「我那時候是大冬天,穿著短褲去教室,讓那個老傢伙畫腿,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頭腦有問題了呢!」三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先前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忽然李介提議,「大師兄,把你那套寶貝拿出來給我用用,頭疼,沒睡好!」

何蘇葉只好進去取盒子,李介故作神秘的跟沈惜凡說,「待會看仔細了,大師兄的針可是價值連城的。」沈惜凡奇怪,「難道那是黃金打造的,那麼名貴?」李介笑嘻嘻,一隻筆在手上轉的〝嘩嘩〞響,「差不多了,黃金都未必有那麼值錢,他家的傳家寶,不輕易示人的,現在找不到九針了,基本都用毫針,他那一套全都有!」

她剛問什麼是九針,什麼是毫針,何蘇葉就出來了,端著盒子,不懷好意的看著李介,「你小子是要自己扎還是我幫你?」李介臉色一變,「我自己來,自己來,哪敢勞煩大師兄!」結果他真的自己扎了進去,一隻手扶著針,一邊跟沈惜凡解釋針灸的基本原理,沈惜凡看得心驚膽顫,何蘇葉也拿著一根針把玩,看看自己左手,就那麼扎了進去。

沈惜凡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兩個,針在他們兩個人看來簡直就是玩具,爽也扎一針進去,不爽也扎一針,哪像她今天疼得要死要活的才來一針。

看見她疑惑不解還帶著詫異不安的眼神,何蘇葉連忙解釋,「我可沒李介那麼沒事找事扎一針,這是前天打籃球的時候把手傷了。」指指李介手臂,「他那個穴位叫青靈,歸手少陰心經,可以治頭痛、振寒、肩臂痛。」沈惜凡好奇的看著針和穴位,眼睛閃閃亮亮,不住的讚嘆,「你們好厲害…太神奇了……」

三個人聊到很晚才走,何蘇葉送沈惜凡回家,抱著大疊的資料,沈惜凡在一旁蹦蹦跳跳的,早上那種疲態和痛苦一掃而空,現在看起來精神十足。

看著她就讓他很滿足,生理痛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但是親自治好她,他感到莫大的欣慰,就算每天治療上百個病人,也沒有她一個實在。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覺得他被需要著的。

他想,原來自己這樣一個淡定持重的人其實也有點虛榮心的,也是需要別人不斷肯定的。

小區華燈初上,雖不算是萬家燈火,但是此情此景仍是很溫馨,不時有房車開過,溶進黑夜中,遠處傳來小孩子〝咯咯〞的輕笑聲。

快到F區的門口,沈惜凡無意中餘光一掃,微微蹙眉——嚴恆?其實他們相隔很遠,他站在小區主幹道上,背靠著一輛黑色的寶馬,與沈惜凡鐵欄相隔。

他手上的煙明明滅滅,在黑夜中有種幻滅的味道,那樣的火光,和路燈微弱的光芒,映襯著他的臉,俊朗的臉上平添幾分寂寥。

他怔怔的看著沈惜凡和何蘇葉,餘煙裊裊,風一吹,迷亂了視線。

可是何蘇葉並沒有注意到,他看著沈惜凡有些發呆的眼神,好氣的揉揉她的頭髮,「小丫頭怎麼一天到晚發呆?」沈惜凡才緩過神來,手忙腳亂的去接那疊資料,「沒事沒事,天太冷了思維都停滯了,我家到了,這些資料給我好了,明天我去找你。」何蘇葉幫她把資料理了理順,眉目如冬夜星辰一樣冷峻,卻帶著一絲寵溺,「要是翻不完也沒關係,好好休息。」她擠出一絲笑容,「沒問題,明天我電話找你,晚安。」何蘇葉點點頭,揮揮手,從原路返回,沈惜凡看著何蘇葉的背影,恰如其分的融入黑夜中,出眾鎮定自若的神態氣質,一直是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她心下一動,這樣一個好男人,怎麼會沒有女朋友?隨即沈惜凡的目光輕輕落在那個男人身上,太熟悉的臉龐,太熟悉的姿態,太熟悉的氣息,熟悉到三年後竟然覺得很陌生。

他什麼時候學會了抽煙?他為什麼改了姓,為什麼在美國發展的如日中天會突然回國,為什麼屢屢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為什麼現在會在她家門口等她?她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嫌隙,為嚴恆曖昧不明的態度,自己還很無恥的把他記掛在心上。

只見他丟了煙頭,從小門那穿過來,沈惜凡心頭一震,完全沒有主張,只想逃跑。

她一向沒有膽,確切的說,她在心底隱隱的害怕著這樣一個時刻的到來。

她剛跑到二樓,側耳傾聽,並沒有任何動靜,不由的長舒了一口氣,伸手去按樓梯上的感應燈,還沒有觸到,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牢牢的,撼不動半分。

只是她被嚇著了,手裡的資料一下子全撒了,白花花的紙踉蹌的跌下樓,灑在地上,慘白一片,寒風吹起,「劈裡啪啦」作響。

似曾相識。

沈惜凡努力控制自己不回頭,竭盡全力的扭動著手臂,半是哀求半是無奈,「別這樣,放手,資料全部都掉了!」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一副質問的理所當然的口氣,嚴恆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時候醋意十足。

無名業火燒上心頭,委屈憤怒氾濫,她勇敢的回望他,發現他的眼裡閃著不知名的怒意和不甘,她立刻口無遮攔,「關你什麼事,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放手!我叫你放手!」

誰知嚴恆手勁一帶,她整個人跌到他的懷裡,熟悉的氣息,帶著煙草的誘惑,她忽然覺得自己空下的雙手無處安放。

因為她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和勇氣去回抱。

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額頭上,可以感受到細微的鬍渣,他呼出的氣暖暖的,手臂箍的緊緊的,彷彿她下一秒就會憑空消失一樣。

多像呵護著一件稀世珍品。

他終於開口,打破沉寂,「今天早上看你臉色很不好的樣子,不放心,打你電話說是關機,於是我就在你家門口等了你兩個多小時,等家裡燈亮,你現在還好嗎?」全然是關心愛憐的話語,沈惜凡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沉默,他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在關心留意自己,按照這樣的情況是不是該開心的笑出來,但是她心裡有個地方被凍僵了,怎麼也笑不出來。

還是該感動的哭出來,但是也哭不出來,她覺得此刻用「麻木」來形容最貼切。

忽然嚴恆的電話響起來,沈惜凡掙脫他的懷抱,一眼也不敢看他,蹲在地上撿資料,只聽見他回答,「好,知道了,我馬上過去,美國那邊?沒問題!」收了線,他露出無奈的笑,彎腰幫她收拾,「對不起,小凡,我太衝動了,你沒事就好。」

當他把最後一張資料放在她手上,嘆氣,「我得走了,明天見,晚安。」

她垂下眼簾,「謝謝你,晚安。」然後頭也不回的上樓開鎖,關門,去給自己倒杯茶,她發現,嚴恆站在寶馬旁邊,盯著她家看了好一會,才開車門,駕車而去。

心亂如麻。

她按捺下浮躁的心,準備翻資料,剛看了兩頁,想起手機沒電了,於是取了包拿手機,一打開,她就怔住了。

一瓶藥端端正正的躺在包裡,上附一張紙條,再熟悉不過的字跡,「一個月的藥取完了,你不去看,我也不知道你現在是否還失眠,如果還有輕微的症狀,也不必吃中藥,這瓶酸棗仁粉可以輔助治療。酸棗仁斂氣安神,和胃運脾,平肝理氣,潤肺養陰,溫中利濕,斂氣止汗,益志定呵,聰耳明目。更重要的是不會苦,直接就水就可以服用。不過要堅持吃,不可以半途而廢。 」

沈惜凡小心的打開那罐藥,赤褐色的粉末,粉質細膩的似乎輕輕一口氣就能把吹起,顯然是精心磨好的。

她取來勺子,倒了一點酸棗仁粉,和一點水,輕輕送入口中,又甜又酸。

也許這就是愛情的滋味。

酸酸的,甜甜的。

她記起看過一篇小說,記得不太清楚,模模糊糊。

「酸的滋味就是醋味,女孩子吃起醋來都是憨態可掬,迷迷糊糊,小氣而可愛的。

而中國女孩子吃起醋來含蓄而睿智。

甜甜的滋味就是男孩子看女朋友時候買來的一個石榴,他們坐在花園的長凳上一起吃。

石榴有最透明的粉紅色,像南國的紅豆,代表著相思。

他一粒她一粒,邊說邊吃,可以吃一個長長的下午。」

她以前對嚴恆說過,我希望我的愛情是這樣的,相濡以沫,舉案齊眉,平淡如水。

我在歲月中找到他,依靠他,將一生交付給他。

做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為他做飯,洗衣服,縫一顆掉了的鈕扣。

然後,我們一起在時光中變老。

有一天他會離開我或是我會離開他去另一個世界裡修下一世的緣,到那時,我們還能對彼此說最樸素的一句,「我願意。」只是那個人,不知道是誰。

當防備全部褪去,寂寞湧上心頭,她終於不能自持,握緊藥瓶,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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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4:00
第十二章   白薇

第二天何蘇葉被老闆一個電話叫去了學校,正巧是元旦放假,校園裡反而平添了許多人氣,來來往往的研究生、博士生都一臉輕鬆,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

結果他卻閒不了了,老闆顧平教授指指桌上一堆厚厚的捲子,「小何呀,要是不忙的話幫我把方歌給改了,那群小本科生,字寫的亂七八糟。」他只好接過來,冷不防顧教授說了一句,「蘇合香丸麝息香,下面是什麼?」

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木丁朱乳蓽檀囊,犀冰術沉訶香附,再用龍腦溫開方。」

顧教授「嘿嘿」笑了幾聲,滿是讚許,「很好很好,一點都沒忘!」忽然板起臉,口氣嚴厲,「小何,給我『好好』改,『認真』改,不許放水!」頓時,何蘇葉覺得冷意從腳跟直竄到頭皮,心裡默念,4.5個學分,估計又要有人掏錢了,果然,滅絕道長,你依然是那麼滅絕呀。

他把試卷裝好,包就斜挎在肩上,然後打算去食堂打包回家,中午就湊合一頓算了。

繞過長長的百草廊,有幾個女生坐在石凳上練習台式汞柱血壓計,他沒留意,輕輕瞥了一眼就過去了。

馬上就有女生低呼,「快看,帥哥!」有人接口,「我們學校竟然有此等貨色,天哪,我二十年都白活了!」然後就是一個女孩子吃吃的叫,「別再按打氣球了,我膀子要被撐死了,哎呦!」

何蘇葉聽的真切,「噗哧」一下笑出來,抬頭一看,發現走過了路,正想繞回來,看見一個男生站在後牆根那炫耀的跟一個女生說,「這牆特好翻,以前沒新校區的時候,我們都是爬牆出去包夜的。」他當然記得這堵牆,當年封校的時候爬走過多少同學,他都記不得了,但是就是這麼矮的一堵牆,自己竟然沒能翻過去,因為總是有一個女生有事沒事威脅他,「何蘇葉,你爬走試試看!」

彼時學校下了通告,封校期間擅自離校,留校察看,並不許評定獎學金。

他當時真的急瘋了,家裡電話沒有人接,爸爸媽媽辦公室電話長久的忙音,手機全部停機,自己就如生活在真空中,感受不到任何聲音,哪怕是細微的波動。

最後一次他真的豁出去了,不管什麼處分,更不在乎什麼獎學金,結果他剛要跳下去,熟悉的聲音傳過來,「何蘇葉,別做傻事,我求求你,好不好!」沒有盛氣凌人的口吻,帶著哭腔,他一下子慌了,腳下一滑,直接從牆頭摔了下去,堪稱他人生中最狼狽、最失敗的一筆,不過幸好,只是手臂上蹭破了皮。

他只好傻傻的蹲在那裡,顧不得自己手上腳上的痛,柔聲安慰張宜凌,「算了,我不翻了,你也別哭了,再哭我就要鑽地下去了。」然後,他們就乘著月光一起走回去,張宜凌睫毛上還掛著淚水,閃閃亮亮的,何蘇葉覺得有些歉疚,但是他實在想不通她的動機,終於問出口,「你為什麼不讓我走?」張宜凌稍稍收斂了情緒,「學校都有通告,你一出去不是自尋死路?」他嘆氣,「那正好沒人跟你搶一等獎學金了。」她冷哼一聲,睥睨的看著何蘇葉,「不稀罕,平白讓給我的,我才不稀罕呢!」

他只好訕訕的笑,半天憋出一句,「謝謝你。」其實何蘇葉那時候就知道她有多好強,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不會假借人手,但是他實在遲鈍,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為自己擔驚受怕,他居然沒有深究原因。

他心思細膩,但是無奈,他對感情方面一向遲鈍的讓人咋舌,非得是坦率、直接的告白才讓他明白,暗送秋波一概無效。

當時全部人都看出張宜凌對他的愛慕,何蘇葉仍然不自知,以前他總是心無旁騖,一個人活得悠閒自在。

直到他媽媽的消息傳來,他在黑夜裡完全迷失方向,是張宜凌伸手,把他拉出來。

他總覺得自己虧欠她甚多,想過要用一輩子償還,終是沒有等到那一天,她已經跟他說,何蘇葉,我們已經兩清了。

從此,他的世界不再有她。

也許,他早就應該知道,張宜凌不是自己那杯茶,對她再多的感情,可能是虧欠、依賴、感激,但是真正的愛戀,少之又少。

時間,真的可以讓人想通一些事情。

走進食堂,剛排上隊,琢磨著今天吃幾兩飯,手機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他猶豫著接起來,那邊聲音也是非常猶豫,「何蘇葉,是你嗎?」他一下子反應過來,「邱天?」那邊「哈哈」大笑,「是我,俺胡漢三留洋回來了,請你們吃飯,吃烤鴨可好?」

他趕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有五六個人了,全部是以前讀研時候的死黨,他們看見何蘇葉就開始起哄,「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頭!」何蘇葉一個個捶過去,看見邱天頓了一下,笑著問,「回來了?美利堅合眾國可好玩?」

邱天是何蘇葉的同學兼死黨,跟何蘇葉性子相反,他活潑好動,一張嘴經常是能顛倒黑白,迷的女孩子團團轉。

光看外表,沒人能把這個油嘴滑舌的傢伙跟Beylor College of Medicine的MD聯繫起來。

他讀研究生時候轉去了臨床,然後被公派出國,讀了博士學位今年才回來。

他和張宜凌,是當年兩個被公派出國的人。

酒席上,大家瘋鬧成一團,尤其是邱天,正宗的美語不知道被丟哪去了,一口家鄉話劈裡啪啦的蹦出來,紅的黃的,什麼段子都能講。

何蘇葉喝不了酒,也是硬被灌了幾杯,末了他去洗手間的時候,邱天喝高了摟著何蘇葉肩膀問,「想不想知道張宜凌現在怎麼樣?」說不想是假的,他點點頭,「她現在怎麼樣?」

「不好!」邱天看上去很清醒,說話還擲地有聲,「原來我們是公派,讀這麼兩年就回國,她一心想留美國,結果學校這邊不提供證明,Beylor那又不承認醫學本科學歷,她只得轉去讀生物工程,畢竟不是自己專業,聽說吃力的很。」

「哦?」何蘇葉微微挑眉,「看來你也不是很清楚嘛?」邱天捧水濕濕臉,深吸一口氣,「那時候忙的都瘋了,誰還顧的上管別人,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張宜凌的關係,跟仇人似的。」何蘇葉嘆氣,「她性子總是會害了她。」邱天呆呆的看著鏡子裡的何蘇葉,半晌才決定繼續說下去,「如果你還喜歡張宜凌,今天就不會來見我,我早知道,你們不會有結果,但是那時候你差點為了她和我絕交。」

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了一般,有些撩火,他背對著邱天,真心的說了聲,「謝謝!」

邱天過來掐他,笑嘻嘻,「啥時候找個老婆給俺瞧瞧,讓你家兒子管俺叫乾爹!」

出了酒店,天氣一下子變得陰沉,似乎要下雪的樣子,路上行人匆匆,他豎直了衣領,藉著冷風祛祛酒氣。

今天微微喝上了頭,想起回去要改試卷,晚上沈惜凡還要來把資料送來,他彎進超市,買了一點綠豆、黑豆、紅豆,準備晚上煮粥。

煮粥是一門學問,分為煮和燜,先用旺火煮至滾開,再改用小火將粥湯慢慢收至稠濃。

粥不可離火,用小火煨至爛熟,然後燜約上兩小時即成。

煮豆粥時,應放米之前待豆子開鍋兌入幾次涼水,豆子「激」幾次容易開花,之後再放米進入。

他乾脆就在廚房裡改試卷,不住的嘆氣,這群學生,真是讓人沒話說,他邊改邊笑,尋思改完之後去天涯上發一帖子,刺激一下需要補考的孩子。

天已經大黑,他抬頭往窗外看,發現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他抑制不住欣喜,把窗戶打開一探究竟,冷風夾著雪花竄進來,遇到騰騰的水氣,倐的一下就消失了。

他想,沈惜凡到底帶傘了沒,別腦袋上頂著一堆雪可憐兮兮的喊,何蘇葉,下雪了!

可是他的預感總是那麼準,他剛準備去盛粥時候,門鈴就響了,然後就是沈惜凡笑嘻嘻的望著他,全身上下落的都是雪,烏黑的眼睛閃著興奮,「何蘇葉,下雪了唉!」把她讓進客廳,她立刻翻出一大疊資料,用塑料袋包的好好的,小心的檢查,笑著說,「還好,沒濕掉,你看,我都翻譯好了,只差你的專業名詞了。」他又好氣又好笑,只好問她,「吃過飯了沒,我煮了粥,要不要來一點?」

飯後,沈惜凡接了剩下的資料,眼睛一掃,一聲不吭的去拎了大包過來,拿出一台丁點大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劈裡啪啦的打字。

她速度極快,字母、單詞像是迫不及待的從屏幕上跳出一樣。

何蘇葉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嘆,他第一次看見沈惜凡工作的樣子:瀏海用夾子夾在一邊,戴著眼鏡,目不轉睛。

誰說男人專注工作的時候最帥,他覺得女人工作的時候一點也不遜色。

半晌,沈惜凡抬頭,皺眉,「何蘇葉,那些什麼陰陽都用拼音?」他點點頭,「加連字符。」「木香怎麼說?」「Vladimiriasouliei,先用拼音,然後解釋一下。」屋裡安靜的就剩下他們兩個打字的聲音,還有簡單的交流,兩個人合作默契,不一會一份資料就完成了,李介在QQ上一連發了好幾個表情過來,倒是把沈惜凡看得忍俊不禁。

覺得肩膀有些酸痛,她抬頭甩了甩膀子,沒留神就看見何蘇葉捂著嘴對著電腦笑,右邊的小酒窩甜甜的,可愛到沒天理。

她實在忍不住,湊過去看,看到第一行就笑出來了,「何蘇葉,那些小孩都太有才了!你這個老師做的也很有才!」某男人在網上發帖子:「挺抑鬱的……改了你們的方歌…同學們,學中醫的大家都知道『白薇』這玩意,可是中國漢字就是那麼奇妙,有了『白薇』還有了『百威』,某位同志就寫上『加減葳蕤用百威』。其實你要是寫『紫薇』也就算了,寫『喜力』我也算你對了,偏偏寫個什麼『喝百威,贏寶馬』,估計是覺得學中醫沒錢途,想去刮刮彩中個寶馬。」

這句「黃苓生地加甘草,發汗祛風力量雄」,怎麼有人寫「發汗壯陽振雄風」。

看看都被小廣告毒害的同學,孩子們,這些話不能亂寫的,還好是給我看著了,給滅絕看到了,估計真滅絕了。

還有同志把碧玉寫成碧血,我就可真納悶了,是不是小時候床頭金庸看多了,念念不忘袁承志溫青青金蛇郎君。

還有更絕的,普濟消毒蒡芩連,XX藍根X翹X——不知道同學將來給人開藥,想不起來用啥藥了,直接用個XX代替,「您自個琢磨著吧!」改的過程中錯字無限,同志們都別著急啊,兩小時呢,慢慢寫好了,脖子上的那玩意兒要用起來……有首方劑我覺得是學中醫藥都應該會的——麻黃湯中用桂枝,但是為什麼有好多人第二句都是「細辛甘草木通施?」難道你們老師在講治方原理君臣佐使的時候不是用麻黃湯舉例的嗎?

總的來說批方歌比默寫痛苦多了!精神疲勞了兩小時,鴨蛋打了好幾十,4.5個學分,估計又有人得付錢了吧!

「同志們,珍惜生命,遠離補考,一切保重!」兩個人就捂著嘴巴笑,沈惜凡指著屏幕,嘴裡還念叨,「白薇,百威,不知道那位仁兄用百威做藥,能治啥病的?」何蘇葉很嚴肅的告訴她,「加減葳蕤用白薇,豆豉生蔥桔梗隨,草棗薄荷共八味,滋陰發汗此方施,這位仁兄用百威滋陰涼血的!」 沈惜凡瞅著他,一本正經,「何蘇葉,我第一次發現你能說出好笑點的東西,你說你是不是悶騷型的?」被她這麼一說,何蘇葉佯裝生氣,順手捲起一本書敲她的腦袋,「小丫頭開始沒大沒小的了,皮癢了是吧?找打!」 沈惜凡連忙躲過去,只是沒想到她人一閃,手指不偏不倚的扶住了抽屜,再退一步,身子把抽屜撞的〝嘩啦〞合上,正好夾住了大半的手指。

都說十指連心,她悶哼一聲,眼淚就齊唰唰的流下來,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倒是把何蘇葉嚇了一跳,把她手抬起來,在燈下仔細看看,紅了大片,沈惜凡眼淚婆娑的問,「我手指會不會斷呀?」何蘇葉嘆氣,「你覺得會斷嗎?我去拿藥,乖乖的不要動,別再把腿給夾到了。」

沈惜凡十分委屈的看他給自己上藥,心想,我不過是膽小怕死而已,何蘇葉你怎麼每次都喜歡沖我,搞的我非常的鬱悶!可是她完全不知道何蘇葉的心思,剛才她被夾了一下,他受的驚嚇不是一點點,看到她眼淚直流的樣子,他開始自責,把不得替她受這個罪算了。

而現在,柔柔的燈光下,她咬著嘴唇,弱弱的喊疼,無可奈何衝著自己翻白眼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十足的小女人的姿態。

他臉有些微紅,托著她的手有些把持不住,他覺得自己感情上遲鈍的可以,用邱天的話說就是「騾子也比你強」,怎麼現在碰上沈惜凡就好像開竅了一樣。

這怕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難題,比默方歌還難,他覺得。

倒是沈惜凡完全不自知,眼珠子到處亂轉,「何蘇葉,那個白薇你有嗎?」

何蘇葉回神,「你確定你說的是白薇,不是百威啤酒?」她用沒被夾過的手指去戳他腦袋,「老人家沒大沒小的,我說的是白薇,那麼好聽的名字,不知道什麼樣的?」何蘇葉恍然大悟,「哦,你要看那個是吧,我先提醒你別失望!」結果白薇真的不好看,沈惜凡垂頭喪氣,「我以為是多麼驚豔的花呢,沒想到是一堆枯草!」

何蘇葉指著標本細細的說,「這是白薇的根莖,粗短,有結節,多彎曲,表面棕黃色;質脆,易折斷,斷面皮部黃白色,木部黃色。氣微,味微苦。性寒,清熱涼血,利尿通淋,解毒疔瘡。」

沈惜凡接過來,「一種中藥怎麼能治那麼多病呢?可是,白薇,真的是很漂亮的名字。」

何蘇葉笑笑,「小丫頭怎麼那麼膚淺……」還沒說完,看到沈惜凡瞪他,立刻改口,「其實中藥裡面好聽的名字太多了,白芍、半夏、桂心、厚樸、茯苓、連翹、白朮、香附、玉竹、紫菀、梔子、蓮草、茱萸、紫花地丁……」他仔細的數著,神情很是專一、認真,沈惜凡看著他,覺得這個男子怎麼看怎麼溫潤,心下一動,「蘇葉,也很好聽……」冷不防的被打斷,何蘇葉輕笑出聲,「是,比荷葉好聽……」窗外是嘩嘩紛飛的大雪,飄落在窗台上,明天,一定是白雪皚皚的景象。

寧靜的冬夜靜謐無聲,屋裡的暖氣,檯燈和電腦明亮溫和的燈光,映襯著兩個面對面坐著說話的人,和地上各樣的中藥標本。

兩個人都有些懵懂,更多的是不自知,橘色的柔光,從眼眸裡流淌,融入無邊的夜色。

此情此景,讓人覺得溫暖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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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薄荷

這幾天忙著李介的資料,沈惜凡一直沒有睡好覺,上班時候哈欠連天的,回家時候已經神誌不清,走在路上,盡糊里糊塗的往雪地裡面走。

腳底下踩著厚厚的積雪,她覺得很好玩,所以每一腳都盡量踩的極重,〝吱吱咯咯〞的聲音讓她有種盛氣凌人的快感。

她最近總是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壓力太大」這個問題。

就是苦了可憐潔白的雪,被她變相蹂躪。

歸根結底,和何蘇葉那廝有點關係,她有些想他,不著痕蹟的想,輕描淡寫的,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綿長悠遠。

但是有些苦澀,不是咖啡的滋味,沒有苦茶後的留香,是中藥入口的味道,有些半強迫的味道,治病救人,不得不喝,對他,不得不想。

懊喪的把腦袋撞到書架上,卻不小心把櫃子上岌岌可危的一堆書撞了下來,沈惜凡怪叫,享受那種書本砸來的淋漓快感,順便發洩一下情緒。

她笑起來,大笑,發現自己有些傻,但是傻的可愛,她自己都忍不住喜歡上自己。

乾脆就坐在地上整理那些散落的書籍,眉眼掩飾不住的笑意,都是自己大學時候的教科書和參考書,有些書翻上去空白一片,連名字都沒有。

逃課、上課睡覺、為考試熬夜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她獨立了,開始承擔責任了。

但是那樣的時光,真的很美好,但是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往後只有用無窮的歲月緬懷那段似水年華。

只是她的手忽然滯了一下,看到夾雜在那堆書裡的有一張照片,幾張信紙,猶豫了下,她仍然把它們拾起來,輕輕飄飄的紙,對她來說千斤重。

因為是痛苦,所以格外的沉重,分量不是壓在手上,而是積在心頭。

照片上,她笑起來很幸福的樣子,出自真心的,眼眸是濃濃的甜蜜,手臂挽著嚴恆,他偏偏不看鏡頭,寵溺地望著她,當時,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天生一對。

戀愛的時候,每個女孩子都是天使,受到神的眷顧,所以總是幸福美麗。

可是現在,她轉過身對著玻璃櫃門,用力的扯出一個自認為算得上是燦爛的笑容,玻璃中的自己,眼中沒有了神采,笑容勉強,和照片相比,反倒成了一種另類的諷刺。

真的是很諷刺,她覺得,非得三年後碰見自己的初戀,似乎還有點說不上的糾纏。

她順手把照片和信紙往櫃子裡面一丟,坐在電腦面前繼續翻譯資料。

只是沒有留意,那幾張信紙悄然墜地。

「每天,我突然發現自己多出很多時間,於是我東張西望,我無所事事。你知道嗎?每天我走過學校的街邊的郵筒,發現它的一瞬間我有種衝動,我想把我們過去的日子統統寫下來,然後再一股腦的塞進這個郵筒,而每個信封上都有一個共同的地址,叫愛。郵筒不說話,可它知道我愛你,即使你不愛我了離開我了,我也要以這樣的方式死乞白賴遙想當年。」

「高速路上,成群的雲層被日光吸引,淡藍色的天空,月亮和太陽同時發光,好像第二次我見你時你的臉,剎那間就讓我盲了心,瞎了眼,從此不管不聞不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崩地裂又如何?我好像一直都忘了問你,第一次見我有什麼感覺?我不問,你就不說,現在沒機會了,我覺得好遺憾。」

「時間過得這樣快,櫻花散盡,薔薇盛開,梔子謝幕,初荷綻放,轉眼,我們的人生就這樣疾徐不定的,一路走遠了。其實到今日我都沒後悔愛過你,只是我們都是成年人了,總要學會接受一些無奈的事情,總要明白原本相愛的兩個人,也可能因為一些原因而不能走到最後。」

第二天去上班,她有些倦怠,望著窗外滴滴的雪水融化,沒來由的有些沮喪,她想,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白雪皚皚,冰封天地該多好。

說到底,她覺得自己是個念舊的人,總是不知道下一秒的步伐如何邁出。

今天輪到林億深值班,沈惜凡因為客房部預算的問題走的極晚,整棟行政樓上,只有公關部的辦公室和一樓秘書處還亮著燈,她笑笑,準備去打個招呼走人。

月光,泛著雪色照在走廊上,很美,月色清涼卻透出無限的蒼茫,讓人透骨生寒。

她手不由的觸摸上去,手心透白。

忽然電話鈴猛地想起來,她慌忙把手收回,匆匆忙忙接起電話,對方卻沒有應答,她只好問道,「請問,您找誰?」他輕聲喚她,「小凡……我想你了……」聲線平和,穿過長長的走廊,有些隔世的迷離。

三年前,他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冬天寒風陣陣,他們就牽著手繞著操場一圈一圈走,最後到了熄燈的時候,他才送她回去,他依依不捨不肯放開她的手,最後還是她掙脫了出來。

結果還沒有等的到她回到宿舍,他的電話就來了,「小凡……我想你了……」

她那天晚上徹夜的失眠,手心裡是他殘留的體溫,她躺在黑暗中慢慢咀嚼那句「小凡,我想你了」,滿心的歡喜,偷偷的把臉埋在被子裡面輕笑。

那時候,他每天電話的第一句就是如此。

只是她現在異常的平靜,她告訴自己,該來的總是逃不了的,循著聲音的出處,她轉過身,合上手機,輕輕蹙起眉頭,「有事?」他瘦了,很憔悴,滿身的風塵,領帶都沒有打好,額頭上細碎的汗珠,但是神情還是一如的自信,像是一切皆在把握的樣子。

以前她看見這樣的他,會覺得驕傲、自豪,但是現在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她有些悲哀,有些惱怒。

他傷了她那麼深,憑什麼還把她想作當然,一如當年那個傻女孩。

嚴恆快步走過來,氣息有些不穩,他開口輕輕說道,「我想你,那晚上和你分別,然後去了美國,在那裡,我發現很想你,晚上睡覺輾轉就是你的身影,我只好回來,告訴你,我想你。」

她內心是倒海似的翻騰,臉上仍然強作鎮定,「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嗎?」

「不!」嚴恆說話擲地有聲,走上一步,小心翼翼的試圖去抱住沈惜凡,沒料到她身子微微一閃,就錯過了。

他卻不依,狠狠的禁錮著她的胳膊,他的下巴緊緊壓著她的頭,沈惜凡掙扎,但是無濟於事,直到最後筋疲力盡,她無力的看著遠方,黑暗的走廊沒有盡頭。

長久的沉默,然後他低聲的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小凡,三年前是我錯了,現在你回來好不好?」這句話,她等了三年,終於等到了。

但是,卻沒有想像中的喜悅,她只想哭,放聲大哭,把三年來委屈、不滿、忿恨,全都哭出去,她恨他,他曾經那麼殘忍的對待她。

他現在怎麼還能對她說:「對不起,他怎麼能夠開口,他究竟要怎麼樣,才會放過她。」

然後她突然就明白了,錯過了一瞬,就錯過了生生世世。

感覺到沈惜凡身體不正常的僵硬,嚴恆不由的鬆開了胳膊,想一看究竟,不想她卻用盡力氣掙開,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他的西裝上,深深的一滴淚漬。

他打算追過去,不想後面傳來冷冷的說話聲,「她不會見你的,請你先走吧。」

林億深站在橘色的燈光下,雙手插在口袋裡,倚在門上,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笑容,表情是不可思議的柔和,「回去吧,她需要時間好好想想。」他斂去周身的凌厲的氣勢,朝著樓梯走去,林億深面對著他走來,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再次回頭,卻沒了他的人影,只有林億深與他擦身而過時的那句「她可是我的小師妹,你怎麼能讓她哭久」久迴盪在空曠的走廊裡。

窗外,蒼白的月亮冷漠地俯視眾生,冥冥的輪迴中不知是誰發出了無聲的嘆息。

「別哭了,小師妹……」沈惜凡抬起頭,眼睛沒有辦法適應突如其來的亮光,頓時一陣眩暈,好容易穩住了,定定的望著林億深,想開口說話,張了幾次口,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不會來的了,我剛才已經讓他走了。」看清楚之後,林億深很驚訝,「原來你沒哭呀,害我白擔心一場。」沈惜凡擠出一絲微笑,「怎麼可能,為他那種人,哪裡值得,不過不想面對他而已。」

林億深只好笑笑,順手幫她撩起散落的頭髮,沈惜凡無奈,「師兄,你似乎很閒,可惜我可沒空陪你,我要回家吃飯呢。」她剛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試探的問,「師兄,你知道,我和他…」

坐在桌子上的林億深不去看她,只是望著窗外出神,口氣飄渺,字字撞在她心上,「你可是我的小師妹……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今晚,沈惜凡自己覺得真的是撞邪了。

出了酒店,卻不想回家,她只好百無聊賴的在街上走。

街邊還有些積雪,不過浮上了一層灰,再也不是純潔的白色。

她記得那天晚上何蘇葉送自己回去的時候,雪下的很大,很美,鋪天蓋地的向他們襲來。

何蘇葉幫她撐著傘,她卻喜歡在風雪裡玩鬧,不肯讓他打傘。

那天晚上的雪,晶瑩剔透,潔白無暇。

那時候她在漫天的大雪裡唱歌,「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何蘇葉笑吟吟的看著她,然後告訴她「紅豆性平,味甘酸,清熱解毒,健脾止瀉,利水消腫。紅豆配以連翹和當歸煎湯,可治療肝膿腫;紅豆配以蒲公英、甘草煎湯可治療腸痛。」

她笑他職業病,迂腐,老學究,他說她小丫頭裝老成,最後連他也忘了撐傘,和她玩鬧了一身的雪水。

感情是不是也是如雪,蒙塵了,再也不是原來那麼純潔了。

走了長長的路,她有些累,想坐公車回去,結果摸了半天的包,卻發現錢包忘記帶了。

苦笑一聲,她又實在不想打電話回家平白招來一頓責難,只好在電話簿上一個個按去,按到何蘇葉的時候,她頓了一下,卻是堅定的撥了過去。

「何蘇葉,我可不可以不要李介請我吃飯?」可能他不在家裡,周圍還有些吵鬧,但是他的聲音清晰的傳來,「小丫頭,又打什麼主意?」

沈惜凡無奈的笑,「我是在想,何醫生你能不能妙手仁心可憐一下我,是這樣的,我沒帶錢包,暫時回不了家……」何蘇葉真的趕來了,恰巧他留在學校,離她所在的位置很近,她看他從公車上下來,背著單肩包,風衣的鈕扣還沒有扣好,額髮被風吹起,然後他站在她面前,輕輕的說,「走吧。」

只是這樣兩個字,讓沈惜凡有了想哭的衝動。

她一直假裝那麼堅強,即使她有多恨嚴恆,在他面前仍是小心掩飾,不願意輸了半分半毫,即使她覺得她多委屈,也不願意在外人面前哭出來。

但是這樣溫情的兩個字,卻讓她的情緒堆積,努力找一個出口宣洩。

大碗的蘭州拉麵,滿滿的湯料和香噴噴的牛肉,人來人往的吵雜,老闆時不時和食客搭一兩句話,多半是調侃,熱氣繚繞,熏紅了沈惜凡的眼睛。

她大口大口的吃,一刻都不敢停下來,她怕一停,眼淚就要不受控制的流出。

對面這個男子,即使是在街邊簡陋的小食舖裡,仍然是那麼溫情。

他笑著為自己點大碗拉麵,然後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把牛肉挑完,不動聲色的把他碗裡的牛肉夾給自己。

總是比自己後拿起筷子,卻先於自己吃完,還會詢問要不要再來點什麼。

沈惜凡想哭,她想找個藉口大哭,連同委屈、恨意,統統哭掉。

她看不懂,看不清的東西太多了,她想視線模糊一點,看清最近的東西,自己的心意。

經過小區的超市,她伸手借錢,然後拿著一包薄荷糖出來,何蘇葉看了咋舌,「很辣的,這個牌子!」沈惜凡忿忿的瞪他一眼,〝嘩啦〞撕開包裝紙,「看什麼?你也想要?」

何蘇葉搖搖頭,「太刺激了,我吃不了。」說完,就轉過臉去,準備回家。

然後,她把大把的薄荷糖丟進口,一股薄荷味一下子衝上大腦,她被著實的辣到了、嗆到了,薄荷腦刺激淚腺,她低著頭,看眼淚滴滴,落在地上,卻沒有悲意。

那樣的委屈、傷痛、恨意,都抵不過零星的溫情,只要一點點的溫暖,她就滿足了。

何蘇葉似乎覺察到什麼,停下腳步,去看沈惜凡,發現她蹲在身後,頭埋在衣服裡,忙蹲在她面前,緊張兮兮,「小丫頭,怎麼了?被辣到了……」沈惜凡不願意抬頭,她的腦袋在努力的蹭著衣服,想把哭過的痕跡抹掉。

何蘇葉嘆氣,「讓你不要吃那麼多,跟藿香一樣,味很刺激的。雖然薄荷疏風散熱,辟穢解毒。治外感風熱,頭痛目赤,咽喉腫痛,食滯氣脹,口瘡牙痛。」

沈惜凡終於抬頭,眼圈紅紅的,「何蘇葉,你好吵哦……你怎麼老是不改你的職業病……」

他蹲在面前,接過那包薄荷糖,思量著哪有垃圾箱,一邊打趣沈惜凡,「唉,我要是不那麼多廢話,你能抬頭看我嗎?」

「何蘇葉,薄荷好辣呀,嗆死我了,我要吐出來…」

「忍著!」坐在小區花園的椅子上,沈惜凡好容易緩了一口氣,卻迎上何蘇葉的笑容,「薄荷,是會讓人唇齒留香的,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嘗試的。」沈惜凡笑起來,「何蘇葉,你沒勇氣嘗試?」

「我?不是,是單純的不喜歡。」

「那你覺得愛情是不是薄荷味呢?」

「小丫頭,愛情是什麼味道都有的,酸甜苦辣,不是可以概括的,但是每段感情都會留下痕跡,可能是苦味,可能是清香……」

「如果有種愛情叫失而復得…」

「傻丫頭,愛情是不會失而復得的,過去了就過去了,再回來,就不是那個味了。當你丟了一顆薄荷糖進去,開始辣辣的很刺激,然後香味停駐在嘴畔,最後一抹清甜讓人回味無窮。每一段的滋味都不一樣,半途的愛情,就是嚐了一半的薄荷糖,失而復得,哪有開始的那種滋味?」

「何蘇葉,我也不知道……」

「那就慢慢去想,時間,是會讓人想明白很多事的……」風很急,樹上的積雪被紛紛吹落,擦過她的臉,化成小小的水氣,蒸發了,就不見了,也許今年還會下第二場的雪,第三場的雪。

時間會流逝,那些讓她迷惘的感情,讓她迷亂的人,就讓她好好想想,等第二場雪,然後融化,第三場雪,然後等春天。

她想,一切會有答案的,關於自己,關於嚴恆,關於初戀的傷痛,關於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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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苦丁

何蘇葉去醫院上班,剛下公交車,就看見邱天同志戴著MP3,搖頭晃腦的走進醫院大門,他有些好奇,走過去拍邱天肩膀,「別告訴我你也在這裡工作。」邱天表情無辜,「什麼世道呀,就這麼不歡迎我的到來,俺好傷心的!」

何蘇葉笑起來,「歡迎,只是覺得哪個導師都震不住你,很好奇!」邱天嘆氣,「你以為弄個博士有什麼了不起,醫院一抓大把,俺還不是得跟在老闆後面打下手,再說我們院的心血管科不是很強,我先待著,沒準哪天就跳走了。」何蘇葉沒做聲,頗有同感,邱天接著說,「蘇葉,其實我挺想去你爹手下的,可惜沒辦法,我不是軍人。」他愣了一下,「是吧,好像是去不了,那個是軍區總醫院,要軍籍的。」

邱天一副「你真是遲鈍」的表情,伸手想去掐他,唉聲嘆氣,「我真是搞不懂你,當初不考軍醫大就算了,連研讀的都是中醫,國也不出;家裡有個當院長、少將的老爹,還是全國心血管科著名專家,多好的先決條件,你真是浪費!」何蘇葉無奈,「這種東西強求不來,我還是比較喜歡中醫。」今天是顧教授坐診,中醫樓滿滿都是人,何蘇葉和老闆手下另一個女博士生坐在一邊,看看病人,抄抄病歷,叫號,顧教授嚴厲是一向出名的,女博士寫方劑的時候停了幾次筆,被瞪了好幾下。

好容易等一個電話把教授叫走了,博士生感嘆,「老闆坐一次診,我就要折壽一個月。」

那邊就有小護士叫,「何醫生,顧教授讓你去內科樓,消化科。」女博士這才看清楚他的胸牌——「主治醫生」,心理暗嘆,怪不得老闆那麼器重他的,自己不過是個醫師,按這個檔子,先拜師的自己倒是該叫他大師兄了。

今天一天過的特別忙,先是在中醫樓陪診,然後處理了消化科的一個病人,又被血液科的叫走,最後老闆跟他說自己最近搞了一種新藥,問他願不願意去幫忙。

何蘇葉苦笑,心忖著這年關還真是難過。

那份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部的申請表,被他壓在桌子下面,很久沒有碰過,Andy教授幾次表示不想失去優秀的中西醫結合人才,多長時間都願意等。

中醫在本國研究的勢頭遠遠不及大洋彼岸的美國,他覺得有些悲哀。

好像到了年底大家都很忙,李介被考試攪的暈頭轉向的,三天兩頭的跑來要何蘇葉劃重點給他;方可歆好像也很久沒露面了,聽說影像科也很忙;何奶奶打電話來,說是何蘇葉爸爸去了日本,過年可能不回家了。

何蘇葉最近忙的確實有些心煩意燥,買了一點苦丁茶泡水喝。

苦丁茶葉苦、性平、止渴明目、散風熱、清頭目、解毒消炎,外傷出血止血,主治風熱頭痛、目赤腫痛,而且有降血壓、血脂,減肥抗癌、抗衰老功效。

他偏愛苦丁茶的苦味,當白開水喝。

下了今年的第二場大雪,比第一場更大、更猛,氣象部接連發布一連串的警報,公路、鐵路樞紐受損,機場被迫關閉,這個城市靜悄悄的,彷彿被隔離一般。

何蘇葉也覺得被隔絕了一般,除了邱天、李介,沒有誰和他說話。

連沈惜凡也不知所蹤,這個有時候聒噪,有時候安靜的女孩子,憑空消失了一般,像被蒸發的雪花,不留痕跡,讓人無處可尋。

何蘇葉想,如果發信息給她,會不會太突兀了,而且,有這個必要嗎。

這個冬天,真的很冷,一杯茶的熱度,遠遠不夠。

他這幾天都在研究藥理,忙著老闆的新藥製劑,包括研究那台價值150萬液質聯用儀和65萬的氣質聯用儀的使用方法。

書桌上堆的滿滿的是各式的書、說明書、論文、報告,他何蘇葉的東西從來沒有這麼凌亂過,只是他無心收拾,任由其發展。

他伸手想去抽那本壓在最地下的中國藥典大全,不想把上面書全部弄翻了,在所有的書中,他發現一張藍色的信紙,夾雜李介那份資料中。

字跡是沈惜凡的,清秀文雅,還有些靈動之姿。

「城市上空有大片大片浮雲迅疾流動,忽然有鴿子劃過天幕,那些細碎的剪影被隔壁陽台垂落下來的鋼絲鑲嵌在時光中,彷彿悲傷的音符,撥弄失去愛人的心弦。我覺得這一幕好熟悉,之前也有過這樣的天吧,我和你手牽手走在雨後的大道上,我問你什麼才叫幸福,你說幸福就是和喜歡的人,吵吵鬧鬧的過一輩子。」

「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打傘,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微笑,一個人淋雨。所以這樣一個落雨的午後,我一個人從花市的東頭逛到西頭,再從西頭走到東頭,後來我終於餓了,於是一個人走進那家港式茶餐廳,點了平時你最愛吃的海鮮麵,一點點,彷彿吃掉回憶一樣,吃掉面前的食物。黯相望,斷鴻聲裡,立盡夕陽斜。沒有我的日子,你過得好嗎?」

酸酸的滋味湧上他的心頭,何蘇葉輕輕喟嘆一聲,想起上次沈惜凡哭紅的眼睛,以及問他奇怪的「失而復得愛情」的問題,他就應該察覺到不對勁了。

沈惜凡一定深深喜歡過,這封信的上的那個人,耗盡全力,飛蛾撲火般的,然後熊熊燃燒,化為灰燼,然後現在,那個人是不是回來找她了?這樣一個好女孩,單純可愛,有些頑皮卻凡事認真努力,她是應該被人放在手心裡呵護的,愛惜的,而不是用來傷害、拋棄,然後再回頭苦苦乞求原諒的。

她最近的憑空消失,會不會是遇到什麼困難了,還是有想不通的事情,他有些擔心,雖然——感覺有些怪怪的。

最後還是發了信息給她,卻像石沉大海一樣,他等了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信,撥電話回去傳來冷冰冰的回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端起茶杯,他第一次覺得淡淡的苦味從舌尖傳來,他壞心的想,要不要加一點糖進去試試。

其實這並不是沈惜凡的錯,晚上參加她表哥婚宴的時候,堂姐家剛滿四歲的小豆丁哭著鬧著要回家,她抱著小孩讓他在樓梯口鬧騰,把手機拿出來,放音樂逗著他。

結果她一轉頭,小豆丁就不安分,兩手捧著手機,沒拿穩,手機從二樓掉了下來,墜到一樓的大理石地面上,摔了個五馬分屍。

她覺得年關真的是很難過,寂寞又無聊,還破財。

卻不知道有一個人惦記她,惦記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去上班,沈惜凡覺得沒有手機寸步難行,決定下班之後趕快去買一個手機,解決溝通交流問題。

正巧快遞公司送來東西,她有些好奇,簽了名就拆開來看,倒是著實的被嚇到了,週生生的logo,打開一看是一根鑽石項鍊,她隱約記得是那款「鉑金心影」。她瞠目結舌,碎鑽的光芒在橘色的燈光下折出夢幻般的光色,流光溢彩,粼粼的好似月華,難怪女人都喜愛鑽石一類東西,不光是虛榮,而是極大的滿足了她們的美感。

她也不例外,但是這個禮物太貴重了,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要不起。

想拿電話打給嚴恆,又覺得用酒店內線似乎有些說不清楚,忽然看見首飾盒子裡面有一張便簽,她拿起來看看,然後小心的把項鍊裝好,再把盒子放到包的底層。

她決定去咖啡店找他,然後把禮物退回,她要告訴他,請讓我想想。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吧,比如傷害不是隨隨便便一筆勾銷的,而感情,也不是說沒有就能煙消雲散的,她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在她不想生命中有遺憾。

想清楚再說,未來該怎麼走,時間會證明一切。

何蘇葉留在實驗室極晚,同去的研究生做事毛躁,不小心把藥劑的量算錯了,然後推翻一切又重來,原本五點鐘就可以結束的實驗被拖到了七點多。

他打算去吃路邊攤湊合一頓的,結果轉去那家拉麵店的時候看見了沈惜凡,一手筷子,一手紙巾,〝呼啦呼啦〞的吃著麻辣燙,挺自我娛樂的樣子。

他忽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為自己無緣的牽掛,和這個小丫頭沒心沒肺的做法。

沈惜凡正在歡暢的挑著生菜,湯碗裡面紅彤彤的都是辣油,嘴裡不停的哈氣,然後她看見何蘇葉端著碗,示意能不能坐在她對面,她好奇,那廝也會吃這種東西。

果然是悶騷型的人,居然是清湯,多沒意思,麻辣燙要吃的是什麼?就是麻辣兩個字!她鄙視的望著他,撇撇嘴。

何蘇葉冷臉,「我上火了,吃不了辣的,別這樣看我,我最近很不爽!」

原來溫文和氣的中醫生也是會有情緒的呀,可是她沈惜凡更不爽,吃麻辣燙的火氣上來了,「我才不爽呢,手機砸了不說……」何蘇葉一愣,嘀咕,「手機砸了?哦,原來如此……」一口菜噎住了,沈惜凡緩口氣,吮了筷子兩下,嘆氣,「破財也就算了,前男朋友找上門,白白送東西給自己,你以為我賺到了?哪有!我又把還回去了,我好鬱悶的說!」

這話,何蘇葉聽的起來真不是味道,心思百轉千迴,原來那個紙上的人,真的是她的前男友,原來她那天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是為了那個人,現在,張口閉口也是那個人,還送禮物給小丫頭,幹嘛,想討好人家?還好小丫頭立場堅定,站對了革命隊伍。

他何蘇葉二十多年都沒唾棄過誰,現在倒是對小丫頭前男友很有看法。

等等,他是怎麼了?在想什麼亂七八糟、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一頓飯何蘇葉吃的索然無味,倒是沈惜凡吃完了又笑嘻嘻的伸了筷子挑他碗裡的麵筋,一點都沒有把前男友的事放在心上的樣子。

他看著小丫頭吃完唉聲嘆氣,「我那個鬱結呀,心火很旺呀,別看我現在這樣子,貌似很快樂的樣子,其實我都愁死了,何蘇葉,你說我咋辦呢?」病急亂投醫,他覺得小丫頭應該去急診,先來一針安定,然後轉到神經內科,說話都不利索了,問他咋辦,卻說不出個緣由來。

「苦丁茶,消消火。」他回答,為了擺出充分的證據,他又補充到,「我最近也在喝。」

沈惜凡「呀」的一聲,「何蘇葉,苦丁茶,你要減肥?」無力加挫敗,何蘇葉頭大,沒好氣的回答,「荷葉也能減肥,可是也沒人規定不能用來熱解暑,升發清陽,涼血止血。」話音剛落就聽見沈惜凡哧哧的笑,「蘇葉,荷葉……你真是啥功效都全了。」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各懷心思,沉默了一路,最後沈惜凡按捺不住,「何蘇葉,我覺得,遺忘沒那麼容易,比如說我前男友,明明理智告訴自己沒可能,但是不由自主的會去想,說不上的感覺。可能以前喜歡的太深,然後被傷的很重,想忘也忘不了。」

「你跟他在一起多長時間,我是說你前男友?」

「兩年,確切的說是764天……」

「哦……你手機修好了沒?」

「剛買了個新的,鬱悶死了,對了,你發信息給我的?」

「嗯,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做什麼呢。」

「不好意思……」

何蘇葉回家,泡了一杯苦丁茶,重新拿起那封信,柔和的燈光下,藍色的信紙折出淡淡的憂傷,她的話語,她的心傷,他能感覺到。

再次看來,豈止是酸酸的感覺,他有些心疼她,原來小丫頭還殘留著曾經年少時候留下的疤痕,看似癒合,實則深到骨髓,一不小心,就是翻天覆地的疼痛。

原來她一直沒有男朋友,是便不敢再提及、再愛上,然後再傷痛。

這樣敏感的女孩子,脆弱的有些讓人有保護欲。

把茶送入口中,何蘇葉不禁皺眉,苦,真苦,心底有塊地方隱隱作痛,細軟綿長,點點滴滴,揪緊了他的心。

他是喜歡上了她吧,對她那麼牽腸掛肚,喜歡看她的一顰一笑,生氣皺眉小女人十足的樣子,幾天不見會想念她,為她擔驚受怕,介意她的前男友,莫名其妙的吃醋,一切都是他喜歡她的證明。

歡喜和無奈同時抓住了他,小丫頭心裡有個無底洞,他不知道用什麼去填滿,她不肯向前走,他斷不能硬把她拽出來,但是要怎麼樣,才能讓這個讓他心疼,讓他感到責任感的女孩子周身灑滿陽光,笑的那樣幸福和快樂。

僅僅讓她感到幸福就可以了,他願意站在她身邊,安靜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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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山楂

沈惜凡回家之後,看見家裡客廳裡擺著堆堆麻袋、禮品盒,進洗手間去洗手的時候,就聽見塑料桶裡面〝撲騰〞的聲音,她好奇,揭開蓋子一看,花容失色:「媽呀!有蛇!」

倒是把沈爸爸嚇過來了,笑呵呵的拿著小木棒挑逗了兩下,「那是黃鱔,這麼沒眼色?」

沈惜凡作嘔,「丟陽台去吧,受不了我上廁所時候還有東西看著!」又聽到麻袋裡面有〝吱吱〞的響聲,沈爸爸解釋到,「那是螃蟹,這個是鰱魚,凡凡快來幫忙把魚裝桶裡面,別弄死了,不然你媽又要傷心了。」吃晚飯的時候,沈媽媽喜滋滋的拿著筷子指點江山,「挑幾盒上好的海鮮給爺爺、外公家送去,還有那些蔬菜,今年咱農業局大棚蔬菜長的好。」沈爸爸點頭,「過年送點花、蔬菜、水果的給老人家,實惠!」沈惜凡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哦…。我說家裡這麼多東西的,原來快過年了!」

沈媽媽不滿,「你天天就知道工作,過年了連個假期都不知道有沒有,今年大年三十晚上你舅舅坐莊,初一去你爺爺家,初二他們都過來吃飯,就在家裡做家常菜。」沈稀飯哀嚎,「又要給小鬼們壓歲錢了,我快窮死了!」真的快要過年了,沈家晚上來了幾撥人,都是沈媽媽局裡的人,送來兩盆蘭花——有著漂亮的名字「海蝶心語」,六盆金桔,和幾箱桔子、橙子,幾盒奇異果和草莓。

有吃的,這是沈惜凡對如今大年的唯一期盼,雖然現在物質生活豐富,想吃什麼就有什麼,但是她覺得一家人團團圓圓的一起吃頓飯,就是白菜豆腐也香甜。

網上有人在議論「大年究竟怎麼過」、 「如今過年過什麼」、「春晚節目單」,更有甚者公開在網上招聘「臨時女友」、 「臨時男友」以便應付催婚的父母。

她隨手點開了一個網頁,裡面是關於樓主向女朋友求婚禮物的求助帖,人氣很高,網友紛紛留言,估計多半是女人——一致要求送鑽石。

果然是「鑽石永恆久,一顆永流傳」,再清高脫俗的女人都抵擋不了的魅力,比如說她沈惜凡就抵擋不了那條「鉑金心影」。

可是不是自己該得的,她想起今天下午時候嚴恆深深的失望,自己竟然有些不忍,可是畢竟是他傷害她在先,現在有什麼資格要求補償,三年後,自己的念念不忘,是對那份感情的不忘還是對當年傷害的耿耿於懷?她想就這樣吧,等到該結婚的時候,找一個適合的人,談一場平淡的戀愛,然後結婚。

過年的時候,到對方家拜年,喜氣洋洋,小字輩會叫他「姐夫」討壓歲錢,陪爺爺小酌幾杯,跟三姑六婆搓麻將,然後一個年就過去了,也許這就是一家人的感覺。

可是她總是覺得不甘心,這樣的生活難道就是自己想要的,這樣的愛情就是自己夢寐的,這樣一個紛雜的都市中,究竟有沒有屬於她自己的一份純潔、真摯的感情?第二天晨會,程總突發奇想要開一個酒店年終慶祝會,屆時再發獎金,沈惜凡覺得,這一年終於熬出頭了。

回家的時候,一個人走在路上,她被街道上熱鬧的景象吸引過去,路過超市,人聲鼎沸,人們推著購物車經過,小孩子歡快的在大廳裡跑,收銀台擠得都是人。

小時候過年的情景一下子浮現在腦海裡,她止不住自己的腳步,鑽進超市買了玫瑰年糕、白年糕,芝麻湯圓和一盒瑞士糖。

可是她有些失望,為什麼沒有糖葫蘆呢?恰巧她走過時代廣場,看見幾個老人扛著棍子,上面插著滿滿的糖葫蘆,紅彤彤的,很是招人喜愛,一旁有小孩子湊上去挑選。

她挑了半天,好容易挑了一個看上去很多、很漂亮的一串,剛準備掏錢,旁邊就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也要一串!」真是見鬼,這個時候還能遇見何蘇葉,他穿著咖啡色的外套,陽光十足,低眉淺笑,小酒窩看上去和糖葫蘆一樣甜甜的,沈惜凡忽然不住的惡寒,一個帥帥的中醫生和一串糖葫蘆搭配在一起,多詭異的情景!事實上,這串糖葫蘆倒是讓何蘇葉平時刻意培養的嚴肅謹慎氣質蕩然無存,他吃美滋滋的,旁若無人,很讓沈惜凡咋舌。

沈惜凡奇怪,「怎麼最近老是看到你?」何蘇葉笑笑,「最近忙著老闆的實驗,一般都是這個時候收工。」

「忙什麼東西呢?國家機密,生化武器,還是生物病毒?」

「你腦袋裡面就不能有些懸壺濟世的概念,別把醫生整天想著怎麼去害人一樣——健胃消食片你知道吧,就是類似那個的!」

「所以你就來買糖葫蘆?」

「好吃呀,又酸又甜的,山楂消食化積,行氣散瘀,尤其是消化油膩肉食積滯,而且充滿了回憶,小時候過年,家裡都會買這個,很有過年的氣息。」

「你那個藥什麼時候帶給我試試?」

「等你吃撐了走不動路的時候吧!」

「那我不成豬了呀?」

「誰說你不是?…小丫頭,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古南華庭的年終慶祝會舉辦的相當隆重,但是對於沈惜凡來說,除了獎金之外似乎沒有什麼能夠吸引她的了。

接下來的舞會也是無聊之極,期間她只和林億深跳了一隻舞,還是因為自己的舞姿實在是太不優雅而主動請辭的。

彼時她正在悱惻,一隻白淨的手伸在她面前,「不知道能否請沈小姐賞光?」

她脫口而出,「如果你不介意我會在您的左右腳輪番轟炸,那我想…」說道這裡她愣住了,多熟悉的對白,是否是五年前的時光倒流。

那時候,學院組織掃盲班,非得逼他們去學舞,她沈惜凡實在是資質有限,動了腳就忘了手,渾身僵硬,小心翼翼怕是踩到對方的腳,舞伴一直在安慰她,別緊張,身體放輕鬆點。

可是她怎麼可能放輕鬆,正在她進退維谷的時候,一個男生跟她的舞伴說,「我來教她算了,她再盯著地看,地板都被穿了洞了!」她又羞又惱,一抬頭,卻看見一張俊逸的臉,和一雙溫柔含笑的眼睛,她再也拒絕不了,亦由自己沉淪,萬劫不復。

以後,學校有了舞會,那句「如果你不介意我會在您的左右腳輪番轟炸」成了他們之間的暗號,所有的舞伴中,只有嚴恆會笑著提醒她,「小凡,我想,你是又踩到我的腳了。」

溫柔愛憐在嚴恆的眼睛流淌,一如五年前一樣,他熟稔的拉起沈惜凡的手,一如他們之間重複了上百次、上千次一樣。

水晶燈的橘色光澤,水影清亮,沈惜凡有些迷幻和眩暈,音樂聲伴著自己輕微的呼吸聲,心裡的空虛被擴大、再擴大,她努力控制著有些氾濫的情緒。

周圍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兩個人身上,那是一種拒絕外人靠近的氛圍,只存在於兩個人的空間中,她莫名的有些沉淪,忽然,她覺得他的氣息越來越近,有些糾纏,有些無奈。

恍然驚夢,她果斷的鬆開手,轉身離開,只差一點點,她就重蹈覆轍了。

打濕了微紅的臉頰,冰水讓她瞬間清醒起來,她不想再回去,出去時候卻發現林億深拿著她的大衣和手袋招呼她。

她有些尷尬,「謝謝你,師兄,我是不是太給人家臉色看了?」林億深笑笑,「沒想到師妹你也是有些臭脾氣的,怎麼,前男友找來了不高興?」

沈惜凡皺眉,「師兄,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們男生能不動聲色的和女生分手,一點預兆都沒有?」林億深瞪眼,「你是在譴責我花心濫情麼?這個問題我也說不清楚,但是似乎這是男生的一貫用法。煩了、厭了,就是一句話也覺得多餘,然後消極的逃避,尋找新的刺激,直到不得已的時候就來一句『我們分手吧』。」

看見沈惜凡義憤的模樣,他補充一句,「那時候都有過年少輕狂,缺的只是『責任』這一個字罷了,可是誰不是一邊傷害一邊長大的!」 沈惜凡苦笑,「要是當時大家能夠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好好談談,現在也不會是這樣的狀況了,我不會這樣摸不著狀況——到底是自己對他餘情未了還是心存不甘。」她話還沒說完,手機就響了,她一看是李介的電話,忙接起來,李介問,「沈惜凡,你有空沒?要不要過來吃餃子,你喜歡什麼餡的,對了,我們都在大師兄家裡!」 她還沒回答,李介又嚷起來了,「有韭菜,三鮮,純肉,豆角,你喜歡吃哪種,我們多包一點?」 一點都不給人回絕的餘地。

拎著兩隻烤鴨到了何蘇葉家,剛上樓梯口就聽見李介的聲音,「方可歆,你這個女孩子家的怎麼連個餃子都不會包,我來我來!」她敲門,磨蹭了好半天才有人應門,滿手麵粉,臉上也被抹上一道道的白印,長得有些邪氣,看樣子是很招女生的類型,「小美女,找誰?」她一下子就口訥起來,「何…李介…。」那邊何蘇葉把頭探了出來,衝著她笑,臉上也沾著麵粉,很家庭的樣子,方可歆委屈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還有一些上次聚會的人,跟她打招呼。

李介倒是有趣,見了她立刻說起來,「我剛才還嘮叨你你就來了現在可好了沈惜凡你快來幫我包餃子你一定會包吧別告訴我你不會啊?」還是被李介搞的沾了一身的麵粉,沈惜凡無奈,雙手沾著麵粉又不能去拿紙巾撣掉,何蘇葉空出手,用濕毛巾幫她擦掉,解下自己的圍裙,遞給她, 「我去煮餃子,用不著。」

他轉身去了廚房,邱天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惜凡一眼,轉身也進去了,方可歆咬了咬嘴唇,別過臉去很不自然。

邱天倚在冰箱上,看著何蘇葉把餃子倒進鍋裡,篤定的說,「你喜歡那個女孩子吧?」

拿著盤子的手明顯顫了一下,何蘇葉轉過身,帶著笑容,大方的承認,「啊,是呀,這麼快就被你看出來了?」倒是邱天被他嚇到了,「意外!意外!」隨即又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臉,「我覺得那女孩子不錯,挺實在的,人又和氣…喂,你倒是告白了沒有,還是被人家拒絕了?應該還沒有告白吧,真是個遲鈍的傢伙…。」何蘇葉嘆氣,「你這傢伙可不可以不要那麼精明,簡直就是恐怖,要是方可歆知道你幹的好事,非把你殺了!」邱天冷哼一聲,「我就是見不得她對你好怎麼了,你還一副『是嘛?』、『真的嘛?』樣子,受不了,為什麼喜歡你的女生總是比我多,我那個相當的不爽呀!」何蘇葉瞇起眼睛,心裡暗忖,連我都知道你對方可歆有意思,要不當初怎麼老是讓李介跟我灌輸「她喜歡我」的信息,不過似乎有點道理。

邱天伸手去揭鍋蓋,「你幹嘛不去告白呢?」水氣蒸騰上去,窗戶上蒙上了一層白霧,邱天的視線有些模糊,細密的水霧中,何蘇葉的臉龐顯出淡淡的寂寥,「不告別過去,如何有未來,我不想逼她,也不想給她壓力,只要站在她身邊,她幸福就好了。」邱天拍拍他的肩膀,「沒想到騾子進化的這麼快,達爾文的進化論要改寫了!」

這頓飯,沈惜凡真的吃多了,應該說是大家都吃多了,捂著肚子躺在沙發上哼哼,一動也不動,李介喊,「大師兄,健胃消食片!」沈惜凡倒是想到了上次何蘇葉提過的新藥,噗哧一下笑出來,然後就看見他端著一碗什麼東西過來了,黑乎乎的,倒是挺香的,難道是——新藥?不是還沒有申請專利投向市場,連藥監局批號都沒有,他就拿來讓我們做實驗,再說,是不是做人體實驗的時候都會給錢的,她沈惜凡可不要白白做小老鼠。

不過確實很好吃,山楂的味道,還有桔子香,邱天挑了一點嚐嚐,細數名字:「山楂、麥芽、青皮、烏梅、枳實,這就是顧老頭搞的藥?」何蘇葉一本正經,「這是我在實驗室搞的玩的,好不好吃?」全部人都笑起來,紛紛伸手去勺碗裡的東西,沈惜凡不由的多看了何蘇葉幾眼,他撐著沙發,額髮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眉心,他靠近她,輕聲的說,「小丫頭,明天晚上去吃糖葫蘆?」

她迎向他的目光,笑吟吟的,「好呀,不見不散!」她想起那串糖葫蘆,紅色的糖漿包裹著圓圓的山楂,沒有花哨的芝麻、豆沙,最最質樸的糖葫蘆,卻是最最美味的。

她一直是一個理想完美主義者,她希望她的愛情,不需要鑽石裝點,不需要黃金修飾,只要愛情本身,就是那串糖葫蘆的味道,山楂加糖漿,有酸有甜,百吃不厭。

而何蘇葉,會不會是在大雪飄飛、人聲鼎沸的街頭遞給她一串冰糖葫蘆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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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杏仁

他抬起表看看時間,按到日期那一檔,才恍然,原來今晚是大年夜,學校實驗樓冷冷清清,只有幾個攻關項目的研究室亮著燈,來去不見幾個人,同去的研究生早早就溜班了,偌大的超淨實驗室就剩他一個。

三年了,何蘇葉的春節都是這樣過來的,整日整夜的埋在藥理、劑量和值班之中,每每奶奶、外婆打電話來,他總是說太忙回不去,不知不覺,春節對他來說變得可有可無。

因為,沒有家,沒有家人在一起守歲,十二點時候餃子的香味,絡繹不絕的電話拜年的春節,他不想度過。

不知道隔壁實驗室誰的手機響起,陳奕迅唱到,「Merry,Merry Christmas,lonely,lonely Christmas,想祝福不知道給誰,愛被我們打了死結…。」空蕩的迴廊,傳的久久。

他心裡一陣酸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忽聞走廊上一陣腳步聲,細碎的高跟鞋,有些紊亂,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上的活,期待著什麼。

腳步聲戛然而止,沒有預想那樣,來人會推門而入,拎著飯盒,笑著對他說,「何蘇葉,吃餃子,別忙了,今晚是大年夜唉!快來,不然我就全吃了。」他總是笑她,「超淨室裡面吃餃子,是不是有些褻瀆科學儀器。」彼時他不願意回家過年,只待在實驗室裡,張宜凌陪著他過年,兩個人就在實驗室裡吃餃子、湯圓,然後在下半夜的時候他把她送去火車站,一個年,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但是,怎樣的逃避心裡還是空蕩盪,沒有歸屬感,他脫下手套,拿出電話,撥出了何爺爺家的號碼,那邊立刻就有人接起來,奶聲奶氣,「喂,何老太爺家,找誰?」他噗哧一下笑出來,忽然間心裡滿滿的溫情,「是我,小叔叔,何首烏!」

小孩子「哼」了一聲,「小叔叔欺負我,我不叫何首烏,我叫何守崢!」

馬上對面就有人接口,「蘇葉?!媽、爸,蘇葉電話!」他不想老人家急急趕來,便和氣對小侄子說,「小叔叔一會回去,告訴奶奶、爺爺,要是已經吃飯了就不用等我了。」

「小叔叔要包壓歲錢哦!不然我不給你開門!」

「知道了,小財迷!先掛了,等會見。」

「嗯!不見不散!」超市早已關門,所幸醫院一旁的小攤位上還開著,店主端著麵碗熱情的招呼他,「小伙子,外地剛回來呀,送禮買多算你便宜點,大家都好過年!」他苦笑,自己這副落拓的樣子真的很像外鄉人。

一個人坐在公車上,街上來來往往都是匆匆的人,司機笑,「小伙子,你運氣真好,這是今晚最後一班車了,下班了我們也回家過年的。」他覺得是天意,是個來年的好兆頭。

真的好久沒有這樣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何家人丁不旺,湊湊一桌還不到,他的小侄子鬼怪精靈的,說話逗樂,其樂融融的一頓飯吃完,一家人又坐在沙發前等春節聯歡晚會。

何守崢拿著果汁顛顛的跑來,一頭栽進何蘇葉的懷裡,「小叔叔,陪我放煙火。」

省委大院裡聚集了不少孩子,〝劈裡啪啦〞的煙火聲映襯著天空透亮,何守崢玩鬧的高興,在雪地裡一腳深一腳淺的跑,手裡還攥著「魔術棒」,火星跳躍著,襯著圓滾滾的小臉,童趣、喜悅、高興、快樂還有幸福。

何蘇葉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曾經那麼快樂過,但是幸福總是那麼短暫。

玩鬧了好一會,何守崢的鞋子沾的都是雪水,可憐兮兮的喊「小叔叔」,他只好抱起小侄子,回家去。

剛坐下來手機就響起來,李介的祝福短信,然後就是方可歆的,邱天的電話,還有一些老同學和同事的。

何守崢換了鞋子乖乖的倚在他身上,把玩著他的手機,忽然,手機一陣震動,小孩子口齒不清,「小叔叔,沈稀飯的電話!」他接過來,捏捏何守崢的臉,「姐姐叫沈惜凡,不是沈稀飯!」站起來,轉到院子裡面接起電話。

她那邊很熱鬧,估計是在酒店裡,還有酒杯碰撞的響聲,沈惜凡笑著說,「雖然還沒有到十二點,但是我怕到時候打你電話成了熱線,所以早早打了出去,還有,我怕我撐不到十二點,因為我今天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怪不得小丫頭一來這麼多話的,他問道,「」喝了多少? 沈惜凡支吾了一下,「好像是半斤白的,半瓶紅的,感覺喝都喝飽了,所以覺得很虧,都沒有吃多少好吃的,我家那群人全是酒鬼,敬了一圈下來還來第二圈,二十多個人,連我小表弟都被灌的醉暈暈了。」她喋喋不休的說著,那邊手還在比劃,旁邊還有小孩笑,「小姨媽,你喝多了。」

沈惜凡瞪她,「我還能喝!」然後她又轉過跟何蘇葉誠懇的說,「我還能喝,真的,信不信你晚上來找我,弄個花生米、酸豆角做小菜,開瓶五糧液,咱們不醉不歸!」五彩絢爛的煙花此起彼伏,照在他臉上,何蘇葉輕輕的笑起來,「小丫頭,別逞能了,快回去睡覺吧,還喝呢,還喝我就給你熬中藥吃了。」又說了好長一會的話,沈惜凡才掛掉電話,何蘇葉摸摸凍僵的手,轉進廚房倒了一杯熱水,捂在手上,張嘴想喊何守崢,發現似乎嗓子有些沙啞,估計是剛才因為急著去接沈惜凡的電話忘了把大衣披上,冰天雪地裡站上個半小時,身體再好的人也受不住。

但是他心裡甜甜的,嘴角駐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何守崢看到之後快嘴,「小叔叔,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偷了腥的貓,爸爸也會那麼笑!」第二天果然是有些咳嗽,他並未在意,趕在超市關門之前買了大堆的東西,又給小舅舅打了電話,約他一起去外公家拜年。

何蘇葉的外公是軍區高官,為人嚴厲,作風硬派,對子女均是要求嚴格,何蘇葉是他的么孫,卻極其疼愛,毫不掩飾。

自從媽媽去世後,何蘇葉去外公家的次數不減反增,逢年過節都會去吃飯,倒是整個家中,他見到父親的次數最少。

那邊給小輩們分完了紅包,熱熱鬧鬧的開宴,鬱家人多,何蘇葉的舅舅有三個,姨媽有一個,加上小字輩擺了幾桌。

鬱爺爺仍是家長派作風,吃完了便去了書房,子孫習以為常,氣氛頓時活躍多了,何蘇葉的小舅舅坐在他旁邊,「小樣,咋還沒見你帶個女朋友回來給我們看看?」大家都笑起來了,他的小外甥女好奇的問,「什麼是女朋友呀!」另一個外甥得意洋洋,「女朋友都不知道,就是可以跟小舅舅玩親親的女人!」

童言無忌,全部人都哄笑起來,連小保姆都捂著嘴偷偷笑,何蘇葉也笑,「這事急不來,等有合適的吧!」其他人不放,紛紛攛掇,「不行,不行,罰酒,罰酒!」快給他滿上!一頓飯下來,他也微微喝多了點,去洗手間濕濕臉,鬱奶奶叫他,「蘇葉,你外公叫你去他書房。」鬱爺爺坐在棋桌旁,看見他進來,招呼他,「蘇葉,陪我下盤。」他執白,鬱爺爺執黑,因為不是經常下棋,他以一目輸掉了,鬱爺爺點頭,「儘管輸了但還是不錯的,很久沒下了吧。」何蘇葉仔細想想,「應該有一年了。」鬱爺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幫我看看這腿吧,早年打戰的後遺症,一到冷天就酸痛。」

乘著他診視的時候,鬱爺爺緩緩開口,「蘇葉,我們從沒怨過你爸爸。」

他輕輕的「嗯」了一聲,鬱爺爺繼續到,「就像我,古板的有些不盡人情,仍然希望晚年時候兒孫承歡膝下,你爸爸也就你一個兒子,你媽媽也不在了,晚年之後會很寂寞的。」

他鼻子有些酸澀,不敢抬頭看外公,「我知道,外公。」

「親家公上次來喝茶的時候就跟我提到你們父子倆的事,我就決定無論如何也得好好罵你一通,可是,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會知道怎麼做的。」

「我有機會一定會找爸爸談的。」大年初一的街頭已經熙熙攘攘湧滿了人,好久不見的太陽隱在雲霧之中,樹上牆上滴著水,即使是暗淡的陽光,也是溫暖,會讓冰雪解凍。

喝了酒,吹了風,他咳嗽更重了,繞了路去全市最大的中藥房,準備抓點中藥壓一下。

中藥房只有三個值班的女藥師,一個中年人在大發脾氣,「你們藥店怎麼搞的,連個方子都看不住,我這是治病用的,你們耽誤的起不?你們老闆呢,我要投訴!」一個女孩子說話都發顫,「對不起,我再找找,再找找!」何蘇葉走上去,跟另一個藥師說,「給我抓麻黃10克,杏仁10克,紫菀10克,白前10克,百部10克,陳皮20克,桔梗10克,甘草20克,三副,自帶。」中年人奇怪的望著他,他笑笑不做聲,最後中年人問他,「小伙子,我父親胃病犯起來,大年初一的打發我來抓藥,可是方子被她們弄不見了,能幫我個忙,把藥配全不?」

他一路咳回家,心裡苦笑,原來醫生也是會生病的,以後斷不能在病人面前逞強,想起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生病了,硬是生生的栽在風寒襲肺上了。

這時候手機響了,他一看是沈惜凡的短信,「何蘇葉,我昨晚是不是醉死了呀,扯著你講了很多驢唇不對馬嘴的話,你可千萬別介意呀。」他回到,「不會的,你醉的時候話特別少,只會哼哼。」

「不可能,我媽說我昨晚抱著電話絮絮叨叨沒個完,你現在在哪?」

「我在公車上,有些咳嗽,回家吃藥。」他剛走到小區門口,就看見沈惜凡站在門口瑟瑟發抖,他快步走上去,生生的壓抑住咳嗽,「小丫頭怎麼了?」沈惜凡抬起頭,臉凍得紅紅的,「你不是說你病了,我來探病。」他沒來由的一陣惱火,「你是傻瓜呀,天那麼冷你這樣的體質待在外面不生病才怪呢,你不知道現在醫院只有急診,又不是專家教授坐診,你要是過年還折騰出一個感冒發燒有你哭的了!」

被他這麼無厘頭的一罵,沈惜凡感到萬分的委屈,弱弱的辯解,「生病了你就給我開中藥,我不怕苦,我喝,跟和酒一樣,一口燜!」何蘇葉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口氣實在是太嚴厲了,沈惜凡的回答更是讓他心「咯噔」的猛的跳了一下,他別過臉去,有些微窘,「丫頭,我剛才說話太急了,別生氣,快上來吧,天冷。」

他先是挑了一點麻黃和甘草,用沸水滾了一下,裝好後遞給沈惜凡,囑咐她,「快把喝下去,小心感冒了。」沈惜凡端過來,看著塑料袋裡的各味藥好奇,最後捏出一顆杏仁,「何蘇葉,這個是不是杏仁?我能不能嚐嚐?」說著就往嘴裡丟。

何蘇葉來不及阻止她,眼見她皺著眉頭喊,「苦死了,什麼怪味!這是杏仁嗎,何蘇葉你忽悠我!」他笑起來,「這是苦杏仁,你以為是乾貨裡面那個?饞鬼!杏仁用於止咳平喘,苦味疏利開通,降肺氣兼有宣肺,我這個是風寒咳嗽,所以用麻黃、甘草、桔梗、紫菀。」沈惜凡只得翻白眼,「看來我今年開運不利嘛…。」趁著何蘇葉煎中藥的時候,沈惜凡溜進了書房,她想找幾本簡單的關於中藥的書看看,省得被笑白目。

她一本一本找,終於看見適合自己的——中藥學(供中醫藥類專業用),翻開一看,原來是何蘇葉本科時候的課本,上面段段被劃上了重點,空白處記滿了筆記,看來學的挺認真的樣子。

她一頁頁的翻,中藥的性能,中藥的配伍,中藥的配伍,用藥劑量與用法,挺全面的嘛——「咦,這是什麼照片?」一張照片,很普通,一群人,裡面有何蘇葉、李介、邱天、方可歆,還有一個女孩子,很漂亮,這個人,她從來沒有見過,任何聚會,任何場合。

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生與何蘇葉有關。

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李介從來沒有提過,其他人也是絕口不提,她很久以前就好奇,何蘇葉這樣優秀的一個男人為什麼會沒有女朋友。

那答案是不是就在這裡,這個女孩子身上,所有人刻意迴避的一個人,是他的傷痛。

何蘇葉在廚房喊,「小丫頭,你的藥要涼了快來喝!」她手忙腳亂的把書合起,塞進書櫃裡,廚房裡,何蘇葉正在給電飯煲裡添水,中藥的味逸出來,她聞起來——苦,真苦。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那麼多為情所困的人,和自己一樣,作繭自縛一樣,困在過去不肯回頭。

她看過這樣一個帖子,「有人十年如一日的獨愛一人。

他們在漆黑的心底為他開出一片荒蕪之地。
                  
在寂寞的旅途中,他們重複的做一個夢。

夢裡有那個已經遠走高飛的人和他曾帶來的愛情。

他們為此承受,負擔,也有一點點愉悅。

可所有的變化都發生在一夜之間,所有的溫暖突然轉為冰凌,他們在  突然間就蒼老了,接近死亡。

死的時候,嘴裡呢喃的仍是他的名字。

此情此景,萬分偉大。」

她沒有勇氣問起何蘇葉的過往,就如自己不願意跟任何人提起她的過往一樣。

她心裡有塊地方漸漸的冷卻下來,心,透涼。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為何蘇葉感到心痛和傷感,為什麼很想哭,為什麼想去撫平他眉間的憂愁,他總是淡淡的笑,她卻覺得很勉強。

忽然她不敢奢望他對她好了,她承受不起,也不配,這一切應該是別的人的幸福。

她沒有勇氣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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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5:44
第十七章   葛花

初四,沈惜凡帶著小侄女去書城買書,小姑娘剛上五年級,就特老成,對著青春小說不屑一顧,「幼稚、無聊、我都不看,為啥還那麼多比我老的人圍在那裡看!」果然,青春小說一檔,有蹲著的,站著的,坐著的,形態各異。

在書海裡轉悠了一圈,沈惜凡感嘆,「我正是黃青不接的時候,都沒適合我的書!」可是付款的時候,小侄女奇怪,「小姨媽,你不是說沒書看嗎?怎麼買了這麼多?」

被人戳破了心思,她慌忙的把書拿起來裝好,「沒、沒,我馬上要出國了,所以都是教科書!」

小侄女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小聲嘀咕,「買的都是中醫書,你蒙誰的你。」

出門時候,人山人海,她買的書多,只好捧在手裡,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沈惜凡,要不要我幫你?」她轉過臉去,一下子變得結巴起來,「哦,新年好呀,何蘇葉,我這個不重的,不用麻煩了。」說完之後,她不敢去看他,臉微微紅起來。

倒是何守崢在一旁插嘴,「姐姐看起來好辛苦的,小叔叔你怎麼可以袖手旁觀!」

她這才注意到何蘇葉旁邊站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孩,眼前一亮,心裡暗嘆,何蘇葉家的基因實在是萬里挑一好,男孩子生的跟金童似的,想必何蘇葉小時候也是這樣招人喜歡。

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何守崢也不避她火熱的視線,笑瞇瞇的看著沈惜凡,「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哦,是我喜歡的奧黛麗‧赫本那類型的!」何蘇葉小時候絕對不會有這麼嘴甜的,她敢肯定,不過一個二十五的女人居然被一個小孩子說的心花怒放的,實在是很無奈的事。

她掩飾不住情緒,笑開了顏,「何蘇葉,他好可愛呀!」何蘇葉摸摸何守崢的頭,轉而去看沈惜凡手上的書,他抽出一本書,又用手幫她托起其它的書,翻了幾頁,詢問,「這本書不錯,借給我看幾天?」她連忙點頭,「沒關係,你拿去看!想看多久就多久!」公車上,沈惜凡一直在悱惻,手裡捧著那些中藥書,皺著眉頭。

會不會給何蘇葉發現她的心思——她想學些中醫知識,省得她總是在他面前鬧笑話,她覺得很丟臉,雖然她臉丟的合情合理;她想跟他多些話題,雖然他總是那麼好脾氣的耐心聽她喋喋不休;她想——想更接近他,了解他的世界。

她從來沒有涉及的領域,有好聽的藥名——辛夷、半邊蓮、款冬花;有神奇的用法——原來不光是水,酒、醋也可以做藥引,甚至還可以蒸、制霜、淬、發酵;藥到病除——外感、肺病、脾胃腸病、氣血症無所不能;中醫是一個神奇的領域,是千年文化的沉澱,中華民族世世代代相傳的瑰寶。

倒是那廂何守崢看著沈惜凡離去的背影出神,「漂亮的姐姐叫什麼名字?」

何蘇葉一愣,彎腰去捏他圓乎乎的臉,「怎麼?剛才忘記跟姐姐搭訕了?」

何守崢不服氣,「小叔叔,你說話的口氣會讓我理解成你在吃醋!」然後他去抓那本書,好奇的問,「咦,這本書老太爺家有!你借來做什麼?」 他「噗哧」一笑,拉起何守崢的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何首烏小朋友!」

今年運氣實在不錯,酒店值班沒輪到她,樂得她在家悠閒自在,準備出國留學的資料。

雖然酒店管理是個安身立命的職業,但是她決計不討厭,甚至還有些歡喜。

她喜歡站在酒店的草地上仰視天空,太陽光打在剔透的窗上,來來往往的客人,神態各異。

雖然辛苦,時常會有挑剔的客人抱怨,但是每處理好一件事,她都覺得很滿足。

沈惜凡一口氣投了二十多所學校,從最好的拉斯維加斯、康奈爾到加州大學。

她大學時候一心想讀康奈爾,但是入學條件中有三年酒店管理經驗,於是她二話不說投身工作。

但是,她現在禱告能被賓夕法尼亞州大學錄取。

可是這樣好嗎,明明心有芥蒂他的過去,明明告訴自己不能陷的太深,明明有些刻意的迴避何蘇葉,但是她仍然會抑制不住的想他,會很有興趣的研究中藥學。

真是白目的傢伙,她的感情生活一團糟,用破腦袋都理不出頭緒,她究竟要怎麼辦?

她的出國推薦信是程總寫的,消息不知道怎麼外洩了,管理高層人盡皆知。

林億深第一個來找她,面色鐵青,劈頭蓋臉的問,「你怎麼要出國都不打聲招呼!」

那時候沈惜凡正在員工餐廳吃加餐,一不小心糖醋排骨的碎骨擱到了牙,她疼的齜牙咧嘴,「師兄,你現在知道也不遲嘛!」林億深在她面前坐下,嘆氣,「小師妹你總是那麼任性,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沈惜凡揉著腮幫子,一邊不忘去挑大骨頭,「師兄,我是認真的,留學是我的夢想,沒有完成我會死不瞑目的,我絕對沒在胡鬧,相信我,沒錯的!」他無奈的笑,「我其實也沒生氣,只是,你這樣突然的給我一個措手不及,實在是很為難呀……」她終於把視線從排骨上移開,「……呃……那個,師兄,你為難什麼?」

林億深起身,揉揉她的腦袋,斬釘截鐵的蓋棺定論,「小師妹,你還真是個麻煩精!」

等她吃完排骨,端起綠豆沙,還沒到嘴,那廂許向雅的聲音幽幽的飄來,「好你個稀飯,拋下我們去追逐你的錦繡前程了!」她笑嘻嘻,「綠豆沙很好喝,許經理辛苦了。」許向雅半是羨慕半是惋惜的說,「可惜了那麼高的職位,說丟就丟了,我都替你覺得可惜。」

沈惜凡搖搖頭,「象牙,我問你,一年前我被任命為客房部經理的時候,說老實話,你服不服氣?」許向雅非常乾脆的點頭,「當然不服氣,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等著看你的笑話呢!」

「那就對了!」她瞇起眼睛,「我自己也不服氣,所以——我想多學一點,再提高一點;如今中國酒店管理模式正在和國際接軌,各大連鎖酒店的推出服務必將更加人性化、個體化,酒店管理的大趨勢,在美國、在瑞士,不在中國。」沉默了半晌,許向雅緩緩開口,「你和那個嚴恆怎麼回事?」

「嗯?」她半口綠豆卡在嘴裡了,「沒怎麼回事呀!就那回事呀!」

「瞎說,那天舞會的時候,是人都看出來你們倆有問題,你過年幾天沒來值班,酒店裡面都傳瘋掉了,有些實在是過分,說你是什麼他包養的情人…」她一口氣沒嚥下,立刻嗆住了,「他就是我的初戀,現在夠明白了吧?」

許向雅瞪大眼睛,「哇,原來你初戀現在這麼有錢——呃,我其實是想說這個男人實在是太過分!」她放下勺子,嘆氣,「我實在不想討論嚴恆的問題,我只關心能不能出國。換句話來說,前途是主要矛盾,其他都不是問題。」

許向雅斟酌了一下,最終說出口,「稀飯,你要小心點,人言可畏,酒店工作如履薄冰,先前的客房經理也是因為和客人牽扯關係被辭退,酒店的規章相信你、我都清楚;天下並不盡然好人,抓住苗頭生事端的大有人在。雖然你要出國,但是如果在走之前遇上這類事情,你將來的職場前途也會很艱難。」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真誠的說,「謝謝你。」

日子徐徐的過,三月不再是料峭的寒冷,微微有了綿綿的春意,酒店迎來了淡季。

按照原計劃古南華庭的新閣採用新加坡最新的行政套房樣式進行改建,她想,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重大工作了。

完工那天,程總特意帶了幾位同行去參觀,反響一致很好。

席間沈惜凡喝了不少酒,回到辦公室暈乎乎的,幸好她早已準備卸任,如今的例行公事均交給下屬。

藉著酒勁,她躺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她睡的極不踏實,總是恍恍惚惚的覺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仔細一聽,是嚴恆的聲音。

那樣的呼喚,彷彿似離別,後會無期,永不相見。

她是被電話鈴吵醒的,「兩隻老虎」歡快的唱著,她一下就反應過來——李介。

只有他才配的上那麼可愛、稍顯幼稚的鈴聲。

今天的李介扭扭捏捏,說話不利索,支吾了半天,「沈惜凡,今天我生日,不知道你能不能賞光?」她笑起來,「這樣呀,我一定去,怎麼?怕我拒絕?」李介鬆口氣,「是這樣的,我決定把女朋友帶給你們瞧瞧,好歹你也是我最後一任相親對象,我怕你到時候上演一部八點檔的肥皂劇!」她哈哈大笑,「李介,你做人不厚道,怎麼,新歡舊愛共冶一爐?」李介立刻油嘴滑舌,「是呀,是呀,要是我老婆不介意,我可以勉強考慮讓你做小的!」

「呸!」沈惜凡啐他一口,「你做夢!」

生日真是一個隆重的節日,一人一年只有一次。

她去商場轉了一圈,正好看見周大福翡翠打折,她想,送一對翡翠的吊飾,既是生日禮物又算是見面禮,情侶都會喜歡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認識何蘇葉這麼久了,卻不知道他生日。

李介請在本市最特色的川菜館包間,雖然人不多,但是夠隆重。

沈惜凡進去後第一眼就看見一個嬌小漂亮的女孩子,挽著李介的手臂,笑吟吟的和邱天說著什麼。

李介眼尖,看見沈惜凡立刻手舞足蹈,「這裡,這裡!」女孩子轉過身來,「李介,這就是沈小姐?挺漂亮的,很有氣質!」酒店工作那麼久,她一下子就摸著了女孩子的來歷,四川小妞,說話又辣又衝,但是直來直往,很好相處。

她笑笑,「你好,我叫沈惜凡,李介最後的相親對象。」所有人都笑起來,女孩子眼前一亮,「我是李介相親終結者,我叫蘇杉,杉樹的杉,不是那個『蘇三離了洪桐縣』那個蘇三。」更多的暴笑聲,她落座後環顧四周,咦——何蘇葉呢?邱天偷偷的笑,「尖尖角在實驗室呢,說老闆大罵研究生,讓他觀戰中,馬上過來。」

她翻白眼,「為什麼喊何蘇葉叫尖尖角?」

「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頭!呶——說到就到了,春風滿面,不食煙火色的樣子,真是令人嫉妒!」似乎好久沒見到何蘇葉了,他瘦了,不過更顯得鼻樑高挺、下巴堅毅,精神倒是很好,更顯得氣宇軒昂。

她有些鬱悶,為什麼越看何蘇葉越覺得帥呢?明明告誡過自己,離他遠一點,千萬不可以陷的過深,為什麼一切在看見他之後全被丟掉腦後,她在心裡鄙視自己。

何蘇葉倒是沒有察覺,「丫頭,好久不見了,最近真是忙死我了,好累呀!」

李介在一旁酸溜溜的,「哎呦,我就那麼渺小呀!大師兄你好歹先問候我一下,我可是今天請你吃飯的人!」這頓飯吃的盡興,她這才知道原來李介和蘇杉準備結婚了。

席間他們一個個敬酒,一來二去均是拿碗做計量單位來喝,蘇杉特喜歡沈惜凡,和她喝得最多。

結果敬到何蘇葉這裡,邱天一把攔住,「何蘇葉不能喝,喝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李介反應過來,跟蘇杉解釋,「大師兄沒酒量,醉了就沒人做義工了,他以茶代酒表表意思就好了!」邱天還是不讓,拿起五糧液給碗裡滿上,塞到沈惜凡手裡,笑的狡猾,「喝還是要喝的,不過找個人代喝!」酒席上的人都開始起哄,只有方可歆似笑非笑的冷冷的看著他們,沈惜凡一下就捕捉到她眼裡的情緒,暗叫不好,這個酒得硬著頭皮喝了。

何蘇葉想去奪碗,結果被沈惜凡按住,她深吸一口氣,慷慨激昂,「何蘇葉,革命不能沒有你,所以請你全程保持清醒,我能不能回家全都靠你了!」趁大家大笑的時候,端起碗,「」呼啦一口,然後翻轉碗,滴酒不剩。

全部人「好」、「好」的叫起來,沈惜凡腦袋開始不聽使喚,一碗接著一碗,慢慢混沌,喝到最後散席,她發現自己左手撐在何蘇葉的手臂上,才能勉強站穩。

最後真的只剩下何蘇葉一個人是完全清醒的,他打點完所有人,轉身過來攙扶醉酒的沈惜凡,剛出酒店,她的眼睛還能微微睜著,等上出租車的時候,已經淺淺的睡著了。

何蘇葉看著她滿身酒氣,覺得心疼,傻丫頭喝這麼多做什麼,還幫他喝了大半,真是愛逞能的傢伙,可是他又覺得甜蜜滿足。

不由的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心想,丫頭這樣能睡的舒服一點。

到了小區門口下車時候,何蘇葉勉強把她搖醒,她瞇著眼睛看了一會,毫無意識。

她是真的醉了,失去方向感只能死死拽著何蘇葉的衣服,走路時候打著八字結,無意識的開始亂說話,「我沒醉,我還能喝!」、「拿碟花生米來,下下小酒!」、「何蘇葉,李介咋能那麼早就結婚呢?我嫉妒死他了!」何蘇葉在一旁擔驚受怕,小丫頭髮酒瘋,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踩著花壇的邊緣,也不怕腳下不留神摔下來,忽然,他聽見她問他,「何蘇葉,你生日是幾月幾號?」他停下來疑惑的轉頭去看她,月光下,她的臉酡紅,站在花壇上居高臨下呆呆的望著他,眼角飛入眉鬢,她「哧哧」的笑,「你不告訴我,你居然不告訴我,你敢不告訴我!」

然後一陣馥郁的酒香竄進他的鼻子,清涼的柔軟的嫣紅的菱唇貼著他的唇角邊,夏風似的掠過,他立刻就呆住了,然後本能的接住沈惜凡跌下來的身體。

何蘇葉抱著醉死的沈惜凡哭笑不得,只得坐在花壇邊上,沈惜凡乖巧的睡在他懷抱裡。

他細細的看著她的眉眼,她的長發穿過他的手指,光滑柔順,像緞子一樣細軟。

好不容易他心跳趨於平靜,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無奈的伸手去捏她的鼻子,他忿忿不平,「丫頭,你氣死我了,你說你剛才做什麼呢!你讓我怎麼辦?」今年的生日禮物,似乎有些吃不消。

他握住沈惜凡的手,輕輕吻下去,心想,反正她也不知道,賺回來一點是一點。

他卻不知道,有一個人,燃著一根煙,在黑暗處靜靜的看完這一切,然後駕車而去,只有遺落在地上的煙蒂的火星,被風一吹,就熄滅了。

沈惜凡睡到早上十點才醒來,飢腸轆轆,深吸一口氣,立馬跑下床去開窗戶,「天哪!哪來的那麼大的酒味!」沈媽媽推門進來,端著一碗粥,「昨天喝那麼做什麼?還好人家好心把你送回來,要不估計咱們都要到警察局去認領了!」她眨眨眼睛,「媽,誰送我回來的?」

「一個又高又帥的小伙子,笑起來右邊有個小酒窩,說你喝多了,說葛花、酸棗湯能解酒,正好你爸爸上次解酒還剩點葛花!快去洗漱把喝了!」沈惜凡端著那碗湯,面前攤著一本中藥書,細細的看:「葛花,為葛的未開放的花蕾,性味甘、平。功能善解酒毒,醒脾和胃,主要用於飲酒過度,頭疼頭暈,煩渴嘔吐,解酒與酸棗合用,常用量3~15克。」

原來如此,理論還是要聯繫實際的。

她翻回第一頁,忽然發現桌上有一張便籤條,她拿起一看,是何蘇葉的字,「喝多了好好休息,起來時候發個信息給我,還有我的生日是二月十七日,不過今年已經過了。」

她笑起來,原來何蘇葉是二月份的生日,怪不得表面上和和氣氣的樣子,骨子裡面還是有些冷傲;相當的聰明,課業極其優秀,那是毋庸置疑星座的共性。

可是,何蘇葉怎麼知道她想知道他的生日,難道這個醫生會讀心術嗎。

她茫然的坐在桌前,努力的回想昨晚的經歷,發現一片空白,她嘲笑自己庸人自擾,認真的按起了手機,給何蘇葉發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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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6:02
第十八章   烏梅

開春三月的天忽然反常起來,空氣變得潮濕異常,天空中總是有揮之不去的水霧,籠罩在周身,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沈惜凡最近胳膊上出了一種奇怪的小疙瘩,很癢,她試了很多藥膏,還是無濟於事。

她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何蘇葉了,聽邱天說他在忙著一種新藥,每天都累的半死,騾子命都比他好。

捏著病歷,她嘆氣,還是不要麻煩他了,直接找到皮膚科就好了。

可是她一到皮膚科就後悔了,醫生掃了一眼,唰唰兩下就寫了個處方,她心裡惡寒,這開的藥能治病嗎,實在是沒有把握。

迷惘的站在收費處,忽然有人叫她,沈惜凡回頭一看,邱天穿著白大褂、抱著病歷走過來,這形象,還真有點懸壺濟世的味道。

可惜,離何蘇葉還是差遠了。

邱天湊過來問,「咋的?頭疼腦熱,感冒發燒?」沈惜凡搖搖頭,摞起袖子,「你幫我看看呀,這是什麼東西,癢死了!」

邱天奇怪了,「咋不去找尖尖角?你這個是濕疹,中藥三劑一吃就好了,這些激素類的藥不好,還不能常用。你不能幫我開麼?」她直接把病歷遞上去,「何蘇葉不是最近忙,我哪敢煩他!」

邱天臉抽搐了一下,「小姐,我是心血管科,說實話我中醫學的不好,你讓我給你開藥不是存心讓我丟人的。尖尖角在學校實驗室,你過個馬路就到了,發個信息給他,他絕對會飛奔出來見你的。」

沈惜凡笑起來,「要是他把我臭罵一頓說我擾亂公務我可要找你了哦!」

他眨眨眼,嘀咕到,「去吧,去吧,他會高興死的……」她第一次來何蘇葉的學校,老校區已經破舊不堪,雜草生了一路,幾輛校車停在路邊,上了年紀的老教授坐在裡面談笑。

她邊走邊看,好奇的很,一直從百草廊轉到了宿舍區。

可是轉完後沈惜凡傻眼了,老校區的樓沒有標識,看起來有兩棟樓比較像實驗樓,可是,究竟是哪棟呢。

她摸出手機發信息給何蘇葉,等了一會沒有人回應。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走廊上過去,看見她便停住了腳步,微微驚訝,「有事?」

沈惜凡不好意思,指指左邊樓,看看右邊樓,「方可歆,哪棟樓是實驗樓?」

方可歆恍然,「是不是來找大師兄的?實驗樓是右邊的,不過一般人不給進去的,你打電話給他了沒?」沈惜凡解釋道,「我發信息,可是何蘇葉沒回。」

「這樣呀,那我進去幫你叫一下,稍等一下。」沒一會,何蘇葉便和方可歆一起走出來,他面色疲憊,原本清亮的眼眸因為疲勞越發的深邃,還有淡淡的——黑眼圈。

原本沈惜凡是很想笑出來,可是當他站在面前微笑看著她的時候,沒來由的一陣酸澀。

何蘇葉笑著問,「找我什麼事?」
「啊——是這樣的。」沈惜凡連忙指指自己胳膊,「我去皮膚科看,結果碰見邱天,他說這個中藥治比較好,讓我來找你,還有我最近沒食慾,不想吃飯。」邱天那小子真是老狐狸,何蘇葉心裡暗暗的高興,不動聲色的仔細看了一下,「哦,是濕疹,最近天氣比較潮濕,你是要外用還是內服的?」方可歆在一邊打斷,「我還有事,先走了。」

「沒見過你那麼喜歡吃中藥的人。」何蘇葉邊寫邊笑,「甘草30克,黃岑10克,茜根10克,辛夷花10克,徐長卿10克,茯苓10克,烏梅2顆,去藥店買免煎的好了。」沈惜凡在一旁苦著臉,「自從遇見了你我就跟中藥結下了不解之緣,話說我都要被中藥給淹沒了。」何蘇葉瞇起眼睛偷偷看她,「誰讓你病多,這麼差的體質,以後沒人敢要你了。」

她別開臉,「啊,別再說比生病更鬱悶的話題了,我好不爽呀!」何蘇葉無奈的笑,「丫頭,帶你去散散心好了。」原來他學校的後院中,有一塊很大的中草藥種植園,叫百草園。

沿著青石板走上去,跨過高高的門檻,原來這些綠油油的植物,都是中草藥,沈惜凡一個都不認識,只能好奇的瞪大眼睛看。

真是千姿百態的植物,確切的說連何蘇葉都認不全,他笑著解釋,「我認死的還行,活的就難了,學藥學的人很厲害的,上次和他們來的時候,嘀哩咕嚕的說得我都犯迷糊。」

小巧的葉子,滾著水珠,沈惜凡小心的用手去摸,「何蘇葉,我要是摸壞了會不會賠錢?」

「嗯——」何蘇葉湊近看,「我也不知道,反正有幾株價值連城的草藥……」

沈惜凡連忙把手伸回來,警惕的看著他,豈料何蘇葉捏下幾片葉子,笑嘻嘻,「框你的,這是馬藍,說白了就是板藍根。」

「板藍根就是這個葉子做的嗎?」

何蘇葉邊走邊說,「板藍根,板藍根,當然是莖和根。」

「小丫頭,這裡空氣不錯吧,大片望去都是綠色,雨過天晴都是泥土的清香,我以前很喜歡來這裡。」他走遠了,去角落裡伺弄不知名的花,沈惜凡蹲在一盆植物面前,瞇起眼睛,小聲自言自語,「你是紫蘇,也叫蘇葉,我有一點點喜歡你,你對我是什麼感覺呢?」綠色的葉片上透出深紫,被水氣蒸的越發透亮,她輕輕晃動著枝葉,露出幸福的笑容。

沈惜凡回到家的時候,沈爸爸正在捧著雜誌讀的津津有味,沈媽媽在廚房喊,「凡凡,快來幫忙,你媽兩隻手忙不過來。」她洗了手便去切菜,沈媽媽把米丟下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凡凡呀,跟你媽說說跟那個醫生發展成什麼樣了?」她心裡暗叫不好,李介都要結婚了,以後她就沒有演戲的同伙了,只好賠笑,「能怎麼樣,不就那樣嗎,一般一般!」沈媽媽點點頭,「一般最好,你都要出國了,再被這事拖住就不好了,上次你楊阿姨還想給你介紹一個,被我一口回絕了,以後帶個洋女婿回來多好!」沈惜凡歡快的暗暗大叫上帝,準備明天去給他老人家燒一炷香。

吃完飯,她鑽到自己的房間上網,沈爸爸卻推門進來,拿著一本雜誌,很嚴肅的樣子。

沈惜凡奇怪,只見沈爸爸把雜誌攤在她面前,小聲的問,「這個人是不是戴恆?」某財經雜誌的專欄,「商戰電子業,中宇成為最大贏家」,旁邊是嚴恆的照片,整個版面洋洋灑灑全部是其人和公司的介紹,沈惜凡看了有半分鐘,「」唔了一聲,「是戴恆,不過他現在改名叫嚴恆了。」沈爸爸眉頭皺了起來,「凡凡,你現在…我是說你們倆現在還有來往嗎?」

沈惜凡笑起來,「爸爸,他現在就住在我們酒店。」沈爸爸拉來凳子坐下,「我這個做爸爸的倒是很少關心女兒的終身大事,我總是認為女兒喜歡上的人一定不會差的,所以從不干涉,但是三年前你那件事,我真的挺擔心的。」

她低下頭,小聲說,「爸爸,我也一直想跟您說這件事的,我跟戴恆確實見過面了,而且見了還不止一兩次,他還問我,我和他還有沒有機會。」沈爸爸愣住了,隨即哈哈大笑,「我就說我家女兒不會沒人要的,你媽還整天操心,怎麼樣,你考慮好了嗎?」

「不知道,爸,我也說不上對他什麼感覺。」沈惜凡托著腦袋,斟酌了一下,「自從知道他住在我們酒店後,我就一直躲著他,他不來找我,我也不會主動找上他,其實我就希望這樣的狀況一直維持下去,不想想也不去想。」沈爸爸會意的笑起來,「女兒你實在很像你老爸,你爸以前也是,我偷偷告訴你呀,當年是你媽追我的,她追我躲,其實我當時也不想想,也不去想,就想這樣下去,可是最後還是得面對的。」

「其實我當時挺看好戴恆的,自從他跟你分手之後,我就可討厭那個傢伙,男孩子一點責任感也沒有,這樣的人配不上我家寶貝。現在他要跟你復合,我不干涉你的決定,只是想告訴你,第一,看清自己對他的感情;第二,他現在的身份地位特殊,你要權衡好。」

半晌,沈惜凡抬起頭,「老爸,你雖然在家沒啥發言權,但是一開口就是金玉良言,一針見血,不愧是做學校政治思想工作的。」沈爸爸得意,「那是,那是,你爸開會發言都是簡明扼要,堪稱典範。」

「老爸——」沈惜凡不好意思,「我還真不想嫁人,一輩子和你們生活在一起多好。」

「女兒,你要是嫁人了,老爸我會捨不得的。」

「那我就不嫁好了!」

「什麼!你敢不嫁!」沈媽媽的大嗓門從客廳傳來,「你們一老一小躲在屋裡做什麼?想造反呀!老沈我告訴你,別給你家女兒灌輸不良思想。」沈爸爸臉立刻拉下來,沈惜凡捂著被子偷偷的笑,她覺得自己家裡很溫暖很幸福,老爸總是在適當的時候給自己提點,老媽看似嘮叨其實比誰都疼她。

而自己和嚴恆的事,她終於下定決心去面對。

第二天她去酒店,看著絡繹不絕的豪華轎車心生疑惑,拉住站在一旁的林億深問,「師兄,這是乾啥的,拍偶像劇了?」林億深拿著記錄本敲她的腦袋,「幾天不上班回到地球發現變樣了吧?這裡很危險,趕快回火星去吧!」許向雅笑起來,「中宇開新產品發布會,喏,現在出名了,來的人是一波一波的!」

那邊有秘書過來,「程總讓沈經理和林經理去會場。」他走上台介紹中宇的企業文化,同時亮相新款的十台筆記本電腦。

燈光配合著演講人逐漸降低亮度,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這個主宰了電子業大半壁江山的男子,氣度極好,那樣子的鎮定自若,聲音醇厚而低沉,讓人不由的心生信賴。

沈惜凡微微瞇起眼睛,只覺得這一幕這麼熟悉,當年學生會的副主席,嚴恆也站在省學聯所有人面前,競選學聯主席之職。

她站在小禮堂的角落,透過密密的人群,看著無數的人站起來鼓掌,年輕的臉上活力洋溢。

他一直是一個耀眼的人,那時候她就覺得和他離的很遠,現在,更遠。

沈惜凡忽然想起爸爸的那句話「他現在的身份地位特殊,你要好好權衡」,原來這個男子,已經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當年和他在一起,她一直覺得自卑,處心積慮的討好他,生怕他不要她。

而現在,和他並不處在同樣的高度,她問自己如果永遠活在他的光環下,會甘心嗎。

一直以來,她都努力的證明自己的存在,原來無意中,傷害和打擊換來了驕傲和自尊。

眼前的燈光不停變換著,她心裡卻一片通明。

如果對一個人沒了感情,斷是不能受到一點點委屈,如果還愛著,再大的苦都能忍。

愛情,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願不願意的問題。

原來,可以自己可以這麼平靜的看著他,原來,那些讓她迷亂的感情不知不覺已經煙消雲散,感情,想通了,其實很簡單。

一直是她庸人自擾而已。

想著想著,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林億深看著她覺得奇怪,「小師妹,笑啥呢?」

「沒啥!」沈惜凡轉頭看著牆角,「衛生搞的不錯,我回去表揚一下。」

背著包走在去公車站的路上,沈惜凡覺得周身無比的輕鬆,即使空氣依然潮濕,陰霾籠罩。

她捏著一包話梅,邊嚼邊吐。

忽然,她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離酒店不遠的街心花園的椅子上,即使穿著簡單的白襯衫,依然擋不住風流倜儻,不是凌宇帆是誰?大少爺怎麼也會出來轉悠,真是幾天沒回地球,哪都是奇蹟!沈惜凡上前叫他,凌宇帆看見她微微抬起頭,嘴角露出一絲嘲弄,「沈惜凡,你怎麼不去中宇的慶功宴,好歹你也跟嚴恆有點關係吧!」果然大少爺心情不爽,原來是被對手打擊了,沈惜凡翻白眼,「現在我不是沈經理,你也不是我的客人,惹急了我,我可沒好口氣跟你說話。」

凌宇帆笑起來,桃花眼直飛鬢角,「我倒願意你跟我說話不客氣一點,老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看了我都來火!」沈惜凡無奈,「我也想衝著你發火呀,可是你是咱上帝呀,得罪不起的,還好今天給我在外面見著了,不然還真沒機會了。」他垂下頭,「沈惜凡,你要發洩就發吧,反正我現在很抑鬱,不在乎你打擊了。」

沈惜凡心裡暗暗驚訝,什麼時候意氣風發的大少爺變成這個樣子,看來中宇給他的打擊真的不小,想到這裡,她乖乖的閉了嘴,把半袋話梅遞上去,「要不要?」凌宇帆瞥了一眼,「你那麼大的人還吃話梅,幼稚!」伸手就捏了兩顆,丟在嘴裡,「還不錯,偶爾吃吃還行。」真是個彆扭的大少爺,沈惜凡拍拍他的肩,「算了,以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走吧,我請你吃點東西。」

尚福堂是家百年老店,主營藥膳,沈惜凡介紹到,「我最喜歡這裡的冰鎮桂花烏梅湯,爽口好喝,甜中帶酸。」兩碗茶盅端上,果然清香撲鼻,她邊喝邊說,「烏梅,斂肺止咳,澀腸止瀉,生津止渴,現在這樣潮濕的天氣,喝上一碗最舒服了,別客氣,我請客!」凌宇帆並不做聲,沈惜凡耐不住安靜,「其實你也別太鬱悶,商場如戰場,有勝有敗,唉,其實我也不太會安慰人,不過就是一些事想明白了就過去了,人生還是挺美好的。」

「你想通了什麼?」他突然抬頭問。

「我這種快步入大齡女青年行列的人能想通甚麼,不過是感情問題唄。」沈惜凡抬頭遇上對面探究的眼神,自知失言,「喂,別想再挖我話了,快喝你的,我還要回家呢。」

他眨眨眼,故作神秘,「沈惜凡,其實你的推薦信有一封是我寫的。」

「我好像沒拜託您吧,您還真是有閒情逸致呢!」

「放心,我沒說你壞話,不過要是今天讓我寫,我會多寫幾個優點的。」

「不過,今天謝謝你,沈惜凡。其實你不做經理更好,你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實在是讓我不爽!」

「凌宇帆,你能不能小聲點,客人都在看著你。」

「那是看我帥好不好!」

「自戀!」

天已經大黑,城市裡闌珊的燈火溫柔地舖展開來。

她捏著話梅袋子,從公車上下來,一眼就看見何蘇葉背著包從後一輛公車裡出來,原來,她和他差了一個班次,卻同時到家。

真是有趣的巧合。

何蘇葉一眼就看見那大袋話梅,微微不滿,「小丫頭怎麼又亂吃東西,我開的方子是烏梅,不是話梅。」沈惜凡笑嘻嘻,遞過去,「要不要來一顆?話說這個烏梅斂肺止咳,澀腸止瀉,生津止渴。」

何蘇葉伸出去的手一滯,狐疑的看著她,然後輕輕的笑起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呀,小丫頭長進不少呀,以後可以自己看病了!」她不好意思,「」哪裡哪裡,江湖醫生而已,何醫生不要過譽呀,擔當不起。

何蘇葉瞇起眼,「看樣子心情不錯嘛?」沈惜凡沉重的點點頭,那是那是,我剛喝完桂花烏梅湯回來,那是相當的神清氣爽!「」

「哪家有?我自己做總是覺得不正宗,甜味總是欠缺了一點。」

「你會做呀,改天我去喝喝看!」

「丫頭,我問你哪家有呢。」

「嘿嘿,下次我帶你去吧,當然你請客!」何蘇葉看著沈惜凡眼前走著,馬尾辮上下跳動,輕輕的笑起來,右邊的小酒窩更深了,「求之不得……」他聲音很輕,幾乎不可聞。

瞬間,小區所有道路上的燈火,一齊綻放。

夜涼如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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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6:19
第十九章   蕎麥

今天去遞了辭呈,領了最後的薪水,從此以後,她沈惜凡就成了無業青年了。

從總經理室出來,她一臉的輕鬆,最後一次環顧酒店,工作了四年的地方,其實真的是很有感情,四年來工作的地方,記錄著她人生至關重要的部分。

她想起第一天來到酒店的情景,捏著推薦信,迷惘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木然的被秘書領去經理室,出來後半個小時腿還發抖。

後來正式簽約的時候,她還開玩笑的說生是酒店人,死是酒店魂,沒想到,三年真的很快,一眨眼就過去了。

從此還有更遠、更艱難的路要走,她對自己說。

回到家她大睡了一場,吃完飯上網和蘇杉聊天,自從李介生日之後,她便和蘇杉越發的熟稔起來,也許是志趣相投,總之無話不說,相見恨晚。

冷不防的蘇杉甩出一句,「能不能做我的伴娘?」她大驚,隨即發了一個笑臉,「這麼快!榮幸之至。」蘇杉還在賣關子,「明天下午有時間嗎?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禮服,然後吃頓飯,順便看場好戲。」她沒有深思,立刻回到,「好呀,時間地點你來定,打電話給我就好了。」

第二天,她們去看禮服,沈惜凡才被嚇一跳,原來禮服早定做好了,而是為她選伴娘的衣服。

挑了一個下午,沈惜凡拎著兩套禮服、兩雙鞋子不無感慨的說,「我只巴望穿過伴娘的衣服就可以穿婚紗了,可是我已經做了兩次伴娘了。」蘇杉哧哧的笑,「怕是想娶你的人都排隊,挑花眼了。」她搖搖頭,轉移話題,「蘇杉,你和李介現在結婚,會不會覺得有些早了?」

蘇杉挑眉,「早?一點都沒覺得,有時候遇見了對的人,只會想每一分、每一秒都一起度過,人生多短暫,和愛的人度過不過短短幾十年,越發顯得時間珍貴。」沈惜凡唏噓,「真是讓我眼紅!罰你包兩倍紅包給我!」晚上她們約在一家廣東茶樓,醉蝦、怡香茄子煲、魚翅灌湯包、蟹粥、蒜茸果皮蒸斑球、北京片皮鴨,連飯前小碟白肉涼瓜絲和河豚幹都精緻可人,可惜桌前的六個男人,確切的說是五個男人加一個男孩子吵吵嚷嚷,興致完全不在食物上。

待沈惜凡和蘇杉走進包間的時候,便看見方可歆拿著一把繩子,再普通不過了,衝著她們兩個招呼,「快來,快來,遲了就看不到好戲了!」蘇杉抿嘴笑起來,「來了,來了。」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繩子,打趣,「可歆,這繩可都是一樣的吧,你可別包庇你的大師兄哦!」方可歆啐她一口,「我應該幫你找根長一點的繩子,讓你老公好好管教你!」

只有沈惜凡茫然,做石膏狀,對面何守崢還沖她眨眼,她自言自語,「這是什麼情況?」

蘇杉拉她坐下,邱天伸手就去接繩子,邊遞邊解釋,「咱哥們五個……」想想又覺得不對勁,轉頭問何守崢,「何首烏,你跟咱是哥們嗎?」

何守崢「哼」了一聲,「當然,我還知道李介大三時候補考的事呢!」何蘇葉噗哧笑出來,摸摸何守崢的腦袋,「小鬼,你確定你要做伴郎?」

沈惜凡瞠目結舌,「這五個人……」指指繩子,「莫不是要決鬥做伴郎的啥?」

一旁的蘇杉和方可歆沉重的點點頭。

邱天手拎著繩子在她眼前晃蕩兩下,沈惜凡看不出什麼名堂,只看見繩結翻騰,眨眼時間一個整齊漂亮的結出現在她面前,「這叫外科結,一分鐘誰打的多,誰就做伴郎。」

這是她第一次注視著外科醫生的手,不由生出的無名的敬畏。

一個合格的醫生,當他還是一個醫學生的時候,就要接受如此苛刻的訓練。

不過這也是她第一次這麼專注的看著何蘇葉的手,真是修長的一雙手,骨節分明,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沉穩有力,尤其是在打外科結的時候,一轉一拈,像彈鋼琴似的,指尖流淌出不可思議的華美樂章。

大概覺得自己的眼光有些肆意,她不動聲色的轉去看別人,那個叫「何首烏」的小鬼,何蘇葉的小侄子,他居然也有模有樣的打著結,不過可惜的是小孩子手指太短,總不如大人靈活,一來二去她也看個明白,怕是何蘇葉和邱天不相上下。

她隱隱的希望何蘇葉能贏。

可是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一分鐘後,何蘇葉打了98個,邱天打了101個,她覺得沒什麼奇怪的,邱天是心血管外科的醫生,實踐上倒是勝了一籌。

但是學醫的人臉上都浮現了驚訝之色,尤其是邱天,他細細一比,修長的眼睛一挑,「尖尖角,退步了嘛!」倒是何蘇葉臉色如常,仔細的幫何守崢擦去嘴角的果汁,「我不打『結』好多年了!」

此話一出大家都會意的笑起來,邱天不無感慨的說,「當年考試,打這結都打瘋了,拿著繩子吃飯打,上課打,連鞋帶打的都是外科結。尖尖角睡我上鋪,我就在他床沿上掛了根繩子,隨時打,兩個星期後,發現繩子沒了,結果他告訴我那繩子被他打斷了。」

李介插嘴,「那時候外科老師告訴我們,本校學生的外科結記錄是128個,我聽了差點暈了過去,結果很抑鬱的跟大師兄抱怨,他居然還一臉無辜的說,那不就是我的記錄嗎?」

何蘇葉擺擺手,「歷史,歷史,別提了!」倒是何守崢一臉正氣,「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過去!」眾人哈哈大笑。

沈惜凡不由心生佩服,何蘇葉笑起來坦率真誠,一點失落都沒有,反倒是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小心眼,願賭服輸,既然他們用這個方法選伴郎。

不過,她瞇起眼睛偷偷看邱天,這個據何蘇葉說比狐狸還精的男人,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副遊戲人間的姿態,細看怕也是個人物。

兩個性格迥異的男人,居然是最好的朋友。

席間其樂融融,何守崢到處亂竄,喊起人來一點不客氣,「李家小子,你咋的就結婚了呢?我叔叔還沒結婚呢!」李介白他一眼,「你叔叔不結婚關我什麼事。小鬼,叫我叔叔,沒大沒小的!」

何守崢不服,「就你那破婦產科補考,還指望我叫你叔叔。」然後他又故意賴在何蘇葉身上,「叔叔,你咋還不結婚,我過年要雙份壓歲錢。」李介氣的牙癢癢的,蘇杉忙給他盛了一碗蕎麥冷麵,笑他,「跟小孩子計較什麼?」

邱天想想,「這個蕎麥好像是一種中藥是吧?我中藥學不好,尖尖角你說呢?」

何蘇葉想了一會,「那是金蕎麥,清熱解毒,清肺化痰,用於肺熱咳嗽,咽喉腫痛。蕎麥麵營養價值很高,防治糖尿病、高血脂、牙周炎和胃病,我家老太爺幾十年用的枕頭都是蕎麥皮做的,清熱明目。」

散席時候,沈惜凡領著何守崢在酒店外和蘇杉說話,何蘇葉和邱天走的最遲,邱天一臉狡黠,摟著何蘇葉的肩,「我知道你是故意輸給我的,最後三結你頓了一下,當年我跟你一起考試的時候,我估摸的出你的速度。」何蘇葉還想解釋,邱天一記拳頭,輕輕敲在他腦袋上,「說吧,打啥主意的?」

他沒去躲,笑的坦誠,酒店大廳水晶燈細碎的光華全數灑落在他的眼睛裡,折返出來一片溫柔,「不是我不想做伴郎,可是第一我不能喝酒,第二,我要做了伴郎,誰來照顧她?」

邱天大跌眼鏡,「都說我精,我看你比我還精,我算是服了你了,不過這樣也好,多點相處的機會。」他倒是一下子被觸動了,「邱天,其實這事我挺沒信心的,我和她平時生活中幾乎沒有交集,不過是住在一個小區,還不經常看到,對她過去一概不了解,想起來就覺得錯過了人生最好的時候遇見她。」邱天丟給他一個白眼,「難得你這麼文藝腔,不過,就我的經驗來說,人生最好的時候不是早,也不是晚,有些人你窮其一生也不會愛,有些人你一眼就愛上,恰好那個人也愛上你,那就是最好的時候,最巧的時候。」何蘇葉笑笑,「心理學你沒理由考的比我差呀?」邱天無語,「李介婦產科不及格,他奶奶還是婦產科專家呢!有你這麼想問題的嗎?」

何守崢畢竟是小孩子,夜一深他便呵欠連天,沒一會就倒在何蘇葉肩頭大睡,沈惜凡也沒出聲,三個人就安靜的走在長長的小區主道上。

忽然何蘇葉出聲,「喜歡吃什麼?」沈惜凡有些驚訝,「問這個做什麼?」他笑笑,「後天晚上他們都來我家吃飯,難道蘇杉沒告訴你嗎?」沈惜凡恍然,「我忘了。」仔細想了一會,「我討厭香菜,別的都還好,喜歡吃甜食,一般來說比較好養活的。」然後又加了一句,「今晚的蕎麥麵挺好吃的,何蘇葉你會做嗎?」

沒想到何守崢醒了,揉揉眼睛,「小叔叔,我也要吃,在哪裡?」何蘇葉沒好氣,「小鬼,就知道吃,想不想吃栗子呀!」何守崢扮委屈樣,活脫脫的小白兔,伸手向著沈惜凡,「姐姐抱!」弄得沈惜凡笑個不停,「這小子長大肯定是個人才,見你就賣乖扮巧,見邱天就一聲不吭,見李介就以小欺大。」

結果沈惜凡卻在第二天收到一張請柬,大學時候的朋友結婚了。

她感嘆自己時運不濟,還老公呢,男朋友影子都沒冒出一個,越發的覺得對一個女人來說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比事業有成更加重要。

可是現在能怎麼辦呢,半夜十二點對著鏡子削蘋果,上網算命,不過是徒然的自我安慰罷了。

早上,沈惜凡跟沈媽媽局裡的車去了鄰市,婚禮定在市裡最大酒店裡。

在休息室裡,她見到久違謀面的好友,幾年不見,彼此都有些生疏,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笑笑。

婚禮排場極大,光是政府車、軍車就佔了一半之多。

新郎舉止僵硬,新娘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有種隨意的漫不經心,不是蘇杉那種發自內心幸福的笑容。

也許又是一個不幸婚姻的開始,她忽然想到古寧苑,曾經那樣一個張揚的女子,也是活生生的被困在婚姻的圍城裡。

婚姻和愛,究竟是怎麼一種微妙的關係。

忽然有人碰碰她的肩膀,把正在發呆的她嚇了一跳,隨即就是長長的鬆口氣,「嚇死我了,大少,拜託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凌宇帆冷哼一聲,「不就是聯姻嗎,什麼場合,要不看在上頭的跟我家有些交情,我才不會來呢。言語之中,盡是不屑。」

她笑笑,指著新娘問,「有錢人的婚姻是不是這樣的?鑽石鮮花鋪滿身。」

凌宇帆垂下眼簾,半晌沒說話,嘴裡反覆咀嚼著「婚姻」這兩個字,「要不從一而終,要不遊戲人間,婚姻?我們這些人的婚姻不過是鑽石、鮮花包裹的利益和權勢。」沈惜凡會意,不由的微笑,「我希望我嫁的人,我愛他,他也愛我,不為金錢,不為權勢,只因我是我,他是他。」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蘇杉的時候,笑的那麼幸福的樣子,連眼睛裡都滿是笑意,像極了原來的自己,眼中只看得見那個人,那個人便是自己目光的終結,無論天涯海角,總會一路追隨。

世界上最幸福的,莫過於你愛的人,正在熱烈的愛著你。

但是,僅僅以愛為基礎的婚姻,世界上究竟有幾對。

算了,結婚,太遙遠的事情了,眼前只有一段曖昧不明的舊愛,和似乎只有自己好感單戀的新歡,還有,留學的Offer,今天應該到了吧。

倒是在何蘇葉家,一群人鬧翻了天,邱天不知道哪弄來一隻實驗用的小白鼠,一不留神被何守崢放了出去,小孩子興奮的哇哇大叫,跟著後面逮,方可歆被嚇的躲在衛生間裡,邱天嘲笑她,「小妹妹,好歹影像也是一臨床的,這麼沒膽?」方可歆氣急敗壞,「邱天,離我遠一點,我討厭你,很討厭你!」邱天攤手,無奈的衝著何蘇葉小聲的說,「聽見沒有,尖尖角,其實我也很討厭你!」

何蘇葉不去理他,眼睛一直飄向牆上的鐘,有些魂不守舍,他尋思,小丫頭怎麼這麼晚還沒來,莫不是加班還是臨時有事,連個電話、短信的都沒有。

便起身拿了手機打電話給她,誰知一接通就是沈惜凡氣喘吁吁的聲音,「我剛回來,小區門口那街頭出了個什麼事故,堵在那邊,馬上就來,記得給我留一口飯!」他不由得笑起來,安慰她,「別急,我幫你單獨留一份在廚房裡好吧?」

沈惜凡進來後,何守崢坐在沙發上神秘兮兮的喊,「姐姐,給你看個好玩的東西。」然後一隻小白鼠探出頭,衝著沈惜凡〝吱吱〞的叫。

冷不防她被嚇了一大跳,沒留神撞到了站在後面的何蘇葉,他扶住她,瞪向何守崢,「小鬼,別以為小叔叔治不了你,我連你跟邱天一塊治!」 邱天從病歷中抬頭,「我?我沒錯呀。哦,我知道了,我應該帶隻兔子來,人畜無害!」

何守崢興奮,「小叔叔可以做兔子肉了!」這時候,何蘇葉注意到沈惜凡手上捧著的包裹,一排英文字母,看不清楚,只有一個紅色的圓盾形的標誌,似曾相識。

沒有人注意到,只有他一個人,急切的想知道那封信的出處。

最後,還是被他看到了,School of Hotel Administration,Cornell University,Ithaca,NY,14853,U. S. A所有人都爭著搶那碗蕎麥麵,他看見沈惜凡偷偷的衝著他笑,手下還在比劃著什麼,因為她知道自己為她預謀留了一碗在廚房做夜宵。

第一次,他對著她再也笑的不那麼自然,長久以來的默契彷彿被打亂一樣,不安和煩躁湧上心頭,眼前這個女孩子,笑的依舊那麼燦爛、奪目,自己卻覺察不出她的心思和用意。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不安,對她,知道的太少,了解的不夠,而現在,他們之間唯一的維繫和平衡都要被打亂。

他搜出美國的地圖,尋找費城和紐約的位置,找出那份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申請表,暗暗有了決定。

一切,只等她開口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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