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笙離]愛你,是我做過最好的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1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6:36
第二十章   三七

何蘇葉接到學校紅十字會的電話時候已經很晚了。

他最近發現自己常常會在一些和繩子有關的動作上出錯,比如拿開電線就拽倒了筆筒,被電源線絆到腳而弄翻桌面等等,他仔細研究了一下是思維缺陷,邏輯思維很亂導致了對事物因果設想極其貧乏,是一種後天的劣勢。

都是那份Offer的錯,搞得他心思不寧,六神無主。

這通電話倒是讓他紛亂的思緒暫時平靜下來,學校紅十字會年年組織的醫療隊要赴山區義診,這個地方他兩年前去過,很熟悉。

他躲在那個小山村,那裡有他之前沒有見過的梯田、水稻,家家養雞養鴨,還有渾身泥水的豬。

每天去打水,燒火,然後給村民看病、授課,那裡人大多很窮,買不起貴的藥、住不起醫院,唯一村里的醫生不過是個江湖醫生,接種疫苗都不知道消毒。

那裡有清新的空氣,雖然條件十分艱苦,但是他喜歡看孩子們圍著他叫「大哥哥」,問他數學題,還有村里人會答謝他送來新鮮的蔬菜,老人會邀他在傍晚時候喝上幾杯米酒。

曾經有個念頭,他就想在小山村裡待上一輩子。

那次回來時候被輔導員和老闆罵的半死,室友二話不說就把他拉去女生宿舍稱體重,整整瘦下來十斤。

他腳踝上還貼著膏藥,山村的地基不牢,常有滑坡。

後來忙的漸漸忘了那個地方,也許不是因為忙碌,是因為那個人再也不重要了,所有的痛苦也隨之而去,回憶也變得無足輕重。

不是他薄情,是因為她不值得他輕賤自己。

海闊天空。

電飯煲裡燉著的是雞湯,加了黃芪,山藥。

黃芪補氣昇陽,益胃固表,利水消腫;山藥,益氣養陰,補脾肺腎。

據說婚禮那天伴娘比新娘還累,跑上跑下的,什麼都要打理,忙得連飯都吃不上一口。

即使那個小丫頭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經驗豐富,他還是不放心。

也許除了為她和邱天額外準備的飯菜,還要準備創可貼之類的,據蘇杉說沈惜凡的其中一雙高跟鞋是綁帶的,走多了容易把腳磨破。

他懊喪想,這場婚禮真是折騰人,還好自己沒結婚。

等等,結婚?自己?和誰?頭腦裡面一閃過的身影,他呼吸一緊,急忙打開蓋子,不小心又把手給燙到了。

但是雞湯醇香濃厚的味道竄出來,讓他不由的笑了起來。

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穿禮服的樣子了。

邱天——他在心裡吶喊,我後悔了,早知道那三結我不讓你的,起碼還能贏你三結。

第二天,何蘇葉一早就被電話吵醒了,那邊邱天喊,「快來李介家看看,他穿成這樣能娶到蘇美眉嗎?」李介無奈的喊道,「我風流倜儻賽潘安,一枝梨花壓海棠,怎麼就是穿這件衣服這麼難看!」但邱天對他的冷笑話絲毫不感興趣,繼續損到,「你確定要穿著這身龜殼結婚?要不要再戴一頂綠帽子?」何蘇葉聽了極度無語,立刻打車去李介家。

果然,除去狼狽不堪的新郎,邱天那廝把自己整的金光閃閃的,何蘇葉嘆氣,「邱天,你很像隻金魚!」最後,還是在眾多禮服中挑了一套最中規中矩的禮服,他奇怪,「你們之前難道沒有試穿過?」搞得今天亂七八糟的。邱天頗無奈,「我是這麼叮囑他了,可是這傢伙不肯合作呀!」李介更無奈,「我媽不知道咋的忽然拖來這麼多衣服,我也很有壓力呀!」

倒是最後三個人出來的時候,看呆了李家的大小男女老少,李家表姐妹們幾乎是眼睛發直,「天哪,這三個人可以去演青春偶像劇了。」那時候天剛亮,晨曦乾淨柔和,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水氣和植物的清香。

走到屋外的庭院,邱天便很沒形象的掛在何蘇葉身上,湊在他耳邊哧哧的笑,「尖尖角,你猜稀飯美眉看到你會不會癡了過去?」他心猛的跳了幾下,反手把邱天扳下來,「少胡說,好好做你的伴郎,別沒事找事。」

邱天腦袋還不離他肩膀,「尖尖角,你為什麼還不跟她告白,告白吧!快!」

何蘇葉笑笑,有些無奈,「邱天,以前家裡養過幾條金魚,那時候我喜歡的不得了,輪到我餵食時候,先撒了一點點,魚一搶而光,然後我倒了一包下去,最後魚被撐死了。現在也是這個狀況,我不能不顧她的感受,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她身上,而且……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現在狀況很混亂,不是合適的時候。她現在還有心結,而且,我很貪心,要她全心全意的對我,而不是一點點好感。」

邱天嘆氣,「啥時候方可歆的眼睛能不在你身上打轉就好了,她似乎對沈惜凡挺有敵意的?」

何蘇葉笑笑,「那是你的事,管好自家人,鎖好自家門。」真正到了蘇杉家,他才覺得看癡了的不會是沈惜凡,而是自己。

淡粉色的小禮服,一色的水晶頭飾和高跟鞋,頭髮微微捲著,只是畫著淡淡的妝容,捧著點心和糖果,看見他們立刻笑起來,「搶親的來了!」邱天吹了聲口哨,壞笑著說,「們不搶新娘,搶伴娘!」我她臉上掠過一絲微紅,像是四月的桃花,而頸中皮膚白皙如瓷器,明媚的意態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陽光般耀眼。

沒辦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覺得喉頭一緊,不由得別過臉去,餘光仍不自主的瞥了過去。

蘇杉在房間喊,「惜凡,我緊張,我害怕,能不能不結婚了?」邱天哈哈大笑,「遲了,遲了,今天就是五花大綁的也把你弄回去。」李介在一旁裝可憐,「沈姐姐,你就放行吧,俺上有老,下沒小,一隻黃狗養到老。俺娶了這媳婦還指望俺給她端茶倒水、搥背捏腿、好吃好喝的伺候她一輩子呢!」

沈惜凡咯咯的笑,「蘇杉,你要不要現在就簽一份婚後合約書呢?我們都是見證人。」

最後還是蘇杉自己走出來,眼圈紅紅的,撲在蘇爸蘇媽身上痛哭,沈惜凡咋舌,「剛才怎麼逗也不哭,現在倒是像開閘放水似的。」李介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包面巾紙攥的緊緊的,一張一張殷勤的遞過去。

何蘇葉接過她手上提著的禮服紙袋,「和父母感情深就這樣,我表姐結婚時候也哭的蕩氣迴腸的,姐夫在一旁都覺得自己是強搶民女的惡霸。」沈惜凡笑笑,「估計我要是結婚了也會哭的不行的,我捨不得我爸媽。」

邱天聽見了也貌似很感慨的樣子,「我要結婚,我爸媽就得高興的哭出來了。」

然後就是新郎背著新娘出門,上車,回新郎家,最後驅車去酒店。

迎親的車隊佔據了城市主幹道大半,浩浩蕩盪,頗有古代王族迎親的派頭。

下車後沈惜凡和邱天就沒閒過,幫著新人整理妝容,收紅包,發喜糖,等到婚禮開始的時候,他們已經嗓子火燎似的干啞,還要隨新人敬酒,幫他們擋酒。

鬧騰到下午兩點多才結束,晚上還有一場,兩人鬱悶的想哭。

邱天哽咽,「魚翅羹呀,我一口也沒沾到。」沈惜凡痛不欲生,「我覬覦那塊烤乳豬好久了,最後喝回來時候只剩豬皮了。」

邱天癱軟在沙發上,眼巴巴的望著何蘇葉,「尖尖角,早知道我就不逞強了,讓你做伴郎,我就去大吃大喝了!」倒是沈惜凡指著他笑,「何蘇葉,你長成這樣誰敢請你做伴郎,太打擊新郎了!」

他只好問,「你們倆不餓嗎?我家有吃的!」結果這兩人就擅自把新人撇了下來,溜去了何蘇葉家。

所有的菜只需微波爐加熱就可以吃了,何守崢提著兩個大飯盒,邀功似的炫耀,「小叔叔,你讓我打包的飯。」然後他看看邱天,「叔叔你少吃點,不許搶姐姐的!」山藥黃芪燉的雞湯,油燜香菇,紅燒茄子,涼拌牛肉,邱天大手一揮,「再來瓶百事!」

何守崢顛顛的倒了一杯果汁給他,一本正經,「小叔叔說男人要少喝可樂。」

沈惜凡正埋在雞湯中吃的不亦樂乎,何蘇葉問,「要不要再弄個蘋果?還是橙子?」

一口肉含在嘴裡咀嚼,她說不出話,只好豎起手,做了一個手勢,何蘇葉笑,「橙子?我給你打成汁帶過去。」沈惜凡滿意的點點頭,邱天驚訝,「這個也能看懂?尖尖角你可以去做馴獸員了!」

何守崢眨眨眼,「不是說女人是老虎嗎?——哎呦!小叔叔,這是我爸爸說的!」

晚上鬧騰的更厲害,也更忙,沈惜凡覺得自己腿都要站斷了,還要強打精神。

散席時候,再看看自己的腳,好幾處被磨破了,疼得她倒抽涼氣。

正在她躊躇要不要換下高跟鞋的時候,何蘇葉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個小盒子,輕輕嘆氣,「邱天說你腳磨破了,讓我來看看。」他半跪下,小心的把她的鞋子脫下,動作自然,就像處理一個病人一樣。

沈惜凡也沒有覺察到曖昧的氣氛,大道苦水,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口氣完全是小女人撒嬌,軟儂可人,一隻白玉脂似的腳搭在何蘇葉的膝蓋上,幾處破皮十分明顯。

他先用酒精略微擦了一下,然後掏出一個小瓶子,取出一點褐色的粉末,沈惜凡好奇,「這是什麼東西?」

「我爺爺制的,三七粉。雲南白藥主要的成分就是三七。」

「那個……專門治刀傷、跌傷、擦傷、外傷的?」

「化瘀止血、活血定痛,不光外傷,內傷也可以的,止血而不留瘀,化瘀而不傷正,可以治療冠心病、心絞痛、腦出血後遺症。」

「這麼神奇呀!那多給我一點,以後我哪破了一塗下不就沒事了嗎?」在傷口上敷了一點三七粉,最後用創可貼貼上,他又檢查了一遍,「沒事了,兩天就好了,以後少穿這類鞋子,很容易磨破……」最後一個「腳」字還沒有說出,方可歆推門進來了,看到他們立刻怔住了,然後又迅速把門掩起來,沈惜凡奇怪,「怎麼了,有事,方可歆?」 方可歆緊緊咬住嘴唇,擰著門把的手滲出汗來,分不清是天熱還是不甘,「鬧洞房了,邱天讓你們倆快點。」

何蘇葉頭也不抬,「哦,知道了,我們馬上就去。」沈惜凡垂頭喪氣,「早知道高跟鞋就不脫了,現在穿上去更困難。」方可歆默默在門口停駐了一會,直到邱天喊她才回過神來,剛才那畫面一直印在腦海裡,像一根刺,扎在心頭,揮之不去。

為什麼我默默的在你身邊等待這麼長時間,等過去的過去,等將來的將來,還是等不到你與我顧盼之間。

其實只要你對我好,一點點,就夠了,就能夠死心了。

洞房鬧的是歡騰,學醫的人一般結婚普遍較遲,在醫院工作也比較壓抑,所以每逢喜事便鬧得特別厲害。

新房已經被那些損友佈置了重重障礙,一路掉著的蘋果、紅棗、櫻桃,非得讓新郎、新娘一路吃過去才能算數,李介和蘇杉喝了不少酒,經不住起哄捉弄,被搞得筋疲力盡。

最後李介終於發飆,濃眉一挑,把蘇杉往牆角一推,整個人壓上去,回頭對著一干唏噓起哄的人喊,「視相的人就快走。」隨後一記熱吻,讓在場所有的人high到了極點。

躲在角落裡的邱天感慨,「俺老了,經不住那麼火熱的刺激了,我要回家睡覺了,明天還有手術,惹毛了老闆我就死定了。」其他人聽到,一一跟新人告別,手下拳頭倒也不輕,「李介,好樣的!」

沈惜凡準備站起來告別,可是腳下酸痛,就想賴在椅子上石化算了。

一隻手伸過來,「我扶你回去,能走嗎?」夜已經很深了,他們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小區周圍除了保安室的燈亮著,只有昏暗的路燈。

看著沈惜凡一瘸一拐的樣子,他實在不忍心,「算了,我背你好了,照你這麼走下去,天亮了也走不到家門口。」沈惜凡不服氣,原本想狠狠的瞪他,結果累透的缺乏中氣,可憐兮兮的望著他,何蘇葉嘆氣,「丫頭,別逞強了,我背你好了。」何蘇葉背著她,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酒香和女兒家的體香一絲一縷融進他的背,他的體溫似燃燒的炭,忽然有一股衝動,想緊緊的抓住、抱住她問,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忽然她開口,如同一盆冷水,寒的徹骨,「何蘇葉,我要去留學了。」他的額頭因為炎熱的夜晚而感覺燒灼的燙,喉管處竄上陣陣尖銳的刺痛,手指忽然冰涼僵硬,「恭喜了,你去哪個國家?」沈惜凡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樣,語氣如常的輕鬆,「U.S.A,康奈爾,常青藤聯盟之一。」

原來自己的猜測真的沒有錯,他忽然覺得有種被忽視的感覺,澀澀的心緒湧上,「哦,恭喜,我最近也要出去一下。」

「去哪?」

「學校組織的醫療小隊,去山區義診。」

「多長時間?」

「不知道,按照以前的慣例到時候會留一小部分人多留一段時間的,可能我會被選上。」

「山區會不會生活很辛苦呀,沒有吃的沒有穿的?」

「傻丫頭,沒你想像的那樣不堪,只是肯定跟大城市沒法比的。」其實,他並沒有當即回覆答應參加學校組織的醫療小隊,更沒有想過要多留一段時間,他當時的回答是考慮一下再給答覆,現在他卻有了決定。

他只是有些任性,有些小脾氣。

他氣惱她擅自的決定,但是又沒有權利干涉她,只是為什麼她不能早早告訴他呢,讓他比其他人早一些知道,讓他覺得自己對她來說,是有些特殊的存在。

他想想賭一下,沒有了他,她會不會很懷念他在身邊的日子。

忽然,沈惜凡的手機響了,她徐徐的接起來,說話聲音很輕,也很謹慎。

她拍拍何蘇葉的肩,示意自己要下來,然後她站在花壇上長長的嘆氣,「明天要去面對最不想見的人了,好糟糕的運氣。」

「前男朋友?」他揣摩著問。

「猜對了!」沈惜凡的臉上一點都沒有喪氣的神色,反而多了一份狡黠,「其實他不找我我也不會主動找他,然後就用當年他對我的方法不聲不響的把他甩了,哈哈,多解氣!但是,是不是有些殘忍?」何蘇葉看著沈惜凡,她自顧自說個不停,嘴角微微的上翹,好情緒一點都不受剛才那通電話的影響,跟幾個月前那個眼圈紅紅的、垂頭喪氣的問他該怎麼辦的小丫頭截然不同。

這是他低落情緒唯一的欣慰,她已經從過去走出來了,雖然她準備離開。

他問自己,能不能原諒他孩子氣的任性一下,他想知道,在她心裡,他的分量有多重,至於
留學,來日方長。
匿名
狀態︰ 離線
22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6:55
第二十一章   半夏

「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手指劃過那幾張照片,沈惜凡笑起來,坐在地板上自言自語,面前放著一個盒子。

都是她初戀的回憶——書信、生日禮物、照片、大頭貼、鑰匙扣、手機上情侶吊墜、為他折的星星和千紙鶴。

她以前說過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會把這些東西燒掉,但是終是不忍心,因為她總是期望,那個人會回頭。

「那些信件,寫的誓言,不過是白紙黑字的表演。」誓言看起來很美,卻不會天長地久,但是有過就足夠了。

終於可以釋懷了,她默默的對嚴恆說,即使你曾經給我痛苦,但是那些歲月的快樂和幸福也真實的存在過,我從沒有後悔愛過你,那是我年少時候做過最好的事——是你教會我如何去愛一個人,再學會如何成長。

謝謝你,這樣我才會有愛上別人的勇氣。

河岸邊的咖啡館,美味的冰淇淋球,用巧克力加以點綴,配襯草莓,沈惜凡暗嘆,分手這麼多年,對面的那個人還是依然記得自己的嗜好。

氣氛卻有些冰冷,一向自持的男子有些無措,「沈惜凡,你真的要去留學?」

她笑著點點頭,「嗯,我是要去留學了,有事嗎?」嚴恆的唇際挑起,慢慢地滲出了一種淺淺的澀澀的味道,「你還恨我嗎?還怪我?我只說,你能否給我一個機會,多久我都願意等。」「對不起。」她艱澀的開口,「我和你,已無可能。」終於,心中的那句話說出。

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一種頹廢的倦意,沈惜凡抬起頭,認真的重複,「對不起!」

她在心裡咒罵自己,拒絕是一種勇氣,自己偏偏最不會開口,所以她不想面對,確切的說是不願意開口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因為究竟有多傷害,其中的滋味她嚐過,便不想再加在另一個人身上。

垂下眼簾,她繼續解釋,「其實我不恨你。以前我總是問自己,究竟是恨你多還是愛你多一點,我問了自己好幾年,現在我終於明白,沒有愛就沒有恨。嚴恆,你知道嗎,我以前總是覺得離你好遠,總是不停的追逐你的腳步,我曾經在你面前那麼卑微,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可以很平靜的看著你,所以……」

「不用說下去了。」他開口打斷,濃濃的酸澀,「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即使現在,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再回來我身邊。只是,我知道我自己的感情。三年前,我在美國已經深深的後悔了一次,所以,便想和自己賭一次,終於我還是高估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

沈惜凡苦笑一下,「過去的就別再提了。」他淡淡的笑,卻不知道從何開口,「好吧,不提。」他起身去付賬,轉身再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見沈惜凡的人影,桌上只有一張紙。

「一夜繁花落盡,我將要遠走天涯;送君心燈一盞,臨別依依;從此相見不如懷念。」

顫抖的眼角,帶著一股發自心底的自嘲和痛楚——年少輕狂,他負了她,再回首,她已不在原地,亦無法面對。

這便是最好的結局,只是他希望她幸福。

他已經走得太遠,而她不可能永遠等在原地,這些他早已知道,他只是後悔的只是自己不會珍惜,讓幸福眼睜睜的從指尖流過。

那麼就做最熟悉的陌生人,從此相見不如懷念。

曾經愛過她,現在愛著她,他從不後悔。

那是最好的事,他知道,那樣一個錦繡年華,身邊有過深愛自己的人,把女孩子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奉獻給自己。

那麼從今開始有一個影子在心中,讓他默默的懷念,即使夜再黑,也不會寂寞。

五月的城市,夏天的初始,沈惜凡走在街上,享受著微微灼熱的陽光。

她揚起嘴角,默念到「再見」,迎上微風,覺得陽光甚好,惆悵褪去,最後一點澀意也被蒸發走了,只留下一絲影子,那麼就讓它深埋在心底。

這樣的天,應該叫做「半夏」,半個夏天,有些纏綿的熱,卻不焦躁。

很溫情的名字。

如果何蘇葉知道了一定會告訴她,「半夏是中藥,分為姜半夏、法半夏、半夏曲,竹瀝半夏。燥濕化痰,降逆止嘔,消痞散結。方劑中有半夏白朮天麻湯,半夏厚樸湯。」

職業病的醫生,沈惜凡暗笑——可是他現在在哪裡呢,她已經很久沒看見了。

她想去買幾件夏天的衣服,再給父母購置一點衣物,算是做女兒臨走前能盡的最後孝心。

在男裝櫃給沈爸爸挑襯衫,沈媽媽不停的念叨,「你爸爸喜歡穿純棉的,但是每次都要用機洗,沒多久就會起球。」又拿起一件深藍色,「你爸不喜歡淺色的,非要穿深色的。」

沈惜凡偷偷的笑,她打算去運動專櫃給爸爸買一件大紅色的T恤衫,讓他好好青春一下。

忽然,她看見一件白襯衫,簡單的款式,不菲的價格,一如何蘇葉在李介的婚禮上穿的那件。

那天他只是穿了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衫、西裝,因為邱天告誡他千萬不能把新郎的風頭蓋下去,但是在她看來,所有的人都沒有他奪目,只是淡淡內斂的氣質,渾然天成,真的是讓她看癡了。

摸出手機看看,沒有任何信息或電話提示,她微微嘆氣,說不上的小小失落。

他只是說去山區,沒有告訴她確切的時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不由的記掛在心上。

回到家,恰好姨媽一家來看她,獨獨小侄子缺席,表嫂嘆氣,「今晚吃飯後,說是胃不舒服,想嘔吐,我就沒讓他來,馬上回去時候要買點藥給他,實在不行還要去看急診。」

沈媽媽很有感觸,「嘔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對了,怎麼不去看看中醫。」然後又似乎想起什麼,「我家有很多這種藥方子,我讓凡凡拿給你們看看。沈惜凡奇怪,「」我啥時候看了很多中醫,不過是一個失眠一個發燒。」沈媽媽解釋,「哎——不就那本書裡夾著一疊藥方子,前幾天一個人遞過來的,說是借你的書,我後來翻翻裡面夾了不少藥方,心想可能是你的,就隨便給你丟書架上了。」

沈惜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等等,我去找找!」那本中藥書裡,夾著厚厚的一疊藥方,被她粗心的堆在一摞參考書,要是沒有沈媽媽提醒她一定會錯過。

她一張一張的翻看,上面都仔細的做了標記,「感冒」、「外感發熱」、「咳嗽」、「胃痛」、「嘔吐」、「虛勞」、「頭痛」,最下角是醫師的簽名:何蘇葉。

只有處方,沒有別的字條,她翻遍了所有的書頁,都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她心急火燎的跑到客廳問沈媽媽,「這本書是什麼時候送來的?」沈媽媽接過她的藥方,頭也不抬,「五天前吧,那時候你去你外婆家,我事後也忘了告訴你,人老了這記性也不行了——呀,就是這個,治嘔吐泛酸的。」沈惜凡湊去看,念出來,「突然嘔吐,伴有發熱惡寒,頭身疼痛— —藿香正氣散;嘔吐酸腐,噯氣厭食——保和丸;嘔吐吞酸,胸脅脹滿——四逆散合半夏厚樸湯。」沈媽媽狡黠的笑,「這個小伙子是醫生?長的可一點都不像,你哪認識的那麼帥的人,你和他什麼關係?」她支吾不成句子,「沒,沒關係,朋友而已。」

沈惜凡說完後心跳的厲害,差一點就把持不住,她不住的問自己,他到底這樣做,這樣悉心的關照自己,不動聲色,難道——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進腦海,這個認知讓她不住的顫抖,既害怕又興奮。

表嫂看了方子,「要不我先去小區的藥店裡抓藥,晚了就關門了。」沈惜凡一個激靈,跳起來,「我去,我去,這裡我熟悉,還是我去好了。」

又是一陣推脫,沈爸爸出來解圍,「讓凡凡去吧,她最近沒事窩在家裡,都長胖了。」

走過多少遍的路,和他一起並肩回家,走到小區湖心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她從不會回頭看何蘇葉的背影,或許是她以前真的很遲鈍,更確切的說是,一葉障目。

不知不覺,何蘇葉走進她的生活。

對她來說,他是妙手仁心的醫生,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她慶幸一輩子能夠遇見這樣一個人,卻從沒考慮過他們之間的關係。

或是自己對他的感覺——因為太習慣一個人陪在身邊,總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她看了半夏之後才失望,褐色的球狀物,一點都不像以往看到的,要不是葉,要不是莖,這個圓圓的是什麼。

最後還是藥劑師看到她不信任的眼神解釋道,「這是法半夏,制半夏是用塊莖的。」

何蘇葉以前就說過她千萬不能以貌取物,中藥看上去不起眼,功效極大,只是她覺得枉費了那麼好聽的名字。

半夏——就應該就是這樣,吹著電風扇就不覺得熱,早晚涼,冰淇淋剛上市,水果蔬菜在悄悄的換季,溫情的,脈脈的,就像中醫裡面這樣定義半夏:辛,溫。

看著藥劑師嫻熟的抓著藥,她抿起嘴偷偷笑,何蘇葉,用什麼來形容你呢。

最後還是忍不住轉到了他家樓下,明明知道他不在,還是一個人站在樓下,傻傻的望了好一會。

以前他窗台橘色的燈光會穿過濃濃的黑夜,暈染出一片溫馨,她每次來都會看見,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她會有種被等待的錯覺。

原來,他已經等了她太久了。

可是現在,漆黑的一片,她心裡徒然被牽出了一種情緒叫思念。

不是沒有害過相思,不是沒有過睹物思人,只是,從來沒有一次想念像這樣突然、措手不及。

像一個頭等的大獎砸在腦袋上,暈乎乎的,晚上會興奮的睡不著覺,半夜醒了還得確認那個獎沒有被人搶走。

沈惜凡提著中藥袋子傻傻的笑著,心裡又不住的悱惻,會不會是我自作多情,何蘇葉看起來一直很好、很和氣的樣子,自己究竟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她忍不住發了個信息給他,無非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可是等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回。

她把手機調成震動,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手機裡空空蕩盪,她的心也空空蕩盪,瞬間失落。

無力的把頭埋進臂彎,她長長的嘆氣,久違的思念感覺傾瀉而出,幾乎無法控制。

她去廟裡上香,據沈媽媽說這叫還願。

臨走時候求個平安。

徜徉在院落中,品味寺廟美輪美奐的建築,禮拜塑鑄精湛的造像,欣賞色彩依舊的壁畫,任歷盡滄桑的古樂從心靈拂過。

虔誠的不忍呼吸,她連腳步都放輕。

白髮蒼蒼的老人,手持長長的香火,不過是求個兒女平安;中年婦女磕頭,不過是拜一個孩子學業有成,丈夫安康;她求,不過是求父母平安,一切都好。

還有何蘇葉,她求,他早日回來,平平安安。

最後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那時候沈惜凡正在寺廟後山的樹林裡,樹倒不多,多的是竹子,茂密蒼翠,微風浮過,沙沙作響。

不少老人正在冥想,她聲音很輕,很低,卻是掩不住的歡喜。

何蘇葉那裡似乎很熱鬧,她可以聽見呼嘯的風聲,還有熙攘的人聲,她不由得好奇,「何蘇葉,這麼吵,怎麼回事?」那邊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來,「我現在夾著手機跟你講話呢,我現在兩手都是針,這個病人關節炎好幾年了,最近這裡潮濕,而且風很大,似乎要下大雨了。」

沈惜凡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打擾你了,要不我先掛了?」

「沒關係,你現在在哪裡?」

「化台寺,後面原來有一大片竹林,空氣很好,我媽說臨走之前讓我去還個願,求個平安。」

「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三天的吧,你求平安符了沒?這裡主持開光的平安符很靈驗的。」

「我還不知道有這個東西呢!沒有。」

「不急,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好不?」

她心怦怦跳的厲害,「好呀,對了,昨天我發信息給你的,怎麼都沒回?」

何蘇葉很驚訝,「什麼時候,我沒收到呀,這裡信號太差了,移動要移著才能動。」

沈惜凡笑起來,「你早點回來,我等你。」然後又意識到這句話實在是很曖昧,急急忙忙的補充了一句,「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我等你回來求平安符。」何蘇葉輕笑一聲,「我知道了。」掛了電話後,她靠著一棵竹子上輕輕的笑起來。

碎竹葉不時飄落,寺院洪亮的鐘聲傳來,她雙手合十,平心靜氣,誠心禱告。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林億深的電話,約她見面。

林億深依舊是那麼精神,笑瞇瞇的告訴她,「我辭職了。」一口茶嗆在喉嚨裡,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沈惜凡瞪大眼睛,萬分的不可置信,「你,辭職,開玩笑吧。師兄,你不會那麼前僕後繼的追隨我吧!」

林億深挑眉,「如果這個消息還不夠震驚的話,那我告訴你另一個。」

沈惜凡點頭,「我保證這次不喝茶了。」

「那就是我辭職是去留學,主要原因是我覺得我不只一點點喜歡你了,對不起呀。」

沈惜凡愣在那裡,然後夢遊似的吐出幾個字,「我可以拒絕是吧!」

他瞇起眼睛笑,「當然,我們是講求平等民主的,但是可惜我也跟你一個學校,Johnson Graduate School of Management,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她笑起來,「Anyway,welcome,But,sorry!」——因為我喜歡的是別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23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7:18
第二十二章  薏苡仁

何蘇葉掛了電話,不由得笑出來,呆呆的站了好一會,直到有個小孩子拉他的袖子,「大哥哥,我有事拜託你。」他一驚,差點把手機摔了下來,旁邊的老婆婆笑著說,「小伙子,是給媳婦打電話的吧。」

剛想解釋,另一個中年人插嘴,「年輕人,來這裡不習慣吧,家裡還有老婆、兒子,捨不得吧!真是委屈你們了!」立刻就有人喊道,「何醫生結婚了呀!兩年前來的時候還是一個人,怎麼來這麼幾天了都不把消息透露一下,按理說我們應該請客的。」周圍認識他的人都起哄,幾個熟悉的醫生偷偷的笑,只剩下他一下人傻傻的站著,開了幾次口都硬生生的嚥下。

算了吧,誤會就誤會吧,他倒是很樂在其中。

山區很窮,在這裡中醫很受歡迎,多少年的傳統還是根深蒂固,便宜,包治百病。

貧窮也帶來了很多困難和疾苦。

小男孩的媽媽臥病在床幾個月了,眩暈久發不止,視力減退,健忘失眠,當著面說不出口,背地裡懇請何蘇葉,「醫生,我家沒錢,開藥能不能用便宜一點的藥,我家孩子還要上學。」他聽了不是滋味,剛想把「鹿角霜」、「龜膠板」、「阿膠」劃掉,又停下筆,仔細的打了一個圈,留個記號,準備告訴藥劑師這些藥的錢他來出。

屋外,小男孩拿著方仔仔細的看,不厭其煩的纏著何蘇葉講每種藥的藥效,睜著一雙懵懂渴求的眼睛,「大哥哥,我將來也要上醫學院,讀中醫,做一個醫生。」他笑笑,繼續給他講,「薏苡仁,利水消腫,健脾,清熱排毒。你媽媽因為脾虛濕滯,水腫腹脹,所以薏苡仁與白朮、黃芪同用,除此之外,你媽媽還有中度的貧血。」

小男孩眼圈一紅,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癡癡的望著那高高的門檻,何蘇葉笑容勉強,「你還是很幸運的,哥哥無論如何幫你治好你媽媽的病。」何蘇葉回到住處,那邊相熟的同事告訴他村民送來幾條魚,一鍋雞湯,還有幾罐米酒,說是何醫生結婚沒什麼拿的出的禮,只好請他將就。

他哭笑不得,倒是同事也乘機慫恿他,說是醫院有幾個小護士暗戀他好久了。

他笑笑,不置可否,倒是方可歆也在一旁打趣,「大師兄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特受歡迎,實習的時候幾個科室爭著要,說是拍了照片好做宣傳。」何蘇葉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去看看那邊藥有沒有包好,回頭給他們送去。」

方可歆解釋,「剛才拿回的藥方我都送去了,晚點他們說家裡人自己來拿,還有就是明天要給小孩子注射疫苗,所有的針劑都在隊長那,我剛才清點過了。」這時候何蘇葉注意到方可歆的手上包著一塊紗布,隱隱的紅色透出,他連忙問,「手上怎麼回事?摔到了?」方可歆支吾了半天,「去搬藥箱時候不小心蹭到了一個釘子,劃破了。」

「記得要去打破傷風,不管怎麼樣預防感染。」他嘆氣,仔細看看傷口,「女孩子就不要做這麼辛苦的事情了,明天疫苗接種,我去吧。」正在記錄的同事聽到了,也幫著勸她,「方醫生,你這幾天夠累的了,事一點都沒比我們男人少做,還管飯,歇歇吧,千萬別累垮了。」何蘇葉笑起來, 「方可歆,原來邱天說你工作起來不要命了是真的呀!難怪課業那麼優秀的,你先把手傷好好處理一下,再說吧。」她輕輕的點頭,尋思一下,「我先去那邊催下藥,看看晚飯。」起身就走,低下頭,不讓人注意到她有些時常的神態。

一顆釘子,小小的傷口,換來他對待普通病人那樣的關心,卻不是對沈惜凡那樣寶貝的呵護,她也應該死心了吧。

那通電話她知道是誰打的,能夠讓他露出那種表情的只有一個人,連在張宜凌面前都沒有的專注和溫情,全數浮現。

原來那樣一個溫潤的男子,也會傻傻的跌進愛情裡面,不可自拔。

而自己,也會癡癡的中了叫愛情的毒。

她總是認為,何蘇葉為情所傷,只是暫時的痛苦,而她,總是守在他身邊最近的人,她可以原諒他不喜歡她,因為他也不會喜歡任何人,可是,他現在怎麼能喜歡上別人。

緣分,而她和他,是孽緣。

山區的信號果然不好,他發信息給沈惜凡,好久沒見她回覆,只好悻悻的丟了手機,到院子裡坐坐。

屋外有些陰鬱的悶熱,空氣黏稠的附在身上,像融化的糖漿,有些甜膩的發腥。

忽然一陣大風把木門撞開來,塵土飛揚,隨即細碎密集的雨點砸下。

立刻有鄰居喊道,「醫生,要下大雨了,你們院裡的那些藥材快收回來。」何蘇葉心想不好,這場雨是大雨的徵兆,明天還得下個不停,工作勢必要辛苦很多。

忽然想起和沈惜凡的約定——臨走前幫她求一個平安符。

希望能幫她求到一生一世的平安和幸福。

看多了醫院的人天永隔,品嚐過失去至親的痛苦,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平安兩個字更讓他感觸。

他可以不在乎、不計較她喜歡誰,只是他真的希望她平平安安。

自己的心思不知什麼時候能被察覺了,隱藏的再好也被那本書給出賣了。

不過就是去美國留學嗎,他也有這個機會,既然她總是喜歡走在前面,那麼他就走在她後面一米,給她自由和空間,她若是需要,觸手可及。

果然第二天大雨不停,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原本計劃的是讓小孩子們到衛生院注射疫苗的,現在只能變成醫生上門服務。

帶隊的醫生打趣,「我們帶個草帽,背個急救箱真的很像行軍打戰的。」

旁邊人接口,「野戰軍,我們是劉鄧大軍,準備挺進大別山。」方可歆幫著給他們準備茶水,叮囑,「雨大路滑,你們要小心點。」何蘇葉悄悄拉過一個實習醫生,「我跟你換一下地方,雨天不好走,還要翻一座山,這裡路我比較熟悉,你看行不?」實習生受寵若驚,「啊——行,行吧。」這樣大的雨,光是雨傘沒辦法遮,不一會他的肩頭全都濕了,褲腿上沾滿了泥星,整個人像是浸在水裡一樣,出不得一口大氣。

山上的地基不穩,踩上去沒有一點實在感覺,被雨水沖洗過的土面露出很多碎石,泥水順著地勢直直的衝下來。

他每走一步都萬分小心,花了比平時一半多的時間才到達。

等所有的家都跑完了,天已經大黑了,當地的小伙子提出送他回去,他想推脫,倒是抵不過小伙子的熱情,「俺丈母娘家就在那,俺晚上就住那。」他們邊走邊交談,何蘇葉不斷詢問當地的衛生狀況,小伙子也知無不言。

忽然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他們聽見一個小孩子的叫喊,「救命!救命!」聲嘶力竭,劃破黑夜的長空,他們倆都被嚇了一跳,小伙子試探的問,「似乎是在東邊,俺們去看看?」那個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沙啞,在這個雨天顯得更加的驚心動魄,但是他們也越來越靠近聲源,藉著手電筒的亮光,小伙子叫起來,「這裡,這裡!一個小孩子!」兩隻手狠狠的抓著碎石泥土,血順著手臂往下流,山腰坡度很陡,一不留神跌下去就不是鬧著玩的,小孩子顯然是被嚇壞了,瞪大眼睛直直的望著他們,一句「救命」都喊不出來了。

何蘇葉小心的靠近陡坡,柔聲安慰他,「沒事,哥哥拉你上來。」伸出手拉住他,把他拖了上來,小伙子在一旁迅速接過小孩子,貼近了用手電筒查看,不由得鬆口氣,「還好只是皮肉傷,沒什麼大……」最後一個「事」還沒有說出來,何蘇葉猛然覺得腳下一軟,一股不可抗拒的自然力將他渾身的力量卸去,整個人騰空。

小伙子回頭,大驚,「何醫生,小心!」伸手想去拉他,只見他整個人連著傾瀉而下的泥漿碎石,只一瞬間,就消失在茫茫的大雨中。

天已經大黑,雨勢漸漸的減小,醫療隊的醫生陸陸續續的回來了,每個人都成了水人,從褲管到袖口都流淌著雨水,有醫生喊,「蒸桑拿還沒有這麼淋漓盡致過!爽透了簡直是!」

方可歆給他們遞毛巾端熱茶,招呼他們,「沖個熱水澡,我讓廚房阿姨給你們準備一點紅棗薑茶,祛祛寒!晚上煮點薏苡仁粥,這裡天氣太濕,利水消腫。」其他人感嘆,「有個女醫生隨行真的不錯,細心,對待我們就像對待病人一樣。」

方可歆不好意思笑笑,眼睛一直在向外飄忽,強風伴著細碎的雨星,把她的額髮全數打濕,她伸手去摸,手心一片冰涼,原本包紮好的傷口透出殷殷血跡。

在廚房幫忙,她坐不下來,也站不定,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漸漸浮現,胃裡泛酸,強壓下想嘔吐的念頭嚐了兩口粥便丟下勺子,摸出手機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

無人接聽的回應更讓她害怕,她不斷的安慰自己,自己太敏感了,俗話說關心則亂,何蘇葉沒事的,可能只是有事耽擱了,也許就在一下秒,他就會推門而入。

鍋裡的薏苡仁翻騰,一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她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煩躁、不安、慌亂織成一張密密的網,讓她沒法呼吸和思考。

忽然,院子外面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呼喊,「醫生們,出事了!快打120!」

身子重重的顫了一下,寒意從腳底一直竄到大腦,她慌忙的丟下圍裙跑出廚房,院子裡兩三個當地人,拉著醫生就往外面跑,「何醫生,他人是找到了,可是現在昏迷中,身上還有幾處瘀傷,我們又不敢動,生怕外行壞事,只是找了幾個人守在那裡。」一瞬間痛的無法呼吸,但是身為醫生的警覺讓她立刻清醒,「我也去!」

從衛生院到村頭的幾百米的路,她從來沒有覺得有這麼漫長,遙遙的不知盡頭,周圍的一切都煙雨茫茫,她只得盡力的奔跑,再跑,彷彿錯過一秒,就錯過了一世。

她眼前一片迷茫,只有這樣一個念頭在她腦子裡盤旋,何蘇葉,只要你沒事,我只要你沒事,如果上天讓我放棄一切,我都願意。

村頭已經有幾個人圍在一起,看到他們跑來萬分欣喜,「醫生來了,來了!」

為首的醫生衝上前,她也圍上去,眼前的情景讓她差點把持不住落淚。

有經驗的醫生看了一下,「腦震盪,挫傷,外表看沒什麼大傷了,不知道有沒有內出血或是腦部移位。暫時還不能做最好的打算。」那個人,閉著眼睛,像是熟睡了一般,卻給她永遠不會醒來的錯覺。

恐懼,絕望,冷到及至,無法呼吸,連神志也不是很清晰了,模糊的視野中是一片朦朧的灰暗。

所有的人只能禱告救護車快點到來。

不知道多久,忽然一陣警笛聲讓所有人精神為之一震,隨即救護車打開,幾個醫生抬著擔架下來,熟稔的把何蘇葉抬上去。

她也跟著跳上去,「我跟他最熟悉,還是我去吧。」

雨水已經把她的眼睛打的睜不開,仍是勉強的睜著看醫生給他量血壓、測脈搏,頭腦中全是嗡嗡的雜音,她拼命的告訴自己,鎮定,鎮定,快給邱天打電話。

摸出手機,費勁全力按下號碼,那邊邱天很快回答,「方可歆,什麼事?我在值班。」

像汪洋江流中的浮萍抓住了一地的根,她終於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一陣激烈的痛楚從全身各處尖銳地爆發出來,瀕臨崩潰的邊緣,她顫抖得厲害,連牙齒都發出咯咯的聲響,「邱天,快,快趕去軍區總醫院,何蘇葉,出事了,皮外傷不甚明顯,暫時昏迷,還需要進一步的確診。還有,通知他爸爸。」

邱天畢竟是老練,「我知道了,你穩住情緒,我馬上就去,千萬別慌!」

畢竟是軍區醫院,急救速度很快,等確診何蘇葉只是輕微腦震盪,骨折後,立刻被送往VIP病房。

一切只等病人清醒。

這時候,方可歆全部的力氣都被抽空,扶著牆壁緩緩的劃下,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但是她已經筋疲力盡了,無力再撐下去。

心裡一牽一牽的痛,一切都是影影綽綽的,眼淚順著臉直淌下來。

這麼長時間都忍著的痛,都在得到他平安的消息後煙消雲散。

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幸福,沒有什麼不可以妥協退讓的,難道這不是愛一個人的形式,只要他平安幸福,自己才能幸福。

直到有一個人輕輕的喊她,「方可歆,方可歆,別哭了,他沒事,沒事。」

她不肯抬頭,聲音沙啞,「我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邱天,讓我安靜一會。」

邱天嘆氣,卻什麼也沒說,靜靜的站在一邊,空蕩蕩的走廊中,只有他們兩個。

何蘇葉病房的門開了又合,沒有人注意他們。

良久,方可歆開口,「邱天,師兄,是不是喜歡沈惜凡?」

「恩。」

「打電話給她吧,告訴師兄出事了,他現在一定最希望看到她,也許他知道她來了他就醒了,我現在只想他清醒,然後,然後不管他不理我或是繼續把我當小師妹,我都不在乎了。」

「小姐,現在都十二點鐘了,明天我一定打電話去。」

「邱天——」

「嗯?」

「你覺得沈惜凡喜不喜歡師兄,她會不會再像張宜凌師姐那樣,傷害師兄?」

「不知道,只是你師兄喜歡人家喜歡的很辛苦的。」

「邱天,如果我把沈惜凡叫來,師兄不會怪我吧,以他的個性,肯定不願意她傷心的,萬一他生氣了不睬我了怎麼辦?」

「沒準你師兄心裡還挺高興的,說不準的。」

「邱天,師兄要是喜歡沈惜凡,她也喜歡他,多好。」

「那你呢?」

「我— —我能怎麼辦,兩個人的愛情劇裡總是不會缺少配角,也總是不需要配角的,到場了,劇終了,除了笑著退場,別無選擇。」

「方可歆,別這樣說,說的我心裡難受。」

「邱天——」

「嗯?」

「我餓了…」就這樣吧,她對自己說,再等下去已無意義,女人一生能有多少年華去等待一個永遠不會把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人。

年少輕狂已過,她的青春已經被揮霍在刻骨卻無回應的愛戀上,所剩無幾,她的人生還漫漫,會出現一個愛她、疼她、呵護她的男人。

單戀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可是也是最幸福的事,畢竟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後悔單戀過這樣一個人——對自己來說獨一無二的人。

最後,我們微笑著祝福他,即使再留戀,心痛,笑容再勉強,也要放手。

可是我們都知道,愛過他,是曾經做過最好的事。
匿名
狀態︰ 離線
24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7:35
第二十三章  龍眼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他睜開眼,雪白的牆面,牆壁上的空調呼呼的吹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個圓圓的腦袋砸在雪白的被褥裡,哭的淒淒慘慘,「小叔叔,你醒了,我以為你一睡不起了呢,嚇死我了。」然後就是邱天的聲音,半是寵溺半是無奈,「小鬼,你叔叔不過是輕微腦震盪,不過他比較貪睡,現在才醒。」

何蘇葉鬆了一口氣,「這麼說我現在在醫院,哪家?」

邱天白他一眼,「你老爹的醫院。你出了事他們第一個聯繫的就是軍區總醫院的救護車。要喝水不,我給你倒去。」轉身去找杯子。

何守崢眼圈紅紅的,一臉委屈的看著他,何蘇葉想伸手摸摸他的腦袋,發現左手被打了石膏,右臂上紗布纏繞,自言自語,「摔的不輕嗎— —邱天,我的急診觀察報告,給我看看。」

何守崢遞給他,他接過去看,「查體:血壓左上肢105/60mmHg,右上肢110/60mmHg,脈搏50次/分,呼吸13次/min,體溫35.7度。

傷者輕度昏迷,四肢多處有傷口,有出血。

右下肢有淤血。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X光檢查發現左上肢臂部右側橈骨掌端上7cm骨折。MR輔助診斷輕微腦震盪。

處理:吸氧(5L/min)、5%葡萄糖250ml靜脈滴注、檢測血壓調整滴速、清理傷口、固定骨折位。」

還好不是很嚴重,但是也是他人生的頭等衰獎了。

難得見邱天這麼婆婆媽媽,好似三天沒說話一樣,「你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一個晚上,家裡只通知了你爸,還沒敢告訴你家長輩。小鬼早上來的,看到你就哭的稀里嘩啦的,怎麼勸也沒用,課都沒去上。還有方可歆,一路把你送回來都累倒了,在值班室躺著。」

他起身給自己倒杯水,繼續嘮叨,「李介、蘇杉還在蜜月中,嚇得差點就飛回來,你老闆也來看了你一次。」

「等等!」他豎起一根指頭,「這是幾?」 何蘇葉奇怪,「一!」 兩根指頭,「這是幾?」 「二!」三根指頭,「一加一等於幾?」 他終於忍不住爆發,可惜缺乏中氣,「二!邱天,你怎麼那麼無聊,我醒來了也不見你叫個醫生給我瞧瞧,也不給我家人打電話,窮在這裡跟我廢話,安什麼心呢?」

邱天嚇得跳起來,「我!我告訴你,你不要打我!事後也不許。我把這事告訴沈惜凡了,我知道你會罵死我的,但是我忍不住,我不告訴她我會發瘋的,我會備受良心的譴責的,我會被自己鄙視的,我會成為千古罪人的。你別急,別坐起來,估計她馬上就到了,我先幫你找醫生去! 說完,嗖的一下出門了。」

只剩下呆滯的何守崢和情緒複雜的何蘇葉,小孩子自言自語,「邱天叔叔好壞的,我差點就上當了,一加一,明明是等於二,為什麼我當時想說的是三呢?」神經內科主任來查房,詢問了一下情況下結論:「小何,沒事的,皮外傷,磁核共振做過沒問題,不過住院觀察一下也比較好。」然後攤手笑笑,「院長的指示,沒辦法。」然後又帶著一群學生浩浩蕩蕩的走了。

邱天倚著衣架調侃,「還好沒傷到臉,那可就麻煩了,對了,你腿上也有些擦傷,最近下地走路可能有些困難。」他自顧自說,忽然發現何蘇葉臉上的表情突變,不由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去,沈惜凡滿頭大汗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下面的發展讓他瞠目結舌,沈惜凡見何蘇葉呆呆的看著自己,猶猶豫豫吞吐出一句,「我是誰?你還認識我嗎?」立刻明白了這位小姐的意思,邱天大叫冤枉,「我可沒跟沈惜凡說你失憶了,真的,不是我說的,我只說你腦震盪,我先出去了,沈惜凡你要給我做主呀!」說著把何守崢往外拖,「愣在那做啥電燈泡,要樹立良好的社會主義榮辱觀,以做電燈泡為恥。」

何蘇葉哭笑不得,「丫頭,你是不是看港台言情劇看多了,你以為輕微腦震盪都得失憶呀,醫院每年送來的腦震盪昏迷的病人,沒幾個失憶的,最多不過是選擇性失憶。」

沈惜凡走近他身邊,聲音都顫抖,「你記得我吧,沒騙我吧。」她的手指輕輕的劃過他打著石膏的左臂,眼淚不受控制的傾瀉而下,滴在雪白的石膏上,身體還在不住的顫抖,「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不敢來,我害怕你萬一失憶了記不得我了怎麼辦,我怎麼辦……」她的身上每一個細微的抖動,都彷彿雕鏤線條起伏在他的眼中。

於是,他起身用能活動的手臂圈住她,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擁抱一片易碎的水晶,如絲的細膩,記憶中的溫情一點一滴地浮現,心動了,被她的眼淚又攪碎了。

何蘇葉安慰她,「不哭,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裡,沒事了,我答應你要陪你去求平安符我不會失言的,我這不回來了嗎,別哭……」這下更刺到她的傷處,沈惜凡一聽,眼淚掉的更厲害,「你說話不算話,說話不算話,你說要回來的,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你想嚇死我呀……」

「別哭,別哭……丫頭,別哭了,我……」他現在才覺得自己詞窮,實在不會安慰別人,只得乖乖閉了嘴,安安靜靜的摟著她,任她哭。

過了好一會,沈惜凡終於把擔驚、後怕、委屈種種情緒一股腦的哭出,眼圈紅紅的無措的望著何蘇葉,「我……我……情緒失控……對不起……」他寬慰的笑起來,失血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我知道,我都明白,別再哭了,對不起,我不應該食言的。」她臉迅速的升溫,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時候,恰巧護士推門進來喊到,「3床換藥。」

沈惜凡急忙掙開他的懷抱,轉身去把眼淚擦乾,看著護士給他換完藥,然後支吾到,「何蘇葉,你有沒有吃飯,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買?病人應該吃粥吧!」

邱天頭伸進門縫偷偷笑,「我要吃水岸的海鮮炒飯,羅宋湯。」

何守崢仔細想了一會,「還是麥當勞的兒童套餐吧,那個有玩具,姐姐一定記得幫我要。順便幫我再帶一個和路雪的千層雪,要巧克力香草味的。」何蘇葉清清嗓子提醒何守崢有些得寸進尺了,沈惜凡笑吟吟的按住他,「小孩子,計較什麼。」

「除了你們的還有誰的,我一併一起打包來了。」

「還有方可歆。」何蘇葉笑笑,「我想吃紅棗枸杞粥,能不能做給我。」

邱天噗哧一下笑出來,衝著他們倆擠眉弄眼,「哦——愛心便當,沈惜凡我教你用枸杞擺一個心的造型,好不好呀!」

「謝謝,不需要!」沈惜凡忿忿的回答,她眼睛裡的水汽還沒完全消散,半是嗔怒半是害羞瞪著邱天的樣子讓何蘇葉不由得看呆了,直到她走出病房後何守崢喊他好幾聲時候才回神。

何守崢委屈又無辜的望著他,邱天連忙安慰何守崢,「你小叔叔沒事,這只不過是腦震盪的後遺症。」然後就陸續有人來看他。

他奶奶捏著他的手,驚魂甫定,「雖然是輕微腦震盪,但是我們也怕你萬一醒不了或是有什麼後遺症,幸好現在沒事。」

何蘇葉心裡酸澀,「奶奶,我沒事了,讓你們擔心,真是對不起。」何爺爺仍是板著臉,「好好養病,老伴我們別打擾他休息。蘇葉,這件事你做的不錯,我們不怪你的。」

他有些奇怪,「爸爸呢?我醒來就沒看見他。」

「聽說現在還在手術室裡面,早上有個心臟搭橋手術。」何爺爺向他解釋,「你爸爸工作是在太忙,還有,我聽你爸說你要出國。」他點點頭,「有這個打算。」

何爺爺嘆氣,「聽顧老說,你選了心內科。」

何蘇葉斟酌了一下,「這件事我跟爸爸談過了,他看過我的研究生畢業論文,他認為中西醫結合專攻動脈粥樣硬化很有前途。」何爺爺若有所思,「既然你爸爸同意了,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你們爺倆之間的關係應該緩和了吧。」何蘇葉輕輕笑,「是,應該吧。」

家人走了之後好一會,沈惜凡拎了各式的飯盒出現了,邱天和何守崢都歪在椅子上睡著了,何蘇葉面露歉意,「看把他們累的,你吃了沒?」她點點頭,「我回家後吃過了,這是我做的紅棗枸杞粥,當然沒有你做的好。晚上我再給你送點別的,雞湯,還是骨頭湯?」

何蘇葉笑笑,「皆可,我不挑食。」接過勺子,眼前的紅棗枸杞粥濃厚香甜,讓他食慾大動,仔細的品嚐了一口,忍不住笑起來,「裡面有還有龍眼和蜂蜜,對不?」

「這個——」沈惜凡緊張的解釋,「我專門查了書,龍眼補益心脾,養血安神。你不是失血了嗎,我就想有沒有可以煮粥的東西,沒搞錯吧?」

他連連讚賞,「恩,好吃。丫頭,中醫藥學的不錯,基本上可以理論聯繫實際了。」

沈惜凡坐在他旁邊托著腦袋抿起嘴微笑,正午的陽光穿透樹陰,照在她身上投射出一半的影子,遮住了他的手。

他感覺,似乎她仍在自己懷裡。

下午時候,他剛睡醒,睜眼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出神的注視著窗外的風景。

他出聲,「方可歆?」方可歆聞言轉身,有些驚訝,「師兄,你醒了呀,我沒把你吵到吧。」

「沒有。」他努力的撐起身子,輕輕的笑,「我要謝謝你,那天辛苦你了。」

方可歆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只要你沒事就好了。」她笑起來很坦然,眼神清亮,何蘇葉隱隱覺得今天的她有些不一樣,但是具體感覺也說不出來,以往,她看他的眼神裡面有種複雜的情愫,現在,蕩然無存。

「師兄——」方可歆眨眨眼,「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當然。」

「你喜歡沈惜凡是不是?」

「啊——」何蘇葉覺得意外,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問題,隨即他不好意思笑笑,「怎麼你們都看出來了。」

她捂著嘴笑,「邱天說的還真沒錯,你們兩個真的不是一般的遲鈍,算了,算了,我也不就是問問而已,對了,聽說你要出國了?」

「是呀,又是邱天說的?」

「恩,邱天還擔心你會搶他飯碗呢,他說自己最近半夜做夢時候總是有人在他耳邊喊『小天天,你江郎才盡了,速速讓位給小何同志。』」

何蘇葉極度無語,「這傢伙,我的研究方向又不跟他一樣,亂說什麼東西。」

「師兄,沈惜凡知道你要出國嗎?」

「應該不知道吧,對了,你們都沒有告訴她吧?」

「你不讓告訴我們誰敢多說一句,對了,我馬上要回學校,老闆找。」

「那好,回去好好休息,我沒事了,謝謝你。」方可歆輕笑一聲,轉身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手握在門把上,卻沒有擰下去。

「師兄,我走了,你一定要幸福。」低沉的聲音,淡淡的口吻,卻是千斤重負卸下後的輕快,帶著一絲頑皮的不甘,何蘇葉忽然領悟到了,她站在他面前,卻似相隔萬里,那種感覺叫放手。

原來,這個女孩子終是走出過去,一夜長大。

「方可歆!」他急急喊住她,「其實邱天他——」話還沒說完,換來她一陣輕笑,「打住!打住!感情遲鈍的人沒有資格說別人,師兄,我走了。」她手上一帶,門,輕輕合上。

從今以後,我們都會幸福的,我相信,一直相信。

晚上,沈惜凡來看他,何蘇葉正在上網,頁面是賓夕法尼亞大學,沈惜凡好奇湊過來看,立刻把腦袋縮了回去,「天哪,又是英文,再看我就要徹底的瘋了。」何蘇葉乘機捉住她的手,「我有件事跟你說一下。」她一愣,然後含糊半天,「那個,何蘇葉你能不能別拉著我的手說,我會有壓力的」。

何蘇葉輕輕鬆開,直直的看進她的眼睛裡,「丫頭,你能不能,認真的考慮一下我。」

一點創意都沒有的告白,甚至都沒有一句「我喜歡你」,平淡簡單卻實在。

可是對沈惜凡來說所有人的告白都沒有他的一句請求來的動心。

他誠懇的問你,帶著試探的口吻,尊重你的意願。

這樣的尊重,是帶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意味,無論結果怎麼樣,這個男人都會默默的接受。

這樣的男人,應該會給她久違的安全感。

但是忽然沈惜凡有了一種想捉弄他的念頭,這樣一個男人,感情藏的太深,太好,總是那麼淡定自若,從不見他慌亂無措。

她垂下眼簾,眼神閃躲,猶豫了一會,「考慮什麼,根本不需要考慮……」

何蘇葉的臉色微微變了,這句話他在心裡默念了千百遍,直到說出的時候心裡都一直忽上忽下的,他最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但這一回不得不讓自己賭上一把。

沈惜凡的回答讓原本沒底的一顆心開始發涼。

只是沒想到,她隨後笑起來,「考慮什麼呀,何醫生,今天我大哭一場還沒讓你發現我喜歡你,我做人也太失敗了吧!你還非得讓我說那麼直接嗎?」何蘇葉嘴巴微微張著,覺得心中有萬千朵花綻放,想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我……」

沈惜凡別過臉去,覺得自己剛才確實有些大膽,她一輩子都沒有說過那麼直白的話,今天算是破例了——這個遲鈍的男人。

氣氛忽然變得曖昧,空氣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他的手指輕輕的環繞上她的手掌,堅定的,溫暖的,彷彿在訴說一個無聲的誓言。

「何蘇葉,我以為你都明白了呢,害我白白高興了一場。」

「我不是故意的,中午邱天他們都在我又沒能問出口,再說,你不明說我怎麼能知道。」

「何蘇葉——」

「恩?」

「我看到了那本書了,那些藥方你是什麼時候寫的?」

「啊——哦,是上次送你回來寫的,你以前的病歷我這都有,那些方子有的我敢確定,有的我打了一個問號,如果抓藥還要結合實際病症,適當增減。」

「對了,你剛才很緊張是吧?好差勁的告白!」

「對不起,這句話我也是第一次說,沒什麼經驗……」走在醫院的後花園,何蘇葉感覺沈惜凡的手有些冰涼,他知道她一直是這個體質,不管春夏秋冬總是手腳冰涼。

龍眼、枸杞、紅棗都是補血補氣的食品,她親手為他煮過的粥,等他出院之後他也會為她熬上一碗,也許只有寥寥幾次機會了,因為即使他們都去了美國,也是相隔遙遠。

這樣一個喧鬧的城市,華燈初上,黑夜的街道,像一個巨大的黑白雕塑,很多街燈照耀著,很多高樓映襯著,很多曖昧的人影攢動,成為一條街市流動的風景。

而他們卻安安靜靜的牽著手,在城市的一隅互相溫暖。

再等一年吧,他想牽著她的手,在煙花爛漫、草長鶯飛的季節,對她,對著上天,在所有人面前,說出那句「我願意」。

是的,我願意,陪你歷經歲月悠長,陪你看盡浮華變遷,那一定是最好的事。
匿名
狀態︰ 離線
25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7:53
第二十四章  竹葉

沈惜凡回到家,沈爸爸正在書房寫學習報告,她猶豫了一下,終是推門進去,「爸,我想跟您說件事。」

沈爸爸停下筆,摘下眼鏡,笑呵呵,「說吧,我聽著呢。」

她微微的瞇起眼睛,上揚的嘴角洩露了她的小幸福,「爸,我喜歡上一個人,那個人很好,人好,對我也很好。」頭腦中不由得閃過何蘇葉的身影,笑意更濃了。

沈爸爸自然開心,「好呀,好呀,爸爸支持你,來,跟我八卦一下你的男朋友。」

沈惜凡噗哧笑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老爸你見過的,就是那個很帥的中醫生。」

「哦?」沈爸爸卻一點都不意外,哈哈大笑,「是那個呀!我當時就覺得你們看上去挺配的,沒想到……哈哈……不錯、不錯,那個小伙子我看不錯!」

「可是——」她的笑意斂去,認真的說,「可是,我還有幾天便要走了,一去就是一年,而且課業也很繁重,實話說,我真的,不是很有信心。」

「傻孩子。」沈爸爸笑笑,「你對誰沒有信心,是你,還是他,是因為以前的事嗎,過去的就過去了,還去想做什麼。」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沈惜凡咬著嘴唇,一言不發,沈爸爸拍拍她的肩,「別想那麼多。既然決定了就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你努力了這麼多年,如果輕易的放棄我想你也會後悔的;如果為此丟失一段感情,爸爸認為那個男人也不值得你去喜歡。這是考驗你的時候,也是考驗他的時候。」

她表情嚴肅,若有所思,「我也是那麼想的。」

沈爸爸語重心長的告訴她,「坦然面對生活,讓該發生的發生,不苛求,也不逃避,這樣生活也不會為難你的。」

結束了談話,她一個人回到房間,靜靜的躺在床上,按住心口,輕輕的嘆氣。

其實,不是我對他沒有信心,而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一年的時間,天涯相隔,究竟會有多少變數。

那樣滿滿的思念如何承載,每夜夢醒,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卻不知在何處。

她已經不是那個為愛情奮不顧身的女孩子,一個有責任的成年人,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

她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掂量著屈指可數的青春年華。

真的可以再放手的愛一次嗎,她問自己,那個男子,淡定從容、青山綠水般的人,總是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眼神純淨安詳,手心溫暖,身上有淡淡的中藥香,笑起來酒窩深深的,讓人迷醉。

見到他時候心情總是那麼激盪,是真的喜歡他吧,那麼就重新嘗試去愛一個人吧。

窗外夜沉沉的黑,她卻不再心慌寂寞,即使會睜著眼睛熬過漫漫長夜,她還是執著的相信,黑夜之後就是光明。

這是她的信仰。

幾天後沈惜凡在家收拾行李,沈媽媽對女兒一再叮囑,「能多帶的就多帶點,美國那邊東西貴呀。都是要用美元兌換人民幣呀,十塊錢才算人家一塊錢。」

沈惜凡忙不迭的應承,小心的把那些處方夾在最重要的一本書裡,想起何蘇葉約她下午去化台寺求平安符,忍不住又拿出處方仔仔細細的看。

他的字一定是練過的,簽名那一檔真的很漂亮,剛勁飄逸又不失穩重,字如其人。

她倒在地上,枕著旅行箱,傻傻的對著那三個字笑,「好不想走呀,我怎麼辦呀!」

但是這個夢想,不是說簡單放棄就可以的。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她知道何蘇葉也理解,所以他才願意看著她走。

等沈惜凡趕到化台寺的時候,門口已經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左臂打著石膏,樣子看上去有些怪異,但是何蘇葉旁若無人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介意。

她忽然想起,每次與何蘇葉約定時間地點,他總是比她早到,沒有一次例外。

那麼,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等待和守候。

迎上他含笑的目光,她也不由的微笑,暖暖溫情的一直流淌到心底,主動的伸出手,「久等了,我們進去吧。」下午,寺院裡燒香拜佛的人少了很多。

他們走進大殿,便有小和尚合掌,「師傅讓二位施主去後院,請跟我來。」

沈惜凡顯然有些雲裡霧裡,悄悄拉拉何蘇葉手,「這是做什麼呀,我還沒準備好和高僧對話呢,我佛理是一竅不通呀。」何蘇葉笑笑,「沒讓你去跟他說話,平安符要開光的,我家熟識這裡的主持。」

她鬆了一口氣,「一個地方拜一個地方神,去美國我就要上帝保佑了。」

「伶牙俐齒的小丫頭——」何蘇葉寵溺的叮囑,「待會可別瞎說什麼哦。」

整個過程中,她倒是沒注意何蘇葉和主持說了什麼話,也沒看明白那個所謂的開光是什麼。

只是他們喝的茶,很特別,和她以前喝過所有的茶都不一樣,青色的茶水,透著淺淺的黃色,襯著白瓷青花杯子,淡淡的竹葉香,清爽宜人。

這樣的茶,很適合午後稍顯炎熱的天氣慢慢品評。

古剎蒼松,翠竹鐘鳴,給這道茶平添了一種神秘的氣息——虔誠寧靜,安神靜心。

等他們走出後院的時候,沈惜凡忍不住問,「剛才那個茶是什麼茶,怎麼會有淡淡的竹子香味?」

「好喝嗎?」何蘇葉輕輕笑,順手幫她扶落了落在肩頭的樹葉,「我們去竹林走走。」

整個竹林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潤潤的,甜甜的。

鋪在地上的籜和竹葉,層層鋪開如綠色的地毯,溫暖而舒適,腳踩上去,吱吱做聲。

沈惜凡深深的吸一口氣,「這個香味就如剛才的茗香茶,清香不絕如縷。我好喜歡!」

何蘇葉笑起來,把手遞到她面前,手心裡躺著一枚小小的竹葉,「剛才你喝的就是竹葉茶呀。竹葉也是一味中藥,不過中藥用的是生品,茶我就不清楚了。」

她好奇,接過那枚竹葉看,「這個是中藥,治什麼的?」

「清熱除煩,生津止渴,竹葉捲心更長於清心火,通竅清火。可以和銀花,連翹,薄荷同用。」何蘇葉認真的解釋,「其實中藥中還有淡竹葉、竹瀝、竹茹,都可以治病的。」

「怪不得剛才那個味道那麼香,原來還能清火。」一陣風吹過,竹子沙沙作響,把沈惜凡手中的竹葉吹走了,她笑起來,「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何蘇葉細細的咀嚼著這句話,輕輕牽起她的手,「話中有話,我可以這麼理解嗎?」沈惜凡頑皮的笑起來,一字一頓的說,「是呀,我說的就是,指我,那個意思。」

他們出寺院的時候,發現寺院後牆邊擺著幾個攤子,一群人圍在那裡,沈惜凡好奇,非得拉著何蘇葉湊上去看看。

原來是江湖半仙在擺攤子算命,她注意到牆角邊,女孩子都圍著一個人嘰嘰喳喳,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拿著簽,約莫是攤主,看見他們喊到,「月老簽,本人每天只有三卦,今天免費的最後一卦就給他們好了。」周圍嘆息聲四起,也紛紛給他兩讓道。

沈惜凡有些猶豫的看著何蘇葉,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詢問,「醫生是不是都是無神論者呢?何蘇葉,我要是抽了不好的結果怎麼辦?」女孩子笑起來,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再說凡事都有兩面性,不要太較真。」

沈惜凡猶豫的抽出一根簽,拿起來一看,上面刻著「得其所哉」四個字,一臉茫然遞給女孩子,沒想到女孩子瞪大眼睛,讚歎,「上上大吉!」周圍的女孩子都羨慕的望著他們兩,女孩子笑道,「得其所哉。亦即是讚頌君爾之婚姻。得其所在也。逢此非常際遇之時,君汝可毫不猶豫,決定取之可也。躊躇即失之東隅,但不能收之桑榆者。」

這段話把沈惜凡唬得愣愣的,倒是何蘇葉別過臉去偷偷笑,然後女孩子把簽丟進背包裡,笑著揮揮手,「每天三卦,四點準時營業,歡迎光臨。」

沈惜凡兀自嘀咕,「準嘛這——看起來不是很專業呀!」

旁邊就有人接口,「怎麼不準?都那麼大牌,每天才三卦,朋友推薦給我的,我已經來了三天了,都沒算上。」她帶著求助的目光去看何蘇葉,他眼神明亮,微笑點頭,「我覺得算的挺準的。」

好吧,那就很準吧,她在心裡偷偷的笑。

回到何蘇葉的家,沈惜凡忙著做晚飯,何蘇葉在書房給何守崢檢查作業。

乘著空閒,何守崢偷偷的問,「小叔叔,你和沈姐姐今天怎麼手拉手的,對了,難為你了,還有一隻手拉不起來,好鬱悶!」何蘇葉眼都沒抬, 「glass的複數是加es,還有visit拼錯了,小鬼你最近很不專心唉。」

何守崢不甘心,拿起鉛筆在何蘇葉左臂的石膏上塗鴉,「小叔叔,你不要轉移話題。手拉手我們老師說那叫談戀愛,那什麼叫先上車後買票呢?」

終於停下筆,何蘇葉認真的看著他,「小鬼,你坐公交車不是先上車再投幣,買票是沒有無人售票車時候的說法。」他在心裡嘀咕,小學裡都是些什麼老師呀,什麼都能亂說。

何守崢是懂非懂,直到沈惜凡喊他們吃飯,還沒有明白的樣子,自言自語,「雖然有道理,可是還是覺得怪怪的。」吃完飯,何守崢去客廳看電視,廚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廚房的水聲開的很大,沈惜凡在刷碗洗鍋,不時的勸何蘇葉,「你陪小鬼看電視好了,廚房有我沒問題的,你手現在還不能沾水,一會傷口碰著了就不好了。」何蘇葉無奈的笑笑,「哪有那麼嚴重,我一病了你們就不把我當醫生了。」

沈惜凡努努嘴,「何醫生,請以科學嚴謹的態度看待這場事故。」說完之後,還轉頭饒有興致的瞥了何蘇葉一眼。

結果一不留神,水龍頭擰過了,水花濺在盆子上灑了她一身,連額前的瀏海都沾滿了水珠,沈惜凡狼狽不堪,但是也忍不住笑起來,「事故、事故!颱風過境!」何蘇葉也笑起來,一臉的無奈,取了了紙巾,沈惜凡騰不開手,乖巧的任他擦。

她眼睛清亮,滿滿的都是笑意,有些促狹有些不好意思。

何蘇葉的手不小心觸碰到她的嘴唇,她臉上突然就飛上一道紅暈,好似五月的朝霞,含蓄又熱烈。

手上還殘留著細微輕柔的觸感,像棉花糖似的,軟軟的,那——是不是味道也如棉花糖一樣甜,一樣香。

他的心猛然跳了兩下,剛想控制住自己微微向前傾的身體,廚房的門被撞開,何守崢大喊,「姐姐,我要吃可愛多!」曖昧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何蘇葉轉過頭瞪著何守崢,小孩子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的問,「呃——小叔叔,我可不可以吃可愛多,我保證吃壞了肚子不會叫喚的。」沈惜凡似乎還未覺察到異樣,連忙回答,「拿吧,拿吧,但是只准吃一根。」

何守崢還是猶豫,大眼睛忽閃閃的乞求,「小叔叔——」何蘇葉笑起來,「小鬼今天怎麼那麼乖的,事事都聽我的,那,只准吃一根哦。」

揮揮小手,示意有話跟何蘇葉說,小孩子踮起腳湊近他耳朵,「小叔叔,剛才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怎麼你瞪我的時候臉色鐵青,跟我爸爸一個樣子。」他只好摸摸他的腦袋,塞了一根可愛多給他,「小孩子還是單純點可愛,否則就沒人愛了。」

廚房又恢復了安靜,水靜靜的流淌,忽然,沈惜凡開口,「那個,我後天的飛機,你,能不能不去送我?」

「為什麼?」何蘇葉接過筷子放進消毒櫃,定定的望進她的眼睛。

「因為——因為如果看到你我就不想走了。」她連忙解釋,「不是不想你送,是自己沒辦法面對離別這種事。」何蘇葉不出聲,輕輕的嘆氣,看得沈惜凡心裡一陣酸澀,「我。。。。。我真的是沒辦法,肯定是捨不得,我怕我到時候一沒忍住哭出來多影響形象。」過了好一會,他轉過身開口,「傻丫頭,我理解你。那好吧,我就不去了,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記得走之前要打個電話給我。」

他背對著她,沈惜凡從身後輕輕抱住他,小聲的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應該如此任性,不願意讓你見我最後一面,可是我又是如此的脆弱,不願意你看見我的無助和留戀。

機場國際出發大廳裡,沈媽媽、沈爸爸陪著沈惜凡在安檢處排隊。

沈媽媽眼圈有些紅,一遍遍的叮囑女兒各種注意事項,沈爸爸則是沉默的站在一邊,只是問女兒餓不餓,要不要喝水。

沈惜凡情緒也有些不穩,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過家,連上大學也是在臨市,第一次和父母分離,多少有些難過。

她仍是強打笑顏,試圖說些笑話活躍氣氛,最後自己都哽咽了,只好靜靜的排隊等著過安檢。

忽然,她覺得有人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直覺的轉過身環顧四周。

安檢口裡人群來往,她卻一下子就看見了那個人,他明明答應了她,不來送機的,但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腦中一片空白,她只有種不顧不管一切的衝動想跑過去抱住他,就在她想邁出步子的時候,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起來,信息上顯示,「對不起,我還是過來了,你別回頭,讓我看著你走,記得別回頭,前面的風景更好。」她笑起來,眼睛裡已經水霧一片,儘管這樣,她還是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堅強一點,雖然那麼微不足道的堅強在他到來後徹底粉碎。

這個的男人,是真心的為她好,好到已經不得不去犧牲自己來成全她的夢想。

在候機室裡,看一架架客機起飛,沈惜凡終於意識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以後的一年時間裡,沒有父母的陪伴,沒有他的相隨,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她需要成長,一個人成長。

排在檢票口,手還攥著手機,一閃一閃的屏幕提示她有新的信息,打開一看原來是邱天的,「沈惜凡,走了還不告訴我們,你真不夠意思。算了,看在很好吃的海鮮炒飯的份上我偷偷的告訴你,離開尖尖角的時候千萬不要傷心,千萬不要哭,因為在每個善良女孩子絕望的時候總是會有奇蹟出現的,相信我。」

走在長長的走道上,透過綠色透明的玻璃,她看見外面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和工程車,不遠處一架國航的客機已經開始滑行去預定的跑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征途,每個人都有需要完成的事情,因為生命短暫,必須忍痛捨棄一些東西和時間賽跑。

飛機緩緩的在跑道上前行,忽然一陣強大的衝力,脫離地面吸引巨大的力量,她的脊背很沉重地壓靠在座椅上,再向窗外看去,已經離開了跑道,騰空而起,再一眼,機場便消失在眼中。

她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離開了,真的離開了,之前只會在夢境中出現的場景,如今真的成真了。

往事如電影一樣重現,從她第一次遇見他,他為她寫的第一張藥方,到他為她求平安符,願她平平安安,還有他的送別。

一幕一幕的出現,躲閃不及,無法抑制。

只是,她沒有哭,也不想流淚,只是有一種透明的液體不聽話地從眼睛裡滑了下來。

何蘇葉,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匿名
狀態︰ 離線
26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8:12
第二十五章   陳皮

終於把手上的石膏都敲掉了,左手像不似自己的,何蘇葉皺著眉頭對邱天說,「我這兩天用左手都覺得怪怪的,打字都不熟練,大概是不習慣吧。」

邱天丟他一個大白眼,「退化了還是怎麼的?我記得你以前左手可以寫字、拿筷子的!」

何蘇葉嘆氣,「可能是缺少了一點感覺。」他左手抓起一隻筆,試了兩下便丟下,搖搖頭,「我是不是老了?」

邱天哈哈大笑,不小心把大疊的病歷給掀翻,「你老,算了吧,我還比你大一歲呢,說起來我們兩算是班級裡最小的。」

他點點頭,彎腰幫忙撿病歷,「嗯,七年一晃就過去了,轉眼間都工作了,那時候想都想不到自己會選擇什麼專業,遇見什麼人。」

邱天撇撇嘴,「又開始抒情了,以前也沒看你多煽情,咋沈惜凡走了之後那麼有感觸呢,沒關係,你可以留著當著她的面抒發,別刺激我這種孤家寡人。」

何蘇葉認真的想了一會,「見著她我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真是奇怪。」

「正常、正常!」邱天急忙下結論,「你快去美國找她去吧,我都為你們兩憋得難受了,慢吞吞的。」

他笑笑,「凡是總是循序漸進的,太快了反而覺得不真實,俗話說好事多磨嘛。」

回到家打開電腦,QQ上閃著沈惜凡的留言,「兩個星期的Management  for Services課程終於結束了,三個credit到手了,我的腦細胞也被磨掉了大半,常常夢中還是那些舞蹈中的概念。」

他看了一下時間,不由的有些擔心,唰唰的打下一行字,「這麼晚了還在熬夜,對身體不好,還是早點睡覺。」

結果那邊立刻一張哭喪的臉,「現在正在進行的是Operation  Management,課程要求我們use computer  extensively(盡可能使用電腦),所以我現在電腦都不離身了。」

何蘇葉哭笑不得,「沒你這麼拼命的,好好休息,伊薩卡才早上5點,你怎麼就開始工作了,不會熬了通宵了吧?」

那邊很長時間沒有回話,何蘇葉心裡明白了八分,小丫頭怕是真的熬了一夜,現在躲起來沒臉面對他了,只好回到,「我沒怪你,只是擔心你身體而已,別躲起來了,我不罵你。」

立刻便跳出一行字,「嗯,我錯了,以後我絕對不通宵了。」

是的,絕對不在他面前說她自己通宵了,何蘇葉嘆氣,順手拿起一旁的茶杯,看了一眼又放下——何守崢那個小鬼喝的茶,還剩了大半。

何守崢吃過飯,臉扭曲的望著半杯茶,幾乎要哭出來,「我不要喝這個茶,又苦又酸!」

何蘇葉一點也不妥協,「小鬼,你超重了,天天吃那些垃圾食品,一點營養都沒有,肥胖對身體也不好,你又不喜歡運動,除了給你喝點茶,沒別的辦法!」

何守崢抽泣,「有沒有不苦不酸的,加點糖好不好!」

他只好拿出一本書,細細指給他看,「標準體重=(身高-100)×0.9,若實際體重超過標準體重20%,排除肌肉發達或水分瀦留因素,即可診斷肥胖。」

何守崢默不做聲,摸摸自己的臉,何蘇葉又抽出本中醫書,攤在他面前,「給你喝的是特製的茶,有枳實、橘皮、山楂、茯苓、荷葉、澤瀉。」

小鬼不情願的嘀咕,「怎麼還有橘皮,直接吃橘子好了。」

「橘皮就是陳皮——」他把書準確的翻到某頁,「橘皮以陳久者為佳,辛、苦、溫,理氣健脾,燥濕化痰。」他順手捏捏何守崢的小臉,「你這個是單純性肥胖,所以要消積食,行氣化滯,健脾利濕。」

何守崢無奈,「算了,喝就喝,小叔叔,我覺得沈姐姐出國之後你就變著法子整我,你快點追過去算了,我也好落一個清靜。」

伸出一個手指頂回咄咄逼人的小腦袋,他嘆氣,「知道了,我不正在收拾東西,話說小鬼你這樣排斥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何守崢搖搖頭,「我媽媽出差,爸爸也會這樣對我的,所以我看透男人的本質了!」

趁著何守崢寫作業的時候,何蘇葉坐在電腦前查收郵件,忽然看見一個陌生的地址,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開來,內容卻讓他大感意外。

「從導師那裡聽說了你要出國的消息,感到很驚奇,隨即想想也釋然,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才如果待在國內就太可惜了。

誠心的恭喜你!幾天前方可歆告訴我你交了一個新女朋友,這個消息更讓我意外,尤其得知是你先追人家的,還追的很辛苦。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什麼樣的女孩子會讓你這麼遲鈍的人動心,大概一定是個很善良、溫柔的女孩子,想著想著我就不由得笑起來。

再次恭喜你!我現在在賓夕法尼亞讀生物工程,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對了,我打算明年的三月和現在的男朋友結婚,如果有幸,我希望你也來參加,當然,帶上你的小女朋友我更歡迎。」

原來是張宜凌,他不由的笑起來,仔細斟酌後回了一封郵件給她。

點出發送的時候,他覺得積壓了很長時間的陰鬱一掃而空,整個人說不出的輕鬆。

分手了還是可以做朋友的,不管當初是誰對不起誰。當心中的傷痛被幸福治癒的時候,我們會寬容的對待過去,最終釋懷。

當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會微笑打招呼,再問一句「你好嗎」,那就足夠了。

兩個月之後到他到美國,去接機的是遠方親戚的兒子,正好在賓大念法律,兩人年歲相仿,住在一起,話也不多,倒是挺和睦。

何蘇葉原本計劃到了美國安頓下來便去伊薩卡的,誰知去研究所報導的時候便接了一個課題,同部門的華裔中國同事無不羨慕,他也只得兢兢業業的工作起來了。

他的導師是德國人,嚴謹苛刻是全校有名的,他十分欣賞亞裔學生勤奮與紮實的基礎知識,因此在他的實驗室所招的學生中,除有三名來自德國外,其餘三位均是亞裔學生。何蘇葉第一次去實驗室的時候就被嚇到了,實驗室門上貼一個醒目的招牌:「本室研究人員必須每週工作七天,早10時至晚12時,工作時間必須全力以赴。」

這樣也好,那麼他就和沈惜凡一起努力。

不知道是他掩飾的太好還是沈惜凡根本無暇注意,即使是他和她作息同步,她也一點沒有覺察出QQ對面這個男人正住在離她兩個小時不到車程的費城。

沈惜凡仍是每天在固定的時間給他留言,饒有興致的給他講述學校的故事,她特別喜歡說大學的酒店管理專業,一談及就激動,「何蘇葉,你知道嗎,我今天跟他們去了酒店的操作間,學會做小甜餅,我回來以後一定要露一手給你看看。」

「康奈爾真是一所不可思議的大學,為了酒店管理專業居然建立了一所酒店,而且和教學樓相連,我們經常有機會去實習,不過我有些遺憾,為什麼我的大學四年不是在這裡度過的,而現在我讀的Operations  Management,MMH,涉及主要是理論知識。」

「學校的有七個餐廳,每次晚餐都至少二十八個主菜,實在是太豐盛了,這麼長時間我都沒自己動手做菜了,對於我這種好吃好喝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恩賜。如果你來了我一定能夠要讓你嚐嚐所謂常青藤盟校最好的伙食。」

何蘇葉啞然失笑,賓大也是常青藤盟校,伙食也不錯,經她這麼一說也開始有些躍躍欲試,打起了小算盤,眼光不由的飄到日曆上了。

看來只有聖誕節的時候導師才會放人,算了,他已經等了這麼長時間,不在乎再等多一點時間。

第二天他早早去實驗室,剛走到大樓門口的時候聽見後面有人用中文叫他的名字,低沉的女聲,他頭腦中直覺的反應就是——張宜凌。

這麼多年,還是那股凌人的氣勢,一點都沒變,他不由的笑出來,「早呀!」

張宜凌秀眉一挑,衝著他開玩笑,「何蘇葉,你還真大牌,來了好幾個月怎麼都不見你找我,唉,這麼多年了還是那麼慢熱的性子,真是讓人火大不起來。」

他攤攤手笑笑,「研究太忙了,日夜趕工。」

張宜凌好奇,「你導師是誰,不過你這種人工作起來就是沒有導師拿著鞭子在後面抽,跑的都很快的。」

「Leonard——」

她的臉立刻變的很誇張,「啥——那個怪老頭,天哪,你怎麼能忍受,他實在是harsh!」

何蘇葉笑笑,「你冷不冷,不如去餐廳裡點些熱飲,坐下來聊聊?」

他要了一杯紅茶,遞給她一杯卡布奇諾,張宜凌看到後捂著嘴偷偷笑,「何蘇葉,是不是你小女朋友喜歡喝紅茶,你就被傳染了?」

為什麼他周圍的人都那麼精明,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他只好老老實實回答,「是呀。」

張宜凌解釋道,「我以前也喜歡紅茶,可是當時你無意中說了一句『還是綠茶好』,我就改喝了綠茶,直到來美國後。」她長長的嘆氣,似笑非笑,「這就是你對我和對她的差別,我可以為你改變,而你只會為她改變,所以即使我離開你,我沒覺得損失,你也沒覺得損失。」

他忽然不知道如何接話,捏著杯子,紅茶還是滾燙的,裊裊的冒著香氣。

是真的被傳染了,以前他從來只喝綠茶的,但是和沈惜凡出去時候她總是喜歡點一杯紅茶,捧在手裡,暖暖的很幸福的樣子。他第一次嘗紅茶的時候還覺得不習慣,後來是為了配合沈惜凡才點的,到了最後他發現已經離不開紅茶。

總是習慣在深夜工作的時候泡一杯紅茶,然後捧著馬克杯和她聊天,她的頭像一閃一閃的,有時候圖片是笑臉,有時候是苦臉,無論是什麼樣的,他都感到很幸福。

所謂的愛屋及烏應該就是這樣了吧,先愛上她這個人,然後連同所有的習慣、小動作、喜好,最後在不知不覺中無法自拔,連呼吸都是想念的滋味。

看到何蘇葉若有所思的樣子,張宜凌噗哧笑起來,「何蘇葉,現在才覺得對不起我了,沒關係,給你一個補償的機會,我結婚時候多包一個紅包給我吧。」

他爽快的點點頭,「好呀,如果我把女朋友帶去自然要多給一份的。」

張宜凌瞪大眼睛,「等等,給我說重點,難道你女朋友現在在美國,方可歆沒告訴我呀。何蘇葉,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她才出國的!」

他微微不好意思,「是這樣的,不過我們倆不在一個學校。」

張宜凌一副徹底被打敗的樣子,「何蘇葉,我很悲憤呀!你當初要是對我要是有對她一半的上心我這輩子也死而無憾。」

何蘇葉覺得奇怪,「我以前也沒對你不好吧!」

她笑笑,輕輕的啜了一口咖啡,「不是這個意思,對一個人好有很多定義。對我,你確實很好,但是你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凡事並不會為我改變,或是說不會這樣全心全意的付出。」

女人對愛情的定義真是複雜,他在心裡想,但是也覺得張宜凌說的沒錯。

全心全意的毫無顧忌的付出,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只是直覺的去做,他也害怕過自己的付出沒有回報,可是一切顧慮都在她承認喜歡他之後煙消雲散。

好吧,他感情上是有些遲鈍,也有些傻,但是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張宜凌走後,他才趕去實驗室,到那裡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奇怪的是德國導師一反常態笑瞇瞇的跟他打招呼,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同組的人告訴他全部人的報告只有他和其中一個德國人通過了,別人連聖誕節的假期都要加班。何蘇葉只是禮貌的笑笑,然後把電腦打開繼續工作。

其實他心情很好,想起聖誕節可以見到她,就不由的微笑。

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每一秒鐘都有法國梧桐的葉子飄搖而下,徑直貼合在地面上,褚石,淺褐,橙紅,暗黃,在生命的末端層次分明,錯落有致,像是以地面為襯的美麗畫卷,以葉子落下路線為反向,是湛藍的天空。

以前在康奈爾留學的好朋友不知從哪得知他留學的消息,紛紛發出邀請,於是何蘇葉將聖誕節出行的計劃跟室友說了一下,沒想到室友非常感興趣,「我有車,不如咱們一起去。」

立刻敲定了計劃,他便去問問沈惜凡聖誕節有什麼計劃,誰知道剛打開QQ沈惜凡的小頭像一直跳個不停,點開一看,便是長串的詢問,「何蘇葉呀,怎麼辦呀,我在這裡雖然睡眠不足,怎麼還能長胖呀!」、「裡是不是喝水也會胖呀,都怪學校伙食太好了,我胖了胖了!瘋掉了!崩潰了!」、「我要減肥,我要減肥!」

他抿起嘴偷偷笑,心想小丫頭胖點才好呢,以前牽手的時候就覺得她纖細的手腕,似乎輕輕一捏就能碎,這下長胖了應該會好一點吧。

其實女孩子順其自然才最好,只要把體重控制在健康標準內,不要刻意的追求瘦。他在醫院實習時候就見過幾個因為節食導致血糖不足送來急救的女孩子,那時候一群男生不約而同的下決心,以後找女朋友首先要教導她們不要盲目減肥,然後再實施健康減肥的方案。

不過說來也奇怪,沈惜凡在國內時候胃口也很好,一點都沒有刻意節食的跡象,怎麼到了國外便胖了起來,難道真的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想到這裡,他忙打字安撫女朋友躁動的情緒,「丫頭,其實胖點也好的,你看你那麼瘦,有時候我都會擔心你會不會被風吹跑,你可千萬別急著減肥。」

跳出一張哭喪著臉的兔子,「不行呀,不行,我要是回國了就沒臉見你了,臉上都長肉了,話說國內豬肉多少錢一斤呀,我這樣起碼也算出口創匯!」

何蘇葉好氣又好笑,連忙回到「我是醫生唉,你要不要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

果然那邊平靜下來了,閃著星星眼一臉期待,他想了一會,「我給你開一副減肥茶好不好,你堅持喝,不要刻意的不去吃飯或是少吃,行不?」

沈惜凡忙不迭的答應,他只寫了幾個消食的中藥讓她泡水喝,他尋思,這樣小丫頭心裡會平衡多了,即使那些藥可能會沒有什麼實質的效果。

聖誕節前,賓州氣溫竟然出乎意料的高,一反常態的沒有下雪,有經驗的室友告訴他過了聖誕也許會迅速降溫,以前還有過四月暴風雪的情況。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賓大的校園,置身於另一個完全不同氛圍的校園裡。

伊薩卡是一個安靜的小鎮,來來往往根本不見人,室友跟他講起希臘詩人康斯坦丁?卡瓦菲的長詩《伊薩卡》,「當你啟程前往伊薩卡,那麼就祈禱那道路漫長,充滿歷險,充滿知識。」

他不由得微笑,他前往的伊薩卡,有他心愛的人,充滿希望和幸福。

去年的聖誕節他們一群人一起度過,最後他送她回家時候,她笑著跟他說:「跟你在一起就特別開心,沒理由」,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驚喜又無措。

應該是那時候就不自知的喜歡上了她吧。那樣一個霓虹閃耀的城市,人群攢動,她的白衣白裙在黑夜中特別的靈動,而現在的她,又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在這個安靜的小鎮,在這個遙遠的國度,當周圍一切都變得陌生,長夜似乎也變得漫漫,沒有止境,兩個人互相依靠互相溫暖才能度過。

室友把車停在host  family家門口,然後指著不遠處一棟大樓,「那就是康奈爾圖書館,沿著這條路一直走然後左轉就到了。」

他看看表已經快五點,連忙回答,「謝謝,晚些時候我來找你們。」

室友打趣,「到時候記得把女朋友帶來給我們瞧瞧,都是中國留學生,互相認識一下。」

揮揮手,他笑道,「好的,那我先走了!」

每天五點準時從圖書館回宿舍,這是她每天固定的作息時間。

他原本想在圖書館門口等的,結果剛走到轉角處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手上捧著厚厚一疊參考書,腳步匆匆。

依然是簡單樸素的裝束,藕荷色的棉襖襯著她的臉越發的白淨,頭髮已經及腰,原本那種職場特有的凌人氣勢被書生氣掩蓋,更顯得恬靜沉穩。

而沈惜凡絲毫沒有留意到站在轉角處的他,徑自走在路上。何蘇葉只好追上去,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輕輕喊她,「沈惜凡!」

聞言轉身,她目瞪口呆的望著他,半晌終於問出,「你,何蘇葉,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笑起來,卻發現自己心跳有些加速,「來看你呀。」

再走上前一步,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書,沈惜凡定定的望著他,努力克制住激動情緒,「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張口再想說些什麼,發現心都在顫抖的,喜悅興奮驚訝激動無從說起。

而眼前這個男人輕輕的拉起她的手,微微笑著,「回去再告訴你。」
匿名
狀態︰ 離線
27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8:31
第二十六章   紅豆

她的公寓不大,但是收拾的十分整齊。

沈惜凡丟下書包解釋道,「室友去host family家吃飯了,電飯煲裡有雞湯,冰箱裡面或許還有菜,實在不行我們就去學生餐廳,不過不知道哪家開著。」

何蘇葉但笑不語,讓她看的心裡發怵,剛想問出來,小臉就被輕輕捏住了,他打趣,「真的長胖了呀,小丫頭!」

氣急敗壞的別臉去,卻再次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她想掙扎出去,耳邊卻是男人低沉的聲音,「乖,不要動,給我抱一會,我很累唉。」

他的身上有種淡淡的檸檬香味,卻散發出無可奈何的疲態,她不禁抬起頭仔細看他的臉,比半年前更瘦削,眼睛周圍有淡淡的黑眼圈。

輕輕的嘆氣,手臂不由的環緊了他的腰,疑問終於問出口,「你怎麼在這裡的?」

何蘇葉輕輕笑起來,「來看你呀,我現在在賓大CVI研究所。」

「什麼時候過來的,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八月份時候就到美國的,那時候就想立刻見你的,結果接了一個課題,累死累活的抽不出時間,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她嘀咕,「那這個算不是妻唱夫隨?」

手輕輕的撫上耳畔的長髮,何蘇葉低低的笑,「是吧,算是吧。」

他們一起做晚飯,油鍋一起,沈惜凡就開始發愁,「天哪!我忘了圍裙借給隔壁宿舍了,算了,我來炒菜好了!」

何蘇葉攔住她的手,「沒關係,我來吧,好久沒下廚了,不知道手藝有沒有變差。」剛說著話,就把雞蛋敲進鍋裡,立刻油煙四起,濺起點點油星,沾在他的白襯衫上。

沈惜凡倒抽一口涼氣,「油!油!你的襯衫不要了呀!」

「小丫頭怎麼就喜歡大驚小怪的。」端起切好的西紅柿,他笑起來,「不就一點油星,炒菜做飯的誰不沾上一點,快去看看電飯煲裡的湯好了沒?」

沈惜凡依言去勺了半碗雞湯,撒了一點鹽,端給他,「你先嚐嚐鹹淡。」

何蘇葉左手拿著鍋鏟,右手還在加醬油,她便掂起腳尖,小心翼翼的遞到他嘴邊,他順勢就了勺子嚐了一口,「恩,差不多,可以盛起來了。」

她忽然笑起來了,急急的抿了嘴,轉過臉去,何蘇葉還未覺察,好奇的問,「怎麼了?」

搖搖頭沒有回答,只是心頭暖暖的,眼眶也有些濕潤,她細細嚐了一口雞湯,鹹淡正好,鮮味在舌尖跳躍,讓人意猶未盡,回味無窮。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很愛,願意為她下廚,甚至一點粗活都不讓她碰。

剛才她腦中忽然閃現一個詞語「老夫老妻」,才不由得笑起來。

真的是這樣的感覺,以前和嚴恆在一起的時候,就像兩個青春懵懂的孩子,只想著把每天過得浪漫又刺激,那樣的相愛的方式就像是天際的煙花,當煙雨飄落時劃出炫美的軌跡,再華美卻只有一瞬間,風一吹,就散了。

而生活就是生活,浪漫和激情永遠不可能支撐愛情一輩子。

還是在平平淡淡中相愛更加適合自己,比如這個溫情的男人,應該就是自己的那杯茶。

做了三個菜,西紅柿炒雞蛋,蠔油生菜,青椒牛柳。

沈惜凡一邊夾菜一邊感慨,「這怕是我到美國第一頓最正宗的中餐,像我這樣懶人不願意自己開伙,每次都去學生餐廳,不知不覺就長胖了。」

何蘇葉挾了一塊牛柳給她,「多吃一點,看你根本一點都沒有變,哪裡胖了,小臉氣色不好,蠟黃蠟黃的,每天熬夜的吧!」

「你剛才還說我胖了!」她沒好氣的反駁,轉身盛了一碗雞湯給他,「何蘇葉,我覺得你才臉色不好呢,大熊貓眼睛,醫生是怎麼為人表率的呀!」

他勺了一口雞湯,隨即笑起來,「我說味道怎麼那麼熟悉的,原來是加了黨參。」

沈惜凡抿起嘴,「黨參是從家裡帶來的,媽媽說益氣生津養血,每門課程結束之後我都要煲一大鍋雞湯慰勞自己。」

「在這裡辛不辛苦?」

「當然辛苦咯,導師雖然人很好,但是很嚴厲,馬上還有Career Track,工作經驗還好,但是理論總是比不上科班出身的同學。你呢?」

「我還好,不辛苦,課題進行的也很順利。」

「我才不信呢,在美國學醫很辛苦的,看看你都瘦了。」沈惜凡只覺得心頭一酸,根本沒勇氣去看他的清瘦的臉,又去勺了一碗雞湯給他,強作歡顏打趣,「多喝點,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

碗緣的熱度還殘留在指尖,沈惜凡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等待漫長的一年快點結束,然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離開他。

吃完之後,沈惜凡的饞癮又上來了,笑嘻嘻的說,「還是在你家吃飯好,吃完了之後還有甜點,那該多完美!」

何蘇葉仔細看了一下櫥櫃,笑道,「不是還有些紅豆,我做個冰糖紅豆湯。」

她高興的跳起來,「我來幫你,冰糖在邊角的小盒子裡,我來找。」

燉上紅豆湯、洗完鍋碗之後,沈惜凡給家人打電話,何蘇葉在網上和邱天聊天,不過邱天打字速度忽然變得奇慢無比,磨蹭半天才跳出一句話,一句話也只有寥寥十個字不到。

何蘇葉被他磨的沒了性子,便隨手點開收藏夾裡的一個網址,誰知跳出來的是一個博客,再仔細一看,呵——那不是沈惜凡的小空間。

他默念了一遍網址,立刻就記下來了,再看一下時間,很久以前就開始寫了,隨手點進去最近的一篇文章。

「後來我慢慢地學會了包容與體諒,善待和妥協。

世界上只有兩種可以稱之為浪漫的情感:一種叫相濡以沫,另一種叫相忘於江湖;我們要做的是爭取和最愛的人相濡以沫,和次愛的人相忘於江湖。

而相濡以沫,是多美好的字。無盡的包容和忍耐,無限的關懷和呵護,無邊的寬容和寵愛,還有長長的歲月相互扶持,才能寫得好方方正正的——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真是很幸福美好的字眼,何蘇葉在心裡默念,盯著屏幕發起呆,直到後面有聲響才匆匆忙忙的關掉網頁,發現沈惜凡站在窗戶邊笑瞇瞇的看著他。

忽然有種喜悅,有種衝動,想讓世界上所有的人知道,他擁有她,他現在很幸福。

何蘇葉站起來走去她身邊,認真的詢問,「願不願意去見見我的朋友,我想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

沈惜凡笑起來,「怎麼這個學校也有你同學,何蘇葉你真是海內存知己呀!」

「有一個高中的好朋友在農學院,俗稱奶牛學院,有兩個大學同學在威爾醫學院,還有一個是獸醫學院的,都是很厲害的人物。」

鄭重的點點頭,她調皮的回答,「學校餐廳的肉奶供應都是靠奶牛學院,我得去好好膜拜一下這幾位強人!」

夜晚的伊薩卡更加的安靜,偌大的校園裡面沒有幾個人,學院之間都是孤立開的,只有路燈平添了一些生氣。沈惜凡走在他前面,蹦蹦跳跳,一路哼著歌。

何蘇葉看在眼裡甜在心頭,她的長髮在風中飛揚,髮香彷彿纏繞在四方,有種虛幻的美,這麼美好,值得他妥善收藏。

他輕輕喚她的名字,沈惜凡回首放慢腳步,只見何蘇葉在燈光的陰影裡,挺拔強勁還是那張溫文的含笑的臉,可是卻讓她覺得不真實,好像是在做夢,眼前全是飛舞的流光。

這一場相遇簡直就是一場夢,完美的讓她落淚。

她綻放出一個璀璨的笑容,光芒直射到他心裡去,兩個人的眼睛都看著對方的眼睛,氣氛已經隱隱不一樣。

忽然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從她眼前滑落,原來是絲巾扣,沈惜凡彎腰去撿,誰想一陣大風刮過,絲巾從頸間飄起,剛想伸手抓,絲巾迅速竄到何蘇葉的臉上,她立刻大笑起來。

跑去他面前要回絲巾,可是他卻緊緊攥著不鬆手,她忽然覺得何蘇葉身上熟悉的清雅氣息在她額前縈繞,羽毛般的輕觸落在眼角。

下一秒溫熱的手指劃過嘴唇,眼睛裡閃著灼灼的情意,突如其來的親吻像暴風雨般的讓人措手不及,香津濃滑在纏繞的舌間摩挲,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順從的閉上眼睛,彷彿一切理所當然。

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緊些,再緊些。

只是腦中有一個念頭,讓她不由得分神——何蘇葉真是一個很悶的男人。

不過誰讓她喜歡。

她以前看過一個帖子說如果男人帶自己女朋友出去見自己圈子裡的人,那麼就是公開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當然也是對自己莫大的肯定。

當她真正見到他的那群朋友時候卻嚇了一跳,一群人四副牌,一桌麻將正鬥的熱火朝天,更奇怪的是還有美國人在場,時不時來一句,「連莊!清一色!全胡!」

一個男人正在甩牌,樣子十分像魯迅小說裡描寫的「排出四文大錢」,他看到何蘇葉特別興奮,「小何,快來,快來,我今個手氣特別不好,快幫我扳回來!」

其他人哄笑,「別!你自己的牌自己玩,不許找幫手!」

何蘇葉悄悄跟她說,「這就是我室友,很好的一個人。」

倒是有人眼尖,一下子就看見沈惜凡,立刻吹了一聲口哨,「美女!小何,你老婆?」

她一下子被逗笑了,覺得在異鄉看到這麼多中國人甚是親切,而這些人多半是不拘小節的人,和李介、邱天那群人一個風格,不由的接口,「不是,我還沒轉正呢!」

何蘇葉寵溺的望著她,「總覺得你不像是學酒店管理的,學交際與口才的吧!」

沈惜凡狡黠的笑,「你也很幽默,有時候!」

立刻有人就喊起來了,還不止一個,「小何,太不夠意思了,要是我有這樣一個女朋友早就娶回家藏著了,你還敢把她放這裡,自己跑去唸賓大,不厚道!」

何蘇葉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回答,「我也想呀,可是不知道她答不答應。」

一群人起哄,「美女,小何這個可算是變相的求婚,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子!」

沈惜凡不好意思,別過臉去,馬上有人接口,「沉默就是表示默認,我們這麼多人都是見證人,到時候我們還要討一杯喜酒呢!」

求助的目光投向何蘇葉,誰知道他也不辯解,只是牽著她的手微笑,一個個跟他介紹朋友,「這兩個就是威爾醫學院的,大學同學,阿Ben和Chris。」一圈介紹下來想了想又對著大家補充一句,「忘了說了,我女朋友,沈惜凡,現在讀MMH,還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哄堂大笑,有人立刻打包票,「大家都是老鄉,有啥事就直接說,平時買個東西扛個冰箱沙發的絕對是一呼百應,千萬別不好意思!」

更大的笑聲,「老宋,你上次一箱果汁都懶的抬上樓,怎麼這次這麼勤勞!」

那個人連忙回答,「人家可是小何老婆,能不殷勤點,我還指望他今天打牌幫我翻身呢!」

打牌打到很晚他們才準備走,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送了很遠的路,他們兩肩並肩走在最後,沈惜凡好奇,「何蘇葉,我發現你幾乎什麼都會,打牌也那麼厲害。」

他笑笑,「最好的賭徒都是數學家,我的數學還不錯,所以跟他們打還是綽綽有餘,但要是跟專業人士玩那就不行了。」

沈惜凡撇嘴,「我不會,估計也學不會了,我的愛好就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小時候還學過美術,書法,現在差不多都忘了。」

「我爺爺很喜歡書法,自己經常在家舞文弄墨的,下次帶你去見見?」

「你就別讓我去丟人了,我字很醜的!」

「其實,我是說那個意思……」何蘇葉猶豫了一下,「今晚他們說的那個事……」

沈惜凡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仍是裝作茫然的樣子,哧哧的笑,「什麼事呀,說清楚點,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他一下子被問的沒了主意,不知道怎麼表達出來,一向淡定的他居然有些無措,心一橫就說了出來,「我是說結婚的事,你想過沒。」

沒想到何蘇葉回答的那麼直接,沈惜凡的臉騰的就紅了,只好把頭一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握住她的手心有些薄汗,仍是淡淡的笑,「我知道有些突然,不過我自己想過了,所以今天才接機會問你的。」

沈惜凡心跳的厲害,支吾了一會,「那個…我考慮一下好嗎?」

話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室友喊他,「小何,要走了,長話短說吧,要不回去電話再聊!」

大家哄笑起來,紛紛攛掇他,「有空就過來玩,想老婆了就說,要吻別的話請無視我們的存在!」一群人嘴上這麼說,但還是識趣的散開。

沈惜凡不好意思,臉都紅了,何蘇葉輕輕的把她的碎髮撥開,小聲的叮囑,「我要走了,那個你考慮一下,最遲三月份給我答覆,還有,好好休息,別太累了。」

她點點頭,鄭重的回答,「我知道了。」然後又加了一句,「回到家的時候記得打電話給我,現在沒必要躲躲藏藏的吧!」

何蘇葉笑起來,眉頭舒展愈發顯得英氣,「我不是故意的,好了,我要走了!」

鬆開緊握的手,沈惜凡微笑的看著他上了車,然後車子駛出校園,一轉眼就不見了,她還是站在原地,微微笑。她想,自己和他離別時候的笑容一定很灑脫、很幸福。

說不出口的「再見」,那麼就不要說了吧。

她又順便去圖書館查找了一些資料,等到回神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想起和他的電話約定,急急忙忙往回趕。

她沿著小路往回走的時候,心裡滿是甜甜的滋味,腳下的步子也越發的輕盈。

忽然,身後有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音響起,在寧靜的校園裡越發的嚇人,她急忙轉頭,卻看見不遠處一對男女,男的捂著臉木然的站在原地,女的轉身就跑遠了。

她本是想一笑而過的,誰知看到男人靠近的臉就再也笑不出來了,紅通通的五指印醒目的令人驚心,連忙問道,「林億深,怎麼回事!」

林億深苦笑,「我這樣子真丟人,還被你看到了,算了,你那有沒有冰塊可以敷臉,不然我明天沒辦法出去見人了。」

沈惜凡嘆氣,「有是有,但是我也不能毫無緣故的收留你,總得給我講講怎麼回事吧!」

回到宿舍,沈惜凡邊找冰塊邊問,「怎麼回事?」

林億深揮揮手,「小事故,小事故,其實很簡單,我家人擅自給我找了門親事。」順手接過沈惜凡遞上的冷毛巾,敷上臉嘶嘶的抽著涼氣,「然後我沒答應,就挨了某位大小姐一巴掌,說是要恩斷義絕,算了,要是真斷了我這一巴掌的本錢也被撈回來了。」

沈惜凡笑起來,「誰知道是你家搞得還是你自己招惹的,男人說話都不能信的!」

林億深瞪她,「我說話句句屬實,如有半句假話天誅地滅。」

沈惜凡搖頭,一臉質疑,「世界上還有半句假話,明擺就是忽悠人的!」

忽然電話鈴響了,她一下子跳起來,嚷嚷道,「我去接,我的電話。」

林億深打趣,「慢點走,電話又不會跑走的,不會是男朋友打來的吧,這麼積極!」

沈惜凡聞言笑笑,接起電話,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回到宿舍了,沒有吵醒你吧?」

「沒有,我也剛回宿舍!」她剛說出口,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連忙解釋,「見到以前一個師兄了,多聊一兩句就耽擱了,所以剛回來。」

那邊只是笑笑,「別那麼緊張,我也沒說你什麼,不過是擔心你的安全,早些睡覺,小丫頭,那麼就晚安咯。」

她含糊了一聲「晚安」,便放了電話,忽然有些懊惱——很想和他再說幾句話,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心忖,女人戀愛起來果然智商會降低的。

身後傳來林億深幽幽的聲音,「小師妹,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你有了男朋友就把我這個師兄甩在腦後了,太不義氣了。」

沈惜凡挑眉,「你怎麼知道的,好像我拒絕你的時候沒說那麼直接吧。」

「在超市看到的,兩人手牽手濃情蜜意的。」林億深撇撇嘴,表情卻是釋然,「那時候就知道了,今天也看到了。地球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我們知道。」

她默不做聲,接過毛巾,「要不要再給你換一條?」

林億深站起來,伸出手愛憐的揉揉她的腦袋,「師妹呀,好好把握,你都不小了,再不考慮終身大事都要跨入大齡女青年的行列了。」

沈惜凡別過臉去,「沒句正經話!」

他笑起來,「我沒開玩笑,對了,你廚房煮什麼呢那麼香?」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哦,是紅豆湯,你要不要來一碗?」

香噴噴的紅豆湯盛了上來,林億深深吸一口氣,讚歎道,「異國他鄉能喝到這麼正宗的湯,也算是一種福氣。」

沈惜凡輕輕嘆氣,自顧言他,「有時候覺得這一切太過美好,不真實,但是自己又拼命想抓住,心裡卻告誡自己順其自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也許就像很多人說的,愛就像是沙子,抓的越緊,漏的越快。」

「瞎說!」林億深拍拍她腦袋,「是紅豆,抓得牢牢的,絕對漏不出來,雖然有些硌手,也讓你時時記在心上,等火候到了,水煮沸了,丟進去就是紅豆湯,相思熬成的湯,然後兩個人的愛情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沈惜凡微微笑,她忽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愛情也好,婚姻也好,是時候了,就應該來了,這一切都應該歸結為緣分了。

即使她在青春的尾巴上遇見了他,她也不覺得遲,因為火候到了,修出來的就是正果。

關於那個答覆,她心裡暗暗的有了想法。
匿名
狀態︰ 離線
28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8:57
第二十七章   當歸

接下來的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累,數不盡的課程、報告、論文一度讓沈惜凡的情緒低到了極點,她早就被告知康奈爾是「剝奪四年睡眠時間的大學」,但是真正體驗那種痛苦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一月的天氣忽然變冷,陰風嗖嗖的刮的厲害,原本人來人往、熱鬧喧囂的學校,忽然變得安靜異常,彷彿和這樣的天氣相互映襯似的,她整個人也變得陰鬱、憂愁。

還有兩天就是中國的農曆新年,但是在大洋彼岸的紐約小鎮卻沒有任何過節的氣氛,沒有紅燈籠,沒有鞭炮,沒有來來往往採購年貨的人群,沒有餃子、湯圓。

沒有家人,沒有祝福,也沒有他的陪伴,度日如年。

伊薩卡的天空泛著青灰色,澀澀的,有著下雪的預兆卻沒有出現片雪花,沉沉的擠壓在她心頭上。這樣的天,真的是很孤單、寂寞。

這樣的天,只適合沉沉的睡去,而不是在教室裡team work討論枯燥的策劃方案。

她不由鎖起了眉頭,忽然一個聲音傳了進來,「Serena,對這個策劃你有什麼看法?」

腦袋中有一瞬間的空白,思緒被拉回到了面前的資料上,她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開口,從國際連鎖酒店文化到管理,最後又補充了一些中國酒店管理的理念。

團隊負責人想了一會,點點頭,「說的不錯,不過一般很少看到你發言。剛才你提到的酒店文化,有幾個點很不錯,這樣吧,下次的discussion你做group leader ,可以不」?

望著組員們期許的目光,她尷尬的笑笑,應承下來。

星期五還有一門考試,下週要開始新的課程準備,Career Tracks的論文還沒有完成,現在又添了一個lead  discussion,簡直是雪上加霜。

結束了小組會議,勞累的身體和浮躁的情緒讓她有些崩潰。

回到宿舍後,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呆呆的坐在窗口,桌上攤著大堆的參考資料,卻不知道從何下手,順手打開電腦,MSN、QQ上祝福不斷,以前的同事、好友紛紛發著漂亮的圖片,溫馨或搞笑的新年祝福語佈滿了屏幕。

原來今天是除夕夜。

可是卻沒有收到何蘇葉的祝福,也許他現在還在研究所,也許晚上也不會回去的。他早就告訴她課題進入關鍵,也許沒有那麼多時間陪她,請她諒解,那時候她雖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是依然告訴他讓他放心,因為研究工作最重要。

她打電話回家,耳邊是驚雷的鞭炮聲,沈媽媽扯著嗓子喊,「凡凡,媽媽、爸爸好想你的,你爸這幾天一直念叨你沒完,你外公他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聽了鼻子一酸,連忙答應,「還有半年就回來了,很快的。」

沈媽媽嘆氣,「算了不說了,大過年的,凡凡,今天晚上記得要吃餃子,你們那不會連這個都沒有吧,湯圓呢?對了,你們那能收到春晚麼?」

當然不能說這裡什麼都沒有,沈惜凡連忙點頭,「好、好,都有,媽你放心吧,我會吃的好好的!春晚也有,網上在線直播。幫我跟外公他們拜年,恩,就這樣,掛了呀!」

放下電話,腦中盡是過年的圖畫,她記得去年除夕夜,喝多了莫名其妙的跟何蘇葉說了自己都無法考證的話,那時候一家人團團圓圓、熱熱鬧鬧,多幸福。

忽然室友喊她,「Serena,有你的快遞,剛才我忘了告訴你,在廚房的桌上。」

她好奇極了,急忙站起來去取,仔細看了一下地址和姓名,卻驚奇的發現發件人那裡寫的是何蘇葉的英文名字。

小心翼翼的拆開那個不大的盒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巧的飾品,黑色的大顆水晶旁鑲著密密麻麻的白色小水晶,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散發出奪目耀眼的光芒。

取出來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絲巾扣,和自己之前摔壞的那個驚人的相似,她想起自己那天晚上何蘇葉安慰失落的她說,以後再買一個好了。

她那時候的回答是,這是奶奶送給我的,幾十年前從法國帶的,現在跑遍美國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了,算了吧。

可是他卻為自己找來瞭如此相似的。

盒底還有他的留言,「農曆新年快樂,注意身體,好好休息。」

嘴角不禁揚起了一絲弧度,甜蜜、竊喜,她小心的把絲巾扣裝回禮盒中,然後拿起那張快遞單,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輕輕的觸摸,似乎還有他的餘溫。

連忙跑到電腦前給他留言,打了幾個字又刪了,總是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好只好寫道,「新年快樂,絲巾扣很漂亮,謝謝你,我很喜歡。還有,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嘆了一口氣,眼光不由的飄回了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她抿起嘴,輕輕笑起來——這樣一個小東西,究竟花了他多少時間去尋找。

窗外依然是青灰色的沉沉暮色,可是那些盞盞亮起的明燈讓她感到溫暖,橘色的燈光穿透黑夜的迷茫,和桌前那盞交相輝映,彷彿彼岸遙望的戀人。

可是QQ上那個頭像卻很久都不曾跳動,她有了短暫的希望然後又是長久的失望。

那麼只能把那份思念埋在心底,用工作學習麻木自己。

星期五的考試頗不順利,沈惜凡總是覺得耳畔有人在唱歌,攪得她心神不寧,一連幾個專業單詞都拼不出來,最後匆匆忙忙交了試卷,能否通過只能聽天由命。

星期六的小組discussion雖然比較順利,但是答辯期間她被組員刁鑽尖刻的問題問的近幾崩潰,最後只能草草收場。

她的論文也出了問題,儘管之前已經在挑燈夜戰了數個晚上,把所有能查找的資料都用上了,咬著牙把論文改了再改。但是交上去的時候導師搖搖頭,大筆一劃,「不夠專業!」

是關於行政管理的理論,她立刻感到無語,管理專業的理論知識太抽象,連她自己有時候都讀不懂,畢竟她不是管理專業科班出身,淺易一點的又被說成不夠專業。

沈惜凡徹底的沒了脾氣,乖乖的回到圖書館繼續找資料,看著看著就覺得眼前的字母都在跳動,一行看下去都不知所云,睏意湧上,身體也不受控制的向前傾。

正在困倦和迷糊的邊緣徘徊,一不留神,腦袋磕到厚實的書緣處,疼的她倒抽冷氣,人倒是徹底的清醒了。

摸摸被磕到的痛處,打算繼續看書,只聽見背後傳來竊笑聲,她轉頭一看,原來是林憶深,背著包捧著幾本書站在她身後,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的論文。

沈惜凡連眼皮都不想抬,沉重的嘆氣,「返工中,請勿打擾。」

林憶深也不離開,粗粗的翻遍了論文,然後問道,「哪裡出問題?」

「Operations  Management的理論部分!」她無力的撐著腦袋,手上的筆漫不經心的轉著,「導師說不專業,不專業!我要是專業的話我就不念MMH,改念MBA了。」

林憶深笑起來,「就這麼一點小事,你怎麼不早說呢,或許你就沒把我這個科班出身的師兄放在眼裡。這個理論知識對你們要求是太高了,對我們來說是小菜一碟。這樣,你把論文拷給我一份,我來看看。」

沈惜凡一想也是,憑她一己之力想把論文理論部分盡善盡美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點點頭,當下就把所有的資料統統拷給了他。

林憶深看著她呆滯的眼神,嘆氣,「究竟熬了幾天的夜,你們導師也忒不講人情了,算了,我馬上去看,你先回去睡覺,改好了我去找你。」

她只覺得很累,渾身提不出一絲力氣,仍是強打精神,自娛自樂,「這幾天接連考試、論文,我都覺得我像老了十歲似的。」

林憶深沒好氣,「像剛從地下挖出來的,好了,快回去吧,晚點時候我去找你。」

她點點頭,背起包,揮揮手走出圖書館。一路上,徹骨的寒冷像一張大網將她嚴嚴實實地裹住,冷到及至,抬頭看天,伊薩卡青灰的天光越來越暗,似乎要下雪了。

林憶深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輕嘆氣,坐回原來的位置,拿出電腦,坐在一旁的朋友半晌才回神,「那個女孩子乍看之下跟你女朋友挺像的!」

「什麼女朋友,我啥時候有女朋友了!他一臉狐疑的望著室友。」

「嘿!別不承認,上次聖誕節時候來找你的那個,小巧玲瓏的。」

「那不是我女朋友,都說了跟你沒關係了。」再次對上朋友質疑的眼神,他嘆一口氣,「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總之我也有錯,OK!」

朋友不依不饒的繼續八卦,「你以前說的那個小師妹不會就是剛才那個女生吧,怪事,兩人看起來真的挺像的!」

林憶深指指電腦,「工作,工作,別再嘀咕了,小心報告完成不了挨罵!」

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覺得周身滾燙,但是下意識的又覺得冷的發抖,沉沉淺淺的夢境,一片空白,卻仍保留著一點清醒的意識在現實之中。

她只知道室友來開門了又走了,然後耳邊聽見細碎的〝倏倏〞的聲音,輕柔的,似乎是落雪的旋律。

許久之後,門鈴急促的響起,沈惜凡一下子清醒了,睜開眼,屋子裡黑暗不見光,摸索了半天才穿好鞋子,腳剛著地只覺得頭嗡嗡的震的發痛,門外有人喊,「沈惜凡,在不在!」

是林憶深——她應了一聲,跌跌撞撞的去開門,只見林憶深站在門外,頭髮上滴著水,微微的喘著氣,「怎麼現在才應門,宿舍又沒有燈,我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她迷迷糊糊的「恩」了一聲,「怎麼,下雨了?」

「是下雪了!」林憶深進了門,順手按下了開關,屋子裡一片明亮,沈惜凡瞇起眼睛望向窗外,「真的下雪了呀!」

他笑笑,舉起手裡的資料,「整理好了,你看一下,不懂的我給你解釋,省得導師要是問起來你答不出來,那就慘了。」

沈惜凡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師兄,我保證以後逢年過節的給你供紅雞蛋,燒三炷香!順便再來點臘肉、香腸的,你不是素食主義者吧!」

「貧嘴!」林憶深伸手戳她的腦袋,誰知手指觸碰處的溫度竟然超出正常的高,縮回手連忙問,「沈惜凡,你是不是發燒了?」

她摸摸腦袋,點點頭,「怪不得我覺得冷的,原來真的有一點發熱。」

「躺床上去!」林憶深眉頭皺起來,「這麼大人了一點自覺性都沒有,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你導師到底怎麼折騰你的,熬了幾天夜?」

「我沒事,不過有一點發熱,幹嘛那麼大驚小怪!」沈惜凡倔脾氣又上來了,「我快給我看看論文,我晚上還要改,明天交呢!」

話音未落,她覺得一陣眩暈,心跳快的承受不住,只覺得血管急速的膨脹,只好按住心口,緩一口氣才好一些。

林憶深嚇壞了,「沈惜凡,我怎麼了,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先躺下再說!」

她點點頭,「我去躺一下,緩緩氣,心臟不舒服。」

賓夕法尼亞大學CVI研究所。

實驗室、資料室一片通明,數據在電腦屏幕上一排排的滾動,模擬圖像一頁頁飛速而過,時不時有各種語言的抱怨聲傳出,「錯了,又錯了!該死的數據!」

何蘇葉全神貫注的看著電腦,忽然右眼一陣狂跳。

也許是太累了,半個多月差不多只睡了三天不到,連躺在床上都是奢侈,更不要說是睡覺了,為了出課題的研究結果,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幹,而他也很長時間沒有和沈惜凡聯繫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

猛然,電話鈴遠遠地在響,寂靜中,就像在耳邊,一遍又一遍,不知怎麼老是沒人接。就像有千言萬語要說說不出的焦急。

隔壁有人喊他,「何,你的電話!」

他心裡一驚,連忙站起來,接起來後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隱忍中有些怒氣,「何蘇葉,你到底在忙些什麼?」

他有些驚訝,更多的是擔憂,「林憶深!怎麼了,出什麼事?」

「沈惜凡發燒,心臟不舒服,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要送醫院去?」

職業的本能一下子讓他想起那些糟糕的疾病,腦中剎時一片空白,涼意滑過身體,此刻,就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在心頭上狠狠地砸過,搖晃了一下,覺得那樣的惶恐,嗓音一下子變得乾啞,「她現在在宿舍嗎,除了這些有沒有嘔吐、呼吸困難這類的症狀?」

「暫時沒有別的症狀,她現在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我今天看到她臉色特別差,像是熬了好幾天的夜。」

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那根緊張的弦還是不肯放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

林憶深愣了一下,「我們這裡下大雪,再說這麼晚了……」

話音還沒落,就被何蘇葉斬釘截鐵的聲音打斷,「沒事,幫我看著她,一旦有情況就立刻送醫院,我馬上就過去!」

掛了電話,他發現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手腳像是凍僵了一樣,活動了好幾下才有知覺,匆匆交代了一下自己工作的進度,拿起大衣就出了研究所。

天空一片陰鬱,壓在他心頭,他呼吸不由得亂了方寸,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沈惜凡,千萬別出事,千萬不要,我馬上就到。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孤獨,耳邊是呼呼的陰風和落雪的聲音。時間在她昏睡的意識中變得迢迢無期,夢境中那個人走在漫天大雪中,依然是那樣好看的眉目,可是周身散發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氣息,毫無生氣。

她拼命的跑向他,一種冷徹心扉的惶恐緊緊抓住她的思緒。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伸手可及;可是怎麼也觸不到他的人,眼睜睜的看見他整個人慢慢的消失,連腳印都消失不見,彷彿不曾來過。

她呼喊他的名字,她乞求他不要丟下她一個人,空間中瀰漫著絕望的思念。

天地茫茫,沒有任何回應,眼前只有深白色的雪依然飄落,沙啞又淒厲的風聲令人鑽心耳痛,只剩下自己一個站在雪地中,不知歸處。

連眼淚都不知道如何流出,似乎已經麻木。

緩緩地,一字一字地,她聽見那焦急、低醇的嗓音,「丫頭,快醒醒,怎麼了?」

帶著些許微溫的液體從眼角滑落,跌入髮鬢裡,迷濛的視線中,男人蹙著眉頭,眼睛裡寫滿了擔憂和焦慮。

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眼淚不受控制的就流了下來,不僅僅是因為剛才那個噩夢,這麼多天的抑鬱和思念,全數發洩。他的懷抱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她當時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在他面前她總是那麼脆弱、那麼愛哭。

窗外的大雪,把整個夜空染成了一片美麗的青色,像是白鳥的翅膀上最柔細的羽毛優雅的飄灑下來,美麗的無法形容。

世界上的一切變得生動、美麗,只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一瞬間,她終於知道他有多重要。

等她平靜下來,何蘇葉才問道,「究竟幾天沒睡覺了,你這個是虛勞發熱,剛才林憶深電話裡描述你的情況時候真把我嚇了一跳。」

「林憶深?」沈惜凡瞪大眼睛,「他打電話給你的,他怎麼認識你?」

「因為我是他表舅的三姑的兒子的堂哥的表弟——」林憶深推門進來,笑嘻嘻的接口,「沒想到吧?我倆還是有點親戚關係的。」

沈惜凡求助的看著何蘇葉,他點點頭,「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們倆是什麼輩份,但是基本上就是那個情況。」

難怪以前在酒店看到他們倆親密交談,而林憶深和她說起「你男朋友」的時候總是帶著狡黠的笑意,原來是這樣——她仔仔細細打量眼前兩個人,「還真有些神似!」

林憶深笑笑,「正牌男友來了,我這個師兄也要走了,省的做電燈泡。」

何蘇葉按住沈惜凡,「你先躺著,我去送他。」

走到樓梯口,林憶深揮揮手,「不用送了,好好照顧她吧,不用太感謝我!」

何蘇葉笑起來,有些歉意有些寬慰,真誠的說,「謝謝你。」

林憶深抿起嘴,欲言又止,最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該說的出國之前我們倆都說清楚了,希望你別忘了!」

他眼睛清亮,聲音雖輕,但是擲地有聲,「我會給她幸福的。」

林憶深瞇起眼睛看著樓外的大雪,一抹笑容留在嘴邊,雋永綿長,如釋重負。

回去後,沈惜凡便問起來,「林憶深怎麼找到你的,你宿舍不是沒有電話嗎?」

他輕描淡寫的說,「他找了熟識的人直接去研究所找我的。」

沈惜凡垂下頭,「對不起,何蘇葉,我真是個惹麻煩的傢伙,真對不起。」

猝不及防,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角,溫情無限,他輕撩起她的額髮,直直的看進她的眼裡,「應該是我說對不起。」

本是寧靜、溫馨的一刻,卻偏偏她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她尷尬的不行,何蘇葉笑著揉揉她的亂發,囑咐道,「把衣服穿好了,吃飯了。」

也許是剛發過燒,白粥入口一點味道也沒有,她只是吃了半碗就再也咽不下了,何蘇葉不讓,「再吃一點,一會還要吃藥,胃裡空空的對藥的吸收不好。」

她頓時好奇,「吃什麼藥,我這樣需要吃藥嗎,不是熱度已經退了?」

「你這是虛勞發熱,我不是告訴你不要那麼拼命了嗎?原來身體就不好,現在一折騰更差!」何蘇葉提起病症就有些心焦,眉頭皺的更深了。

她有些好奇,「我這回要吃什麼藥呢?」

「歸脾湯,補益心脾、益氣生血,裡面有黃芪、茯苓、白朮、甘草、龍眼、當歸、遠志、木香、枸杞子。」何蘇葉嘆氣,「先去睡一會,好了我叫你起來喝藥。」

「可是,這些藥從哪裡來的?美國也有中藥嗎?」

「唐人街就有中國藥店的,中醫在那裡很受華人歡迎。對了,今天是中國的大年初三,我去唐人街那裡的時候還很熱鬧。」

她輕輕笑起來,有些孩子氣,「那裡有沒有糖葫蘆、熱氣騰騰的餃子和湯圓,會不會有舞龍舞獅表演,還有對聯、福字!」

「想家了,是不是?」何蘇葉拉過她的手,「如果想去的話我帶你去看,但是還是國內的新年有氣氛。」

沈惜凡卻覺得心中一動,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如何表達,只是輕輕的捏起那個叫當歸的一味藥,放在手心,輕輕說,「再等半年,我就和它一樣,那你呢?」

「傻丫頭!」何蘇葉寬慰的笑起來,「你說呢?」

當歸,當歸——「遊子疲憊當歸鄉,最念老屋居高堂」,她不禁的愛上了這個名字。

那麼究竟是那位古人為這味中藥起了這樣的名字,是日夜盼兒歸的慈母,還是念夫當歸的思婦,但是不管是誰,那樣一份心意、一種思念直達心底。

也許是真的累壞了,也許是中藥的作用,睏意很快湧上,朦朧中感覺有人在她唇邊輕輕落吻,她輕笑一聲,又睡過去。

於是,一夜無夢。

第二天,她是被晨光喚起的。

漫天的白色,密陽照在積雪上,發出圈淡淡的暈光,那麼的潔雅,那麼的無瑕。沈惜凡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渾身說不出的輕鬆。

可是,這麼大的雪,何蘇葉昨晚是怎麼趕來的。

廚房傳來陣陣香味,是醇厚的米香,一下子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連忙拖著鞋子跑去廚房,發現何蘇葉正端著碗筷,看到她便問,「起來了呀,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摸摸前額,鬆了一口氣,「沒事,現在精神也好多了,你做的什麼呀,好香的!」

「是蔬菜粥。」何蘇葉順手揭開鍋蓋,引得沈惜凡滿足的深吸了好幾口氣,他不由的笑起來,「丫頭,別陶醉了,快去洗漱一下吧。」

蔬菜粥入口清爽香醇,一碗不夠又添了一碗,而何蘇葉只是含笑的看著她,「不用吃那麼急,小心胃不舒服。」

因為是他親手做的,所以吃起來格外的香。

他為自己做了那麼多事,卻覺得不夠,覺得對她不夠好,而自己總是心存芥蒂,對兩個人的未來時時害怕、擔憂、焦慮,而這次的病也是心魔中生。

那些繁重的課業真的不算什麼,苦行僧似的自虐式生活只是可恥的孤獨感作祟。原來她是害了相思病,因為想念,才孤獨,才害怕,才浮躁,才無助,才失控,而他是醫她的藥。

如果欠了他很多的愛,那麼就用一生的時間去償還。

她放下筷子,望著他的眼神執拗、坦率,輕輕的告訴他,一字一頓的,「何蘇葉,我想,想跟你永遠在一起。」

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了一下,然後就是碗筷相碰的清脆聲音,他的眼睛裡浮出了一種複雜的情緒,欣喜、感動、或是別的什麼,沈惜凡看不出這是什麼,只任由他站起來走到自己面前,然後輕輕的摟住。

何蘇葉在她耳畔只說了一個字,卻覺得比任何山盟海誓更動人,更真誠。

他說道,「好!」

承諾一生。

這個冬天,異地他鄉,她終於懂得,愛的世界裡終會有幸福相隨,愛的世界裡終會有天長地久、相濡以沫。

她在如斯的錦繡年華中遇見他,愛上他,然後決定於他相守。

年華至此,圓滿已無嘆息。

《愛你,是我做過最好的事》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29
匿名  發表於 2015-8-21 16:19:27
外篇  桂花

剛完成一個手術,緊張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何蘇葉舒了一口氣順手推開辦公室的窗戶。

微風拂面,不遠處傳來陣陣花香,他仔細辨認,原來是桂花。沈惜凡一直都喜歡桂花,清晨,午夜,在微涼的雨後,鵝黃色一簇一簇並沒有什麼重量鋪在枝頭,淡香抑或濃郁,即使無風,也能深深的沁入心脾。

新摘的桂花,用蜂蜜醃製,放到冬天可以用來做桂花湯圓,甜蜜醉人。

這時候護士來敲門,「何醫生,請你準備一下,馬上去照相。」

他微微一愣,看護士指指胸牌,立刻就明白了,已經換了一家醫院,這是必然的程序。

他脫下白大褂,對著鏡子理了一下頭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們結婚前去科室發喜糖,等他出來的時候發現沈惜凡怔怔的站在科室門口,他好奇,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宣傳欄上自己的照片。

她看看照片再看看自己,下結論,「還好你不太上鏡,不然患者多半是衝著你來的。」

他覺得奇怪,「很難看嗎,怎麼那麼多人說你不上鏡?」

「不是!」她篤定,「還是看真人更帥一點,別不知足了,何醫生,你已經很帥了。」

他噗哧笑出來,「是嗎,沒感覺呀!」

沈惜凡抿起嘴微微笑,「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感覺就是驚艷,醫院裡怎麼會有那麼帥的醫生,連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呵,小丫頭你一提起我就想起來了,那次我寫處方的時候我一直盯著我望,我感覺你不是看我寫什麼藥的,你說你那時候幹什麼呢?」

「呃——看你名字呀,不過那時候沒看見,只看到一個『主治醫生』。」

「處方上不是有麼?」

「我怎麼知道呀,醫生的字都是龍飛鳳舞的,還是打印版的清晰,再說,萬一你給我開錯藥了,我好方便投訴。」

他立刻無語,沈惜凡笑瞇瞇的握住他的手,「說笑的,那時候怎麼會懷疑你的醫術呢,說了一大堆的專業術語一下子就把我鎮住了,心裡就覺得你這個醫生挺可靠的。」

看到何蘇葉臉龐酒窩的痕跡,她又補充道,「不過那時候你老是板著臉,很嚴肅的樣子,我以為你走冷酷路線的,沒想到原來你一笑就會岔氣,看上去好小的樣子。」

何蘇葉也忍不住笑起來,「我實習時候導師老是說我看上去太小了,給不了病人安全感,然後就把邱天跟我分在一起,說是,用邱天襯托我的穩重。沒想到邱天那傢伙突然洗心革面整一天嚴肅的不行,連我都不敢笑出來了,最後兩人回到宿舍,笑了好長時間。」

沈惜凡眨眨眼睛,「原來你的嚴肅是這樣練出來的呀,果然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會有一個成功的男人。」

忽然電話鈴響起來,是何爺爺催他們回去吃飯,臨走的時候沈惜凡還不忘多看了照片幾眼,然後悄悄地跟他商量,「何蘇葉,下次照相的時候照醜一點!」

他那時候毫不猶豫的答應她,「我盡量吧!」

照完相之後,幾個醫生護士圍在電腦前面看效果,攝影師拿起資料夾,確認了一下,然後跟他說,「何醫生,你是軍人吧,這裡規定要穿軍裝的照片。」

何蘇葉面露難色,「軍裝放在家裡,一般上班的時候不穿的。」

攝影師笑笑,「沒事,明天還有一批,到時候你再來重新照吧。」

他點點頭,「麻煩你了,謝謝。」

他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接到沈惜凡的電話,「何蘇葉,今天晚上我們同學聚會,我不回去吃飯。」

「好的,那我就去爺爺家了,散了之後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們說好都不許帶家屬的,沒關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只好囑咐,「少喝一點酒,早點回來,如果打不到車就打電話給我,知道不?」

那廂沈惜凡大笑,「我身份證都辦了十幾年了,不是未成年少女了,何醫生!」

還沒停車就聞到淡淡的花香,原來是爺爺家的桂花開了,雨水沖刷的翠綠枝葉格外精神,那點點鵝黃還不具規模,有的還似小米粒,或者細小的花苞,心裡倏地就欣欣然起來。

剛下車就看到何守崢在院子裡面,幾天不見竟似長高了很多,看到他還是那麼黏糊,「小叔叔,快來,快來,那個大一點的花苞,幫我摘下來,我夠不著。」

他好奇,「摘這個做什麼呀?」

「用蜂蜜釀起來,媽媽教的。」

他不由得笑起來,「我幫你摘,你再幫我拿一個籃子。」

「難道小叔叔也要做,外公家還有上次釀好的,在廚房的小櫥櫃裡放著。」

「是呀,你小嬸嬸喜歡吃桂花釀湯圓。」

何守崢撇撇嘴,「是沈姐姐,喊小嬸嬸讓我總感覺她很老似的。」

何蘇葉打趣,「你不是一直叫我小叔叔,怎麼不感覺我很老的?」

何守崢鄭重的點點頭,「你本來就不年輕嘛,跟沈姐姐結婚就是老牛吃嫩草!」

一大瓶的蜂蜜桂花,連縫隙中都能聞到清雅的馨香。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不知怎麼的話題就扯到了孩子上,原本何蘇葉只是專心的吃飯,冷不防被長輩們問道,「蘇葉,你和惜凡啥時候準備要孩子,兩個人都不小了。」

他一口飯噎在嘴裡,勉強的吞下去,尷尬的笑笑,「我們兩都很忙的,暫時還沒考慮。」

何爺爺笑起來,「話是這麼說,可是有個孩子才算是完整的家,你看你堂姐一家多好,何守崢那麼聰明,多討喜。」

何守崢一臉欣喜,「小叔叔的孩子,那我不是比他大了,太好了,終於可以翻身了。」

不是沒有考慮過孩子的問題,而是沈惜凡一直不想那麼早要,而自己雖然很看重家庭,但是工作實在是很忙,在調去軍區總醫院前不是手術就是加班,連晚上睡覺時候也會被急救的電話吵醒,因為這個原因,他也不是很想要孩子。

既然結婚了,有了家庭和孩子了,就得負起責任,他一直是那麼想的。

不過現在既然兩個人都安定下來了,這件事也應該提上日程了。

改天找個機會跟她說說,如果不願意就算了,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因為路上堵車,足足花了一半多的時間才到家。

從樓下看去,家裡的燈已經亮了,明黃的光線透出來,讓他心裡暖暖的,和以往一樣,他知道家裡有她在等。

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淡淡的酒香味,他微微皺眉,看來沈惜凡又喝了不少的酒。

可是客廳的燈亮著,卻不見人影,他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擰開關緊的臥室的門,發現沈惜凡呆呆的坐在床上,拖著腦袋,對著衣櫃微微笑。

也許是酒精的緣故,她的臉透出撩人的緋紅,明媚的意態流露在她的眼角、眉梢,看到他進來,努努嘴,聲音甜膩撒嬌,「老公,把這件衣服穿上去給我看看。」

他定睛一看,大感意外,「軍裝?現在穿做什麼?」

「讓你穿就穿嘛——」沈惜凡瞇起眼睛,「我還沒見你穿過呢,你們醫院現在怎麼不規定穿軍裝了呀?」

順手接過她遞來的衣服,他解釋,「只有那些主任才穿的,要不就是實習醫生,現在軍區總醫院外聘的人員很多,不是專業的分不出行貨還是水貨。」

換好制服,他順手拿起領帶,卻被沈惜凡按住了,「這條配軍裝不好看,下次我重新給你買一條深藍色的,我上次去看的那條VERSACE不錯,當時覺得沒配的衣服,現在看看配這個就極好。」

何蘇葉笑笑,「看完了吧,我可以換下來了,不過我可不可以好奇的問一句,為什麼突然要我穿軍裝?」

「今天聽她們說男人穿制服最帥的,然後我就想起咱爸,穿起軍裝真是帥——足見當年的英俊瀟灑。」站在床上,低下頭靠近何蘇葉的臉,呼出撩人的淡淡酒氣,「沒想到穿起來比他還帥,本來就生的那麼撩人,沒想到,呵呵——」

他笑起來,對上她灼灼的目光,「老婆你過獎了,現在可以——」

話音未落,猝不及防的,溫柔的、略帶佔有欲的唇堵住了他的話,她的唇裡有葡萄酒的香味,讓人迷醉。兩個人毫無縫隙,急促的喘息和身體裡的起伏,肌膚相親,就像暴風捲起的驚濤駭浪,唇齒之間的互相進犯,像一場火爆又艷麗的戰爭。

可是他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氣息不穩的詢問,「今天…。」

燈光下橫波潺潺的眼眸對他做著無語的誘惑,沈惜凡笑起來,甜美中帶著一絲狡黠,「算了,不管了,順其自然就好了……」

好吧,他理智的最後一根弦應聲而斷,那就順其自然。

似乎眼前有明黃的陽光跳躍,何蘇葉不由得睜開眼睛,撐起手臂去看手錶,身邊的人不自在的動了兩下,然後瞇起眼睛,懶懶的問,「幾點了?」

「還早呢,你今天不是不用上班,再睡一會吧。」

沈惜凡蹭了蹭枕頭,拉緊被子,夢囈似的吐出一個字,「累——」然後又沉沉的睡過去。

他愛憐的凝視了她好一會,忍不住在她唇角上印上一吻,穿好衣服去做早飯。

桂花釀湯圓,雖然不是這個季節的甜品,但是早上伴著桂花香來上一碗,實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可惜這樣的美食卻只能自己獨享。

留了一碗在微波爐裡,貼了張字條告訴她早餐,然後折回臥室去取軍裝。

昨晚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小丫頭出乎意料的主動,不過慶幸的最後關頭是兩人還有些殘存的理智,沒有褻瀆了這件軍裝。

取了軍裝,疊好裝進袋子裡,忽然想起前幾天堂姐讓沈惜凡代買東西的發票,只好折返回臥室,輕輕的喚醒她,「那張發票呢,堂姐催了好幾次。」

沈惜凡迷迷糊糊的答道,「我的錢包裡面,自己去拿。」

錢包裡面塞滿了各種卡片,他找了好半天才看見那張發票,卡在兩張信用卡之間抽不出來,小心的把取出來,卻發現連帶著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他拾起一看,啞然失笑,原來是自己在以前醫院胸牌上的工作照,被她戲謔的稱為「不上相,扭曲」的那張照片。

口是心非的小丫頭,既然不好看幹嘛要隨身帶著,還不告訴他,偷偷的藏起來。

如果她早說,自己可要挑一張最好看的讓她隨身帶著,比如自己,錢包裡夾的一定是她最漂亮的那一張。

算了,這張暫時沒收好了。

第二批照相的都是軍醫,一清色墨綠色的軍裝,好幾個實習護士讚歎,「帥死了,男人還是穿制服好看!」

他最後照,照完後,攝影師指著電腦上照片問他,「何醫生,用這張吧?」

他笑笑,「還是那張吧,這張能不能私下拷給我?」

攝影師覺得奇怪,自己審美眼光得到了懷疑,忙追問,「我覺得這張效果比那張好。」

何蘇葉禮貌的笑笑,「是呀,所以才用那張的。」

口袋裡的手機微微震動,打開一看是沈惜凡的信息,「何蘇葉,你今天拿發票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有一張一寸照片。」

他存心想逗逗她,「什麼照片?沒看到呀。」

一會兒信息又來了,他都可以想像的到她的著急,「完了,不會是昨天被哪個色女給搶走,還是弄丟了,你確認沒看到嗎?」

「什麼照片,很重要嗎?」

「怎麼不重要,是你的照片唉,完了——」

他在心裡暗笑,安慰她,「我回去再給你一張好了,我們醫院正在照新的工作照。」

「記得把那張最帥的留給我,工作照還是用比較不帥的。」

他笑起來,順手穿起白大褂,剛拿起手機回信息,她的信息又來了——

「今天晚上早點回來,我會做桂花百合蓮子湯,記得要早點回來哦!」

「知道了,一定。」

從門診繞去住院部,穿過一片綠地,馥郁的桂花香味飄過來,他抬頭一看只見前面有細小的花瓣細雨般紛紛楊揚,輕輕落下,那是成片的桂樹,商量好了般同時盛開,香氣充盈周身的空氣中。

伸手去接住這些細碎的花瓣,他憧憬著下一個花季的到來,也許那時候,會有屬於他完整的三口之家。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0 07:3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