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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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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8 18:06:13
第二百七十章 管不管

    青舒接過請帖,看罷驚喜地抬頭,「語嫣妹妹今秋出嫁?」

    步五輕笑出聲,「正是,日子已經定下了。」

    青舒看著喜帖上書寫的良辰吉日是九月二十八,不由感慨,「好在她嫁在京城,爹娘兄嫂都在旁邊,想什麼時候回娘家都可以。」

    「長輩們就是看重了這點,才將她許給了古六。這份請帖是語嫣親手寫下的。」說到此處,步五的臉上滿是無奈與寵溺的笑容, 「知道五哥要來輝州,她特意囑咐了又囑咐,一定要五哥把請帖親手交給妹妹。再有就是,她要五哥轉告妹妹,妹妹務必要回京喝她的喜酒。就這麼兩件事,她對我說了不下十幾遍,恐怕我會忘記。真拿她沒辦法。」

    青舒羨慕步語嫣的福氣,不是誰都有這種被眾多哥哥疼愛的福氣的。她羨慕之餘,欣然允諾,「嗯,一定,她的喜酒我一定去喝。」她就這麼一個好姐妹,好姐妹成親,她自然是要去的。跋山涉水,在所不辭。

    「若是方便,把青陽也帶去,語嫣時常念叨他。」

    她好心情地答覆,「盧先生若肯放人,我一定帶他同去。」

    二人又說了一些有關步語嫣的婚宴事宜後,步五問道,「周兄可在鎮上?古大將軍府上托五哥帶了一封信給古六。五哥不知古六的下落,便想著把信交給周兄,由周兄轉給古六。」在他看來,找古六不容易,找周伯彥卻容易許多。古六身為周伯彥的屬下,四處去辦差,行蹤不定。而周伯彥,無論走去哪裡,定會交待行蹤給青舒,且最終一定會回到此地。要聯繫古六,找周伯彥準沒錯。要打聽周伯彥的行蹤,找青舒準沒錯。

    她哪裡知道步五的想法,很樂意地告知,「五哥來的巧,他們確實在鎮子上。」然後喚管家入內,囑咐管家帶步五去見周伯彥。

    目送他們走遠,青舒拿了喜帖回去。

    灝正站在小院裡往外張望。見到青舒回來,他立刻跑上前迎接,「姐姐,你回來了。」

    「是呢,姐姐回來了。」青舒隨口問道,「灝去沒去過京城?」

    「沒有。京城好玩兒嗎?」

    「還成。不過,京城很大的。」

    「多大?比錦陽城大嗎?」

    「那是自然。那裡是天子腳下,比錦陽城大許多。」

    姐弟兩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時間過的飛快。

    中午,青舒讓廚房備了一個席面,用來招待周伯彥和步五。古瑞星也在,是周伯彥特意派人去叫的。

    古瑞星為步五滿上了酒,「五哥,請。」

    步五微笑著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周伯彥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難得地打趣起人來,「未來的妹婿巴結未來的大舅哥,這場面著實不錯。」

    古瑞星被噎了一下,但反應還不算慢,反擊道,「妹婿巴結大舅哥,那是應當應份的事,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哎哎,兄弟我雖然比你小,可是九月底就要成親了。可兄弟你麼,明明比我大,這婚期卻沒個影兒,嘖嘖嘖……可憐喲!」他笑的那個得意,「五哥,別理他,咱們喝酒。」

    周伯彥涼涼地來了一句,「五哥,他說你可憐。」他輕鬆把矛頭給撥拉開了。在座的他們三個,年齡最大的是步五,婚期遙遙無期的也是步五。

    古瑞星再次被噎了一下。他呲牙,「五哥哪能跟你一樣,五哥可是……」他反應過來,住了嘴。五哥是成過婚,可短短一個月便休了妻。其中的緣由步語嫣跟他提過一些。關於此事,京中還有一種傳言,說是黎氏算計了步五,這才迫得步五不得不娶黎氏過門。而後,步家發現,步五與黎氏之間其實沒有夫妻之實,所謂的肌膚之親只是黎氏一手安排的局。既已堪破此局,步家自然不會容忍黎氏,這才休了黎氏。

    周伯彥很想罵古瑞星一句,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他也就那麼一想。若他真這麼罵了,反倒更把話題往那方面帶了,會惹步五不快。他聰明地把話題帶開了,對步五說道,「過得幾日,我得回京一趟。辦完京中的事,算算日子,離他們的婚期不遠了。我自會把準新郎官留在京城,不會帶跑,放心。」

    步五神色自然地笑言,「如此甚好。」似乎並未受什麼影響。

    想到一事,周伯彥說道,「今年,阿舒的紅果有二十多畝地,你的一品樓怕是吃不下。我有意分走一半,銷往他處,步兄沒意見吧?」錦陽城的份額是步五的,是步五一早就佔下的。依著他們的關係,他自然不會和步五搶錦陽城的生意。他的商隊走南闖北的,紅果可以運去除錦陽城以外的許多地方。

    步五表態,「周兄話說的如此明白,為兄自然沒意見。」

    幾句話,他們便在紅果一事上達成了一致。

    再說另一邊。灝喝掉一碗補湯,之後只吃了兩口菜,便說吃不下了。

    青舒怕他有什麼不妥,忙放下自己的碗筷過來,「灝,是哪裡不舒服嗎?」

    灝一臉歉意地看著青舒,「姐姐,不要擔心,只是沒胃口而已,沒有不舒服。」

    青舒看一眼桌上的三葷兩素一個涼菜,「那,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想吃什麼儘管說出來,姐姐馬上就做。」

    青陽也是關心地看著他,「嚐嚐涼菜,涼菜吃著很舒服。」

    灝遲疑地搖頭,然後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小聲問道,「姐姐,可不可以吃涼皮?」

    聽得這話,安靜地在一旁吃飯的陳喬江和洛小榮眼睛一亮,緊緊地盯著青舒等答案。灝生病之後,姐姐都不給他們吃涼皮。姐姐給的理由是,灝不能吃。他們要是吃了,灝會饞的吃不下別的東西,灝的病肯定好的很慢很慢。他們忍啊忍的,天天盼著灝趕緊好起來,這樣他們就能一起吃涼皮了。

    「別都瞅著我,趕緊吃,多吃點。若是你們表現好的話,那就……」青舒故意把話說一半,還拉了長長的尾音給他們聽。

    結果是,陳喬江他們立刻埋頭吃飯。大概是動力夠,灝重新拿起了筷子,勉強吃了小半碗的白米飯,炒菜也吃了一些。

    青舒笑的眉眼彎彎的,「小娟,讓管家派人去食鋪打聲招呼,留四份兒涼皮。等鋪子打烊了,讓古掌櫃親自帶回來。」

    這天下午,灝他們如願以償地吃到了久違的涼皮,高興的跟個什麼似的。

    第二天,是青陽他們的沐休日。青舒想著四個小的最近哪裡都沒去,整日都在府裡呆著,怕是憋壞了。於是,她早起時一聲令下,說要帶他們四個去荒地上採紅果。

    府裡的紅果栽的比荒地上栽的晚幾天,而且數量相對而言太少。因此,府裡的紅果才開始紅,而且紅的有限,一天摘不到幾顆。而荒地上的,成熟的比府中的早上那麼幾天,且因面積大,所以整個二十畝地都揀一遍的話,一天能揀不少,已經往步五的一品樓送兩次貨了。

    青舒本是要帶了弟弟們去散心的,沒成想,到了最後,他們的隊伍變得很龐大。

    周伯彥要去,理由是保護他們姐弟五個。可他去,錦衣護衛隊肯定得跟隨。

    留宿一晚的步五要去。理由是他想看看二十畝地的紅果大概能產多少紅果。

    古瑞星要跟去。理由是,他要吃紅果吃到飽,誰也不能攔著他。

    盧先生帶了笙歌要去。理由是,要多摘些紅果回來,給害喜的盧娘子吃。

    就這樣,一大隊人馬趕到了荒地上。

    張管事遠遠地見到,嚇了一跳。他不知是主子來了,吆喝了菜地裡做事的勞力們戒備起來。等隊伍離的近了,發現是府中的車馬,張管事鬆了口氣的同時,讓勞力們繼續做事,他自己則走出菜地迎接。

    馬車停在菜田邊。大家陸續下車。大概是被拘的狠了,灝如那脫韁的野馬一樣,在菜地裡撒歡跑,比青陽他們跑的還歡實。

    盧先生和古瑞星倒是目標明確。他們下了馬車便進了菜地,開始找成熟的紅果。笙歌充分發揮了小孩子眼尖的特點,用爬的找掩藏在紅果秧內的成熟的果子。每發現一個,他都興奮地拿手指指著,喊盧先生過來摘走。盧先生一點形像都不顧,只管開心地摘紅果。古瑞星真是為吃而來的。他一邊找,一邊吃摘到手的紅果,根本不考慮洗的問題。

    周伯彥的錦衣護衛們也蠢蠢欲動。

    青舒見這情況,擔心這些男人粗手粗腳地毀了她的紅果秧子,於是吩咐人把已經摘下的紅果拿一些給他們吃。

    周伯彥和步五一邊說話,一邊四處看。他們已經心裡有數。今年,不僅青舒能從紅果上大賺一筆,就是他們倆個,恐怕賺的只比青舒多,絕不會比青舒少就是了。他們走著走著,走到了種植面積更大的辣椒田跟前。

    步五詫異,「這是什麼?」

    周伯彥多看了幾眼,想起去年古府中有這東西。因是栽在內院中的,步五沒見過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他進過內院,見過它不足為奇。稍微一琢磨,他便明白了,「辣椒,阿舒鋪子裡的一種做菜的佐料。」

    步五來了興致,「原來它就是辣椒!青舒妹妹曾送我一壇配好的。因為太少,沒能在一品樓中推出,我將它帶回了京。用這個佐料烹飪的菜餚,上到祖父祖母,下到我那幾個侄子,沒一個不喜歡的。不過,我看這結的都是綠的,可青舒妹妹送我的卻是紅的,難道它也和紅果一樣,成熟了會變紅?」

    每棵辣椒秧上,基本都結了十幾個大小不等的尖細的辣椒,不僅如此,秧子上還有一些正在開的小白花,還有一些含苞待放的小骨朵兒。周伯彥望著大面積的辣椒田想,就這麼結下去,一路結到秋天,一棵秧子上得結多少個辣椒?想這些的時候,他也不忘回答步五的問題,「就是這麼回事。」

    他們二人在辣椒田邊站了片刻,轉身回了紅果田這邊。

    雖說田裡的紅果還沒到大量成熟的時候,可即便這兒揀一個、那兒摘一顆的,二十畝地也能摘下不少的紅果。勞力們把摘下的紅果不時拿到地頭兒上,放進擺在地頭兒的背簍裡。

    步五看了片刻,上了心,走到青舒跟前,「青舒妹妹,今日摘的紅果,你要如何安排?」

    青舒見大家沒注意這邊,小聲答,「不瞞五哥,部分是用來取種籽的,剩下的就給大家嚐嚐鮮。」

    步五提議,「你的人守著這麼大一片地,想吃紅果什麼時候沒有?何必要在成熟並不多的時候。五哥下午要回錦陽城,這樣,取種籽的你留下,剩下的都給五哥。」

    步五說的沒錯。她的人守著這麼一大片菜地,想吃紅果有的是機會,何必非得在現在這種紅果成熟量少的時候吃!這會兒,大家吃了也就吃了,沒有銀子進賬。步五主動買走,她就又能多一筆進賬,何樂而不為!因此,她欣賞答應。

    立刻的,她親自盯著,讓張管事分派了人手過來,把摘下的紅果往三處分。個頭兒最大的,挑出來放一邊,這是要取籽用的。個頭兒勻稱的,沒有熟大勁兒的,外觀漂亮的,往一處分,這是給步五帶走的。有瑕疵、樣子醜,個頭兒太小的,往另一邊放,這些要留給自己人吃的。

    快到中午了,紅果已經沒有可摘的了。於是,大部隊如來時一般,原路返回。荒地這邊條件有限,根本備不出像樣的飯菜來,有先見之明的青舒提前備了些乾糧。眾人趕路之餘,誰餓誰就吃點乾糧墊肚子,正餐回府再用。

    過了午時,他們進了鎮。突然,前方傳來嘈雜聲,還有謾罵聲。

    隊伍突然停下。

    車內,正在閉目養神的青舒睜眼,「怎麼回事?」

    不多時,隨行的丁管事立在車外稟報,「回小姐,前邊有幾個無賴在砸別人的攤子。周圍聚了很多人,把路給堵了。」

    騎在馬背上的周伯彥過來了,對車內的青舒低語,「古青嘉遇到麻煩了。管,還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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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舉薦信

    古青嘉的麻煩,管還是不管?馬車內的青舒垂眼沉思,心中百轉千迴。當她抬眼時,心中似有決斷,「丁管事,請少爺到我的馬車上來。」

    須臾,青陽過來了,由丫鬟伺候著坐進了青舒的馬車裡。

    青舒招手,讓青陽挨近了,對著他耳語了幾句。

    青陽聽罷,不解地看著青舒。

    青舒笑言,「姐姐知道,在那一家子人裡,你唯獨不討厭他,還有點喜歡他。人活一世,有時候事情做的不能太絕,總要留點餘地給他人、給自己。當然,我們也不能當爛好人,為自己徒惹煩心事。從今而後,姐姐允許你與他若即若離地維繫難以割捨的血緣關係。但要切忌,不許深交,不許放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

    青陽似懂非懂地點頭。

    「去吧!按姐姐交待的話去說。其他的,你別管,說完該說的話立刻回來。」

    「姐姐,我記住了。」

    青舒安排起來,「小娟,你陪著少爺過去。」「丁管事,多帶幾個人過去,護好少爺,別讓人衝撞了少爺。」

    看著小娟和家丁們簇擁著青陽,向百姓圍觀的方向去了。停在青舒馬車旁的周伯彥似有所悟。他示意護衛長洪威跟過去的同時,對著車內人說了一句,「若能把握好這個度,說不准到了日後,青陽會多一個忠實的追隨者。」

    車內的青舒聽了這話,知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微惱。她不滿地咕噥,「就你聰明!多嘴多舌的傢夥。」她就是隨便發一句牢騷,沒想過車外人會聽到。

    可就那麼巧,周伯彥聽到了。他面帶笑容地越過眾人的頭頂,看著由家丁護衛簇擁著走向古青嘉的青陽,覺得青舒選的這個時機好的不能再好。年長者不一定會成為首領,年少者不一定成不了首領。有一種人,只要認准了,可以為了困頓時的知遇之恩,願為施恩者肝腦塗地。古青嘉此人,他觀察了許久,心性與毅力不錯,且好學上進。

    只是,古青嘉此生是投錯了胎、生錯了人家,得了古雲福這樣一個不像話的爹,迫的年少便失了應有的張揚個性。他被古雲福禁錮了手腳,被古雲福困在一方小天地中鬱鬱寡歡至今。

    如今古雲福下不得床,他終於有了一定的自由。他有心在科舉之路上放開手腳拼一把,可終究因沒有人脈、沒有替他舉薦作保的先生,使得他的科舉之路無法打開。他內心痛苦,卻又假裝若無其事地每日出來擺字攤,一邊溫書一邊替人寫幾個字換倆兒銅板貼補家裡。這個時候,無論是誰,只要伸手拉他一把,誰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恩人。

    青陽巧遇被人為難的他,很自然地會給他迫切需要的東西,然後會轉身離去。不談及親情,因為他們兩家雖是親戚,卻有人早已磨沒了這份親情;不要他的謝,因為對一無所有的他而言,幫他的青陽得不到任何好處。青陽無利可圖,卻伸手拉了他一把。

    可以說,青陽是在對他無所圖的情況下,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伸手拉了他一把。青陽的這份恩情,這份明顯不參雜任何目的的恩情,難能可貴。他只要不是古雲福那樣的爛人,他若是個有良心的,定會感念青陽一輩子。

    周伯彥心情愉快地收回視線。想到早早就開始為弟弟鋪路的青舒,想著不著痕跡地安排著一切的青舒,暗暗誇自己選娘子的好眼光。

    前邊,有家丁開路,青陽暢通無阻地走到了鬧事地點。

    只見有個瘦高的潑皮無賴正揪著古青嘉的衣領喊,「小子,你也不出門打聽打聽,老子心疼妹妹是出了名的。佔了老子妹妹的便宜,還想不負責,你當老子是死人不成?」

    旁邊,有個一臉雀斑的十五六歲的姑娘正看著古青嘉哭。她頭髮微亂,頭上的銀釵歪斜著,身上穿著最次等料子的紅綢子的束腰長裙,裙裾下的淺藍色繡花鞋若隱若現。

    在看地上,另有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被個矮胖的無賴按在地上。他的書生帽掉在一旁,普通布料的書生袍褶皺不堪,好不狼狽。

    原本並排擺放的兩個寫字攤子,此刻已被人砸的稀巴爛,毛筆、紙張與硯台散亂在地。另有兩本書被人扯壞了隨手丟在地上。青陽只看一眼,便大概明白了,這兩本書應該是古青嘉和另一名書生溫書用的。

    盧先生教育弟子們要愛惜書籍,青舒也提倡愛惜書籍。因此,受他們影響的青陽自然也是愛書之人。他年齡雖小,板起臉來卻也有那麼一份威儀在,「住手。」

    「哪兒來的毛小子敢管老子的事?不想挨揍,趕緊給老子滾。」揪著古青嘉衣領的高瘦男子頭也不回地放話。

    聞聲轉過臉的古青嘉看到來人是青陽時,臉上閃過尷尬之色。他急道,「青陽,別過來,小心傷到你。」而後呵斥揪自己衣領的高瘦無賴,「不得無禮,他豈是你能呵斥、侮辱的?」

    矮胖的那個盯著圍在青陽左右的人。尤其是看到洪威的佩劍後,他嚇的腿抖,說話都有點結巴了,「大,大哥,別,別亂說話。」

    「死胖子,是不是又欠揍了。」高瘦的那個一邊罵一邊回頭。在看清古青陽的派頭的當下,他心道壞了,並僵著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抱,抱歉,少爺。我,我就教訓一個不長眼的,那個,不是有意要頂撞少爺的,我……」

    丁管事可沒工夫聽他廢話。他上前揪了此人後衣領,並把人直接慣倒在地。矮胖的見了,丟了自己按著的書生撒腿就跑。滿臉雀斑的姑娘不哭了,跑過來扶人,「哥,你沒事吧?」然後抬頭怒瞪丁管事,「不許你打我哥,小心,唔唔……」

    高瘦的青年嚇的臉色一白,一把摀住了妹妹的嘴巴,「對不起,對不起,我,她,我們,我妹妹不會說話,別生氣,這就走,我們這就走。」街頭的潑皮無賴耍橫鬧事也是看人的。什麼人可以惹,什麼人不可以惹,他明白著呢!

    兄妹兩個離開的如何狼狽,青陽沒心思去注意。他看著一地的亂,看著撕壞的書,皺了小眉頭。

    得了自由的古青嘉尷尬地說道,「讓你看笑話了。這裡亂,快些回去,別讓你姐姐擔心。」說話的時候,他蹲下,與另外一名書生一道兒揀地上的東西。

    「前些日子先生說過,輝州第一書院嵩鶴書院有位魯先生,單名一個良字。先生自稱與魯先生交情匪淺。又言,魯先生孤傲,一心撲在做學問上,不問世事,很少舉薦學子科考,更不為學子作保。」說著話,青陽蹲下來。他不看古青嘉愣住的模樣,幫忙揀了撕壞的書,拍了拍書上沾的灰土,「我見嘉哥哥如此用功,心中有了些想法。明日未時三刻,請哥哥呆在此處不要離開。未時盡前,府中小廝找來,送的很可能是好消息。若沒人來,哥哥不用等了。」說完,他把毀了一半的書放進古青嘉手裡,轉身走了。

    古青嘉半天反應不過來,就那麼呆愣地立在那裡。

    另一個書生,也就是孫莫。他一臉喜色地推了古青嘉一把,「古兄,古兄,聽到沒有,魯先生,德高望生的魯先生。」

    古青嘉回神,卻是嘆了口氣,繼續揀地上的東西。 「孫兄,難為你等我至今。今年的秋闈,我怕是不能參加了。別等了,你快些收拾了行囊,早日去錦陽城備考。時間不等人,去的晚了,沒個像樣的落腳處不說,房錢也會比別人花的多。」再有六日,參考報名就截止了。到時候,當地官府將參考秀才的名單送去錦陽城的官府。如此,今年輝州地界參加秋閨的學子名單便定下了。然後過得三兩個月,輝州的秋閨在錦陽城正式開考。

    孫莫顧不得一身狼狽,一臉喜色地替他打氣,「古兄,不要灰心。沒聽見嗎?古少爺說要請魯先生幫忙。有了魯先生的舉薦,保人還不好找!」

    「孫兄,青陽還只是個孩子。盧先生是何許人物?魯先生是何許人物,他們豈會因一個孩子的請求而做破例之事。」古青嘉有些灰心,收拾好了東西,「我們回吧!今日一文錢沒掙,反倒連累了你。」

    「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碰上這樣的潑皮無賴,我們空有秀才的功名,卻是有理講不出,哎!今日幸虧碰上了古少爺,否則此事難了。」孫莫搖頭嘆息著,與古青嘉結伴回家去。

    再說另一邊。古府大隊人馬回了府,第一時間便吃上了錯過的午飯。他們的午飯廚房早就備出來了。這個季節飯菜又不怕涼,眾人洗漱過了,直接入席吃準備好的飯食便是。

    用過飯,步五便告辭,帶著今日得的紅果前往錦陽城。

    青陽沒有補午覺,而是跑去了青舒的屋中,轉來轉去的不回自己屋,也不說話。

    青舒想看看他能忍多久,於是假裝不知,收拾好手邊的雜事,打了個哈欠要躺床上。

    青陽到底沒能忍住。他衝過來一把抱住青舒的胳膊撒嬌,「姐姐先別睡,等會兒再睡好不好?」

    青舒輕彈他的腦門兒一下,「有話就說!看看你,磨磨蹭蹭的像個小老頭子似的,一點都不乾脆。」

    青陽不好意思起來,晃著青舒的胳膊說話,「姐姐,先生會答應幫忙嗎?就算先生肯幫忙,魯先生會買先生的賬嗎?先生說過,嵩鶴書院的魯先生脾氣又臭又硬,半點情面都不講的。」

    「你想讓嘉哥哥參加科考嗎?」

    「想。」青陽答的乾脆。

    「你想讓他考,姐姐就全力去促成此事。好了,好了,趕緊回去補一小覺,剩下的事情姐姐來辦。盧先生就是個嘴饞的,姐姐隨便拿出點東西來就能擺平他。」青舒不客氣地給盧先生戴上了嘴饞的帽子。

    青陽高興之餘,見屋中沒有其他人,於是踮起腳尖往青舒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紅著小臉跑了。他已經是九歲的男孩子了,又有蘇媽媽時常在旁邊碎碎念。他自然明白,按規矩,自己不可以再向以前那樣親姐姐的臉、姐姐也不可以親他的臉。

    他怕被人笑,最近在人前很注意這些,人後也盡量克制著,不讓自己做什麼踰矩之事。可是,他不喜歡這樣,覺得自己和姐姐不夠親密了,有些疏遠了。他一頭衝回屋中。見灝沒有睡,正趴在炕上抬頭看他,他笑瞇了眼,一下撲到炕上,問灝,「今天高興嗎?」

    灝坐了起來,「高興。」他爬過去取了青陽的枕頭過來,「哥哥,快點上來。」

    青陽踢掉腳上的鞋,上了炕,脫外裳。

    關木頭立在炕沿下,小聲問,「少爺,睡前要不要喝杯水?」

    「不渴。」青陽一邊答,一邊把脫掉的衣裳放到炕沿上。

    關木頭立刻取了他的衣裳,掛到了木製衣架上。見少爺們都躺下了,他輕手輕腳地出去。

    陳喬江睡的跟個小豬似的,很沉。他睡覺一般不怎麼老實,明明鋪與鋪之間的空隙很大,他卻滾到了洛小榮的褥子上,都要把洛小榮擠到青陽這邊了。不僅如此,他的一條腿還壓在洛小榮的小腿上,使得洛小榮睡的很不安穩。

    青陽坐起來,從炕尾過去,先是把陳喬江壓著人的腿拿開,再把陳喬江給拖回原位。就這麼折騰,陳喬江一點反應都沒有,照樣睡他的大頭覺。

    洛小榮卻是醒了,揉了兩下愛困的眼睛,軟軟地喊了聲小陽哥哥。

    青陽回自己的褥子上躺下,也就是洛小榮和灝之間的位子上。 「沒事,睡吧!睡起來我們一起默書。」

    洛小榮答應一聲,閉上眼睛繼續睡。灝也閉上了眼睛。

    這邊的都睡下了,青舒卻沒有躺下,而是去了盧先生那邊。

    盧先生已經午睡起來了,正坐在院中的樹蔭下納涼。

    「先生睡的可好?」青舒自動自發地坐到了盧先生的對面。

    盧先生搖著手中的摺扇答,「很好。」

    青舒伸手向他,「先生答應的東西該給了吧。」

    盧先生故作不知地問,「先生答應過你什麼嗎?先生怎麼不知道?」

    青舒並不惱,收回伸出的手,一臉無所謂地說道,「看來,今年釀的果酒都該賣掉。賣掉了,本姑娘還能得白花花的銀子。給某些人喝掉,那是純屬浪費。」說罷,她起身要走。

    盧先生那個氣悶,「臭丫頭,站住,」見青舒停了離去的腳步,他啪一聲把摺扇拍到木桌上,背了手進屋去。不多時,他手拿一封信出來,隨手丟到木桌上,「臭丫頭,小氣又開不得玩笑。拿去。」

    青舒兩步過來,取了信在手。她打開看了幾眼,便滿意地收好,笑道,「多謝先生。」

    盧先生用摺扇指著青舒的鼻子罵,「臭丫頭,順了你的心,你就說多謝先生。不順你的心,你就拿果酒來威脅先生。有你這樣當晚輩的嗎?啊?」

    青舒撲哧一聲笑了,「先生,您不就喜歡這樣嗎?青舒可是在全力配合先生您呀!」

    盧先生被弄的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搖頭感嘆,「臭丫頭,真是個臭丫頭!沒大沒小,不尊長輩。」

    青舒才不管盧先生說什麼,拿了信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下午,未時二刻了。青舒不緊不慢地傳了關木頭和初一上前,然後如此這般地交待了幾句,把人派了出去。

    未時三刻已過,古青嘉坐在支起的寫字攤子後頭,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

    孫莫立在一旁,不時左右看看,並一臉急色地踱起步來。

    未時馬上盡了,似乎在尋人的關木頭和初一出現在周圍。看到了寫字攤子,他們二人立刻走了過來。

    「嘉少爺,可下找到你了。」關木頭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

    古青嘉愣住。關木頭是青陽的書僮,時常跟在青陽的左右,他自然是認得的。雖然覺得不太可能,可看到關木頭出現,他心中一下燃起了希望之火,只是緊張加上激動,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麼。

    看關木頭和初一的打扮便知,他們定是大戶人家府中的書僮或小廝。孫莫替古青嘉急,不僅給了古青嘉一拐子,還從旁問了一句,「找他何事?」

    關木頭看了孫莫兩眼,而後告訴古青嘉,「嘉少爺,少爺要小的帶話給你。昨日說的事,少爺與夫子提了。夫子便告訴少爺,說是此事小姐早交待下了。夫子正在等魯先生的回信。最遲後日,成或不成,定有個結果。」

    聽罷這些,古青嘉激動地站了起來。或許是起的急了,動作又大了些,他差點撞翻了自己的寫字攤子。 「等,等魯先生的回信?」他覺得很不真實,有點做夢的感覺。

    關木頭稱是,然後說道,「嘉少爺,話已帶到,小的該回了。」

    孫莫替古青嘉高興之餘,一把扯住準備離去的關木頭。他把自己替人寫字掙的六個銅板塞給了關木頭,「有勞了。」然後把人鬆開。

    關木頭怔了怔,快速把銅板放到寫字的攤子上,轉身就跑。初一不名所以,跟著他跑走了。

    回府,關木頭和初一第一時間向青舒復命,並把當時的情形細細地說了一遍。

    等他們退下了,一旁的青陽問道,「姐姐,魯先生會幫忙嗎?」

    青舒笑了笑,帶了青陽回自己屋中。她從箱櫃中翻出來一封信,遞向青陽,「看看這是什麼?」

    青陽疑惑,接了信看。緊接著,他一臉喜色地抬頭看著青舒,「姐姐,這是魯先生寫的舉薦信?」

    青舒頷首,拿回信,收好。 「昨天下午先生給的。」

    「既然舉薦信到了,姐姐為什麼不告訴嘉哥哥?還說後日才會有結果?」

    「姐姐是要他牢牢地記住,這封舉薦信是多麼的來之不易!來之不易的東西,才會顯得彌足珍貴,才會讓人加倍珍惜。」

    青陽受教地聽的認真。

    「我們不欠他什麼。幫他,是看在他認真進取的份兒上,再者看他的品性似乎不錯,爹在世時又有意培養他。總之,日後他若高中,他會感念這份恩情,或者跟他爹一樣會恩將仇報,又或者會當作沒這回事等等,都沒關係。姐姐是在試他,試他值不值得幫忙。不值得,姐姐可以幫他,同樣也可以踩他。值得,姐姐允許你喊他一聲大堂哥。」

    青陽一臉的認真。他把青舒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記進了心裡。

    兩日後,天空下著綿綿細雨。

    魂不守舍的古青嘉今日沒有出攤。他手中拿著書,心思卻已飄遠。

    慧兒,也就是他的女兒,因雨天不能出去玩兒,便一點一點地挪了過來。她軟軟地喊著爹爹,抓著他身上的袍子,很努力地想爬到他的腿上坐。

    他回神,放下半天不曾翻過一頁的書,把女兒抱到了腿上,「怎麼了?慧兒。口渴還是肚子餓了?」

    慧兒搖頭,「爹爹,玩兒。」她只是想找個人陪她玩兒罷了。

    馬氏自外頭進來,溫聲說道,「慧兒,過來,到祖母身邊來。爹爹要溫書,不可以打攪,知道嗎?」

    慧兒噘嘴,不過還是爬下了爹爹的膝頭。

    門口,有人不陰不陽地說道,「溫書,溫書,都要揭不開鍋了,還想著溫書,這日子還怎麼過?」

    古青嘉一口氣哽在喉頭,不上不下的甚是難受。

    馬氏抱了孫女在懷,淡淡地看向多嘴多舌又愛偷懶的二兒媳張氏一眼,「誰過不下去,誰就分出去過。少了幾張吃白飯的嘴,能省下不少的米糧。」

    躲在一旁偷聽的古青全立刻過來,假裝生氣地扯了張氏走,「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若是大哥能高中,全家人都沾光。」

    張氏不服,「憑什麼只供大哥讀書,卻不讓你讀書?」

    馬氏沉下臉,卻來不及發作,古青嘉先她一步說話了。

    「二弟,娘也送你去過學堂。你三天兩頭逃學不說,整日裡只知道呼朋引伴去吃喝玩樂,連一篇文章都默不下來。夫子氣你不爭氣,幾次三番說教無用,這才讓你退學的。二弟,你能現在默一篇文章出來,大哥就帶你一起溫書。過來,大哥替你磨墨,你默寫。」

    古青全僵了臉,「大哥,我哪會默寫文章!這不是為難我嘛!」然後他對著張氏瞪眼睛,「管好你的破嘴,再敢惹娘不高興,我休了你。」

    張氏要發作,前去應門的英姑卻歡喜地急步過來,「夫人,大少爺,快,快,喜事,是喜事,大喜事。」

    馬氏不解,「什麼喜事?」

    英姑用袖子抹了把臉,語帶哽咽地說道,「二房的少爺派人送了封信過來,說是大少爺能參加今年的科考了。」

    聽得這話,馬氏激動地喊著大兒子的名字。

    夜裡,驚喜過後的母子二人冷靜了下來。

    馬氏用剪子剪掉一點過長的油燈芯子,低聲與兒子說話,「嘉兒,娘已經悟出來了。只要娘能管好這個家,讓不省心的安生呆著不去那邊鬧,那邊就會關照你。咱們這一大家子人裡,沒人能幫襯你,唯有那邊的能幫襯你。」

    「娘……」

    「是,是,娘知道你不愛聽這些,娘不說了。明日把舉薦信交與官衙,你便安心備考。不省心的,娘自會讓他們消停下來。至於盤纏,娘都準備好了。你準備什麼時候走,娘什麼時候拿給你。慧兒娘會帶好,你不用惦記……」

    幾天時間,一晃就過。古青嘉在截止日期前拿到了參考資格,正全力備考不提。

    周伯彥準備回京,走前他有幾句話想交待給青舒,於是兩個人單獨坐下來說話。

    「京中有件緊要的事情等著我去辦,我決定後日走。你安排一下,盡量多準備一些紅果。只要能保三分之一完好無損地進京,你我絕對賠不了本兒。」

    青舒隱約的知道,他此行大概是為了灝的事。她臉上多了憂色,「要辦的差事,會不會很危險?」

    「不會。古小六和步語嫣要成親了,你是怎麼打算的?要不要隨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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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慢慢琢磨

    夜裡,黑暗之中,青舒躺在床上。她睡不著,想著他問「要不要隨我回京」時的表情;想著當她答不的時候,他眼中似有失望之色閃過。

    步語嫣出嫁的日子還很遠,她去也不能現在去。在沒有做足準備的時候,全府上下離不開她,她不能說風就是雨地、不管不顧地跟著他一起走。只是,捫心自問,她差點就說「好」。這是不是說明瞭,她真實的心意是想跟他走?

    她告訴自己,只是時間不對。若是府裡府外的的事情提前都安排妥當了,若是帶不帶灝的問題她有了決斷,若是現在離步語嫣的婚期很近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與他同行入京。

    她明白的,什麼都明白,只是時機不對而已。可是,即便明白,她也無法控制自己煩亂的心緒。

    翻來複去的不知過了多久,她還是睡不著。她無奈地坐了起來,掀開了薄如蟬翼的床幔,移到了床沿邊,並忍不住將雙腳垂在床下。絲絲清爽的風自紗窗徐徐吹入,吹皺了窗簾,吹得她心底泛起點點漣漪。突然很想見他,想要立刻見到他,想和他說說話,說點什麼都行。

    猶豫只有幾秒鐘。她赤腳下地,摸到桌邊點亮了油燈。屏風上搭著明早要穿的衣物,她取來放到床上。而後,身上穿的清涼的睡衣換掉,穿上肚兜,穿上裡衣,再穿上內外兩層的夏衣。臨出門時,她才想到還沒穿鞋襪,於是又回床邊匆匆穿上布襪子,穿上繡花鞋。

    當自己立在院中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瘋了,無奈地撫額。

    院外,火把亮起,穿了一身白的洛護衛洛三立在那裡。他原在巡夜,發現這邊有油燈亮起,便好奇地尋了過來。發現油燈是主子屋裡的,他轉身要走,卻見到有人出來,於是停下未走。

    見到院外的洛三,原要打退堂鼓的青舒愣了一下。

    「不知小姐有何吩咐?」洛護衛低聲問道。

    青舒沒有說話,而是邁步向前,推開院門走了出來。她繼續走,方向是周伯彥居所的方向。

    洛護衛不再發問,舉了火把為青舒照亮。

    周伯彥居住的小院已在眼前,青舒停了下來。沒有亮起的油燈,沒有一個人走動的聲息,靜悄悄的。

    青舒暗罵自己果然瘋了,轉過身,慢慢往回走。

    洛護衛默不作聲地跟在她的身側繼續負責照亮。

    在他們轉身的剎那,院中有黑影晃動。

    洛護衛回頭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

    火把的光亮引來了煩人的蚊蟲。它們在他們周圍飛來飛去。青舒加快了腳步走。在她正要邁入院門的時候,身後傳來男子熟悉且低沉的輕喚聲。

    「阿舒。」

    青舒霍地轉身。

    「能陪我走走嗎?」追過來的周伯彥笑問。

    青舒低了頭,並不答。

    洛護衛識相地退開了,同時帶走了光亮。

    周伯彥走了過來,黑暗之中牽起她的手,「我們去那邊走走。」

    「走什麼走?到處是蚊蟲。」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矯情了。剛才很想見他,現在見到人了,又開始擔心被蚊蟲咬了。

    「我會把蚊蟲趕走。」他說著,牽了她的手往前走。

    有隻蚊子嗡嗡地在青舒的頭頂轉悠。青舒剛想揮手驅趕,周伯彥卻一把將她扯入懷裡,並揮了幾下寬大的袖子,低語,「趕走了。」

    青舒被他突來的動作驚到,輕呼出聲。在他低語「趕走了」時,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是輕捶他的胸口一下,小聲咕噥,「趕蚊子就是個晃子,想佔本姑娘便宜才是真的。」

    他低低地笑出聲,並問道,「我有這麼壞嗎?」

    她低聲提醒,「小聲點兒。」而後又道,「拿開你的手。」

    「不成,拿開了,要如何護你不被蚊蟲叮咬。」他振振有詞地說著,攬在她腰上的手堅決不挪地方。

    咳咳,有人咳嗽兩聲,立刻又沒了動靜。

    她一驚,下意識地要推開他。

    他卻摟她摟的緊,並向昏暗中的某個方向看過去,冷聲警告,「聽了不該聽的,看了不該看的,你那耳朵和眼睛不用要了。」

    捂緊嘴巴的顧石頭嚇的夠嗆,一下從藏身處跑了出來進行補救工作,「公子,小的以為,屋頂是個不錯的地方。可以看星星,可以避蚊蟲,可以,可以……」可以什麼,他急的團團轉。

    青舒那個急,往周伯彥的腰上使勁兒擰了一把。

    周伯彥對她擰人的動作不為所動,卻是認真考慮了一下屋頂,立刻駁回,「不成,誰說屋頂沒有蚊蟲?」再抬頭看天。天上一共也沒幾顆星星,看什麼星星。

    「那,那……」顧石頭抓耳撓腮地想了想,突然說了一句有了,跑開了。

    這時候,青舒往周伯彥的腳面上踩了一腳,氣乎乎地說道,「走開,快走開。外頭若有難聽的閒言碎語出現,我跟你沒完。」

    看她急了,他不敢再鬧,趕緊放人,「好了,好了,別氣了。哪個敢亂說話,我拔了他舌頭。」

    青舒哼了一聲,不理他,往回走。

    這情況,他自是不敢再去牽她的手,而是跟在她後頭走。等她入了院,進了屋去,他也沒走開,只是立在院外。直到她屋中的油燈熄了,他才回去。

    青舒躺到床上,臉上早沒了氣乎乎的表情,而是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準備入睡。

    第二天,用過早飯的青陽、陳喬江等四人都去了學堂。青舒獨自坐在院中的陰涼下正在摘菜,周伯彥不請自入,笑看認真摘菜的她。

    她本打算不理他的,可他目不轉睛地盯的方式實在讓人受不了。她沒好氣地抬頭,「看什麼看?」

    「看你。」他說的一本正經。

    她失聲有那麼一會兒,而後將手裡摘了一半的青菜丟給他,「既然太閒,那就幫我摘菜。」

    他護住了她丟過來的青菜,很自然地挨近她,並在她錯愕地瞪大杏眸的時候,緊挨著她坐到了她所坐的矮凳的一角上。

    「你?」

    他不看她,姿勢古怪又彆扭地硬和她擠在一個矮凳上,作出一副認真在摘菜的模樣。

    錯愕過後,她哭笑不得地要站起來,卻發現裙角被他壓住了。她推了他胳膊一下,「快起來,你壓到我裙子了。」

    他本想耍賴到底的,怎奈青舒的丫鬟回來了,說話聲和輕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一臉遺憾狀地站起來,還快速把手中的青菜還給了青舒。

    青舒忍著笑,低頭摘菜。

    小魚和鈴蘭入得院來。見到周伯彥在,她們二人立刻收聲,對著周伯彥行禮問安完畢,向青舒稟報說中午的食材已經取回來了。

    青舒說知道了,吩咐她們進屋搬兩把椅子出來。

    椅子擺到了陰涼下,青舒淨了手,然後陪著他坐下。

    小魚和鈴蘭迅速把青菜收走,躲到廚房去了。院中只剩青舒和周伯彥。

    「隨我進京吧?」他還在惦記這事。

    「不行,許多事都沒提前做安排,我無法安心遠行。」

    他沉默片刻,說道,「這裡裡外外的都靠你一個人拿主意,一時之間你確實抽不開身。轉過年青陽便十歲了,有些東西你得從現在起就教他。」

    「我知道。」

    「既然不能同行,九月初的時候你隨我的商隊入京吧!有自己人照應著,安全上有保障,我也放心。」

    「好。」

    「吃喜酒的禮,我在京中會備好,你不必千里迢迢地帶東西過去。」

    「我自己會準備,這事你別管。」她和他雖是互許了終身,可還沒有成婚,不是正直意義上的一家人。她喝喜酒的禮,自然得她自己備出來,沒道理讓他出。

    「這事,你別跟我爭。」

    「打住,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別管。」她略一沉吟,試著問,「你說,進京時,我要是把青陽和灝都帶上,會怎麼樣?」

    他詫異,「你想帶他們去?」

    「嗯。不知道怎麼回事,不把他們倆個帶在身邊,我心裡總不踏實。到時候,我可以順路先把喬江送回家,然後帶著青陽、灝和小榮進京。這樣一來,小榮還能回家探親,我還能親自照料青陽和灝,一舉多得。」她實在不放心把青陽和灝留在府中。這兩個若是離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八九不離十會一直寢食難安。

    「這主意不錯。」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還有時間,咱們慢慢琢磨這事,不急。」

    「你不用顧慮太多。你覺得不行,直接告訴我,我可以再做打算。」她現在為此苦惱著,他的意見對她而言很重要。

    「咱們慢慢琢磨,不急。」他還是剛才那話。

    「嗯,我不急。對了,明天就要走,東西收拾好了沒有?若是沒收拾好,我派丫鬟過去幫忙。」

    他握住她的手,握緊,「石頭會張羅,不用派人過去。」

    她沒有抽回手,任他這樣握著,「對了,關於那位表侄女,古六是如何打算的?明日出發時要帶上嗎?」

    他詫異,「他沒跟你提?」他以為古瑞星告訴她了,看來是沒有。

    她不解,「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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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離情

    有些話,不好說的太白,尤其是事關女子的清白與名聲。周伯彥隱諱地說出古瑞星的顧慮,也就是沈月華在被虜期間是否清白不保的問題,還有就是沈家人會如何處置如今的沈月華的問題。

    青舒是真的驚到了,「無論如何,她是沈家女兒這點不可改變。既是血緣至親,人尋回來已是萬幸,沒道理……」沒道理不認受傷害的女兒,不是嗎?只是,如果人人都這麼想,大概天下間的女子就不會覺得悲哀了。 「那麼,古六是如何打算的?」

    周伯彥猜測,「八九不離十,他會把人託付給你,讓你幫忙照顧一段時日。」

    他們回京,古瑞星自會親自與沈家人說起沈月華的事。沈家人商量過後,定要拿出一個解決之道來。依古瑞星話裡話外的意思,若這個解決之道會傷害沈月華,古瑞星的娘第一個不答應。至於事情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樣,古瑞星也不清楚。所以,古瑞星跟他透過話,關於沈月華現在的落腳處,只告訴親娘一人,沈家人那邊暫時不鬆口。說白了,就是暫時把人藏起來,以防沈家人背地裡派人過來把人接走。

    和周伯彥的猜測一樣。下午的時候,古瑞星見了青舒,並把沈月華託付給了青舒,要青舒再照顧一段時日。他還特意囑咐了青舒一句,沒有他的許可,不管誰來接人,青舒都不可以給。

    青舒詫異,但沒有追問為什麼,應下了。反正人是古瑞星帶來的,最後由古瑞星帶走是應當的。其中的是是非非,她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不過,有件事青舒是要問清楚的。 「我看她一個人整日悶在屋子裡,這樣不好。我想帶她每日在府中四處走走,陪她說說話。這樣一來,府裡人會看到她。我就說她是遠房表親家的姑娘,家鄉出了點事,前來投親的。你覺得這樣成不?」古瑞星連夜把人送來時說過,此事不可張揚,不讓沈月華在人前露面。她的問題,就是針對這事的。

    她的話不無道理。一個人整日悶在屋子裡,可不是好事。古瑞星便說道,「那就麻煩青舒妹妹了。」

    青舒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等著瞧!等我進京,你敢再喊我妹妹,我一定告訴語嫣說你沒大沒小的,一聲姐都沒喊過我。」

    古瑞星厚臉皮地笑言,「青舒妹妹,兄弟姐妹排下來看的是歲數。六哥這聲妹妹喊的應當應份的。」

    「怎麼,不服?語嫣可是喊我姐的。」

    「哎,哎,不能這麼論,歲數在那兒。我年長於你,你年長於語嫣。按歲數,我最大,這稱呼就得以六哥為準,你必須喊我哥。」

    「少在那裡強詞奪理。論關係,語嫣和你,我跟誰的關係最好?那自然是語嫣。回去自己好好練練'姐姐'二字。待我進京,你敢不喊我姐,哼哼……」青舒遞給他威脅意味十足的一眼。

    古瑞星這下不敢爭辯了,而是看向坐在一旁一直不曾插話的周伯彥。他眼裡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怎麼不管管她?

    周伯彥對此視而不見,一臉悠閒地喝著自己的茶水。這可是青舒親手為他沖泡的,他可捨不得浪費,自然要趁熱飲用。

    古瑞星很想罵他們二人一句狼狽為奸。可是,想到青舒是什麼都敢幹的(尤其會動手打人,一點形像都不考慮),想到周伯彥的拳頭總是陰險地往他臉上招呼,他忍了。不過,他也有報復周伯彥的辦法。那就是,事情說完了,他照樣可以不走,他就坐在這裡不走,他就不給周伯彥和青舒獨處的機會。於是,他得意地笑了。

    青舒不知道古瑞星在笑什麼。反正事情說完了,她也懶得理。她整理了一下書案上散亂地擺放的書籍,然後取了一個裝訂好的空白冊子擺到面前,再往硯台裡倒了少許的水進去,開始慢慢磨墨。她用的就是普通的墨,好墨她一般都給青陽和青灝用。當然了,給周伯彥寫信,或是給陳府寫信、京城的洛府、步府寫信時,她會改用好墨。

    墨磨好,她取了筆架上的最小的毛筆,沾了兩下墨汁,提筆在冊子的封面上勾勒著什麼。沾了幾次墨汁,她終於勾勒好想要的圖案,停筆,吹了吹,希望墨跡能快些幹。

    周伯彥和古瑞星是並排坐在青舒的書案對面的。青舒在弄什麼,他們一打眼便能瞧見。

    古瑞星瞅了又瞅,沒看出來是什麼,不由問道,「這畫的什麼?」

    青舒不答,覺得墨跡乾的差不多了,翻開封面,露出裡面的空白頁來。其實,她正在心中暗罵古瑞星的沒眼光。她畫了一根包穀棒子在封面上,是一根外皮剝開一半的、尖部的米粒露出來的包穀棒子。換作是她家的青陽或灝,一打眼就能看出來。

    周伯彥淡淡地說道,「包穀。」

    「什麼?」古瑞星詫異極了,站起來,伸了胳膊過去拿冊子。

    青舒覺得被打攪,將準備寫字的筆頓住。看著他把冊子拿去看,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幹嘛?」

    古瑞星打量了又打量,這才把冊子還給瞪眼睛的青舒,問道,「畫包穀棒子做什麼?」

    「要你管。」青舒嗆了他一句,把冊子放正,並翻開空白的第一頁,提筆準備寫字。

    「姑娘家的,不要這麼小氣。」古瑞星說道。

    青舒很想拍桌子,但忍了。她把沾了墨汁的毛筆放到了硯臺上的凹槽處,抬頭看著古瑞星,「你很閒?」

    「這會兒,倒是沒什麼事。」古瑞星答的順口。

    青舒喚了一聲小娟,候在門外的小娟應聲而入。她吩咐道,「去,去學堂那邊守著。少爺們若是下學了,全都請過來。」

    小娟答應一聲,退下去辦差了。

    古瑞星不解地看向周伯彥,希望周伯彥可以告訴他,這是什麼情況。

    周伯彥一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不多時,青陽他們四個賽跑似的跑來,衝進了書房。原來是小娟去的巧,剛過去就聽見盧先生宣佈下學。盧先生步出學堂,小娟便進去說青舒在叫他們。他們四個聽了,齊齊把還沒整理好的書包丟給了各自的書僮,並跑了過來。

    青舒見到這四個,笑瞇了眼,並宣佈道,「晚飯之前,他,」她指了一下古瑞星,「是山匪。你們呢,是為百姓除害的官兵。官兵見到山匪要怎麼辦?」

    「殺。」陳喬江一臉興奮地揮著拳頭喊。

    「抓。」青陽答。

    「揍他。」洛小榮眼睛亮晶晶的宣佈。

    「收拾他。」灝不甘落後地也給了意見。

    古瑞星有了一絲絲不好的預感。

    「那還等什麼?趕緊拖出去,收拾他。」青舒說的那叫一個歡快。

    哦哦哦……本就愛玩兒的四個男孩子,如今有了這麼好玩的遊戲,哪個肯放過!古瑞星連逃跑都來及,一下就被這四個給包圍了。有抓他胳膊的,有抓他腰帶的,有扯他外袍後背的……總之吧,他不敢動手傷這四個,然後就頭大地被這四個給連拽帶扯地弄到外頭去了。

    躲到一旁的周伯彥淡定非常地端著自己的茶杯看熱鬧,一點救兄弟的意思都沒有。青舒早就沒了寫字的心情,跟在後頭笑的那才叫一個歡實。

    顧石頭正捧著一個原木匣子過來。他看到被四個小的連拽帶扯地帶出來的古瑞星,嘴巴張老大。他不解,這是什麼情況?

    古瑞星以為見到了救星,忙喊,「石頭,快救我。」

    「啊?」顧石頭一臉的茫然。

    「不可以。」陳喬江喊。

    「他是山匪,誰救他,誰和他是同夥兒,一樣要抓去坐牢。」青陽一邊聲明,一邊擰著古瑞星的一隻胳膊,還不忘警告古瑞星一句,「想逃跑,罪加一等。」

    「打板子,打他板子。」洛小榮緊緊地抱著古瑞星的另一條胳膊,整個人差不多都吊在他胳膊上了。

    「喂,喂,哥哥平日裡對你們可不壞,不帶你們這樣的。」「啊,別,我的腰帶,住手,扯斷了怎麼辦?陳喬江你個臭小子……喂,喂,你們,你們別往兩頭兒拽我胳膊,斷了,斷了……臭小子,哪個在撓我癢,哈……別,快住手……」古瑞星是顧得了這頭,護不住那頭兒,手忙腳亂又不敢大力掙脫。

    灝惦高了腳,一手拽著他外袍的後背處,一隻手往他後背上撓來撓去的,弄得像蟲子在爬一樣。

    看著這情況,顧石頭不茫然了,而是開心地大笑起來,「哈哈……古六公子,讓你欺負我,你也有今天。哈哈……少爺們,收拾他,收拾他,哈哈… …」他都要忍不住想上手幫忙了。

    古瑞星頭大又鬱悶,左右晃來躲去的時候,不小心腳下絆了一下。他本來可以穩住自己的。可是呢,不知道哪個小子使壞,竟給他下了又一絆子,害得他單膝跪地。等他想站起來的時候,幾個小的竟一臉興奮地往他後背上撲。這下好,他一下摔地上了,而且是面朝下的。好在他有及時護住頭臉,要不然指不定會摔出最為狼狽的那麼一式,就是狗啥啥的那一式。

    青舒是站在門口看熱鬧的。看到古瑞星撲倒在地的慘樣,她竟不顧形像地抱著肚子笑起來。

    小娟奉送同情的一眼給古瑞星。

    古瑞星幾次掙紮著要爬起來。可是,青陽他們按著他,根本不讓他起來。

    陳喬江喊的最大聲,「抓到了,抓到了,山匪我們抓到了。」

    古瑞星欲哭無淚,「饒了我吧!哥哥的形像啊,哥哥美男子的形象就這麼毀了。」

    跟前的都是看他熱鬧的,誰管他的美男子形象!

    躲在一旁看的小丫跑開去,很快又跑了回來。她手裡抓著一顆還未紅透的紅果,蹲下來,往古瑞星面前一放,「吃,吃飽了有力氣。」

    古瑞星覺得,面前這個梳著兩個包包頭的小丫頭實在是太好了,太善良了,太可愛了。

    「快點吃,要不然沒力氣陪少爺們玩兒。」小丫鄭重其事地說道。

    古瑞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這,這,這府裡就沒一個好人。他想著,反正想起身也沒得起,那就這樣吧!趴到地上不動就是了。

    他想的好,別人可不答應。四個小的已經不壓著他了,反倒拽他胳膊、扯他腿的,喊著讓他起來。

    晚睡前,古瑞星跑去周伯彥屋裡坐了,開始數周伯彥的各種不仗義行為。

    周伯彥充耳不聞,整裡著公函和信件。等他覺得煩了,一腳踹開聒噪的某人,「別煩我。」明日他就得和青舒分開。而這個聒噪的回去了,不僅能看到未婚妻,過不久還要把人娶回府去。他這會兒正心理不平衡呢!誰惹他,他就收拾誰。

    古瑞星不呆不傻的,自然是反應過來了。於是,他灰溜溜地回去睡覺了。

    之後,顧石頭探頭探腦地偷看周伯彥一回,很快就走開了。過了兩刻鐘左右,他又回來了,照樣是探頭探腦地偷瞄周伯彥。

    「滾進來。」周伯彥冷聲說道。他覺得顧石頭又欠收拾了。

    顧石頭一驚,沒進屋,反倒撒腿就跑,轉眼間就不見了人影兒。

    過得片刻,顧石頭去而復返,一點一點蹭進了屋。

    周伯彥剛要發作,卻見青陽自顧石頭身後探了頭出來。他立刻緩了臉色,「過來,怎麼躲他後頭去了?」

    青陽上前來,一臉自得地宣佈,「哥哥,小陽是來請你吃烤肉的。」

    周伯彥微訝,「嗯?」

    顧石頭傻笑著搶話說,「公子,您得動作快點,否則會吃不到古小姐親手烤的肉。」

    周伯彥更加驚訝了,問青陽,「府中無人打獵,哪兒來的肉?難道有人去獵來了兔子、野豬等野味?」他以為是野外常見的烤肉法兒。

    「不是,就是豬肉,府裡白天買的豬肉。姐姐說,烤著吃,一樣香。」青陽解釋道。

    周伯彥聽了,立刻起身,「走,去看看。」

    烤肉的場地就是青陽以前住的小院兒。此刻,小院兒灑掃的乾乾淨淨的。正中間是正在燃燒的火堆,圍著火堆擺了一些方凳和矮凳。風向上,一字排開燃了五條驅趕蚊蟲的艾草繩。離著火堆有些距離,擺著一個奇怪的、焊了四條腿的方形鐵槽。它的旁邊,是一張長條桌子,上邊竟然擺著杯盤碗碟,還有好多切了薄片的肉。

    空氣中有烤肉的香氣。青舒一手拿了足有一尺長的一雙筷子,一手握了鍋鏟,不知道在鐵槽裡鼓搗什麼。小丫蹲在地上,手裡拿了折短的一些幹樹枝,一根一根地似乎正往鐵槽的下層丟進去。小魚一手端空盤子,一手端裝了肉片的盤子,就立在青舒身邊。

    小娟則和洛小榮、陳喬江、灝一起,圍著兩個木桶,不知道在弄什麼。關木頭和初一手裡捧著東西走來走去的,不知道在忙什麼。

    周伯彥看著這一切,挑了挑眉,走至青舒身側。當他看清鐵槽內的平面上,擺了滿滿的肉片,而肉片此刻正滋滋地冒油,散發著肉香時,他微怔。 「這是?」

    青舒的額頭上已有細細的汗珠兒。她顧不得擦,沖他微笑,「前些日子提過一次烤肉,青陽他們就上了心。知道你明日要走,青陽一個勁兒央求我,讓我烤肉給你吃。這不,磨不過他們,就弄了這麼一個東西。」

    周伯彥眼底帶著笑意,抬手,用手中的帕子為青舒擦汗。

    青舒愣了一下,而後紅了耳根,低頭翻肉片。

    周伯彥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看青舒烤肉。

    部分肉片兩面都熟了,青舒一一揀出來,放到小魚端的空盤子裡,然後再取了一些醃製過的生肉片放上去,繼續烤。她抽空說了一句,「那邊有乾淨竹籤兒,嚐嚐我烤的肉。」

    不用周伯彥動手,顧石頭立刻取了竹籤兒與碟子來,並取了五六片烤肉裝碟子裡,遞給周伯彥。

    周伯彥接過,竹籤挑起來的第一個肉片自己沒吃,反倒遞到了青舒的嘴邊,示意青舒吃。

    周圍又是丫鬟,又是書僮的,關鍵是還有青陽他們。青舒鬧了個大臉紅,偏過臉躲開。他堅持,就要給她吃。她擰不過,而且這樣反倒更引人注意,於是厚著臉皮吃了他遞過來的肉片。

    周伯彥滿意,這才自己挑了吃。吃了一片,他點頭稱讚,「味道不錯。」帶著點鹹味兒、薑味兒,微辣,很好吃。

    「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古瑞星來了,順著香味兒走到了青舒這邊。

    見到古瑞星,周伯彥立刻奪了青舒手中的工具,然後塞給了古瑞星,「你來烤肉。」

    「哎,哎,這樣不對,我是被邀請來吃烤肉的,可不是來……」當他看清鐵槽平面上正在烤的滋滋響的肉片時,咦了一聲,「肉還可以這樣烤?」

    顧石頭可下能揚眉吐氣了。他一臉得意地講肉要怎麼烤,火要怎麼掌握等等。今晚的烤肉之事,可是他一手促成的。若不是他鼓動青陽少爺,若不是他從旁大力協助,這事可準備不起來,他家公子怎能如此開心!

    周伯彥帶著青舒去了洛小榮他們那邊。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幾個小的在串肉塊兒,還有在串青菜的。串青菜?他詫異極了。

    青舒看他們打打鬧鬧的,笑道,「串好的你們拿去烤吧,剩下的姐姐弄。」

    青陽他們歡呼一聲,一人手裡抓了一把串好的肉,跑去古瑞星那邊搶位置了。鐵槽上,最上邊的鐵皮板子撤下來,下邊是烤肉串的架子。工匠處理的很好,煙會從旁冒出去,肉串上不會有濃重的煙熏味兒。

    青舒剛想接手串肉的事,周伯彥拉她往火堆旁走。

    青舒壓低聲音問,「這是做什麼?」

    周伯彥理所當然地說道,「做事的人那麼多,你陪我坐著便是。」

    就這樣,兩個人坐在了火堆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鈴蘭為他們端來了烤好的肉片。不多時,洛小榮給他們送來了一些烤串。他們每樣都嚐了嘗,吃的不多。

    不知是香味兒太濃,還是人們太饞。陸陸續續的,蔡健來了,護衛長洪威來了,盧先生帶了笙歌也來湊熱鬧了。一群人在那裡說說笑笑地烤肉、吃肉,不知道誰還給盧先生取了酒來。

    趁大家不注意,周伯彥悄悄把青舒拐走了。其實沒拐多遠,就是在無人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梯子,然後他放好梯子,連哄帶拐地把青舒弄到了屋頂上。

    艾草繩的煙升起,正好自屋頂的一處飄過,蚊蟲都不靠近。

    青舒有些害怕,又有些做壞事的小心思,由周伯彥帶著,小心地往前挪。到了沒蚊蟲的那處,兩個人挨著坐了下來。

    這個時代的房子,不是指平民百姓的,而是指大戶人家的房子,房檐多為飛簷式。所謂的飛簷式,就是房檐往外伸展,翹起,姿態各異。周伯彥選的位置好,利用了飛簷,下頭的人抬頭,角度不對就看不到他們。而他們,卻是居高臨下地能看到院中的一切。當然了,因為角度問題,屋簷下的人他們是看不到的。

    兩個人一起安靜地看著下邊的打鬧場景,不說話都覺得很開心。

    過得片刻,古瑞星正仰頭大笑,顧石頭拿了空盤子就往他頭上扣。古瑞星嚇了一跳,立刻躲開了,也不再仰頭。

    顧石頭提起的心落了地,抹汗。他心說:你們哪個不長眼的敢抬頭往上看,我扣誰。

    周伯彥將顧石頭的舉動看的一清二楚的,然後伸了手臂出來攬住青舒的肩頭。青舒要說話,他噓了一聲,帶著青舒仰面躺到了屋頂上。這樣一來,不管誰抬頭都看不到他們。

    青舒低聲詢問,「幹嘛?」

    「這樣,沒人能發現我們。」

    青舒聽了,不再閃躲,枕著他的手臂不動了。

    然後,二人輕聲細語地說話,只是閒聊,也沒什麼特別的。

    後來,青舒開玩笑問他,她這樣不避諱地跟男子私會,會不會被浸豬籠。

    他當時翻臉,說道,「不許再說這種話。不把我先浸了豬籠,任何人休想碰你一根汗毛。」

    青舒哼了一聲,卻是含笑不語。

    最後,他們在下頭的散場前悄悄自房頂爬下來,然後若無其事地、安靜地坐在角落裡,似乎他們一直坐在這裡一樣。

    第二日清晨,周伯彥一行人整裝待發。

    青舒和青陽他們親自送行。管家送上府裡準備的一些乾糧,以便他們露宿野外的時候墊肚子。

    看著漸行漸遠的隊伍,青舒帶著青陽他們進府,並讓人關好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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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準備遠行

    自周伯彥離開那日起,青舒開始著手安排入京事宜。

    往返京城一趟,不是三五天、十天就能做到的,至少得用一個月時間。要離開這麼久,府裡府外的許多事自然要方方面面都安排妥當。至於要不要帶灝進京的問題,出發前才能最後做決定。

    日子慢慢悠悠地翻開一頁又一頁。青陽他們本該休假了,可青舒找了盧先生談了一次,使得青陽他們的休假延後了。

    至於沈月華,她還是不肯邁出房門一步,整日裡一個人呆在房間裡不出來。

    青舒覺得這樣太危險了,擔心沈月華一個人悶在屋子裡久了,會胡思亂想,會想不開,會幹什麼傻事。因此,青舒操心遠行之事的同時,還不忘每日去沈月華屋中坐坐。她負責提問或找出一個話題,沈月華則跟著她的問題或話題,寫一些字出來回應。慢慢的,青舒發現了一些東西。

    沈月華沒有安全感,極容易受驚嚇。她似乎很在乎毀容之事,心思過於敏感,總是微偏了臉來面對青舒,不把毀容的右半邊臉示於人前。還有就是,她喜歡看書,喜歡繡花,除此之後,似乎沒什麼其他愛好。

    奇怪的一點是,她不喜歡除青舒以外的人進她的房間。每日裡,她自己清掃自己的房間不說,端茶倒水、送一日三餐的丫鬟也得停在門外。她會從門裡接了,自己端進去用。用罷,她再端出來給候在外頭的丫鬟。

    青舒有些愁,並絞盡腦汁想要讓沈月華開心起來。只是,她自認沒有講笑話逗人開心的才能,也沒有知心姐姐的本事,便唯有從沈月華的愛好下手。那就是書和繡花這兩樣。

    這天,青舒從盧先生那裡借來了三本詩集,還把暫時無人照看的小笙歌帶上,一起去了沈月華那邊。

    青舒讓隨來的丫鬟停在外邊,輕扣門框兩下,「沈姐姐,我可以進去嗎?」

    默默落淚的沈月華忙擦乾眼淚,穩了穩情緒,這才過去開門。

    青舒微笑著說道,「這是先生家的笙歌。先生娘子身子不舒服,所以,他暫時由我照看。我可以帶他進去嗎?」她看出沈月華哭過,卻並不點破,只做不知。

    笙歌站在青舒的腳邊,一隻小手抓著青舒的裙裾,此刻正抬頭好奇地看著沈月華。

    沈月華對上他烏亮的雙眼,愣了愣,退後。

    青舒明瞭,這是請的意思。她帶著笙歌入內,然後把手中的三本詩集遞給沈月華,「這是從先生那邊借來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沈月華接過書,迅速看過封面上的書名,臉上隱隱有喜悅之色顯露。

    青舒見了,並不道破,而是把小笙歌抱到椅子上坐了,然後自己也落座。

    沈月華放下書,在屋中轉了幾圈兒之後,眼一亮,端來了半盤的點心。她面帶淺淺的笑意,把點心遞向笙歌,並用空著的手作了個抓點心往嘴裡放的動作,示意笙歌吃。

    青舒掩藏好吃驚的神色,看著直直地盯著沈月華不放的笙歌說道,「笙歌,接點心,快謝謝姐姐。」

    笙歌聽了,伸了兩隻小手出來捧住點心盤子,聲音軟軟地道謝,「謝謝姐姐。」

    沈月華比劃不用謝,然後自己坐到了繡墩上。她似乎忘記了掩藏右半臉,注意力一點都不在青舒身上,只是盯著笙歌看,眼中有點點的溫柔之色。

    對此,青舒驚訝極了。她若有所思地取了笙歌捧著的點心盤子,放到了桌子上,並捏了一塊兒盤中的點心給笙歌吃。

    笙歌的注意力離開了沈月華。他用兩隻小手捧了點心一點一點地咬著吃,樣子有些可愛。

    沈月華的眼中除了溫柔之色,又多了點笑意。

    「你喜歡小孩子?」青舒問的直接。

    立刻的,沈月華緊繃了身體,看向青舒的目光中閃過防備之色。

    青舒故作不知,笑吟吟地伸手摸笙歌的頭,「我喜歡可愛的孩子,像笙歌這樣的,很乖,很可愛。」

    笙歌聽了,對著青舒笑。

    沈月華怔了怔,取了桌上的紙和樹枝燒出的一節炭條,寫下一行字,並舉起來給青舒看。 「我有個弟弟,我抱過他,在繈褓裡時。三年過去了,估計和笙歌一樣大了。」

    「估計和笙歌一樣可愛。」青舒很自然地說道。

    沈月華的臉上爬上明顯的笑意,點頭,表示同意表舒的說法。

    這天,青舒誤打誤撞地讓沈月華敞開了心的一角,讓沉悶多日的沈月華有了笑容,讓沈月華整個人精神了許多。此時的她並不知道,沈月華三歲半的弟弟一點都不可愛,就是個被寵壞的壞小孩兒,很欠揍。不久之後,就是這個三歲半的孩子,會重重地傷沈月華的心,還差點害了沈月華的性命。

    坐了一個時辰左右,青舒帶著笙歌告辭。

    沈月華送他們,竟然破天荒地邁出了房門,並立在院門內目送他們走遠。

    青舒彎腰,輕捏笙歌肉乎乎的小臉,「笙歌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回去了,姐姐給你拿好吃的。」

    笙歌軟軟地說了聲好,開始蹦蹦跳跳地跑起來。

    青舒笑著跟在他後頭走,不一會兒就回到了住處。

    等了有一會兒工夫的蘇媽媽迎了上來,「小姐,您回來了!」

    青舒應了一聲,交待小丫看著點笙歌,然後帶著蘇媽媽進屋去。坐定,她一邊用手帕輕擦額角的細汗,一邊問道,「阿琴還好吧?天氣熱,她又是身懷六甲之人,這會兒熱的不定多難受呢!」

    「謝小姐關心。她啊,能吃能睡的,沒什麼不舒服的。老奴出來時,她正在吃隻紅了一點的紅果,看的老奴嘴裡都冒酸水了。」隻紅了一點的紅果,那可是酸的人受不了。可她家兒媳婦陳琴就好這口,小姐也捨得讓她兒媳婦隨便摘了吃。

    青舒笑道,「蘇媽媽,看她這嗜酸勁兒,懷的不會是個男娃嗎?」

    蘇媽媽笑的歡,「這可不敢說。孩子不落地,誰知道是男是女?」不過,高興之餘也不忘規矩,「小姐,懷男娃懷女娃的話可不是小姑娘該說的。您在老奴面前說了就說了,可千萬不能在外人面前說。」

    青舒從善如流地答應,「好。」

    「小姐,老奴過來是有事稟報。」蘇媽媽說罷看左右,卻不說事。

    青舒看明白了,示意跟前伺候的三個丫鬟出去。

    蘇媽媽這才稟報起來,而且是聲音壓的很低,「英姑來過,跟老奴悄悄說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大夫人正在整理行囊,說是五日後會舉家搬去三十裡地外的馬家村。第二件事是,大夫人把璃小姐許了人,許給了娘家那邊兒的表親家的晚輩。待他們搬去馬家村安頓下來,就會挑個日子把璃小姐嫁出門去。」

    青舒嗯了一聲,沒說別的。不過心裡在想,古璃的事拖的太久了。馬氏再不行動,古璃的肚子就會大起來,那可就不好看了。關於古璃懷孕一事,馬氏以為瞞的死死的,其實不然,她早就知道了。

    馬氏曾偷偷摸摸地帶了古璃去看大夫。她手下的丐幫成員可不是白給的,一直盯緊著人,對她們的異動自然是注意到了,並及時稟報給她知道。於是,她讓管家去查。很快的,管家從替古璃診脈的大夫那裡套出了古璃的身體狀況,古璃懷孕了。

    不僅如此,她的手下還查出了古璃腹中孩子的生父之名,馬闖。你道這個馬闖是誰?原來是馬氏娘家那邊的表親家的兒子,是個專門騙吃騙喝的混子。馬闖見過古璃一回,便看上了一身小姐派頭的古璃。於是,他向沒有嫁成人的古璃獻殷勤,自然是背著馬氏獻殷勤。

    古璃一心惦記著周伯彥,自然是看不上鄉間的一個混子。不過,古璃為了逃離馬氏的掌控,利用馬闖迷戀她的這點,她讓馬闖幫忙助她逃家、助她逃出康溪鎮去。

    馬闖一心想娶古璃,又知道馬氏不會把古璃許給他,所以,他動了歪心思。因為動了歪心思,他這才幫古璃逃家。出了鎮子,古璃即刻翻臉,要甩了馬闖往北方走。馬闖自是不允,而且又有自己的小心思,還說出了自己的愛慕之意。

    古璃便罵了他一些難聽話,比如無恥,比如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等,還表明自己非權貴門第不嫁的立場。馬闖怒,強了古璃。事後,他恢復了理智,嚇得夠嗆。於是丟下尋死覓活的古璃倉皇逃走。這就是當初眾人冒雨把古璃找回來時,古璃衣衫不整的原因。

    後來,馬闖請了家中長輩登門,向馬氏求娶古璃,並透露了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馬氏大怒,卻理智地要馬家那邊閉嘴,不允許他們說露此事。她覺得,無論如何,她的女兒不該嫁個無所事事的混子。馬家理虧,長輩們教訓了馬闖,硬壓下了此事。可是,馬氏發現古璃懷孕了。這麼一來,馬氏再無退路,被逼到了死角。

    蘇媽媽卻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小姐,璃小姐太能折騰。嫁了好,早些嫁出去了,就沒辦法再連累小姐的名聲了。大夫人這次可是明白了一回,做對了一件事。」

    青舒搖頭,「蘇媽媽,馬氏明白著呢,比誰都明白。她會選在這個時候把古璃嫁出去,可不是為了我的名聲,而是為了維護長子的名聲。若是古璃再鬧出什麼事來,汙了古家人的名聲,奔赴錦陽城參加秋闈的古青嘉還有前途嗎?」即便沒有古璃懷孕的事情,馬氏也會為了長子的前途把古璃匆匆嫁掉,還要趕在秋闈開考前。

    蘇媽媽聽了青舒所言,面有怒色,「好啊,弄半天一切都是為了他們那一房的,哪裡是為了小姐的名聲!這個英姑,本以為是個厚道的,哪知竟是這種人!她竟敢睜眼說瞎話,說什麼大夫人怕璃小姐留的久了,再生出事端連累了小姐名聲。鬼扯,全是鬼扯。」

    「蘇媽媽別氣。以後啊,他們那房的話,聽聽就算了,不要當真便是。」青舒見蘇媽媽的臉色還沒好轉,笑道,「就要當祖母的人了,可不許繃著臉。這要是嚇到了阿琴肚裡的孩子,生出來一個愛哭鬼可如何是好?」

    蘇媽媽哭笑不得,「小姐,小姐,您可不許再說這種話。姑娘家家的,怎麼整日竟說懷孩子、生孩子的事?這可不妥。」又囑咐了幾句話,她這才退出去,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屋中只剩青舒一人。她擺弄著手邊的茶杯蓋子,冷笑一聲。

    馬氏果然沒讓她失望,宅鬥招數綿裡藏針,不聲不響地肅清了一切阻礙,完全控制住了大房的人。馬氏先是把古雲福給弄癱瘓了,之後把古雲福的兩個姨娘與姨娘所生的那幾個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之後,她以不貞之名休掉古青嘉的娘子,讓下堂婦帶著所謂的野種滾出了古家。

    這麼一來,有些事情便說的通了。古青嘉只認慧兒是自己的骨肉,卻漠視兒子的存在,而且對兒子的娘表現出了十足的厭惡之情。既然早知道兒子不是自己的,娘子也是不忠之人,他為什麼不早早休妻?估計是古雲福不讓。現在好了,古雲福廢了,馬氏替他休妻,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轉眼之間,入秋了。莊稼地裡到處是勞作的農人。在熱火朝天的秋收時節,青舒的京城之行準備的差不多了。同時,周伯彥從京中捎了信過來。

    青舒拿著信,有點緊張。因為,這封信將決定灝是否可以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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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出發

    看罷信中內容,青舒提著的心落了地。她略坐片刻,打開古瑞星的親筆信看。這封信和周伯彥的信是一起送來的。信中大意是,古瑞星感謝青舒對沈月華的照顧,還有就是拜託青舒把沈月華帶去京城。

    「小魚。」青舒喚人。

    小魚應聲而入。

    青舒把古瑞星的信交給她,「給沈小姐送去。」

    小魚送信之事不提。

    青舒收妥周伯彥的信,「小娟,讓管家來一趟。」

    不多時,小娟請來了古管家。

    青舒讓小娟出去守著門,然後與管家說道,「原計劃是留洛護衛與三名鷹衛留守府中。現在計劃有變,灝少爺會隨我進京。如此一來,洛護衛我得帶走,三名鷹衛照樣留給你。」

    古管家雖然詫異,但也本分的並不多問,應是。

    她略一沉吟,宣佈道,「還有一事,行程得提前。」

    古管家一驚,忙問,「小姐,出了什麼事?」

    「放寬了心,能出什麼事?只是彥公子來信說,住在內院的那位表小姐的爹娘思女心切,希望我能早日送她回家。」

    這個理由,讓古管家吊起的心落了地。 「既如此,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原打算九月初八出發的。如今計劃被打亂,但好在一應事物都準備齊全了,提前動身倒也沒什麼大干係。只是,糧食不能從地里拉回來,我心中難安。於是我想著,再提前也不能提前太多的日子,初二吧,九月初二再動身。」

    「九月初二?成,這日子不錯。張管事和吳管事那邊再加把勁兒,九月初二前差不離就收完莊稼了。」糧食從地里拉回來,就不怕被偷了。之後打糧、曬糧,最後入庫,這些事可以不急。古管家這麼想著,又說道,「鋪子裡由元河盯著,荒地上有張管事在,莊子上有吳管事管著,都是拿得出手的人,小姐儘管放心去。府裡的事,老奴和蘇媽媽會盯的緊緊的,若有任何差池,小姐迴轉後重罰老奴就是。」

    若是不放心,若是不信任,青舒豈會安心遠行!豈會將府裡府外大事小情的處理權交給古管家!她便交待起來,「於縣輔那邊已經打過招呼。我不在的時候,遇到解決不了的事、為難的事、不公的事,儘管請於縣輔主持公道便是。再有,臨行時,陳知府那邊我也會拜託一二。若是遇到於縣輔解決不了的大事,儘管派人向陳知府求援。」

    「是,老奴記住了。」

    「醃製酸菜的事,你得拿起來。別誤了。新鮮的嫩包穀繼續給一品樓提供,曬乾的嫩苞穀米粒要收好、收妥。至於紅果,紅的發給一品樓,青的抓緊時間摘了收進菜窖裡。」

    「小姐放心,老奴記著。」

    「沒別的事,回去做事吧!」

    古管家退出書房,邊走邊琢磨:既然出行的人數增加了,多了灝少爺與內院住的那位表小姐,是不是多準備兩輛馬車更為妥當?

    這時候,前去送信的小魚腳步匆匆地回來了。遇上古管家,她只是匆匆行了一禮,並急急進書房見青舒。 「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表小姐的情緒不太對。」

    青舒一怔,「出了什麼事?」

    「表小姐接了信便關了門。奴婢想著,或許表小姐看了信會有口信傳給小姐,奴婢便等在了外邊。可是,表小姐突然就哭了,聽那聲音,哭的很傷心。奴婢便拍門問表小姐出了什麼事。表小姐不理,只是哭,還落了門閂。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這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哭了。若說是信的緣故,青舒可不信。信的內容她也是看了的,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那麼,沈月華到底在哭什麼?她帶著這樣的疑惑,帶上人趕緊去看沈月華。

    到了地方,聽到自屋中傳出的嗚咽聲,青舒一臉急色地拍門,「沈姐姐,沈姐姐請開門,快快開門……」

    過得片刻,門閂響,哭紅了雙眼的沈月華打開了門。她把青舒讓進來,而後關了門,並請青舒坐。然後她自己也坐下了,眼淚還吧嗒吧嗒地掉著。

    青舒看了一眼桌子上平平整整地擺放的書信,「沈姐姐,有什麼不開心的,儘管告訴妹妹。可不能什麼事都悶在心裡,讓自己害了病。」

    沈月華拿著手帕,輕輕按著眼角溢出的眼淚,而後搖頭。

    真是急死人了。青舒試探性地問,「身體不舒服?」

    沈月華搖頭,只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還在吧嗒吧嗒地掉。

    「那是失去喜愛的東西了?」她繼續猜。

    沈月華再搖頭。不過,這會兒她不再只顧掉眼淚了,而是取了樹枝燒出來的一節炭條,在紙上寫下一句話。 「妹妹莫急,姐姐是得知爹娘終於要接姐姐回家了,姐姐高興,有些失控了。」

    看到這些字眼兒,青舒知道這只是虛驚一場。她安心之餘,有些憐惜眼前這個毀了容貌又失去了聲音的女子,同時也明白了這個女子內心的痛苦煎熬。受了三年的苦,好不容易得救了,卻不能直接回家,不僅要寄人籬下地借住到別人家裡,還要日夜擔心家人會不會接納自己、會不會拋棄自己的問題。

    沈月華又寫道:抱歉,讓妹妹擔心了。

    青舒淺淺一笑,「姐姐太見外了。」之後說令沈月華高興的事,「六哥信中說的明白,要讓妹妹帶了姐姐回京。此事妹妹應下了。這幾日,姐姐便準備準備,等到九月初二我們就出發。」

    沈月華的眼淚還沒止住,不過臉上有了些許的笑容。她對著青舒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青舒見了她這模樣,衝門外吩咐,「快些打了洗臉水來。」

    待沈月華洗了臉,穩定了情緒,青舒這才起身告辭。

    第二天,青舒去了莊子上。莊子上只有留守的兩個男丁、三個婦人和幾個孩子。其他人全被吳管事帶去了荒地那頭兒乾活。

    如今,莊子上田地裡的包穀和高粱已經全部收割並拉回來了,都堆在打穀場和曬穀場上。留守的男丁與婦人正在一點一點地打高粱,並把打下來的高粱進行晾曬。包穀棒子曬乾需要時間,這個倒是不急著打。

    至於接在冬小麥後頭種的嫩包穀,一直以來是現掰現賣的。還有就是掰下來包穀棒子煮熟,然後剝了米粒兒下來並曬乾儲存的,與去年的做法一樣。現在還沒降霜,沒有上凍,因此還有一部分嫩包穀正鮮綠地立在地裡。

    青舒在莊子上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因為她只是順路進來看的,主要還是要去荒地那邊。五十頃良田與荒地捱的近,那邊可是全員都在忙活收五十頃良田內的包穀。

    青舒到了地方,走下馬車。她看著一百多號人在地裡風風火火地幹活兒,看著牛車一車又一車地拉了金黃的包穀棒子往荒地上去,心裡別提多高興了。糧食,這些可全是糧食。周伯彥說,她的五十頃地的包穀也就能打六七千石的糧食。

    可實際上呢,今年的年景不錯,沒有病蟲害,除了微旱,沒有任何自然災害。旱她不怕,因為她有別人沒有的灌溉便利條件。再加上是良田,她的人又伺弄的精細,她的包穀產量只會比去年高,絕對沒有理由比去年低。

    她曾說要用一萬石糧食換灝的平安。那時候她就確認,她的五十頃包穀定能打下一萬石的糧食來。沒有農藥、沒有化肥的時代,一畝地打一千斤甚至更多的包穀是不可能的。但好地伺弄好了,畝產兩石或兩石半並不成問題。而她的良田,自己人估計了一下,平均畝產肯定在兩石左右,或許還有上浮。意思是說,比去年的產量還高。她相信,她確信她的包穀總產量肯定能達到一萬石。

    地裡,吳管事很忙。他一會兒加入到掰包穀棒子的行列之中,一會兒當總調度,指揮著幹活兒的眾勞力或拉包穀的牛車。當他看到立在田邊的青舒時,忙擦了把汗,走到了青舒跟前。 「小姐,大傢夥兒都很賣力。若是不變天、不下雨的耽誤事兒,再有個四五天差不多就掰完了。」

    「大家辛苦了。為了犒勞大家,丁管事拉來了二百斤的豬肉與肉骨頭,中午給你們改善一下伙食。」

    「多謝小姐!」吳管事替眾人致謝,之後來不及說什麼,就見地裡有人喊他。

    「去吧!」青舒說道。

    吳管事便告了罪,過去查看了。

    快午時了,地裡做事的眾人臉上顯出幾絲疲態來。吳管事揮手喊,「好了,把掰下來的包穀棒子全部裝車,回去了,開飯了。」

    眾人陸續停了手,按照吳管事交待的把掰下來的包穀棒子裝上牛車。然後,女人坐到牛車上,男人們步行跟在牛車後頭,排了一長溜回到荒地那邊去。

    青舒是在荒地這邊用的午飯。她沒讓另外準備,飯食與眾勞力吃的一樣,一個涼菜、一個肉片炒芸豆、一個肉骨頭燉青菜,主食是高粱米乾飯與包穀麵饃饃。

    用過飯,眾勞力去茅草屋躺兩刻鐘,女人們則去青磚房那邊休息。休息過兩刻鐘,他們還要去地裡幹活兒的。

    人要吃飯,黃牛自然也要吃草料。趁著勞力門休息的工夫,留在荒地上負責煮飯、做雜事的幾人匆匆飲了黃牛,然後取了草料過來倒進槽子裡餵黃牛。

    休息時間結束,吳管事吆喝著該下地了。勞力們陸續起身出來,一起去良田那邊幹活兒。

    青舒看著眾人下了地,打道回府。路過小古家村時,正遇上趕著黃牛車準備進村的古哲大。

    古哲大喊住隨行的丁管事,笑著說道,「你們莊子上借了牛車給我家,我家今年的地收的很快。這不,再拉一車包穀回來,地裡的糧食就收利索了。」一般的農戶哪裡來的牛車,他們往年收糧食,就是用背簍一點一點往家背的,或是挑擔子一點一點往家擔。今年多虧了古府借給他們牛車,不用人累死累活往家背糧食不說,還省了一點一點往家背的人工。

    丁管事拍了兩下他的肩膀,「你爹有你們哥兒幾個壯勞力在,秋收不愁。」

    「我爺也是這麼說的。對了,既然遇上丁管事了,我也不用特意去莊子上問了。」

    丁管事詫異,「問什麼?」

    「我爹說,明日要帶了我們哥兒幾個過去幫工。不過,不知道你們現在在收莊子上的糧食,還是荒地那邊的。我爹本來要我晚些時候去你們莊子上問的,既然遇上丁管事了,就不用我特意跑一趟了。」

    「有心了。莊子上的糧食差不多都收了,現在所有人都在荒地那邊掰包穀棒子。」

    「成,明早我們就過去荒地那邊幫工。」

    之後,古哲大趕牛車進村,丁管事則去追走出一段距離的隊伍。

    當他向青舒稟報古大樹父子幾個要去荒地幫工時,青舒面有喜色地點頭。古大樹就是會做人、會交人,不枉她出手拉拔他們一家。

    就這樣,青舒為各種雜事忙碌了七八天,一晃眼就到了九月初二。

    清晨,廚娘許三娘早早準備了主子們的飯食,而關婆子和鈴蘭準備了下人們的飯食。主僕用過飯的時候,古管家已經著人把車馬都套上了,還把上了馬鞍的紅將軍綁到了青舒乘坐的馬車後頭。紅將軍是青陽點名要帶的。他說若是坐馬車坐的乏了,他可以騎上紅將軍看風景。

    青舒答應的痛快。紅將軍身為戰馬,整日被圈在馬廄裡,最多也不過每日被牽出來溜溜,實在是埋沒了它的戰馬之名。因此,藉此機會,她是想讓紅將軍撒開蹄子跑一跑。

    該交待的事情都已經交待過了,青舒也不墨跡了,帶著沈月華、帶著青陽他們坐進馬車裡,一行人踏上了上京的旅程。

    可以說,此行的隊伍,主僕全部加起來,人數上可不少。古府這邊,杜洛二護衛、五名鷹衛、兩名普通護衛、丁管事、四名家丁。除此之外,還有青舒的大小三個丫鬟,有青陽和灝的書僮。

    洛小榮這邊,護衛、管事,丫鬟婆子和小廝全部都帶著。

    陳喬江這邊,同樣的,保護他的護衛及伺候他的管事、婆子等人都在。

    還有盧先生。因為學生遠行,他便空閒了下來。於是決定帶著妻兒回祖籍探望爹娘。

    古管家帶著府中所有人送行。直到主子的車馬看不見了,他這才一臉悵然地帶著人進府,並關緊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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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在路上

    青舒一行人出鎮時,與平安護衛隊匯合。古府今年送往錦陽城一品樓的紅果,專門交給了平安護衛隊來護送。今天,正是平安護衛隊護送今年的最後一次紅果至一品樓的日子。

    第二日上午辰時初,青舒他們到達了錦陽城。兩路人馬分開,平安護衛隊押著幾車的紅果前往一品樓交貨,青舒則帶著人去陳府。

    陳知府人在官衙,不在府中。陳夫人得知青舒一行人到了,雖身為長輩,卻親自出來相迎。大老爺和六老爺正在府中,得信後過來接待了盧先生。

    陳夫人有意留青舒姐弟在府中住一晚。可青舒是要進京的,路途遙遠,趕路要緊,豈能剛走了一日的路途就停留一天。青舒一解釋,陳夫人也理解。陳夫人便吩咐廚房準備豐盛的送行宴。

    陳知府得訊回府時,陳喬江立刻撲上去,祖父長祖父短地噓寒問暖。陳知府被孫子的反常驚到。可畢竟是為官多年的人,這些年,他什麼事沒見識過,何況是小孩子的一點把戲!於是,他挑開話問道,「有事說事,別以為幾句迷魂湯就能收買了祖父。」

    小把戲被看穿,陳喬江只失望了那麼一下下,立刻又一臉討好地說道,「祖父,小榮要回京探親,青陽和青灝要跟著姐姐進京吃喜酒,他們一走就是一個月。孫子不幹,孫子每日同他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的,他們都不在,孫兒會無聊,孫兒會溫不進去書。祖父,孫兒也想去京城。」

    陳知府聽了,立刻板著臉說道,「不許。」

    陳喬江雖然有點怵祖父的臭臉,可想到不僅一個月見不到青陽他們,而且等青陽他們回來,只有他一個是不知道京城長什麼樣的人,他覺得鬱悶無比。於是,他決定纏到底、磨到底,裝可憐,不停求,「求您了祖父,求求您了祖父,讓孫兒去吧!求您了……」

    陳知府還是那句話,不行。不過,看著孫子不再任性地亂發脾氣,也不再霸道耍橫,覺得很欣慰。他這個孫子,是他八十歲的母親最為疼愛的曾孫。有了老太太的寵愛與回護,喬江這孩子便自小養成了任性、霸道又目空一切的性子。他六兒子有心糾正喬江的這個性子,可老太太不讓。他這個當祖父的想要糾正喬江的性子,老太太還是不許。

    老太太是府中上下哄著、供著的,哪個敢和老太太作對?哪個敢惹惱了老太太?因此,關於喬江的教養問題上,他和他的六兒子可是愁的不行。後來,他聽聞盧先生坐鎮古府,一心一意教古青陽讀書時,便動了心思。

    老太太雖上了歲數,有時候會犯糊塗,可盧先生的大名也是知道,有些事情上也是明理的。因此,他一提要把喬江送去給盧先生當弟子,老太太雖有不捨,卻是點了頭。

    如今,孫子越來越懂事,性子也在改變,每次回來探親雖不忘淘氣,可總能把老太太哄的開開心心的,霸道性子也收斂了許多,學識也在增加,府中上下也不在看到他就覺得頭疼了。

    如今喬江想要進京,他是萬萬不能應的。老太太許久沒見到喬江,甚是想念,定是希望在未來的一個月裡天天見到喬江的。再有就是,出門在外豈是那麼容易的,就是他們願意讓喬江跟去,人家古青舒都不會答應。路途遙遠,這中間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古青舒又不糊塗,怎敢應下這種事情?

    陳喬江自然不懂大人的顧慮,不懈努力地求著陳知府。

    陳知府瞪眼睛,「再敢胡鬧,祖父定要重重罰你。去,去陪著你曾祖母。」而後衝是下人命令道,「來人,把他送去老太太屋中。」

    陳喬江沒有像以前那樣耍賴鬧事,只是一臉沮喪地要上前的小廝退下,然後無精打埰地自己去了曾祖母那邊。為了跟去京城,他求過親娘,求過親爹,再求了祖母,然後是祖父,到頭來,居然沒有一人答應他的請求。

    當宴席備妥,作客的青舒等人被請入席。盧先生由陳知府帶著幾個兒子作陪。

    青舒、盧娘子和笙歌則是被請去了老夫人(陳喬江的曾祖母)屋中,與陳府中的老少三輩的女眷一起用飯。屋中,三張桌子坐滿了人。老夫人估計也是個愛熱鬧的,一頓飯吃下來,從頭到尾都樂呵呵的。

    青陽他們,則是與陳喬江一輩的陳府嫡孫們一起用的午飯。

    待午宴結束,青舒他們休息了兩刻鐘左右,便提出來告辭。天黑前他們是要趕到下一個鎮子落腳並住宿的,陳府眾人便不再留他們。這時候,陳夫人身邊的一個管事婆子捧了一個精緻的匣子上前。

    陳夫人笑道,「青舒,這是為步家姑娘準備的賀禮,麻煩你捎給步家姑娘。」他們陳府本與京城的步家沒有往來。因此,若是他們陳府特意派人進京喝喜酒,難免會讓人想入非非。通過青舒,他們得知了步家姑娘出嫁的事,青舒與步家姑娘交好,他們陳府與青舒的關係又很親密,如此,陳府與步府通過青舒可以產生交集,他們讓青舒捎賀禮給步家姑娘,合乎情理。

    青舒應下,讓小魚接了匣子。這之後,她拜別了陳知府等人,登上馬車,再次出發。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後不久,陳喬江悄悄收拾了一個包袱背上,並準備溜出府去,想要追上他們。

    好在,平日裡一言不發的陳虎這個貼身護衛不是白給的。他算準了陳喬江這個小主子的小心思,就在小主子馬上就要溜出府去的時候,把小主子截了下來。

    為這,陳喬江氣的直嚷嚷不要陳虎這個護衛了。陳知府斥責了他幾句,他才安靜下來,並賭氣地連晚飯都沒吃。

    再說青舒他們,一出錦陽城的北城門,就見步五騎在馬背上等在路邊。而步五的身後,是隨行的十餘名騎士。

    青舒聽了丁管事稟報,立刻掀開車簾子往外看。

    步五驅馬過來,「青舒妹妹,你讓五哥好等。」

    青舒一呆,「五哥在等我?」

    步五微笑著答道,「是啊。語嫣發了話,一定要五哥陪同青舒妹妹一同回京。五哥便想著,你定要入了九月才會出發,因此五哥在此處多滯留了一些時日。」

    所謂的陪同,自然是指一路護送。步語嫣覺得,她五哥早回京、晚回京都無所謂,反正家裡替她張羅婚事的人很多。她五哥辦完錦陽城的差事,多留些時日,正好可以一路護送青舒進京。

    左右趕得及在妹妹出嫁前回京,步五便答應了。不過,他沒有提前告訴青舒,而是默默地等。今天,古府馬車一進錦陽城,他便收到了信兒。之後青舒進了陳府,而車馬卻停在了外頭。這事,他的人自然也是及時稟報了。人進去,車馬卻沒進去,說明停留的時間不會太長。他便猜到,青舒不會留宿陳府。他的行裝早已備好,隨時可以走。因此,他才會掐著時間在此處等。

    青舒道了謝,問道:「五哥可見到周伯彥的商隊了?」說好今日的這個時辰在此處匯合的,如今卻不見商隊的影子。她擔心商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步五笑道,「妹妹放心,他們臨時有事耽擱了。宋全,就是周記商隊的首領,剛才派人過來與我打了招呼,說是馬上就來,讓我們稍等片刻。」

    步五所言不假,等不過一刻鐘,宋全帶領的周記商隊出城了。五十五車的貨物,隨行人員是車夫加鏢師共有一百六七十人。五十五車的貨物中,其中的八車是昨日從古府的莊子上拉過來的嫩包穀。因為要和青舒同行,他們便在錦陽城多停了一日。

    宋全上前,向青舒告罪。

    青舒自然是客氣了一番,然後三方匯合後的大部隊出發了。緊趕、慢趕的,他們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下一個鎮子上,並投宿客棧。

    第二日大清早,一行人匆匆用過早飯,接著趕路。這時,盧先生帶著妻兒與他們分道揚鑣。因為青舒他們要一路向北行,而盧先生要往東偏北的方向走。青舒派了兩名家丁與一名鷹衛護送盧先生一家三口。人送到了地方,家丁和鷹衛再去追青舒他們。

    一路上,食住行這三件事根本不用青舒操心,步五全給安排的妥妥噹噹的。原本,周伯彥把這些事情交待給了宋全。如今宋全被步五搶了差事,礙於身份,他也不好說什麼,於是一路上的安全問題他盯的更緊了。

    天氣越來越冷,青舒把帶出門的三個弟弟照顧的滴水不漏。沈月華這邊,她自然也不會怠慢,時不時會去沈月華獨自乘坐的馬車上,陪沈月華說說話。

    這日下午,他們天大亮時到達了某個小鎮子上。他們人多,因此步五包下了當地最大的一間客棧與相鄰的一家小客棧。很快的,大家都安頓好了。

    見天色還早,在馬車上悶了一日的青陽提出,「姐姐,我們在鎮子裡逛一逛好不好?」

    洛小榮和青灝聽了,忙豎起耳朵,等著青舒說準還是不准。

    青舒失笑,「你們等著,姐姐這就派人和五哥打聲招呼。」

    青陽一臉喜色地問,「姐姐這是答應了?」

    青舒故意眨了眨眼睛,「你說呢?」

    不多時,青舒臉上蒙了面紗,帶著青陽、青灝和洛小榮在鎮子上隨便走走看看。又不是多大的鎮子,其實沒什麼可看的。但對於整日悶在馬車裡的人而言,天黑前能這樣走走也不錯,至少能動動筋骨。

    青舒感慨。曾經,他們匆忙離京,只為避禍。如今,他們要重返京城,只為吃喜酒。此行在外人看來是單純的吃喜酒。可實際上,她要辦的事可不少。

    一縷香包子舖開業至今,她這個東家都沒露過面。好在幫忙經營鋪子的是步語嫣的二哥,換作他人,早生異心霸佔了她的鋪子。她得看看自己的鋪子,還要感謝步二哥辛苦幫她經營鋪子。

    再有,他們的府邸,顧府簽契租了兩年。如今契約到期了,顧府有意繼續租住,她在信中同意了,但新契未簽,租金還未收。這事,她順道得辦了。

    當然了,這些事,不算事,容易辦。她所要擔心的,只有灝的事。周伯彥在信中說,他的皇帝舅舅想見灝。

    突然,青灝說道,「這裡沒有我們康溪鎮好。」

    青陽和洛小榮聽了,點頭稱是。

    青舒回神,笑了笑,沒說話。確實,這裡不如康溪鎮,因為整個鎮子給人的感覺很蕭瑟。而且,行走在街上的百姓的衣裳多為補丁加補丁的,可見這裡的總體生活水準不如康溪鎮。

    突然,一個蹲在路邊的漢子遲疑地問道,「是……古少爺?」緊接著,他霍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喊道,「真的是古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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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救命銀子

    第一時間,鷹衛將這個嘴裡喊著古少爺的漢子擋開了。

    青舒、青陽他們則是停下腳步,詫異地轉過臉去看路邊的漢子。

    這是一個方臉漢子,二十三四歲的模樣。他的個頭挺高,不過,整個人面黃肌瘦的,也不知是生病了,還是吃不飽飯的緣故。他身上穿著洗的褪色的粗布衣裳,上邊的補丁至少有五處。就連他腳上穿的鞋子,也是打著補丁的。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莽撞了,或者其他什麼理由。方臉漢子眼中的驚喜之色褪盡,告了罪,並一臉灰敗地退開。他停在一個跪在路邊的小姑娘身邊,還把小姑娘抱了起來。

    這個小姑娘,也就五六歲的模樣,整個也是面黃肌瘦的。她的頭髮有些枯黃,身上穿的碎花衣裳也帶了補丁。此刻,她的頭上插著一根草,正眼中含淚地怯怯地看著他們。讓見者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青舒他們看了幾眼,準備走開。

    這時候,那個漢子哽咽著喊,「賣小女葬母,二兩,二兩銀子就賣,請好心的老爺、夫人、小姐、少爺們行行好,買了小女吧!」

    邁開腳步的青陽一下就停了,回頭看過去。

    小姑娘怯怯地看著行人,語帶哭音地說話,「賣身給奶奶,給奶奶,」她吸了吸鼻子,「發喪。」這話,明顯是大人教的。

    青陽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青舒,而後不由自主地摸自己身上的錢袋子。

    洛小榮和青灝見了他的這個動作,轉過臉多看了要賣身的小姑娘幾眼。

    這時候,丁管事悄悄對隨行的小娟說了什麼。小娟詫異地看方臉漢子,然後上前幾步,對著青舒耳語。

    青舒聽了,轉過臉看向丁管事,「沒有認錯?」

    丁管事恭敬地答,「小的沒有認錯。」

    青舒略一沉吟,吩咐丁管事,「你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喚了青陽一聲,「走吧!」

    青陽的手還在錢袋子上。他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青舒,「給二十個銅板,好不好?」

    青舒搖頭,然後率先走開。

    青陽見了,再不多問,與洛小榮他們跟了上去。

    他們不緊不慢地走著。不多時,丁管事追了上來。青舒示意他上前。丁管事自然不敢怠慢,上前來,恭敬地跟在青舒身側走。

    「怎麼回事?」

    青舒的問題問出口,引來青陽他們幾個的側目。

    丁管事便講,「此人的確是馮家村的。他名叫馮虎子,是山子要好的兄弟。他說,今年此地鬧過一次水災,水是退的很快,可糧食產量卻減半。他們,交了官府的稅糧後只剩幾鬥的糧食,百姓們都要活不下去了。為了活命,為了不讓兒女餓死,許多百姓都賣兒賣女的。他原是堅持著將孩子留在身邊的。只是,昨日他娘沒了。他沒銀子安葬老人家,這才走到了這一步。」

    青舒沉默。

    丁管事的聲音低了下去,「小姐,他娘,是為了給孫子孫女省一口吃的,活活餓死的。他媳婦,也已經餓的起不了身了。」

    青舒的聲音淡淡的,有絲悲傷,「山子一家如何了?」他們當年離京時,有日遇雨,因而借住在了莊戶人山子的家中。

    「山子的祖父祖母覺得自己是拖累,差點上吊了。山子發現的早,把人救下來了。境況也不怎麼好。」

    若是不相識的,閉上眼睛不管也就不管了。可是,丁管事認出了虎子,而虎子認出了青陽。她,不能視而不見,「給他一兩銀子,讓他回去安葬老人家。人,我們卻是不要的,我們不缺丫頭。」

    丁管事答應一聲,回去辦青舒交待的事。

    這時候,青陽他們都安安靜靜地跟在青舒身邊,一點閒逛的心情都沒了。青舒不想原路返回,不想遇上馮虎子父女二人。因此,他們繞道兒回了客棧。而迎接他們的,是一臉做錯事表情的丁管事。丁管事的腳邊還立著一個淚眼汪汪的小姑娘,頭上插著一根草的小姑娘。

    青舒皺眉,「怎麼回事?」

    丁管事頭垂的低低的,「小的按小姐的指示,給了馮虎子一兩銀子,讓他拿回去安葬老人家。同時說清楚了,小姐不缺丫頭,不買這丫頭。哪曾想,馮虎子磕了頭,對著這丫頭說了幾句什麼,拿了銀子,把丫頭丟下就跑走了。小的去追,這丫頭哭著在後頭跑,還摔了一跤。小的,小的回頭扶她,把人追丟了。」

    青陽很氣憤,氣鼓了小臉,「他壞,都不要女兒。」

    哇的一聲,小丫頭哭了起來,並用細細小小的聲音反駁,「爹好,爹好,你壞,是你壞。」

    青陽傻眼。而洛小榮和青灝的反應是,迅速捂著耳朵躲到青陽身後去了。

    青舒嘆了口氣,「小陽,她爹不壞,她爹會丟下她,是為她好。大概是想,丫頭跟著我們至少有口飯吃;若是帶了回去,怕是沒什麼活路,餓死是早晚的事。」

    青陽怔住。

    小丫頭非但不感激青舒為她爹做的辯解,反倒哭的更大聲。

    青舒按了按額角,「帶她去吃點東西,明日送她回家。」

    一聽可以回家,小丫頭的哭聲漸弱,並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抹眼淚鼻涕。

    青舒再不多言,帶了青陽他們上樓去。

    步五立在廊道上,笑吟吟地看著他們,「聽說你買了個小丫頭?」

    青舒鬱悶了,嗯了一聲,說自己累了,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日一早,他們離開小鎮,繼續趕路。出鎮六七裡地,有一片樹林。車馬穿越樹林時,青舒想起了當初在這裡發生的事。就在這個樹林裡,他們古府一行人大白天地遭遇了埋伏。當時是周伯彥拿他們一府人作誘餌,這才引出了當地的一夥兒為禍一方的匪徒,並一網打盡的。雖然能把匪徒一網打盡是好事,但他們古府上下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周伯彥當成誘餌的。為了這事,她可是氣夠嗆。

    那時候,她一點都不待見周伯彥。如今,她卻把心遺落到了周伯彥身上。若無意外,日後,她就是周伯彥的娘子了。

    穿過了樹林,馮家村錯落的土坯房遠遠可見。

    丁管事加緊幾步,跟到了青舒的馬車旁,喊了一聲小姐。

    馬車內的青舒聽了,說道,「去吧!快些回來。」

    丁管事應了,把馮虎子家的小丫頭帶上,還叫上了一個家丁,三個人一起往馮家村走。兩年過去了,馮家村沒有變得富裕,反倒因水災越發窮困。進了村,丁管事記不清山子家的位置,便問身邊的小丫頭,「山子家怎麼走?」小丫頭似乎有些蒙,他又問,「你山子叔家怎麼走?認得不?」

    小丫頭似乎反應過來了,點頭,然後往東一指。

    很快的,丁管事找到了山子家。他一邊大聲問「有人在家嗎?」一邊推開了籬笆門。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對村人而言很大。只是,院牆與房屋比兩年前更破了。

    堂屋門打開,走出來一個漢子。他方正的臉,面色黝黑,與馮虎子一樣的面黃肌瘦。他的身上,曾經給人的那種磊落直爽的感覺淡了許多,似乎是被一種壓抑的,萎靡的東西給沖淡了。原來高大壯實的漢子,因為飢餓,硬生生彎了脊樑。

    丁管事試探性地喊,「山子兄弟。」

    馮山子一怔,待看清丁管事的長相,尤其是丁管事臉上的疤時,眼中現出驚喜之色來,「你是,你是古少爺的人。快請,快快請進。 」他一邊熱情邀人入內,一邊衝屋裡喊,「小草娘,快出來,家裡來了客人。」

    一名消瘦的婦人快步走出來,懷裡抱著個一歲多的男娃子。她溫和地問道,「是我娘家來人了嗎?」等看到丁管事與丁管事腳邊站的小丫頭,愣了,「這是……」

    五六歲模樣的一個小姑娘跟在婦人後頭出來,高興地衝著小丫頭輕喊,「小花,你不是享福去了嗎?」昨日傍晚的時候,她去虎子叔家找小花。虎子說,小花去大戶人家享福了,再不回來了。

    小丫頭,也就是馮小花,她吸了吸鼻子,「我要回家。」然後掉頭往外跑。

    跟來的家丁要去追,丁管事攔住了,「本就是要送人回來的,讓她家去吧!」

    山子夫妻請了丁管事入內。而後,小草的娘用粗瓷碗盛了一碗清水給丁管事。

    丁管事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猜到家裡的東西怕是拿去當了。他收回視線,直奔主題,「是這樣的。昨日我們主子在鎮上歇腳,碰巧遇到了你的兄弟馮虎子。他要二兩銀子賣女兒。小姐和少爺見了不忍,便給了一兩銀子,讓他回家安葬老人家,並說明不會買他的女兒。只是,他接了銀子,竟然丟下女兒便跑了。」

    山子不說話。這事,昨晚馮虎子悄悄告訴他了。見到丁管事領著小花過來,他也猜到人家是不想要小花。人家不要小花,可虎子把銀子花出去了,怎麼辦?他忍不住要揪頭髮。

    「幫襯是幫襯,但主子是不會買小丫頭的。如今人送回來了,過後你與你兄弟說一聲。」丁管事自袖袋裡掏出五兩的碎銀來,「照顧好一家老小,咬咬牙,開了春就好了。開了春,就不怕餓肚子了。」有了野菜、野草吃,人就活得下去。

    山子抱頭,一臉痛苦地說道,「丁管事,這銀子我們不能要,拿,拿回去吧!」他不想賣兒賣女,可是,他真的養得活兒女嗎?

    「別以為這是白給你的,這是借給你的。主子說了,等你渡過了難關,好好幹,三兩年日子就好過了。三年後,主子會派人過來,到時候,你把借的五兩銀子還上就是了。」說到此處,丁管事又拿出二兩的碎銀來,「這,拿給馮虎子。這麼一來,他欠我們主子三兩銀子。同樣的,也是三年後還。」

    聽了這話,山子霍地抬頭,「借,借的?」眼中的驚喜之色是那樣亮。

    「是,是借的。趕緊收起來,省著用,一家人總能熬過去。」

    山子抖著手拿起銀子,「多謝你們主子的救命之恩,多謝。」他的娘子在一旁捂著嘴,竟是落下淚來。小草雖小,可也知道銀子是可以換糧食吃的。她直直地看著銀子,忍著不讓自己吞口水。

    山子激動地說道,「等,等等,丁管事,這就,我這就去秀才家,讓秀才給寫借契。我畫押,畫押,三年後還銀子。」

    丁管事一把按住他,「山子,不用了,主子說了,信得過你。就是因為信得過你,昨日主子見到落難的虎子,才會給他銀子的。」之後,他站了起來, 「好好過下去,別洩勁兒。我得回了,主子著急趕路,耽誤的久了,不好追上去。」

    山子和小草娘極力挽留,丁管事說主子等不得,並告辭出來,匆匆離開了馮家村。山子感恩之餘,一直送丁管事出了村子,直到見不到人影兒,他才轉回家。

    這時候,見到女兒回家的馮虎子跑去了山子家。山子便把丁管事交待下的二兩銀子交給了虎子,還把丁管事的話給重複一遍,說他們兩家都欠了古少爺的銀子。虎子激動,抖著手收好銀子。

    不得不說,山子這個人心細。 「虎子,昨日的一兩銀子全村都知道了,但今日這二兩,你得收好,少許少許地買糧,不能讓人發現。家裡婆娘都要囑咐好,千萬別給露了。如今大家都吃不飽飯,若是給露了,會惹來禍事。你也知道,你的幾個兄弟都不是省心的,那可是會搶的……你婆娘的娘家人也不能讓知道,都不是省心的……」

    虎子受教地認真聽著。

    送走了虎子,山子囑咐小草看好門,若有人來家記得喊一聲告訴他們。而後,他與小草娘一起去見虛弱地躺在炕上的爺爺奶奶。有了銀子,就有了救命的糧食,他們一家六口人有活路了。

    另一邊,丁管事用跑的,不多時便趕上了隊伍,並向青舒復命。

    青舒聽了山子家的境況,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糧食,糧食,真的是太重要了。明年,她還要種包穀。因為,就目前而言,只有包穀的產量是最高的。她給了山子與虎子家救命的銀子,她已經盡力了,之後這兩家人會如何,全看他們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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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出城相迎

    九月十六,夕陽西下,周記商隊、古府一行人和步五帶領的小隊,這三股匯聚而成的長長的隊伍就要到達豐縣縣城了。四五裡路,算不得遠。眼前又沒有遮擋視線的莊稼地或樹林,縣城城門近在眼前。

    這時候,算不得華貴、又不是太差的一輛馬車,由六個隨從護衛著,隔著七八米的距離綴在青舒他們一行人的後頭。這輛馬車是在上一個岔路口的時候遇上的,明顯也是要進縣城的。

    沒用多久,他們長長的隊伍進了縣城。豐縣縣城不大,但很是富庶繁華。到了此地,離京城就不遠了,只剩一日的路程。

    進得城門的那一刻,古府的馬車之一脫離了隊伍。車夫駕馭著拉車的馬往旁邊移開,讓出了主路,讓後頭的車馬過去。騎在馬背上的杜護衛跟隨這輛脫隊的車馬也讓出了主路。

    等到他們隊伍中的最後一輛馬車駛過去,後頭便是綴在他們隊伍之後的那輛不華貴、卻也不太差的馬車。這輛車由六名隨從護衛著,往東拐,繼續前進。

    這時候,杜護衛示意脫隊的馬車向東走。車夫收到指示,往東拐。杜護衛跟隨,並不動聲色地註意著前頭那輛馬車的動向,不時為車夫指明方向。大概走了兩刻鐘左右,那輛車拐進了一處巷弄之中,並停在了一處宅院的後門處。

    這時候,杜護衛沒讓車夫跟進去,而是讓馬車頂著巷弄口停了下來。這時候,有穿著不俗的一個婆子、一個丫鬟走了過來,向馬背上的杜護衛行了一禮。

    杜護衛見了,對著護衛的車說道,「到了,請小姐下車。」

    聽了此話,有小廝過來擺下馬凳。婆子和丫鬟立刻垂首上前,前打開車門,後者伸手去扶人。

    馬車之上,身穿素色錦衣,頭戴帷帽的一個女子把手遞給了丫鬟,並由丫鬟扶著、踩著馬凳下了車。而後,丫鬟和婆子簇擁著她往巷弄之中走。一旁垂手而立的小廝迅速收走了馬凳。

    女子蓮步輕移地往前走,走了十來步,她突然停步,回頭。因她戴著帷帽,誰也不知道她回頭到底是在看什麼,或者在看誰。這時候,頂在巷口停的馬車動了,杜護衛面無表情地輕夾馬腹,正從巷口走開。

    婆子和丫鬟輕聲催促,「小姐,公子等您多時了。」

    看著巷口的車馬與騎士沒了蹤影,女子這才轉過臉。她蓮步輕移地繼續走,然後由婆子和丫鬟引路,走入了某個宅院之中。不多時,這個宅院前門大開,駛出了一輛華貴非常的馬車。馬車由十個配刀隨從護衛著,揚長而去。

    杜護衛與其護衛的馬車沒有掉頭,而是繼續走。他們轉了一大圈兒,才改西行。而後一路打聽,一路走,很快就找到了「長泰客棧」。

    丁管事立在長泰客棧外頭。見杜護衛他們回來了,示意客棧內迎客的小二準備馬凳。馬車停了,小二把準備好的馬凳一擺,丁管事親自打開車門。

    小娟先一步下車,而後回頭,伸手扶了青陽下來。

    完成使命的青陽進了客棧,第一時間去了青舒屋中。他進門就說道,「姐姐,人送到了。」

    纏著青舒要聽故事的洛小榮和青灝看過來。

    「哥哥快來,姐姐要講故事。」抱著青舒的手臂不肯放的洛小榮說道。

    「是爹爹的故事,哥哥快來聽。」說話時,青灝的眼睛亮閃閃的。

    青陽立刻衝過來,並抱怨,「你們倆個,竟然背著哥哥聽故事。哼,哥哥要從頭聽。」

    青舒的眉目間盡是溫柔的笑意。纏著她聽故事的從兩人增加到三人,她回憶著自己聽來的一些事,選了一件關於將軍爹的英勇事蹟講給他們聽。故事告一段落時,步五來叫他們姐弟四人去吃飯。用過晚飯,天已黑透。大家消了一會兒食,然後洗漱了,各自回房安睡。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大家繼續趕路。行至一半,卻見前方塵土飛揚,遠遠的似有一隊騎士正向他們的隊伍飛馳而來。

    宋全吆喝了兩聲,「注意警戒,注意警戒。」雖然已經離京城不遠了,但誰也不能保證京城附近就是安全的,誰也不能保證在京城附近不會遇上麻煩。對於幹他們這一行的人而言,在沒有交貨前,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更何況,他們此行還得保證未來主母的安全。

    周記商隊的從車夫到鏢師,每個人的神態都變了。

    步五的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留意著前方的動靜。

    馬蹄聲聲,前方的一隊騎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人們能夠看到騎士的輪廓。這時候,一隊騎士放慢了速度,飛揚的塵土變小,讓人看的更真切了一些。

    須臾,走在隊伍最前的回頭,揮手大呼,「是自己人,是公子,公子出城了。」

    聽聞呼喊聲,步五笑了,「這都迎出來三四十裡地了,呵呵……」

    坐在車內的青陽恰好聽到了。他立刻掀開車簾,探了頭出來,看向步五,「五哥,誰迎出來三四十裡地了?」

    步五用手中的馬鞭往前方一指,「自己看。」

    青陽便順著馬鞭所指的方向努力探頭看。之後,他驚喜地一邊揮手一邊大喊,「彥哥哥,彥哥哥……」

    與他同車的洛小榮和青灝聽了,忙過來,一左一右地拽青陽,嘴裡說著讓他們也看看的話。

    他們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坐在後頭的馬車內的青舒自然是聽到了。

    小娟激動,趴馬車窗上往外探頭看。然後,她迅速回過頭說道,「小姐,小姐,真的是彥公子。」

    青舒眼底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但也不忘斥責小娟一句,「坐好,沒規矩的臭丫頭。」

    小娟伸了一下舌頭,立刻坐好。

    一身藍衣的周伯彥,英姿颯爽地騎馬迎上來。他在商隊成員的「見過公子」的聲音中繼續前行,然後在整個隊伍的中間位置找到了古府的馬車,這才拉住韁繩,讓自己的愛馬在原地轉了幾圈兒,這才調轉馬頭。

    步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倒是心急。」

    周伯彥並沒有接這句話,而是面帶笑容地看著狹小的馬車窗內擠在一齊的三個腦袋,「這是做什麼?」

    「哥哥是來接我們的嗎?」青陽笑著問。

    「我們在看哥哥。」洛小榮答。

    「哥哥好。」青灝靦腆地小聲打招呼。

    周伯彥笑道,「坐好,你們這樣,馬車顛簸起來容易嗑腦袋。」

    青陽他們三個齊聲答好。立刻的,擠在一起的三個腦袋不見了,車簾放了下去。

    周伯彥的視線轉開,落到了古府的第二輛馬車上,然後讓自己的馬跟在這輛馬車的一側慢慢走。

    洛護衛向他抱拳,然後駕地一聲,催馬上前,讓出了守護此輛馬車的位置。

    周伯彥沒說話,立刻佔據了洛護衛讓出的位置,配合著整隊人馬的速度行進。

    顧石頭騎馬跟了過來,跟在自己的主子身後。 「古小姐,路上乏了吧?公子已經安排好了休息之處,還備了接風洗塵宴。」

    馬車內沒有動靜。反倒是周伯彥回頭給了他警告的一眼。

    顧石頭立刻耷拉了腦袋,不敢再說話。

    就這樣,青舒在車內,周伯彥騎馬跟在車外,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只是安靜地趕路,並把三四十裡地路走完了。京城的南城門巍峨地矗立著,守城門的官兵示意這支長長的隊伍停下檢查。洪威上前,從腰間解下一塊兒純金的腰牌,向官兵出示。

    官兵見了腰牌,自然不敢攔人。其中似小頭目的人二話不說,揮手喊,「放行。」

    如此,長長的隊伍自南城門進了城。

    青陽到底沒忍住,再次掀開車簾子探了頭出來,「彥哥哥,我要騎馬,我要騎馬。」

    青舒一驚,卻聽周伯彥說道,「過來。」青舒皺眉,嘴裡嘀咕了一句亂來,卻沒有出面。不多時,她便聽到外邊有青陽的歡呼聲。

    青陽坐在周伯彥的身前,想到周伯彥能輕而易舉地把他從行進的馬車上抱過來,興奮的不得了,「哥哥好厲害。」

    周伯彥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扶著青陽,「不怕姐姐生氣嗎?」

    樂昏頭的青陽這才反應過來,忙向車內人告饒,「姐姐不要生氣,見到哥哥來接我們,小陽太高興了。小陽想看城門,想看看京城的模樣,這才忘了規矩。姐姐不生氣好不好?」

    青舒不想說話的,可弟弟都告饒呢,她哪能裝聾作啞下去,於是說道,「一切,安頓下來再說。」意思是,這事沒完。

    青陽忙抬頭看周伯彥,「哥哥,姐姐生氣了,怎麼辦?」

    周伯彥笑著噓了一聲,然後說道,「哥哥也有錯,姐姐生氣,哥哥也怕。先不說這事,看前面。與兩年前相比,這裡是否有所變化?」

    青陽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眼睛盯著主街道兩旁的景物。兩年前這裡是什麼模樣的,他記不清了。兩年前,他只跟著姐姐逛過了兩天的京城。再然後,他們離京。而離京的時候,他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車裡,連往外偷看都不敢,南城門裡是什麼樣子的,他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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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舒苑

    車馬停了下來。只聽與周伯彥共騎一騎的青陽歡快地告知車內的青舒,「姐姐,我們到了。」

    等候多時的幾名小廝人手一個馬凳,第一時間在幾輛馬車下擺好。另有婆子丫鬟眉開眼笑地上前來打開車門。

    青舒走下馬車,一抬頭便看到「舒苑」二字的門匾高高地懸掛在眼前的府邸正門之上。她微愣。她以為,周伯彥或為她找好了客棧,或為她租下了一處小宅院,但萬萬沒想到會是「苑」。在京城,苑是指花鳥蟲魚、珍禽異獸與珍貴樹木無一不缺的園林式宅院。是的,它是宅院,是處處風景宜人、處處魚鳥花香的宅院。

    青陽他們小,再者又沒見過苑,即便是洛小榮也不知道苑。因此,他們三個只是走過來站在青舒的身側,好奇地看著周圍,沒有別的想法。

    周伯彥含笑催促,「上轎吧!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這裡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青舒頷首,與青陽他們分別坐進等在一旁的三頂軟轎之中,進了「舒苑」。大概是想讓他們看一路上的景緻,軟轎的簾子一直挑著,沒有放下。

    此時的青舒並不知道,舒苑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是周伯彥於半年多前讓周管家找來工匠修繕的。而「舒苑」這個門匾,事實上,是他此次進京後親筆所題,再由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的。而且,門匾是三日前才完成,前日才掛上去的。

    乘坐軟轎的青舒他們所經之處,苑中做事的丫鬟、小廝等不時停下見禮。

    舒苑之中,這個時節自然沒有鳥語花香,卻有四季常青的松柏,有假山流水,有美不勝收的建築群。這一切的一切,令青舒嘆為觀止。

    乘轎足有一刻鐘左右。 「落轎」,跟隨伺候的婆子聲音不高不低地喊出聲來。

    軟轎落地,立刻有丫鬟上前,伺候青舒他們下轎。軟轎撤走之事不提。青舒看著眼前的院落,心道:真是無處不精緻。

    在周伯彥看來,青舒他們一路舟車勞頓,目前休息解乏是緊要的。觀賞苑中景緻什麼時候都可以,它又跑不掉。因此,陪在一側的他含笑說道,「這裡是春、夏、秋、冬四院,按四時不同而建。眼前的是春苑,依次往東是夏、秋、冬三院。都看看,挑可心的住。」此處是苑中居東的位置,春、夏、秋、冬四院入秋時便已修繕好,裡面的一應物甚也已準備齊全,隨時可入住。

    青舒是沒的挑,於是把這個決定權給了青陽和青灝,「你們倆個看看,你們喜歡哪個院子,我們就住哪個院子。」

    青陽和青灝欣然接受這個委託,並扯了洛小榮先是進了眼前的春院。之後,他們又挨個兒看過夏、秋、冬三院,最後回到青舒身邊,三個小腦袋挨到一起一陣嘀咕。

    青舒也不催他們,只是站在那裡,含笑看著他們認真商量的模樣。不過,看他們一時半刻似乎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她轉開了視線,問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周伯彥,「你怎麼知道我們會今天到?」

    跟前伺候的婆子丫鬟個個垂著頭立在那裡。周伯彥便幾步挨近青舒,要牽青舒的手。

    青舒立時躲開,並遞給他警告的一眼。

    周伯彥覺得遺憾,卻也沒有跟進,而是退開一步,「六日前收到你的來信,信中提到你們將在九月初二那日出發。我估計了一下商隊的速度,猜你們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到。」

    青舒聽了這話,又問,「今日沒到怎麼辦?」他不知確切的日子,居然就迎出了三四十里地。若是她明日才能到,他準備迎到哪裡去?

    這時候,那些低頭且垂手而立的婆子丫鬟個個豎起了耳朵,屏息以待。說實在的,她們對主子的八卦垂涎以久,恨不能把主子與面前這位小姐的所有事情都挖出來,然後向周管家報備。周管家說了,哪個能伺候好這位小姐,並能將公子與這位小姐的情事探出一二來,這個月月錢加倍。

    周伯彥自是不知手下的周管家的惡趣味,因而並不避諱丫鬟婆子在場,答,「到豐縣縣城迎你們。」

    這個答案,讓青舒一呆。

    此時,青陽、青灝和洛小榮已經商量好了。青陽代表另兩個人開口,「我們喜歡冬院,我們要住冬院。」

    周伯彥這才將視線自青舒臉上收回,笑道,「你們一人住一個院子也可以。」

    青陽就說,「不,我們不要分開,我們要住在一起。」他看了,這裡的每一院都很大,相當於他們在康溪鎮上的府邸內四到五個小院那麼大。而且,裡面有很多房間。

    對此,周伯彥沒發表意見,而是看向青舒。

    青舒略一思索,想到京城不比康溪鎮,有許多規矩必須要守,於是說道,「青陽和青灝住冬院,姐姐住秋院。至於小榮,等我們安頓好了,姐姐會親自送你回家。當然了,冬院裡定會為你留房間。等你來看我們的時候,也好有個休息的地方。」

    洛小榮剛有一點被遺棄的感覺。還沒露出委屈的模樣,便聽到青舒如此說,他的小臉上立刻有了笑模樣,「謝謝姐姐。」

    事情就這麼定了。周伯彥一揮手,丫鬟婆子立刻動了起來,忙而不亂地安置青舒他們帶來的東西。

    青舒他們帶的東西,自然不會是行李之類的東西,而是換洗的衣物及錢匣子、首飾匣子等物。那些遠道運來的特色禮,自有丁管事盯著,往苑中管事指給他的空庫房中搬進去。

    秋院之中,有丫鬟端來了洗臉水及洗漱用具。青舒洗漱過了,正坐在梳妝台前重新梳理頭髮。這時,青陽、青灝和洛小榮三人結伴過來了。

    青陽走到青舒的身側,說道,「姐姐,哥哥說酒席備好了,叫我們過去用。」

    現在是午後未時末,馬上就到申時了。既不是午飯時間,也不是晚飯時間。但是,午飯時間,他們只在途中草草吃了些乾糧墊肚子,這會兒都有些餓了。因此,周伯彥才會一到舒苑便囑咐廚房準備席面。正如顧石頭所說,周伯彥早為接風洗塵宴做足了準備。如此,廚房自然食材齊全,什麼都不缺。他一聲令下後,廚房做事的哪敢耽擱,便風風火火地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出了二十盤的席面來。

    待青舒他們入了席,剛吃兩口可口的佳餚,就聽外邊有女子清脆的「舒姐姐」,「小陽弟弟」的聲音漸行漸近。同時,有下人此起彼伏的「見過步小姐、見過步公子」的聲音傳入食廳之中。

    青舒一臉喜色地放下筷子,剛離椅準備轉身,便有粉紅色的身影飛撲而至。這粉紅色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得到消息的步語嫣。

    原來,青舒他們進了城門,宋全帶領商隊與他們分道揚鑣,而步五也告辭離去。步五是騎馬的,速度自然比坐馬車的青舒他們快。他回到位於富貴巷的步大將軍府,第一時間去拜見了祖父祖母,然後遇到了正在祖父祖母跟前撒嬌的妹妹語嫣。

    步語嫣見到自己的五哥,自然明白青舒已經到了。她歡喜非常地問步五人是不是接回府了。步五實話實說,說人被周伯彥接走了。聽了此話,步語嫣自然是不依的。她拽著步五說要去把人搶回來。

    已經告老卸職的步大將軍瞪眼睛。步語嫣這才不說搶人回來的話了,而是說要過去探望青舒。孫女的急性子步大將軍與步老夫人哪有不知道的,於是只說快去快回,別耽誤人休息。如此一來,她一刻都等不得,拽了剛入門、連口水都沒喝上的步五找了過來。

    此刻,撲過來的步語嫣緊摟著青舒的脖子,又蹦又跳地喊著「舒姐姐,好想你,你可下來了。」

    青舒來不及感動,只覺得對方摟的太緊了,弄得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忙道,「鬆手,步小八,快鬆手。」

    「語嫣,快鬆手,你太用力了。」跟在後頭進來的步五一臉無奈地提醒。

    激動過頭的步語嫣這才反應過來。她忙鬆開青舒的脖子,而後退後兩步,對著青舒伸了一下舌頭,「舒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總算可以自由呼吸了,青舒哭笑不得地拿手指戳了一下步語嫣的額頭,然後故意作出兇巴巴的樣子,「步小八,皮癢了是吧?敢讓姐姐難過。」

    步語嫣立刻討饒,然後撲向另一邊,並熱情無比地一把抱住了青陽,「小陽弟弟,姐姐好想你。」

    不等青陽表示什麼,她立刻捨了青陽,轉去抱住正好奇地看她的洛小榮,「小灝,是小灝弟弟對不對?」她不理會洛小榮漲紅臉的模樣,開始自我介紹,「我是語嫣姐姐,來,叫聲姐姐來聽聽。」

    青舒很想翻白眼兒,但想到形像問題,她忍了。

    青陽微張了嘴,一臉見鬼表情地看向青灝,並衝著青灝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被步語嫣的熱情給嚇到了,青灝立刻捨了手中的筷子,跑到了青舒身後躲起來。他覺得被人錯認的小榮弟弟很可憐。

    正在從身上找見面禮的步語嫣見了,面露詫異之色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先是看看小臉依然紅著的洛小榮,再看看自青舒身後露出的淺紫色衣角。她眼珠子轉了轉,然後一臉遲疑地問,「哪個是小榮,哪個是小灝?」

    洛小榮氣鼓了紅彤彤的小臉說道,「我是小榮。」

    步語嫣這才知道自己弄錯了人,尷尬地笑了一下,也就一下。她衝著被周伯彥請入席的步五質問道,「五哥,你怎麼都不提醒我?」話雖如此,可她立刻移到了青舒身後,並不理會青灝臉上的驚詫表情,雙手齊上,對著青灝的小臉一陣揉搓,「小灝,小灝,我是語嫣姐姐。姐姐知錯了,再也不會認錯人了。」

    青灝一臉怕怕地左躲右閃的,只為遠離步語嫣。

    青舒看不下去,推開步語嫣的手,「臭小八,不許欺負他們。過來,坐下,就要嫁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蹦蹦跳跳的,像話嗎?」

    步語嫣訕訕地笑,嘴裡嘀咕了一句,「舒姐姐怎麼變得和我娘一樣羅嗦了?」

    青舒聽見了,拿眼睛瞪她,「坐下。」

    步語嫣沖她吐了吐舌頭,然後隨便找了個空位子坐了,並一臉抱歉地看著洛小榮。

    洛小榮很有個性地扭過頭,哼了一聲,表達心中的不滿。

    步語嫣為了哄他,居然做起了鬼臉。

    在丫鬟加餐具的工夫,青舒對步語嫣說道,「有話用過飯再說。」然後又讓青灝回座。

    青灝不肯,因為步語嫣就坐在他座位的旁邊,他不要再被她揉臉。

    青舒見了,沒說他什麼,只是讓丫鬟在她的左手邊加了把椅子。

    青灝這下高興了,坐了過去,並取了丫鬟挪過來的筷子繼續吃飯。

    步語嫣面色哀怨地瞄了青灝一眼,倒是沒再說話,而是安靜地陪著青舒他們用了些飯食。

    用罷飯食,青舒坐了片刻,便說要送洛小榮回家。步五聽了,囑咐青舒送人回來早些休息,然後難得強硬地把粘人的步語嫣拖走了。

    青舒讓青陽他們回房躺一會兒,然後叫了丁管事上前,問道,「準備好了嗎?」

    丁管事將禮單雙手捧上。

    小娟從旁接了,放到青舒手邊的桌子上。

    丁管事這才說道,「奴才照著這份禮單又查驗了一次,準確無誤。紅果也已經全部打開重驗了。壞的已經丟掉,好的已經按十個一匣子裝好了,共得一百一十二匣子。按照禮單,奴才已取了二十匣子的紅果,此時已放到了馬車之上。」

    青舒頷首,表示滿意。她略一沉吟,看向一旁的周伯彥,「二十匣子,會不會太少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茶杯,「如今京中的紅果已經斷貨了,有多少銀子都買不到。二十匣子並不少。阿舒,剩下的紅果,交給我安排可好?」

    青舒一呆,立刻揮手讓跟前伺候的下去。等到廳中只剩他們二人,她才開口低聲說道,「我原打算,你舅舅那邊送五十匣子,洛府二十匣子,步府二十匣子,古瑞星爹娘那邊二十匣子。除去這些若是有剩,再分送到徐副將和顧大人的府上。」她頓了頓,「既然你有安排,那麼,洛府、步府和古大將軍府的六十匣子你得給我留下。剩下的,你看著辦就是了。」

    周伯彥搖頭,起身,移到了青舒身邊的椅子上坐下,「還好我問了,否則,你就把公主府給落下了。」

    公主府,自然是指景陽公主府。景陽公主在周伯彥心中的地位很高。自己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人物給忘記了,青舒惱自己,「我只想著你肯定得給你舅舅送,卻把公主給忘了。除掉壞的,一共就得了一百一十二匣子,這不夠分啊,怎麼辦?」

    他看不得她惱,說道,「別惱。就按你說的,六十匣子留給你分配,剩下的,我來安排。」

    她嘆了口氣,「早知道,再多裝些好了。」

    想到另一樣東西,他問,「果酒可帶了?」

    「嗯。」臨行前,她檢查過今年釀造的果酒。成是成了,但因放置的時間還不夠長,味道還不夠醇厚。即便如此,她帶了一斤裝的五十壇出來。路上怕打破,她的人可是做盡了各種保護措施,這才保住了全部果酒。

    「怎麼打算的?」

    「你舅舅二十壇,洛府、步府和古府,各十壇。」

    他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樣,洛府和步府,紅果二十匣子,果酒八壇。古府,紅果二十匣子,果酒四壇。剩下的,歸我安排。」

    「我聽你的。徐副將和顧大人府上的禮,我明日再做打算,不急。」

    他挑眉,「顧大人?哪個顧大人?」

    「禮部的,至於是什麼官職,沒打聽過。我只知道他的名字,顧城。古管家喊他顧三老爺。」

    他似乎知道此人,點了點頭,「你給徐副將備禮,那是應該的。給顧城備禮,為什麼?」

    她便把曾向徐副將和顧三老爺借過銀子,因而欠下了人情債之事說了說。

    他立刻說道,「給顧城備禮,大可不必。」

    她疑惑,「什麼?」

    「你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顧城此人看似光明磊落,實則心胸狹隘。當年,他得你爹恩惠,卻在背後嫉恨你爹擁有比他更多的人脈,曾暗中向你爹下過絆子。他的表面工夫做的好,連你爹都不知道曾被他暗算過。此事,我是在追查一樁陳年舊事時無意中發現的。你放心,我查的清清楚楚的,絕不會冤枉了他。」

    她一驚,很是不解,「既如此,他為何又借銀子給我們?」

    他的臉上明顯帶著幾分不齒之色,「你當他願意?實際上他借的並不情願。」

    「難道有什麼內情不成?」她心中感慨,原以為顧城是重情義的人,沒想到這中間卻是另有內情。

    若不是青舒提及給顧城備禮,他還想不起顧城之事來。顧城既是該防之人,他自然要把其中的厲害說與青舒知道。 「他敢慢待古管家,別說徐副將饒不了他,就是古大將軍也饒不了他。古大將軍常駐邊疆,每次回來都會打聽你們的境況。古管家在找徐副將借銀子前,先是去了兵部的一位大人那裡。別說借到銀子,古管家連對方的府門都沒能邁進去,便被人轟走了。」說到此處,他臉上的表情一暗。

    她聽罷,蹙眉。居然還有這種事!古管家從沒對她提起過。

    他繼續講道,「之後,古管家才找上了徐副將。徐副將當時手頭並不寬裕,但他一口答應了。回過頭,他便找到古大將軍借了三千兩銀子。借來的三千兩,再加上他自己手頭有的一千五百兩,共四千五百兩,全部借給了你們。轟人的也罷,徐副將也罷,從未想過將事情張揚出去。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時人在京中的古大將軍,得知了事情的前後,誇讚徐副將之餘,下朝時當著百官的面把避不見面的那位大人打的鼻青臉腫的,並大罵此人是忘恩負義之輩。」

    她震驚無比,「原來還有這種事,我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原來,古大將軍一直在用自己的辦法在照拂他們姐弟,她卻什麼也不知道。

    「別說是你,依我看,此事連古管家都不知情。」他的猜測無誤。古云虎死後,古葉氏概不見客,不與任何人往來,古府之中基本什麼消息都傳不進來。再說古管家,他又不是朝中之人,若是沒人特意告訴他古大將軍所為,他哪裡能知道這些事。

    她這下明白了。事隔一年後,古管家找上顧城借銀子的時候,因為有兵部某位大人作前車之鑑,顧城心中雖不情願,卻又畏懼古大將軍,因此才會假仁假義地借給他們古府三千兩銀子。

    「那筆銀子既已還了,恩怨兩清,不要再來往了。」這是他的忠告。

    她稱是。顧城這樣的人,確實不能往來。將軍爹有恩於他,他都要暗中向將軍爹使絆子,真是個小人。

    「走吧,我陪你送小榮回府。」

    她沒有異議,讓丁管事從裝上車的禮品中取了兩壇果酒下來,而後吩咐丁管事,「步大將軍府、古大將軍府的各二十匣子的紅果,你即刻派人送過去。」紅果不同其它,即便摘下時是綠的,可也已經在馬車上呆了十六七天。保存的再好,已經在途中捂紅的紅果恐怕也放不過五六天了。既如此,早些送過去,也好讓人趁沒壞之前早早食用,省得浪費。其它的禮,她明日親自拜訪時再送過去不遲。

    不用周伯彥說話,從公主府剛趕過來的周管家恭敬地說道,「丁管事是小姐手邊得力的管事,理應跟著小姐前往洛府。至於小姐所言紅果,奴才這就著人送往步大將軍府與古大將軍府。」

    周伯彥頷首,「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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