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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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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38:03
第八十章 那邊,這邊

    大古家村,古鋤頭的家裡。因為今日要辦喜事,院子裡聚滿了人。古鋤頭的老婆子何氏,正笑咧了嘴,一臉得色地與幾個打扮體面的婦人說話,「哎呦,你們不知道,這京城的貴人就是不一樣。告訴你們,我那侄媳婦,咳,錯了,應該叫夫人,呵呵……夫人,古夫人,那穿的衣裳,摸起來那叫一個軟,那叫一個滑,比縣輔大人的夫人穿的衣裳都好。」

    那幾個婦人便左一句右一句地誇何氏有福氣,能跟貴人做親戚。

    何氏故意摸了摸頭上的金步搖,一臉的得意。

    赤金的金步搖戴在頭上,早已經是炫花了愛美的村中女人們的眼睛。如今何氏這作派,婦人們自然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又是一陣猛誇,語氣中透著滿滿的羨慕。

    何氏自然是心裡舒暢無比,「這可是好東西,純金的,咱們整個康溪鎮都找不出第二個來。」然後一臉神秘狀地壓低了聲音,「是古夫人隨手給的,說這個樣式是京城最時興的。」然後大聲笑,「活了一輩子,能戴上京城時興的首飾,真是老婆子我幾輩子修來的造化。古夫人今日會帶了古小姐來喝我孫兒的喜酒,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這富貴人的作派。」

    被奪了金步搖的古吳氏聽不下去,暗自咬牙,霍地轉身,進了屋子,不肯出來。

    古二豐見了,跟了進去,「娘,今日是哥娶親的大日子,可別跟奶置氣,壞了大哥的好事。」

    古吳氏依舊繃著臉,「你說的倒容易,那可是夫人給娘的東西,你奶說搶就搶,哪有一點當長輩的樣子,哼!那可是金子做的,金子的,得值多少銀子?娘能嚥下這口氣嗎?」

    古二豐頭疼,「娘,不管怎麼地,反正今天您不能跟奶較勁。您忍忍,有話明天再說成不?」

    自己兒子娶親,再生氣也不能自己壞了自家人的好事,古吳氏懂,很快調整好情緒,趕二兒子出去忙活。

    很快,吹吹打打的,早起到鎮子上迎親的隊伍回來了。古吳氏一臉喜色地從屋子裡出來,見到何氏,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走向另一處。

    何氏見四兒媳婦吳氏如此,不高興地皺眉,不過很快被人拉去說話,也沒顧上教訓吳氏。

    新娘迎進門,卻不見古府馬車的影兒,古吳氏覺得奇怪,站在院外不時往村口方向張望。何氏也是急的不行,站在院子裡喊著,要讓古吳氏到村口去等。古吳氏現在是恨不得甩何氏兩巴掌,哪會理會何氏,扭過身子當聽不見。

    何氏想罵,但院中親戚鄰里都在,便生生忍下這口氣。

    正這時,一輛馬車趕了過來,古吳氏認出車伕,歡喜地大聲道:「哎呦,三嫂,你可總算到了。」「二豐,三妞,快出來,你們三舅娘來了。」

    馬車停了,有兩個丫頭先從馬車裡鑽出來,然後放下馬凳,扶了一個穿暗紅色綢裳的三十多歲的婦人來,再後邊,又扶了八九的一個穿桃紅色綢衣的小姑娘來。

    古吳氏一臉得色地迎了自己的三嫂與侄女往院裡進,再帶到自己的屋中,何氏想跟進來,古吳氏就以老三家的在找何氏為由,將何氏給支開了。

    那婦人與女兒坐定,低聲道:「今日不是還有貴客嗎?怎麼不見貴客的車馬?」她可是衝著「貴客」來的,否則她好端端的憑什麼從康德鎮跑到康溪鎮的鄉下地方來吃喜酒。

    古吳氏哧哧地笑出聲,「三嫂,不用急。古夫人親口說要今日帶了小姐來坐席的。我跟你說,嫂子,古小姐長得真好看,那眼睛,漂亮著呢,整個康溪鎮可沒有一個能賽得過古小姐的姑娘了。」

    婦人抿唇一笑,沒說什麼。但看她臉色,卻知道她是心裡期待的。若是一般的姑娘,她可看不上眼,她的秀才兒子也看不上眼。

    古吳氏往前湊了湊,小聲說:「古夫人打開首飾匣子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我當時眼睛都花了。金鐲子、金步搖、金簪,銀鐲子、銀簪,石頭鐲子,咳,錯了,古夫人說是玉的,白的綠的都有。耳環、耳墜,還有叫什麼髮箍的東西,整整一大匣子……那樣式,個頂個的漂亮,是咱們鎮子上富貴人家也沒有的……」

    這時候屋子裡、院子裡都擺開了桌子椅子,何氏站在院中指桑罵槐起來,什麼有人不幹活愛躲在屋子裡偷懶等。

    古吳氏氣兒又騰一下上來了,推開屋門就笑著大聲道:「娘,古夫人送媳婦的金步搖你戴也戴過了,該還給媳婦了吧!古夫人送媳婦的時候可說了,這不是給媳婦的,是給大豐媳婦的新人禮。」

    吵雜的院子裡,迅速安靜下來。每個人的臉上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表情。婆婆搶兒媳婦的東西本就丟人,若是奶奶搶新進門的孫媳婦的東西,那可丟臉丟的更大發了。

    何氏的老臉騰一下紅了,在接收到大家原來如此的眼神時,立刻惱羞成怒地衝向吳氏,一邊罵喪良心的,一邊甩了巴掌過去。

    正在何氏和吳氏婆媳動起手來的時候,大古家村的村口慢悠悠地出現了馬車的影子。前頭是大馬拉的板車,車上載了一個背簍,一個布袋子,及五六十顆大白菜。後頭,是帶了「古」字標記的帶篷馬車,被六個壯實漢子護在當中。

    被古吳氏派出來守在村口的古二豐見了,趕緊迎了上去,緊張地搓著手,和坐在板車上的熟人說話,「元河哥,路上冷不?」

    古元河面無表情地看了古二豐一眼,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見他的反應這樣冷淡,古二豐越發緊張,找不到話說,只是跟在馬車旁邊走。

    走了一段路,馬車沒往古二豐家的方向拐,卻向正相反的方向拐了過去。

    古二豐一愣,「元河哥,拐錯了。」

    古元河咳嗽一聲,「我們沒拐錯。二豐,回去吧,主子來,不是去你們家的。」古鋤頭的一大家子人裡,古元河看上眼的只有這個古二豐,只是可惜,古二豐有那樣的爺爺奶奶和娘,這就注定了他不會和古二豐成為朋友。

    古二豐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知進退的,他呆了呆,一臉郁色地往路邊退開,在馬車過去後,抱著頭蹲到了地上。他現在頭疼,他奶和他娘知道了,定會鬧的不可開交。他哪裡知道,他奶和他娘已經鬧開了,為了一支金步搖。

    在村人好奇的張望中,馬車停到了三奶奶家的門前。古元河跳下馬車,站到院門前,「三爺爺、三奶奶,在家嗎?」

    東廂房的門最先打開,走出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白淨的臉,水靈的眼,小巧的唇鼻,穿著藕荷色的普通衣裳,原來是個清秀的鄉間小佳人。她看清站在院門外的人,臉上閃過羞赧之色,「元河哥,你的傷全好了?爺爺奶奶在家呢,快進來。」

    古元河沒想到迎出來的是古平秀,不自在地往後退了兩步,「哎,全好了。小姐今日得空,特意來探望三爺爺三奶奶的。」

    古平秀這才注意到停在院外的馬車,怔了一下,轉身往堂屋方向急急地提聲說道:「爺爺奶奶,爹娘,有貴客到,快些出來。」然後她喊了正從東廂房探出頭的九歲的弟弟,讓弟弟將籬笆門打的大開,招呼道:「元河哥,別站在外面,快將馬車趕進來。」

    這時候,堂屋、東廂房與西廂房的門接連打開,在家的基本都出來了。當他們看到古元河,以及趕進院中的馬車時,都慌了手腳。

    青舒由小娟和小魚兩個丫鬟扶著從馬車上下來,她的視線在古元河和站在另一邊低著頭的古平秀臉上停了停,又不動聲色地轉過臉,淺笑著走向由孫子扶著迎出來的三奶奶,屈膝行一禮,「青舒見過三奶奶。」

    三奶奶立時紅了眼眶,上下打量著青舒,神情似喜似悲。

    古老大見了,趕緊提醒,「娘,外頭怪冷的,趕緊請古小姐進屋才是正經。」

    三奶奶急道:「對,對,進屋,快進屋。」

    進了屋子,青舒見到搭拉著腿坐在炕沿上的老人家,猜到是傷了腿行動不便的三爺爺,便又屈膝行一禮,「青舒見過三爺爺。」

    剛剛三奶奶只顧激動,沒反應過來。可三爺爺這會兒反應過來了,擺著手,一臉急色地說著使不得,不能受這個禮,應該是他們給小姐見禮。

    青舒笑笑,也不辯解,等三奶奶由孫子扶著坐下,她才跟著坐下,並向小娟和小魚點了一下頭。

    小娟轉身出去,讓古元河從板車上的背簍裡拿了個蓋了布子的籃子出來,接過,拎進屋。小魚從馬車上拿下一個包袱,抱著進屋。

    兩個丫鬟將東西放到了炕上。

    青舒笑著說,「回鄉有段時間了,一直忙著安置,沒顧上過來看望二老。籃子裡的是水果,不多,給大家嘗嘗鮮。還有兩身衣裳,是做給三爺爺三奶奶的,不知道合不合身,等下一定要穿試試,有不合適的地方,讓嬸娘們改改。」

    三爺爺擺著手,「不成,不成,不能這樣破費東西,拿回去,誰過日子都不容易。」

    青舒挨過去抱住三奶奶的胳膊,「您看三爺爺,不待見青舒,也不待見青舒送的東西,青舒可是要傷心了。青舒不幹的,憑什麼待見我爹,就不待見爹的女兒。」

    一提將軍爹,青舒就發現三爺爺三奶奶臉上的神色就暗了,而且三奶奶抹了眼淚,「待見,奶奶待見著呢。」

    古老大家的從旁見了,想要岔開話頭,語氣帶著幾分猶豫地說,「莊戶人家粗茶淡飯的,小姐若是不嫌,吃了飯再走吧。」

    古老大立時瞪眼睛,「會不會說話?問什麼問?趕緊去張羅午飯。」

    三奶奶握住青舒的手,「彆氣,老大媳婦不會說話,但性子好,人好,沒有別的意思。」

    青舒笑著說,「嬸子說的哪裡錯了,你們要這樣說嬸子。嬸子,午飯可要麻煩嬸子了,青舒是定要吃了飯再走的。」「小娟,小魚,趕緊跟過去幫嬸子打下手。」

    小娟和小魚脆生生地答應一聲,一左一右地架了無措的古老大家的出去了。

    青舒起初是沒有留飯的打算的,覺得會給人添麻煩。不過既然人家提了,她也無心拒絕。板車上可是拉了一袋子的白米,背簍裡還有二十斤的白麵,兩包糖,鎮子上糕點鋪子買的點心,還有五六十顆白菜及十斤五花肉。既然食材有了,她吃了再走也不錯,這樣一來,某些人的臉上會更好看。

    青舒今日的舉動可是直接在扇古鋤頭一家的臉。古鋤頭家的孫子娶親,古吳氏前些日子請了古葉氏來喝喜酒,古葉氏口頭答應了。如今古鋤頭一家將這事宣揚的滿村皆知,逢人便顯擺與古府是親戚關係。

    可青舒直接燒了喜帖,又掐著日子、掐著時間來到大古家村,不往古鋤頭家去,反而到了三奶奶的家裡作客。那邊有十個盤子的席面她不去吃,反而吃三奶奶家的飯。這事兒一傳出去,誰都知道,古府是不待見古鋤頭一家的,而古鋤頭一家先前的顯擺行為,便成了笑話,大笑話。

    屋子裡只留了三爺爺三奶奶及古平秀,青舒便笑嘻嘻地問:「三奶奶,我親近你們,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這話聽著突兀又無理頭,可該懂的人自然是能聽懂的。

    三奶奶一抬眼,「是不是元河小子跟你說了什麼?」

    青舒點頭,並說,「最近那邊的趁我不在府中,時不時地去,哄著我娘得了些好處,越發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居然打起了我親事的主意。不止如此,今日要我娘隨一百兩的禮,要讓我娘給他們長臉呢!」

    這些事,三奶奶一家自然是不知道的,頓時聽愣了。一百兩,莊戶人家攢十幾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攢到的銀子,好大的胃口。

    青舒又說,「我爹爹去後,大家是如何對待古元河的,我心裡一清二楚。誰可來往,誰不可來往,五年多的時間足夠看清了。三奶奶,若是你們怕有人找麻煩,青舒再不會上門來。」

    三奶奶抓著青舒的手,「你這孩子,心思怎麼那麼重?以後有了時間就來坐坐,可不興拿東西,誰的日子都不容易。」

    一直不吱聲的三爺爺也說話了,「將軍是個不忘本的人,有良心的都感激將軍的恩情,那些沒良心的,讓他們鬧去,不用理。」

    青舒脆生生地答應一聲,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話家常,最後把話帶到了清秀小佳人古平秀的身上。

    「三奶奶,平秀姐姐訂親沒有?」青舒沒有小姑娘的自覺,居然大咧咧地提這樣的問題。也就是她頭頂上沒人管,否則早被說教和訓斥了。

    坐在下邊遞茶倒水的古平秀騰一下就紅了臉,低了頭,老半天不敢抬臉。

    三奶奶愣了愣,這哪是小姑娘該問的問題。但她又一想,或許京城富貴人家沒有這種避諱,於是也沒多想,「沒呢,秀丫頭也是個死心眼,這都十七了,都不急自己的婚事。」

    死心眼?這代表什麼意思呢?是指有意中人,死心眼地認準意中人,不肯說親嗎?「才十七呢,還小,不急。」青舒來了天外一筆。

    「不小了,別家姑娘十七就該嫁了。這要過了十九,那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三奶奶一臉樂模樣地打趣自己的孫女。

    青舒一臉黑線地點頭,是啊,黎海棠十九歲出嫁大家都說是老姑娘來著。可是,哪裡老了,十九歲哪裡老了?正是花朵一樣的年紀。

    那邊,古何氏與古吳氏婆媳之間的戰鬥早已結束,席面已開,大家正在吃喜酒。古二豐在村中人緣還行,於是拜託了幾個要好的兄弟和兄弟家的人,將古府馬車進村卻沒到他們家的事情瞞的死死的,再謊稱自己要進鎮子接古府的人,出去躲到外邊,死守著不讓嘴碎的婦人給何氏或吳氏透消息。他想好了,只要瞞過今天,將親事順順當當地辦完,明日他奶和他娘怎麼鬧都成。

    這邊,青舒坐在三奶奶家的飯桌上,挨著三奶奶,與嬸娘輩份的幾個婦人一桌吃飯。炒雞蛋、臘肉炒白菜、肉絲蘿蔔湯、小雞燉乾菜、炸花生米、肉片炒大蔥(大半都是肉)六個菜,主食是烙的白麵餅子。

    青舒是一點都不扭捏,吃了一張餅,每個菜都吃了幾口,尤其是臘肉炒白菜,她一邊誇著嬸娘們的手藝好,一邊多夾了幾筷子臘肉炒白菜吃。而燉的雞,她基本沒動,三奶奶給她夾的一個雞腿,她扒拉到炒雞蛋的盤子裡,一口沒動。

    這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殺了隻雞燉上,她是真不好意思吃。再說了,和他們比起來,她的日子那可是好的沒話說了。

    小娟和小魚被古平秀招呼著,在另一桌吃的。小魚一向就秀秀氣氣的,飯量也不大。小娟卻是能吃的,她尋思著要給自家小姐長臉,於是吃了些菜,吃了兩張餅子,不多時就跟著小魚下桌了。

    古元河、李大郎和其他壯丁被分成兩桌,一桌由古老大幾個兄弟陪著,另一桌由成年的孫子輩的陪著。

    吃過飯,又略坐片刻,青舒起身告辭,並說等哪天弟弟沐休了,要一起來坐坐。

    回去的路上,小娟和小魚跟青舒說悄悄話,說她們撞見古平秀和古元河站在一起小聲說話來著,一見她們,古平秀紅著臉走開了,古元河也是一臉不自在地走開的。

    青舒眨了眨眼睛,「聽見他們的對話沒有?」心說,果然有姦情,她一下車就感覺出來那兩人的表情有點不對的。女兒家的一臉的羞澀,男兒低著頭。哼,一看就有問題。

    小魚搖頭。

    小娟點頭,一臉神秘地向青舒報告,「小姐,我聽到了。古元河說謝謝你采的藥。秀姑娘支支吾吾地說是順手採的。」然後捂嘴笑,又說,「小姐,他們兩個的臉好紅。再說了,藥哪裡是能順手採到的,嘻嘻……」

    青舒拍了小娟一下,不准她笑。心裡卻在尋思,他們府上可是光棍兒一堆,是該開始張羅解決光棍兒們的終身大事了。再有,小魚也是十七歲的姑娘,該嫁人了。小娟是十六歲,也等不了多久。

    想到這些,她撫額。小魚和小娟性子不同,卻都老實本分,用著最可心。她手邊可用的就這兩個丫頭,這要是給嫁出去了,她要怎麼辦?再買丫鬟?她是打心底排斥的。因為你買回來的不一定就是老實本分的,若是一堆花花腸子,總想著往上爬,不夠忠心,那可就煩人了。

    趕車的李大郎用手指扣響車壁。

    青舒一使眼色,小娟問:「什麼事?」

    「前頭路邊停著彥公子的隨從,正示意停車,似乎是有話要講。」李大郎稟報導。

    一聽彥公子三個字,青舒就想起自己寶貝了又寶貝的肉乾,最後便宜了周伯彥的事情,頓時就惱了,「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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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38:20
第八十一章 珠子

    得了青舒的吩咐,李大郎並不理會路邊的顧石頭,趕著馬車就過去了。

    顧石頭笑咧的嘴,一下合上了,他呆了呆,忙牽了馬跟上,「哎,我是顧石頭啊,是彥公子身邊的隨從,咱們可是一路結伴從京城過來的,怎麼這麼快就不認得了?哎,等等我,公子帶了東西給古少爺……」

    車內的青舒嘀咕了一句真聒噪。

    車簾子挑開,小娟露了臉出來,凶巴巴地道:「不許你說話,閉上嘴。再敢跟著我們,我揍你。」說罷,還揮了揮拳頭。

    顧石頭差點就左腳絆了右腳,摔個大跟頭。他一臉愕然地道:「怎麼這麼凶?跟古小姐一樣。」

    小娟這丫頭真猛,掀了車門簾子咚一下跳下車,不僅嚇到了車內的青舒和小魚,就連古府護在馬車左右的壯丁都嚇了一跳。小娟叉了腰,怒瞪顧石頭,「有膽子你再說一次。」敢說小姐的壞話,她可不答應。

    顧石頭那個怕,連連後退,「哎,那個,哎,你,你想幹什麼?」

    看他嚇成那樣,小娟很是鄙視地哼了一聲,撂下話,「再敢說小姐壞話,姑奶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顧石頭你你了半天,找不到話說,這是什麼丫頭啊,張嘴就是姑奶奶。

    小娟抬了抬下巴,又重重地哼一聲,趕上馬車,走在馬車一側。

    被甩在後頭的顧石頭那個鬱悶,嘀咕道:「明明很凶,還不讓人說,真不講理。」他搔搔頭,無精打采地上了馬,回了下榻的石記客棧。

    見到周伯彥,顧石頭一下就找到了訴苦的對象,「公子,古小姐都不搭理人,古小姐身邊的丫頭很凶,說要揍我,還不讓我說話,您給古少爺帶的東西都沒送成。」他將手裡的大包袱放到桌子上,「您看,您看,小的怎麼拿的,給您怎麼拿回來了。」他都不說自己是急著表現,自作主張拿走包袱的事情。

    周伯彥似是沒聽到,只是坐在椅子裡閉目養神。

    「可惡的丫頭,本來長的就不好看,還那麼凶,我看她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古小姐也不是很凶啊,雖然京城人都說古小姐當街打了丁澤,可從京城一路同行到錦陽城,看著也不凶啊!很溫柔啊……哼,溫柔肯定是裝的,一定很凶,要不然怎麼能有那麼凶的丫頭……」顧石頭自顧自地東一句西一句地念叨個沒完。

    周伯彥睜開眼,「出去。」

    「還是古少爺好,人好,脾氣也……」顧石頭霍地側過身,眼睛一亮,「公子,您終於醒了,太好了,公子,我告訴您……」

    「滾出去。」周伯彥忍無可忍地說道。

    顧石頭傻眼,接著是耷拉了腦袋,有氣無力地哦一聲,一臉鬱悶地出去了。

    周伯彥無奈地搖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放縱顧石頭,反倒害了顧石頭,讓顧石頭養成這樣一種性子,一天到晚傻乎乎的,沒心沒肺的。若是一輩子在他眼前還好,他能一直護著這樣的顧石頭;反之,若是傻乎乎的顧石頭離了他的羽翼,能好好的活下去嗎?

    不過一刻鐘,耷拉著腦袋出去的顧石頭滿面笑容地又進來了,「公子,盧先生來了。」

    周伯彥微瞇了眼,「請先生進來說話。」

    顧石頭出去,很快請了盧玄方進來,並沏了一壺茶上來,給周伯彥和盧玄方各自倒了茶水,出去的時候帶上門,守在門外。

    等門一關,盧玄方立刻瞪眼睛,「臭小子,膽子不小,敢算計到先生的頭上來。」

    周伯彥抿了口茶水,「我跟你不熟,我也不是臭小子。再有,你一個窮酸文人,沒什麼值得我算計的。」他嘴毒地說。

    盧玄方聽了,笑瞇了眼,「臭小子,跟先生裝傻沒用。當初一接到老頭子的信,先生便知道是你小子從中搞的鬼。來,跟先生說說,你是怎麼看上青舒姑娘的?」

    周伯彥拿看白癡的眼神看他。

    盧玄方不以為意,「跟先生裝傻是吧!裝傻沒用。你說說你,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了雲虎家的蠻丫頭。蠻丫頭厲害著呢,你想娶,不容易。不過你這臭小子倒是聰明,先是一路護著蠻丫頭回鄉,再來請了老頭子幫忙讓先生我出山教習青陽小子,處處在蠻丫頭面前表現。臭小子,你行,這一點上,先生遠不如你。先生當年要是有你一半的火候,早……」似是想到什麼,他一下住了口。

    周伯彥涼涼地道:「你不用套我話,我的商隊每年都要走幾趟南疆世人都知道,你硬要往護送上套,隨你。」

    盧玄方笑瞇瞇地,「你小子也不用跟先生裝。一,你的商隊裡人才濟濟,根本不需要你親自押送。二,你專門走這一趟商,不是為掙銀錢,而是要護送蠻丫頭為邊疆戰士購置的草藥。」

    「你倒是對古府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看來沒少把心思放在古府的大事小情上。不過,你一定不知道,古府每年往邊疆送什麼物資,全權由古管家做主。今年準備的是藥草,而不是冬衣;今年的物資要送往南疆而不是西疆。這些事,古小姐或許並不知情。」周伯彥頓了頓,「說吧,特意過來一趟的理由。」意思是,玩笑時間結束了。

    盧玄方的眸色突然變得幽暗,「回京後,幫我做一件事。」他這會兒不再自稱先生。

    周伯彥看了他一眼。

    「殺一個人,廢一個人。」盧玄方說著,從袖子裡拿出字條,推到周伯彥面前。

    周伯彥看都不看,「另請高明。」

    「你幫我這個忙,我願意用五年的時間來專心替你守護、培養你的恩人之子。」盧玄方承諾。

    周伯彥神色間多了一份冰冷,「不需要。」

    「你這小子……」

    「既是我的恩人之子,也是你的恩人之子。我以我的方式還恩,你以你的方式還恩,互不衝突。以後別拿這種借口算計我。」

    盧玄方難得地氣餒,「死小子,那麼精明做什麼,一點都不討喜。」

    周伯彥不理。

    盧玄方拿回字條,展開,歎了口氣,一臉受挫地站起來,一副要走的樣子。不過,他突然將展開的字條遞到周伯彥眼前,「不能白看,看了就要負責。」

    避無可避地看到字條上的兩個名字,周伯彥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說,「我瞎了,什麼也看不見。」

    盧玄方可不管,將字條往他手裡一塞,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往外走。出了門,他立刻換了一個模樣,小調不哼了,擺出一副溫雅文人的作派,還一本正經地交待顧石頭一句「照顧好你們公子」,離開客棧。

    周伯彥揉了揉眉心,取了打火石,將手裡的燙手山芋給燒了個乾淨。想陰他,沒門兒,他可不是好糊弄的。只是,黎海棠、安海榮成,為什麼是這樣兩個名字?能讓盧玄方這樣的性子不羈又奸滑的人記仇,這兩個人還真有些本事。

    第二日,周伯彥帶了兩車東西去古府,讓顧石頭正正經經地遞了拜貼。

    當時青舒和青陽正坐在一起說話,古強親自接了帖子,讓蘇媽媽送到青舒和青陽手裡。

    青舒剛想說不見,青陽卻高興地下了椅子,嘴裡喊著彥哥哥出去迎接了。

    青舒很是鬱悶地發現,每次周伯彥出現,她家小陽都會捨了她這個姐姐,跑去親近周伯彥了,她頓時心裡嚴重不平衡起來,不過,還是派了小魚到前頭伺候。

    前院會客廳,青陽規規矩矩地坐著,認真專注地回答著周伯彥的問題。周伯彥問的,都是關於青陽日常起居的事情,還有學業方面的事情,最後告訴青陽,若是不喜歡這個夫子,要告訴他,他會給青陽另找名達天下的夫子。

    準備邁步入內的盧玄方聽到了,咳嗽一聲,「誰在說先生壞話?」

    青陽趕緊起身給先生見禮,周伯彥坐著紋絲不動。

    盧玄方面帶笑容地剛入坐,周伯彥卻站了起來。

    「哥哥帶了幾樣南邊的稀罕物件給你玩兒,走,到前頭去看看。」

    青陽揚起笑臉,離了椅子跟著要走。

    盧玄方咳嗽一聲。

    青陽往外走的步子停了,立刻收了笑臉,正了臉色,像個小大人一樣站的筆直,等著先生訓話。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擺夫子譜兒的盧玄方,大手扣在青陽的小腦袋上,「盧先生嗓子不舒服,不是在叫你,走吧!」說著,帶了青陽走出會客廳,然後彎下腰來,單手抱起青陽,然後把人舉高,放到肩膀頭上,讓人坐穩,並雙手扶著大步往前走。

    青陽先是嚇了一跳,後來反應過來,踢動著小腳,揮舞著雙手,咯咯笑起來。

    周伯彥並不阻止他興奮下的動作,只是將人扶的穩穩的,也不理會是不是毀了自己貴公子的形象,面帶笑容地走著。

    古強可是嚇壞了,不是擔心青陽會掉下來,而是以周伯彥的身份,怕是不妥。他緩過神想要跟過去阻止,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外邊的盧玄方卻是拉住他,並笑的雲淡風輕地向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讓他不要過去。

    正在盯著卸車的顧石頭見自家公子肩上扛坐著古青陽走過來,一臉見鬼的模樣,眼睛瞪老大,手指顫啊顫的,「這,這,這……」他這了半天,什麼也這不出來。

    顧石頭可是記的一清二楚。前年景陽公主府上的小魔王抓住他家公子要騎大馬,他家公子一巴掌拍在小魔王屁股上,惹的小魔王哇哇大哭起來。他家公子不但不哄,反倒威脅說不許哭,哭了再打。小魔王哭著向景陽公主告狀,他家公子居然當著景陽公主的面又賞了小魔王的屁股一巴掌。自此,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公子回京。

    去年,宮裡三歲的小公主鬧著要讓他家公子抱,他家公子黑著臉,愣是把三歲的小公主給瞪哭了。

    再有今年,三公子房裡的五歲小少爺跑進他家公子房中,弄亂了他家公子的衣物又撕壞了書籍,他家公子也是黑了臉,拎了小少爺出去,塞給找來的小廝,嚇的小少爺好一頓哭。

    總之,他家公子不喜歡小孩子的名聲在外,肯親近古青陽,並好聲好氣地同古青陽說話已經夠讓人吃驚的了,如今還把古青陽扛起來哄,還哄的這麼開心,這,這,這……實在是太驚怵了。

    周伯彥扛了興奮的青陽到馬車跟前,正好有一口木頭箱子被搬下來放到地上。他便沒讓人搬走,而是衝著顧石頭說道:「打開它。」

    顧石頭還沒有恢復正常,根本沒聽見自家公子的命令。

    周伯彥看了一眼一臉見鬼表情的顧石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眉頭,心說怎麼又開始犯傻病了。他將青陽抱下肩頭,放到地上,自己動手打開了木頭箱子,對青陽說:「都是給你的小東西,看看,喜不喜歡?」

    青陽這會兒是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看也不看就點頭說喜歡。第一次,他被人扛在肩頭,那種感覺,他說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很喜歡,很開心,就像被姐姐牽著手走路一樣的開心。

    周伯彥蹲下來,從木頭箱子裡拿了一個木頭雕刻的短劍,「這個是邊關的士兵給你的。」放下,拿起一顆盈白的貓眼兒大的珠子,「這是海邊產的一種珠子,有一百來顆,當彈珠玩兒挺好。」放下,拿起一個巴掌大的鐵盒子,「這個設有小機關,讀書累了可以拿出來玩一會兒。下邊還有關於機關術的書籍,喜歡的話可以看一看……」

    林林總總的雜記、農書、遊記、地方志等書籍大概有四十來冊。男孩子喜歡的木製刀、劍、槍、及彈弓也有。設有機關的小物件十幾樣。木頭雕刻的牛馬、飛鳥等也有七八個。還有一些海邊才有的形狀各異的石頭及貝殼等物。

    海邊的東西青陽沒見過,一臉稀奇地摸了又摸,一會兒問這個是什麼,一會兒又問那個是什麼?周伯彥都一一作答,似乎世間沒什麼事是他不懂的一樣。如此一來,周伯彥在小小的青陽心裡的形象愈加高大起來。

    當然,周伯彥送來的不僅僅是這些小東西,海邊出產的魚乾與海米(蝦米)整整一車,曬乾的海帶五百斤,南邊的絲綢十匹、不同於北方的棉布四匹,還有一些南邊的糕點小吃等物。

    難得青陽這樣高興,青舒雖然不待見周伯彥,卻也安排了豐盛的午飯,讓青陽招待他的彥哥哥。

    弟弟要招待客人,青舒是自己在屋裡吃的。吃過飯,她才拿起蘇媽媽送過來的禮單看。當看到禮單上的魚乾、海米和海帶的時候,她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厲害,這些都是好東西啊!好吧,看在周伯彥很有眼色地送來了好東西的份兒上,她可以大人有大量地稍微待見他一點,就一點。

    晚睡前,青陽拉了青舒去看自己得到的一箱子寶貝,並學著周伯彥的樣子給青舒介紹裡面的東西。

    當青陽拿了一顆盈白的貓眼兒大的珠子,說有一百多顆,是彥哥哥給他當彈珠的時候,青舒一下不淡定了。

    青舒激動地一把搶過去,左看右瞄半邊,最後拿東西勉強夾住珠子拿到油燈的火上烤。烤了也就幾秒的樣子,她在青陽疑惑的視線下把珠子從火上拿開,然後用布子擦珠子外邊形成的煙焦色。擦拭完,珠子依然是盈白的珠子,沒有任何損傷。

    青舒一臉喜色地抓握住青陽的小手,「小陽,你知道這些珠子是什麼嗎?」

    青陽遲疑地答,「彥哥哥說給小陽當彈珠玩兒,沒說是什麼東西。」

    青舒笑得杏眸彎彎的,「小陽,這可不能當彈珠,這是寶貝,可以換很多銀子的寶貝。」

    青陽的眼睛瞪的溜圓,「可以換好多銀子?」

    「嗯,嗯,小陽交給姐姐,姐姐拿別的東西給你做彈珠,這些寶貝都給姐姐好不好?」

    青陽重重地點頭,「好,都給姐姐拿去換銀子。有了銀子,我們可以吃好吃的,不用餓肚子,還可以穿好看的衣裳。」

    青舒開心極了,一口親在青陽長了肉的小臉上。

    青陽一臉羞澀地要求道:「小陽,小陽也要親。」

    「嗯,嗯,小陽也要親。」青舒眉開眼笑地道。

    青陽嘟了小嘴,學著青舒的樣子,在青舒的臉上親了一下,立刻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於是撲上前,摟住青舒的脖子不肯放,就怕看到姐姐會笑話他。

    青舒那個樂,這也能害羞,她的弟弟啊,實在是太可愛了。

    姐弟兩個又粘乎了一會兒,這才分開,拿來一個包袱皮,兩個人趴在木頭箱子上,頭碰頭地往外挑散亂地躺在箱子各個角落裡的珠子,然後一臉財迷地放到包袱皮裡,心裡想的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這會兒他們忘了,珠子是周伯彥給青陽玩兒的,而不是讓他們用來賣了換銀子的。

    晚上,青舒將一百零九顆珠子鎖到箱子裡,躺在燒的熱乎乎的炕上,抱著被子好心情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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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憂傷步五

    快天亮的時候,青舒作了個夢,夢到自己拿了一百零九顆珠子拿出去賣,一個滿身銀光、看不清模樣的男人遞出好多好多白花花的銀子。青舒正高興地要抱住銀子,男人身上的銀光散盡,露出周伯彥目光清冷的容顏來。青舒嚇了一跳,卻聽周伯彥說:「還我的寶貝珠子。」

    這一驚非小,睡夢中的青舒霍地坐了起來。她迷糊片刻,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一摸額頭,居然嚇出汗了。青舒臭了一張臉,咕噥一句:我果然不能待見你。

    因著早起時的這個夢,青舒昨晚的好心情消的乾乾淨淨的,一絲兒都不剩。她思前想後,拿了一顆珠子給古強看,並問古強認不認得此物。

    古強打量半天,說似乎是南邊的海邊產的一種珠子,給小孩子玩兒的,北方並沒有這東西。他又說,個頭這麼大的,南邊也少見,還問青舒哪裡來的。

    青舒很吃驚,珍珠啊,這可是珍珠,還是這麼大顆,同時也是天然的,並不是人工養成的。珍珠既可以做漂亮的首飾,還可以美容養顏,是寶貝呀。她告訴古強,這是周伯彥送給青陽玩的。古強聽了一點都不意外,因為周伯彥正是從南邊回來的。

    青舒考慮良久,還是問了,「彥公子離開康溪鎮了嗎?」

    「還要停留兩日,似乎在等人。」古強回道。

    「這樣,你找個時間去找彥公子,看彥公子什麼時候方便,請他來府上吃頓便飯。理由嘛,就是感謝他送來南邊的特產。」當然了,請吃飯只是幌子,打聽珍珠的事、談生意才是正經。

    青舒上午剛交待下去,古強午時就來回話,說彥公子明日午時前會到。這事剛確定下來,程牙人上門來,說是鎮子上的一家雜貨鋪要賣掉,問古府有沒有興趣。

    青舒聽了眼一亮,她正缺一個鋪子,於是立刻囑咐古強準備了馬車,跟著程牙人去看鋪子。

    張記雜貨鋪,是康溪鎮數一數二的大鋪子之一,也是老字號,經營了五六十年,生意一直很好。只是,一年多前老東家病倒了,看了許多大夫,一直治不好,只能養著。老東家被病痛折磨著,無心也無力再盯著鋪子上的生意,膝下的兒孫們只會埋頭讀書,一直就看不起商賈之事,自然是沒人肯接手打理雜貨鋪子的生意。他的兒孫們不願接,可兒孫們的媳婦們卻都爭著、搶著要將鋪子佔為己有。

    張老東家堅決不讓女人沾鋪子上的生意,拖著病體看顧鋪子上的生意。這期間,子孫中有人在外地犯了牢獄之災,張老東家花了不少銀兩才把人給弄出來。這一下,他的子孫們再也不小看商賈之事了,反倒各各惦記起了生意興隆的這間鋪子,明裡暗裡互相算計,只為獨佔鋪子。

    張老東家便有些心灰意冷,決定賣掉鋪子,帶著夫人回鄉下養老。不過,這鋪子大,得賣五百兩銀子,而且他還有意將鋪子裡的貨物一併賣與買家,這樣一來,就不是五百兩銀子的事情了。鎮子上的人想買,得考慮手頭有沒有這麼一大筆銀子,也得考慮自己買到手後能不能做得起來買賣,不會賠本。

    鎮子上的兩個牙人,還有平日交好的一些朋友,張老東家都拜託過了,只希望早日將鋪子賣掉,遠離了令他心痛的不肖子孫們。

    若沒有外地大戶過來,這鋪子的確不好賣。馮牙人是答應了,可沒怎麼用心跑。程牙人也心知不好賣,卻很勤快地四處走動,鎮子上的大戶他已經走了五家,這古府是他走的第六家,若不成,他準備到鄰鎮去打聽買家。

    青舒看過鋪子,很是心動,前邊是鋪面,後邊帶著院子可以住人,院中打了井,用水也方便。大小和她在京城時賣掉的米鋪差不多。而且鋪子並不老舊,是三年前翻蓋的,用了上好的青磚和木材,牆壁、門窗完好無損。只要將裡面的雜貨與貨架清出去,重新裝修一下,加桌椅,她的美食鋪就可以開張了。

    看過一圈兒,青舒並沒有表態,帶著丫鬟出了雜貨鋪,坐上馬車回府。

    程牙人目送馬車遠去,一轉頭,看到跟著送出來的掌櫃一臉失望的樣子,便笑了,「掌櫃的,回去告訴你們東家,這買賣怕是要成了。」見掌櫃一臉懷疑,他又說,「若是看不上,直接拒絕了。這不說話,不表態,就是可以談的意思。」

    一回府,青舒便和古強商量起來,很快便說妥了。下邊的事情,由古強出面談,五百兩銀子能壓下來就壓下來一些,至於鋪子裡的物什,他們一個不留,看到鋪子裡的東西全清乾淨了,他們才給銀子辦文書。

    在古強忙著和張記討價還價的時候,周伯彥如約而至,到古府吃飯。同時,古府迎來了一位意外之客,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稱的步五,步飛鵠。

    一襲月牙色雲紋長袍,腳踩月牙色緞面男鞋,墨黑的發用銀色髮帶高高束起。稜角分明的五官,頎長的身體。他的長相與步六有五六分的相似度,他的身體略為削瘦,沒有步六的那股英武氣。他雖然擁有步家男人特有的劍眉星目,卻沒有步家男人作為武人的氣勢,有的只是英俊儒雅的氣質。

    雖然對步五這人早有耳聞,也聽過一次他的聲音,但這是第一次見到本人。英俊的男人,是個女人都要多看一眼,青舒也不例外。當然了,她看步五的時候,沒有小姑娘的羞澀與嬌怯,而是看的大大方方的,看的根本不錯眼,眼裡的好奇與欣賞是一點都不知道掩飾。

    步五步飛鵠走到哪裡都有小姑娘對他行注目禮,這個他已經習慣了,但,這不代表他習慣青舒這樣的看人法。他低咳一聲,「嫣兒很是想念姑娘,得知在下要來輝州,便連夜寫了長信,托在下送到府上。」

    這時候,青舒一臉惋惜地移開眼,「多謝步公子專程送信過來。」她覺得,步五的笑容很淡很淡,不僅是眼眸中的笑意淡,臉上的笑容也淡。淡得……該怎麼說呢,唔,淡得有些憂傷。對,是憂傷,明明在笑,卻讓人覺得很是憂傷的感覺。好可惜啊,這麼英俊又才華橫溢的男子,為什麼會這麼憂傷呢!步五淡笑著說:「姑娘不要客氣,你既是嫣兒認的姐姐,若是不棄,喊在下一聲五哥也無可厚非,全看姑娘的。」

    呃,還可以這樣?青舒有點愣住,上輩子沒有哥哥,這輩子也沒有哥哥,從來沒有叫哥哥的經驗,有點不知所措啊。若是認了這個哥,她可是要一下多七個哥哥呢,七個,那是什麼概念?

    坐在青舒旁邊的青陽忽閃著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了眼步五,看了眼青舒,再看向一邊一直默不作聲地坐著的周伯彥,高興地說道:「姐姐,步姐姐的哥哥是姐姐的哥哥,那,小陽的彥哥哥也是姐姐的哥哥對不對?」

    青舒的面色一僵,輕敲青陽的頭,「要你亂講。」然後很自然地看向周伯彥的方向,卻見周伯彥正神色不明地盯著她,她一臉的不自在,別開臉,轉移話題,「小娟,去看看廚房準備的怎麼樣了?」若不是有求於周伯彥,她其實很想給周伯彥一個白眼來著。

    青陽嘟著嘴,有些不高興。

    步五淡笑著看向周伯彥,周伯彥淡然看了一眼步五,兩個人的視線碰到一處,眼裡透著同一個意思:你也有被嫌棄的時候。

    請周伯彥的時候,青舒是原打算跟著青陽上桌吃飯的,再順便談珍珠的事情。步五的到來,卻是打亂了她的安排。她有些猶豫,借口出去,叫了古強過去小聲商量:「小陽還小,放他一人招待兩位公子吃飯,不妥,而且有些事,小陽也談不了。若是我和小陽一起出去招待,似乎也不妥。怎麼辦?咱們府上的情況就這樣,無論怎麼安排都不對。」

    古強也知道這點,古葉氏拿不出手,青陽作為古府未來的支柱又太小,青舒又是年輕女子,家裡來了客人,陪同的人總是無法周全。像盧玄方、周茂等人,他們都是曾共過事的兄弟,對古府的情況一清二楚,由他作陪倒也成,誰也不挑理。但換了其他人可不行,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古府管家,是下人。

    古強搓了搓手,在原地走來走去,最後似是拿定了主意,停下來,鄭重地說道:「小姐,多了兩個哥哥,對小姐、對少爺,乃至整個古府,他們都是強有力的依靠。既是兄長,一起談事情、一起出門,避諱的地方相對少些。」一個是兵部侍郎府上的公子,一個是大將軍府上的公子,有這兩個護身符在身,保他們在地方上過的安穩無憂。

    其實,在古強的私心裡,讓青舒認下步五這個兄長只是順便,他更希望青舒能和周伯彥走近,走的越近越好。過去,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可如今不同了,是周伯彥主動走近了古府,主動親近的青陽。於是,他心中有了些想法。

    青舒沒想到古強會這麼說,略一沉吟,不由歎氣,「步語嫣,我與她只想作單純無偽的好姐妹,不帶任何功利之心的好姐妹。」她和步小八之間的親密,本是真心,從來沒有攀附大將軍府之意,否則也不會為避禍遠離京城,而不是通過步語嫣尋求大將軍府的庇護了。

    「小姐,您……」

    「管家,您和我爹真心相交,這些年對我們姐弟不離不棄,我感恩之餘,我也想任性地擁有一份這樣真心相交的朋友。再說,青舒才十四,還沒有長大,還想天真和任性幾年,可能……可能要讓管家失望了。」說著,她哽咽,摀住眼睛,「管家,別擔心,是我庸人自擾了。我是將門之女,自該不拘小節,自該大氣爽直,不必理會那些世俗的眼光,整日扭扭捏捏的,弄得自己都不自在。」

    「小姐……」

    青舒直接打斷他,「不用勸我,伯伯。若是誰敢背後說我拋頭露面、不知廉恥什麼的,一定要告訴我,不用辛苦地瞞我。我啊,會讓背後說我壞話的人知道,我不是不知廉恥的姑娘,我只是野蠻的姑娘而已。」說到此處,她拿開摀住眼睛的手,雖然眼眶泛著濕意,卻是笑的一臉燦爛,「到時候,伯伯可不許訓我沒規矩哦!我是將門女嘛,應該野蠻些的。」

    古強張了張嘴,既被突然而來的「伯伯」這一稱呼嚇到,又驚愕於將門女應該野蠻些的論斷,當然,還被她過於燦爛的笑容給弄得眩目,把準備提醒她,說彥公子和步公子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話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青舒不知道身後的廊道上有人,看著古強愣神的模樣,笑瞇了眼,倒退著走,退退退……

    步五和周伯彥是站在一起的,步五以為周伯彥會出聲提醒青舒,周伯彥又以為步五會出聲提醒青舒,於是寄希望於對方的兩個人誰也沒出聲。眼瞅著倒退著走的人就要撞上自己了,這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左右分開,給青舒讓出道兒來。

    同一時間,「小姐,後邊兩位公子在,別退了。」古強在最後一刻提醒出聲。

    青舒一驚,「啊」了一聲,下意識地身體往旁邊一閃,左腳好巧不巧地踩到了躲開的男人的腳面上。「呀!」她一個踉蹌,身體往後仰過去。

    倒霉被踩了一腳的步五,眼看青舒就要倒他懷裡了,他是既想扶住青舒,又想著退開。男女授受不親可不是白講的,他是一朝被蛇咬,沒有十年怕井繩那麼誇張,但也差不離。

    千鈞一髮之際,周伯彥腳下一個錯步就到了青舒跟前,伸手一攬,青舒沒有倒步五懷裡,而是撞進了周伯彥的懷裡。

    時間似乎靜止了。

    在最後一刻伸手準備扶住青舒的步五一臉愕然地盯著面色不虞的周伯彥,腦子裡有什麼閃過,只是他沒有抓住。

    救主心切,拚命跑過來的小娟差點撞到牆上,扶著牆發愣。

    周伯彥最怪,面色鐵青地盯著埋在胸口的女子的頭顱,似乎正在隱忍著什麼。

    撞的頭暈眼花又鼻子痛、臉痛的青舒,待緩過勁兒來,兩手抓著某人胸前的衣裳料子,慢慢將臉移開,退開兩步,摀住鼻子就蹲到地上,兩眼淚汪汪的,「唔,痛,痛死我了。」

    周伯彥此刻的神色緩和了一些,不再鐵青著一張臉,不過,依然改變不了他不討喜的性格,「痛不死你。」

    青舒一手捂著鼻子,聽到來自頭頂上方的聲音,抬臉,對上周伯彥微有惱意的眼,霍地站起來,立刻發飆,「誰要你多管閒事的?我的鼻子都要讓你撞掉了,你賠的起嗎?」她說著,拿開摀住鼻子的手,「看看,都撞出血了,很痛知不知道?」的確,她的鼻孔下邊有一點嫣紅,她的手上也沾了一點。

    周伯彥皺眉,彈了彈衣裳,轉身要走。

    青舒不讓,用空著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站住,不許走,你懂不懂禮貌?撞了人都不道歉。」「嘶,好痛。」

    步五尷尬地站在一邊,「姑娘,其實是……」

    「周伯彥,你賠我鼻子。我早看你不順眼了,一天到晚裝深沉,冷冰冰的,好像誰欠了你八百兩銀子似的。我警告你,以後離我家小陽遠遠的,不許你和小陽套近乎。」青舒抓緊人家的袖子不鬆手。

    周伯彥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鬆手。」

    步五:「古姑娘,其實他是……」

    「姓周的,你到底答不答應?」青舒的聲音起,再次打斷準備當和事佬的步五的解釋。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青陽像顆子彈頭似的急急地衝了過來。

    一見自家弟弟,青舒立刻捨了周伯彥,彎下身子,抱住了跑得小臉痛紅的青陽,「小陽,姐姐的鼻子好痛,都出血了,都是你彥哥哥弄的,以後不許再和他玩兒,聽到沒有?」

    青陽現在只關心姐姐,其他都靠邊兒站,「嗯,嗯,小陽記住了。姐姐,還哪裡痛?小陽給姐姐吹吹。

    周伯彥和步五聽的滿頭黑線,趕緊走開,不想再發生意外了。古強笑的很勉強,請了兩位公子到前廳就坐,挽留著沒讓離開。

    過了一刻多鐘,終於,酒菜齊了,客人可以入席了。

    青舒洗乾淨了臉,換了身衣裳,若無其事地和青陽一起請兩位公子入席。

    步五和周伯彥互相看了看,正在以眼神作交流。

    步五:這頓飯可以吃嗎?

    周伯彥:別問我。

    步五:不會有問題嗎?

    周伯彥:別問我。

    青舒往主人的位子上一坐,笑容滿面地吩咐:「小魚,給兩位公子倒酒。」

    步五和周伯彥異口同聲地道:「今日不喝酒。」

    青陽乖乖坐到青舒身側,不像往日那般往周伯彥跟前湊了。

    青舒那個滿意,原來耍賴也是可以的,真是一舉兩得,即解除了自己撞人懷裡的尷尬,還成功給弟弟和周伯彥之間劃開了一定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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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生意
   
    今日準備的菜色非常豐盛,十道菜,有葷有素,有熱有涼。不出青舒的預料,其中的海帶絲豆芽湯和水煮五香豆芽(涼菜/鹹菜)果然吸引了兩個見過世面的貴公子。

    青舒一招手,小魚拿了專門準備盛湯的小碗,為步飛鵠和周伯彥各盛一碗海帶絲湯。接著才替青舒和青陽盛。

    只見小碗裡,上邊漂著幾許小油花,清澈的湯裡,切的極細的肉絲、極細的海帶絲、及泡發到萌芽的黃豆清晰可見。小魚盛的極有技巧,她將湯裡的薑絲與蔥絲留在湯盆裡,並未盛進湯碗中。這碗湯的材料讓人看了一目了然,而且也沒有濃郁的香氣,很是簡單的樣子。可是,湯所散發的淡淡的別樣的味道,還是讓人無法忽略的。

    步飛鵠也經營著幾家酒樓,海帶這東西雖是南邊產的,北邊人吃不慣,可他的酒樓里為了新鮮、為了招攬客人,每年至少要購置一些,以備有南邊的客人光顧時,為其做幾道家鄉菜。南邊人吃海帶也很簡單,也是燉湯,但,絕對不是眼前這種湯。他認得海帶,可這湯,「這是?」

    青舒淺笑著答道,「這是海帶豆芽湯。海帶是彥公子送的,豆芽是府上自己發的。嚐嚐味道如何?若是兩位公子覺得不錯,我便更有底氣以它為招牌菜,開個美食鋪了。」

    「美食鋪?是指酒樓嗎?」周伯彥並不急著喝湯,不緊不慢地問。

    「不是酒樓,是美食鋪,面向平民百姓與一般階層的小食鋪子。」青舒笑吟吟地解釋道。

    周伯彥沒再提問,同步飛鵠一樣,拿了湯勺喝湯。為了方便用湯勺,許三娘是特意將極細的海帶絲切短的,這樣不必借助筷子,用湯勺也能吃到海帶絲。

    他們倆喝了一口湯,品了品味道,均覺得這個味道是他們酒樓做的海帶湯所沒有的。

    「嚐嚐,好不好喝?這是咱們府上新配出來的一種湯。」青舒笑看著青陽說。

    青陽喝了湯,吃到海帶絲和豆芽,笑瞇了眼,「姐姐,很好喝,你也嚐嚐。」

    這時候步飛鵠和周伯彥已經解決了各自的一小碗湯。

    周伯彥說道:「你這個湯最好是放在酒樓裡賣,海帶要從南邊運來,價錢並不低,面向平民無利可圖。」

    步飛鵠接上,「的確如此。定價太低,你賠本。定價太高,平民承受不起。唯有酒樓最適合它棲身。」

    青舒臉上沒有急色,「你們什麼意思?不會是在打我這湯的主意吧?」

    「你特意請我吃飯,特意上了這道湯,難道不是想讓我打你這湯的主意嗎?」周伯彥這話一出,雖是實話,可把青舒的小心思這麼直接地點出來,著實讓青舒不待見的更厲害了。

    青舒忍著氣,「彥公子可別誤會,若不是今日步公子賞臉,這湯我可是沒有半點拿出來的打算。」

    步飛鵠聞到空氣中的火藥味兒,趕緊接下這話,「若是姑娘看得起在下,不妨在錦陽城的一品樓試賣看看。」一品樓是他在輝州地界的唯一產業。他出門前,妹妹可是抓著他囑咐了一籮筐的話,內容無非是要他想盡辦法照應好古青舒。再說,這湯若是推出,那就是酒樓裡又一樣新菜品,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他們酒樓的廚子做的海帶湯,北邊人吃不習慣,但眼前這個湯,不分南北,都能接受。

    一品樓,錦陽城最大最好的酒樓。青舒心中一喜,但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是虛心求教,「步公子,依你看,它要如何定價才能不虧且小有盈利?」

    「這就要看姑娘配在海帶湯裡的東西值多少銀錢了?」他現在不敢確定黃豆的身份,自然沒辦法定價。

    黃豆都讓人幫忙採購了,又是步語嫣的哥哥,青舒自然也不想隱瞞,「我曾寫信託語嫣幫忙大量購買豆子的事,我想,步公子應該是知情的。語嫣的信我還沒看,不知道到底收了多少豆子。」

    「黃豆八千二百五十斤,紅豆子六千九百斤,花腰豆三千五百斤。一共是一萬八千六百五十斤豆子,花去了三十一兩銀子。」

    三十一兩銀子買到近兩萬斤的豆子,青舒頓時露出喜色,「收豆子的伙計們的工錢和車馬費加上。當然,不是要給你們伙計發工錢,只是想計算一下得到它應該付出了多少銀子,也好準確定價。」

    「三十四兩銀子。」步飛鵠報的整數。

    青舒盯著湯盆,「海帶豆芽湯的豆芽,便是黃豆泡發的。」然後抬臉,很認真地盯著露出一臉意外之色的步飛鵠,「怎麼樣?步公子還敢將它拿到一品樓中賣嗎?」意思是,大家都認定只能餵牲口的黃豆當菜餚擺上桌,你敢嗎?

    步飛鵠現在考慮的可不是敢不敢賣的問題,而是不值錢的豆子收上來,做成好吃的湯品上桌後所能帶來的盈利。這小小的一盆湯,只夠盛出六到七小碗湯,到了他的一品樓,它的身價就得是一兩半銀子到二兩銀子之間。而材料與人工算上,頂天就兩吊錢。兩吊錢換回一兩半銀子,甚至二兩銀子,這個盈利……

    步飛鵠有些動容,「姑娘大量收豆子,原來是為了這個。」

    青舒正了臉色,「五香豆子,下酒小菜,請嚐嚐。」

    步飛鵠夾了一顆五香豆子,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然後說了一句,「姑娘配出了好菜。」

    「紅小豆和花腰豆麻煩步公子回京後為我另外存放,安置妥當。年前若是有順路的商隊,麻煩步公子給我捎回錦陽城。那八千二百五十斤的黃豆,四文一斤賣給步公子。至於泡發豆芽的方法,二百兩銀子賣給步公子。步公子要還是不要?」這個買賣,她本是準備年底前親自動身去京城,找步五談的。沒想到,步五來了,倒是方便了她。

    商人,自然都是精明的。
   
    「泡發豆芽的方法,姑娘是只賣我一家,還是另有打算?」

    「只賣你一家。輝州以北你要如何賣豆芽,無我無關。但輝州的生意,你不能跟我搶,我自己要在輝州作這豆芽生意的。」

    「成。那這個湯?」

    「海帶豆芽湯,加五香豆子的菜譜,五十兩銀子給你了。同樣的,即便賣給了你,我自己也要做著賣的。」

    步五痛快地答應,青舒便趕緊讓人準備了筆墨紙硯,當場擬定契約,敲定了這筆買賣。

    步五要付青舒二百八十三兩,青舒將步五收購豆子時墊付的三十四兩銀子扣除,收了二百四十九兩銀子。

    一切弄妥當,青舒一回頭,卻見她家小陽挨著周伯彥那廝,兩個人正高興地吃著熱乎乎又白白胖胖的豆沙包。不是劃開距離了嗎?這才一會兒工夫,她一不注意,這倆怎麼又湊一起去了?

    小魚正拎了食籃進來,只見她放下食籃,取下食籃上覆的木頭蓋子,從食籃裡端了剛出鍋的熱騰騰的一盤豆沙包放到桌子上。先前上的一盤豆沙包有四個,被桌上的兩個人給分吃了。這是上的第二盤。

    見姐姐看過來,青陽手裡抓著吃了一半的豆沙包,笑彎了眼,「姐姐,好吃。」

    原想著給周伯彥一個白眼的,但見弟弟吃的滿足、笑的開心的模樣,青舒立刻將未送出的白眼收回,笑道:「既然小陽愛吃,姐姐讓廚房隔一天就做一次,好不好?」

    「好。」青陽探手,抓起一個冒著熱氣的豆沙包想遞給青舒,但燙的抓不住,嘶一聲放回盤裡,「姐姐,這個燙,放涼了再拿給你吃。」

    青舒說了聲好,趕緊招呼小娟遞濕布巾給步飛鵠擦手,然後請步飛鵠也嚐嚐豆沙包。

    周伯彥這會兒也不怕燙手,正拿了冒著熱氣的一個豆沙包吃。

    步飛鵠迴座,挑了挑眉,不明白周伯彥何時這麼貪吃饅頭了。不過很快的,他發現周伯彥手中的饅頭咬一口就出了包裹在裡面的餡料,還是暗紅色的餡料,他微訝。

    周伯彥並不理會步飛鵠送給他的注目禮,快速吃完手中的一個,又拿了一個。

    豆沙包如此受歡迎,青舒自然高興,但是,周伯彥可不可以不要端著貴公子的優雅,吃她那麼多的豆沙包?青舒決定不瞅他,於是笑看步飛鵠,「步公子,請嚐嚐,這叫豆沙包,味道不錯,就是有點甜,不知道公子喜不喜歡?」

    周伯彥都喜歡的吃食,步飛鵠自然相信它的味道,於是也不用筷子,學著青陽和周伯彥的樣子,直接用手抓,拿了一個豆沙包好奇地咬了一口。發好的白面做皮,很薄很軟,一口咬下去,裡面的餡料就可以吃到,微甜,吃到嘴裡有點沙沙的感覺。他趕緊又吃一口,好奇地瞅著餡料,「這是……」

    青舒同樣不隱瞞,「豆子。」什麼豆子,不用她再解釋,先前既然有黃豆,這個看顏色也能猜到了,不是嗎?

    步飛鵠一臉的震驚,「紅豆子?」所有人都拿豆子不當回事,拌著草料餵牛馬,哪裡知道,原來豆子可以做出別有一番味道的食物。黃豆、紅豆子的食物有了,那麼,「姑娘購置花腰豆也是做食物?」

    「是,它也可以做豆沙包的餡料,不過味道與紅小豆比起來差了那麼一點。當然,這兩樣豆子也可以放在一起當餡料用,一樣好吃。」

    步五立刻後悔,紅小豆和花腰豆收的少了,遠不及黃豆的數量。只是,別人都拿豆子餵牲口,為何獨獨古青舒發現了它,並做出了這湯、這豆沙包。他是聽妹妹講過,這古青舒有一個獨特的愛好,那就是喜歡收集農書和雜書,時不時跑去廚房,拿了一本不知名的書,指揮著廚娘用食材做這、做那,有時候食材的搭配都能讓廚娘目瞪口呆。

    而試做的東西,有時候能成,古青舒會高興半天;有時候實在難以入口,古青舒便很是氣餒。總之,聽他妹妹講,古青舒就是挺能折騰廚娘和食材的人,喜歡跑跑跳跳的很精神,還曾希望學他妹妹的鞭法。而那些撲蝶、彈箏、悲春傷秋地作詩作畫等閨閣女子的作派與古青舒絕緣。當然,最後這個,他是通過妹妹對古青舒性子的描述總結出來的。

    「姑娘,豆沙包的作法是否要賣?」步飛鵠是個合格的商人,且很有原則。

    「不賣。不過,青舒有求於步公子,若是步公子答應幫忙,豆沙包的作法當作謝禮送與公子。」

    「姑娘請說。」

    「請步公子繼續幫古府收購紅小豆與花腰豆,越多越好,最好是市面上再也見不到它們的影子。」到來年秋收前,她想壟斷大半個大安王朝的豆子市場,好好掙一筆。黃豆做菜與紅小豆做餡料本就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以前只是人們不知道這麼吃而已,以後知道了,大家都自家會做了,她便沒了掙大錢的機會。

    所以她要及時壟斷大半個大安的豆子市場,利用來年秋季新豆子下來前的這大段時間,好好利用手中的豆子攢銀子。她自己沒有壟斷豆子市場的能力,也沒有那麼多可用的人,因此,她一早就盯上了擁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稱卻行商賈之事的步五。

    憑她和步語嫣的關係,再加上的確有利可圖,她有把握步五不會拒絕她。為表現誠意,她什麼都不藏著掖著,直接攤開在抬面上給步五看。她又說,「公子收上來的紅小豆和花腰豆,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給公子。我分得的一半,按公子收上來的價格付銀子。豆沙包的作法,便是公子幫古府這個大忙的謝禮。」

    步飛鵠,「姑娘不收黃豆了嗎?」

    青舒實話實說,「我沒那麼大的胃口,吃不下。我能吃下半個輝州的黃豆便是極限了。自然,公子錦陽城的一品樓,所需豆子可得從我手裡買,要不然我可不幹,一定寫信告訴語嫣你欺負她好姐妹。」

    這也叫威脅,步飛鵠輕笑出聲。

    這頓飯,青舒和步飛鵠只顧談買賣吃的並不好,青舒有些歉意地吩咐廚房煮了一碗肉絲麵給步飛鵠。最後還拜託步五,讓步五回京後幫相看著買一間小店鋪,放到步語嫣的名下。意思是以後讓步語嫣替她罩著這個小店鋪。若問青舒買個小舖子做什麼?當然是為在京城開一家專賣豆沙包的鋪子做準備。

    要說這頓飯誰吃的最好、最愜意,非周伯彥和青陽莫屬。

    當步飛鵠和周伯彥提出告辭的時候,青舒都沒容出空和周伯彥談那珍珠的事,想單獨留周伯彥說話,又覺得不妥,會讓步飛鵠覺得厚此薄彼,便只能作罷。再說,聽他們的意思,還要在康溪鎮停留兩日,青舒便按捺下心中的急切,決定再找時間和周伯彥談。

    出了古府,周伯彥和步飛鵠並沒有騎馬,兩個人一路慢慢往石記客棧的方向走。他們的隨從,牽了他們的馬,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頭。

    想到什麼,步飛鵠輕笑出聲,眼底的笑意濃烈了幾分,「周兄與古姑娘有過節不成?古姑娘看周兄的目光可不友好。」

    周伯彥失笑,想了想,「我記得,令妹五歲的時候很喜歡粘著你們的一位表兄,這讓小七很不高興,找了個機會,把人給揍了。」

    步飛鵠很快就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自小,七弟就很疼八妹,連我們這些兄長抱八妹抱的時間長了,他都不高興,會吃醋,呵呵……」

    「兄長可以疼妹妹到這種地步,做姐姐的疼自己的弟弟並不出奇。」周伯彥每每想到青舒的臭臉,都是因為被她寶貝的弟弟喜歡粘著他而引出來的,他就覺得挺好笑的。

    步飛鵠立刻了悟,「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他家七弟那時候還很小,這古青舒可不小了,總覺得有點好笑。轉念又一想,他們下邊的幾個兄弟,十一二歲前似乎都乾過這樣好笑的事情。突然有點懷念,妹妹粉嫩可愛地蹣跚學步的樣子,妹妹軟軟的、含糊不清地喊著哥哥的樣子。這一轉眼,妹妹都十三了,過不了幾年便要嫁到別家,飛出他們這些哥哥的羽翼之下了。

    周伯彥見步飛鵠神色變得很柔和,然後又轉為失落,挑了挑眉,「想什麼呢?還在想那個女人?」

    步飛鵠一怔,眸底溢出鬱色,「別再提她,在她……我和她的緣分早已經盡了,是她親手斬斷的。也好,一切都過去了。」

    周伯彥嘆息,並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他覺得今年的步飛鵠一定是犯了太歲,否則不會結下只會令人神傷的一段孽緣,同時又倒霉地遭了算計無奈地低頭娶了黎海棠。過後,雖然步大將軍出面,將黎海棠休離出步府,似乎一切都過去了。可步飛鵠心底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痊癒。他不懂情,卻目睹了身邊人一個又一個地為情所傷的模樣,覺得心悸之餘,一直小心謹慎地離女人遠遠的,就怕自己步了身邊人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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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說媒
   
    周伯彥覺得情這東西,很可怕。九五之尊如當今天子,瀟灑不羈如盧先生,才華橫溢如步飛鵠,竟都在情之一字上栽了大跟頭,何況是凡夫俗子們。就連他娘,也沒能堪破情之一字,以那樣極端的方式成全了自己,卻捨了他這個兒子。

    想到多年前曾轟動大安,美貌與才情兼具的娘,被各國皇子求娶的娘,周伯彥一臉的黯然。不過,他很快甩開這種心緒,一拍步飛鵠的背,「走,去我那裡,咱們喝酒。」

    步飛鵠學他的樣子,伸手拍他的背,「走,今日無事,咱們來個不醉不休。」

    「好,不醉不休。」

    兩個人大笑著回石記客棧,跟伙計要了兩樣下酒菜,面對面地坐下,為醉而喝酒。

    同一時間,青舒正坐在房中記帳,小魚進來稟報,說是派去大古家村的蘇媽媽回來復命了。

    青舒一邊說快讓蘇媽媽進來,一邊收拾了攤放在桌面上的帳本。

    蘇媽媽一臉喜色地進來,先是見禮,而後說事,「小姐,周大夫為秀姑娘的爺爺瞧過腿,說是慢慢養能好起來,能下地自己走路,不用人背,也不用人扶。」

    青舒一聽很是高興,「是嘛,能好就成,周大夫開了方子沒有?等下讓元河到慈濟藥舖抓藥,明日送去。」

    「開了。周大夫開了三日的方子,說三日後再去把一次脈,改一下方子。」蘇媽媽答道。

    三爺爺的腿當初看的是一般的大夫,大夫說好不利索,給開了五日的藥方。後來家裡的晚輩又送三爺爺到鎮子上的慈濟藥舖看大夫,大夫說能夠恢復七八成,但得好藥頂著,還得是堅持吃兩三個月,病人的吃食也要好。這銀子可就花的多了,不是平頭百姓能承擔得起的,一大家子人砸鍋賣鐵也拿不出來。

    於是,三爺爺堅持不吃慈濟藥舖的大夫開的藥方,選了先前大夫開的藥方。他寧可行動不便,也不想壓垮自己的兒孫們,更不允許家裡發生賣兒賣女的事。這一晃,一年多就過去了。

    上次去大古家村,青舒看出古元河和古平秀之間的小曖昧,回府後便暗示身邊的兩個丫頭透話給蘇媽媽知道。一聽兒子有喜歡的姑娘,蘇媽媽激動地拉著古強說話到半夜,恨不得立刻跑去大古家村看看兒子相中的姑娘。

    第二天,青舒見蘇媽媽魂不守舍的樣子,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拉著蘇媽媽追問半天,然後又裝出很吃驚的樣子來,替蘇媽媽出主意。這個主意就是,青舒派出周大夫幫三爺爺看病,由古元河趕車,蘇媽媽搭車一起去。蘇媽媽可以藉著替青舒送糕點的由頭,好好看看平秀姑娘。當然了,順便看看自己兒子是不是真對平秀姑娘有心思。

    今日上午,蘇媽媽可是歡天喜地地帶了糕點搭車去的大古家村。現在回來了,表情依然是歡天喜地的樣子,青舒便知道蘇媽媽這是滿意兒子的眼光的。不過,知道歸知道,話還是要問的,「蘇媽媽,元河和平秀姑娘般配不?他們見了對方,有沒有臉紅?」

    蘇媽媽笑咧了嘴,「小姐,您可是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打聽這種事。」勸誡的話她笑著說,早沒了勸誡的味道。 「小姐,老奴瞧著,平秀姑娘秀秀氣氣的,很有禮,也能幹,人勤快,是個好姑娘。」說到這裡,又覺得自己不該和小姐說這些,忙道:「哎,不行,老奴得找元河他爹說說,看他爹是個什麼意思。小姐,您忙,老奴這就走了。」她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全部心思都在兒子的終身大事上。

    青舒樂了,這自古至今,婆媳關係是個非常難弄的事情。如今,古元河喜歡平秀姑娘是肯定的了。蘇媽媽這個準婆婆親眼相看了平秀姑娘,也是喜歡的。這麼一來,未來她們的婆媳關係,估計會相對和諧,不會發生婆媳大戰。

    到了第二日,蘇媽媽找上青舒,「小姐,老奴想告個假。」

    蘇媽媽要告假,這可真難得。青舒點頭答應,卻也不忘好奇追問,「蘇媽媽,你告假要去做什麼?」

    蘇媽媽歡喜地說:「元河爹要老奴出去打聽打聽鎮子上的媒婆。」

    青舒一愣,「這麼快就提親?」找媒婆可不是為提親嘛,可這也太快了吧!

    「噓,小姐,您可小聲些。」蘇媽媽那個緊張,然後又悄聲說話,「元河老大不小了,平秀姑娘的年紀正相當,正該抓緊的時候。」說完反應過來,一打嘴,「這種話怎能跟小姐說,老糊塗了。」

    青舒一把抓住蘇媽媽的手,小聲問:「元河知道嗎?說媒的事。」

    蘇媽媽點頭,「自然是問過他的,他不點頭,我們老兩口可不敢自作主張。這些年,我們作爹娘的離他遠遠的,讓他吃了不少苦,娶親這種大事得依著他才成,讓他高興高興。他高興,我們這做爹娘的,也跟著高興。」

    青舒嘻嘻一笑,「不用告假,元河娶親,自然是我們古府的大事,媒婆也得古府請,不用你們私下去辦這事。」

    蘇媽媽擺手,「小姐,這不成,不能讓府里花費銀子。」

    青舒正了臉色,「這事得聽我的。咱們把元河的婚事辦的熱鬧些,讓他風風光光地娶娘子進門。這可不是為了你們,是為了莊子裡沒娶親的壯丁。 」說罷,擠眉弄眼的。

    蘇媽媽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真是哭笑不得,「小姐,您,您可真是,這哪是你一個小姑娘該想的事情,真是的。」

    青舒挺了挺背,「怎麼就不是該我想的?如今我可是當家人,府裡這麼多壯丁沒娶娘子,我這個當家人必須得過問,否則也太不像話了六道修神。蘇媽媽,我可警告你,元河娶親是古府大事,你要敢悄無聲息地辦,我就罰你在一年內給府裡所有未娶親的壯丁全娶了娘子回來。你跑腿還不夠,銀子也得由你出。」

    蘇媽媽又是哭笑不得,「哎呦,小姐你可真是……」

    等古元河清掃了將軍墓,回到鎮子上,剛一腳邁進偏門,迎面遇上蔡鐵牛。

    蔡鐵牛笑咧了嘴,一拍古元河的肩膀,「恭喜。」

    古元河一臉茫然,「什麼?」

    蔡鐵牛隻是笑,不再說話。

    古元河搖頭,往裡走,正遇上抱著東西的小娟和許五娘。

    小娟可不是害羞的小姑娘,更不是小魚,她嘻嘻一笑,「元河哥,恭喜。」

    許五娘是過來人,微笑著說:「恭喜。」

    古元河是聽的一頭霧水,想要追問的時候,人已經走開了。他哪裡知道,如今全府上下都知道他要娶親了,正忙活為他準備新房。

    元寶和青陽追逐著跑來,見到古元河,都停了下來。

    「哥,恭喜你。」元寶說完,揮著手跑開。

    「恭喜元河哥。」青陽趕緊說了,又追在元寶後頭跑走了。

    古元河抬頭看看天,一臉的無措。

    背後有腳步聲,他回頭,忙行禮,「見過盧先生。」

    盧玄方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你可要小心了,尤其是晚上,千萬別出房門。否則,一個黑布袋罩下來,再來一陣拳打腳踢,這臉可是十天半個月的沒辦法見人的。」

    古元河嚇的一抖,他怎麼感覺今日府裡的人一個比一個奇怪,太詭異了。這要不問清楚,肯定沒辦法做事。 「盧先生,為什麼晚上不能出房門?」誰要打他,幹嘛要打他。

    盧玄方一臉神秘地左右看了看,湊近古元河的耳朵,悄聲問,「小子,開過葷沒有?」

    古元河滿臉疑問,他一時有聽沒有懂。

    盧玄方見了,搖頭嘀咕,「小古真是沒用,關鍵時刻還得看先生的。」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本書,迅速塞進古元河的手裡,「收好,別讓人看見,晚上拿出來一個人學一學。」說罷,他拍拍一臉茫然的古元河,捋著鬍子走開去,覺得自己特別有成就感,比古強那個當爹的都有成就感。

    古元河總覺得不對勁兒的厲害,「先生,等等,你們今日都怎麼了?」

    盧玄方頭都不回,擺擺手,很快就走不見了。

    古元河皺了眉頭,低頭看手中的書,封面一片空白,居然沒有書名。他好奇,隨手一翻,愣了,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緊接著臉色爆紅,啪一聲合上書,剛想扔出去,就聽旁邊有腳步聲傳來。他嚇壞了,扔的動作趕緊收回,急的左看右看也沒個藏書的地方。

    「站在這裡發什麼呆?趕緊回去,你娘找你有事。」古強馬上就到他跟前了。

    古元河的臉色一僵,趕緊把書往袖子裡塞,可惜他太緊張,沒塞好,一下給掉到地上了。

    古強已經到了他跟前,「好好的書怎麼給弄掉地了,趕緊揀起來,弄髒了怪可惜的。」他以為是兒子從少爺那邊拿的書。

    古元河僵著臉,趕緊彎腰揀起,一把塞進自家爹手裡,「還給盧先生,我不要。」他說的又急又羞,轉身就跑。

    古強皺眉,「什麼你不要,話不說清楚跑什麼跑?趕緊回……」他的話,在看到手中的書頁上的畫面後消了音,他面色一僵,啪一聲合上書,趕緊塞進袖子裡,回憶了一下兒子剛剛說的,還給盧先生,意思是這書盧玄方給他兒子的。他臉一黑,找盧玄方算帳去了。

    青舒和青陽躲在不遠處,趴著牆看了半天,均是一臉問號。

    「姐姐,元河哥臉紅了,那是什麼書?」

    青舒也疑惑,回憶了一下剛剛翻開那書後古元河與古強帶出來的表情,想到一種可能,摀嘴偷笑,拉了青陽就走。

    到了晚上,古強親手將這本書塞給了兒子,繃著臉告訴兒子,「拿著,教你洞房的。」說罷,轉身就走。

    古元河感覺自己臉燒的厲害,「爹,那個……」

    「別這個那個的,這馬上要成親了,哪能不知道如何洞房。」說著,古強給兒子關好門,背著手走了。

    床頭擺著春宮圖冊,古元河在看與不看的糾結中直到後半夜才睡著。雖然睡的晚,卯時一到,他便醒了。穿戴好,拾掇了被褥,看到糾結了半夜也沒看的書,趕緊塞進箱子底,這才出門去。夜裡下了雪,無論屋頂、廊簷還是地面,白茫茫一片。

    他轉身回屋,戴上府裡前兩日統一發的帽子與棉手套,去了雜物間,拿了掃帚出來去前院,正遇上拿著掃帚的丁家寶和拿著鐵鏟子的蔡鐵牛。三個人互相打了聲招呼,開始掃雪。

    古元河和丁家寶負責掃雪,蔡鐵牛負責鏟雪。辰時不到,整個府裡,除了女眷居住的內院外,都被他們三個將雪打掃的干乾淨淨的。

    而內院那邊,在青舒和青陽練槍法的時間裡,蘇媽媽帶上丁家妹、小娟、許五娘等人,先是清掃了文瀾院的雪,之後是青陽和青舒居住的院子。

    新的一天,就這樣在大家的忙碌中開始。

    吃過早飯,拾掇好一切,坐下來做針線的時候,蘇媽媽有些晃神。

    許五娘見了,不由問道:「蘇媽媽,您怎麼有些心不在焉的?」

    「昨晚的雪下的不小,路不好走,今日怕是程娘子去不成大古家村了。」蘇媽媽有點小失望。

    許五娘扑哧一聲笑了,「這些年都等得了,您怎麼就等不得這一天了。放心,秀姑娘跑不了,指定是元河的媳婦。」

    雖然是被打趣了,蘇媽媽卻是高興,「這倒是,秀姑娘指定是我兒的娘子。」

    再說另一邊。應承下古府請託的程牙人的夫人程娘子,伺候男人孩子吃過早飯後,將洗碗、收拾廚房的活計交給了女兒,便準備動身去大古家村。

    對古府請託的事,程牙人也很重視,昨日就借好了馬車,吃過飯,一刻都不耽擱去了鄰居家,將馬車牽到自家院子前,催程娘子動作快些。

    等程牙人兩口子進了大古家村,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人打聽三爺爺的家在哪裡,然後在村人的指引下來到三爺爺家。

    程牙人把人送到,說好一個時辰後回來接人,便趕著車去了小古家村。

    程娘子被請坐到古家西廂房的炕沿上,她見給自己倒水的姑娘秀秀氣氣的,十六七歲的模樣,便笑著多看了兩眼。

    三奶奶注意到程娘子看向孫女的視線,笑笑,沒說話。

    直到古平秀出去了,程娘子這才開口,「老人家,剛剛有女孩子家家的在,沒好直接出口。我當家的是鎮子上的牙人不假,大家叫我程娘子不假,不過少說一項,我呀,雖然不干媒人這行,卻也喜歡給人說媒。」

    三奶奶這下明白了,這程娘子登門原是要給她孫女說媒,只是不知程娘子是受了哪家的請託來的。 「呵呵……剛剛聽是程娘子,沒想那麼多。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事來,去年小古家村李家的姑娘嫁到了鎮子上,聽說日子過的很好。那保媒的程娘子,不會就是你吧?」

    程娘子喜笑顏開地道:「老人家,我的確是給小古家村姓李的一戶人說過媒,那李家姑娘性子好,模樣也好,嫁過去很得夫家喜愛不說,小夫妻也恩愛。我雖不是媒婆,可保成一樁好姻緣也會高興十天半個月的。這不,您家也有個性子好、模樣好的姑娘,再加上有個穩妥的人家請託我上門說媒,我便覺得很是般配,厚著臉皮就上門來了,想從中說和說和。」

    三奶奶笑笑,「這姑娘大了,就讓人惦記。呵呵……不知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家?」

    「老人家,不瞞您說,是古元河的娘請託我做這個媒的。」

    三奶奶有些意外,心裡一動,「哪個古元河?」

    「自然是您認識的古元河。古元河的娘說前幾日被古小姐派來送東西,瞧見了你家孫女,便喜歡的緊,回去反復想了想,便起了結親的意思,請託我過來透個話,從中說和說和。」程娘子作媒,不講那些花里胡哨的話。再加上古元河在大古家村呆了五年多,人怎麼樣,不需要她說、她誇,女方家心裡都有數,因此對此並不多言。

    三奶奶卻是嘆了口氣,「元河那孩子,是個好孩子,只是……」

    「老人家有話儘管說,有條件儘管提,這作媒嘛,不就是替兩邊遞話嘛。」

    「我們是莊戶人家,可也不為奴、不為婢。元河那孩子是好,爹是管家,娘是管事娘子,可畢竟是大戶人家的下人,什麼事都得聽主子的,什麼都由主子安排。且不說婚事,就是將來有了兒女,那兒女也不是自由身,還是主子的奴、主子的婢。」

    無意聽到奶奶的話,準備推門進去的古平秀收回伸出去的手,迅速轉過身,垂著眼回到自己的屋中,坐到炕上怔怔的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響了,古平秀回神,胡亂擦了擦臉,抬頭看清來人,低聲喚了一聲娘。

    古老二家的穿著暗藍色粗布衣裳,坐到女兒身邊,「這是怎麼了?是弟弟欺負你了?」

    古平秀搖頭,「沒有,娘,不小心針扎了手,有點痛。」

    摸了摸女兒的頭,「你這孩子,針扎了手還哭,羞不羞?娘跟你說個事,家裡來的程娘子是來保媒的,有人看上我家秀兒了。」

    古平秀臉一紅,「娘!」

    「害什麼羞?算元河有眼光,讓家人請了媒人上門來。娘是真捨不得秀兒出嫁,可娘也希望秀兒有個好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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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39:30
第八十五章 雪地見面
   
    程牙人與程娘子從大古家村回到鎮子上,已是午時十分。他們回府,還了馬車,在家喝了杯熱茶,程牙人出去了。程娘子做了會兒針線活計,估摸著古府應是用過午飯了,便交待三個兒女看好家門,這才出門去古府。

    蘇媽媽見程娘子上門,又是意外,又是欣喜,忙把人請到了偏廳就坐,高興地張羅茶水。

    很快,青舒得了信兒趕過來,讓程娘子很是意外,一時不好開口。

    青舒淺淺一笑,「聽說程娘子今日去了大古家村,不知道那家人是怎麼回的?」

    程娘子微愣,看向坐在青舒下手邊的蘇媽媽。

    蘇媽媽堅持要站著,是青舒繃著臉,命令她坐,她才肯坐的。這會兒她收到程娘子帶著疑問的眼神,忙道:「程娘子有話儘管說,無礙的。」

    程娘子那個為難,但也意識到,古元河的婚事古小姐是關心的,非常關心。這也足見古元河爹娘在府裡的地位。她略一斟酌,便簡略地回了此行的收穫,「這古家奶奶言語間很喜歡古元河,不過,又擔心孫女嫁過來後不懂大戶人家的規矩,犯下錯事,所以只說考慮,沒給准信兒。」

    說到這裡,她看了一眼青舒,見青舒依然是淺笑的表情,沒有任何不悅,再看向蘇媽媽,發現蘇媽媽也是保持著笑模樣,她便心下暗道:不愧是京城來的,喜怒不形於色。於是馬上又說道:「小姐放心,過得幾日,我再走一趟,一定帶了准信兒回來。」

    青舒淺笑著說:「有勞了。」

    程娘子說沒有其他事,起身告辭。蘇媽媽起身送她,一直送出偏門去。

    這時候,程娘子抓住蘇媽媽的手,拉到一邊去,悄聲說:「剛才古小姐在,怕惹了古小姐不高興,有些話沒好出口。古家奶奶提了個要求,想娶她孫女,便必須保證她的孫女嫁過門兒不是古府下人。再有,往後小兩口有了兒女,也不能是下人。」

    蘇媽媽的面色暗了暗,臉上沒有帶出怒色,一臉感激地看向程娘子,「多謝你,沒在小姐面前說露嘴。這事兒,緩一緩,晚上我和當家的商量商量,商量出了結果,一定給你送信兒。」

    「成。我等你們消息。」該帶的話已經帶到,程娘子這才安心地走。

    蘇媽媽先是返回去告訴青舒人已經送走了,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關上門,臉色就變了。人家這是嫌棄他們夫妻的出身,不願意將古平秀嫁過來,她明白,她心裡明鏡似的。可是能怎麼辦,兒子喜歡古平秀。

    她活到這把年紀,從來沒覺得自己當人奴婢丟人,可是到了兒子娶親的時候,她的身份成了人家拒絕的藉口,她的心中結了濃的化不開的鬱氣。她也曾是莊戶人家的女兒,八九歲的時候家鄉鬧災,爹娘帶著她和弟弟逃災荒。逃荒的路途中,弟弟得了病,眼瞅著就不行,她哭著追富人的馬車,希望有人能救救她弟弟。

    可她無論怎麼求,都沒人肯伸把手。當時的一家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正在絕望的時候,一個壯實少年上前,背了她弟弟就走。她和爹娘嚇壞了,哭著喊著追在少年後頭。沒想到,那少年將她弟弟背到一名大夫的馬車前,讓大夫給她弟弟看病。

    她這才知道,少年以當三個月護衛的條件,給了她弟弟活命的機會。她便記住了少年的名字,古雲虎。

    幾年後在京城相遇,她已是大戶人家的婢女,古雲虎是混跡軍中的小小頭目。她認出了古雲虎,古雲虎卻不記得她。再次相遇,古雲虎在京中的平安巷買了居所,帶著古強和一個老漢居住。她咬了咬牙,用攢下來的銀錢自贖自身,自薦當了古雲虎的丫鬟,每日裡縫補、洗衣、做飯。

    古雲虎怕壞了她的名聲,幾次趕她,她都不走。古雲虎沒辦法,又買來一個老婆子,她這才留的名正言順,簽了賣身契。她願意一輩子為奴為婢,報答古雲虎對她弟弟的救命之恩。古強要娶她的時候,她也說了,她這輩子都是古府的下人。古強沒有嫌棄她的身份,用花轎抬了她進門,讓她繼續留在古府做事。

    如今,她的兒子因她下人的身份被人拒絕了親事,她依然不後悔成為古府的下人,可是兒子喜歡那姑娘,她該如何是好?

    古強回屋拿東西,見到蘇媽媽在掉眼淚,吃了一驚,「出了什麼事?」

    蘇媽媽便將事情說了,問古強怎麼辦。

    古強沉著臉,坐了老半天才開口,「你不用愁,咱兒子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喜歡他的姑娘不少。這個不成,咱們再找。」

    蘇媽媽哭著道:「咱們是可以不當回事,可這是兒子自己看上的姑娘。」

    古強坐過去一些,摟住蘇媽媽說:「行了,多大歲數了還動不動掉眼淚。」

    蘇媽媽心裡越發難受,靠在古強的肩上又哭了一陣兒才冷靜下來,囑咐道:「這事可別讓小姐聽到,小姐心裡會不舒服。」

    見她不再哭了,古強答應一聲,囑咐她不用去前頭伺候了,省得被小姐看出點兒什麼等等,這才留了蘇媽媽一個人,出去了。

    古強在院中踱來踱去,最後似乎下定了決心,尋到正在劈柴的古長河,兩個人去了古元河的屋子。

    「爹,怎麼了?」見自家爹臉色不好,古元河一邊關門,一邊問。

    「爹娘將你一個人留在這邊五年多,心裡一直很愧疚。現在團聚了,總想著補償你,沒想到,天不遂人願,這立馬就出了差頭。」

    「爹,您和娘不需要愧疚,兒子當年是自願留下替將軍守墓的,又不是爹娘逼的。這好好兒的,咋又提這事?」

    古強一臉安慰地拍兒子的肩膀,「爹知道你沒有任何怨言,可做爹娘的哪能不疼自家兒子。爹也不瞞你,程娘子今日去大古家村為你提親,被古平秀的家人委婉的拒絕了。他們不是看不上你,而是看不上你爹娘的身份,嫌咱們一家子是給古府當下人的。為這事,你娘覺得對不起你,一個人躲在屋裡哭,不敢出來。」

    古元河的臉色當時就沉了下來,老半天才說話,「爹,程娘子的原話是怎麼說的?」

    古強將從蘇媽媽那裡聽來的學了一遍。

    古元河有片刻的晃神,很快又定定神,沉聲說,「爹,您放心,兒子心裡有數。既然人家看不上咱們,咱們也不必辦上竿子的事兒。等娘心情好了,就和程娘子說一聲,這門親,咱們不求了。」

    「這事兒,不急,爹告訴你,是讓你心裡有個數。過幾天,再讓程娘子去一趟,若人家還是不改口,那,咱們就不求了。爹知道你心裡難受,可你要知道,娶娘子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一開始人家就瞧不起你,這往後的日子不會過的舒坦。」

    「爹,兒子記住了。您去忙吧!兒子去陪娘說說話。」古元河不混,也覺得他爹說的道理不差,心裡再難受,他也不能讓娘被人小瞧了去。

    父子倆這才出了屋子,分開往兩個方向走。等他們走沒影兒了,扣在屋前的背簍動了,一掀,從下邊鑽出一個人來。這鑽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古元寶。他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他見到爹的臉色不好,又帶了大哥進屋,這才好奇跟過來的。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前邊,坐在位子上,根本無心聽課,還被盧先生罰站。

    這個時候,青舒正坐在程牙人的家裡,與程娘子說話,已經知道了程娘子第一次去古平秀家裡得到的結果。她輕笑出聲,笑瞇了眼,「這樣,過個兩天,麻煩程娘子再走上一次。就問,若是古府放古元河出去,還古元河一個自由身,他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自然,古元河既得了自由身,那便與我古府是沒有任何瓜葛的,與我古府的管家與管事娘子也是要斷了關係的。」

    程娘子聽了,手心裡全是汗,「小姐,這世上哪個男兒為娶妻會斷了與爹娘的血脈親情,這可是一輩子要受人唾罵的。」

    青舒正了臉色,「抱歉,嚇到程娘子了。我也就是這麼一說,想讓你探探對方到底是在試探我古府的誠意,還是看不上古元河,真心不想結這門親。其實,有一事我不介意與程娘子透個底。古元河不是古府下人,他是代我古氏姐弟守護將軍墓五年的人,他以下人自居,但在我古氏姐弟心中,他不是親兄長,卻勝似親兄長。」

    程娘子聽了這話,一臉的震驚。

    青舒嘆了口氣,「算了,程娘子暫時不必再去大古家村,不過,要麻煩程娘子打聽打聽,這鎮里鎮外有沒有品性好、人勤快,又到了適婚年齡的好姑娘。若有合適的,麻煩程娘子給府裡送個信兒。」

    程娘子滿口答應。

    青舒又交待一遍程娘子,她已知曉一切的事,不能說露嘴。若蘇媽媽問起,就說她過來只為拜託程娘子為府中未成家的壯丁們尋合適的姑娘說親。

    出了程家門,青舒沒有回府,而是坐著馬車出了鎮子。

    周伯彥趕到的時候,就見皚皚白雪中,光禿禿的林木中,站著一名背對他的身披淺藍色斗篷的女子。

    把人帶到,丁家寶停在馬車邊,與李大郎站在一處。

    小娟走上前,行了禮,「彥公子,小姐請您過去說話。」

    周伯彥將手中的韁繩扔給顧石頭,一步一步,往女子所站的方向走過去。只見雪地上的一串女子的腳印旁,印上了屬於男子的大腳印。

    聽著身後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青舒捏緊手中的契紙,慢慢回頭。

    周伯彥看到她露在斗篷帽外的臉凍的紅通通的,眼睛卻依然明亮的樣子,停在了離她有七八步遠的地方,「不冷嗎?站在這裡。」

    青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有件事想麻煩你,便冒昧地請了你來。」說著,縮在斗篷裡的左手伸了出來,抓著契紙遞向周伯彥,「麻煩你幫我看看,它們之間的區別,我不懂這些。」

    周伯彥定定地看了她幾眼,見她臉上沒有什麼不妥的表情,這才上前兩步,伸出兩指,夾住契紙的一角。

    青舒便立刻鬆了手,將手縮回斗篷裡,屈膝一福,「多謝。」

    周伯彥很是詫異古青舒此刻的表現,收回手,展開折到一起的紙看,是兩張契紙,確切地說,是兩張賣身契。所不同的是,衙門蓋的印章。

    「買賣奴僕要到官府備案,所謂的備案一是官府蓋上印章,一是收相應的稅。不過,蓋的印章有兩種,一種是死契章。蓋上這種章的奴僕,不僅自己終身為奴,有了兒女也是終身為奴,被稱為家奴。」就像這張,他揚起卞小娟的賣身契。

    「另一種是活契章。你買了奴僕,立了賣身契,但有意讓奴僕為自己贖身,便會在官府備案時,要求蓋上活契章,就像這張。」他揚起許麥子的賣身契。

    「沒有備案會如何?」青舒緊張地問。

    「不如何?你不必擔心,沒有備案,官府也不會追究你。自然,沒有備案的賣身契也是有效的。朝廷有規定,允許大戶人家有一定數量的沒有備案的奴僕存在。」說著,周伯彥折好兩個賣身契,又兩指夾住,遞向青舒。

    青舒伸手接了,「依我們古府目前的情況而言,允許存在幾個沒有備案的奴僕?」

    周伯彥側過身站著,「忠武將軍雖然已逝,但皇上封的四品誥命夫人即忠武將軍夫人安好。按照大安律令,古府奴僕不得超過百人,未備案的奴僕不得超過十五人。」

    「簽了死契的,世代為奴,不可以贖身,是嗎?」青舒一臉的認真。

    「也不盡然。雖然不能贖身,但若是主子開恩,還是可以放出府的。」

    就這樣一問一答間,青舒總算弄清楚了。簽了死契的奴僕不是自己想贖身就可以的,必須是主家開恩,願意放他出去才可以,而且給主家交了贖身銀子後,還要交給官府一筆銀子,才能由奴轉為良人。而且,三代內,不得參加科舉。

    簽活契的,想要贖身,報了主家,得到主家允許,交了贖身銀子,再到官府消了奴籍便可。自然,三代內,不得參加科舉。

    簽了賣身契,主家沒到官府備案的,主家允許贖身後,直接為良人,五年內不得參加科舉,而不再是三代。

    再有,簽了死契的奴僕有了子女,子女出生之時便為奴。簽了活契的奴僕有了子女,不想讓子女為奴為婢,得到主家的允許,可將子女以良人的身份送出府去交給親戚或朋友養。沒有在官府正式備案的奴僕有了子女,同樣的,出生時是良人身份。

    弄清楚了這些,青舒略一沉吟,拿出帶在身上的一顆珍珠,「公子可知它的價值?」

    周伯彥看了一眼,立刻轉過頭。他看到了珠子,同時也看到了她凍的越發通紅的臉,他抬腳往回走,「邊走邊說。」

    青舒微愕,但馬上跟上,保持著五六步的距離。

    「一吊錢一顆,南邊的富戶拿來給孩子玩耍用的。」

    青舒聽的吸氣,「多嗎?」

    「不多,偶爾才能碰上。」

    「那,能碰上的,都是這麼大的嗎?」

    「不是,這樣大的更少。」他的手下可是收集了三年半,才得到了這麼大個頭的珠子一百零九顆。一轉手,他全給了青陽。

    青舒跟的吃力,直接用跑的,追上他,「我們談個買賣。」

    周伯彥停步,看了眼一仗開外的古府下人和自己的隨從顧石頭,又看了眼眼睛晶晶亮地擋在自己前頭的古青舒,淡淡地說道:「有話快說,我還有事要辦。」他很懷疑,面前的女子是不是腦子壞了,否則臉都凍成那樣了,還不趕緊回府去,反倒一臉高興地站在冰天雪地裡要和他談什麼生意?

    「你有一家珍寶閣對不對?」問題出口,青舒的眼睛閃閃發亮。

    周伯彥別開臉,「嗯。」

    「那,你的珍寶閣裡一定有不少手藝超群的匠人。你等我一下,我拿樣東西給你,你記得要找你手下最好的匠人,幫我把東西做出來。」說罷,轉身往馬車跟前跑過去。

    小娟見了,趕緊迎上,「小姐,您慢些,小心腳下。」

    青舒覺得身上的斗篷很礙事,跑的已經夠慢了,再慢,那和走有什麼區別。她到了馬車邊,趕緊催小娟從車裡拿了一個小匣子出來,然後打開,露出匣子裡的紙張和一顆珠子,她再把手裡的一顆珠子也放了進去,合上匣子,示意小娟交給一旁的顧石頭。

    顧石頭看向走過來的周伯彥,見周伯彥點頭,這才接過匣子。

    「拜託你了,做好後,你的手下什麼時候順路,什麼時候幫我捎回來。」青舒雖然說著拜託你了,但從頭到尾,她一點都沒客氣。

    「要怎麼謝我?」既然是找他珍寶閣的匠人做東西,自然左不過女子喜愛的金銀首飾類的東西,他倒是可以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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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39:51
第八十六章 打劫,送行
   
    青舒的笑容一僵,「你不是很願意當小陽的哥哥嗎?怎麼,幫這點小忙你都要提要求?」這買賣都沒正式談,就開口問她怎麼謝,這個人果然很討厭。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馬前,抓住韁繩,瀟灑上馬,「你的酸菜全部歸我。」

    青舒愕然,「你……」她這會兒才意識到,家裡有個小叛徒是多少嚴重的一件事情。她最初試醃的一小缸酸菜可以吃了,於是前兩日府裡做了豬肉燉酸菜吃,當時小陽非常喜歡。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傳到周伯彥的耳裡,還讓周伯彥給惦記上她的酸菜了,太沒天理了。

    「你的果酒,一壇歸我。」他說罷,輕夾馬腹,往來時路慢慢悠悠地走。

    青舒那個氣,周伯彥這廝居然連她釀果酒的事情都知道,太討厭了。她氣的左右看了看,找不到個拿來打人的東西。突然靈機一動,她彎腰團了一團雪,描準周伯彥的後腦勺大力扔了過去,順便喊道:「你去搶劫算了,討厭鬼。」這會兒,什麼買賣、什麼珍珠首飾,全讓她甩腦後去了。

    周伯彥一偏頭,輕鬆躲過飛來的雪團,頭也不回地大聲道:「兩壇,我要兩壇果酒。」

    青舒有心再打他,但一個雪團過去一壇就變成了兩壇,氣得直跺腳,「餵,你怎麼那麼小氣。還我的匣子,不求你了,我找別人幫我做,我找步小八,和步小八做這份買賣,哼!」

    周伯彥回頭看一眼氣得跳腳的青舒,好心情地大笑出聲。

    原本因自家公子的打劫行為而被弄愣在原地,回神後正在上馬的顧石頭,突然聽到自家公子大笑出聲,嚇的腳下一滑,踩空了馬鐙,摔趴到地上,弄了一身、一臉的雪。他自覺丟人,趕緊爬起來,隨手抹了把臉上的雪,迅速爬上馬背,去追前頭的周伯彥機甲步兵。

    小娟可沒工夫笑話顧石頭,趕緊上來替自家小姐捂手,「小姐,您的手都冰了,以後要抓雪,千萬別自己來,讓奴婢來。」

    青舒氣的不輕,一踢腳下的雪,抽回手,不想弄冰了小娟的手,氣乎乎地道:「回府。」然後臭著張臉,由小娟扶著上了馬車,並氣乎乎地坐好,嘴裡嘀咕一句:叛徒小陽,等著,這次定要你好看。

    回到府中,天色尚早,青舒面色不善地下馬車,急匆匆地往裡走的同時,問迎出來的小魚,「少爺在哪裡?」

    小魚看出青舒心裡不痛快,趕緊答,「盧先生留少爺抄今日所學,還在前院的書堂。」

    青舒聞言,拐了方向,直接去了前院的書堂,碰一聲推開門,看也不看坐在夫子之位的盧先生,走向青陽。

    青陽正在默寫文章,聽到動靜抬頭,見是青舒,站了起來,笑咧了嘴,「姐姐。」

    青舒哼了一聲,幾步過去,一把揪了他的耳朵。

    青陽當時痛得皺了一張小臉,「哇,痛,痛,姐姐,小陽痛。」

    看弟弟的臉色確實很痛的樣子,青舒一下心疼起來,剛要鬆開,周伯彥大笑的模樣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心底的火又起,擰著弟弟的耳朵不放,「小叛徒,小壞蛋,姐姐今天非擰了你耳朵下來不可。」

    「姐姐,姐姐,小陽不是小叛徒,小陽不是小壞蛋,姐姐,不要擰,痛,唔,小陽痛啦……」青陽一邊紅著眼眶說自己不是小叛徒,一邊抱住姐姐不肯撒手。

    無論如何,青舒還真下不去死手,她鬆了手,但不忘張牙舞爪地嚇青陽,「臭小子,膽子肥了是吧!居然敢出賣姐姐,什麼都跟姓周的混蛋說,氣死我了。我不要你了,去跟姓周的過去吧,哼!」

    哇地一聲,平日里自詡為男子漢的青陽大哭起來,緊緊地抱著青舒的腰,「不要,唔唔……姐姐打,打小陽,不能不要小陽,姐姐打,姐姐擰小陽的耳朵沒關係,小陽再不喊痛了,哇……哇……」哭的那才叫一個傷心。

    青舒傻眼,這,這怎麼就哭了?她氣還沒出完,反過來還要哄犯錯的弟弟,天理何在?可是吶,她就寶貝這個弟弟,能怎麼辦?

    她無奈地重重地嘆了口氣,輕拍八爪魚似地纏在她身上的小人的背,「好了,好了,因為你這個小叛徒告密,姐姐的酸菜和果酒都要讓姓周的混蛋給搶了,姐姐都沒哭,你哭什麼?不哭啊,不哭。姐姐要小陽,姐姐怎麼能不要小陽!」

    青陽的哭聲小了許多,「真,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還真。」她鬱悶啊!

    青陽吸了吸鼻子,含糊不清地說:「小陽不是叛徒。」

    關於這點,青舒堅決不妥協,「你不是叛徒,姓周的怎麼知道姐姐有酸菜、有果酒?」

    青陽很不理解自己怎麼就成了叛徒,「小陽不是叛徒。小陽只是告訴彥哥哥姐姐做了好吃的酸菜,還有好喝的果酒。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給小陽做好吃的,給小陽做好喝的,比彥哥哥都厲害。」

    青舒一陣無語,還說不是叛徒,這不就三言兩語地將她手裡的好東西都給抖摟出來了嘛!周伯彥那廝那麼討厭,能不起心思嗎?她怎麼就養了個笨蛋弟弟呢!

    咳咳……旁邊有人咳嗽兩聲。

    青舒的身體一僵,慢慢轉過臉,看到黑著臉的盧先生,訕訕地笑,「抱歉,先生,青舒太過激動,莽撞了。」

    沒想到,盧玄方開口第一句不是訓斥青舒擾了他課堂,而是非常關心地問了一個問題,「姓周的要搶了你的酸菜和果酒,到底是什麼意思?」

    青舒一臉狐疑地看著盧先生回道:「我拜託他幫我打個金釵,他居然說要我全部的酸菜,還有兩壇果酒。」

    盧玄方霍地起身,「什麼?姓周的好膽量,居然跟先生搶酸菜。不行,不能答應,酸菜都給了他,我們吃什麼?打金釵的事,交給先生來辦,不能讓姓周的得逞。」

    青舒額頭上滑下三根黑線來。搞了半天,他這麼激動,是擔心往後吃不到豬肉燉酸菜。這幫人,一個比一個討厭。

    「對了,果酒是什麼?先生怎麼不知道?」盧玄方捋了捋鬍子,看向青舒的眼神過於熱切了些。

    青舒咬牙暗恨,又有一個惦記她果酒的出來了,太氣人了。她努力不讓自己發飆,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果酒不是酒,就是水果搗碎了,擠了汁水出來,加些糖,給小姑娘喝的。」心說:小姑娘喝的,你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再惦記了吧。

    「小姑娘喝的?來,給先生嚐嚐,到底是個什麼味道。」他盧玄方可從來不知道臉皮是個什麼東西。

    青陽已經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甜的,還有點,唔……」

    青舒一把摀住他的嘴,一本正經地道:「先生,都說了是小姑娘喝的,怎麼好意思拿給先生喝,那樣有損先生形象。」

    盧玄方笑的那個和藹,「先生是我行我素慣了,不講究那些迂腐之道。」

    青舒是發現了,跟厚臉皮的人不需要多說,因為多說無益,多說會氣死自己。她便拉了哭成花貓臉的青陽,低下頭,無視盧先生,急步往外走。

    「別忘了拿給先生嚐嚐。」盧玄方自他們姐弟後頭提醒道。

    青舒含糊其辭地應了,拉了青陽回去,讓小魚打了盆溫水過來給青陽洗了臉,這才坐下說話。

    「小陽,以後姐姐鼓搗出什麼東西來,你千萬不可以告訴別人,知道嗎?」

    「小陽知道了。」他怯怯地說。

    「你看,姐姐前後忙了一個多月才鼓搗出來的酸菜,你彥哥哥一張嘴就全要。姐姐鼓搗了五壇果酒,最後只得兩壇,一共就得兩壇,因為你告訴了你的彥哥哥,你彥哥哥就說要走兩壇。過年的時候,我們要喝什麼?」

    青陽這會兒有點生氣,小聲道:「彥哥哥壞,搶姐姐的東西。」

    「你再看,你的盧先生一聽果酒,就馬上打起了它的主意。若是他嚐了,喜歡上了,找你要果酒,你是給還是不給?你也知道,你的盧先生最愛喝酒,被他惦記上,不出十天,他肯定能喝光兩壇酒。」青舒信誓旦旦地分析給青陽聽。

    青陽低著頭,嘟著嘴,把盧先生也暗暗劃入壞人的行列。

    「以後,姐姐鼓搗出什麼好東西,你還告不告訴別人了?」

    「不告訴。」青陽很堅決地表態。

    「這就對了。以後啊,姐姐允許你說出去的,你告訴別人沒關係。像這次酸菜的事情,姐姐對外瞞的好好的,你一下給說露了,害得姐姐掙不上銀子。再有果酒的事,不僅外人不知道,府裡人也沒幾個知道,現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了,都想要姐姐的果酒,可姐姐一共就那麼兩壇,你說怎麼辦?」

    「姐姐,對不起,都是小陽不好。」這會兒,青陽說話已經帶了哭音。

    青舒見了,輕捏他軟軟滑滑的小臉,「不許哭哦。姐姐不是罵你,姐姐是在告訴你,以後啊,有些事情只能是我們姐弟之間的小秘密,不可以說出去。因為說出去了,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小陽不說出去,彥哥哥也不告訴了。」一邊說,一邊還主動拿小臉蹭青舒的手,像個討好人的小狗一樣。

    青舒抿唇一笑,捧住他的小臉親了一口,「這才乖。」然後對他咬耳朵,「晚飯的時候,姐姐給你喝一盅果酒。」

    聞言,青陽的眼睛變得晶晶亮。

    第二天一早,青舒派人出去買了二十個只能裝一斤酒的小壇子回來,然後親自動手,打開密封好的大壇子,用盛酒器從大壇子裡盛出果酒,一斤一斤地裝滿二十個小壇子。青陽、小娟和小魚也沒閒著,裝滿一個小壇子,就趕緊密封上一個。

    等全部弄好的時候,青舒已經用酒壺留了一壺果酒,招呼小魚拿來四個酒杯,把酒壺中的果酒倒上,四個人一人手裡拿了個酒杯,個個笑瞇了眼,寶貝的不得了,一點一點地喝著。

    蘇媽媽進來催的時候,青舒倒一杯遞給蘇媽媽。

    換作平常,蘇媽媽定是謹遵本分推辭不受,可這會兒一看到杯中液體的顏色,竟是喜笑顏開地接了,一點一點地抿著喝。這美容養顏類的說詞,無論什麼時代,對女人的殺傷力那是沒的說。

    一刻鐘後,青舒姐弟坐著馬車出府,前往石記客棧,不多時就到了客棧前。

    周伯彥的商隊正在最後檢查車馬,步五的十幾個隨從則牽了馬站在一側。

    古府馬車靠邊一停,古強上前與帶隊的人說話。很快,那人進去客棧內通報,不多時,身披寶藍色斗篷的周伯彥和身披月牙色斗篷的步五步飛鵠從客棧走了出來。

    青陽已經下了馬車。他頭戴淺紫色綢子的高高的帽子,脖子上是同色的脖套。他身上穿著淺紫色綢子的長袍,手上戴了同色的手套。帽子做的高高,青舒提的要求,說是戴上不會弄亂、弄散了男子束起的髮髻。脖套這東西也是青舒比劃再發表意見,許五娘琢磨出來的。手套嘛,自然也是青舒鼓搗讓許五娘做出來的。現在他們府裡,人手一頂帽子、一個脖套、兩雙棉手套。

    禦寒措施非常到位的青陽從頭到腳一身的淺紫,再加上他唇紅齒白的五官,他身上不同於他人的帽子、手套等物,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受人注目的青陽羞澀地一笑,迎上前,「彥哥哥,步哥哥,青陽來送你們了。」

    步飛鵠面帶笑容地說好。

    周伯彥抬手想摸他的頭,但想到他頭頂的帽子,收回手,「今日不讀書嗎?」

    「和盧先生告了假,回去後再補上。」青陽解釋完,喚了一聲元寶,又說,「彥哥哥,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青陽準備了兩壇果酒和禦寒之物,就當是提前送給彥哥哥的年禮。彥哥哥不許嫌棄。」

    周伯彥看到一旁的元寶抱了一斤的兩個小壇子遞給顧石頭,小娟拿了個包袱塞給顧石頭,挑了挑眉,「哥哥不嫌棄。」

    青陽偷瞄一眼停在不遠處的自己府裡的馬車一眼,「那個,姐姐說,果酒是姑娘家和小孩子喝的。」說完嘟了嘴,「彥哥哥以後不許欺負小陽的姐姐,否則,否則,小陽不理彥哥哥了。」

    周伯彥覺得好笑,他跟古青舒說要一壇子果酒,古青舒拿雪團丟他,他就說要兩壇,古青舒就鑽了空子,拿了這麼兩個小小的勉強可以稱呼為壇子的東西來糊弄他。那女人精著呢,他欺負的了麼!

    他彎腰,一把將青陽抱了起來,湊到青陽耳邊小聲說,「你姐姐罵哥哥是討厭鬼,哥哥便逗她要酸菜和果酒,她便拿雪團丟哥哥。小陽以後要小心,千萬別惹惱了她,她兇巴巴地會打人。」然後眨了一下眼睛,「秘密,不許說出去。」然後將聽的一愣一愣的青陽放到地上。他相信,他抱起某人寶貝的弟弟說悄悄話,躲在馬車裡的某人指不定就要氣得要跳出來了。

    不得不說,聽了周伯彥的話,青陽是真的鬆了口氣。心裡想著:果然,彥哥哥是好人,不是壞蛋。

    周伯彥與古青陽的悄悄話,別人沒聽到,步飛鵠可是聽的一清二楚的,他忍俊不禁地看著周伯彥,搖頭,不解一向冷清的周伯彥何時有了這種閒情逸致,居然專門和一個姑娘過不去,非得去撩撥人家姑娘發火兒不可。

    古強知道小姐不待見少爺太過親近彥公子,於是從旁提醒,「少爺,給步小姐帶的東西準備好了。」

    青陽這才將視線從周伯彥身上拉回,看著步飛鵠,「步哥哥,姐姐說過年的時候不能回京去看步姐姐了,有點東西麻煩步哥哥帶給步姐姐。」

    這時候,小魚抱著一個大包袱、一個小包袱,小娟和元寶各抱著兩個小壇子站在青陽身後。

    「四壇果酒,一套禦寒衣物,是姐姐送給步姐姐的東西。」然後一指小魚手裡的小包袱,「這是小陽送給步哥哥的禦寒之物。」又拿出一封信,「這是給步姐姐的信。」

    步飛鵠說了謝,收好信,東西讓隨從接了,安放到馬車上。

    青陽不放心地交待周伯彥和步飛鵠,「果酒一定要放好,不能打了,不能灑了,這可是姐姐才有的東西,外邊買不到。」

    被叮囑的兩個人鄭重地表示知道了。

    在青陽的依依不捨中,車馬動了,端坐馬背上的周伯彥、步飛鵠的身影,隨著十幾輛車馬與眾隨從們,慢慢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等小娟扶了青陽坐進馬車內,古強示意李大郎趕車,眾人打道回府。

    車內,青陽抱著青舒的胳膊,一邊撒嬌、一邊耍賴靠在青舒的身上不肯分開。

    十來日後,康溪鎮迎來了今冬的第二場雪。又過得幾日,在鞭炮聲中,青舒的「風味小吃鋪」正式開張。水煮五香豆子、炒豆芽、豆芽湯、風味蘿蔔湯與豆沙包的名聲,很快席捲了小小的康溪鎮。木聰為廚子;陳虎子夫妻是廚房打雜的;吳小山和寧四為伙計;古元河是掌櫃,坐櫃檯收銀錢兼記賬。

    最特別的是,風味小吃鋪另有單獨隔開的兩個窗口,一個窗口專賣豆沙包,自然,連帶的也賣些白麵饅頭、雜糧麵豆沙包等。一說豆沙包,肯定是白麵的,紅小豆做餡料,皮薄餡多,八文一個。而雜糧麵豆沙包,是為吃不起豆沙包的人準備的,以雜糧麵為皮,花腰豆為餡料,皮厚餡少,兩文一個。

    另一個窗口,專賣泡發好的豆芽,即黃豆芽,八文一斤。這兩個窗口,人們都是隨買隨走,並不佔用鋪子裡的桌椅。豆沙包的窗口由莊子上調過來的康栓柱負責,豆芽的窗口由韋鐵鎚負責。

    與此同時,錦陽城裡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小的鋪子,名為古記包子舖。這裡,賣葷素兩樣餡兒的包子,賣豆沙包,賣生豆芽。包子和豆沙包均是十文一個,生豆芽十文一斤。每日里,大家總會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帶著七八歲的兩個男孩子,喜笑顏開地應付前來買東西的人。而廚房裡忙活的,大家不曾見到的,是一名瞎了一隻眼、左腳微跛的高瘦的三十來歲的男人。

    再有錦陽城的一品樓隆重推出了新菜品,荷葉餅扣肉、鹵豬蹄、海帶豆芽湯和水煮五香花生四道菜。同時,主食上新增了豆沙包。

    古記包子舖雖然很小,可周圍的人總會見到一品樓的伙計趕著馬車出現在古記包子舖前,搬了些東西裝上車後拉走。再有,每隔一兩天,知府大人府上的管事婆子會到這裡買上一籃子包子或豆沙包;巡街的捕快或衙役時不時會出現在周圍,管前頭招呼客人的婦人一口一個嫂子地喊著。

    在刮著寒風、天空陰沉的似要下雪的天裡,周伯彥和步飛鵠回到京城。兩個人各自回府,稍作梳洗,一個去了景陽公主府,一個去拜見府中長輩。

    景陽公主與駙馬見周伯彥歸京,竟是一臉的驚喜,見他面帶疲憊之色,便不忍心拉著他說話,吩咐了丫鬟趕緊整理了房間,催著他先去休息。

    周伯彥拿過顧石頭手裡拎的一個小壇子,不客氣地丟給駙馬,「放到屋子裡去去寒氣,晚上咱們嚐嚐大安獨一份的果子釀的酒。」

    駙馬確實被入手的小壇子冰到了,剛想丟出去,聽了這話,立刻護好小小的壇子,「原來又搜羅了好東西回來,哈哈……」

    景陽公主一拍掌,「阿彥,你好樣的,早該如此。憑什麼有好東西總第一個送你舅舅,不送我。說好了,以後有好東西,一定得第一個送我這兒來。」

    步府那邊,步語嫣得了青舒送的四壇果酒和一個大包袱,愛惜的不行,誰都不讓碰,連嫂子們都不行。等她看過了信,歡呼一聲,讓小杏打開了包袱,見到滿眼桃紅色的御寒之物,心裡那個美。

    她先是拿起繡了素雅蘭花的高高的帽子戴到頭,發現不僅暖和,而且不會壞了梳理好的頭髮,帽頂綴下來的穗兒和穗兒頭的毛茸茸的圓球隨著她的動作動來動去,非常可愛。

    她拿下頭上的帽子,又拿了信中所提的脖套,左看右看,最後根據信上說的,套到脖子上,然後將脖套上同色的左右兩根綢線一拉,寬鬆的脖套便貼服在脖子上。她覺得稀奇,拉緊,鬆開,試了好幾次,這才取下來。

    下邊是套女子的長裙。她在小杏的幫助下穿上它,係好裙子上帶的寬腰帶,往那裡一站,整個粉嫩嫩、水靈靈的漂亮小姑娘一個。上身胸前為點綴而繡出的朵朵紅紅的花瓣,不像是繡上去的,反倒像是布料上自帶的一樣。腰帶也很漂亮,將她的纖腰毫無保留地展現了出來。再看它的裙擺,有兩層,外層的長不及膝蓋,掐出的褶皺像波浪一樣。裡層的長自然是正常的,蓋住了她的繡花鞋面。

    步語嫣喜歡的不得了,在地上轉了一圈兒,趕緊將脖套戴上,拉上綢線並將綢線係出蝴蝶結來。然後戴上帽子,最後拿了手套左右看了看,伸了手進去,「呀,這個好暖和。」說罷,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衝出屋去,在個個院子之間瘋跑,到處顯擺。

    小秋兒見了,喜歡上了姑姑帽子上的的兩個毛茸茸的小球球,追著姑姑要帽子戴。

    步語嫣雖然是當人小姑姑的,平日里也大方,但今天她大方不起來,堅決不把帽子讓給侄女,逃的遠遠的。

    小秋兒追不上小姑姑,那個傷心,哭的那才叫一個可憐,步府男女老少全員上陣都哄不住。

    步五頭痛,又不忍心斥責妹妹,最後拿出了青陽送的寶藍色帽子,說要和步語嫣換。

    男子的帽子自然沒有小姑娘的帽子好看,步語嫣護緊自己的帽子,堅決不換。這時候,步七、步沖和步勇叔侄三個從不同方向撲向步五,搶奪帽子。

    在一陣混亂中,小秋兒眨著大大的眼睛,臉上還掛著淚珠,看著叔叔和哥哥們鬧做一團的樣子,拍著小手咯咯笑起來。

    於是,以步老夫人為首的老少三代女人們總算鬆了口氣。

    步夫人使勁兒點女兒的腦門,「還不快走?再惹哭了秋兒,娘就打你。」

    步語嫣吐了吐舌頭,趕緊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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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酸菜進京
   
    日子總是不知不覺地自人們的指尖悄悄流逝著,從不停留。這年冬天,是個豆沙包和豆芽菜紅火的一個冬天。尤其是豆沙包,自京城的一品樓和如意酒樓強力推出豆沙包後,一下就風靡了整個貴族圈子。

    據說,就連尊貴的當今天子都愛吃豆沙包,每三天必須要吃到一次才滿意,否則就會發脾氣。如此一來,這豆沙包更是炙手可熱起來。

    一品樓和如意酒樓同步施行限量出售,每天只賣兩千個豆沙包,二十文一個,各府的管事可是要早早來排隊才買的到。自然,在酒樓消費的顧客的待遇就不同了,豆沙包隨便點、隨便吃,若你想外帶,可以,但一人不得超過五個豆沙包。

    如此過了半個月,突然有一天,在京城就多了一家小小的包子舖,一縷香包子舖。每日里,包子舖門窗上的板子一卸,三個傷殘男人走出來分別吆喝一句「醬肉包子出鍋」、「灌湯包子出鍋」、「豆沙包出鍋」,然後轉身回鋪子裡擦拭桌椅,等著客人上門。

    如此一來,很快便有大戶人家的小廝或婆子帶了食籃子進門,買了包子或豆沙包匆匆離去。同時,食客會陸續上門,點上一碗熱乎乎的蛋花湯或小米粥,再點上包子或豆沙包,來一小碟鋪子裡配的小鹹菜,美美地吃上一頓。

    而廚房裡負責配包子餡兒和豆沙餡兒的,是一個左腿截肢的中年男人。他的身邊,總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是他的兒子,負責為他遞東西和里外傳話兼照顧他。廚房裡幫忙包包子和包豆沙包的兩個婦人,一個是他的妻,一個是外邊三個傷殘伙計中的其中一個的妻。

    這家店的掌櫃,坐在特製的有輪子的木椅上,衣著不華貴,身上卻透著一股子的貴氣和優雅,長相也很出色。每日裡,總有十名人高馬大的侍衛晨間護送這位掌櫃過來,午時過後再護送回去。

    十二月十九,早起時天空飄著零星的雪花,到了午時,竟下起了鵝毛大雪。因下大雪的緣故,一縷香包子舖裡的客人並不多,只有零散的幾個常客。

    一身貴氣的掌櫃坐在櫃檯後頭,劈裡啪啦地打了一陣算盤,抬頭問店內的伙計們,「你們誰要回鄉過年?」

    三個人都說不回,表明家裡沒人可掛念的,孩子也交給了穩妥的人來照顧。

    掌櫃的點頭,吩咐道:「東家的意思是,你們若不回鄉就將各自的孩子接過來,在鋪子裡過年。年後,若是想留孩子在身邊,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們別耽誤了東家的活計,還能顧好孩子就成。」

    三個大男人正激動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只聽門響了,厚厚的簾子掀起,鋪子裡有客上門。他們趕緊動起來,迎接客人。

    進來的是步七和步語嫣。

    步七一邊解開身上的斗篷交給鋪子裡的伙計,一邊說道:「二哥,快上包子和熱湯,我餓了。有酒沒?有酒燙上一壺。」

    步語嫣站在門口,讓小杏拍打身上的雪花的同時,嘴裡也不閒著,「二哥,我要吃豆沙包和醬肉包子。」

    坐在櫃檯後的掌櫃溫文一笑,「你們兩個,怎麼又來了?古姑娘的鋪子早晚得讓你們兩個給吃窮了。」

    兄妹兩個大咧咧地佔據離櫃檯最近的桌子坐下,異口同聲地道:

    「吃窮了誰,也吃不窮古姑娘」

    「吃窮了誰,也吃不窮舒姐姐。」

    說罷,兄妹兩個對視一眼,大笑出聲。

    那幾個常客對此已經習慣,結了賬各自離去。

    不過片刻,步五和步六結伴而來,對著掌櫃喊了聲二哥,然後敲已經埋頭吃包子的弟弟妹妹的頭。

    在京城下著鵝毛大雪的時候,輝州的康溪鎮卻是個晴好的天氣。

    古府的田莊上,今日殺了六頭豬,豬舍裡還剩五頭大肥豬。男人們正忙著砍肉、剔肉骨頭、收拾豬頭豬蹄以及清洗豬內臟和豬腸子。女人們都在廚房忙活,跺蔥花的、切酸菜絲的、切蘿蔔絲的、洗了白菜切片的、大鍋裡小火煉油的……

    青舒帶著自己的兩個丫鬟,先是去菜窖看了眼存下的白菜、蘿蔔,之後去看已經醃好的七十大缸的酸菜,心裡琢磨著是和豆芽賣一樣的價,還是要賣的更高一些。

    無論豆芽還是酸菜,今年是第一年上市,價格貴些無可厚非,因為面向的消費群體是富人。明年冬天,價格肯定往下落一些,雖然有人會學著做,但她的人嘴嚴,正確的方法傳不出去,味道就不一定對,她還可以保持一年的高利潤。至於往後,她想讓酸菜變成同現代一樣尋常百姓家冬日的必備菜,不會再指著它賺錢。

    青舒剛走出放酸菜缸的屋子,吳管事就尋了過來,說是前頭來了人,自稱是彥公子派過來的,先去了府上,後經管家指點找到此處,指明要見她。

    青舒想到託付周伯彥的珍寶閣做的金釵與金步搖,忙去了前面會客。

    周大昌,年近四十的瘦小男人,衣著並不華貴,但衣裳的料子卻是暗色的綢子。他說他奉彥公子之命來到康溪鎮,一為古府送來年禮,二為帶了廚子過來向古府廚娘學習如何用酸菜做菜,三為拉走酸菜。說明來意,他遞上一封信。

    青舒的眼里當時就冒了火光,周伯彥那廝居然還沒忘了要酸菜那茬,實在討厭。當小娟接了信,遞過來的時候,她拿到手並火大地撕開封好的信皮,抽出裡面的信,抖開,然後一挑眉。原來,信裡夾了一張兩千兩的銀票。

    青舒承認,她很財迷。兩千兩的銀票,使得她眼中跳躍的火光迅速滅了一大半,心說:算你識相。

    她將銀票拿開,看信的內容。只見上邊用龍飛鳳舞的字體寫著,務必請她收下銀票,並教會他派過去的周廚子如何用酸菜做菜的方法。還有,他要求她至少勻給他一半的酸菜,讓他的人拉回京城,他會感激不盡。至於她交託的東西,師傅們還在改正,讓她再等些時日。

    看罷信的內容,想到字裡行間還算言詞懇切,青舒決定不與銀子過不去,便應下這事,請周大昌和周大廚留下,中午在莊子上吃殺豬宴。

    因為要調配豬血,許三娘今日也被抽調到了莊子上。等豬血調好,婦人們便由許三娘指揮著灌血腸。灌好血腸,三分之二拿去凍上,剩下的三分之一分派了兩個人煮上,佔用了一口大鍋。

    旁邊的一口大鍋裡,兩個卸成兩半兒的大豬頭已經煮上,只等熟了撈出來,在湯裡下高粱米,熬上粥。

    又有一口大鍋,裡面煮上肉骨頭,當肉骨頭半熟的時候,就可以下切好的酸菜了。

    到中午的時候,一切準備的差不多了,只差炒菜一項。

    於是,在前頭為周大昌和周大廚專擺一桌,等下由吳管事坐陪。

    青舒平日來的時候用的小院子裡,也擺了一桌。這裡,她要帶著自己的丫鬟吃。

    淋了佐料的豬肝,切絲調味好的豬耳朵,熱炒過的豬肺子與豬舌頭,肉骨頭燉酸菜,肉片炒酸菜,切成薄片油煎的豬血腸擺上桌,吳管事便招呼周大昌和周大廚上桌,讓人倒了酒,一邊喝酒吃菜,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吳管事見這兩個非常熱衷於酸菜,只吃酸菜,卻不吃酸菜中的肉,便想到青舒說過的話,笑道:「兩位覺得這菜如何?」

    周大昌笑答,「沒話說,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第一次吃到這樣的菜,好味道。」

    周大廚也附和,「味道沒話說,這菜放到大戶人家,比那大魚大肉都要受歡迎。」

    吳管事笑道:「這話說的好。富貴人家的主子們是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尤其碰上春節,日日都吃油膩的大魚大肉,肯定很想吃解油膩的菜色。不過,這季節,又沒幾樣可吃的青菜,廚子們定是頭疼的厲害。」

    周大廚點頭稱是,然後問桌上這特別解油膩、又讓人胃口大開的菜到底是什麼我的老公很強悍。

    吳管事等的就是他們問,「這便是酸菜。」

    周大昌夾菜的動作一頓,很快面有喜色地道:「哈哈……今日我們老哥兒倆可是有福了,公子都沒吃過的酸菜,倒是先便宜了我們老哥兒倆。」

    周大廚眼睛冒光,眼睛便粘在了酸菜上,嘀嘀咕咕起來:「原來這就是酸菜,好……果然不出所料……酸的有味道……好菜,是好菜……」

    酒足飯飽,一下桌,周大廚就催吳管事趕緊安排廚子教他做酸菜,那心急火燎的樣子,讓周大昌看的直搖頭,直笑話他猴急。

    吳管事便笑著安排起來,讓他明日午前到古府,到時候府裡的廚房會安排好一切,再教他。

    這事一說妥,周大昌和周大廚便告辭,回鎮子上下榻的客棧。

    青舒又不喝酒,比他們更早吃完午飯下桌的,更是比他們早一刻多鐘拉了一車的豬肉和零碎東西走的。

    回到府裡,在院中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擺下兩個大缸,四頭豬的肉碼放進去,蓋好,用重物壓上。拉來的一大缸酸菜放到廚房隔壁的雜物房裡,一盆肉骨頭燉酸菜、兩根豬血腸搬進廚房。

    許三娘洗了手,趕緊生火,將肉骨頭燉酸菜倒在鍋裡熱上,兩根血腸放到屜上蒸上,又拿了昨日蒸好凍起來的白面饅頭和豆沙包各二十,同樣放到屜上蒸。

    因為青舒走前都交待好了,府裡倒是沒誰真的餓著,都是吃了些糕點之類的墊過肚子的。

    青舒一回來,青陽便跑過來,追問她有沒有帶血腸回來。

    青舒捏一下他的鼻子,「帶了,帶了,等會兒一熱就端來給你吃。」

    青陽高興地說他要和盧先生一起吃。

    青舒說好。等他們姐弟進廳坐下,古強便遞上一份禮單,說是彥公子送來的年禮的禮單。

    青舒打開禮單隨意看了幾眼,兩匹錦緞、兩匹綢緞,深藍、深紫兩色,適合於男子的顏色。筆墨紙硯一套。一品軒的點心四十匣。名茶雲霧二斤。白麵、白米、糯米、黃米各一百斤。山貨一百斤,這裡包括曬乾的蘑菇、黑木耳、山野菜和四隻活野兔子、八隻活野雞。

    青舒合上禮單,「管家,我們的回禮要怎麼安排?」

    古強清了清嗓子,「小姐,彥公子說回禮不必多,只要您八斤果酒。」他迅速說完,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

    聽了這話,青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罵一句討厭鬼。不過話又說回來,前段時間周伯彥從南邊回來可是給古府帶了不少的海帶和魚乾兒,現在又有這份年禮在,按理,他們古府是該好好給人回禮的。可是,周伯彥什麼也不缺,他們送什麼都不夠份量。她瞄一眼坐在她身側,正低頭不語的青陽,「好吧,送他八斤果酒,當是古府送他的年禮。」

    這話一出,古強很明顯地鬆了口氣。而青陽,雖然沒有抬頭,依然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但他不自覺地彎起嘴角的模樣,讓青舒給看了個正著。

    青舒覺得好笑,卻也沒有說破,吩咐古強,「問清楚周大昌什麼時候回京,年禮就讓他帶回去吧!我們就不必專門派人走這一趟了。」

    古強答應一聲,退下了。

    不多時,小魚來傳話,飯菜好了。

    青舒讓青陽去前頭和盧先生吃飯,自己回了院子。她在炕上歪了一陣,突然坐了起來。不行,酸菜不能一頭一頭地進入人們的視線,她還需要保密,得切了,全都切了。但,切了,怎麼讓周大昌運回京城去?

    她站起來,在地上來回走來走去,突然一撫掌,有了。切了絲的酸菜可以團成一團一團的凍上,然後裝大缸也好,裝木頭箱子或木桶也好,裝上車一路拉回京。等到京城,讓他們放在外邊或冰冷的屋子裡繼續凍著。每日,可以預估第二天做菜的大概用量,然後按照用量取酸菜團,提前一晚拿到溫暖的屋子裡解凍就成了。

    青舒喚了聲小娟。坐在外間做針線的小娟和小魚同時應聲入內。

    青舒便安排小娟去找管家,讓管家趕緊確認一下,府裡不管男女,都誰會切菜,工刀要好,得切出細絲來。再有,趕緊派人去風味小吃鋪,召回鋪子裡的所有會切菜的人。她還讓小魚去一趟文瀾院,問問丁家妹切菜的刀工如何。

    這麼一來,府裡的人便風風火火地動了起來。風味小吃鋪那邊收到消息,除了不會切菜的掌櫃的古元河、負責豆芽窗口的韋鐵鎚、伙計吳小山和寧四,其他會的四人趕緊跑回府。

    這刀工還算不錯的人數便統計出來了。木聰、陳虎子夫妻、康栓柱、許三娘、許五娘、小娟、小魚、蘇媽媽和丁家妹共十人。許五娘那邊的針線活計也很重要,也是府裡目前的一大進項,青舒便讓許五娘回去了。這樣一來,剩下的便是九人。

    被派出去買菜刀的丁家寶一回來,青舒一聲令下,會切菜的九人一人拿了一把菜刀,清洗著各自的菜刀和臨時湊出來的案板。而丁家寶和古元寶負責將酸菜一片一片地剝了,酸菜的最外一層剝了放第一個盆裡,裡面的剝了放第二個盆裡,中間的菜芯放第三個盆裡。

    那邊的酸菜頭一剝好,這邊的九人便開始切菜,按照丁家寶他們分放的樣子切出來的酸菜絲也是分三處放的。府裡有三十七個木桶,夠用。這三十七個木桶,還是先前買鋪子的時候,因為張老東家親自求上門來,青舒才改了主意,將張老東家鋪子裡的存貨盤下來而得到的。

    莊子上的木桶恐怕不夠用,一共也就有五六個。於是李大郎趕著板車,和古強出去買了二十個木桶,直奔莊子上去了。

    莊子上忙活一上午的眾人已經歇過來了,古強一來,他們便知道了要加緊時間切酸菜的事。吳管事快速招集人問誰會切菜,誰的刀工好。

    最後,這邊只得五人。平日在廚房幹活的老人和兩個婦人外,男丁裡只有康栓子和張大。彪型大漢張大會切菜,頓時惹來無數猜疑的目光。

    古強將青舒的要求細緻地交待一遍,讓吳管事當場複述一遍,確定吳管事記住了,這才趕緊用二十個木桶裝上大缸裡的酸菜。見一個板車拉上費勁,吳管事趕緊讓蔡鐵牛套上牛車,於是二十木桶的酸菜分放到兩個板車上,全用油布蓋上,栓緊,然後將酸菜拉回鎮子上。

    兩個板車走第二趟的時候,從府上載過去三十四個空木桶,回來的時候車上載著裝滿酸菜的二十個木桶,剩下的十四個空木桶留給了莊子上。

    忙活一天半,切絲的酸菜團成一團一團的,裝滿了五十個木桶,全都凍上了。青舒的酸菜缸,被掏空了十四個。

    周大昌和周大廚看著裝上車的五十木桶的酸菜,心裡那個滿意。古強囑咐他們,木桶上標壹的,是酸菜芯,是最嫩的部分,適合炒菜,燉也成,是最好的部分;木桶上標貳的,最適合做燉菜;木桶上標三的,味道比不上前兩者,適合剁碎了大油大肉的做餡兒,當然,做燉菜也行,可燉的時間要長些,味道比前兩者稍差些。

    周大昌與周大廚押著三車的酸菜、八個一斤裝的小壇子的果酒,隨著商隊快馬加鞭地回京。兩邊已經約好,半個月後,周伯彥有個從南邊回來的商隊,會拐到康溪鎮,從古府拉上第二批酸菜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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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4:01
第八十八章 阿琴姑娘
   
    十二月二十三,傳統節日中的小年。康溪鎮的風味小食鋪又增新菜,皮凍和素丸子。錦陽城的一品樓也增新菜,皮凍和四喜丸子。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年味兒越是足。康溪鎮上的集市,不再遵循每月逢二、五、八為集的慣例,基本日日是集,鎮子上陷入了空前的熱鬧。

    小商小販自不必說,跟著家中長輩或男人來逛集的大姑娘、小媳婦猛增,一個賽一個地打扮的干淨俐落又水靈。在經過風味小食舖的時候,她們的小眼神或大膽、或隱晦地不時飛向生意興隆的風味小食鋪,只盼鋪子裡忙活的掌櫃或伙計能走出來,尤其是盼掌櫃能走出來,看她們幾眼。

    風味小食舖的那年輕未娶的掌櫃,如今是十里八村少女心中的最佳夫婿人選西隱崑崙。自然,也是家中有云英未嫁的姑娘的老婦人們眼中的最佳女婿人選和年輕婦人們眼中的最佳妹婿人選。

    古元河未娶妻且正在物色娘子的消息,古元河現在是鎮子上風味小食鋪掌櫃的消息,如今只要是消息靈通些的人都知道。這,全部歸功於程娘子和程牙人。他們夫妻受青舒所託,那可是逢人便古元河長、古元河短地說道幾句。如此一來,消息不傳開都難。

    古平秀今日是跟著娘和弟弟來趕集的。經過風味小食舖前時,她低了頭,腳下的步子比平日快了許多。古平秀的娘見女兒如此,不由嘆氣,伸手拽住了埋頭急走的女兒的胳膊,「秀兒,等等你弟弟。」

    古平秀輕輕地嗯了一聲,放慢了腳步,卻依然不肯抬頭。

    落在後頭的九歲的古平康,突然跑上前,一把奪了姐姐手裡裝零碎東西的籃子,大步往風味小食鋪跑過去。

    古平秀嚇了一跳,當意識到弟弟要幹嘛的時候,立刻急紅了眼睛,「阿康,快回來。」她不敢追過去。

    當娘的也是嚇了一跳,忙喚道:「快回來,阿康,你別惹事。」

    已經跑到風味小食鋪門口的古平康回頭看了自己的娘和姐姐一眼,做了個鬼臉,拉開門進去。

    進門的雖然是穿著布衣的小小子,吳小山依舊笑臉相迎,「小哥一個人嗎?是要買豆芽、豆沙包帶走還是在這裡吃?」

    古平康生平第一次進食鋪,吃飯的客人很多,鋪子裡又裝修一新,伙計又是如此的熱情,頓時讓他手足無措起來。聞著食物的香氣,再加上緊張,他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吳小山見他不答,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古平康紅了臉,不敢亂看,低了頭,小聲說道:「我,我找元,元河哥。」

    吳小山聽了,笑著從旁拿來一把木頭凳子,避開門口的位置靠邊擺上,「你坐這兒,我去給你叫掌櫃的。」

    古平康一臉的不安,不敢坐。吳小山笑笑,拉了他的胳膊,把人按坐到凳子上,「你叫什麼名字?」

    「阿康。」

    吳小山先是給一桌的客人上了一盤包子,正好就等到古元河從後頭出來,於是上前低聲告訴古元河有人找,並指門口左側的方向。

    古元河點頭表示知道了,將手裡的單子收好,這才從櫃檯後頭出來,走到了一臉不安的古平康跟前,「阿康。」

    古平康立刻抬頭,霍地站了起來,一臉緊張地喊人,「元河哥。」

    古元河笑道:「你小子也有這麼老實的時候。就你一個人?家里大人呢?」

    一聽這話,古平康覺得面前的人還是他認識的元河哥,頓時不緊張了,笑咧了嘴,「我娘和我姐來趕集,我就跑來了。」說著,手伸進提在手裡的籃子裡翻找,很快拿出一雙棉布鞋來,一把塞進古元河手裡,「諾,我姐給你做的。」

    古元河一怔,臉上的笑淡了幾分,將手裡的棉布鞋放回籃子裡,一拍古平康的肩膀,「阿康,元河哥不能要。」

    古平康不解,「為什麼?」

    古元河見左右沒人注意這邊,低聲說話,「阿康,若是傳出去,對你姐姐的名聲不好。你希望姐姐哭嗎?你能看著別人說你姐姐壞話嗎?」若是三奶奶答應了他的提親,他接了這雙棉布鞋無可厚非,關鍵是,三奶奶沒答應,他也斷了結親的念頭。他是個正派的人,即便親事不成,他也不能讓古平秀被人非議。

    古平康頓時耷拉了腦袋,「可是,可是,姐姐有偷偷哭。」

    對此,古元河知道了也無能為力。他說等一下,回到後頭,用油紙包了三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出來,放進籃子裡,拍拍古平康的肩膀,「以後,照顧好姐姐。裡面是包子,要趁熱吃。去吧,你一定是偷偷來的,別讓你娘著急。」

    古平康不要包子,古元河抓住他的手,「阿康,以後還想叫我一聲哥,那就拿著。」

    最後,古平康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古元河送他出了食鋪,抬眼見到站的遠遠的不時向這邊張望的古平秀,目光暗了暗,轉身回了鋪子。

    恰巧有幾個大姑娘小媳婦經過此處,其中一個面目清秀的姑娘認出了古元河,也認出了古平康,目光若有所思地跟著古平康移動,然後看到了古平秀,嗤笑出聲。

    同伴問這姑娘笑什麼,這姑娘一努嘴,嘴上說沒什麼,心裡卻是有些討厭古平秀。平日里,這姑娘很喜歡古平秀,但聽說古平秀家拒絕了古元河家的提親後,她就開始討厭古平秀了。

    午後關了鋪子回府,古元河並未向任何人提起今日見到古平康和古平秀的事。

    而古平秀三人回到家,也對今日之事絕口不提。這是古平秀的娘交待的,還特意囑咐兒子絕對不能說露嘴,否則奶奶會生氣,爺爺會更生氣。

    古平康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可最後還是沒忍,晚上睡覺的時候躺在爺爺身邊說悄悄話,把見到古元河的事情給說出來了。三爺爺躺在炕上,半天沒說話,伸手拉了被子,為已經呼呼大睡的孫子把被子蓋嚴實了。自從他行動不便開始,幾個孫子就開始輪流睡他身邊,晚上有需要好扶他下炕。幾個孫子裡,古平康是最親近他,最愛睡他身邊的一個。

    程娘子來為古元河提親,三奶奶說了那樣一番話,三爺爺知道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和三奶奶大吵了一架。三爺爺交待了家里人,如果程娘子再來,直接帶過來見他,不許三奶奶再插手孫女的婚事。沒想到,程娘子回去後,再也沒有來過。為此,三爺爺很長時間都沒和三奶奶說過話了。

    三爺爺生氣,是覺得三奶奶這麼多年是白活了,話都不會說,直接把人給得罪了。不想應下親事,可以有許多回絕的藉口,也可以含糊其辭地應對,這樣對方就知道你的意思了。可三奶奶直接點出古元河爹娘下人的身份,還提什麼孫女嫁過去不能是下人,孫女有了兒女不能是下人之類的要求,這不僅是得罪古元河一家人的話,還是得罪古府的話。

    這事過後,周大夫按先前說好的,三日後過來給他復診,開了五天的方子,留下藥,之後再沒來。古元河再沒來過大古家村,古府人再沒來過大古家村。這,便是得罪人的結果。現在,他每日里都在感激古府,因為古府雖然不高興,卻沒有為難他們一家子,讓他們一家子都安安生生的。

    三爺爺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很沒精神,早飯也沒吃幾口。

    三奶奶不是不後悔,可有些話說出口,就再也沒有了挽回的餘地。她見三爺爺這樣,嘆了口氣。她是過後才回過味兒來的,當時自己是仗著古青舒叫她一聲三奶奶,架子端大了,端過頭了。可做老人的,明知道自己錯了,也是拉不下那張老臉,在兒孫面前承認自己錯了。

    三爺爺閒不住,讓古平康搬了豆子上炕,祖孫兩個挑起豆子來。如今家家戶戶是將留做種子的豆子看的跟命根子似的,挑了又挑,將最大最好的豆子鎖起來,等著來年多多地種。豆子從餵牲口的搖身一變成了富戶們掙著買的金貴菜,來年不多種的都是傻子。

    正這時候,外頭傳來吆喝聲,「有人在家嗎?三爺爺在家嗎?」

    古平康下了炕,飛跑出去,很快又跑回來,「爺爺,是古府來人了。」

    三爺爺一聽急著要下炕,古平康趕緊給三爺爺穿上鞋,扶了三爺爺站起來,鑽到三爺爺腋下,攙扶著往外走。不得不說,周大夫開的好藥起了作用,雖然前後吃了八天的藥,可傷腿有了點知覺,讓人扶著,自己可以慢慢走點兒。

    等三爺爺由孫子扶著出了屋子,古府的馬車已經走了。古老大指指院中放的東西,「爹,古小姐派人送來半袋子白麵、半袋子白米,還有點心,說是給您二老的年禮。我讓來人進屋喝口熱水再走,他說還要去小古家村里正家,放下東西就走了。」

    李大郎趕著車到了古大樹家,古大樹和幾個兒子都在家,在鎮子上的私塾裡讀書的古哲三也在。

    古哲大和古哲二接過馬車,古大樹硬拉著李大郎進屋坐,並給倒上熱水。

    李大郎拒絕不過這家人的熱情,喝了碗熱水,說他是小姐派過來送年禮的。半袋子白面,半袋子白米,一斤糖,一斤紅棗,四斤點心。

    古大樹是受寵若驚。

    古哲大和古哲二搬車上米麵的時候,李大郎從車上的一個背簍裡掏了一個油紙包出來塞給古哲四,說是少爺特意讓捎過來的糖塊兒。又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古哲三,說是古元河特意捎過來的宣紙。

    東西都帶到了,李大郎剛要走,從院外跑進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長的白白淨淨的,眼睛大大的很水靈,模樣清秀可人。

    古陳氏見了斥責道:「阿琴,姑娘家的好好走路。」

    名叫阿琴的姑娘微紅了臉,將手中的小布包往車上一放,轉頭就往外跑,邊跑邊說,「這是給元河哥的,麻煩交給元河哥。 」

    李大郎嚇了一跳,「這……」突然跑來一個陌生姑娘,往他車上放東西不說,還說要捎給古元河,這實在是……

    古大樹尷尬,這可是他們村裡的姑娘。

    古陳氏氣笑了,「死丫頭,這膽子大的沒邊兒了。」

    李大郎是不知如何是好,「里正,這,這個東西……」他指著阿琴姑娘放的布包。姑娘家家的東西,他可不敢碰,他希望陳氏能把東西拿走,還給那姑娘。否則,他胡亂帶回去給古元河,不定古元河會怎麼埋怨他。

    陳氏遲疑地看向當家的。她私心裡,希望東西真能送到古元河手上。

    古大樹瞪了眼陳氏,示意陳氏趕緊將東西拿走。

    陳氏眼裡微帶著失望,將阿琴姑娘留的布包拿了起來。

    李大郎鬆了口氣,趕緊趕車走。他覺得,這小古家村的姑娘實在大膽。

    李大郎的車剛走,阿琴姑娘氣乎乎地從躲藏的地方出來,瞪了古大樹一眼,哼一聲,拿過陳氏手裡的小布包就跑走了。

    古大樹無奈,「這孩子,怎麼連舅舅也敢瞪!」

    李大郎慢悠悠地出了小古家村,卻聽後頭有跑步聲越來越近。他好奇地回頭,卻見阿琴姑娘正追在馬車後頭,他嚇了一跳,「姑娘,姑娘,你別追,讓人看見不好。」

    阿琴姑娘埋頭跑,眨眼間就追上了馬車,一邊跟車跑,一邊將手裡的東西往馬車上一放,喘著大氣說:「你……你敢扔了它,我,我跟你沒完……」

    李大郎無措,「姑娘,你別追了,停,停,我答應,答應還不成。」這要讓路人看見了,他要怎麼解釋?

    阿琴姑娘這才停下來,「呼……呼……一定要交給元河哥,一定。」

    李大郎擔心被人看到,瞎傳,趕緊應了一聲,一甩馬鞭,讓馬飛跑起來,再不敢慢悠悠的了魔裝。

    帶著忐忑的心,李大郎將燙手山芋帶回府,在把東西交給蘇媽媽還是交給古元河本人之間猶豫不定的時候,讓小娟給看見了。

    小娟盯著車上的小布包,「這怎麼像是姑娘家用的布包?」然後笑嘻嘻地看向李大郎,「是哪家的姑娘送你的?」

    李大郎面色一僵,罵了一句臭丫頭,趕緊說是小古家村一個叫阿琴的姑娘追在馬車後頭硬放的,說是給古元河的。並求小娟拿走,讓小娟等古元河關了鋪子回府的時候送過去。

    小娟一臉狐疑地不肯信,李大郎解釋幾遍沒用,最後還發了誓。小娟這才信了,一臉八卦地拿了小布包跑回青舒身邊,興奮地將事情說給青舒聽。

    青舒聽了半信半疑,趕緊去了前邊的偏廳,讓人傳了李大郎問話。

    等李大郎解釋清楚了,青舒一本正經地讓李大郎下去,然後抓著小布包摀嘴笑個不停。

    小娟也跟著笑。

    青舒卻白了她一眼,不許她笑,還交待她不許出去亂說,更不能拿這事打趣李大郎或古元河。小魚不用交待,她就一個老實孩子,不多嘴,更不會打趣人。

    等呀等,盼呀盼,終於等到了午後關了鋪子回府的古元河。古元河一腳剛邁進偏門,便被蔡鐵牛拉住說話。

    躲在不遠處的青舒將藍色碎花布的小布包拿給青陽,對著青陽一陣耳語。

    青陽得了差事,拿著小布包鄭重其事地轉了一圈兒才找到站在府門內和蔡鐵牛說話的古元河。

    蔡鐵牛一見少爺出來,便知道自己絆住人的差事是完成了,於是告了罪退開。

    青陽將東西往前一送,「諾,拿著。」

    古元河接了小布包,「少爺是要小的跑腿送東西嗎?」

    青陽搖頭,「不是。今日李大郎去了小古家村,一位姑娘將它放到了車上,讓他轉交給你的。」

    古元河一呆,「姑娘……給我的?」

    「嗯,嗯,說是個很好看的姐姐。」說完,他一臉純真地看著古元河,「元河哥哥,好看的姐姐送你東西,是不是喜歡你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青陽的童言童語一下讓古元河的臉色爆紅,「亂,亂說。少爺,沒那回事,沒有的事。」

    青陽揮了揮小手,「元河哥哥有空了要去看好看的姐姐哦!」扔下這枚炸彈,他邁著小方步走了。當然,到了古元河看不到的地方,立刻蹦蹦跳跳地轉著圈兒去了青舒躲藏的地方,和青舒報告任務已完成。

    古元河手足無措地拿著小布包,迎面遇上人,趕緊藏到身後,一路做賊一樣地跑去馬廄找李大郎,想要問清楚這小布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大郎把事情從頭到尾又講了一遍,抹著汗把古元河趕出馬廄,發誓說他也是沒辦法才將東西帶回來的。

    古元河一臉不自在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打開了小布包,只見裡面躺著一雙男子的棉布鞋。他對著這雙棉布鞋直嘆氣。阿琴姑娘全名叫陳琴,古大樹的外甥女,一個很活潑的姑娘。村裡的姑娘見了他只敢偷看,而陳琴則會大聲和他打招呼,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看。

    他是個本分的人,在大古家村待了五年多,哪個姑娘也沒多看過一眼,古平秀也一樣。若不是他受傷時,古平秀采了止血草給他,他也不會起了心思。若問他附近幾村的姑娘哪個給他的印象最深,那就只有這個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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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44:26
第八十九章 過年,有客
   
    年三十的晚上,古府內燈火通明,古府的莊子上也是如此。

    古府廚院食廳,青舒親手調餡兒,許三娘和麵揉好省上,然後坐等青陽回來。食廳內生了爐火,爐中的劈柴燒的不時發出輕輕的劈啪聲,整個食廳都烤的暖烘烘的。

    不多時,小娟來回話,少爺回來了。

    青舒起身,披上斗篷走到門外等。

    很快的,捂的嚴嚴實實的青陽出現在廚院內,走到青舒跟前,「姐姐,我回來了。」

    青舒握住他戴著棉手套的手,吩咐打燈籠的元寶,「去隔壁烤烤火,吃點東西,大家都在。」然後就要進食廳。

    不等元寶應聲,青陽趕緊說話,「姐姐,小陽要帶著元寶收拾屋子,等會兒再來一起包餃子好不好?」

    青舒不解,「好好的收拾什麼屋子?」

    青陽一下抱住了青舒的胳膊晃啊晃地撒嬌,「姐姐,小陽帶了客人回來,姐姐不許生氣哦。」

    客人?年三十不在家合家團圓,誰會跑到別人家做客? 「小陽,你帶了什麼客人回來?」

    青陽神神秘秘地示意青舒往下點,青舒覺得好笑,蹲了下來。青陽便把脖套往下推了推,小嘴湊到姐姐耳邊小小聲地說話,「小陽和管家伯伯、盧先生看到坡下的樹杆上栓著一匹馬,都覺得很奇怪。我們就爬上坡,看到爹的墓前跪著一個人,那個人正在燒紙錢給爹。」

    青舒聽的一愣,「啊?」

    「是彥哥哥,眉毛上都凍了霜。」

    青舒不信,「怎麼可能?」

    「是彥哥哥,他從京城過來的,都沒進鎮子,直接繞道去了爹的墓前燒紙。盧先生見是彥哥哥,說彥哥哥不用每年在天寒地凍的天氣裡趕路過來。管家伯伯也勸彥哥哥,說我爹知道他的心意,不讓他再這樣長途跋涉地過來。彥哥哥沒說話,嗑了頭默默地走開了。」

    青舒聽了心裡一突,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周伯彥每年都來拜祭她爹,為什麼?

    「姐姐,彥哥哥說要連夜往回趕,我沒讓,拉了彥哥哥來家裡住,姐姐不生氣好不好?彥哥哥身上很冷,身邊一個人都沒帶,我們留彥哥哥一起過年好不好?」

    青舒拒絕的話一下哽住,「管家怎麼說?」

    「管家伯伯和盧先生有幫小陽留彥哥哥,不讓彥哥哥走,彥哥哥才答應不走的。」

    青舒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但因為院中燈籠的光線有些昏暗,別人也看不分明。她站起身,「就安排到盧先生的隔壁吧,那間屋子砌了火炕,裡面也收拾過,燒了炕,鋪好被褥便能住人。」

    青陽立刻高興地歡呼一聲,再不小小聲說話,說要去前頭告訴管家,往外跑。

    手上提著燈籠的元寶趕緊追上去,嘴裡念著慢點,小心摔等等。

    見青陽的身影再也看不見,青舒才轉身進了食廳,由著小娟解了她披在身上的斗篷。沉默片刻,她吩咐小魚去幫著安置屋子,被褥從青陽屋裡拿。青陽那邊有新做的沒有用過的一套被褥,正好可以拿出來用。

    她想到,她家小「叛徒」這會兒估計只會圍著那人轉,一時半刻肯定過不來,於是決定不等了,招呼小娟開始包餃子,還吩咐許三娘趕緊燒兩個下酒菜,送到盧先生那邊,讓盧先生和周伯彥喝點酒,暖暖身。

    許三娘趕緊去廚房張羅。

    小娟弄好面,剛擀出一個餃子皮來,許五娘帶著麥子和小丫過來了。

    青舒笑,「趕緊洗手,來晚的要多包一簾才成。」其實,餃子哪裡用她包,她只是想帶著弟弟感受感受年味兒,就圖一個喜慶熱鬧。

    小丫和麥子一向乖巧,並不打擾大人做活計,許五娘便放心地由他們在一邊玩兒,洗了手和青舒一起包起餃子來。

    等到盧先生和周伯彥喝上酒,青陽留元寶在跟前伺候,自己帶著小魚回來了。他很快洗了手,加入包餃子的行列。

    青陽的第一個餃子包出來,那形狀實在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害得青舒忍不住笑出聲。

    青陽嘟了嘴,捨了青舒這個師傅,找上許五娘求教。

    許五娘很開心,手把手地教了一次。看著似模似樣的餃子,青陽高興了,麥子不高興了。

    麥子捨了小丫,硬是擠進自己親娘的懷裡,要包餃子。許五娘擔心兒子禍害白面和肉餡,哄著不讓碰。麥子紅了眼睛,將小臉埋在親娘懷裡,小手抓著親娘的衣襟,怎麼也不肯鬆手。許五娘尷尬又無奈地笑,摸了摸兒子的頭,輕聲哄著。

    青陽是看的一愣一愣的,因為他不知道小孩子和親娘之間還可以這樣。

    許三娘正從廚房過來,小丫立刻跑上前,抓著許三娘的裙角,抬頭對著許三娘咧嘴笑。

    許三娘摸摸女兒的小腦袋,請示青舒要不要煮兩碗熱湯麵送去盧先生那邊。

    青舒用沾了麵粉的手捏了一下發楞的青陽的鼻子,告訴許三娘不用煮麵,直接將她們包好的餃子煮了送去。

    許三娘答應一聲,告訴女兒哄麥子去一邊玩兒,然後端了半簾子的餃子拿去煮。

    青舒在桌子的一角灑了些麵粉,放上兩個餃子皮,招呼小丫和粘著親娘的麥子過去包餃子玩兒。許五娘不讓,青舒示意她別管,還讓小魚去廚房用木碗盛來一些煮好的豆沙餡兒擺上,還給了一個小木勺。

    麥子見了豆沙餡兒,這才捨了親娘,湊過去和小丫擺弄起豆沙餡兒和餃子皮來。

    許五娘一邊包餃子,一邊不時看一眼玩兒的歡快的兒子,笑瞇了眼睛,「小姐,就您慣著這幾個小的。連周大夫家的小星星也不怕您呢!」

    青舒不想讓周大夫一家有寄人籬下的感覺,當趙氏一提想在鎮子上買個小院子住時,青舒一口答應,沒有阻止他們搬出去。現在,他們一家三口在鎮子上買了獨門獨院的三間房住著,周大夫在慈濟藥舖當坐堂大夫,趙氏在家做針線活計,而他們的兒子周星經常會過來和小丫、麥子玩兒,有時候天黑了都不願意走。

    青舒喜歡乖巧的孩子,對這幾個還算聽話的小傢伙們並不嚴苛,任他們在府裡跑著玩兒,時不時還給零嘴吃。如此一來,目前來看,小傢伙們倒是真不怵青舒。要不然,剛剛麥子哪敢當著青舒的面纏著娘撒嬌,而當娘的,自然也不敢當著青舒的面輕聲細語的哄兒子了。

    餃子包了一陣兒,處理完手邊事情的蘇媽媽和許三娘也過來了,於是在歡聲笑語中,大家用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不緊不慢地包好了全府人在大年初一早晨要吃的餃子。

    青舒洗了手,牽了青陽的小手,帶著身邊的兩個丫鬟回去了。按規矩,今晚是要守歲的。其他人要守,青舒自然由著他們,但她是一定要睡覺的,弟弟也得睡覺。年三十守歲,第二天有多難受,她在前世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了,可不想為難了自己。

    回院後,青舒讓青陽坐到熱炕上,等小娟和小魚擺了瓜果點心出來,青舒便打發她們倆個出去玩兒,不用她們在跟前伺候。

    青陽脫了腳上的鞋子,在炕上直打滾。如今他有了夫子,蘇媽媽又盯的緊,每到晚上是不能再到青舒的房裡的。雖然這是規矩,男女七歲不同席,可他還是很想賴在姐姐身邊睡覺的。今天好不容易沒人盯著,有了機會,他高興的不得了,盡情的打著滾兒。

    青舒也脫了鞋上炕,拉了他起來,兩個人玩兒石頭剪子佈,贏的人往輸的人臉上貼紙條或彈腦門兒。規矩是這麼定的,可每次輸的人都是不肯好好合作的,都會逃,然後贏的人就會追著要罰。玩鬧了半天,姐弟兩個累的夠嗆,笑癱在炕上,輸贏也就一半一半,兩個人臉上貼的紙條數都差不多。

    笑聲漸歇,不大一會兒,枕著青舒臂彎的小人便沒了動靜,安安靜靜的,呼吸輕淺且綿長。青舒支起上半身看過去,就見弟弟嘴角帶著笑意睡著了。她拿掉兩人臉上粘的紙條,探身拿過枕頭,放輕動作,慢慢地抬起被他枕著的胳膊,然後將枕頭塞到他的頭下,拿開胳膊。

    剛剛玩鬧的時候青陽嫌熱,將外衣和棉衣都脫了的,青舒也省了幫他脫衣服,拉過一旁折疊整齊的被子,蓋到他身上。見他額頭有汗珠,輕手輕腳地穿鞋下炕,拿了擦臉布子給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汗,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睡顏發呆。

    來到大安已經半年了,短短的半年時間裡,發生了好多事情。她抬手摸了摸臉,容顏改變了,生活的環境改變了,連她的性子,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前世的她哪曾動手打過人?前世的她雖然稱不得溫柔似水,可也算是個柔軟的女子。

    父母還好嗎?依然各自幸福著嗎?

    莫雲鐸還好嗎?有沒有再發脾氣?是不是已經找到了下一個新娘,真正適合他的新娘?

    那個冷漠、挑剔、愛找茬又想要靠近溫暖的男孩子還好嗎?那一聲遲來的「媽媽」,回憶起來是那麼的遙遠,那麼的不可思議。

    時間過去了半年,她還記得在她的生命中扮演過重要角色的他們,在這個年三十里,她還記得他們,她記得他們各自的容顏。

    明年,到了明年的年三十,她是否還能記起他們,是否還會記得他們各自的模樣?或許,她會忘記吧!因為,他們與她,已經成了不相干的人。在這裡,她找到了歸屬感,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再不是那個為男人而哭的女人,再也不是為找回自我而茫然又無措地急著逃開的女人。

    她說不上此刻的自己到底是喜是悲,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脫了外裳與棉衣,掀了蓋在弟弟身上的被子鑽了進去,躺在了弟弟的身側。她的弟弟啊,會不會長成和將軍爹一樣偉岸的男子?帶著這樣的想法,她在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小姐,少爺該起了……小姐,您醒醒,時候不早了……」

    耳邊有人不厭其煩地柔聲重複著,睡的正香甜的青舒迷迷糊糊地半睜了眼,「什麼時辰了?」

    「寅時二刻了,小姐,再不起就晚了,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小魚手裡捧了青舒今日要穿的桃紅色的女子長裙,站在炕下提醒。民間有一種說法,大年初一是一年之始,人要摸黑起床,一定要在太陽升起前起,跪拜各路神明,請各路神明保佑合家安康平順、萬事如意。若是起的晚上,被太陽趕在前頭,各路神明會聽不到你的祈求,更說明你懶惰而不勤奮,神明是不會眷顧你的。

    大年初一四字提醒了青舒,讓她立刻就清醒了,不再犯迷糊。她坐起來,輕拍身邊睡的正香的弟弟,「小陽,醒醒,該起了,不許偷懶哦,盧先生可是要打手心的。」

    也不知道是偷懶二字起了作用,還是盧先生打手心的威脅起了作用,青陽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但人卻懶懶地靠在了青舒的身上,嘴裡咕噥著困。

    青舒披上棉衣,讓小魚先拿了青陽今日要穿的衣裳,和小魚一起一陣忙活,為犯困的青陽穿戴妥當,然後輕拍他的臉,讓他睜開眼睛,這才捏了捏他的鼻子,「去吧,小娟端了熱水,你去外間洗臉。」

    青陽這才晃了晃小腦袋,坐到炕沿,等小魚給他穿上鞋,這才下地去了外間。

    青舒讓小魚整理被褥,自己站到屏風後頭將衣物穿戴妥當才轉出來。她今日穿的衣裳,和送給步語嫣的那件一模一樣。

    等青舒洗漱了,小魚已經整理好了炕,為青舒和青陽梳頭。

    不多時,蘇媽媽來催,說前頭已經準備好了。

    因為外邊還很黑,府裡的燈火依然亮著。小魚提了燈籠在前邊照亮,青舒姐弟跟在後頭,到了前院空地上,古強已經帶人將一切都準備停當了。供桌上,擺了兩樣水果和兩樣點心,地上燃起了火堆,旁邊是兩枡(枡,古代盛糧的器物)滿滿的五穀雜糧。

    旁邊有人遞了香過來,青陽接了,引燃三樁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爐裡,然後跪到地上舖的毯子上。古葉氏緊跟著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跪了下來,接著是青舒,錯後幾步跪到了後面。然後,府裡下人以古強為首,男女分開全部跪下。

    這所謂的跪拜各路神明,是指拜天地八方。這頭嗑下來,就是嗑一圈兒。

    這項結束,大家再轉到府裡供奉御賜雙槍的屋前,只有青陽、古葉氏和青舒進屋內嗑頭,其他人都是跪在屋外嗑的頭。

    再來,眾人在院中,衝著將軍墓所在的方向,向祖宗磕頭。那裡躺著青舒姐弟的爺爺奶奶,還有將軍爹,自然成了他們祖宗所在的地方。因為他們的將軍爹是次子,因此爺爺奶奶死後只有作為長子的古雲福才能供奉兩位老人的牌位,所以古府便只能採取這樣的方式,而不能在府中為兩位老人另設祠堂。府裡供著的,只有將軍爹的牌位。

    這項結束,早晨的重要儀式便結束了。接下來便是廚房煮餃子,大家吃餃子的事情了。

    鍋裡的豬肉燉酸菜已經好了;肉丸子和素丸子是現成的,已經蒸熱了的,淋上調配好的湯汁便可上桌;紅燒肉也好了,正坐在屜上,隨時可以端上桌;雞肉燉蘑菇也好了;皮凍切了只等淋汁;許三娘正在忙活做紅燒魚,這道菜一好,初一的菜便全乎了。

    青舒安排了四桌,一桌在盧先生那邊,由盧先生、周伯彥和青陽一起吃。第二桌在古葉氏的文瀾院裡;第三桌就是廚院裡昨晚她們包餃子的食廳,平日里這裡是許三娘她們女人孩子吃飯的地方,青舒今日要帶了女眷在這裡吃。第四桌在隔壁,平日里是壯丁們吃飯的地方。

    今日無論是主是僕,青舒都安排了一樣的飯食。六道菜,加肉餡兒餃子。不僅如此,還大方地貢獻了果酒出來,盧先生那一桌送去一小壇,女人這桌兩小壇,壯丁們那邊同樣兩小壇。

    菜餚擺上,果酒倒上,盧先生立刻就大笑出聲,說青舒可下大方了一回,居然捨得拿了果酒出來。當初他那麼惦記,青舒也只給了他一小壇,之後以剩下不多為由,再沒給過他。

    青陽是知道姐姐的安排的,便提前給盧先生透信兒,「先生,姐姐一直寶貝著不肯多給您,就是為了過年的時候拿出來讓您高興高興。姐姐說,晚上送您最後兩小壇,您是省著喝還是一次性喝完都不管,反正是最後兩小壇,無論您再如何惦記,姐姐也是變不出來的。」

    盧先生先是高興,想到周大昌帶走的那八小壇,立刻故意板起臉,「你姐姐就是小氣。」一指周伯彥,「捨得給這小子八壇,怎麼就不捨得多送先生幾壇?」

    青陽這下被問住了,苦著張小臉,老半天才找到藉口,「彥哥哥是拿好東西跟姐姐換的。」

    「什麼好東西?告訴先生,先生也拿來跟你姐姐換果酒。」

    周伯彥夾了肉丸子給青陽,「趁熱吃,涼了不好吃。」一句話,轉移了青陽的注意力,不讓盧先生再逗著青陽玩兒。

    盧先生知道周伯彥在護著青陽,不讓他逗弄,便笑笑作罷,將果酒的小壇子挪到自己跟前,佔為己有,不想便宜了周伯彥。

    周伯彥當看不見,一邊吃菜,一邊不時照應著青陽。

    盧先生喝著紅酒,吃著可口的菜,不時看看面前很是親暱的兩個弟子。弟子,是的,周伯彥是他的弟子,雖然周伯彥從不承認,但他確實曾是周伯彥的先生,是周伯彥的啟蒙先生。

    若是沒有五年前的那場變故,若是他再細心一些,若是當時的他不那麼相信她、給她過多的自由的話,一定不會發生那場變故,一切都將不同,他生命中的那些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便不會或死或傷、或遠走他方、或客死他鄉,以那樣悲涼的方式收場。

    他想起心愛的女子,想起心愛的女子最後以那樣淒涼的眼神望著他的模樣,頓覺心口一痛,垂下眼。直到她轉身離去,他都沒有告訴她,他不怨她心裡愛著別人,他只怨她為一己之私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而這無辜的人裡,有他敬愛的兄長,有他的好兄弟,有他敬佩的男人。

    陷入回憶的盧先生,在青陽的歡呼聲中回神,迅速收拾好情緒,笑著抬頭,卻見青陽手裡捧著一把的金花生和金魚,正笑彎了眉眼說謝謝彥哥哥。

    周伯彥難得地笑了,說明年還有更好的。

    盧先生見了,因著那酷似的容顏,有片刻的晃神。他這才發現,原來,他的這個弟子竟是那樣的肖似記憶中愛笑又才華橫溢的女子。以前忽略了,或許是因為這個弟子不笑的緣故。他在心底低低地一嘆,那場變故不僅奪走了許多人的生命,連帶的,也讓許多人失去了笑容狼奔豕突。

    周伯彥一抬頭,便發現盧先生在盯著他發呆,眼裡有懷念、有傷感。他目光一閃,伸了胳膊搶過果酒的壇子,「這剩下的歸我。」

    盧先生立刻回神,「臭小子,敢跟先生搶酒,討打。」心底的憂傷,立刻消散,他依舊是那個不羈的盧玄方。

    早飯吃完的時候,紅紅的太陽才從地平線上冒出半個身子來。大家迅速收拾了,下人分男女,男人到東偏廳集合,女人孩子到西偏廳集合。

    青舒坐在西偏廳,面前擺著一個匣子。她笑吟吟地打開匣子,盯著手中的賬冊喚人,「蘇媽媽。」

    蘇媽媽上前,青舒從匣子裡拿出一個鼓鼓的荷包遞給她,蘇媽媽愣住了。

    青舒笑道:「怎麼?不想要新年荷包?那好,你的這份兒我給其他人分了。」

    蘇媽媽立刻笑道,「這可不行,可不能便宜了她們。」然後雙手接過荷包,「謝小姐恩賞。」

    青舒搖頭失笑,喚下一個,「許三娘,小丫。」

    大家已經明白過來了,小姐招集她們是要給新年封紅。許三娘笑著拉了女兒上前行禮問安。

    青舒拿了兩個荷包出來,鼓鼓的遞給許三娘,稍癟的那個給了小丫。小丫可是高興壞了。

    如此,青舒一個一個將新年荷包發了下去。另一邊,青陽也在做著同青舒一樣的事情,按著賬冊發新年荷包。

    青舒這邊,給蘇媽媽包的是五兩銀子,許三娘和許五娘是包的三兩銀子,三個丫鬟是二兩銀子,小丫和麥子一人五十個銅板。

    青陽那邊,給古強包的十兩銀子,其他人均是三兩銀子。風味小食鋪中做事的,年前歇業前已經發過的。

    太陽整個升起的時候,古府大門大開。趙氏帶著周星,程娘子帶著小兒子過來串門子。青舒給周星包了五十銅板,給程娘子的小兒子包的也是五十銅板。送走了她們,青舒便交待青陽好好陪著盧先生和周伯彥,自己坐了馬車出鎮子,去了莊子上。

    她特意走這一趟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發新年荷包。吳管事包的五兩銀子,婦人們一兩半銀子,孩子們五十個銅板,男人們三兩銀子。

    發完,青舒交待吳管事,從初一到初八,每日的菜裡必須有肉,府里拉去了四頭豬的肉,還有兩頭豬的肉是凍在這邊的,就是為讓莊子上的人吃。她又交待,那凍起來的豬頭和豬血腸不用心疼,讓廚房安排著做了吃。想喝酒,可以,但要少喝,不能因酒誤事,要守好莊子。

    青舒將想到的事情都細細地囑咐了一遍,這才離了莊子往回走。進鎮子的時候,正好遇上風塵僕僕的一行人,這一行人裡,還有他們的熟人,顧石頭。

    顧石頭見到古府馬車,捱過來向丁家寶搭話,「不知見沒見過我家公子?」

    丁家寶沒有給他肯定的回覆,只說幫他問問,便走到馬車另一側去,等著主子示意。

    青舒對小娟低語一句,讓小娟告訴丁家寶,就說讓顧石頭半個時辰後到古府聽消息,他們會派人幫忙打聽。青舒不確定周伯彥的到來是不是秘密,於是沒有直接告訴顧石頭周伯彥在府上作客的事實。半個時辰後顧石頭過去,見還是不見,讓周伯彥自己拿主意。

    丁家寶趕緊將這話告知了顧石頭。顧石頭沒多問,回到同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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