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漫]嬌襲[全文完]

第三十章　眼睛

　　母親說得對，祖母雖然看著不好接觸，也不過是個樣子，葉曼玉那樣的都能待得住，更何況她了。

　　葉曼璟抬手理了理鬢邊的髮絲，露出的皓腕上懸著一隻油潤的白玉鐲子，襯得她皮膚更加細膩好看。

　　頭上的髮飾也是自己精心挑選的，知道在慈安堂不能太華貴，葉曼璟挑的都是比較低調的。

　　然而都是簇新的珠寶，再低調，老太太是什麼閱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目的。

　　曼玉站在一旁，看著葉曼璟的打扮有些難受，她不覺得重嗎？

　　早上芷香給她梳了小髻，垂了些髮絲，然後挑了一隻碧玉點金的小簪子，她都覺得沉，葉曼璟頭上可不止一根。

　　垂著珠玉，嵌著寶石，那分量，以後會長不高的！

　　「祖母，玉兒回屋去了，木樨還要指點我做扇套呢。」

　　曼玉也沒跟葉曼璟多囉嗦，沒什麼可說的，她跟葉曼璟的立場能有變化？恐怕是不能的，所以曼玉也沒想著要違逆心情去套近乎。

　　葉曼璟見曼玉要離開，不由慌忙說道，「玉兒妹妹，我能否去你那裡坐坐？針線的話，我也可以指點你一二呢。」

　　今日來慈安堂，葉曼璟心裡想的只一件事情，就是蘇封。

　　她可不想跟老太太兩人大眼瞪小眼，也就曼玉那裡能說說話，再說了，跟蘇公子約好的是曼玉，跟著她，必定能夠見到人。

　　「玉兒自是樂意的，如果二姐姐不嫌棄的話。」

　　曼玉雖然覺得麻煩，也沒拒絕，葉曼璟在自己眼前待著更好些，萬一她在祖母面前說些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那可就不美了。

　　兩人貌合神離地來到曼玉的屋子，葉曼璟首先皺起了眉，用熏滿了香氣的帕子在鼻尖兒扇了扇，「什麼味兒，怎麼這麼重的藥味？」

　　曼玉不好意思地讓採薇開窗戶通風，「二姐姐有所不知，妹妹自打上次自不量力去池子裡救人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好，總是喝著藥，二姐姐不介意吧。」

　　葉曼璟疑惑地看了一眼曼玉，最近幾日她的臉色確實不好，眼睛裡都有血絲，剛剛給她拉開椅子的時候，雙手也在顫抖。

　　莫非，她得了什麼難以治癒的病症？

　　這個想法讓葉曼璟的心情十分愉悅，當即笑容也開了兩分，「玉兒妹妹說的什麼話，姐姐如何會介意？」

　　曼玉「虛弱」地笑了笑，自己會做藥的事知道人不多，只要能糊弄過去就好。

　　之後的時間，曼玉全神貫注地針線裡。

　　她沒做過扇套，荷包倒是有過成品。

　　不過就像她說的那樣，如果葉皓軒見過了那隻荷包，必然不會開口跟她要的。

　　那真不是謙虛，那叫有自知之明！

　　好在自己這個年歲，做成那樣也勉強說得過去了。

　　曼玉一邊在木樨的指點下下針，一邊找藉口給自己開脫。

　　「玉兒妹妹。」

　　葉曼璟將手裡繡繃的扔在了桌上，她不耐煩了，還當真一直做針線啊？

　　自己在院子裡都不耐煩做這些，要不是娘有時會檢查，她碰都不樂意碰，沒道理跑到葉曼玉這裡來認認真真的。

　　「老做這些仔細眼睛會壞，妹妹陪我說會兒話吧。」

　　「二姐姐請說，玉兒聽著呢。」

　　曼玉死活不抬頭，葉曼璟這個小姑娘心眼兒多，可問題她藏不嚴實，自己要是看到了，說不定會拿針戳破她的面具的。

　　「妹妹，姐姐往日待你不薄吧，妹妹有事情，如何要瞞著二姐姐呢。」

　　葉曼璟的口氣有些哀怨，她想了半天，也著實想不出能跟葉曼玉聊什麼話題了，她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怎麼蘇公子還沒有來，於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想要跟葉曼玉套話。

　　曼玉抬起頭，滿臉的無辜，稍顯稚嫩卻已是脫俗清麗的臉上，一雙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二姐姐說什麼呢？玉兒瞞著你什麼事了？」

　　被葉曼玉那雙眼睛盯著，葉曼璟剛剛打好的腹稿忽然消失了。

　　就是這雙眼睛，娘說了，當初爹爹就是被俞卿卿那個賤女人的那雙眼睛給迷了魂魄。

　　說是天底下竟有如此讓人失魂落魄的明眸，被看上一眼，都能迷失心智一般的沉醉。

　　這些話當然不是太太對葉曼璟說的，而是葉曼璟在太太醉酒後無意間聽到的。

　　娘有多恨俞卿卿啊。

　　自己現在也長大了，很快就要到適嫁的年紀，這些事情也慢慢地都懂了。

　　爹爹不是沒有妾室，然而那些妾室如何能跟俞卿卿比？

　　除了正室的名分和體面，俞卿卿這個賤人該有的都有了！且只會比娘的更好。

　　而爹爹為了不讓人說閑話，每月也沒有冷落娘親，可那比冷落更不如！

　　爹爹像防賊一樣的防止娘傷害俞卿卿，每次去芳華院之後，娘都會傷心一陣，慢慢的，葉曼璟也對俞卿卿母女兩痛恨不已。

　　若是沒有他們，哪怕爹爹對娘沒有心，也比心在別的女人身上強！

　　現在，這雙明亮水潤的眸子就在自己的面前，葉曼璟一下子想不起來要說什麼了，只希望能用剛剛的繡花針撲過去戳瞎了才好！

　　可葉曼璟沒有那個勇氣，她也承受不起後果。

　　她是葉家嫡出的女兒，若是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別說是外人了，就連她的親爹、親哥哥，許是都不會放過她。

　　「玉兒妹妹是不是同蘇家二公子約了今日見面？」

　　葉曼璟下意識地將自己心中想問的話問出去，然後反應過來不太好，於是又說，「妹妹別多心，那日在後院姐姐遇見你們的時候，恰巧聽見的。」

　　「二姐姐說的是這個呀。」

　　曼玉衝著葉曼璟笑了笑，低下頭繼續繡她的東西。

　　「那可不是跟我約的，二姐姐可別弄錯了，我一個庶女，如何能跟蘇家的公子有約定？」

　　葉曼璟聽著曼玉的話十分順耳，加上她口氣也十分誠懇，已是先信了幾分。

　　「蘇家的公子當真是來我們家討藥的，祖母的身子不好，總是頭疼，不知從哪裡尋來了一味藥丸，吃著感覺不錯，蘇公子是聽說了之後，因為這個才來的。」

　　「不過，聽祖母說那藥丸剩得不多了，所以才讓蘇公子五日之後來取呢。」

　　曼玉抬起頭，甜甜的笑容讓她的臉顯得純真無比，「二姐姐可瞧見了，今日蘇公子要來祖母這裡，玉兒只能一直待在屋子裡呢，這點禮數，玉兒雖然年紀小，也還是懂的。」

　　曼玉接著有些緊張地說，「二姐姐剛剛的話可不能再說了，要讓別人聽見，玉兒可抬不起頭了。」

第三十一章　佛經

　　看到曼玉有些緊張地解釋，葉曼璟安撫地笑了笑，「這個自然，許是姐姐弄錯了。」

　　葉曼璟這會兒腦子在轉，葉曼玉這個死丫頭倒是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什麼身份，不過……

　　蘇公子是跟祖母約定的？那自己還在這裡幹嘛？她今兒來慈安堂幹嘛來了？

　　「祖母前些日子會說想聽佛經呢，木檀姐姐，你一會兒給我找幾本出來，等我手裡歇下了就去給祖母念念。」

　　木檀給暖爐裡添碳的手一頓，抬眼看了看曼玉，柔順地站起身，去一旁的櫃子裡當真翻找出了兩本書。

　　「採薇啊，雪梨湯還有嘛？這會兒嗓子怎麼這麼癢呢。」

　　曼玉將放下，用帕子掩著嘴輕輕咳了兩聲，然後端起一旁的茶盞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

　　「玉兒妹妹可要仔細著身子，看看這小臉瘦的，二姐姐瞧著都心疼。」

　　葉曼璟慈愛地拉過曼玉的手，「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可也不能不顧身子，否則祖母知道了也定然會難受的，你嗓子不舒服就好好歇著，不過是念念佛經，二姐姐去給祖母念。」

　　曼玉睜大了眼睛，「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我也是祖母的孫女，理應侍奉在身邊，好了，你慢慢吧，這扇套妹妹繡得不錯，女紅可是女孩子都得擅長的，要好好練習呢。」

　　葉曼璟站起身，親自從木檀手裡接過佛經，帶著彩月、彩萍立刻離開了曼玉的屋子。

　　采薇這時才跑過來，「小姐，雪梨湯沒有了，薏米甜湯行嗎？」

　　「薏米？健脾利水、清利濕熱，成，就喝它。」

　　曼玉看都沒有看葉曼璟消失的方向，將手裡的帕子放到一旁，繼續拿起繡繃開始下針。

　　清靜下來真是文思泉湧，曼玉也體會了一把飛針走線的快感，葉曼璟的心早不在這裡了，自己真是個好妹妹，體貼地給她送去個理由，簡直貼心。

　　「三小姐……，您都繡錯了，要拆了重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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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嬤嬤，祖母在屋裡嗎？」

　　葉曼璟捧著佛經，柔聲細語地問，臉上帶著笑容，沒有一絲架子。

　　「老夫人剛歇著，二小姐是有事嗎？」

　　葉曼璟臉色微僵，不過轉瞬即逝，「倒也沒什麼事，只是聽說祖母想聽佛經，便想著來給祖母念一念，既然祖母歇下了，那我去一旁的暖閣等著吧。」

　　說完，葉曼璟跟錢嬤嬤笑了笑，帶著丫頭進了一旁的暖閣。

　　錢嬤嬤在葉曼璟身後挑了挑眉，轉身進了屋子。

　　「老夫人，二小姐想要給你念佛經。」

　　「罷了，心誠則靈，若是心不誠，念了也是白念。」

　　「二小姐在暖閣等著了，看樣子，這心是誠的。」

　　老夫人忽然笑了一下，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心誠，也要看看因為什麼，都是我的孫女，都是葉家的女兒，我也不能不管管啊！」

　　錢嬤嬤忽然心中一跳，老夫人……，莫非是惱了三小姐？

　　過了一會兒，老夫人讓錢嬤嬤去將葉曼璟請進來，錢嬤嬤去的時候，葉曼璟似乎都睡著了，彩月請她進去的時候，葉曼璟臉上還有新鮮的佛經壓出來的印子。

　　剛剛是趴在佛經上睡的？

　　「二小姐，老夫人起身了，讓您進去呢。」

　　錢嬤嬤低著頭，眼睛絲毫沒有亂看。

　　「太好了，我這就去。」

　　葉曼璟沒有在意，起身帶著佛經就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祖母，璟兒雖然不常侍奉在您的身邊，卻也是極仰慕您，知道您愛聽佛經，璟兒給你念念？」

　　葉曼璟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屋子裡的檀香味讓她覺得不舒服，有些沉重和壓抑。

　　加上她也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對待祖母，心中忐忑不安。

　　老夫人點了點頭，不喜不怒，只幽幽地開口，「木棉，先帶二小姐去後面梳洗一下。」

　　葉曼璟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臉頰，怎麼了嗎？

　　去後面照了鏡子，葉曼璟的臉陡然漲得通紅，轉身狠狠地打了彩萍一巴掌。

　　「沒用的東西！瞧見了為何不提醒我！」

　　葉曼璟心中又急又氣，心想好在沒讓蘇公子瞧見，否則、否則她還有什麼臉出現在蘇公子的面前？！

　　彩萍和彩月急忙跪下，低著頭求饒。

　　可葉曼璟心中的怒火旺盛，一想到差一點她的面子裡子都沒了，她就恨不得生撕了這兩個丫頭，又狠狠踢了兩腳，才深呼吸，打起精神。

　　木棉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頭也不曾抬一下。

　　用熱巾子在臉上敷了會兒，又擦了些粉，總算是將印子遮蓋掉了。

　　葉曼璟這才讓彩月和彩萍站起來，兩個小丫頭的膝蓋皆有些站不住，可硬撐著服侍著葉曼璟回到了前邊兒。

　　老夫人歪在榻上，半瞇著眼睛，葉曼璟便打開從曼玉那裡拿到的經書，開始念起來。

　　「一切皆得大智善權。悉能通達無字法藏。具樂說辯不違真俗。勇猛精進永離蓋纏。調伏諸根無所執著。憐愍眾生如視一子。愛重實智如大寶洲。慚愧為身定慧為首。以大慈悲而為體性。知善不善實不實法……」

　　葉曼璟念得並不流暢，佛經本就晦澀艱難，加之她的心也不在上面。

　　所以有些磕磕巴巴的。

　　然而老太太就跟睡著了一樣，並沒有任何反應，這讓葉曼璟心裡放鬆了不少。

　　只是雖然艱澀，葉曼璟也不敢停下來，如果不念佛經，她要怎麼留在屋子裡？

　　難不成跟老太太四目相對的發呆？

　　葉曼璟努力看著佛經上的字，語速放緩，盡量念得慢一些，少錯一些。

　　「老夫人，蘇家公子求見。」

　　木棉輕手輕腳地進來，在老夫人的耳邊放低了聲音。

　　葉曼璟的聲音立刻消失了，蘇公子來了？可算是來了！

　　葉老夫人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葉曼璟的身上，葉曼璟察覺到猛然一愣，立刻將臉上如釋重負的神態收起來，端莊地起身，自覺地站到了一旁。

　　「請人進來吧。」

　　葉曼璟鬆了口氣，她多怕老太太為了避嫌讓她出去，幸好，她留下來了。

第三十二章　逐客

　　蘇封的身影隨著冷風一起飄了進來，葉曼璟只覺得眼前一亮，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

　　甚至那股檀香的味道也好聞多了。

　　「給老夫人請安。」

　　葉老夫人讓他起來，也不多話，讓錢嬤嬤送過去一隻匣子，打開來一看，裡面躺著幾隻玉白色的小瓷瓶。

　　「這些讓你祖父先吃著，若是吃得好，老婆子幫你把方子尋來，蘇小公子金玉一般的人兒，總是出入我們葉家，還是有些不太妥當的。」

　　葉曼璟一驚，抬眼詫異地看向老夫人，這話說得也太過了吧。

　　人家蘇公子肯來葉家是他們福氣，外邊兒誰不知道蘇封蘇二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請都請不來的人，祖母這是抽什麼瘋要將人往外攆？

　　「有勞老夫人了，蘇封在這裡為之前魯莽給您道歉，若是祖父的身子有起色，蘇封定然備厚禮上門感謝。」

　　蘇封面不改色，似是沒聽到老夫人的話，讓小七捧著匣子，很是恭敬地給葉老夫人鞠躬致謝。

　　「罷了，蘇公子既然得了藥，就請回吧。」

　　老夫人擺明了不想留他，帶著微笑直截了當地下逐客令。

　　「對了，怎麼不見葉三小姐？」

　　蘇封也是笑瞇瞇的樣子，卻是提起了葉曼玉。

　　「玉兒妹妹這幾日身子不適，在屋子裡歇著呢，曼璟替我三妹妹多謝蘇公子擔心。」

　　葉曼璟一直在發愁怎麼才能跟蘇封說得上話呢，雖然蘇封問起了葉曼玉她十分不高興，但趁著這個話題，她端莊娉婷地行了禮，接上了話。

　　「病了？前幾日瞧著還好好兒的。」

　　「許是有些累了，三妹妹這幾日臉色都不好，她姨娘剛過世，傷心過度也是有的。」

　　傷心過度？

　　蘇封想起葉曼璟沖他翻白眼那不屑勁，和甜笑著跟他說只能五天的小模樣，怎麼也不相信是因為傷心過度造成的。

　　看來做藥確實挺辛苦。

　　為自己做事的人，蘇封都不會吝嗇，當即決定回去多送些補品過來。

　　「蘇公子，您還有其他事情？」

　　老夫人再次開口，逐客的意味更加明顯，葉曼璟在一旁乾著急，祖母怎麼這麼不懂呢！

　　蘇家是什麼人家，若是能攀附上，不說別的，就是大哥哥日後也能得些好處，這老太太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三番二次被往外趕，蘇封也不是沒脾氣的，當即就告辭離去。

　　「祖母，我去送送蘇公子。」

　　葉曼璟將佛經隨手丟在墩上，也不等老夫人說話，帶著丫頭就往外跑。

　　「這是沒將我放在眼裡啊。」

　　老夫人盯著門口晃動的門簾，臉上不喜不怒。

　　錢嬤嬤憋著沒說話，老夫人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剛剛話裡還隱隱透著對三小姐的不滿，這會兒二小姐這麼做，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個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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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公子請留步。」

　　蘇封停下腳步，回頭看到葉曼璟婉然地走了過來。

　　「祖母的性子就是那樣，並非不歡迎蘇公子，還請蘇公子千萬別介意。」

　　葉曼璟臉上是嬌美的笑容，她這個年紀，渾身透著水靈和嬌嫩，加上精心修飾過，只要不跟葉曼玉站在一塊兒，也是個很能吸引住人目光的小丫頭。

　　「無妨，我並未介意。」

　　「如此甚好。」，葉曼璟放心了似的拍了拍胸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公子見笑了，可若是讓父親母親得知怠慢了公子，曼璟會受責備的。」

　　葉曼璟嬌憨的動作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大家閨秀的禮數，又帶著小姑娘的心性，讓人的心情跟著也輕快起來。

　　蘇封忽然想若是葉曼玉在這裡會怎麼樣，大概……，又是一個白眼伺候吧。

　　他就奇怪了自己到底哪兒得罪過葉曼玉？這個小丫頭怎麼從一開始就對他有些抵觸呢？

　　自己這模樣、這身段、這家室，不能瞧不上眼呀？

　　「蘇公子？」

　　葉曼璟發覺蘇封沒反應了，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難道，看楞住了？

　　蘇封回過神，眼前小姑娘的臉頰已染上了紅暈，粉粉的煞是好看。

　　他下意識地揚起嘴角，眼睛微微瞇上一些，眼角含著深意，頓時葉曼璟就看傻掉了。

　　兩隻眼睛目光呆滯，粉嫩的小嘴不受控制地微張，粉面含春。

　　嗯，自己的臉還是挺受歡迎的，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嘛。

　　驗證過後，蘇封收起笑容，轉身自顧自地離開了。

　　「……小姐？」

　　等葉曼璟回過神，蘇封早已消失不見，只有她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裡。

　　「二小姐，您還是趕緊回屋吧，這天兒，站這麼久會生病的。」

　　彩萍頂著還有些微微紅腫的臉頰勸道，二小姐剛剛一點反應都沒有，若是當真生病的話，太太那裡……，她們如何交代？

　　葉曼璟這會兒心情十分好，她記憶裡只有蘇封對她深情款款的微笑，後面……，後面什麼來著？

　　也許蘇公子對她也是充滿了好感的！

　　就是嘛，自己可是母親親手教養出來的，若說到大家風範，葉曼玉那個小狐狸胚子如何能比得上？

　　可不是所有男的都會被提不上檯面的姿色吸引。

　　葉曼璟在彩萍的催促下一邊往芳華院走，一邊在心裡琢磨。

　　她雖還未及笄，蘇封是蘇家的二公子，也不著急，他們可以先定下來，待到自己及笄之後再過門。

　　到時自己嫁入了蘇家，娘在葉府裡的地位自然無可撼動，爹也一定會以她為傲，哥哥更是可以平步青雲。

　　那時什麼葉曼玉，什麼葉皓文，葉府哪兒還有他們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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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

　　「回三小姐，走了。」

　　「真走了？」

　　「奴婢親眼瞧見的。」

　　太好了，曼玉將繡繃拿在眼前仔細地看，剛剛木樨一點兒情面不講，真給她拆了個乾淨，只因為前面繡錯了幾針。

　　那誰能看得出來啊！

　　「小姐，您歇一歇吧，眼睛會懷的。」

　　木樨伸手將曼玉的繡繃拿過來放下，然後看著自己的手愣了神。

　　她何時敢有這麼輕率的動作了？

　　似乎，是因為三小姐對她們就沒什麼規矩，所以她也忘了禮數？

第三十三章　受教

　　曼玉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已經做了一半的扇套，上面是一條錦鯉。

　　她原本想繡臘梅來著，簡單好看，但「梅」的讀音同「霉」，兩個哥哥今年都要參加鄉試，太不吉利了，這才換了難了許多的錦鯉。

　　蘇封離開了，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方子自己也已經給了祖母。

　　只要一想到不會再跟蘇封有任何關係，曼玉的心就無端地輕鬆了好幾分。

　　「祖母說過，做事要一鼓作氣，我得趕緊將這些活兒做完呢。」

　　曼玉說著點了點頭，拿起了繼續。

　　只是晚上的時候，錢嬤嬤過來請曼玉去祖母那裡一趟。

　　錢嬤嬤什麼都沒說，可她臉上也不是平日裡讓人看了就舒心的笑容。

　　曼玉心裡緊了緊，不知道祖母找她所為何事。

　　「來了？日間璟兒給我念佛經，但沒念完，你接著念吧。」

　　曼玉請安過後，祖母只說了這句話，就半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麼。

　　從錢嬤嬤的手裡接過佛經，老夫人也沒說葉曼璟念到哪裡了，曼玉只好從頭開始念。

　　木檀找出來的這本佛經是《大乘遍照光明藏無字法門經》，曼玉自己很喜歡，誦讀此經能諸佛菩薩守護，能夠消滅一切罪障，能夠日後往生極樂世界。

　　曼玉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原本不信這些，可現在卻有些信了。

　　此經曼玉早已誦讀過許多遍，念出來自然順暢流利，難得的是從她的聲音裡，能夠聽出些許感悟。

　　葉老夫人微微抬眼，看著曼玉並未在墩上坐下，而是保持著筆直的站立姿勢，專心地盯著經書看。

　　略顯稚嫩的聲音在屋子裡迴響，每一個字的讀音都剛剛好，聽著聽著如同珠玉落盤一樣，滲透到心臟處，砸在心靈上。

　　「……善男子。有一種法。菩薩摩訶薩常當守護。何等一法。所謂己所不欲勿勸他人。如是一法菩薩摩訶薩常應守護。……」

　　「這句，再念一遍。」

　　葉老夫人忽然開口，打斷了曼玉的誦念。

　　曼玉一愣，掃了一眼剛剛自己念的部分。

　　「己所不欲勿勸他人」似乎閃著光一樣落入她的眼睛。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道理自己何嘗不明白。

　　她知道蘇封不是能接觸的人，可她給葉曼璟找了機會接觸。

　　若是葉曼璟嘗到曼玉前世的痛苦，曼玉小姑娘的靈魂或許會得到救贖吧。

　　曼玉就是這麼想的。

　　夢境中的絕望和痛苦讓她覺得窒息，曼玉小姑娘之所以沒有別的事情的記憶，而對這些深入骨髓，足以證明她有多崩潰，多難熬。

　　而這一切都是太太和葉曼璟搞出來的，難道自己不應該報復一下？

　　曼玉停住了，並沒有再念一次，而是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祖母看。

　　老夫人是因為這個所以對自己不喜了？覺得她是個詭計多端的人？明知道不妥卻非但不勸阻還慫恿自己的姐姐去跳火坑？

　　曼玉的眼睛裡沒什麼情緒，她知道這會兒不是鬧脾氣的時候，祖母對她很重要，是她目前的避風港。

　　她應該立刻消除祖母的疑慮才好，最好趕緊認個錯，或是跟祖母懇切地剖析一下心靈。

　　可曼玉做不到，她不覺得自己有做錯。

　　如果葉曼璟沒有那個心，她就是用棍子在後面攆，能逼著葉曼璟去接近蘇封？

　　自己對葉曼璟能有這種影響力？又不是前世了，自己被長期的灌迷湯早已失了本性，對葉曼璟言聽計從！

　　似乎有人輕輕嘆了口氣，老夫人的眼睛再次垂下。

　　「祖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是對誰都有效的。」

　　曼玉卻主動提了起來，她周身的氣息跟她的幼小稚嫩的形象一點都不符合，一個人站在那裡，似乎要跟黑暗融為一體。

　　「有心向佛的人才會對佛經有所感觸，孫女受教了，祖母明鑒，玉兒生養在葉家，必然不會做出有損葉家的事情。」

　　采薇和芷香聽不明白，不知道小姐在說什麼，卻微微抬頭，看到了老夫人鬆懈下來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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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屋子，曼玉直接躺在榻上，一隻胳膊壓在眼睛上。

　　「三小姐……」

　　「你們都先出去吧。」

　　門「吱呀」關上了，曼玉這才敢將胳膊拿開，兩隻眼睛泛著紅色。

　　太憋屈了！

　　那雖然不是自己的前世，可自己卻承載了痛苦的記憶。

　　她努力壓著性子，就想要安安穩穩地度過一世，這種想法錯了嗎？

　　可現在曼玉才發現，似乎，是不可能的。

　　葉曼璟和太太前世對葉曼玉做的事情，原來她不能當做無所謂。

　　心底升騰出來的怨氣，讓她沒辦法在祖母面前扮演好一個識大體的孫女。

　　想要跟她們抗衡，就需要絕對的勢力！

　　曼玉深吸了一口氣，也許祖母已經不想讓她留在慈安堂了，她得先做好準備，以後可就是直接面了，得打起精神來才好。

　　渾渾噩噩地睡了一晚，曼玉覺得有些頭疼。

　　自己還是那樣，心裡有事就睡不安穩。

　　收拾好去給祖母請安的時候，葉曼玉始終在心裡默想，不管祖母做什麼決定她都能接受。

　　她不怪祖母，祖母是葉家的長輩，自然是希望整個兒葉家都是好的。

　　只怪自己，多了一世的記憶，提前看清楚了不少人而已。

　　沒想到請安的時候葉向慕也來了，還帶了不少東西。

　　「這是蘇封送來的，說是知道玉兒身子不好，給她送來的，玉兒啊，你跟蘇公子……」

　　葉向慕語氣有些不確定，蘇封是何許人也，怎麼會特意給玉兒送東西？

　　那一堆禮品，曼玉光看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太特麼礙眼了！

　　蘇封這廝不是眼睛長頭頂的嗎？這種時候添什麼亂啊！

　　曼玉氣得小胸口起伏明顯，卻不想一旁也有人跟她一個造型。

　　那堆禮物映紅了葉曼璟的眼睛。

　　她昨日還跟娘說，蘇公子指不定對她也是不一樣的，今日蘇封就「特意」給葉曼玉送來了禮物！？沒有她的！

　　這怎麼可能！

　　葉曼玉跟蘇公子見面的次數還不比自己呢，蘇公子如何會記得她！？

第三十四章　去處

　　「回爹爹，玉兒只跟蘇公子見過一面，替祖母給他取藥，其餘再不曾見過，爹爹會不會弄錯了？」

　　曼玉臉上沒有一絲心虛，卻是也有些疑惑，不緊不慢地問道。

　　取藥？葉向慕是知道那藥是曼玉做的，不過他不能說出去。

　　是了，玉兒這幾日看著精神就不好，定是為了給蘇家做藥累的，蘇封送東西來，也只是感謝她一些罷了。

　　自己怎麼沒想到呢？見到蘇封送來的東西第一反應就是過來問問清楚。

　　這可是他的女兒，難不成還不相信？

　　「不管是不是弄錯，既然蘇公子送了，你就先收著罷，左右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爹爹，這怎麼能糊裡糊塗地收了呢？要是真弄錯了，待到蘇家問起來，該多丟人啊！」

　　葉曼璟皺著眉頭出聲，對，一定是弄錯了，沒準兒這些東西是送給自己的，爹爹聽錯了而已！

　　「璟兒，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老爺，昨個兒璟兒來慈安堂，許是路上吹了風，有些發熱，可這孩子堅持要來給祖母請安，一會兒妾身就請個大夫來瞧瞧。」

　　太太憐惜地看著葉曼璟，手在她袖子上輕拽了兩下，示意她住口不許多說。

　　葉曼璟不情願地低下頭，嘴角繃得緊緊的。

　　一時間慈安堂裡沒有了聲音，曼玉在心裡將蘇封戳了個千瘡百孔。

　　太會沒事兒找事兒了，自己這裡本就自顧不暇，這人還在這兒瞎攪合。

　　若不是前世對他的陰影太深，沒準兒曼玉能跟他拼個你死我活，不過現在還是算了，不知道祖母會怎麼打發自己呢。

　　「綿延的事情……」

　　祖母終於開口了，說的卻不是任何跟蘇家有關的事情。

　　太太立刻抬起了頭，老傢伙，這麼快就想好了說辭嗎？沒關係，自己手裡還有兩封信，上面寫的內容他們葉家不得不管。

　　一旦要管，出面的也只能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就是她再找由頭，自己也定然要將她身邊的人都打發掉。

　　「我想過了，綿延確實要派人走一趟了。」

　　太太一愣，聽著怎麼不是推脫的意思呢。

　　老夫人慢悠悠地，眼睛也不知道落在了哪裡。

　　「綿延是我們葉家的根本，也不能聽之任之，既然我身邊的人才能說得上話，就讓錢嬤嬤帶著這些人去一趟吧，希望能夠一勞永逸才好。」

　　老夫人身邊的錢嬤嬤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仍舊和和氣氣地站在那兒。

　　太太心中狂喜，這麼容易？竟然這麼容易她就妥協了？

　　離了錢嬤嬤，離了那些老傢伙，老太太身邊可就沒有什麼得用的人了！

　　「另外，再怎麼說也是葉家的事情，不能一個主子都不露面，這陣子，我覺得玉兒甚至懂事乖巧，就讓她隨著錢嬤嬤一道去綿延吧。」

　　曼玉眨了眨眼睛，綿延到底是個神馬地方，很遠嗎？這算是外放嗎？

　　「母親！」

　　葉向慕立刻不同意，「母親，玉兒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她如何能去？再說、再說卿卿才過世不久，玉兒正是需要溫情呵護的時候……，我不同意！」

　　「老爺，母親這麼安排定然有母親的思量。」

　　太太忍著笑容，伸手安慰葉向慕。

　　老太太這是打算向自己投誠了？乾脆地割掉所有的臂膀，還幫著自己將葉曼玉弄得遠遠兒的。

　　那可是綿延啊！能不能回來都兩說，去了那兒，葉家和謝家的恩怨淵源，就算葉曼玉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就不會為難她了？

　　葉向慕一把甩開太太的手，「母親請三思，不能因為玉兒的懂事和乖巧，您就讓她去綿延吶，你不是不知道綿延那裡……，母親，要不都別去了，綿延那裡的事情本就不應該我們來管的。」

　　「老爺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雖然分了出來，可也是同族同宗的葉姓人，怎麼能袖手旁觀？再說不過是讓玉兒去露個面，用身份撐一撐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母親要玉兒去送死呢。」

　　太太揉著被甩疼的手臂，咬著牙對老夫人笑了笑，「還是母親想得穩妥，兒媳都沒能想到這些呢，兒媳要跟母親學得時候長著呢。」

　　「不行，我不同意。」

　　葉向慕仍舊這麼一句話，不是送死也差不多了，玉兒是卿卿和他的孩子，他不能送玉兒去受罪。

　　「向慕啊，你捨不得玉兒我知道，那你能捨得下誰？璟兒？還是馬上就要及笄說親的琬兒？」

　　楊姨娘一聽，伸手捏住葉曼琬的手腕，千萬不能是琬兒，千萬不能！

　　琬兒的一輩子不能毀在綿延，先不說能不能回來，就是回來了，那時琬兒早已錯過了最好的年紀。

　　到時候、到時候她還能嫁到什麼樣的人家？

　　想著楊姨娘就滑跪在地上，眼睛裡無可抑制地滑落眼淚。

　　葉向慕看著也不忍，楊姨娘雖沒有卿卿那般惹人疼愛，卻也是自己的枕邊人，平日不爭不搶，受了太太的氣也從不跟自己說，他要如何讓楊姨娘的命根子琬兒去綿延？

　　「爹爹，玉兒願意去的。」

　　曼玉的聲音忽然脆生生的響起來，葉向慕抬頭，就瞧見了曼玉彎彎的眉眼，跟卿卿一模一樣。

　　「爹爹，玉兒雖然年紀小，也總是葉家的女兒，若是能有些用處，玉兒是願意的。」

　　「雖然玉兒不知道綿延在哪裡，想來祖母也不會害我，定然是沒有危險的，爹爹放心，您要真心疼我，待玉兒從綿延回來，您就多疼我一點唄。」

　　說完，曼玉還調皮地跟葉向慕笑了笑，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讓她愈加粉雕玉琢。

　　葉向慕心裡難受，這麼貼心討喜的閨女，他如何捨得？

　　「就這麼定了，過幾日就出發，你們都回去吧，蓮雲留一下。」

　　老夫人也不想多說什麼了，直接就定了下來，讓太太以外的其他人都出去。

　　曼玉帶著丫頭回到了屋子裡，有人將蘇封送來的東西統統捧到了她這裡。

　　「都給我？」

　　「回三小姐，這都是給您的。」

　　又發了……

　　曼玉的眼睛開始放光，采薇瞧見了，動作迅速且有禮貌地打賞了來人，然後立刻將門關上。

　　小姐從前不這樣啊，什麼時候開始見到屬於她的財物眼睛裡就能閃出星星來呢？

　　耳房裡那些陸府送來的東西，小姐隔三差五就要進去看一看摸一摸，出來的時候嘴都能咧到耳朵根去……

　　哪一家小姐也沒有這樣的，小姐是不是有些財迷了？

第三十五章　緣由

　　蘇封送來的東西都是上好的，除了許多的補品，還有一些精貴的玩物，小巧別緻、玲瓏華美，特別適合給曼玉這樣年紀的小姑娘玩兒。

　　不過這些在曼玉的眼睛裡自動變成了亮晶晶的金子和銀子。

　　到綿延去，她可以把這些都帶著吧？

　　曼玉讓芷香將東西收收好，等到明日一起整理。

　　「三小姐，您真願意去綿延？」

　　木檀看著曼玉的臉上一點兒不情願都沒有，忍不住開口問道。

　　曼玉眼睛一亮，木檀知道內幕？

　　「來來來，坐下說，你知道綿延是個什麼地方？」

　　敢情小姐什麼都不知道就說願意去？

　　木檀嘆息了一口氣，她被老夫人指給了曼玉，就是她的人了，小姐平日裡瞧著挺機靈的，怎麼這次這麼魯莽呢？

　　「咱們葉家，就是從綿延出來的。」

　　木檀說，她也只是知道一絲半點，並不十分清楚。

　　葉家的祖籍在綿延，老夫人的娘家謝家，也在綿延。

　　老夫人當年嫁到葉家的時候，是整個綿延的盛事！謝家在綿延不是普通的富戶，可以說綿延一半的營生，都掛著謝家的名字。

　　家底無比富足殷實，老夫人又是當時謝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嫁過去的時候，幾乎帶著謝家一半的家底！

　　於是葉家想不發跡都不行，老夫人在葉府也是過著說一不二的日子。

　　可等到許多年後，葉家不知道因為什麼分家了，分的時候才發現，老夫人嫁妝裡大部分的田莊和鋪子都不見了。

　　那些地契書契不知道為什麼，又都跑回了謝家人的手裡。

　　葉家族親們自然不同意，雖然說是老夫人的嫁妝，可既然嫁進了葉家，那些田莊鋪子就都應該姓葉了。

　　分家的細節和緣由，木檀自然是不清楚的，最後的結果就是葉老夫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似乎跟分家的原因也有些關係。

　　分完家之後，老夫人相當於凈身出戶，只有葉向慕肯帶著她一路來到京城，並仍舊十分敬重老夫人。

　　可綿延那裡留下的攤子，葉家和謝家的梁子算是結上了。

　　「三小姐，綿延……不是那麼好玩的地方。」

　　木檀以為曼玉是年紀小不懂事，小孩子心性不明白利害關係。

　　老爺既然有心不讓三小姐去，若是三小姐不鬆口，這趟苦差事，許是就輪不到她了。

　　可三小姐偏偏自己接了下來……

　　曼玉慢吞吞地將繡繃拿出來繼續繡，想要在離開之前將東西做好，也算是給她兩個不太熟悉的哥哥留個好印象。

　　曼玉是真心實意想要離開，之前還沒有這樣的念頭，老夫人提出來以後曼玉才覺得，離開葉府，真的是一個十分好的法子。

　　她怕自己沉不住氣，日日跟前世冤家待在同一個屋檐下，曼玉怕克制不住要跟太太和葉曼璟提前對立上。

　　原來自己並不是個能夠修身養性的性子，之前說什麼就這樣老老實實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那大概是自己美好的心願罷了。

　　葉曼璟和太太的臉一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就開始下意識地想著怎麼樣才能讓她們嘗一嘗葉曼玉前世的痛苦。

　　問題是自己現在只是一縷孤魂，曼玉小朋友的身子又弱了吧唧的，絕色的容顏也還停留在兒童時期。

　　暫時可以撐腰的老夫人和爹爹又不硬實，就連身邊的丫頭都沒能跟自己建立起親密的信任。

　　這種狀態想要輕舉妄動……，跟找死也差不多。

　　所以如果能離開葉府，不拘哪裡，先修養一段時間，培養一兩個心腹，讓爹爹的憐惜心疼更加強烈，讓祖母覺得自己是個聽話乖巧的孩子，不是挺好的嘛。

　　更何況葉曼璟這會兒對蘇封是一見鍾情，最好能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再作作死，等到她順利地從綿延回來一切都消停了，那就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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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安堂裡，太太和老夫人兩人面對面地坐著。

　　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就連老夫人從來不離身的錢嬤嬤都不在。

　　「蓮雲啊，你我既今生能做成婆媳，說明我們是有這個緣分的。」

　　老夫人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疲憊，沒有一絲原先的冷漠和疏離。

　　「向慕是個孝順的，他既然願意奉養我，我又如何會為難他的妻子？」

　　太太沒有搭話，她沒摸清楚老太太的意思，雖然老太太的決定深得她的心意，但一直都低調老太太，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做法？

　　老夫人也不介意，繼續說道，「你的委屈我懂，可男人啊，又有多少能夠只對一個女人動心？我活了這麼些年，也就只見過那麼一對……」

　　「我知道你心裡有疙瘩，我不怪你，但我到底是偏向你這個向慕明媒正娶的妻子的，就讓曼玉去綿延吧，是福是禍，那都是她的命。」

　　「母親……」

　　老夫人擺了擺手，「你也別多說了，將她送走也好，免得擋著了璟兒的道兒，我身邊得用的老人也離開了，不過，既然是太太當家，自然會有更好的安排吧。」

　　「這是自然的，母親，以前是媳婦想左了，是媳婦的不是，還請母親能原諒我。」

　　太太總算是聽明白了，老夫人是有意為之，確實是想主動跟她示好，連璟兒的事情都想到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能太小氣了，該做的姿態得做足了才行。

　　一番剖心的話之後，太太又提出曼玉其實不用去的，「母親，曼玉到底是老爺的女兒，綿延那裡情況複雜，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會出亂子，不如就讓她留在葉府罷？」

　　「不行，你也瞧見了，蘇家的小公子只見了玉兒一面，就巴巴地送了那麼些東西，若是留在葉府，琬兒自是不必說，璟兒跟玉兒的年歲相仿，你就不為璟兒擔心？」

　　「有什麼可擔心的？不過是個姨娘生的……」

　　太太的語氣也有些不確定，她本想著留著葉曼玉還有些用處，可老夫人說的也不錯。

　　蘇家公子那樣的風采，都能被葉曼玉那張還沒有張開的臉給迷住，確實令人擔憂。

　　太太不知道的是，老夫人將曼玉給蘇老爺子做藥的事情給隱去了，若不是因為這個，蘇封又怎麼會送東西過來？

　　「那行，既然母親覺得有這個必要，媳婦聽著就是了，有母親這般為璟兒考量，是璟兒的福氣……」

　　老夫人這才彎了彎嘴角，對著太太露出舒心的笑容。

第三十六章　祝詞

　　葉老夫人說了就這幾天啟程，真真是一點兒都不拖延，第二日就派了人過來幫著收拾。

　　讓曼玉欣慰的是，根本就不用她提，這些收拾的婆子丫頭們主動將她心愛的寶貝都給拾掇裝箱了。

　　「老夫人說了，這些都是三小姐的，自然都要一起帶上。」

　　曼玉樂得合不攏嘴，采薇卻是滿臉愁容，找了機會悄悄跟曼玉說，「小姐，這個架勢，怎麼跟我們永遠不回來一樣？」

　　「哪兒能呢，我可是葉家的三小姐。」

　　曼玉滿臉微笑地安慰采薇，她將眼睛從上移開，她可不是為了隱居去的，只是為了養精蓄銳，待到她羽翼豐滿，就是沒有人請，她也會自己回到這裡。

　　東西收拾著，曼玉卻愈加專心地著她的東西，總算是在走前完成了。

　　「大哥哥，祝您金榜題名、前程錦繡、馬到功成、一帆風順！」

　　曼玉將著繡同樣駿馬花樣的扇套和荷包雙手捧到葉皓軒的手裡。

　　這個哥哥前世印象淺薄，似乎跟她沒有任何交集，據說混得還可以，並且沒有任何跟著葉曼璟落井下石的舉動。

　　應該是個正直的好青年吧，曼玉想，多結善緣沒準兒就多一條路，趁現在巴結巴結總沒錯的。

　　葉皓軒接了過去，面色有些沉重，他知道曼玉擇日就要去綿延了，綿延那裡的糾葛自己多多少少有所耳聞，可讓一個才這麼大的小丫頭過去，爹和娘到底是怎麼想的？

　　「多謝三妹妹……」

　　葉皓軒欲言又止，他想提出異議，可長輩已經如此決定了，他一個小輩，該擔心的理應是近在眼前的鄉試。

　　「……」

　　曼玉將繡錦鯉圖案的扇套和荷包捧著往葉皓文面前送，卻突然想不出還有什麼祝福的詞了，貌似……，剛剛是不是說多了兩個？

　　「那個……，二哥哥不介意的話，玉兒從大哥哥的祝詞裡挪兩個出來，祝二哥哥錦繡前程、一番……」

　　「我介意。」

　　曼玉這還沒說完呢，葉皓文冷著臉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曼玉臉上討喜的甜笑瞬間僵掉，不對啊，這人怎麼不按常規做事呢？自己對著鏡子可是練過的，如此嬌美甜蜜的笑容，她自己瞧見了心都會化掉。

　　這葉皓文不能視而不見啊，差不多就行了，還當真介意？

　　可葉皓文的表情看著不是開玩笑的，曼玉只能一邊在心裡抓狂，一邊保持著僵掉的笑容開始搜刮辭彙。

　　「呵呵呵，也是呢，那就祝二哥哥鵬程萬里、心想事成。」

　　曼玉討好的笑容加深，甜美得都快要支撐不住了，你倒是趕緊接過去啊！

　　「還少兩個。」

　　我勒個去！

　　曼玉的眼角直跳，上一世葉曼玉同樣也沒跟葉皓文有什麼接觸，做得好！

　　要上輩子就接觸了，指不定早就掛了！

　　曼玉轉過頭，帶著求助的表情去看祖母，老夫人立刻垂下眼睛，可曼玉看到了，祖母眼睛裡分明是看熱鬧的神色！

　　「就是呀，玉兒，你給大哥哥的祝福是四個，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葉向慕帶著輕笑調侃，眼底卻儘是不捨。

　　「那、那就再加上飛黃騰達、百年好合，玉兒就知道這麼多，哥哥們成親的時候，玉兒不知道在不在呢，先提前說了。」

　　曼玉將繡品往上抬了抬，心想這要是再不收，可別怪她翻臉了啊。

　　好在葉皓文沒有給她翻臉的機會，冷著臉將東西接過去了，卻有一絲很明顯的嫌棄。

　　「這是什麼魚？」

　　「錦鯉。」

　　「這是錦鯉？」

　　曼玉忍了，雖然她的繡功沒有到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地步，但是他瞎啊，這麼明顯的錦鯉幹嘛這麼誇張的口氣？

　　木樨都誇自己繡得不錯呢！

　　「母親，玉兒去綿延的事情，是不是再想想？」

　　葉向慕剛剛聽到曼玉的話，心都揉碎了，什麼不知道還在不在呢？偏偏小丫頭還是用笑著的口氣說出來，他這個做爹的，心裡太不是滋味了。

　　「老爺，您這是為難母親了，你當母親不疼玉丫頭呢？怎麼說玉丫頭都是養在身邊過的，母親連錢嬤嬤都安排了隨玉丫頭一併前往，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太太趕緊接話，這事兒已經定下了，斷不能有改變。

　　「老爺放心，妾身已經給玉丫頭備足了盤纏，斷斷不會委屈了這孩子的。」

　　葉向慕的眉頭散不開，看著嬌小的曼玉心裡就難過，他跟卿卿保證過，一定會善待他們的女兒，可這才多久，就要送女兒去綿延。

　　只是母親認為有這個必要，如果不是曼玉，那又有誰能去呢？

　　琬兒和璟兒，自己若是讓她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前往，葉府裡必然又會有白事要辦，楊姨娘為了琬兒，肯定會以死相逼的，更不要說太太了。

　　可就因為玉兒沒有了生母，所以就沒人為她撐腰嗎？

　　葉向慕難受得不行，他憐惜的表情讓太太看了心裡就有怒火，不過一個丫頭，就跟要了老爺的命一樣？這葉曼玉果然是不能留的。

　　「三妹妹，東西我收了，不過你還欠我一句祝福，百年好合不能算，待我成親的時候，你再親口說吧。」

　　曼玉一愣，葉皓文已經將扇套和荷包收起來了，臉上還是那副表情，讓曼玉懷疑剛剛的話是不是他說的。

　　太太的臉色有些發青，一個兩個，都太膽大妄為了！

　　怎麼？區區一個庶子能有這個本事讓葉曼玉平安地從綿延會來？

　　那他們就看看，這次鄉試若是成績都不如軒兒，老爺還會對他這麼看重？

　　曼玉努力回憶前世葉皓文的蹤跡，爹爹那時對自己失望到不管不顧，似乎還有葉皓文的功勞。

　　這廝混得貌似更好？以至於佔據了爹爹全部的心思。

　　這樣的潛力股剛剛對自己有所承諾，曼玉真想將他手裡的繡品搶過來重新再繡一個更好的……

　　太太給曼玉準備的盤纏確實不薄，樣子要做足的，都將曼玉攆去了綿延，還在乎稍微投資一點兒？

　　不過除了太太給的，葉向慕拿過來的更多。

　　「你一個女孩子，路上不要省著，怎麼精細怎麼來。」

　　曼玉見到錢不是一般的親切，當即覺得有個寵她的爹可真好，這些都是爹的私房，太太是不知道，也管不了的。

　　到了臨行前的一晚上，老夫人將曼玉叫了過去。

第三十七章　贈別

　　曼玉表情一如既往恬淡可愛，就好像是剛來慈安堂的時候一樣，保持著淺淺的笑容，乖巧地站在下面。

　　「你可怪祖母狠心？」

　　曼玉搖了搖頭，眼睛澄清明亮。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罷，綿延雖然沒有京城繁華，卻也別具味道，你的性子也許更適合綿延也說不定。」

　　曼玉的眼睛睜得老大，祖母說的話讓她有一種驚悚的感覺，就彷彿看穿了她的來歷一樣。

　　「祖母信佛，信那福禍報應之說，你有慧根，放不下，也只是暫時的。」

　　葉老夫人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讓她可以離開了。

　　可曼玉的腳底像是生了根一樣，一步，都挪不動。

　　祖母……是不是知道了？知道她帶著前世葉曼玉悲慘的記憶？知道她想要找太太和葉曼璟報仇？知道這個驚世駭俗的事實？

　　那她為什麼不將自己綁起來一把火燒了？古時候人在消滅妖孽的時候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曼玉一身的汗，她想張嘴說什麼，可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

　　曼玉恍恍惚惚地離開了之後，葉老夫人才慢慢睜開眼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但願一切如了蓮雲的意，能讓她從此忘記了曼玉的存在罷，如若不然，葉家，許是要有大動蕩了。」

　　………

　　******************************************

　　離京的車隊並不顯眼，葉向慕說了，要低調，要財不外露。

　　曼玉的馬車從外面看都是破破爛爛的，她剛看到的時候人都驚呆了，心想這還沒到人走茶涼呢，就這麼個待遇了？

　　結果坐進去之後才發現，那都是障眼法。

　　馬車裡的陳設無一不精緻舒適，裡面還有數個暗格，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做的。

　　曼玉心裡暖意橫生，葉向慕對她來說真的是個好父親，只要她不一心作死，有這樣一個嬌寵自己的爹爹，是她的幸事。

　　「爹，您回去吧，可別吹著風，祖母教過女兒，父母在不遠遊，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葉向慕眼眶紅紅的，看著自己寵愛的小女兒在天地間更顯得嬌小，脆生生地聲音跟他道別，那一瞬間，他真想違背母親的意思。

　　管它綿延如何，這是自己的女兒！比綿延要重要一百倍！

　　然而葉老夫人跟他說的話讓葉向慕忍住了，為了曼玉好，他不得不放手讓她離開。

　　出來前曼玉給祖母磕了頭，祖母沒有說什麼話，彷彿昨日說的，都是曼玉自個兒的幻想。

　　這會兒葉皓軒和葉皓文，並太太、楊姨娘和葉曼璟、葉曼琬都出來送行。

　　也不知道太太眼角擦了什麼，居然也能淚光閃閃的，該不是覺得以後陷害不了她所以可惜吧？

　　「妹妹一路小心，千萬別遇上壞人。」

　　葉曼璟面露擔憂，曼玉的嘴角僵硬，這話她還真不敢接，葉曼璟一看就恨不得自己遇見壞人好嗎？

　　她都擔心葉曼璟會不會再腹黑點直接花點錢買通幾個壞人給自己使絆子。

　　不行不行，自己的思想太陰暗了。

　　曼玉檢討了一下，揚起笑臉作為回應。

　　葉皓軒很務實地給曼玉送了幾張銀票，面額……，似乎不是他這個年紀能容易拿得出手的。

　　「多謝大哥哥。」

　　曼玉笑得很真誠，然後更加真誠地看向葉皓文，滿臉的期待。

　　葉皓文面無表情地讓身後的小廝遞過去一個食盒，「這是惠平齋早上現做的芙蓉粉糕，還熱著。」

　　曼玉一愣，芙蓉粉糕，是她到這裡來之後最喜歡吃的東西。

　　慈安堂裡的糕點，但凡有芙蓉粉糕，她能吃好幾塊呢。

　　可這些就連祖母也許都沒有注意過，葉皓文是怎麼知道的？

　　「多謝二哥哥，呵呵呵，還有嗎？」

　　曼玉腆著笑，彎著好看的眉眼繼續盯著葉皓文猛看，這個哥哥果然不俗，賣萌也好，耍賴也罷，先巴結巴結。

　　葉皓文的面色有些僵，抿了抿嘴，「沒有了。」

　　「小氣，我還送了兩個呢。」

　　曼玉嘟著嘴，小孩子心性畢露，披著小丫頭稚嫩的外衣裝可愛，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嘛。

　　「大哥哥不也只回了一個銀票？」

　　「有好幾張呢？」

　　「芙蓉粉糕有好幾塊呢！」

　　曼玉都楞了，二哥哥這是在跟她鬥嘴？她剛發現，葉皓文習慣性木訥之外的表情，讓他變得很不一樣，整個人都透著靈氣。

　　所以，才要收斂起來的對吧？

　　庶子庶女一個都不好做，也許葉皓文承載的壓力比自己還要多，曼玉忽然有所感慨。

　　「多謝二哥哥，曼玉很喜歡。」

　　曼玉的臉上漾出了真誠的笑容，然後突然把葉皓文的頭拉低，嘴湊到他的耳邊快速地說，「曼玉自己能回來的，鄉試，二哥哥加油！」

　　葉皓文很不習慣地直起身子，耳朵邊似乎還有暖呼呼的熱氣噴在上面，他伸手揉了揉耳朵，瞪了曼玉一眼。

　　「爹爹，母親，玉兒走了，你們千萬照顧好身子，特別是爹爹，我的兩個哥哥都很能幹的，您可別太操心了。」

　　曼玉行了禮，爬上了馬車，車簾放下來的時候，她看到葉向慕似乎用拇指捏了捏鼻樑。

　　她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平心而論，葉向慕這個爹爹對她真不錯，自己進慈安堂之後，再忙都會抽些空過來陪陪她，有好東西也是拿來逗她開心，不怪葉曼璟會嫉妒。

　　也許自己的身上有葉向慕深愛女人的影子，所以他沒辦法不對自己好。

　　曼玉吸了吸鼻子，好了，下面就是她自己孤軍奮戰的時候了，一切都是陌生的，前世別說去綿延了，聽都沒有聽過。

　　軌跡已經產生了變化，未來是什麼樣子的，曼玉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

　　「文兒，剛剛玉兒偷偷跟你說了什麼？」

　　葉向慕覺得微紅的眼眶有些丟人，趕緊跟小兒子岔開話題。

　　葉皓文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她說，兒子要是再這麼小氣，小心以後找不到媳婦兒。」

　　「噗……」

　　葉向慕沒準備好聽這麼個答案，一下子被口水嗆住了氣管，咳得不行，扶著大門彎下腰來一陣猛咳。

　　葉皓文面無表情地給他拍拍背順順氣，一點兒心虛的表現都沒有。

　　「老爺，您聽聽。」太太趕忙過來，將葉皓文擠開，自己的手伸過去給葉向慕順氣。

　　「玉丫頭才多大呀，怎麼張口閉口就是成親、媳婦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這麼些詞，這可不是正經家姑娘應該說的。」

　　葉向慕擺了擺手，終於是緩了過來，「玉兒才多大，她指不定都不明白，再說不過是跟自家哥哥開玩笑罷了，還是偷偷說的，妨什麼事？你別大驚小怪的。」

　　說完，葉向慕帶著兩個兒子去了前邊兒，今日可是讓他們告假來送送曼玉的，不過既然曼玉已經走了，剩下的時間，還是要用來繼續苦讀才行。

　　太太在幾人的身後狠狠地撕扯手裡的錦帕，上面繡的富貴牡丹都扯變了型。

　　老爺的心就是個偏的！這等不知禮義廉恥的野丫頭，合該去綿延那種是非之地磨練磨練，省的日後養成個跟她那個下賤娘親一般，只會引誘男人！

第三十八章　路程

　　「三小姐，別看了，要到綿延可要很久很久呢，您可別一下子看厭了。」

　　錢嬤嬤含笑勸曼玉將簾子放下來，遞過去一杯水讓她潤潤喉。

　　也是，也沒什麼好看的。

　　曼玉將窗簾放下，車廂內暖暖的，她捧著水杯輕啜了兩口。

　　錢嬤嬤和祖母身邊幾個眼熟的嬤嬤跟著她一起去綿延，只將自己身邊原先服侍的吳嬤嬤留下了，小丫頭也只帶了木檀和采薇，芷香的老子娘都在葉府，求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行馬車不過四輛，爹爹卻雇了不少據說很厲害的人低調地一路保護她。

　　許是對自己不得不去綿延有所愧疚，能做的，葉向慕都做足了。

　　「嬤嬤，綿延到底有多遠啊？」

　　「我們要先走官道，走上個半個月，換水路，那就快上一些了，可也要半個月左右，水路過後上了岸，還要走約莫一個多月，就能到綿延了。」

　　「……」

　　曼玉吞了吞口水，半個月半個月一個多月，那不是兩個多月？

　　光在路上就要花兩個多月？古代出行也太艱難了吧？

　　不過想想也是，沒有高速公路，沒有強動力的交通工具，外面的地形又複雜危險，走也走不快，可是兩個月……

　　怪不得剛剛錢嬤嬤讓自己先別看風景了，兩個月下來，再美麗的風景也會膩的。

　　「三小姐您放心，老爺特意囑咐了，咱們不趕時間，就慢慢兒地走，沿途遇見怡人的景色，還能歇上兩日遊玩，必定不會枯燥的。」

　　曼玉將盤纏統統交給錢嬤嬤，錢嬤嬤閱歷充足，由她來安排最是妥帖不過，兩個月的路程雖然聽起來有些恐怖，不過剛剛錢嬤嬤那麼一說，似乎也不是太難熬的。

　　**************************************

　　沒有了葉曼玉的葉家，頤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吃也吃得好了，睡也睡得滋潤了，再加上她本就是青春年華，照鏡子的時候都能被鏡子裡的倒影給迷住。

　　「娘，這隻鐲子真好看，怎麼以前沒見你戴過？」

　　葉曼璟嬌憨的膩在太太的身邊，不經意看到太太的手腕上，懸著一隻翠綠翠綠的，只中間有一點墨色暈開的翡翠鐲子，頓時覺得稀奇。

　　太太隨意看了一眼，將賬本遞迴到管事媳婦的手裡，讓她們都下去。

　　「這是楊姨娘送來的，說是她嫁妝裡成色最好的一隻。」

　　「她怎麼會給娘送這麼大的禮？」

　　太太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葉曼璟的額頭，「琬丫頭過幾日就要及笄了，後日徐夫人邀請我去品梅宴，楊姨娘想讓我帶琬丫頭也去。」

　　「娘！您可不能答應了，徐府是什麼樣的人家，您帶著個庶女進出，會讓人笑話的。」

　　葉曼璟皺著眉扭了起來，她最恨嫡庶不分了，庶子庶女就不應該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這樣爹爹就不會那麼偏心，對庶子庶女比對她和皓軒哥哥還好！

　　「娘已經答應了，你爹早先就提過，若是我一直執意不從，你爹會不高興的。」

　　「娘！」

　　太太安慰地摸了摸葉曼璟的腦袋，「傻璟兒，你還有許多要學呢，帶她去又如何？深藏在後宅的庶女，品性到底怎樣，誰會比嫡母更清楚？楊姨娘想求我給葉曼琬尋個好人家，她還有的求呢。」

　　葉曼璟這才放下愁容，母親說得對，去去一個庶女還想求得好姻緣？別做夢了？

　　「娘，那這隻鐲子您給我吧，去品梅宴女兒正巧差這麼一隻鐲子呢。」

　　太太寵溺地笑著，當真褪下了腕上的鐲子。

　　葉曼玉不在了，葉曼璟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葉曼琬的身上。

　　從前好似不存在一般的低調，葉曼琬以為她能順利地低調到自己出嫁，甚至可以幫著踩一踩葉曼玉而過得更好一些。

　　現在看來，是自己太天真了。

　　這個道理，是葉曼琬從品梅宴回來之後想明白的。

　　曾經葉曼璟有多討厭葉曼玉，現在就有多討厭她。

　　品梅宴上若無其事地展示鐲子，同年齡相仿的少女一起排擠她，嫡母不懷好意的評價，讓葉曼琬難受地想要立刻從宴會上消失。

　　可她不能，這是姨娘用她珍愛的鐲子給她換來的機會，她不能這麼辜負了姨娘。

　　然而雖然葉曼琬不想，卻還是因為被弄髒了裙子而提前回了府。

　　躺在床上，身邊是姨娘壓抑的啜泣聲，葉曼琬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以為自己能躲得過庶女的凄慘命運，那不過是因為葉曼玉將屬於她的那一份也承擔了過去。

　　葉曼玉，同樣是庶女，憑什麼她就能得到爹爹疼寵？只是再疼，不也是被發派到綿延去了？

　　事事順著太太和葉曼璟，也許，是行不通的。

　　*********************************************

　　曼玉離開葉府數日後，蘇封再次來到了葉府。

　　這次是遞交了名帖，十分鄭重其事地前來拜訪，並且帶了很驚人的禮物。

　　「葉大人，祖父特意讓我前來道謝，他老人家的身子當真好了許多，也了了我一樁心事，不知葉老夫人這會兒方便見客嗎？」

　　葉向慕知道些內情，也不多說，直接帶人去了慈安堂。

　　「蘇小公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老夫人不喜不怒，平淡的表情讓蘇封想到了上一次的逐客令。

　　不過他本沒放在心上，再次誠懇地道謝。

　　「蘇公子不必多禮，既然令祖父吃著藥覺得管用，就再好不過了，否則，咱們葉家小門小戶的，必定承受不起蘇公子的怒火。」

　　蘇封有一瞬間僵硬，老夫人還記著之前自己的威脅呢？怪不得養出來的孫女性子古怪，也是情理之中的。

　　葉老夫人將方子送過去，「藥是按這個方子配出來的，蘇公子取了方子，便跟葉府沒有瓜葛了，老婆子衷心地祝願蘇家老爺子能夠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呵呵呵，蘇公子不如雖我去前面兒坐坐？」

　　葉老夫人的話讓葉向慕都坐不住了，母親平日裡是冷情了一些，可這樣的不近情面倒是不曾有過。

　　「老夫人，不知葉三小姐可在，我想親自跟她道一聲謝。」

　　蘇封好像沒有聽出葉老夫人話中的意思一般，希望能見一見曼玉。

　　這個是蘇封真心誠意的，祖父吃了藥，近日精神足了些，頭暈的現象少了許多，也能去院子裡走走了。

　　他是真心感謝曼玉，祖父對他來說意義深重，所以蘇封當初求藥的態度才會那麼堅決。

　　「哼。」

　　老夫人直接用鼻子回答，然後在吳嬤嬤的攙扶下，頭也不回地去了後屋。

　　葉向慕嘆了口氣，他明白母親對曼玉是喜歡的，所以才會想辦法把她支到綿延去，母親跟他深談過，曼玉留在葉府弊大於利，即便不捨，也要狠下心來。

　　只是也不能遷怒到蘇公子的頭上啊，蘇公子可是貴客來著。

　　「蘇公子還是隨我去前廳坐坐吧，容我慢慢跟你細說。」

第三十九章　緩慢

　　「綿延？」蘇封重複了一遍，眉頭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怎麼偏偏是綿延？

　　「是啊，玉兒還那麼小，若不是沒辦法，我也捨不得讓她去那裡，所以老太太的心情有些不大好，畢竟也養了一陣子，心裡難過，還望蘇公子包涵。」

　　「哪裡哪裡，葉大人言重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叨擾了，蘇封告辭。」

　　葉向慕打算將蘇封送到門口，卻不料碰到了匆匆趕來的葉曼璟。

　　「爹爹，大姐姐有急事請您過去，您快去瞧瞧吧！」

　　葉曼璟額上一層細密的汗水，髮絲微亂，卻更加充滿了生氣，兩隻眼睛因為情急而水潤潤的，跑過來拉著葉向慕的袖子急切地說。

　　「琬兒？她怎麼了？」

　　「女兒、女兒也說不好，總之爹快去瞧瞧吧，若是晚了可就糟了。」

　　葉向慕見葉曼璟的面色不似作假，便很是抱歉地跟蘇封作揖，「如此，璟兒你代為父送送蘇公子，我先行一步。」

　　葉曼璟偷偷在心裡吁了口氣，伸手理了理髮鬢，「讓蘇公子見笑了，蘇公子，這邊請。」

　　葉曼璟越來越佩服自己，不愧是娘的女兒，聽說蘇封來葉家之後，第一時間跟葉曼琬達成協議，讓她弄出些事情來，自己去找爹爹。

　　只不過她沒想到蘇公子這麼快就要走了，這才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不知蘇公子的祖父身子可好些了？曼璟自上次聽說了之後，深感公子一片孝心，陪著祖母禮佛的時候，也會為公子的祖父祈福，若是無礙，便太好了。」

　　葉曼璟微微仰起臉，側著角度，圓潤的下巴勾勒出流暢的弧度，臉上細細幾乎不可見的絨毛在光的照射下泛出神聖的光澤。

　　只可惜蘇封沒功夫細看。

　　後宅的這些事兒他見多了，真的，一點不誇張，從蘇府開始，他從小就耳濡目染了一些，到後來自己漸漸初露鋒芒，又襲得了娘親的容貌，毫不客氣地說，女子為了能跟他相處一會兒，幾乎都是挖空心思的。

　　比葉曼璟漂亮的姑娘自己見得多了，那個葉三小姐就比她更加精緻細膩。

　　更何況，自己是個務實的人，要想祖父的身子好，有用的藥物遠比不靠譜的禮佛誦經真實也有效得多。

　　不過綿延……，她怎麼會去了綿延？

　　葉曼璟深覺自己定然給蘇封留了好印象，喜滋滋地回去了。

　　葉曼琬既然想求著娘親，就不可能會違背自己的意思，果然，回去的時候，順道去了一趟葉曼琬的院子，看到她額上綁著防風帶，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而爹爹不知所蹤。

　　「大姐姐，娘說過幾日沈家夫人也開了個品梅宴，到時候，也一定帶上你呢。」

　　葉曼琬微微笑了笑，手指卻在被子下面鄒然抓緊，好戲，要從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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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嬤嬤，這次總算還可以了吧？」

　　曼玉無奈地將手裡的一隻小荷包遞過去，她就不明白了，趕路就趕路啊，為毛非要刺繡打發時間呢？！

　　她本想看書來著，錢嬤嬤說傷眼睛，刺繡不比看書更傷眼睛啊！古人到底是怎麼樣一個腦迴路啊！

　　錢嬤嬤接過去，讚歎道，「三小姐進步飛速，已經頗有成效了。」

　　「因為我整日整日都在繡，眼睛都要瞎了。」

　　馬車不知道怎麼做的避震措施，居然不是很顛簸，曼玉這話有些誇張，可也表達了她不情願的心情。

　　不是說可以遊玩來著？這一路走來什麼風景都沒有啊，怎麼就不能開發出個景點呢？明明都是純天然的說。

　　不過錢嬤嬤也沒騙她，她們的行程確實慢得可恥。

　　走上個半日就開始尋驛站客棧落腳了，然後休息。

　　隨行的鏢師都要抓狂了，雖然不妨礙他們拿報酬，他們是按照時間來算的，可也不能這麼拖拉啊，說出去都丟人。

　　只是曼玉覺得正好，行程安排得放鬆緩和，就是錢嬤嬤老盯著她刺繡麻煩了些。

　　「小姐，前面不遠就是驛站了，一會兒您洗個澡，美美地睡上一覺，就不會覺得膩煩了。」

　　車廂外有人低沉著聲音，「嗯」了一會兒才猶豫地開口，「今兒才走了一會兒，又歇？」

　　錢嬤嬤應了一聲，「歇歇吧，各位好漢也辛苦了。」

　　「不辛苦，真的，我們還能繼續走的。」

　　「好漢不必硬撐，葉府從來不會刁難旁人。」

　　外面沒聲音了，半晌才隱隱傳來其他人壓低的聲音，「還不刁難呢，總這麼歇我的勁都沒了。」

　　「老大，要不一會兒你跟我練練？不然萬一遇上了事，我都忘了出哪隻手了。」

　　「呵呵呵呵。」曼玉抱著軟枕猛笑，這些人也怪有意思的。

　　不過，這樣何年何月才能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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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兒，你說你願意選這件事情？你可考慮清楚了，這事兒涉及到皇家私密，一個弄不好，可是要被滅口的！」

　　蘇府的一座宅院裡，蘇老爺子坐在黃花梨木的椅子上，跺著拐杖，布滿了皺紋的臉上顯得無比睿智，只是脖子上爆起來的一根青筋彰顯著他有多焦急。

　　「祖父您別激動，太醫說了，您的身子不易動怒，藥丸可按時吃了？」

　　「別跟我打岔！我雖然已年邁，這張老臉在聖上面前還是有些用處的，這事兒我會替你回絕，你可以去兵部待一陣子。」

　　蘇封扶著老爺子坐下來，「祖父，這是聖上的意思，是對孫兒的考驗，若是您回絕了，聖上會如何想，雖然聖意是允許孫兒在兩者之間選擇，但皇上的意思，您不可能不明白的。」

　　蘇封的表情淡然，跟蘇老爺子的五官並不相像，只眉宇間的那股子氣質，一模一樣。

　　「那你也不能冒這個險！」

　　「祖父，這也許並不是冒險，皇上只是讓我去綿延那裡查一些事情，查出來是什麼樣的，查出來多少，這個分寸，孫兒還是有的。」

　　「封兒啊，你是我最看中的蘇家子孫，為了蘇家，決不能行錯一步，先前你分明也對此行並不滿意，還說隔兩日同我一起入宮面聖，這會兒為何又變了主意？」

　　蘇老爺子臉上儘是疑惑，眼中卻帶著精光。

　　蘇封笑了笑，眉眼更加溫潤柔和，像足了他的娘親。

　　「祖父，孫兒不過是想明白了，聖意不是我們能夠揣測的，當今聖上是個明君，眼明心明，只要我們沒有旁心，皇上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無需思慮皇上潛藏的意思。」

　　蘇老爺子看著面前已初具威壓的蘇封，心裡止不住冒出喜悅的泡泡。

　　蘇家列祖列宗明鑒，他們蘇家能有蘇封這樣的子孫，是家族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