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漫]嬌襲[全文完]

第八十九章　意見

　　蘇封的眼神微冷了下來，將酒罈放到一旁不再碰了。

　　「沒有，我的酒量我自是清楚，這點兒酒如何能讓我喝醉？再來，怎麼不倒了？」

　　「你醉了，葉某現行告辭，我會差人去葉府送信，葉兄且稍等片刻。」

　　蘇封站起身，小七趕緊上前將那一小壇酒抱在胸前，葉皓文已經趴在桌上，嘴裡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廂房的門開了又關，屋裡只剩下葉皓文一人仍舊嘟囔著。

　　「都說我沒醉了，怎麼就不相信呢？我醉沒醉，難道自己不清楚？」

　　葉皓文抬起頭來，伸手在懷裡摸了摸，居然摸出另一隻小酒壺來，將杯中的梨花醉倒掉，斟上了酒壺裡的酒液。

　　清亮透明的酒液帶著醇厚的香氣，葉皓文端起來在鼻尖輕嗅，然後淺淺啜了一口，眼中再清明不過了。

　　「幸好事先留了一些，否則這酒不就白要了？」

　　葉皓文嘴角彎出了弧度，片刻後又鬆了下來。

　　他原先以為蘇封對曼玉不過是好奇，可現在看來，似乎比好奇要更加嚴重些。

　　只希望自己的話，蘇封能聽進去，蘇家絕不是曼玉的良配，退一萬步說，即便是蘇封和曼玉兩情相悅，蘇家能同意？太太能甘心？

　　更別說曼玉對蘇封只有排斥了，還兩情相悅？

　　蘇封的身份不愁沒有美人紅袖，若是他肯歇了心思，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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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欞條雕花窗，醉人圓明月。

　　蘇封從小罈子裡將酒注入碗中。破碎的明月倒映逐漸平靜清晰，醇香濃厚的酒氣浮動在周圍。

　　入口輕緩柔和，落喉辛辣刺激，蘇封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份沉醉。復而又慢慢張開眼睛。

　　到底這個小丫頭還有多少能讓自己驚嘆的地方？

　　葉皓文裝醉說的話，蘇封不是不明白。

　　蘇府就是自己都不想待在裡面，葉曼玉性子靈動慧黠，攪入蘇家的渾水中，是太可惜了。

　　可是想到葉皓文說的，曼玉會嫁入平凡的家中。相夫教子、掌家操持，難道不可惜？

　　她的容色，她的靈慧，她的果斷和氣度，都要在平凡中磨礪殆盡。多麼暴殄天物？

　　蘇封一口將杯中清釀全數飲入，不行，這些果酒真會令人頭腦不清醒，自己怎麼會有想要讓曼玉進蘇家的想法？

　　他放下杯子，讓小七將罈子重新封好。

　　葉曼玉幼年的時候自己就見過她，那會兒小丫頭已是不俗，綿延之行，更讓他們兩人朝夕相處。自己也只是覺得這是個特別的罷了。

　　沒想到時隔數年再見，葉曼玉的身影在自己心裡居然還真有一席之地。

　　不過，誰知道呢。

　　蘇封站起身。走到清冷月光遍灑的院中，皇上的想法一天一個樣兒，說不準明日就能不顧自己的意思賜個公主下來，即便不是，蘇家這些人對自己的親事也惦記得緊。

　　若是想以後的日子都不這麼無聊，或許自己也不能只這麼冷眼瞧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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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這藥酒有些辛辣，您興許一開始喝不習慣。不過每日只需要一小杯即可，您試試？」

　　差不多一個多月。曼玉的藥酒就開瓶了。

　　藥酒並不是泡的時間越長越好，只要將藥物中的藥性泡出來足以。

　　曼玉特意找出一隻雕玉蘭花果犀角杯，這個來歷……，是蘇封那些小報酬中的一個。

　　犀角杯算是十分珍貴的酒杯，犀角本身就是一味珍貴的藥材，用來飲用藥酒再好不過了。

　　葉老夫人看著曼玉特別誠懇的臉，和她手裡小巧精緻，價值不菲的杯子，伸手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曼玉嚇了一跳，急忙去尋茶盞，這可不是普通的酒啊，祖母也太彪悍了吧！

　　誰知道葉老夫人將酒吞下去之後，完全不動聲色，表情都沒有變一下，看得曼玉都驚呆了。

　　「祖母，您不用喝這麼急的……，若是覺著難受您別憋著，孫女兒也不敢笑您的。」

　　「三小姐……」

　　錢嬤嬤黑線地上前，給葉老夫人送上水凈了凈嘴，「這藥酒雖濃烈，但對老夫人卻不算什麼，三小姐多慮了。」

　　「祖母豪傑……」

　　老夫人的表情快撐不下去了，這丫頭怎麼一點兒都不怕自己呢？葉家其餘的子孫，雖說也沒有太多的敬畏，但會這般同自己說話的，她還是頭一個。

　　「錢嬤嬤，這藥酒我就託付給你了，祖母每日只需喝一小杯，對腰酸腿疼、風濕痹痛十分有效果。」

　　曼玉將酒罈交給錢嬤嬤，功成身退地打算離開。

　　「你等會兒！」，老夫人開口叫住了曼玉。

　　錢嬤嬤帶著小紅退了出去。

　　「你爹前兩日找我說話，提及了你的親事。」

　　「祖母，二姐姐都尚未定親呢，爹爹是太著急了。」

　　祖母嗤笑一聲，「二丫頭是個心氣大的，她和太太究竟什麼想法，我心裡知道，你爹是憂心你的親事，怕太太只顧緊著二丫頭，而忽略了你。」

　　曼玉心裡暖暖的，即便自己不是這裡的人，她也明白女兒的親事都是由當家主母來操持，爹爹卻沒有將她忘了，還偷偷來跟祖母商議。

　　「我知你是個淡薄的，又懂事乖巧，不攀附名利，你爹也是這麼想，不需要富貴熏天，你自會經營出屬於你的日子，祖母說的可對？」

　　「玉儿的心思瞞不過祖母。」

　　「所以你爹請我替你物色一些人選，既不會讓太太反對，又能讓你日後過得舒坦，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呢。」

　　曼玉「呵呵呵」地笑，「讓祖母操心了。」

　　既不會讓太太反對，那麼就必然不能家世顯赫，最好是家徒四壁，夫君人選又紈絝頹廢，越是提不上筷子，大概太太越是不會反對吧。

　　但要讓自己日後過得舒坦……

　　曼玉望天，她的前世有一種說法，找個年過古稀家財萬貫最好又身患重病過不了多久就一命嗚呼的人嫁了，能少奮鬥多少年，但在隨朝應該行不通吧。

　　不是還有守寡這麼一說？那就太可憐了，萬一再遇到心儀的連偷偷臆想都不行，多慘吶……

　　曼玉不知道神遊到哪兒去了，但葉老夫人瞧她臉上的表情，定然不會是自己希望她想的。

　　「咳，所以，我想先知道，你心中的良配是何樣子的。」

　　隨朝居然這麼開放嗎？還能自主挑選？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以了嗎？

　　曼玉漸漸冷靜下來，她想著興許是祖母知道自己的底細，所以跟她才會說得這麼直白，因為雖然太太也會跟葉曼璟私下探討，但她們是親母女，而祖母跟自己是隔了輩的。

　　「祖母，曼玉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靜安寧，不求夫君位官職顯貴，只要人品謙和，便是良配。」

　　「你倒是能想得透徹。」

　　曼玉又傻笑起來，「孫女兒不是像祖母嘛，祖母如此睿智，孫女兒自然也不能太差了。」

　　「……」

　　老夫人端起茶水猛喝，他們葉家還真沒出過這樣的性子的孩子，真真是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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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老夫人問過曼玉的意思了之後，這事兒就再無消息。

　　曼玉知道，太太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自己的親事還不定會出什麼妖蛾子呢。

　　最壞的打算，也就是嫁給個好吃懶做前途黑暗家裡窮得叮噹響的，有爹爹在，自己應該不至於連個正妻都混不上。

　　不過曼玉並不氣餒，窮不可怕，實在不行賣藥去，人只要能扶得起來就成，若是扶不起來，或者是個無惡不作的惡棍……

　　曼玉笑了笑，那自己連罪惡感都用不著有了。

　　「三妹妹，這是娘讓我拿給你的，平日小瞧了三妹妹，不過去了一趟尚書府，侯四小姐便給你下了帖子邀你過去鑒賞名畫，姐姐可是去了幾次呢，都沒有這個殊榮，妹妹不如教教姐姐？」

　　葉曼璟隨手將一張燙金的帖子扔在桌上，用手裡的絲帕在鼻子跟前兒扇了扇，「你這兒怎麼總一股藥味？聞著讓人頭疼，也不讓下人熏些香遮一遮。」

　　「二姐姐有所不知，祖母年歲大了，免不了湯湯藥藥的，玉兒身為祖母的孫女兒，自然要親力親為，所以藥味才這麼濃，不過許是日日聞習慣了，倒也沒覺得什麼。」

　　曼玉將帖子拿起來看，果然是侯四小姐的，說是她得了一幅名師大家的畫作，想要邀請自己去鑒賞一番。

　　曼玉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欣賞出其中的妙處，但菡凌這丫頭，曼玉倒是怪想念的。

　　「整天侍弄這些湯藥，你也不覺得膩味？」

　　葉曼璟皺著眉頭，明顯不想再待下去，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也沒有立刻離開。

　　曼玉心知葉曼璟仍有話要說，便讓采薇去沏一壺茶，木檀去拿些可口的茶食來。

　　「二姐姐若是不嫌棄的話，妹妹這裡有剛做好的點心，不如姐姐用一些？」

　　葉曼璟從善如流地坐下來，卻也沒有去碰那些茶點。

第九十章　畫作

　　「姐姐不過是有兩句話想提點提點三妹妹，尚書府我去的次數比你多，對侯四小姐也是略了解一些，雖然姐姐不知道侯四小姐看中三妹妹哪點，但三妹妹最好聰明些，侯四小姐可不是表面上那樣的天真無邪。」

　　哦？還有內情？

　　「妹妹願聞其詳。」

　　曼玉拈起一塊金乳酥咬了一口，語氣十分誠懇。

　　葉曼璟皺了皺眉，她就見不慣葉曼玉人前乖巧得什麼一樣，禮數周全知書達理，人後卻我行我素毫無顧忌。

　　哪家有身份的小姐會有這樣的吃相？真是丟人死了！

　　不過想到自己的目的，葉曼璟忍了下來。

　　「侯四小姐是尚書夫人的掌上明珠，慣會賣乖弄巧，實則最是不守規矩，心眼兒也最多。」

　　曼玉喝了一口茶，怎麼感覺葉曼璟有指桑罵槐的意思？

　　「二姐姐不會是弄錯了吧，玉兒怎麼覺得候四小姐倒是平易近人得很，就連對我這樣的庶女，她都很熱心地想要讓玉兒覺得賓至如歸。」

　　「還不是因為你縣主的身份？」

　　葉曼璟口氣不屑，「若妹妹沒有縣主的名頭，侯四小姐又哪會將你放在眼裡？她心思可多著呢，結交的大都是能夠讓她派的上用場的。」

　　「可……，玉兒也不過是只有這麼個名頭罷了，說到底那也只是皇上對葉家的恩典，玉兒能派得上什麼用場呢？」

　　「我只問你一句，侯四小姐在與你交談中，可曾提及過任何有關於蘇公子的話？」

　　曼玉的表情讓葉曼璟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我就知道！這就是她的目的！」

　　葉曼璟面上儘是鄙夷唾棄。「旁人都覺得她率真守禮，可私下卻是盡想著這些事情，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心儀蘇公子，最好所有人都不要同她爭才好呢！」

　　「呃……，二姐姐還請消消氣。喝口茶吧。」

　　曼玉將葉曼璟面前的茶盞往她身前推了推，葉曼璟這會兒的防備消減了不少，當真端起茶盞猛喝了幾口。

　　「二姐姐，妹妹雖然不懂這些，只是這種事情，即便是侯四小姐心裡想著。也是沒用的吧？」

　　「這就是她最噁心的地方！讓所有人心裡清楚她的想法，就是不說破，想要托旁人的口讓蘇公子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蘇公子那樣謫仙一般的人。是她能夠配得上的嗎？」

　　曼玉嘆了口氣，葉曼璟的邏輯有問題啊，菡凌若是真這麼做，那也是沒用的，蘇封的親事可不是由流言蜚語來決定的。

　　更何況，菡凌那樣的直率的性子，配了蘇封她才覺得可惜呢。

　　「姐姐也不過是提醒你罷了，讓你心裡有個底。免得妹妹到時候入了侯四小姐的圈子，還一心將她當做貼心的摯友。」

　　葉曼璟慢慢平復下來，站起身轉身就走。

　　曼玉在她身後又咬了一口金乳酥。這個做的太好吃了，葉皓文從哪兒找來這麼會做糕點的人才？

　　葉曼璟今兒來跟自己說這些，大概是她太擔心了。

　　她的身份可是跟侯四小姐差著呢，若是公平競爭，硬體軟體都是及不上菡凌的，曼玉真不知道葉曼璟剛剛是怎麼有勇氣說出讓菡凌看看自己的樣子這樣的話。

　　難道她就照著鏡子仔細瞧過了？

　　曼玉拍了拍手。一邊的木檀嘆著氣將她的手拉過去，用銅盆裡溫熱的水洗乾淨。再拿柔軟的帕子擦乾淨了。

　　曼玉心不在焉地任由木檀擺弄她的手，心裡卻想著不如赴宴的時候稍稍提點一下菡凌。她是真的覺得可惜，那般靈動通透的女子，若是栽在蘇封的手裡，自己會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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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四小姐的名畫鑒賞宴，來的人不多，曼玉有些詫異，以侯四小姐的身份，怎麼也不止這麼些個女眷呀。

　　「我與我娘不同，喜好清凈，只這些閨中密友，興味相投足以，人多了反而不美了。」

　　菡凌挽著曼玉的胳膊，「玉姐姐，你肯來凌兒十分高興呢，凌兒還擔心玉姐姐會不會礙於我娘先前的態度惱了凌兒呢。」

　　「凌妹妹多慮了，便是尚書夫人，我心中只有敬重，哪兒會有其他想法。」

　　菡凌陪著曼玉見了幾位她口中的好友，這些女子無一不對曼玉恭敬地行禮，口中只稱呼她嘉怡縣主。

　　原來這身份還是挺有用的呀，曼玉有些好笑，她的頭銜在葉府可是一點兒都不管用呢。

　　隨朝推崇孝道，自己即便是個縣主，在葉家也不過是女兒罷了。

　　菡凌得到的這幅名畫，據說是韓大家所作。

　　請恕曼玉沒有聽過韓大家是哪位大家，畫作上的落款是韓千，曼玉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終於確定自己果真不認識。

　　這是一幅山溪春曉圖，有山，有溪，溪中有舟，水中有禽，柳樹叢草，遠山數重。

　　山石筆墨濃重，樹草又極為精緻，柳條染汁綠色，桃花紅白點出，甚是艷麗。

　　便是曼玉自問沒什麼鑒畫的素養，也覺得這幅畫作十分得好。

　　「韓大家的這幅畫作，是凌兒偶然得之，深以為意境深遠，然凌兒的學識有限，未能參明白其中的意境，才請各位來幫著瞧瞧呢。」

　　菡凌嬌憨可人地開口，「這裡可都是才女呢，不如每人以此作詩一首可好？」

　　鶯鶯燕燕騷動起來，才女的名頭沒什麼會抗拒。

　　「對了，我哥哥在桃林那邊也正巧宴請了幾位朝中的青年才俊，都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倒是正能讓他們也品品閨中女子的才情呢。」

　　菡凌巧笑倩兮，壓低了聲音，十分可愛地偷偷摸摸說，「據說，蘇封蘇公子也赴宴了喲。」

　　這次的騷動更大了，曼玉都不用刻意去聽，蘇封的名字絡繹不絕地傳入她的耳中。

　　剛剛還興緻勃勃信誓旦旦的幾位女眷，這會兒卻又面露猶疑，生怕作得不好在蘇封的面前獻了醜。

　　「侯四小姐，你的建議不覺得有些不公平嗎？我們都是今日才見到此畫，而你可是一早便瞧見了，做出來的詩詞定然會更好一些不是嗎？」

　　「蔣姐姐這話……可是對自己不自信？蔣姐姐的才學京城裡可是享有盛名的，且不說凌兒只是稍早瞧見了一些，便是這畫是凌兒自個兒畫出來的，對畫的領悟和詩詞的掌握，也是遠遠及不上姐姐的。」

　　曼玉微微側目，這位開口的蔣姑娘面色稍霽，菡凌說的話恰恰瘙到了她自信的點子上。

　　垂下眼睛，耳邊是菡凌仍舊嬌俏活潑的聲音，在勸說剩下依然有些猶豫的少女們。

　　她說的每一句都特別得應景，既能打消她們的擔心，又能讓她們燃起鬥志。

　　「玉姐姐定然是不會反對的吧？」

　　曼玉抬眼，看到菡凌靈動可人的臉龐，「凌妹妹，我的詩詞可不怎麼樣呢，還是別貽笑大方了。」

　　「玉姐姐這是在埋汰妹妹呢，誰人不知姐姐的兩位哥哥雙雙金榜題名？葉家書香門第，姐姐如此自謙，倒是讓妹妹們都不好開口了呢。」

　　「你們且自個兒樂呵便是，不用理睬我的。」

　　「這可不行，玉姐姐可是凌兒的貴客，哥哥也是知曉我今日竟然能請來嘉怡縣主，若是一會兒將詩詞送過去，卻遍尋不著玉姐姐的，那豈不是要怪罪凌兒怠慢了玉姐姐？」

　　曼玉挑了挑眉，所以，作詩這個環節，是先前就預備好的？

　　「玉姐姐，你就答應了吧，不過是尋個樂子，再說姐姐同蘇大人還是相識的呢……啊！」

　　菡凌有些慌亂地捂住了嘴，滿臉的懊悔。

　　其餘的姑娘們，好奇的眼神已經開始掃射到曼玉的身上了。

　　曼玉想要說服自己菡凌是無意的，只是她自己都不信。

　　蘇封跟自己在綿延認識的事情，讓小丫頭心有不甘了？所以才弄出這麼一齣？

　　真是可惜了，曼玉彎了彎嘴角，她還以為碰到了一個能夠交心的朋友呢。

　　「玉姐姐……」

　　菡凌可憐兮兮的表情，讓曼玉都有些不忍心責怪她，可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憑什麼非要讓她攙和其中？！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是說要作詩嗎，那就趕緊得吧。」

　　曼玉瞇著眼睛，臉上的笑容無比完美。

　　作詩她是不會的，可九年義務教育不是開玩笑的。

　　每周的課外閱讀，規定的詩歌鑒賞，就算不願意，還是會在腦子裡留下印象。

　　曼玉的一手字寫得十分好，居然是第一個做出來的，她放下筆，抬起頭便瞧見了似乎同樣也已經完成的菡凌。

　　兩人分別在相對的書案上，曼玉能夠看仔細她臉上的全部表情。

　　等了好一段時間才算完成，為了想給蘇封留下深刻的印象，這些姑娘們也是夠拼的，恨不得絞盡腦汁將自己的生平所學統統擠到面前的宣紙上才好。

　　菡凌本想讓她身邊的侍女送過去，卻沒想到桃林那裡來了人，說是從侯家公子那兒聽說了此事，迫不及待想要品鑒閨秀們的詩學了。

第九十一章　水榭

　　曼玉十分不屑地在心裡嗤笑一聲，來人是小七，她怎麼不知道蘇封對女子的才學如此有興趣了？

　　在去往綿延的路上，自己隨口作的一首打油詩，被他活活笑了半個月！半個月啊！是有多無聊的人才能將這個當成半個月的笑料？！

　　蘇封定然是聽說自己也在這裡，迫不及待想要嘲笑自己一下才是真的，順便博個好名聲，真是夠陰險的！

　　「這樣吧，畫也賞過了，我們何不去水榭坐坐？那兒的池子裡有我爹爹剛得的幾尾冠頂紅，端得是漂亮大氣，水榭離這兒也不遠，就在桃林的邊上，如何？」

　　將詩詞交給小七之後，菡凌又提了新的主意，她好像完全不記得桃林裡面也辦著宴，天真無邪地建議大家過去賞魚。

　　既然侯四小姐都不介意，眾人自然是客隨主便。

　　曼玉瞧見好幾個姑娘家都在暗自整理自己的衣衫，有的讓身後的小丫頭調整頭上簪子髮釵的位置，一絲一毫都不肯有疏忽。

　　「玉姐姐，我們走吧？」

　　菡凌笑著過來，又想要挽著曼玉的手臂，剛巧曼玉轉身跟小紅交代了什麼，一個錯身避開了。

　　「還請侯四小姐帶路呢。」

　　菡凌愣了愣，笑容依舊，做了個請的動作，便去了前邊兒。

　　水榭的位置非常的好，天兒也不涼，四面又掛著紗幔，一陣風帶起陣陣香氣，輕紗曼舞，格外令人心醉。

　　菡凌沒有亂說，水榭的旁邊果然就是桃林。在水榭坐著，耳邊竟能聽得見陌生男子的說話聲，雖不甚清晰，但若聲音大些，也能聽明白在說什麼。

　　這些女眷都不自覺地屏氣凝神。生怕錯過了什麼。

　　曼玉臨水而坐，一旁侯府的侍女手中捧著魚食，她便要了一些來，輕輕灑在池面上，果然見著游來幾尾頂上紅艷艷的魚兒爭搶。

　　「桃花妖艷映山紅，瀑落清溪樂響重。破曉晨風芳千樹，茅居客憩綠林融。」

　　「文兄，這首卻是不錯，彷彿能聽見聲響，看得見顏色。山溪春曉躍然紙上。」

　　水榭中有姑娘染紅了臉龐，手中的絲帕輕掩嬌唇，生怕自己發出驚喜的聲音。

　　桃林中的俊傑也不是每首詩都會品一下，而但凡他們提出來念的，水榭中必有少女春心萌動。

　　只可惜，到現在為止，也沒有聽見蘇封的聲音，讓姑娘們略略遺憾。

　　「好詩！侯兄。沒想到令妹居然有如此學識，果然是一胞所出，才華橫溢吶！」

　　林中傳來驚嘆聲。曼玉的眼光落在菡凌的身上。

　　小姑娘心理素質不錯，不驕不躁，除了加深了笑容，並沒有太激烈的舉動。

　　「草木豐茂綴蒼山，溪流泉水伴輕煙，皴擦點染盡我情。只愁筆墨不盡然。」

　　「詩詞站在了大家的位置，滿腹悵然不能更加盡善盡美。溪泉輕煙，蒼山草木。點染了心中情懷，意境深遠！」

　　為數眾多的贊同聲音，讓水榭中的氣氛愈加怪異起來。

　　先前被菡凌那樣奉承的蔣家姑娘，臉繃得緊緊的。

　　她的詩詞也被拿出來讀了一遍，可只是一遍而已，輕飄飄地就不見了蹤影。

　　侯菡凌能有這樣的才華？還不定是請了侯家公子代得筆，她只是謄抄了一遍罷了！

　　「侯四小姐學識出眾，侯兄可是有個好妹妹呢。」

　　曼玉心中一動，她聽到了一個耳熟的聲音，葉皓文也在桃林中？他居然能得到侯家公子的宴請？小子混得不錯嘛。

　　「葉兄過獎了，來來來，我敬葉兄一杯。」

　　菡凌臉上到底還是染上了些許紅緋，能被那群自命清高才高八斗的人挨個兒誇獎，這份榮耀以她的年紀還是沒法做到心如止水。

　　哪怕蘇封仍舊沒有動靜。

　　「嘉怡縣主的詩怎麼沒有出現呢？」

　　暗自焦躁的少女們開始找地方發洩心中的不滿了，侯家姑娘壓低了聲音，可聲音大得仍舊讓水榭中的各位聽見了。

　　嘲笑的，惋惜的，同情的，不屑的眼神，曼玉坦然自若。

　　不是還沒念完嘛，她們怎麼就那麼篤定自己寫的詩已經被無視過去了？

　　就是對自己沒信心，她還能對背負盛名的詩人沒信心？

　　「蘇大人，您從剛剛就一直盯著那首詩看，到底是什麼樣的詩能讓蘇大人如此專註？」

　　蘇封的名字一出現，水榭鴉雀無聲。

　　曼玉瞧得有趣，忍不住輕笑起來，笑聲隨著紗幔蕩漾，讓水榭中其餘女子皆側目，就不能小聲些？萬一聽不到蘇公子說的話可怎麼辦？

　　「詩倒是好詩，就是太過閒散了，讓在下瞧了，也忍不住想要去那青山綠水之間徜徉，不成，不成吶。」

　　蘇封慵懶溫和的聲音帶著無盡的遺憾和嚮往，勾得姑娘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究竟是哪家姑娘做出來的詩，能夠得蘇大人的青眼。

　　幾個詩詞還未出現的女子，面上皆是忐忑和期待，隱隱的興奮讓她們的眼睛無比明亮。

　　「能得蘇大人如此高的評價，不知侯某能否瞧上一瞧？」

　　「自然。」

　　「好山凌遠空，初日散晴旭。繁花點嫣紅，柔條媚新綠。

　　游魚戀芳藻，鳴鳥出深谷。物情適初姓，一覽咸所觸。

　　寄謝桃源人，從茲仰芳躅。」

　　桃林那邊忽而安靜了下來，沒人對這首詩評頭論足，僅僅是好一陣子的安靜。

　　「好一副清新靈動的畫卷，點點柔情遍灑其中，閑散適從，舒緩愜意，還是蘇大人的眼睛毒，這是……，葉兄，這是府上嘉怡縣主之作，葉府可真是藏龍虎呀！」

　　「見笑了，葉某也不知舍妹有如此學識，平日裡總見舍妹侍候在祖母的身邊，倒沒見她有時間舞文弄墨呢，今日也是讓我開了眼界。」

　　「嘉怡縣主當真是忠孝兩全，葉兄又何必謙虛，嘉怡縣主得了皇上忠義可嘉的讚賞，必然有她的過人之處，今兒的詩魁在下投嘉怡縣主一票。」

　　「在下也是如此所想……」

　　……

　　曼玉沒什麼好得瑟的，左右也不是她自己做出來的，他們會欣賞，是因為他們有眼光。

　　「侯四姑娘，起風了，也該回去了，若是吹著風便不好了。」

　　曼玉站起身，緩緩地走出水榭。

　　她可不是什麼隱忍的人，想要踩著自己跳出來，也要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回頭看了一眼桃花林，從林中的樹間隱隱能瞧見觥籌交錯的身影。

　　古代的女子都這般可憐嗎？沒有自己的事業，沒有自己的理想，唯一能夠花費心思的地方，便是勾心鬥角只為了引起男子的注意。

　　真是可悲，又可嘆……

　　離開侯府的時候，菡凌似乎有話想同曼玉說，只是曼玉沒給她這個機會。

　　淡淡的笑著，溫和，卻疏離。

　　有禮地道別之後，曼玉上了葉府的馬車，菡凌一直注視著馬車走遠，繞過街道的盡頭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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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葉府，曼玉覺得真是比做藥丸還要累，做藥累的是胳膊，是身子，赴這種宴會累的是心啊。

　　以後這種事情還是少去為妙，橫豎嘉怡縣主的頭銜名不正言不順，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賞下來的，就算得個孤僻傲慢的名聲，也無關緊要吧？

　　曼玉伸手揉了揉臉頰，笑著帶上自己前些日子才做好的護腿去找祖母玩了。

　　可是，讓曼玉沒有想到的是，她的那首詩，不知道為何，居然傳了出去……

　　「三妹妹好文采，哥哥在外的時候總會有人問起妹妹呢，說是嘉怡縣主秀外慧中、出口成章，頗具才女風範。」

　　葉皓軒溫和地笑著，臉上是真誠的喜色。

　　曼玉卻是體會到了一絲絲太太的感受。

　　他是真心祝賀的嗎？這有什麼好高興的？這種真誠的祝賀還不如葉皓文滿臉的揶揄讓曼玉安心呢。

　　太驚悚了，這詩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

　　「哈哈哈，玉兒可是給為父長臉了呢，連皇上都問了一句，為何葉府的女兒都這麼才情兼備，可真是臉上有光啊！」

　　曼玉的眼角不停地跳，只能低著頭裝羞怯。

　　葉皓文過後找到了曼玉，臉上是十分欠打的笑容。

　　「為兄還真不知道三妹妹還會作詩，還能做得如此意境深遠，讓人意猶未荊」

　　「二哥哥莫不是忘了那壇酒了嗎？妹妹如此盛名在外二哥哥覺得妥當？還不趕緊替妹妹想想辦法！」

　　曼玉毫不客氣的語氣讓葉皓文的眉頭更挑了挑，然後換上了困惑的表情，「那酒……，二哥哥不是替妹妹尋了個做點心的廚娘嗎，再者，三妹妹是煩惱什麼呢，你貴為縣主，才女也只會給你增添身價，到時妹妹定然能找個好人家呢。」

　　「葉皓文！你別裝作聽不懂，不是每個庶女都期望能嫁入豪門的，我嫌麻煩，你聽懂了沒有，我嫌麻煩！」

　　曼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煩躁，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心裡總是不得安寧，或者，只要有蘇封參與的事情，她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這是被害妄想症？

第九十二章　桃酥

　　「三妹妹！」葉皓文的聲音平靜了下來，「三妹妹想得明白，不想去那富貴滔天的侯門中沉浮，這份通透讓哥哥羨慕，也罷，二哥會盡量為之，只是興許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更改的，譬如命運。」

　　曼玉心中「咯噔」一下，心臟處瞬間就湧出無數慌亂。

　　命運，葉曼玉前世的命運那樣悲慘，她不就是為了改變這一切的嗎？若是命運沒法更改，那她還在這兒掙扎個什麼勁？

　　可曼玉不信。

　　這一世的葉曼玉到現在都能夠得到父親的疼惜，還有祖母彆扭的保護，哥哥的疼愛，最重要的是，她能看清楚蘇封的本質。

　　為什麼還不能改變？上一世哭著求著要去做蘇封的妾室那是上一世葉曼玉腦殘，這一世自己總不可能仍舊腦殘成這樣吧？

　　……

　　曼玉才女的美名，並沒有只讓她一個人焦躁，葉府裡，也有另一位葉家小姐對此歇斯底里。

　　「我再也不去那些詩宴花宴了！娘！你不是說會有辦法整治那個死丫頭的嘛！」

　　葉曼璟的腳邊都是瓷器碎片，臉上凶神惡煞，將一塊上好的絲帕生生扯變了形。

　　她身為葉家的嫡女，邀請的帖子多了去了，可是最近，每一次去參加宴會，都會有人慫恿她作詩作畫，說是嘉怡縣主怎麼怎麼樣，她定然也怎麼怎麼樣……

　　都去死吧！自己的水平自己心裡有數，要真是學識淵博早就成了名了，還要等到現在？

　　偏偏有人不長眼地非要說自己跟嘉怡縣主一樣只是藏拙……，葉曼璟險些當時就翻臉了！恨不得能活吃了葉曼玉。都是這個小賤人搞出來的事端！

　　瞧著自己的女兒心裡不順，太太也不好受，只能上前攬著葉曼璟的肩膀。

　　「璟兒放心，娘答應過的事情什麼時候沒有做到？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娘定然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有才名。一旦嫁給個家徒四壁的人家，整日為了可憐的生計操心，她又能做什麼？」

　　葉曼璟聽了太太的話，心中怒氣才漸漸消了去。

　　這是自己最大的優勢，娘說的對，且讓她得意去。待到日後成了親，誰才是真正的贏家，一目了然。

　　「璟兒，上回子你說的蘇公子……」

　　太太只記得葉曼璟說她心裡有把握，可自己的心中到底沒個底。

　　太太也不是好高騖遠之人。給葉曼璟尋的人家大都家底殷實，是他們葉家能攀得上的最好的一些了，偏偏璟兒一個都瞧不上。

　　蘇家……，那真真不是她們能夠肖想的……

　　「娘，您別著急，是不是女兒自作多情，待過陣子便知道。」

　　「你是說……，百花祭？」

　　葉曼璟抿著唇笑了笑。不言而喻。

　　隨朝的百花祭很是有趣，是隨朝開放民風的表現。

　　年輕未婚配的男女皆可參加，是對心中傾慕之人表達心意的最好的機會。每兩年會有一次，是極為難得的盛典。

　　面前小紅呱唧呱唧地給曼玉科普她打聽來的消息，曼玉不時地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但聽沒聽進去，就不得而知了。

　　前世的記憶中還真有百花祭這件事情。可記憶一點兒都不美好，至少現在的曼玉是這麼覺得的。

　　前世的葉曼玉。就是在百花祭上對蘇封從此死心塌地、堅如磐石。

　　只因為蘇封在百花祭上手持鮮花沖她笑了幾次。

　　腦子有毛病吧？鬼知道蘇封到底是對著什麼笑的！葉曼玉卻堅信不疑地認為蘇封對她也心存思慕，因為她覺得自己長得漂亮……

　　「小姐？」

　　小紅看著曼玉忽然喪了氣的模樣有些奇怪。自己正說到激動人心的地方呢，怎麼小姐一點兒都不激動？

　　「我聽著呢，不過可惜了，百花祭那日你家小姐我會臥病在床，去不了了。」

　　小紅眨巴著純真的眼睛，「小姐您哪兒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不對呀，百花祭可是在下個月呢，小姐怎麼就知道那日會臥病在床？」

　　「因為那天是個好日子，不臥病在床就太遺憾了。」

　　曼玉沒去跟一頭霧水的小紅多解釋，自顧自地繼續繡花。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自己反正是不會去的，他蘇封愛跟誰笑跟誰笑去！

　　***********************************

　　「祖母，孫女兒那兒剛來了個特別會做點心的廚娘，會好些尋常聽都沒聽過的花樣，這是她新做的八珍桃酥，八珍粉裡有太子參、白朮、茯苓、薏米、蓮子、芡實、山藥、山楂、炒麥芽等多味藥食同源的食材，能健脾和胃，培元理氣呢，您試試？」

　　曼玉捧著一碟上面印了圖案的小桃酥，笑得特別狗腿。

　　葉老夫人知道，若是自己不吃上一塊，曼玉能從現在日頭正高的時候，生生勸說到日頭沒了，不勸到自己嘗一口都不算完。

　　從碟子裡拈起一小塊嘗了一口，酥鬆香甜，對老人家的牙口十分合適。

　　葉老夫人就著茶水將一小塊都吃了，然後用絲帕輕輕地擦了擦嘴。

　　「玉丫頭有心了。」

　　「祖母喜歡就好，為了能做出合您胃口的桃酥，孫女那兒的丫頭如今聽見桃酥兩個字就能飽了。」

　　曼玉笑瞇瞇地說，身後采薇的臉色確實難看了一點。

　　「玉丫頭可聽說過，無事獻殷勤這個說法？」

　　「看祖母說的，玉兒是您的孫女，別說是一些小點心，祖母想要什麼儘管說，孫女想盡辦法也會幫您尋來的。」

　　「果然沒有事情？」

　　「……還是有一件的……」

　　曼玉老老實實地說，剛剛嬉鬧的態度都規規矩矩地收了起來。

　　老夫人一副「我就知道」的高深莫測。端著茶碗只用碗蓋撇著浮沫。

　　「祖母，先前您說的會替玉兒尋夫君的事兒，是真的吧？」

　　「怎麼？不是不心急的嗎？」

　　「不急不行了。」

　　曼玉愁死地皺著眉，「玉兒沒什麼奢求，只希望能夠簡單平凡。可近來也不知怎的，總是事事不順心，祖母您可聽聞了，外面還傳了孫女有才女的名頭，孫女有幾斤幾兩，祖母您還不知道嘛。」

　　「我還真不知道。」

　　葉老夫人在同曼玉說話的時候從不敢輕易喝水。撇了一會兒碗蓋又放下了。

　　「整個葉家，也就只有你，我一直看不透，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孫女跟祖母一樣聰明……？」

　　曼玉嘗試著回答，老夫人一臉便秘的表情。

　　「你的親事。我會瞧著辦的！」，葉老夫人試圖將話題帶回正題，「只是，太太畢竟是你的主母，我也不好太過越俎代庖，興許並不能找到太合心意的。」

　　「有祖母這句話孫女就放心了。」

　　曼玉這才鬆了口氣，又狗腿地去給葉老夫人捶腿。

　　葉老夫人能耐曼玉是相信的，若是她有心為之。太太那點兒招數在祖母這裡就有些不夠看了。

　　最近的風波讓曼玉心累無比，她必須要得到一個切實的保證，才能安心下來。

　　從祖母那裡出來。曼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裡，才剛走進去她就覺得不對勁。

　　「這是誰？」

　　曼玉看到院子當中站著一個人，說眼生吧也算不上，似乎見過那麼兩面。

　　「給葉三小姐請安，小的是小四，在蘇大人身邊兒做事的。」

　　小四瞧見了曼玉。滿臉諂媚的笑容給她請安。

　　「你怎麼進來的？小紅小綠呢？你們就看著他闖進來了？家丁呢？為何不報官！」

　　曼玉急了，這人絕對不是自己請回來的。葉府的安全防範如此差勁嗎？都沒有發現這人闖進來了？他到底是怎麼毫不費力毫髮無傷地站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一旁小紅從地上爬了起來，腿腳和胳膊都在顫抖。她的腳邊是已經沒了動靜的小綠，看樣子掛了不少彩，半邊臉都是腫的。

　　「葉三小姐息怒，我家主子只是讓小的來傳個口信，小的知道這是葉三小姐的手下，沒下多重的手……」

　　「木檀，去報官。」

　　曼玉不想跟他廢話，徑直走到小紅的身邊，在她擔憂的眼神下，去查看了小綠的情況。

　　木檀並沒有動，她從一開始就被葉老夫人指給了曼玉，這些年來，曼玉也沒瞞過她什麼，包括蘇封對小姐的要挾，她都知道。

　　小姐這會兒是在氣頭上，就是為了她自己，小姐也不會走報官這條路的。

　　蘇公子的貼身小廝莫名地出現在小姐的院子裡，小姐興許死也不願意讓旁人知道吧。

　　「這封信是主子讓小的帶給您的，小的放這兒了，有得罪之處，還請葉三小姐原諒。」

　　小四趕忙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之後退了出去，就好像是在蘇家裡一樣來去自如。

　　曼玉險些沒氣吐血，起身就想將桌上的信給撕了。

　　「小姐，是奴婢沒用，沒能攔得住他。」

　　小紅在曼玉腳邊跪下，單純真誠的臉上布滿了挫敗。

　　他們兄妹二人居然對付不了對方一個人，簡直太沒用了！

　　「行了，起來吧，小綠沒什麼事，采薇，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曼玉呼出一口氣，蘇封的人，別說只是她的兩個下人，就是上去十個八個的，都不一定能拿得下來。

　　蘇封身邊從不留無用之人，這點曼玉始終都知道。

　　那封信曼玉到底是沒有撕，她甚至有些後悔當初主動去親近祖母、孝順父親，那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

　　越是同葉家的人牽扯得深，自己就越是會受到蘇封的脅迫。

　　只要他得勢一天，想要給葉家找些麻煩，易如反掌。

　　而自己卻又沒修鍊到能冷眼旁觀葉府被蘇封給毀了……

第九十三章　規則

　　蘇封給曼玉的信裡，說的又是關於藥的事情。

　　曼玉仔細瞧了裡面附帶的藥方，和大夫的診斷，心裡有些詫異，居然是醫治眼睛的。

　　隨朝還沒有矯正視力這一說，所以曼玉格外愛惜自己的眼睛。

　　陰虛血少，竭勞心思，憂鬱忿恚，用心太過，瞳神內有氣急昏朦，如青山籠淡煙也，然目視尚見，但比平時光華則昏朦日進，急宜治之，免變綠色，變綠色則病甚而光沒矣。

　　信裡的診斷是五風內障中的青風內障，也就是熟知的青光眼。

　　已經做了針灸治療，信裡將針灸的穴位也都寫明，並且將患者吃的方子一一列舉。

　　在曼玉看來，處方已是十分完美，石決明、白蒺藜、決明子、防風、羌活、蟬蛻、密蒙花、白朮、白芷、細辛、生地……

　　曼玉看了幾遍也沒找到需要改進的地方。

　　只不過這方子若是能夠配上石斛夜光丸，就完美了。

　　石斛夜光丸是水蜜丸，需要用煉蜜和水根據藥材按比例調和作為黏合劑，比尋常的藥丸又更加麻煩一些。

　　信裡還寫了，宜儘快做出來，最遲也要在百花祭上交給蘇封。

　　曼玉盯著百花祭三個字看了好久，似乎是想要將它看出個窟窿才好。

　　最遲？說得輕鬆，要尋藥材，晾曬磨粉，煉蜜泛丸，哪兒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百花祭近在眼前，還最遲？那最早呢？是不是想明日就能做出來？！

　　曼玉深吸了一口氣，微涼的空氣吸入肺中，才感覺到好一些。

　　可再生氣。就真的可以不做嗎？

　　曼玉苦笑起來，若是可以，那個小四又怎麼會毫無顧忌堂而皇之地闖進自己的院子裡？不就是篤定了自己不會也不敢拒絕嗎？

　　手裡的信被曼玉捏得死緊，自己趕緊嫁人吧，哥哥們趕緊雄起吧。葉家趕緊脫離蘇封的陰影吧！

　　總有一天，她要狠狠地將他的要求甩回到他溫潤平和的臉上！

　　……

　　「我是怎麼交代你的？」

　　蘇封坐在書案的後面，眼睛盯著手裡的書卷，口中淡淡地問道。

　　書案的前面，小四恭敬地跪著，一旁站著的小七。臉上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卻仍不斷地以眼神給小四提示。

　　奈何小四努力領會了，卻繼續一頭霧水。

　　他到底哪兒做錯了惹大人不高興了？不是大人說務必要讓葉三小姐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並且姿態強硬不容她拒絕的嗎。

　　「小四知罪，請大人嚴懲。」

　　即便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小四還是很誠懇地請罪。

　　蘇封也不羅嗦，直接讓他下去領罰。

　　……

　　大概……，又要生氣了吧……

　　蘇封看著手裡的書卷，心神卻已經不在上面。

　　那雙眼睛定然又是黑亮亮地如同最上好的墨玉一樣吧，不請自入，又傷了她的人，原本對自己就避之如虎狼一般，這會兒說不定都恨上了……

　　小七見蘇封半天沒有翻動書頁。心知大人這會兒定然在想事情。

　　於是他輕手輕腳地也退了出去，將門輕輕地合上。

　　小四剛受了軍棍，鑽心的疼痛讓他趴在那裡半天都無法動彈。小七找到了他，在一旁坐了下來。

　　「你傻呀！大人不說，你就不會去揣測大人的意思？」

　　「大人到底什麼意思呀？這頓罰領得不明不白的，大人交代的事情小四都完成了，那葉三小姐定然不敢拂了大人的意思，為何大人還會不高興？」

　　小四疼得齜牙咧嘴。卻依然不明所以，看得小七也想捶他一頓。這種耿直的性子怎麼在大人身邊做事？還不三天一小罰五天一大罰？

　　伸手在小四的頭頂上狠敲了一下，「那可是葉三小姐。大人說了要態度囂張強硬你就照辦啊？那大人能跟你說要小心婉轉嗎能嗎？那可不是咱們大人的性子，你領任務的時候也要看大人的心情，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不懂呢？」

　　「啊？大人難不成對葉三小姐……」

　　「噓……」

　　小七急得趕緊捂住小四的嘴巴，「你不要命了！這是能隨便說的？！我們這些下人心裡清楚大人的意思就行，你呀，還有得熬呢！」

　　小四面如土色，那怎麼辦？葉三小姐的兩個下人衝過來的時候，自己也沒想那麼多呀，打都打了，要不……，讓他們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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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玉的小院子，藥味再次濃郁起來。

　　葉老夫人並不去過問，葉曼璟也因為曼玉才女的事情恨不得跟曼玉永世不相見才好，曼玉樂得自由散漫。

　　憑良心講，除卻這藥是蘇封要的曼玉心頭惱火之外，做藥本身對曼玉來說是一件身心暢快的事情。

　　這是她熟悉的，甚至有些如同本能的動作，也是現在唯一能同自己原本的前世還有些交集的事情了。

　　石斛夜光丸實際並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因為有些步驟，曼玉早就不自己做了。

　　除了她一開始做藥，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又不想讓人知道，才所有的事情親力親為，現在對藥材的初步處理，直接讓藥材鋪的夥計做好便是。
　　
　　「小姐，這些讓我來做吧。」

　　小紅圍著曼玉轉了幾圈，忍耐不住地再次開口。

　　「不行，你胳膊上的傷還未好透，做這些會加重傷勢的。」

　　曼玉一手拿著藥碾，一手再次往裡面添了些藥材。

　　有些需要特別處理的藥材，曼玉還是喜歡自己來動手才放心。

　　「小綠怎麼樣了？」

　　「哥哥沒事了，大夫說，再過兩日便能下床走動。哥哥讓我來跟小姐請罪，若不是我們兄妹二人太過沒用，也不能讓那人進來院子。」

　　曼玉勾起了嘴角，「你們不會是他的對手，當初我讓你們習武。也沒指望你們成為絕世高手，這不怪你們。」

　　「小姐……」

　　小紅眼淚汪汪地，鼻子尖兒紅紅的，看樣子這兩天沒有少哭。

　　「行了，采薇走不開，你去幫我瞧瞧藥材鋪裡的藥弄好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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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哥。這是何意？」

　　曼玉的藥丸差不多完成的時候，卻收到葉皓文送來的一隻首飾匣子。

　　葉皓文瞇起了眼睛，「妹妹不會不認識這些吧，這是髮簪、這是髮釵、這是……」

　　「妹妹當然認得，只是不明白為何二哥哥會送給妹妹這麼一套……價值不菲的頭面。二哥哥為官清廉，應是買不起這些的吧？」

　　不是曼玉瞧不起葉皓文，只是這一套頭面的成色實在太好了。

　　一整套赤金碧玉的首飾，無論是金子還是碧玉，都絕對是上上乘的。

　　曼玉雖然對首飾沒什麼追求，但這樣一套頭面，她也知道必然無比昂貴，以葉皓文的身家。不是輕易能拿得出來的。

　　「嘖嘖嘖，三妹妹也太小瞧為兄了，不過一套頭面。為兄在妹妹心中莫非就如此沒有能耐？……你別點頭啊！」

　　葉皓文差點抓狂，心想自己在曼玉眼裡居然混這麼差？不能啊。

　　「總之，三妹妹在綿延多年，為兄也未曾送過什麼厚禮給妹妹，過兩日便是百花祭，為兄便想著送妹妹一套頭面。若能在百花祭上助妹妹奪得才貌雙絕的名頭，也算是為兄的一番心意了。」

　　「那真是……謝謝你了。」

　　葉皓文聽著曼玉的口氣有些奇怪。再仔細看去，小丫頭的身子都在顫抖。

　　「妹妹以為以二哥哥的聰明才智。能夠聽得懂人話才對……」

　　「呃……三妹妹這是何意？」

　　「你說我是何意？」曼玉抬起頭，目光如炬，星眸璀璨，「二哥哥莫不是忘了妹妹前些日子同你說的話？妹妹志不在此，要那才貌雙絕的名頭做什麼用？讓人日日在背後戳小人嗎？！」

　　葉皓文看著曼玉盛怒的模樣，心裡卻是有些明白了蘇封為何會對曼玉心存惦念。

　　小丫頭生氣起來的樣子，比她平日裡刻意的乖巧甜美要更能勾人心魄，渾身的氣焰自己瞧了都有些心中震動。

　　以曼玉對蘇封的排斥……，蘇封估計看到這種渾身長刺兒的時候居多一些吧。

　　「三妹妹誤會了，為兄並不是那個意思，妹妹離京許久，怕是不知道百花祭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小紅給我說了一些。」

　　「哦？那小紅可有告訴妹妹，百花祭上奪得了花魁的人，是可以自己選擇未來婆家或是正妻的？聖上對此也是持認同的態度，妹妹若是想要嫁入平凡的人家，不正是個好機會嗎？」

　　曼玉愣了一愣，眼神立馬儘是鄙夷，「二哥哥以為妹妹好糊弄嗎？若真是如此，京城的為何還有那麼多未成親的才俊？不說別的，蘇封還能至今沒有正妻？」

　　「那不過是因為蘇大人不願參加罷了，百花祭可不是誰都樂意參加的，有些王公貴族的子女，偏偏瞧不上百花祭，認為如此兒戲定終生，並不是他們想要的。」

　　好像……，也能說得過去啊。

　　曼玉心裡激動起來，還有這種好事兒呢？可到底是不是真的，曼玉看了葉皓文一眼，這貨說的話她還真不敢全信。

　　「如此，便多謝二哥哥了。」

　　曼玉先將首飾接了過來，轉臉便去了祖母那裡。

第九十四章　準備

　　「祖母，百花祭還有這種規矩，是真的嗎？」

　　曼玉去了葉老夫人那裡，將葉皓軒告訴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她聽。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是有這麼個說法，只是近幾次的百花祭上，便是奪得了花魁，也不曾出現過當真選擇了夫婿或妻子的情況。」

　　「這是為何？」

　　葉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若是有人在百花祭上奪得了花魁，便指定了要讓你嫁過去，你肯甘心？往後的日子能和和美美順風順水？」

　　這……

　　曼玉的一腔熱情冷卻了下來，她應該是不甘心的吧，憑什麼人家想娶她就要嫁？好像確實行不通。

　　「所以，你就省省這個心吧，不過百花祭倒是可以去上一去，我給你相看的幾個人選，今年的百花祭或許能夠瞧見他們，你也好心裡有個底。」

　　老夫人說著，從手邊拿過一本冊子，讓錢嬤嬤遞了過去。

　　「讓祖母費心了。」

　　……

　　曼玉回到院子裡才仔細地查看起來，上面除了名字，還有些簡單的身份背景。

　　祖母所言非虛，這些人選都不是十分的好，最大的共同性，就是家境。

　　雖說不上貧寒，但比之葉府是相差甚遠的。

　　然而老夫人也是盡了心的，幾人居然都有功名在身，家世也清白，若是能有些幫襯，出人頭地指日可待。

　　都是潛力股啊…，曼玉感嘆道，還是祖母會選，這些若是讓太太看了。指定一個都瞧不上，然而若是作為自己夫君的選擇，太太反對的可能便會小了許多。

　　當然，至於這些人長相是否能讓自己接受，祖母也不可能請個畫師畫下來。這麼一想，曼玉忽然對百花祭有了些期待。

　　*************************************

　　近來，京城裡生意最火爆的鋪子，非首飾鋪、繡坊莫屬。

　　曼玉這裡，太太那兒也派人來量了她的身形，說是要添些新裝和首飾。

　　只不過曼玉對即將拿到手的新衣服新首飾不抱什麼希望。連衣服的樣式都沒讓自己選，敷衍成這樣也是醉了。

　　百花祭在所有女子眼裡，都是一場盛大的祭典，曼玉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的樣子，讓她的幾個丫頭們幾乎操碎了心。

　　「小姐。這件衣裙如何？選色柔和粉嫩，最襯小姐的膚色呢。」

　　「昨日不是已經選好了衣衫嗎？」

　　「那件奴婢覺得有些太素凈了，雖然小姐容色嬌美，可那樣素凈，很容易會淹沒在珠光玉翠中的。」

　　采薇仔細盯著手裡的這件荷粉色衣衫，剛剛還詢問了曼玉的意思，這會兒又不知道為什麼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兩句放了回去。去開別的箱籠。

　　曼玉嘆氣，這丫頭定然有選擇恐懼症，不過一件衣服。這已經是她糾結的第三天了。

　　「小姐，您挑一挑百花祭那日想要佩戴的髮飾，奴婢也好給您梳個合適的頭。」

　　曼玉沒想到木檀這等穩重的丫頭也跟著攙和，不過木檀的性子耿直，自己若是不定個主意，她能一直捧著。

　　從裡面隨手挑了一支雲鬢花顏金步搖出來。這其實也不是曼玉的風格，可她怕自己挑樸素了。木檀會不滿意。

　　豈知就是這支金光燦燦的步搖，也沒能讓木檀滿意。

　　「小姐。百花祭可是十分隆重的，小姐貴為嘉怡縣主，又是葉家的三小姐，這是不是太素凈了？」

　　「……那就交給你選吧。」

　　曼玉沒轍了，小丫頭們將這事兒都看得極重，可她只不過是去試試有沒有機會瞧瞧自己未來的夫君長什麼樣子，順便送個藥而已，打扮那麼隆重做什麼？

　　「小姐，您這麼想就不對了，您去相看旁人，旁人也在相看您呀」，小紅找了個機會偷偷跟曼玉解釋，「若是能讓未來的姑爺對您念念不忘，待小姐日後嫁過去，才能如膠似漆蜜裡調油不是？」

　　「……這話誰教你的？」

　　「小紅聽芳華院桂嬤嬤說的，她說二小姐正想盡一切的法子想在百花祭上大出風頭呢，還不就是為了能夠嫁得好一些？」

　　曼玉抿了抿嘴，葉曼璟倒是挺積極的，不過小紅說得也有些道理，至少，也不能太讓人比下去才行，否則若是那些家底單薄的人家都瞧不上自己，她也別在這裡混了。

　　小紅慢慢轉身，對著采薇和木檀做了一個搞定的的姿勢，兩人都鬆了口氣。

　　小姐在各種方面都是極聰慧的，就是在涉及到她以後的親事，或是蘇家少爺的時候，執拗得可怕，明明小姐天生麗質美貌如花，偏偏恨不得低調到走入人群中看不見了才好，真是拿她沒辦法。

　　……

　　芳華院那裡送來了新打的首飾和據說是最時興的衣衫，曼玉看了一眼，就讓木檀和采薇收收好。

　　不管樣式再老氣，總是金子嘛，熔了都是錢。

　　至於衣衫……，她即便自認為長得不錯，也是不好意思穿出去的。

　　等幾個小丫頭終於糾結好了，也迎來了曼玉第一次見識的百花祭。

　　采薇最後選的衣衫，是一襲嫩嫩的鵝黃色宮緞雪娟裙，外面罩著水綠色的對襟羽紗衣裳，領口露著一圈鵝黃色宮緞的邊，十分好看鮮嫩。

　　腰間是水綠色的雲緞腰封，上面束著綠色的絲滌，末端綴著長長的流蘇，隨著曼玉的走動輕晃慢搖。

　　頭上的髮飾並沒有用葉皓文送的頭面，而是一整套的碧玉飾品，碧玉垂扇步搖，碧玉梅花玲瓏簪，碧玉嵌寶花型耳墜……，跟她的衣裳十分地相配。

　　曼玉的容色偏明艷張揚，然而在瑩潤的碧玉飾品妝點下，盛華的光彩收斂了些許，倒是多了許多婉約和曼妙。

　　葉家的兩個姑娘，分別乘馬車去百花祭的洛陽街。

　　對外葉曼璟只是無奈地解釋，她雖是嫡姐，可曼玉是嘉怡縣主，自己如何能同縣主共乘一車？

　　曼玉聽到一些風聲後並不解釋，也無從解釋，她也確實不願與葉曼璟待在一塊兒。

　　今兒葉曼璟穿得十分端莊又明艷，芙蓉色的衣裙讓她裸露在外的肌膚白皙柔和，金累絲嵌寶牡丹鬢釵、金累絲鑲紅寶石鏤空雙鸞牡丹分心，精緻大氣，髮髻上還簪著一支金累絲嵌寶蝶戀花髮簪，蝴蝶栩栩如生，隨著她的動作幾欲振翅。

　　耳垂上戴著紅寶石菱花紋金耳墜，腕上是金鑲紅寶石如意紋手鐲，顯眼貴氣，端莊艷麗。

　　曼玉瞧著只覺得脖子都疼得慌，葉曼璟不感覺重嗎？那可都是真金啊，還嵌了寶石玉石，這一天下來頸椎的壓力有多大她都不考慮的？

　　從馬車上下來，洛陽街頭有官差模樣的人，身後是兩筐被護得極好的絹花，瞧那模樣應是內造的成色。

　　怪不得葉皓文還提到了皇上，這百花祭倒還真是挺隆重的樣子。

　　所有來參加百花祭的年輕男女，都可去官差那裡報上名兒，官差記錄了之後，便送上一朵絹花，上面都是有皇家做好的標記的。

　　然後只要去逛街就可以了。

　　洛陽街是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街邊店肆林立，紅磚綠瓦、樓閣飛檐，高高飄揚的商鋪旗幟，在絢爛的陽光下似乎能泛出光來，色彩斑斕。

　　不過平日的洛陽街要更熱鬧，今兒似是為了百花祭限制了一些，粼粼而來的車馬是看不見了，街上行走的大都是面上帶了隱隱期盼的年輕男女，也不乏一些來看熱鬧的百姓。

　　參加百花祭的小姐少爺們，身後的小廝或是侍女都會提著一隻從官差那裡領來的輕便竹筐

　　洛陽街上商鋪眾多，隨心逛逛即可，若是覺得累了或是腹中空乏，多得是茶館酒樓可供歇腳。

　　這一整天，都可以待在洛陽街上閒逛，直到遇見了心儀的人選，便可將手裡的絹花投入那人的籃中。

　　若是不想逛了，只需回到街頭官差那裡，將籃子交還，並記下得到的絹花數量。

　　曼玉在街頭領到的是一朵牡丹，她深以為這花應該給葉曼璟領到才合適，那一身上下，有不少可以與之呼應的首飾呢。

　　「小姐，您……不去逛逛？」

　　小紅跟在曼玉的身後，手裡提這個籃子，聲音顫抖。

　　小姐剛下車就吸引了那麼多明的暗的眼光，她還竊喜自己的籃子很快就能收穫成果了，誰知道小姐直接就往最近的茶樓裡鑽……

　　「有什麼好逛的？咱們今日來的目的是逛街來的嗎？」

　　曼玉瞥了她一眼，然後將身子靠在欄杆上。

　　這裡的視野真好，將洛陽街頭的景色盡收眼底，都來了哪些人看得清清楚楚，她今兒就是偷窺來的。

　　「你叫盈如是吧，聽說京城的人，你識得大半？」

　　從小紅身後站出來一個侍女，長得中規中矩，眼睛倒是頗為靈動。

　　「回三小姐，奴婢雖不敢說全都認識，但至少一大半是能說出來歷的。」

　　「那就夠了。」

　　曼玉心裡得意不止，她這才叫做準備呢，什麼選衣衫選首飾，統統沒有這個來的有用。

第九十五章　擲花

　　盈如在曼玉的身邊站著，有人去官差那裡領花，她就自動自發地將她知道的消息說出來給曼玉聽。

　　「那是蔣家四姑娘，年方十六，尚未定親，據說是蔣家的太太不捨得將她嫁出去，說是想多留個兩年，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是蔣家老爺的意思，蔣四姑娘生的貌美，又才情動人，蔣老爺呀，是打起了蘇家的主意。」

　　「那是城東孫家的大少爺。」

　　「可是名為孫望之？」

　　「三小姐知道？」

　　曼玉不知道，不過祖母給她的冊子上，有這個名字出現。

　　「快說說。」

　　「孫少爺排名老大，底下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弟弟已經娶妻了，妹妹也嫁了人，可孫大少爺的親事一直耽擱著，孫家家底不是很好，可兄弟兩倒是齊心，孫大少爺的人也忠厚，就是這姻緣遲遲不來，讓孫母焦心不已。」

　　「你看不出來孫少爺為何姻緣淡薄？」

　　「三小姐……，奴婢不敢亂說……」

　　盈如低下了頭，曼玉看的好笑，都說成這樣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剛剛孫望之領了花轉過頭來，在他附近的閨秀們齊刷刷地避開了眼睛，動作自以為隱晦，卻也明顯得夠嗆。

　　孫望之原來長這個模樣……

　　皮膚黝黑，滿臉橫肉，個子都是挺高，可五大三粗的身材跟他那張能嚇哭小孩子的臉真真是絕配。

　　周圍一圈幾乎快要呈現真空的狀態了，孫望之站在官差附近，有幾個也想要上前取花的閨秀，只能被迫地裝作欣賞周圍的風景。

　　若自己要嫁給這樣的人。太太怕是要笑瘋了吧……

　　「小姐，那孫家少爺往這裡來了。」

　　小紅趴在欄杆上及時地彙報。

　　孫望之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又或者來參加百花祭並不是他自己的意願，被人嫌棄了也沒什麼表情，好似早已習慣了一樣。徑直往最近的茶樓走過來，看樣子也打算待著不動了。

　　「三小姐，那是尚書侯府的車，二小姐、三小姐，還有四姑娘……」

　　盈如又開始盡職盡責地彙報。

　　曼玉將注意力轉過去，看到從侯家的兩輛倫婀娜地走下來三個女子。

　　侯菡凌今日如同靈動的仙子一般，水紅色的紗裙，沒有太多的點綴，清麗不可方物。

　　她領了花就同侯家的姑娘分開了，帶著丫頭往洛陽街裡邊兒走。一路吸引了不少愛慕的眼光。

　　這麼用心的打扮，是為了蘇封吧？曼玉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眼中有些許落寞。

　　「這位姑娘有禮了。」

　　忽然，曼玉的身側傳來一聲問候，曼玉將頭轉過去，看到一個不認識的男子，衣冠楚楚，面帶微笑地在跟她說話。

　　曼玉有禮貌地笑了笑。一旁的小紅站了出去，「這位公子是？」

　　「在下唐華，通政使司唐家的三子。不知小生可有幸得知姑娘的芳名？」

　　人家都自報了家門，這點規矩曼玉是不會怠慢的，她起身施禮，「小女子姓葉，葉家的三女。」

　　「原來是嘉怡縣主，在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只是沒想到嘉怡縣主比傳聞中更加姿色天然、儀態萬千。」

　　這算是調戲嗎？曼玉抿著嘴低調地笑了笑，眼睛卻不時地會往街頭看去。

　　「葉三小姐莫非是在等著什麼人？」

　　「唐公子何出此言？」

　　「葉三小姐憑欄而坐。豈不知早已成了洛陽城的一道風景？這裡離街口最近，葉三小姐若不是等候。又何以會頻頻張望？」

　　曼玉皺起了眉頭，再次往外面樓下看去，果然瞧見了不少回望的眼神。

　　這家茶樓的地勢雖好，但對百花祭卻一點兒用處都沒有，誰會浪費難得寶貴的時間在這裡？

　　可是這會兒，茶樓的二層居然坐了不少人，還都是身後有人提籃子的人。

　　這都是自己吸引過來的？你們屬蝗蟲的啊？

　　「還請葉三小姐恕在下冒昧，只是美人憑欄而望，顧盼生輝，在下覺得只有姑娘才能配得上在下手中的這朵素心蘭……」

　　「三小姐，是蘇公子，蘇封蘇公子……」

　　盈如驚訝的聲音打斷了唐華的話，也吸引了茶樓中其餘人的注意力。

　　「蘇大人？」唐華立刻上前了兩步，隔著欄杆往下望去。

　　在街頭那兒受盡萬千矚目的，可不就是蘇封嘛！

　　一襲皂青色的衣衫，明明極為普通，穿在蘇封身上就跟鍍了金一樣讓人挪不開眼。

　　挺拔修長的身形，寬厚穩重的臂膀，頭上戴著白玉冠，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好像只要是他所站的地方，就充滿了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

　　「蘇大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莫非……」唐華公子喃喃自語了兩聲，也忘記了剛剛想要將絹花贈給曼玉的事兒，轉身急忙下了樓。

　　曼玉即便再光彩奪目，也不如地位如日中天、手掌大權的蘇封引人注意。

　　茶樓頓時就空了一大半，街頭的閨秀們更是大膽地送去眼波，期望能吸引到蘇封的注意力。

　　「小、小姐，蘇封蘇大人前兩次百花祭都沒有出現，讓京城裡待嫁的閨秀們心心念念無比遺憾了很久，沒想都這次卻打算參與其中，這真是、真是太蹊蹺了！」

　　曼玉靜靜地看著街頭的熱鬧，看著蘇封身邊的小廝從官差手裡取來了絹花和籃子，當即就有大膽的閨秀讓丫頭將花投了進去，然後羞怯地掩面離去。

　　人氣真旺啊…，曼玉望天，不是說古代對俊男有擲花和鮮果的習俗嘛，怎麼也沒人拿一筐木瓜砸死他呢？

　　再說一個籃子也不夠啊，這些官差真是沒眼力，怎麼也要給個十個八個，不然若是蘇封被花給淹沒了，誰擔這個責任？

　　曼玉無限鄙夷地想著，夾起一塊芙蓉酥送入嘴裡，身邊兒的人少了，她覺得無比輕鬆，就是這芙蓉酥的味道不如家裡尹廚娘做的好吃，話說尹廚娘真是個人才，哪兒就能知道那麼些好吃的方子呢？

　　曼玉擱下筷子，喝了口茶沖淡嘴裡甜膩的味道，一轉眼，瞧見了孫望之坐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似乎正看著自己。

　　見曼玉的眼光移過去，孫望之立刻移開視線，盯著面前的清茶猛看，似乎茶杯裡開出花兒來一樣。

　　自己的模樣怕是要將葉家姑娘給嚇跑了吧……

　　孫望之自嘲地想，不如在葉三姑娘離開之前，自己先離開吧，也免得打擾了姑娘的雅興。

　　抬起頭，孫望之正想站起來重新找個角落待著，卻沒想到看見了葉三姑娘也正望著他，見自己抬頭了，友善地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善意。

　　孫望之立刻就呆掉了，他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優雅得好似仙子一般，讓人不敢直視，更沒想過這麼漂亮的姑娘會對著他笑……，葉三姑娘難道不怕自己嗎？

　　曼玉覺得大概自己的審美觀跟隨朝小姑娘的有些不一樣，孫望之也不是那麼難看啊，不就黑了點、兇了點、彪了點嘛，要擱現代，還真就有小丫頭好這口。

　　況且……，曼玉覺得孫望之還挺純真的，連跟自己直視都會臉紅，雖然那臉黑得也不怎麼能看得出來……

　　曼玉正好笑地想著，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直覺有人在看自己，且意義不明。

　　慢慢地轉過頭，透過人群，曼玉看見蘇封的眼睛，正直直地望著自己的方向。

　　離得遠，大概誰也不能確定蘇封究竟在看什麼，可曼玉總覺得他看得就是自己，於是……，曼玉很沒有骨氣地慢慢俯下身子，幾乎趴在了桌上。

　　「小姐！」

　　小紅壓低了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再怎麼樣……，再怎麼樣小姐也不能做這麼失了禮數的動作啊！茶樓裡還有好些人瞧著呢。

　　曼玉可不管，只要能避開蘇封的眼神，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一扭頭，曼玉又瞧見了孫望之詫異的表情，對了，這人可是自己的夫君候選人之一，這個……

　　曼玉只能再次朝著他傻笑，又慢吞吞地直起了身子，不過離欄杆卻是有了一段距離。

　　「三小姐，那是袁家的少爺，您瞧？」

　　盈如又發現了一個曼玉的目標，曼玉想看有不敢看的樣子，讓小紅十分挫敗，小姐平日可是要多淡定有多淡定的。

　　「小姐，蘇公子走了。」小紅壓低了聲音，才說完，就看到她家小姐立刻神采奕奕地直起了身子，臉上又是端莊明媚的表情，儀態大方地繼續憑欄遠眺。

　　「……」小紅無話可說，默默地站到一旁去，小姐到底有沒有察覺到，蘇公子居然能對她有如此驚人的影響？

　　這袁家少爺，也是祖母給曼玉挑的人選之一，曼玉一邊聽著盈如輕聲的介紹，一邊跟孫望之做比較。

　　除了臉長得比孫望之白凈一些，其餘都是比不上的。

　　「孔家少爺，是孔家的獨子，孔家的日後的希冀全都集中在孔少爺身上，真真能說得上是眾望所歸。」……

　　曼玉撐著腦袋，聽多了人名兒，她腦子裡昏沉沉的，喝了一口茶才將胸口的煩悶壓下去。

第九十六章　茉莉

　　茶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好些人，讓曼玉高興的是，他們的注意力並不全在自己的身上。

　　曼玉對著小紅使了個眼色，小紅心神領會，裝作不經意地在周圍繞了繞，然後回來彙報情況。

　　「小姐，他們都在議論蘇大人的事情。」

　　曼玉聽了個開頭就不大想聽了，可這是小紅辛辛苦苦打聽來的消息，不聽浪費了。

　　「蘇大人此次是首次參加百花祭，好些人都關注著呢，想要趁機巴結上，所以都在議論，想等著看看蘇大人將花贈給哪家閨秀，他們就跟著一起，勢必要將蘇大人心儀的姑娘捧為花魁。」

　　哪家姑娘得這麼倒霉啊！

　　曼玉聽完就這麼一個想法。

　　太悲催、太可憐了，曼玉忍不住掬一把同情的淚。

　　前世的百花祭，就是葉曼玉自認為蘇封對她三笑定情的那次，蘇封雖然也參與了，可最後他手裡的花也沒有送出去，而他自己則成為那屆的花魁，卻並沒有當眾為自己挑選正妻。

　　曼玉想著，若是沒什麼變數，蘇封手裡的花，應是仍舊不會送出去的才是。

　　「行了，我們走吧，百花祭也沒有傳聞中那樣有趣嘛。」

　　曼玉見到了想見的人，幾乎立刻就失了興趣。

　　不就是相親會嘛，她又不是沒見識過，不過隨朝能有這樣一個活動，真真讓她覺得神奇。

　　久居閨閣的少女們能有機會以贈花的形式表明心意，也算是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增添了一些自由的味道。

　　「小姐……，那這個呢？」

　　小紅將一直提著的小包袱遞到曼玉的面前。

　　曼玉挫敗的嘆了口氣。對了，還有這個。

　　只是百花祭是送藥的好時機？不能吧。

　　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蘇封呢，若是讓人瞧見了自己送了東西給他，不管是什麼，第二日保准能傳得滿城風雨。且各種版本，各個精彩絕倫。

　　但若是不送，……大概自己的院子裡又會突然出現一個人吧。

　　那個風險更大，葉府裡下人來來往往，一個不注意讓爹爹察覺，他還不知道會如何想。曼玉不想冒這個風險。

　　「小姐，不如，咱們先逛一逛，若是遇見了蘇大人，小紅便去一旁將東西交給蘇大人的小廝。若實在沒有機會，也沒辦法，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

　　曼玉站起身，一抬頭，瞧見了孫望之不知何時站在離自己不遠也不近的地方，似是有話想同自己說，又不好意思開口生怕嚇著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曼玉覺得孫望之現在的樣子居然有些可愛。躊躇不安又強裝鎮定的模樣，讓她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笑顏如花。

　　孫望之幾乎看呆住。

　　那並不是高高在上對自己的痴心妄想嘲笑的意思，而是能讓自己的心頓時柔軟溫暖的笑容。

　　葉三小姐是真的不討厭自己、不害怕自己。

　　這個認識讓孫望之心花怒放。

　　雖然也知道曼玉的身份和葉家的地位。他們孫家很難高攀得上，可孫望之覺得，有幸能遇見葉三小姐這般如同仙子下凡一樣溫柔的人，已經是他莫大的榮幸。

　　「葉三小姐，您、您能收下我的花嗎？」

　　孫望之鼓足了勇氣開口。

　　他不是優柔寡斷或是性格內向之人，只不過怕驚著了曼玉。所以語氣中充滿了猶疑。

　　曼玉又笑了起來，「我的榮幸。」

　　……

　　小紅提著的籃子裡。靜靜地躺著一朵茉莉絹花，潔白清新。纖塵不染。

　　曼玉這會兒的心情不錯，祖母給她的冊子，孫望之是排在首個的，表示祖母也對此人最是滿意。

　　讓自己來百花祭瞧瞧，興許就是讓自己來瞧瞧她能不能接受得了孫望之的長相，因為旁的那些都長得中規中矩，並沒有什麼好挑的。

　　順著洛陽街漫步而行，曼玉找到了一些在綿延時的感覺。

　　那時她也曾這樣隨心行走，瞧見了感興趣的鋪子便進去看一看，恍惚間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消磨掉了。

　　走著走著，曼玉看到前邊兒有一家生意十分火爆的酒樓，雖然這個時辰確實可以用些吃食，但洛陽街又不是只有這麼一家，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身邊有人仍舊往酒樓裡跑，曼玉隱約聽見那人還正叱責身後的下人為何不早些告訴他蘇大人在這裡。

　　曼玉停住了腳步，立刻往街道的另一側走。

　　「人太多了，咱們就不跟著擠了。」

　　小紅回望了一眼，什麼也沒說。

　　參加百花祭的人總共也沒有多少，不過小姐說是「擠」，那就算是吧。

　　「小姐，奴婢去瞧瞧能否讓蘇大人身邊的小廝離開一下，您在這家食肆裡且歇歇腳，奴婢一會兒就回來。」

　　小紅跟著曼玉在蘇封待的酒樓對面找了一家店，然後提著小包袱動作輕盈地溜了出去。

　　曼玉在盈如的陪同下上了二樓，一眼就看見了葉曼璟居然坐在那裡。

　　這不合理呀，葉曼璟穿戴得如同首飾架一樣，不就是為了能吸引蘇封的目光嗎？卻為何放著近在眼前的酒樓不去，而是坐在這裡？

　　曼玉想不通，但她也不會因為葉曼璟在這裡就另選地方。

　　這食肆又不是葉曼璟開的。

　　曼玉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坐了下來，抬頭看去，葉曼璟正扭過頭，極不耐煩地看著自己。

　　曼玉剛想著要不要打個招呼，卻又看見葉曼璟迅速將頭扭了過去，跟沒看到她一樣。

　　那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曼玉點了些吃的，等著上菜的時候，她仔細觀察了一下。才明白為何葉曼璟會選擇這裡。

　　葉曼璟坐的桌子靠著欄杆，正對著對面酒樓的一扇窗戶，窗戶上雖然飄著紗幔，但不時地有風吹過，紗幔輕輕浮動掀起。蘇封的側臉若隱若現……

　　葉曼璟保持著讓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對著外面，輕輕抬起手中的茶盞淺啜了一口。

　　看見了葉曼玉那張妖媚的臉，葉曼璟就想起娘跟她說的話。

　　「璟兒，切記不可上趕著貼上去，你是葉家的嫡女，不可自降身份。若即若離才能勾著人的心，想當年，俞卿卿那個賤人就是靠著這些手段，勾得你爹忘乎所以……！」

　　葉曼璟放下茶盞，紗幔飄起。蘇封的側臉美如冠玉，優雅的微笑似乎一直定格在他的嘴角。

　　那些不知廉恥的女子，怎麼能如此接近蘇公子？！怎麼能毫無閨秀的矜持同蘇公子說話？

　　葉曼璟趕緊又喝了一口，她心中有些後悔，自己在這裡坐了許久，蘇公子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早知如此，她就應該也去酒樓尋個離得近的位置。說不準還能跟蘇公子說上兩句呢。

　　曼玉提箸慢慢地吃著東西，時不時抬眼瞄一下葉曼璟越來越焦躁的表情。

　　失策了吧？後悔了吧？就是現在去酒樓，那兒也不會有位置了。

　　曼玉望了一眼對面的窗戶。蘇封嘴邊的笑容可是毫無意義的，他看似微笑傾聽，實則心裡是嫌這些人嘰嘰喳喳地吵鬧吧？

　　嘖嘖，真是夠可憐的。

　　忽然，紗幔似乎有些飄到蘇封的臉上，他伸出手將紗幔束起。然後微微側臉，看向了對面的食肆。

　　曼玉心裡一突。筷子上夾著的香脆花生滑開了。

　　她看見了什麼？蘇封居然毫無預警地朝著這邊笑了一下。

　　好似春風拂面，溫柔備至。笑容裡彷彿有著能將冬雪融化的溫度一樣。

　　臥槽見鬼了。

　　曼玉忙不迭地將掉落在桌上的花生用手撿起來吃掉，這是慌亂下的本能動作，等吃到嘴裡才發現，她現在是嘉怡縣主啊！要不要做這麼沒有品格的事情？！

　　好在周圍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被蘇封的那個笑容晃花了眼睛。

　　妖孽，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曼玉低下頭，小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

　　怪不得前世葉曼玉被蘇封的幾個笑容給坑了，確實有坑人的本事。

　　「二小姐，蘇大人……這是在對您笑呢吧？」

　　曼玉耳邊聽見侍女輕聲的說話聲，抬眼看去，葉曼璟的臉紅艷艷得好似喝了酒一樣，說話的就是她身邊的侍女。

　　葉曼璟坐的位置靠著邊上，從酒樓的窗戶看過來，第一眼就能夠瞧見她，如此也說得通。

　　周圍又開始有竊竊私語了。

　　蘇封同葉曼璟的毗盧寺一遇，傳聞傳了許久呢。

　　這會兒蘇封的一個笑容，就像是催化劑一樣，再次將葉曼璟和他的名字綁在了一起。

　　曼玉喝了口清茶，不錯不錯，若是說前世蘇封的笑容坑害了一個葉曼玉的話，她絕對相信蘇封有能力以笑容再坑害一個葉曼璟。

　　自己可沒有推波助瀾啊，雖然曼玉覺得剛剛蘇封的眼睛是看見了自己的……

　　錯覺，那一定是錯覺。

　　……

　　蘇封窗邊的紗幔沒有再放下去，他漂亮的側顏就清晰地那麼露著，時不時會看一眼食肆的方向，彎著嘴角溫柔地笑一下。

　　曼玉覺得這裡待不住了，小紅怎麼還沒有回來呀？

　　食肆的人越來越多了起來，大概是這裡能夠瞧見蘇封，所以大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又等了好一會兒，小紅才終於氣喘吁吁地上了樓來，只是手裡拎著的小包袱，依然還在她的手裡。

第九十七章　薔薇

　　「小姐，不成，那兒人太多了，連使眼色都找不到機會。」

　　小紅無比挫敗，她在裡面不動聲色地來回遊走了半天，壓根兒尋不到那個小廝的正臉。

　　「那算了，若是他急著要，會自己來找我的。」

　　曼玉想通了，她幹嘛這麼著急？又不是自己急需這些藥。

　　「走，回去了。」

　　「可是小姐……，您只收到了一朵花呀……」

　　小紅不甘心，她家小姐這麼美麗出眾，怎麼也要收個一籃子吧。

　　「一朵就夠了，看著吧，總之你家小姐不會是百花祭墊底的，今年興許有不少人都收不著呢，一朵就該偷笑了。」

　　曼玉起身，讓盈如去結賬，她則帶著小紅慢慢地往樓下走。

　　還沒走幾步，忽聽耳邊一陣抽氣，轉頭一瞧，對面蘇封又再次將頭扭了過來，目的明確地對著這邊笑了起來。

　　曼玉看得清晰，蘇封的眼睛果然是盯著自己。

　　她忍不住後退了兩步，一時惡從膽邊生，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咧了咧嘴做了個嫌棄的表情。

　　笑你妹笑！

　　沒人瞧見曼玉的小動作，眾人只看到蘇封瞬間加大了笑容，雪白的貝齒露出，彰顯著他的好心情。

　　曼玉站在葉曼璟的身後，跟她的方向是一致的。

　　當蘇封看過來的時候，葉曼璟覺得是時候了，若是矜持過了頭，讓蘇大人覺得自己冷漠可就不美了。

　　於是在曼玉做鬼臉的時候，她十分優雅地也朝著蘇封露出了最合適的笑容。然後就瞧見了蘇封加深了笑意。

　　葉曼璟心裡狂喜，她恨不得立刻就跳起來對著所有人說，看，蘇大人是在對她笑呢，自己在蘇大人的心裡是特別的！

　　然而葉曼璟並不能。於是她就想著至少能讓葉曼玉明白，回過頭卻發現，葉曼玉早已不見了蹤影……

　　*****************************************

　　曼玉晃晃悠悠地往洛陽街頭走去，小紅提著籃子，嘟著嘴滿心不樂意地跟在她的身後。

　　「小姐，再逛會兒吧。好歹多收兩朵再回去嘛。」

　　「要那麼多有何用？還不如趕緊回去，尹廚娘說不定做好了點心，等著你這個小饞貓呢。」

　　「啊，點心！」

　　小紅忽然想起來了，「小姐。我們能去那邊兒的衚衕裡繞一下嗎？採薇姐姐上回子惦記著周記的羊羹來著，采薇姐姐對小紅很是照顧，我便想著趁此機會給她買一些的。」

　　小紅忽閃著大眼睛，徵求著曼玉的意見。

　　衚衕離這邊不遠，繞一繞也無妨，曼玉沒多想就答應了。

　　盈如默默地跟在後頭，她可不是在三小姐院子裡當差的，不過是臨時被三小姐要來而已。

　　沒想到三小姐這麼好說話。身邊的丫頭居然可以如此隨意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三小姐都不惱火的。

　　盈如當初是被分到了葉曼璟那兒，可因為自己的性子有些迷糊。最愛跟人閒聊卻總是忘記了差事，沒多久就被趕到了伙房上當差。

　　若是能夠在三小姐身邊兒做事的話，三小姐這樣溫和的性子，一定能容忍得了自己的吧？

　　周記的羊羹味兒最足最濃厚，柔滑爽口，意猶未盡。

　　平日周記這裡都是要排隊的。今兒不知是不是因為百花祭的關係，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小紅興高采烈地一氣買了好幾盒。傻笑著過來同曼玉道謝。

　　「可以回去了吧？」

　　小紅憨憨地點頭，乖巧地跟在曼玉的身後。

　　這條衚衕有些長。曼玉走著走著，忽然覺得不對勁，從她們進來開始，就沒有見到有別人，按理說不應該的，雖說是條衚衕，裡面也有些店鋪，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的。

　　曼玉的心緊了起來，反常即為妖，她在電視裡見過，但凡殺人越貨，那必然會布置得十分妥當，將閒雜人等都清場的，莫非，她們無意間闖入了一個謀財害命的事件當中？

　　緊張的感覺讓曼玉思緒飛快，或者她們先進哪家鋪子裡避上一避？但若是不巧剛好選了個事發現場可如何是好？

　　再不然趕緊加快步伐離開？那不會不會讓歹人感覺自己瞧見了什麼？不然幹嘛那麼慌張地躲避？

　　曼玉混亂的思緒，一直到見到了蘇封那張讓人頭疼的俊顏時才歇了下來。

　　「噗」……

　　曼玉忍不住笑出來，趕緊將眼睛挪開。

　　所以說應該給蘇封多發幾個籃子嘛，那樣也不至於弄得現在這麼亂糟糟了。

　　小七是盡力了，可那籃子總共就那麼大，不僅裝得堆了尖兒，衣衫也被他撩起來作為臨時的籃子兜著。

　　而向來是整潔素凈的蘇封，衣衫已經有些皺褶了不說，腰間不知被哪家小姐或是公子也給塞了兩朵，襯著蘇封皂青色的衣衫，越發嬌嫩欲滴。

　　曼玉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蘇封如此狼狽的樣子，似乎他虛假的綿羊皮被撕掉了一些，讓她臉上的笑意根本停不下來。

　　「笑夠了？」

　　蘇封的聲音懶洋洋的，曼玉一邊笑一邊狠狠地點頭，兩邊兒的下人都不忍直視，心想三小姐今兒怎麼不怕蘇大人了？

　　「咳，小女子可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也並不覺得蘇大人身上帶著花會怪異，真的，一點兒都沒有......」

　　曼玉說著說著又想笑了，但她盡量忍住，抿著紅潤的嘴唇讓小紅將小包袱送過去，她的眼神卻到處亂掃，就是不去看蘇封，她怕看到了忍不住又笑出來。

　　這樣的曼玉，也是蘇封沒怎麼見過的。

　　從來要不就是虛假到飄渺的乖巧笑容，要不就是嫌棄到能有多遠躲多遠的疏離。再不然就是怒目而視，希望自己能離得遠些。

　　而此刻自己面前曼玉，活潑真實，明艷美麗，點點笑意從她漂亮的眼睛裡溢出來。完全不同於自己見過的任何時候。

　　蘇封低下頭，將自己腰間的幾朵花摘下來，隨意地往後一扔，小七提著籃子就想去接，可他功夫再厲害，那籃子也已經滿了。況且他還要一隻手提著衣擺呢。

　　結果動作一大，籃子裡花不少散落下來，落得一地都是。

　　「呵呵呵，蘇大人跟這些花還真是相配呢。」

　　曼玉努力調整心態，不論蘇封這會兒瞧著有多有趣。他可不是自己能隨意取笑的人吶。

　　「不如，葉三小姐幫著蘇某裝一些？」

　　曼玉趕緊搖頭，「這可使不得，這些都是女子們的一番心意呢，小女子如何敢隨意收下？」

　　「不敢？先前在食肆，在下倒是沒有瞧出還有葉三小姐不敢的事情。」

　　這是要秋後算賬了？

　　「在食肆？唔……，不知蘇大人說的是何事呢？」

　　蘇封抿著嘴不說話，只看著曼玉裝傻充愣地不承認。這個丫頭即便是做鬼臉，也異常的嬌俏明艷，同往日極為不同。所以他才會心裡莫名得有些異樣，這才追了出來。

　　「蘇大人，這些藥丸是跟大夫開的藥湯一併服用的，用量也都在裡面交代清楚了，還請大人切勿弄錯。」

　　蘇封點了點頭，曼玉的表情已經恢復了鎮定。平淡的口吻讓他聽著有些不舒服。

　　「有勞葉三小姐了，……我的人不懂規矩。也粗俗慣了，擅闖葉府驚擾到了三小姐。蘇某在這裡給你陪個不是。」

　　曼玉的眼睛微微睜大，她沒聽錯吧？蘇封在跟她道歉？

　　他蘇封什麼時候跟人道歉過？曼玉舔了舔嘴唇，當初害自己被葉家人傷了脖子差點兒掛了，她也沒聽到蘇封一個字的愧疚。

　　這會兒他居然因為小廝不請自入擅闖葉府而跟自己道歉，有詐，一定有詐！

　　曼玉不敢置信的眼神讓蘇封也不自在起來，眼裡更是捕捉到曼玉一閃而逝的粉嫩的小舌頭，心中莫名地又癢了起來。

　　「那麼，蘇某告辭了。」

　　蘇封覺得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似乎哪兒有些不對勁的情緒蔓延開來。

　　「我的籃子實在裝不下了，葉三小姐心善，就當做幫個忙吧。」

　　蘇封背過身往外走，隨著他的聲音往後扔過來一朵絹花，直直地往曼玉手裡落過來。

　　曼玉下意識地接住，是一朵粉色的薔薇絹花。

　　「我們去那家鋪子裡看看。」曼玉捏著絹花來不及細看，帶著小紅盈如就走進了一家鋪子裡。

　　「小姐，這是賣布料成衣的，您是想買些回去嗎？」

　　曼玉點點頭，只掃了一眼貨架上放著的布匹，隨意地點了點，「這個，還有那匹藏藍色的我要了，那個暗金色的也拿過來我瞧瞧。」

　　曼玉煞有其事的用手摸了摸，然後點了點頭，「這個也要了。」

　　「三妹妹？」

　　曼玉聽見有人叫自己，轉身一看，葉曼璟正站在鋪子的門口。

　　「二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想要問你的。」

　　「姐姐看不出來嗎？祖母的生辰快到了，我就想著要給她老人家做一件舒適的衣衫呢，奈何箱籠裡的那些顏色都不合適，沒想到這裡剛好有呢。」

　　曼玉指了指忙碌的店家，又加了一句，「這可是妹妹想到的賀禮，二姐姐可不能同妹妹一樣啊，不過興許祖母收到什麼樣的賀禮，都會高興的。」

　　「……三妹妹剛剛有沒有瞧見什麼人？」

　　「什麼人？」曼玉反問道，皺著眉頭歪了歪腦袋，「二姐姐是遇見壞人了嗎？在哪兒？」

　　「算了……，你繼續買吧，還有，我可不會跟你搶這樣的賀禮。」

　　葉曼璟說完轉身離去，剛剛寂靜無人的衚衕裡，不知道何時變得熱鬧了起來……

第九十八章　去向

　　去街頭還籃子的時候，被官差告知絹花是可以帶走的。

　　都是內造的花朵，做工比起外邊兒的精緻了不知道多少倍，栩栩如生，就是比起真花來也不遜色。

　　曼玉上了馬車，手中一朵雪白的茉莉，一朵粉嫩的薔薇，她將兩朵花放放好，「我的牡丹呢？」

　　「在這兒呢。」

　　小紅將手裡拎的羊羹也放上馬車，笑瞇瞇地伸手去袖子裡拿，剛摸了一下，臉色刷地變了。

　　「我、我明明放在這裡的。」

　　小紅在自己全身都摸了個遍，終於確定那朵牡丹不見了蹤影。

　　「你再好好兒想想，之前有沒有跟人碰撞過？」

　　「……送藥給蘇大人小廝的時候，他提著籃子似乎有些站不穩，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小紅想起來了，滿臉懊惱的表情。

　　「行了，回去吧。」

　　大概是被身手矯健的小七給摸了過去，不過他拿自己的花做什麼？

　　曼玉的眼睛移到那多粉艷艷的薔薇上面，這個……，不會是蘇封自己從官差那兒領到的吧？

　　帶著驚悚的猜測，曼玉回到了葉府，並直接去找太太將盈如要過去。

　　「玉丫頭，璟兒沒有同你一起回來嗎？」

　　「母親，玉兒跟二姐姐並沒有同行，玉兒覺得有些疲了先回來的。」

　　「哦？玉丫頭才貌雙全，又是嘉怡縣主，定然收穫了不少花兒呢吧？」

　　太太不經意地問，眼睛卻在曼玉身後的小丫頭身上打了個轉兒。

　　「讓母親失望了。玉兒只得了兩朵絹花，百花祭太熱鬧了，聽說蘇家公子也去了，能得兩朵，玉兒已是心滿意足了。」

　　「蘇大人真的去了？」

　　太太忽然振奮起了精神。前些日子葉曼璟跟她說的時候她還不相信，沒想到蘇封當真出現在了百花祭上，只是不知道璟兒如何了，若是能夠得了蘇封的絹花，那就……

　　「太太，這盈如？」

　　「你瞧著合適就讓她跟著你吧。」

　　曼玉慢慢退出去。太太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了，看樣子，葉曼璟是已經跟太太通了氣，提到了蘇封的事情。

　　太太也難以抵抗蘇封滔天的權勢和地位的誘惑啊。

　　盈如的規矩，曼玉交給木檀來教。在她這裡做事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忠心，再者，嘴巴要嚴，其餘的倒是沒有特別的要求，甚是輕鬆。

　　回到屋子裡，曼玉將兩朵花拿出來仔細瞧了，茉莉潔白如玉。薔薇熱情耀眼，她看了一會兒，找了一隻匣子將它們裝起來。鎖在了梨花木櫃子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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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葉曼璟回來，太太早已是等急了。

　　然而女兒臉上的喜色，讓她的心情放緩了些。

　　「如何？」

　　葉曼璟只抿著嘴笑，笑得太太越發著急，「究竟如何了？蘇家少爺是否、是否也……」

　　「娘，璟兒可是您的女兒。您要有些信心呀。」

　　「這麼說，你是確定了？」

　　葉曼璟害羞帶怯地點了點頭。再確定不過了。

　　雖然蘇公子並未同他說上話，可那笑容。切切實實地浮現在自己的眼前，特別是那個最熱烈的，只要回想一下，自己的心就抑制不住地狂跳。

　　葉曼璟還從未聽說過蘇公子對哪家姑娘如此特別過呢。

　　況且，並不僅僅是自己這麼認為的，「娘，您就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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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峨的皇宮中，皇上靠著明黃色的軟枕，手裡拿著一本奏摺，旁邊是雕著五爪騰龍的燈柱，頂上鑲著偌大的明珠，正瑩瑩得散發著光芒。

　　「你可瞧清楚了，那小子的絹花究竟送出去了沒有？」

　　「回皇上，小得瞧得再清楚不過，蘇大人得的是一朵粉色的薔薇，後來被葉家的小姐拿著出來的。」

　　「哈哈哈，朕就知道這個臭小子按耐不住，朕就說嘛，什麼時候這個臭小子會去參加他口中無聊之極的百花祭，原來是春心萌動了哈哈哈哈。」

　　下面跪著的官差陪著笑，心裡卻是想著蘇大人果然前途無量，能讓皇上百忙之中惦記這種無聊的事情，足以說明蘇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你說朕若是直接給他賜個婚，這小子會不會感激涕零？」

　　皇上將手裡的奏摺扔到一旁，寫得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是蘇封的事情有意思。

　　「皇上，小的不敢妄加猜測，只是蘇大人的性子……」

　　「也是，那小子是個臭脾氣，可卻是一身好本事，硬是一步一步爬上來，朕就喜歡這樣有氣節的。」

　　「那朕還是先別操心了，只需坐著看戲就好。」

　　皇上搖了搖腳，順手又抽過一本奏摺看了起來，近來那些老傢伙的想法過於古板了，倒是讓他發現了幾個不錯的，日後堪為隨朝的棟樑，只不過還需再觀察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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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很快明白了葉曼璟讓她等的是什麼。

　　百花祭之後，京城裡從不曾消停過的蘇封的名字後面，不知不覺得都會跟著葉曼璟的名字。

　　更是有傳言蘇封在百花祭上的花，是被葉曼璟得了去。

　　「璟丫頭，這些傳言到底是如何來的？」

　　葉向慕皺著眉，語氣有些不好。

　　「爹爹為何發這麼大的火？女兒日日在家閉門不出，如何傳出來的，女兒也是不明白呢。」

　　葉曼璟還委屈上了，天知道這些傳聞讓她有多開心。

　　不過在葉向慕面前還是不能夠表現出來。

　　「你不明白？那為何偏偏傳了你的名字出去，而不是旁的閨秀？！」

　　這段日子，葉向慕的同僚沒少拿這個說事兒，更有不少無事獻殷勤，說是待葉家飛黃騰達之後，別忘了也提攜他們一把。

　　就好像葉家從此要沾了蘇家的光一樣！他們葉家清清白白勤勤懇懇，想要為隨朝做些貢獻，可誰知道不過一些流言，就將他們的努力全部抹殺掉，只能看到蘇家的權勢。

　　「老爺，璟兒是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情，就讓你如此興師問罪？」

　　太太將葉曼璟護到身後，「百花祭如此盛大的祭典，璟兒不過是重視了些，別人想說什麼，咱們也管不住他們的嘴呀，且蘇府都不曾有動靜呢，老爺這是想要將傳聞傳得更嚴重些嗎？」

　　「璟丫頭是女兒家，被外人這麼傳著，她的名聲不要了嗎？！好，那我只問她一句！」，葉向慕吸了口氣，「璟丫頭，蘇大人的花，是給了你嗎？」

　　「……女兒並不曾拿到。」

　　說起這個葉曼璟就嘔得慌，蘇封的花從頭到尾也沒人瞧見過，官差交給他的時候都是隱蔽著的。

　　外邊兒說給了自己，要真是如此便好了，可她壓根兒都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

　　不過，或許蘇大人並沒有將花送出去呢？

　　「如此便好。」

　　葉向慕鬆了口氣，太太卻不幹了。

　　「老爺這是何意？璟兒生的端莊大氣，知書達理，便是被人愛慕了也不稀奇，怎麼在老爺這裡就是莫大的過錯了？」

　　「被人愛慕？那也要分被誰愛慕，蘇家是我們葉家能肖想的嗎？皇上恩賜的人蘇大人都不看在眼裡，他能瞧得上璟丫頭？」

　　「爹！」

　　葉曼璟惱羞成怒了，尖叫了一聲一跺腳跑了。

　　葉向慕自知說出來的話不中聽，可他自問說的是實話，若說蘇封瞧上了玉兒他還會相信些，可葉曼璟……

　　不是葉向慕對自己的女兒沒信心，他是覺得蘇封那樣的人，眼光不會那麼差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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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京城裡從不缺關於蘇封的消息，舊的傳聞，總會被新的傳聞所替代，唯一不變的，是蘇封依舊炙手可熱。

　　而這時的蘇封，正恭敬地站立在一個老者的身邊，將手裡的水碗遞過去。

　　「祖父，您覺得如何了？」

　　蘇封面前的老者眼睛上蒙著白色的布條，卻能穩穩地將水碗接過去，往嘴裡放了幾粒褐色的藥丸，然後喝了一口水。

　　「好多了，何御醫不也說了嗎，我的眼睛好得比尋常人快些，想來是因為這些藥丸吧！」，蘇老爺子嘆了口氣，「只是畢竟不是壯年，恢復得仍舊是不盡如人意啊。」

　　蘇封將水碗又接過去，「祖父定然能長長久久的，您還要看著孫兒封侯進爵呢。」

　　「哈哈哈，那是自然，何御醫早說了我這一把老骨頭興許撐不了太久，不成想居然熬到了現在，已是再無遺憾了。」

　　「祖父……」

　　「行了，皇上交代你辦的事情，你都辦好了？封兒，是祖父對不住你，你所擁有的一切，都必須自己一刀一槍一血一汗地自己掙得，是蘇家虧欠你的……」

　　蘇封柔軟的表情慢慢地收了起來，「孫兒能有祖父庇護，是孫兒的福氣。」

　　「祖父知道是蘇家對不起你，可你畢竟還是蘇家的子孫，祖父活著的時候，尚能鎮得住她們，可祖父若是一口氣上不來了……」

　　蘇老爺子嘆了口氣，伸出手在身前摸了摸，摸到蘇封主動送過來的手，「封兒，冤冤相報何時了，那些人你不必理會，你自有大好的前途，何必去跟她們一般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