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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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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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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4:43:56 |只看該作者
升邪 第六七九章 誰人不識君

田上活著的時候,想要把他打死千難萬難,但他死後卻'乾脆得很',隨他生機消散屍身迅速腐爛開來,肉眼可見他的血肉迅速枯萎,幾個呼吸功夫,邪魔就變成了一具乾枯屍骸,彷彿在乾燥大漠中掩埋了萬年。但還不算完,屍體繼續'沙化',星星點點塵屑自乾屍上飄起,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化歸塵煙隨風消散。

不料此時,一根看上去病懨懨、軟塌塌的三寸細藤忽然從土中鉆了出來,藤兒尖梢在乾屍額頭輕點幾下,'嗖'一聲怪響中,邪魔乾屍消失不見了。細藤扭動幾下,好像條快活的蟲,一路跑到了不聽的腳邊,開始劈裡啪啦地亂蹦亂跳。

這根藤子蘇景認識,師叔送給不聽的'見面禮',青燈藤。

人人皆知此藤非凡,可人人不知此疼究竟不凡在何處,得青燈藤後不聽耐下心思一點一點與其接透靈犀,到現在也有了些小小進展,但是如何煉化此寶、如何使用青燈藤都還不見頭緒。這次馳援離山,小妖女打到快要堅持不住時乾脆直接把青燈藤扔出了花盆,盼著它能自覺些、好歹暴發出一份威力抗敵,可惜藤子不爭氣,落地便入土,消失不見了。

直到此刻才跳出來'吞'了邪魔的屍身,回到不聽腳旁鬧著要'回家'。

不聽心情大好,不和小藤子計較,重新取出老祖純元煉化的花盆,俯身往藤前一擺,藤子自己鉆了回去,一寸入土紮根,兩寸露出土外,再仔細看。細細小小的藤身上掛了兩個'小鈴鐺',一為以前吞吃的紫桐妖宮,另則是田上的干枯屍身。有風吹過時'鈴鐺'微微搖晃,竟還真能發出叮叮叮的悅耳輕響。

蘇景顧不得揣度藤子神奇,田上身死後他就轉回身來,望向不遠處十丈空中。

邪魔已死,但事情還不算完,疤面青衣仍在。

拍了拍錦繡囊,丈一神劍被重新取出。蘇景的動作很慢。傷得太重,實在快不起來。

或是曉得蘇景就算取了劍也無力再發動,或者心中有把握自己能在對方發動神劍前將之奪下,疤面青衣並未出手阻攔,就懸浮於半空。甚至他都未看蘇景一眼,目光所在仍是剛才離山九位師祖與邪魔田上的決戰之處。

肺受創,喉嚨根下總是癢得難受,蘇景咳嗽了幾聲,開口問:“你究竟何人,欲如何?”

“我?”疤面青衣目光一轉,望回蘇景。未理會前一問:“不如何。這就準備走了。”

“要走?”不等蘇景開口,三尸就大感意外,雷動忍不住問道。

赤目口無遮攔,又接了一句:“不滅離山麼?”

拈花抽出殷天子好劍。雙指並攏平抹劍身,抹出一尺後動作無以為續,手指收回重新開始抹第二遍,說道:“千江水月、萬裡雲天雖已收陣。但離山還有東天三尊在。”

“一百年夠了吧?”疤面青衣忽然問了個古怪問題,說話時目光掃過沈河等人。問過也不等對方回答他又繼續說道:“好好休養吧。療傷百年足夠爾等恢復鼎盛,百年後今日我再來,隨爾等動法起陣,我一人劍挑離山。”

狂妄之言說罷,疤面青衣的神情輕松起來,重新望回蘇景:“今日離山不值我出劍了,與你等耽擱時光,不如歸去見美人。”

拈花聽得美人二字,立刻不抹劍了:“美人?哪裡?”

“秦淮河上。”這等問題疤面青衣竟還回答了。

不止回答,甚至他還反問拈花一句:“要不要一起去?我請你,給你包一座畫舫。”

“本座不是尋花問柳之人。”拈花總算沒忘記自家娘子就在不遠處:“人間紅顏嬌艷一季,煙花事、虛度光陰,不如修行、不如修行啊。”

疤面青衣笑了:“就因只一季嬌艷,才須得珍惜光陰,與爾等耽擱不起、劃不來劃不來!船上有佳人,烹茶煮酒等我回去。”

赤目一貫的火爆脾氣,聽得疤面青衣言中之意,殺滅離山劍宗還不如回去陪女子喝酒來得劃算,面色頓時陰沉下來,腳踏童棺緩緩飛起,手中長劍遙指前方:“狂妄之輩,小覷離山,本座這便...本座便等你百年,回去好生修煉吧!”

不與渾人計較,笑聲中疤面青衣轉身欲走,但拈花話多,還在嘮叨前題:“等你那人好看不?你喜歡不?”

“好看,有些喜歡。”隨說話,疤面青衣的身形漸漸透明,眨眨眼消失不見,回他的溫柔鄉去了。

海靈依依邁步上前,拉夫君的手,面上神情啼笑皆非:“這個青衣醜漢委實古怪,莫不是腦中生瘤、影響思智了麼?”雖有一道疤痕化面,但青衣人長得絕不算醜,至少比拈花強的多了。

拈花一哂:“娘子出身西海,不解中土人物心思,他所想另有其事...蘇鏘鏘,你以為如何?”

拈花知道不對勁但照樣想不通,無妨,蘇景來答。到底是同生共長,蘇景不會在'嫂子'面前拆'三哥'的臺,稍作琢磨後說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吧...大陣鬥邪魔時他看得仔細,當是有所領悟,百年後再回來必定修為大漲......若有實力光明正大斬滅離山,自是遠勝趁人之危為天下不恥。”

說著,他轉回頭望向沈河:“此人亦為邪修,不知為何與我離山頗大仇恨,掌門需得小心提防。”

自從天上那鏡子碎了,掌門人無需再維持風儀,早都一屁股跌坐地上喘粗氣去了,聞言點頭:“謹遵師叔教誨。”

觀巔頂一戰,有所獲,由此生出百年後一劍挑離山的信心?

聽上去匪夷所思,但疤面青衣本就是絕頂之人,未必做不出這等癲狂事,但無論怎樣說那也都是百年後的事情,此刻實在不必細想了。自從'劍出離山'四字傳遍天下,不知多少修家曾來門宗挑戰,當年天魔宗蚩秀便是一例,離山弟子早都見怪不怪,他要來攔不住,等他就是。

千江水月發動前,田上曾隔空接引數十淫邪修家,全都是不成氣候的小角色,邪魔陷入大陣時,這些邪修全都三尸砍瓜切菜般收拾幹凈了。疤面青衣走後,離山才算真正安穩下來,蘇景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候補大判顧小君走到蘇景面前:“蘇大...蘇先生,這本冊子你看......”

《誅殺冊》正被她託在手中,田上毀不掉此物、與大陣相鬥時將其隨手扔掉,被顧小君撿了回來。不過蘇景的鬼袍莫名消失,他的大判身份皆因袍子而來,現在還有沒有資格再看這本名冊尚未可知。

蘇景想都不想,說一聲'多謝'接過誅殺冊,直接翻開最後一頁,'田上'兩字鬼古篆躍然紙上,等片刻,硃砂筆跡橫劃而過,邪魔伏誅,一筆勾銷!

從蘇景到三尸各個心頭發熱,忍不住地左顧右盼,一本冊子的最後一頁,頂頂要緊的重犯被殺滅,閻羅的賞賜豈會差勁?

一息過後《誅殺冊》無風自動,緩緩懸浮而起,隨即一團火光自書上燃起,頃刻將其燒了個幹凈,內中罪犯都已伏法這本誅殺冊也就沒了存在意義。冊子暗藏神奇,此刻燃燒起來升騰的煙霧為燦燦黃金顏色,煞是好看。

三尸見狀齊齊'哎喲'一聲,賞賜還未到冊子就先燒沒了,赤目雙眼紅得嚇人:“這是要賴賬麼?”

話音未落,懸浮半空那團燒書金光中忽然走出來一個人,聲音帶笑:“請放心,閻羅不賴帳。”

人自金光中走出,但從相貌到身形再到衣著,仍就籠罩於金光內。蘇景修煉的金烏神目如何?也只能勉強看清對方是個'人形輪廓',其他一切細節皆不可辨。

蘇景身旁顧小君乍見人形,'啊'地一聲低呼,立刻俯身拜倒在地。就在她雙膝著地一瞬,離山前空氣中猛地冒起團團黑風!

黑風滾蕩,甫一現身便告散去,留在地面上的...熟人不少:星月大判尤朗崢,候補一品花青花,這幾年才調往總衙的段旺旺、大判身邊近差小鬼應無翅、孔方窮......封天都陰陽司總衙內要緊人物,不顧身上重傷全部趕到。

無一例外,眾多高官大差顯身後立刻向那團金色人影認真跪好。

西仙亭一戰過後,其他司衙姑且不論,單說封天都總衙的情形,也不比著離山好多少,有心來助蘇景對付重犯田上,無力也是枉然,只能通過總衙內那盞巨大銅鏡來關注戰局,值得一提的是到邪魔喪命時,尤朗崢等人個個歡笑出聲,那份開心比起離山弟子也毫不遜色。

待到《誅殺冊》焚燒升金芒、金色人影現時,尤朗崢等人大吃一驚,不顧重傷之軀急忙施法穿透陰陽趕到離山前......恭敬下跪、虔誠垂目不敢直視金色人影,尤朗崢朗聲開口:“臣尤朗崢,拜見神君。”

尤大人之後,一眾陰陽司官員整齊致敬,與自家大人一起行大禮參拜......'神君'兩字都喊出來了,蘇景、三尸等人哪還能不知道'金光人影'究竟是哪個。只是三尸還有些不明白:那人金光閃閃的,連樣貌都看不清,陰陽司眾人怎麼就能肯定一定是他老人家,不怕認錯人麼?

不怕,認不錯,也無需判官去認,判官袍自有認主、識君之能。凡陰陽司轄下官員,誰人不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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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4:44: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八零章 選袍

目觀心、額覆地,尤朗崢以下陰陽司眾人行大禮,個個一絲不苟,這個時候反倒是顧小君最仗義,叩拜中借起身之際一次次給蘇景使眼色,示意他趕快過來磕頭。

不等蘇景回過神來,金光內的人影就說道:“無需行禮,各去忙吧,辛苦諸位。”語氣談不到嚴厲或者威嚴,平平常常的講話罷了,可蘇景卻皺了皺眉頭...很是耳熟,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何時聽過這聲音。

神君之言莫敢不從,尤朗崢率陰陽司部署躬身告退,臨行前對顧小君使了個眼色要她留下來照顧下場面。蘇景這小子不知輕重,萬不可讓他衝撞了神君。顧小君會意、點頭、頭皮發麻:閻羅王所在的場面,讓我來照顧......黑風再起,正印大判們一溜煙地走了個乾淨。

“你等也無需行禮,我在時也只管幽冥不問陽世,不是活人的君更不是活人的神,那時無需拜,現在更不用。”金光中的人影擺手制止了欲上前行禮的蘇景等人,隨即身周金色光芒迅速流轉、很快收斂,神君顯做實相真形:

面容清瘦、下頜蓄須三寸、兩鬢斑白的花甲老者,看上去哪像祠中供奉的神祇,更像個私塾裡的教書先生。

全無法抑制的,蘇景和三屍一起‘啊’地驚呼出聲,哪裡是像、根本就是、而且還是他們認識的教書先生——白馬鎮白馬私塾劉夫子,蘇景讀書就是這位老夫子教的。

一晃五百餘年,又見幼時教授自己功課的老夫子如何能不驚奇;這位老夫子竟是閻羅神君,怎能忍住不驚呼!

不止長相、打扮、神情,說話的聲音和語氣也全無兩樣,之前蘇景覺得神君說話耳熟便是這個原因了。啟蒙老師。印象何其深刻,若是在坊間蘇景聽到這個聲音一定會反應過來‘此人說話與劉夫子一樣腔調啊’,可這聲音出自閻羅之口,蘇景無論如何也不敢做這等聯想,這才只覺得熟悉未能立時辨認。

不用等蘇景發問,劉夫子就給出了解釋:“你心底最畏懼之人是誰,你看我便是誰。”

蘇景猶豫了下,還是搖頭道:“幼時讀書,對劉夫子有些小小懼怕自是難免。不過後來就不怕了啊。”他功課好,夫子賞識他還要為他寫舉薦信,這樣的學生當然不怕老師。

‘劉夫子’伸手指了指三屍:“他們怕。他們和你是一回事,是以你看我也是夫子。”這倒是難怪了,欲望靈怪對講聖人說傳聖人道的古板夫子自然又恨又怕。蘇景釋然:“那您老人家顯聖......”

神君此刻只對蘇景說話,化‘蘇景最怕相’,他未曾望向旁人,是以在旁人眼中他現在也是劉夫子,老人的脾氣似是好得很,全無傳說中的陰森與威嚴,甚至還對蘇景露出一個笑容。仿佛這孩子做了一篇好功課的樣子,給他仔仔細細地解釋了幾句。

金光中踏出的閻羅並非真正神君,此刻蘇景面前之人,只是神君封於《誅殺冊》的一縷元識。當所有重犯被斬殺、尤其田上伏誅後。《誅殺冊》整本銷案時,他會顯身來見一見為自己執法的有功之臣。

“晚輩幾乎沒做什麼事,冊上重犯皆為鐘大判擒殺,我接到誅殺冊時就只剩下最後一個田上了。”面前站著的老夫子是誰?蘇景哪敢有貪功。老老實實地說實話:“即便田上,也非晚輩獨力斬殺。鐘大判與他設禁在先,我離山先祖留下大陣和他惡戰在後,晚輩幾乎沒做什麼......”

說到此,稍頓,蘇景笑了笑:“不過是運氣好,由我打出了最後一擊而已。”這句話是非得補充上去不可的,好歹也是一份功勞啊。

‘劉夫子’搖搖頭:“無妨的,誰出力多少都不要緊,真正關鍵:這冊子是毀在你手中的。”

這個時候三屍忽然想起了什麼,齊齊進身對著‘劉夫子’深躬,異口同聲聲音響亮:“謝過閻羅神君,親手做餅分食於我等,那餡可真軟和。”從幽冥一回來就打打打,他們在下面的經歷還沒來得及和同門同伴講過,吃過閻王爺親手做的餅,這等大事一定得大聲宣揚出來,若在平時怕是沒人會信,可現在神君元識就在面前,天大的人證!

果然,三屍之言出口,離山掌門心境沉穩如何?九頭蛇小相柳冷漠性子如何?離山前所有人全都大吃一驚。閻羅王親手給他們做餅吃?還是帶餡的。

‘劉夫子’聞言眼睛一亮,饒有興趣:“好吃麼?”

陰間的東西,落在陽間人口中盡是一股香灰味道,哪會好吃,不過三屍用力點頭:“唇齒留香,繞舌三年,端的無雙美味啊。”

‘劉夫子’笑著點點頭,不再理會三個矮子,伸手入袖取出一物,對蘇景道:“這是你的。”

老人手中拿著的,威風顯赫大紅袍,一品判官官服,可見袍上還有蟒紋明繡,正是蘇景的鬼袍。

發動丈一後此袍消失不見,未料到它被‘劉夫子’收了回去。老人亮出了袍子,但卻並沒有將其遞還給蘇景,而是不急不緩地開口:“你動用的那一劍,反噬力大、會要了你的性命。”

待蘇景點頭,‘劉夫子’繼續道:“你所以還能活,皆因此袍。它替你抵償了一條性命。如今袍子還你前,你須得做一抉擇:要一品官袍還是要王公蟒袍。”

大紅袍真正的威力是在幽冥與陰陽司公衙相配相輔、維持輪回諸般公務運轉,將其披著在身也有護體之用,可它絕沒有替主人身死一次這等效用。何況‘劉夫子’的話本也說得不明不白,一品袍和蟒袍間選一個?

‘劉夫子’耐心好得簡直不像閻羅王,見蘇景面露不解,又做指點:“一品袍上添蟒紋,你於大判身份外,又多出了一重王公身份......”

許多事情都是這樣,平時覺得很正常、不存疑,但若身處‘特殊情形’去思索,很快就會發現內中另有玄機,蘇景恍然大悟:一品袍護身不抵命,可在褫衍海舊殿遺址中添繡蟒紋後,讓紅袍判蘇景又多出了一重‘王公’身份。

多了一重身份。

便是如此了。

羅漢法棍讓蘇景多一般變化,增一條性命;

紅袍蟒紋讓蘇景多一重身份,照樣也多出一條性命!須得曉得,這袍上蟒紋,是閻羅神通、於那餡餅一樣,都是神君親手所為。

如今死過一次,多出的那重身份要被神君收回去了,不過蘇景可以選,是繼續做他的紅袍大判,還是當個幽冥世界中的蟒袍王公。

少不得蘇景又是一番仔細詢問,總算弄得明白了:無論如何,袍子在陽間都還是他的大‘好’飛魚袍,內中納魂護身的效用全無差別,只是下到幽冥後有所區別,蟒袍不能像一品袍那樣隨意驅馭陰司中的法術,可是蟒袍于鬥戰中能發揮的威力要遠勝紅袍。

而更要緊的,蘇景與陰陽司商定的重建芙蓉塔之事,想要恢復神塔中諸多法術,只憑判官紅袍做不來,非得有蟒袍施法不可。

事情不算複雜,但要解說詳細,也須得一番口舌,海靈兒三姐妹受三屍眼色指點,壯著膽子給神君端來了添入通陰柳葉兒的香茗、果露和美酒,請他老人潤潤口舌,神君倒也沒客氣,含笑說一聲‘多謝’,選了茶水,不過他將柳葉摘了出去。陰陽相隔?那是對旁人,以神君之能,想嘗一嘗陽間的茶水,又何須柳葉兒相助。

此外值得一提的,接過茶杯時,神君閉上了眼睛,未去看三姐妹,由此他在海靈兒眼中還是‘劉夫子’,沒有變成她們心中最最懼怕之人,免了一份驚嚇。

喝了茶,不知是古時習俗還是覺得意猶未盡,‘劉夫子’居然把茶杯也送入口中咀嚼,好像吃脆餅似的咔咔有聲。

等神君喝過茶,蘇景這邊已經打定主意,選蟒袍。

‘劉夫子’好說話,蘇景選什麼就是什麼,手中袍微微一抖,只見重重紅色光芒自袍上飛散而起,彙聚到神君空著的那只手上蠕動不休,片刻後紅光猛震,變作了一品大紅袍。

原先‘兩重身份’的袍子變做純黑顏色,袍子上那七頭黑蟒從變作了赤蟒。

比起大紅袍,黑蟒袍少了幾分內斂穩重,但多出了十足的霸道威嚴!

一件兩重身份的袍子,被神君一分為二。

神君放手,黑袍飛向蘇景,黑風般圍他一卷即逝,再看蘇景身上,黑袍挺括襯人容光,七條赤蟒盤身、於袍上緩緩遊動,隱約裡蘇景身周似還有龍吟虎嘯之聲!又過不久,蟒袍歸複陽間之形,重新變作前胸後背鬥大‘好’字的飛魚袍,離山前,小捕快,清清透透。

一道神識送入袍內,果然與之前全無區別,就連殺滅驕陽天尊時袍中收去的惡龍煞也還在其中。其實對蘇景來說,袍子本身是沒有變化的,只是它代表的意義有所改變。影子和尚仍是這鬼袍器魂,他已沉睡,在袍子裡安穩得很。

黑袍了給蘇景,‘劉夫子’仍提著那件大紅袍,想了想、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三屍納悶,彼此交換了個眼色,不明白神君好端端地笑個什麼,不過這時候湊趣上一句總是不會錯的,三屍齊聲問:“神君為何做笑?”

“我笑他聰明,選得好、選得賺啊!”老夫子望回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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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一章 天可開,誰登仙

    “我笑他聰明,選得好、選得賺啊!”老夫子望回蘇景。

    蘇景則是小心翼翼的神情:“不會魂飛魄散麼?”

    老夫子擺了擺手:“你的情形十足例外,既是例外,便可開例,無需魂飛魄散。”

    蘇景開心起來:“事情來得突然,一時間還有些想不好。”

    “無妨,說出來聽聽,我幫你參詳參詳。”神君如師長,和藹可親。

    旁人全都糊塗了,不解其意。

    蘇景稍作思索:“能讓大家全都復原麼?”

    老夫子緩緩搖頭:“袍子行,但你不行。”

    “還請神君指點。”

    “大判心願不可逆天,這一重不必說了,而落於根底,願術是為:紅袍主人鼎盛時力可及之事。力所及,與能無涉......就這麼說吧,飛,是兔兒所不能,但不是它的力氣不夠。和兔子身重相當的鳥兒飛上百丈,需要多少力氣?這份力氣兔子也有。”話越說越繞,不過蘇景卻聽得頻頻點頭,神君也沒有收口之意,又繼續道:

    “力可及,若兔子當大判,最後心願是飛百丈,紅袍可做成全;但若兔子大判最後的心願是連跑三千里不停歇,紅袍無法成全,因兔子本身不曾有過這樣的力量。明白了?不看能不能,只看大判鼎盛時的力氣,換不換得他最後想要完成的心願。就說你的‘同伴恢復’之願,若你一人修為勝過此間所有人總和,你只會殺人術不會療傷法?沒得關係,袍子立刻就能遂了你的心願、讓所有人復原。。”

    三屍大概聽得明白了,目露驚訝,沒點規矩的渾人。和神君相處這麼一會功夫越發放鬆下來,慢慢不在乎禮數了,雷動插口問:“你們說的...是判官願術?”

    赤目眉頭緊皺:“不是說任滿千年才能得此獎賞願術麼?從蘇景得鬼袍帶現在還不到十個甲子。”

    拈花膽子小,墊腳尖去拉扯蘇景的袖子:“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咱可不敢占神君的便宜。”

    蘇景搖頭,阿諛奉承:“不是我佔便宜,是神君賞罰分明、愛惜良才。”

    大判任滿千年,卸任時可得‘願術’。除此之外,若大判因公而殆也可得願術,這一重蘇景事先不曉得,直到他選了蟒袍,正式卸任時心中此突現靈犀:可完成一道心願。

    如神君所說。蘇景確是賺了,卸任大紅袍,為自己賺下了一道願望。

    願望是好東西,奈何自己的力量有限,莫說想讓所有人恢復,憑蘇景現在的修為,深得過掌門麼?勝得過任奪麼?那些離山的要緊人物他一個都幫不了。不提復原。蘇景仍有大把心願,可即為心願,必是現下力所不能及之事,如此一琢磨...乾脆這願術就是雞肋。

    正苦思冥想。沈河真人吃力來到近前,先向神君施禮告罪,隨即問道:“求請神君指點,這心願之術。此刻不用、可否留待將來?”

    “可以。”

    沈河又問:“今日力薄,將來力重。再施願術時......”

    不用說完神君就明白他的意思,應道:“以他鼎盛時算。”

    沈河上前插話只為指點蘇景,得了神君解答後他含笑告退。

    話說到這個份上,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蘇景只覺自己的血都猛地熱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便是說...若我有朝破劫飛仙去...我有飛仙之力,想要再帶上凡間一人同行,亦可?”

    只看力夠不夠,不問你能不能,此為願術根本。閻羅點頭:“行。”

    霍然大喜!願術乍想是雞肋,可這個‘東西’越存放得久、修家本領越修得高,它就越‘值錢’,真正可堪大用的法術。

    心願‘封存’,蘇景心中自得靈咒,隨時可做施展。老夫子這邊把手一松,那件大紅袍化作一道赤色光芒遁入地面。

    ......

    封天都一品司內,侍立尤大人身邊的花青花忽然身形顫抖,三品袍脫落,身上服色改換一品。他本是蘇景的候補判,蘇大判卸任之時花青花轉正一刻。

    包括尤朗崢在內,總衙一眾同僚拱手賀喜,寒暄過後,尤朗崢道:“待會你我仔細做個商量,看分出哪些公務於你,陰陽司亙古未有之事,兩位真正大判共掌輪回,我算得好運氣啊,擔子一下子輕了一半!”

    “謹遵大人吩咐,花青花當赴全力,絕不敢辜負大人。”本性謙和之人,即便今日起身份與尤朗崢平齊了也不可能有絲毫越禮之處。

    “除了正務分擔外,我還另有個想法,”尤朗崢雙目半閉,一邊思索一邊開口:“起源不提、過程不論,單說你的袍子是從蘇景手中接下的,他在任時確定下的那些事情,諸如陽間罪孽陽間了斷、重建芙蓉神塔等等,都還由你承擔,如何?若有阻礙或不順當地方,隨時報予我知,我會全力相助。”

    判官心性不同,花青花本心眷顧人間,聽得尤朗崢之言,心中欣喜異常,當即點頭。也不等花青花說上一句‘必不負所托’,尤朗崢就笑道:“這些事情蘇景都會死死盯住,你可得小心些,莫惹腦了他。”笑話過後,尤朗崢的神情平靜下來,似是再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搖搖頭,只認真叮囑:“好好幹。”

    ......

    離山前,神君元識現,讓他選官袍、指點願術,但這些事情全都算作‘分內’,並非獎賞。

    蟒袍加身、紅袍歸司,神君又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遞上前,蘇景雙手接過、打開來一看,內中為兩道黃紙紅字的符撰。但這符撰畫得有些古怪,敕令只寫于紙符上一半,下半張符撰是空白的,

    此外木匣中還有一支筆,筆尖殷紅、朱墨飽滿卻不外溢半點。當是拿起來就可以寫。

    蘇景不解,但在神君對他解說幾句過後,少年王公面色陡變,目中精光閃閃爍爍,連說話都有些微微發顫:“啟稟神君,此等大事我須得與同門有個商量。”

    神君一笑點頭:“去吧,但須記得,匣開令出筆見天光,半個時辰內非得有個結果才好。否則大令就廢了。”

    忙不迭鞠躬點頭,手捧木匣快步跑回沈河、塵霄生等一眾同門身邊,開口時聲音乾澀未退:“符為令,開天、封仙之令,寫、寫個名字就成。”

    連那邪魔田上都能送人飛仙。何況閻羅神君!這就是他對‘斬殺欽犯、誅殺冊通本銷案’賜下的重賞了:兩人飛仙去!

    誰去?

    蘇景說了算。

    對幽冥、對陰陽司、甚至對閻羅而言,蘇景都是個異數。但莫看神君似是個愛說話之人,他卻對蘇景這個陽身人為何能穿得鬼袍做得大判一字不問,造化神奇、機緣有趣,總會有些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想不到就想不到吧,神君懶去理會。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拿到這份獎賞,若再往深處琢磨下,神君當初或許沒想到以鐘大判之能,竟未能將田上捉拿歸案吧。這兩道封仙令。應該是神君為鐘大判專門準備的——鐘紅袍為閻羅、為輪回披肝瀝膽,唯一一份牽掛,僅在陽間的妹子身上。

    後來還有妹夫,由此王駕賞賜下來的是一雙封仙令?

    猜測而已。做不得准,閻羅不說蘇景哪敢多問。和同門湊到一起趕快商量這兩道神仙令用在誰身上才是正經。

    沈河全不掩飾心中的詫異與豔羨,‘嘶’一聲長吸涼氣,‘呼’一聲濁氣盡吐,這才恢復了平時的從容模樣,對蘇景微笑道:“何須商量,神君賞賜於你的寶物,你和笑語仙子攜手飛仙去就是了。”

    忽聞一聲朗笑,豪邁、狂放、雍容氣度盡在這一笑之中:“蘇景所願、我們兄弟所願,攀那一階一階、看那一景一景,如今才剛剛攀到元神境界,還有三千年大好景色未見,就此飛仙?不去不去。”

    朗笑、說話之人,蘇景身邊矮神君之首雷動天尊。

    一個說完一個介面,赤目俯首挺胸、紅眼珠內目光執著:“讓善惡有報、現世報,宏志大願才許下,就這麼離開了?還早得很,待人間真正有了現世報,才是我等心願了了、棄凡等仙之日。”

    “為人一世,能與諸位相聚相知相守離山,莫之幸也。”拈花的聲音很輕,卻說不出的大器豐潤:“然、諸位還在離山,我等獨自飛仙去?不急不急,有朝一日、大家攜手並肩共赴仙庭,才是真正快活!”

    “其實是蘇景走不了我也走不了。”不聽一直跟在蘇景身邊,真君對這開天封仙敕令的解說她聽得明明白白,直接把實話說了。

    閻羅為神君,他在中土無所不能,可不聽是莫耶人...這不是說閻羅無法讓她飛仙去,而是那兩道敕令都是給‘土著’預備的。若要封不聽為仙,神君須得重寫大令。

    敕令是早就備好的,‘老夫子’只是元識,想要重寫他沒有這樣的本事。

    再說蘇景...幽冥有律,無論紅袍還是蟒袍,穿此袍擔此責,任期千年方滿,未滿時不可飛仙去,這是神君訂下的規矩,他的敕令當然不會壞了他自己的規矩。這兩道敕令重賞,是給判官的沒錯,但不是給判官自己用的。

    一旁紅長老插口:“小師叔,九祖他老人家現在何處,你當是知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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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雲武 於 2015-9-27 14:45 編輯

第六八二章投脾氣

老祖避入青燈之事為離山眾人所不知,但大家至少曉得蘇景能找到陸老祖。

    如今得了飛仙機會,自是要先奉上孝心。可蘇景先點頭再搖頭,語氣裡很有些掙扎:“其一,我現在進不去老祖所在之地。”放眼離山,高人無數,但現在誰有這個本事打開青燈?

    “另則,”蘇景繼續道:“我還有個顧慮......”

    蘇景未說自己的顧慮是什麼,沈河就點頭、語氣顯出無奈:“誰能騙得了九祖他老人家。”

    陸崖九是什麼人?

    短短幾天功夫裡陽間連串大戰,從天下修宗並力迎抗星天劫數到離山惡戰玄天邪修,修行正道元氣大傷,如今離山實力比不得全盛時萬一,這其間陸老祖困於青燈未能盡上一劍之力。終於,邪魔伏誅、晚輩們得到勝果,然後陸老祖伸伸手就拿走一道封仙令?

    陸崖九豈肯做出這等事情。

    此事與讓蘇景找尋天無常丹,落到最後都是‘飛仙’,但根子上差異極大,孩子們用性命拼來的東西,陸崖九不會要。

    想要他飛仙,就決不能告訴他事情真相,可是老祖何等心機何等目光,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或許懶得追究,真要有一道封仙令擺放面前,他一定會盤問清楚。且老祖哪聽蘇景一面之詞,多半還會讓門宗弟子甚至三屍也入青燈去對質。

    蘇景聰明?沈河機智?塵霄生林清畔多謀?看他們綁在一起騙不騙得了老祖一根小手指頭。

    即便能開青燈,騙不過老祖他也不會領受此令,反還會因得知外間事情煩擾了老人的心境。

    躊躇中,倒是渾人這時候說了句直點要害之言,雷動皺著眉頭:“莫要看輕了九祖。”

    把封仙令去給九祖,本就是看輕了他老人家吧。

    不聽又小聲提醒蘇景:“小師娘呢?請判官速去尋她,或許...半個時辰她能趕回來?”

    蘇景搖頭苦笑。拿到敕令蘇景腦中最先‘跳出來’的三個人選就是師叔、小師娘和已經身死道消的賀余師兄。可惜,小師娘心結難開她根本已無意飛仙,那些年在凝翠泊的修煉就只為煉屍煉陣打通陰陽壁壘。入幽冥去‘為他找到最後一個親人’,就算封仙敕令擺放面前她都未必會看一眼;至於賀余師兄,他候補的那個二品判戰死西仙亭,師兄應該還沒蘇醒但已是橙袍加身正印二品判官了,與一品判一樣的,千年任期不得飛仙,敕令送不走他。

    心中最最合適的人選要麼不肯走要麼走不了。

    掌門沈河開口了。目光掃過諸位同門:“兩件事,其一,三祖歸仙途中遇害,傾天大仇非報不可,非得有我離山精銳弟子上去查明此案不可。其二,今日離山。古時未有之虛弱,沈河忝為掌門,此時決不能離開。”

    沈河不走。

    “天下修宗皆遭重創,如今實力最強的反倒是我那妖國了,我在,則齊鳳安寧、東土安寧,我離開群妖無人彈壓。會出大禍。”塵霄生聲音平靜,他也不走。

    “星天劫數時我去喚醒劍塚,自刺了幾劍但因禍得福,領受靈犀,待此間事了就該閉關了。本已登仙有望,又何必再浪費一道大好敕令。”林清畔聲音平靜,他也不走。說完,停頓了片刻林師兄又道:“莫再囉嗦。大家寫名字吧,先寫第一人。”

    這種法字以前也不是沒用過,一眾離山長老自囊中取出紙筆,轉過身來相背起筆。蘇景有幸參與其中,也在紙條上寫了個名字。

    三屍遊走人叢,左看右看,很快拈花的笑聲就響起:“你倒真不客氣。居然寫了個‘我’。”

    任奪看了拈花一眼,沒有半字解釋,轉回身把字條亮給同門看,果然。紙上只有一個字:我。

    塵霄生、林清畔對望一眼,都面露笑意,亮開自己手中紙,皆為:任奪。

    沈河掌門、虞、龔、雷、紅、樊等長老的字條上亦為:任奪。

    除去不肯走或不能走的,山前眾人裡還有誰比著任奪更有資格飛仙去。

    做千年隱忍,堂堂天宗弟子背負提天下駡名入魔去;修魔功棄正法仍能維持內心清明,執著于滄滄正道;功勳卓著,斬殺六耳無數,但也因修行墨色功法傷及元基,雖已踏入最後一境但破道機會渺茫......他付出如此代價為離山,在座諸位長老誰比他有資格?更要緊的,上去後是要查案的,論心思機變、論隱忍籌謀、論本領手段,在座諸位長老誰能比他任奪、更有資格!

    任奪不是虛偽之人,他覺得自己該去,說功勞、我足夠;說查案,老虞小龔他們去了我還不放心。

    沒什麼可說的,更不見有人反對,任奪飛仙去。

    定下一人,還差一人,眾人又把目光望向沈河。掌門真人平時都是好脾氣的樣子,隨和愛笑不像個主事之人,但真有大事需決斷時,沈河威嚴自升,即便塵、林這等長輩也為其馬首是瞻。

    稍作沉吟,沈河肅容開口:“離山安好、玄天傾滅,非我一宗弟子功勞。”

    若非各方赴援、捨命苦戰,離山根本支持不到蘇景與塵霄生趕回來。到時候怕是連飄渺星峰都會打碎了,縱有離山巔也發動不了‘千江水月萬里雲天’,何談降妖伏魔。

    “一張敕令謝不過所有人,”沈河繼續道:“但該謝的總要去謝、力所能及。”說著,手中毛筆再動,於身前紙上寫下了第二個名字,亮給眾人看:戚弘丁。

    第二張敕令,沈河想要送給戚弘丁。

    任奪最先點頭:“很好。”

    確是很好。離山眾人全無異議。三大矮宗師古道熱腸,這邊才一定議他們就催起自己的棺材,把躺在不遠處正由離山弟子看護的戚弘丁接了過來。

    妄動秘法強激修元以無雙一戰,戰後戚弘丁迎來反噬,總算保住了性命但元基散碎、從此修行路斷變成了一介凡人。忽聞得離山高人要把封仙令用在自己身上,戚弘丁愣住了,秀心汙口、情不自禁:“操。”

    一字髒言,居然把身邊人都罵笑了。

    很快戚弘丁也笑了,不拒絕但也不答應,距半個時辰之限還早,夠他囉嗦幾句:“沈真人,你們不會算帳麼?”

    沈河反問:“戚城主的賬是怎麼算的?”

    “無雙城落難,被邪物六耳篡奪,是你離山牽頭會同別宗精銳殺滅邪魔,讓無雙城免去天大恥辱,我這沒皮之人也被接到離山療傷,苟延殘喘得以活命;”

    “我傷勢太重無望恢復,貴宗蘇師叔給我送來奇效靈草與金玉菩提,靈寶聖藥于身、戚弘丁才能行功療傷......無雙城欠了離山一個西瓜,我破關鬥幽煞天尊,了不得算是還了你們一粒芝麻。你們收了芝麻以後,又把神君敕令贈我?再還給了我一個金西瓜?你們這帳目算得太敗家了。”

    離山、無雙兩宗,本就是離山施恩在前,且不論什麼正道大義、除妖本份,只說恩怨了償,莫說戚弘丁還活著,就算他入戰打到魂飛魄散,離山也當得起。

    待戚弘丁說完,沈河緩緩開口:“飛仙是大好事,但離山弟子等仙去,還有一樁血仇大案要去追查、去清算。”

    戚弘丁聞言微皺眉,飛仙去查案尋仇?便是說仇家是仙庭中人了。片刻後戚弘丁眉頭舒展開來,不去打探離山的仇究竟何事,只問:“今次離山何人飛仙去?”

    “吾兄任奪。”沈河平靜應道。

    戚弘丁轉目望向任奪:“上去後該如何做、要對付誰,全聽任師兄安排。”

    “事關重大,若真須得戚城主出手相助時,任某絕不會客氣。”任奪點點頭,總是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離山沒賠吧。”

    確是沒賠,剛剛戚弘丁的帳目中少算了一樣事情:他自己的性情。

    登仙之後,離山之事他又怎麼可能坐視不理,就算真要與仙帝神佛為敵,戚弘丁不會退縮半步,到那時且看無雙城主、天上無雙!

    封仙敕令贈與戚弘丁,是離山高義、可博美名傳天下;戚弘丁飛仙,必會相助于任奪,要知道當年他被六耳囚禁就是任奪救他出來的;再說修為本領,離山二代弟子中,能勝過戚弘丁的也只有沈河、任奪,餘者皆非無雙城主之敵,他上去對任奪的助力要大過其他長老。

    劈裡啪啦、心裡算珠兒響動,沈真人心中的盤算穩穩當當,自是不會‘虧本’,但真正有趣的地方是:他不隱瞞自己的算計,與戚弘丁明明白白說了個清楚。

    離山未賠,但對戚弘丁而言...註定還只能再活二三十年、平凡此生之人能得金身、飛仙去,不是賺是什麼。

    戚弘丁未道謝,於他而言那一個‘謝’字全無意義,伸手自囊中取出了一方木匣,目光望過面前諸多離山高人,最後在沈河、蘇景兩人間來回轉寰,似是在做什麼選擇。片刻,他笑了笑,因無皮而一笑猙獰:“我覺得自己還是和蘇師叔更投脾氣些。”

    無雙城,不同於離山、天元、大成學等名門那麼含蓄內斂,他們修行和做事都講求只問本心不循俗禮,從戚弘丁汙口穢言可見一斑,要說離山眾人裡,也只有坑不了再打、喜歡氣死敵人遠勝打死敵人的蘇鏘鏘最對得無雙城主的脾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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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三章無雙傳承,王公將喜

戚弘丁打開了木匣,同時對蘇景說道:“仙途斷滅之人,本不應再存奢望,但有一事心中牽掛實在斬不斷,盼蘇師叔成全,能受此玉牌...此事可能不太合規矩,萬望體諒。.”說話間,他從匣中取出了一塊玉牌,一面山水陰刻,另面兩字古篆'無雙'。

無雙城,供奉玉牌。

離山有長老、涅羅塢有祭酒、無雙城則設立'供奉'之位,只是稱呼差別,職責上都是一回事。

不過無雙供奉的'條件'會更寬鬆些,不一定非得是本門傳人,若是散修高人,只要心懷正道行事中正、又真有本事,亦可投入城下,最高能做得供奉要職。這是的無雙城比著其他天宗更開放、開明之處,同樣也是無雙城被六耳滲入、最終城毀宗亡的禍根。

木匣扣合、玉牌擺放匣面,戚弘丁連匣帶牌一起捧向蘇景,聲音平緩:“姚師叔年事已高、元神境三千年大限將近;我隨任師兄去、歸仙不知何期...託付蘇師叔了。”

好端端,他請蘇景來做無雙城供奉,為的什麼?再也簡單不過:傳承!

無雙城的傳承。

蘇景望向沈河和兩位師兄,三個人同時點頭,塵霄生說道:“離山**身兼數職算不得什麼大事,我不也是妖國君王麼...咳,多餘和你廢話,你那些身份和遠遠多過我。只是...師弟須得記得一重:無雙供奉,不奉無事之人。你能做,便去接;你做不來,便請戚城主另選高明,不可誤了同道。”

前半句語氣輕鬆,後半句則鄭重嚴肅,多一重'無雙供奉'身份無妨,可在其位就要謀其事。

蘇景自是心裡發慌,戚弘丁所託不過一塊牌一隻匣外加一句話,但放在一起何其沉重,讓他著實有些躊躇。倒是戚弘丁,口中笑聲響起:“我求蘇師叔,投脾氣是其一、信得過是其二,其三麼...蘇師叔是離山門下頂頂要緊的人物啊。”

若蘇景是個沒門戶的散修,就算本領再高一倍,戚弘丁會將本門本門傳承大事託付於他麼?

以離山的同門義氣、同道義氣,蘇景接下這件事,便是整座離山都接下了此事!戚弘丁又到何處再去找更合適之人。

正道名宿,任誰不是活了幾千年的老妖精,戚弘丁自不例外,心裡早都盤算清楚了,他覺得蘇景不錯,但真正信任的還是離山。不過他和沈河一樣:不隱瞞,怎麼算的就怎麼說。

蘇景一下子放鬆不少,想到離山心中便有底了,雙手接過戚弘丁手中物,點頭道:“當盡我所能,戚城主放心。”後者哈哈一笑:“自是放心的,不會更放心了。”

供奉玉牌收於懷中,再當著眾人面前打開木匣,納乾坤、江山匣,為任奪等人殺滅無雙城時奪回來的城主傳承、再還於戚弘丁的。

內中三個瓷瓶;一枚小小圓鼓;十七張古篆靈符;一方盛滿清水的小小瓷盤、水中幾塊石頭正在靈氣包裹下穩穩顫動,不用問,瓷盤正在養一座山;另有七片玉玦、內錄無雙城嫡傳秘法;還有一枚錦囊,打開來精光閃爍靈氣瀰漫,裝著一批上品法器。

如今蘇景已是無雙供奉,匣中靈符、秘法、寶物都可隨便取用。而戚弘丁託付木匣,本也需要蘇景修習、熟知匣中法術、法器,否則何以尋找傳人指點修法。

戚弘丁託付的是傳承,但若換個角度去看,又何嘗不是傳本門秘法於蘇景。

最後,戚弘丁笑道:“我知道蘇供奉行事百變,若有些事情不合適打著離山的旗號去做,蘇供奉大可亮出咱們無雙城的招牌!無雙城從不怕行邪佞事,只要道心中正、皆無妨!”

兩位封仙之人確定,蘇景又上前和任奪低聲說了幾句話,主要是交代過大師娘藍祈的身份,任奪飛仙在即,人間事情無需再隱瞞他,真要在天上遇到藍祈,大家也能互相照應下。

“該說的說完了,這就落印畫押吧!”雷動等得不耐煩了,帶上赤目拈花,用陰陽司學來的、拉著遊魂下油鍋的口氣吆喝著,將兩道敕令分別放於任奪、戚弘丁面前。

兩人各自於敕令下半部空白處按上自己手印、寫上自己的名字。可完成之後,周圍全無動靜,不見天開更不見封仙。雷動笑嘻嘻:“莫急,誰能飛仙去,蘇鏘鏘做主!”說著,將敕令、硃砂筆在匣中擺好捧向蘇景。

不聽乖得很,迎上兩步從雷動手中接了匣,託於雙手奉蘇景,小妖女笑**的:“請大人落鑑。”

該如何做,神君元識早都指點得清楚了,蘇景煞有模樣,左臂背後橫壓於腰,右手提肘懸腕,取過筆來在兩道敕令上人名、指印處各圈一圈,笑道:“去吧!”

其實他畫個圈,這事就算成了,用不著再說什麼。不過一筆開天、送人飛仙去這感覺來得實在太好,忍不住口中多出兩字廢話。

威風凜凜,隨幽冥王公硃砂落鑑、一聲朗笑,兩道敕令綻放七彩光芒,向著天穹直衝而去,眨眼間消失不見。

等一息,青青穹頂突然顫抖起來,搖晃了幾下,猛然兩道燦金色雷霆轟落之下,正正打在任奪、戚弘丁天靈頂蓋。煌煌怒雷卻不傷人、只洗煉。當那耀眼金光散去無皮城主盡復原樣,皮如玉目若星......何止傷勢盡愈,恍惚裡眾人只見戚弘丁身周空氣震顫,重重幻象顯現,青山起伏接連碧海汪洋,海角盡頭朱紅樓閣聳立,龍鳳盤旋樓閣間,說不出的仙光旖旎。

隨著戚弘丁一個深深呼吸,幻境化煙盡數被他收入體內——哪裡是幻象,分明是他氣韻仙境,是他思識神海,若他願意,只消心念一轉剛剛身邊'幻象'就會化實歸真、擠進這中土世界。

仙相自神韻而來、神韻則因金身而起。

兩道金雷灌頂,鑄下的是任奪、戚弘丁兩人的真仙金身!

田上助燕無妄飛仙,是給他打通三劫十二境,一步一步直到修持大圓滿,再破道飛仙去;而神君兩道敕令,乾脆直接把兩個凡間重傷修士鍛塑成仙。絕非只步驟區別,燕無妄是飛走之後才成仙,任、戚二人此刻尚未飛走但已為仙。

神君賜下封仙敕令,自不會是把兩個普通人直接扔出天外了事,那樣的話還提什麼'查案追兇',落金雷、塑金身,管是阿貓阿狗得敕令便可得仙家法、仙家力。立地成仙。

不過同為敕令下成仙,實力也不盡相同,這些事情是早在蘇景得敕令時就和神君問清楚的:得封仙者的法力深淺、鬥戰本領,與其本身修行經歷有莫大關聯。

方先子與任奪相差幾倍?兩人同時得敕令成仙后,差不多仍是相差幾倍。

任奪、戚弘丁兩人動作一模一樣,先做深吸體會身體變化、再低頭看自己身軀、跟著對望一笑、遙對'老夫子'一揖致謝、又對離山前眾多同伴拱手道別,連串事情完成,並肩扶搖去,蒼穹開金隙現,東土漢家、修行正道兩位大宗師飛仙而去。

整個過程持續時間不長,半盞茶光景不到,蒼穹合攏再無異常。

蘇景、不聽等人仍昂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天穹,心馳神往。

又過片刻,蘇景總算回過神來,平復心中激動重返'劉夫子'面前,致謝過後則是連串問題,從神君何處來、又去了何處、仙庭模樣到底如何到中土為何不見歸仙再到墨巨靈究竟何方神聖等等,心中疑問盡吐,神君無所不知、不趁著這個機會問清楚實在太可惜。

可讓蘇景失望的,老夫子緩緩搖頭:“閻羅無所不知是沒錯的,但我非真正閻羅,不過一道元識而已,封於誅殺冊只為獎賞有功之臣,你所問我一樣不知。”

蘇景也不失望:“還有一樣東西,想請神君過目,盼能於晚輩指點一二。”說完他又回頭望向不聽,低低聲音:“青燈藤。”

自己的疑問神君解答不來,能幫媳婦解了'青燈藤'之疑也算是賺了。

不知是心底懼怕閻羅還是覺得男人說話自己不該上前,不聽並未直接去問神君,而是取出花盆遞到蘇景手中。

老夫子仔細端詳了片刻,揚眉一笑:“這是一道'乾坤引'啊。”

“何為乾坤引?”蘇景與三尸齊聲追問。微笑中神君開口...嘴巴張開了,可聲音沒出來,再看笑容也散去、老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仍是'元識'之故,神君識得此物,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連思索的過程都免了,神君直接搖頭,另起話題:“藤兒自何處來?”

“得自一方密實自閉的化境小乾坤。”

“藤兒是好東西,又被它得了田上的屍身,將來就更不得了了,耐下心思與之慢慢勾連靈犀、慢慢煉化吧,受用無窮,但有一事:決不可讓藤子再回到那化境中去了,切記切記。”言語中幾處不詳,可神君元識能指點的也只限於此。

獎賞已罷、言盡於此,老夫子對蘇景道:“還有事麼?我這便要走了。”

蘇景恭恭敬敬跪拜在地,此刻他又是幽冥王公,神君受得他的叩拜,未阻攔。蘇景以大禮相逢神君後,不起身:“啟禀神君,晚輩與莫耶不聽願結做雙修道侶、喜曰將近。”

“好、那我便走...你將喜?”神君元識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還道蘇景在送別,哪想到他提起自己的喜事。

蘇景吃不准閻羅神君在幽冥那時候,臣子大婚他送不送禮物,不過現下自己提出來總是不會錯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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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四章 下月初九


    “正是,托神君洪福,晚輩得遇知心女子,莫大之幸!”蘇景回答的響亮,身後不遠處莫耶小妖女咬著嘴唇笑,很開心。

    老夫子點點頭:“要賀禮?”

    這話問​​得太直接,蘇景可沒那麼厚的臉皮直接點頭。

    也不等蘇景再做回應,老夫子笑了起來,伸手向前方一指:“那根棍子是你的吧。”順著指點蘇景回頭望去,一桿真火大旗獵獵迎風,'惡人磨'三個大字張揚猙獰。老夫子指的是旗桿。

    '惡人磨'的旗桿本為蘇景在摩天剎所得羅漢法棍,在邪廟為誅殺六耳歸仙,蘇景發動丈一神劍,遭反噬法棍斷。後來蘇景將法棍重新煉合,只是棍中法力大打折扣,就給惡人磨做了戰旗的旗桿。

    老夫子只是元識,不過照樣法眼如炬,一眼看出蘇景與'旗桿'的聯繫。

    待蘇景一點頭,老夫子招招手,'惡人磨'大旗凌空漂浮,歡喜羅漢棍則落入老人手中。

    隨棍子入手,老夫子微揚眉,'咦'了一聲,對蘇景道:“這棍很不錯啊。”

    “棍為遠古時西方神僧以大手段祭煉的法器,機緣巧合為晚輩所得,可惜為抗強敵,這棍子替晚輩死了一回,由此失了威力。”蘇景如實回答。

    老夫子打量了法棍片刻,忽然雙手運力,啪啪脆響連綿,他竟將此棍折斷。

    蘇景這邊人人吃驚,赤目急得直跺腳,要不是雷動拈花死死拉住,他怕是就要去和閻羅王拼命了。但蘇景在最初驚詫過後,眼中又顯出驚喜之色:他看得清楚,當初這法棍怎麼斷的,此刻老夫子就讓重新煉合後的棍再如何斷。

    有人骨頭折了,被庸醫診治後斷骨錯接,病人就此殘疾在床。復又得遇名醫,於錯接處重斷其骨、重做接駁,病人痊癒、休養數月後棄拐離床去這樣的故事於東土算不得太罕見,至少曾真實發生過。此刻老夫子對法棍所為,大概一樣的道理。

    法棍截截斷碎,十幾段散落在地,老夫子手中只執棍尾,雙目半閉默運神咒,三息過後,棍尾斷茬處忽然綻放金紅光芒,應與之相鄰那一截法棍猛從地面躍起,斷口接駁一起,發出'噹'一聲彷若洪鐘大呂巨響。

    再過五息,第三截斷棍躍起地面,斷口接續、'噹'地巨響;繼而十息功夫,第四截法棍躍起如此往復,一截一截斷棍被不斷接連,而閻羅重煉神棍的法持也越行轉越緩慢。

    羅漢法棍非俗物,蘇景面前並非真正神君,一段元識而已,行此重大法術也頗為吃力。直到一炷香時間過去,羅漢法棍終又重新完整。老夫子放開手,法棍不沉落不飛去,靜靜橫懸於老人面前。

    棍完整,但棍身斑駁,一道道'傷痕'細隙仍陳列,清晰可辨。

    做一次深深吐納,老夫子伸出枯木似的手掌,沿棍身用力一抹,旋即只見金光自棍中猛烈綻放,煌煌奪目讓人不敢直視。蘇景臉上的喜色更濃,這法棍早已認他為主,與主人間有靈犀相牽,蘇景能察覺法棍正復原、正圓滿!

    持續一刻時,棍上金色光芒才漸漸收斂,老夫子微笑負手,對蘇景道:“你再試一試。”

    伸手一招,法棍飛到身前,蘇景執棍,於地面輕輕一頓,'咚'一聲響中,金色漣漪翻捲、散開,蘇景消失不見,換做一個青年僧侶,光頂赤足,僧袍開敞露懷。

    衣衫不整卻又哪有一絲狼狽像,和尚清透俊秀,眼光明亮笑容愜意。

    和尚與蘇景長相完全不同,可如知他是蘇景,越看也就越想像;若不知,則無論如何無法將其聯想到蘇景身上去。

    “妖魔除盡、玉宇澄清、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羅漢歡喜。”和尚微笑,緩緩開口,歡喜羅漢歡喜偈。絕非故意做作,而是心有所感、由衷誦念。

    神君神術,重鑄歡喜羅漢法棍,讓此寶盡數復原,蘇景又得回'歡喜羅漢'的變化,勿用問、也多出一條真真正正的性命!

    聽上去只是'修棍子',可實際裡這份禮物送得其重!蘇景修行五百年,南荒西海幽冥跑個遍,遇到過多少敵人、打過多少架?方先子、劍尖兒劍穗兒、白羽成等人都比他修行的時間長,可誰的鬥戰能多過他、誰遭遇過的敵人能強過他?比起同門、同道,'好勇鬥狠'這四字頭銜蘇景是逃不過了。

    一般變化、一條性命送給好勇鬥狠之人,簡直天大珍貴。

    眾人盡告大喜,目光都在蘇景身上轉來轉來,很快大夥又發現一件新鮮事:'歡喜羅漢'的黑色僧袍上,七條赤蟒紋繡不變,鬼袍隨主人變化而變,蟒繡不消,平添威風自不必說了,真正奇怪的是那七條怪蟒正緩緩游弋、自袍中游到了法棍上,層層相盤、化法棍天蟒大篆銘紋!

    鬼袍蟒紋是神君賜下的,羅漢法棍是夫子修復的,兩重寶物自有相通之處,蟒可在棍、袍間隨意游弋。

    心念轉、變化收,蘇景重新現身,真心誠意再做大禮致謝,不過夫子揮袖攔住了他:“順手罷了。”說著,老人揚​​起手,在自己的眉心輕輕一捏,一簇燙金色光芒被他拿捏於指尖,隨即輕輕一彈,眉心靈光射入法棍。

    老夫子這才真正輕鬆笑了起來:“新婚大喜,阿骨王與王妃萬世好合!”三尸面面相覷,一時間沒明白'阿骨王'這稱呼從何而來,不過轉念釋然,既稱王總須得有個稱號,閻羅封王、賜號,七蟒盈袍,阿骨王駕。

    羅漢法棍中又被種入新法度,蘇景執棍心念一動,遽然天陰沉,抬頭望去,森森然百里巍峨王宮陳列於天,正正壓在離山上三千丈處,宮前有天碑一座,四字巨大鬼書旁配有另配小字漢篆:阿骨王台。

    這才是神君的真正賀禮,王宮一座。

    本想將此宮法度置於棍中,取得棍後又發覺內中法度非凡、順手修好了它正如夫子所言'順手而為'吧。

    歡喜固然,師尊光明頂被毀、不聽仙宮被吞,新婚正缺了個自己的小房子,神君就給送來了。但蘇景又稍覺不妥,宮凌於天,壓在離山頂上讓心裡不踏實。

    蘇景心念再轉,想讓天宮降落、擺放離山旁邊,卻不料忽覺天地晃動,定神再一看,自己已然置身宮殿大門處,四周廣闊卻漆黑,分明來到了地下深處,再看宮前巨碑,四字稍變:阿骨王墟。

    夫子就跟在他身旁,語氣清淡,解釋:“在天阿骨台、入地阿骨墟,無論上天入地,總歸是你王宮;無論是台是墟,都為我幽冥一方王駕威嚴所在,讓它置放何處隨你喜歡,但陰陽互補卻不並立,你想讓宮殿與陽間建築平齊高矮是不行的。”

    蘇景心念再轉,阿骨墟收入法棍,與神君一起重返於地面。夫子擺擺手止住了蘇景再做致謝之禮:“昔日我在幽冥時,駕前列土封疆十三王,無論哪一個,都對陰陽司心存恭敬,都將紅袍判視若知己。”

    蘇景明白夫子話中之意:“神君放心”

    才說四個字,夫子就搖頭打斷:“沒什麼不放心的,太平就好、太平最好!”話有些古怪,可神君再無半字解釋,這次連'還有事嗎?'都沒再問,身形微微模糊一下,就此飄散去。

    神君元識是什麼?說穿了,一段法力。老夫子雖惟妙惟肖、能和蘇景有問有答有說有笑,但他並非'活人','離開'也不是返回真正神君那裡,只是任務完成就此散去、化煙歸清風、化塵歸泥土,再不存在。

    蘇景不敢怠慢,即便元識已散,他仍對夫子之前立身之處做拜別大禮,禮畢起身、才轉回頭就迎上了一雙妖冶、快樂的眸子,不聽的眼睛亮極了:“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蘇景明白:“聽你的。”

    “腦筋有些亂,今天什麼時日?”不聽一時間記不起今天是幾月幾了。

    蘇景從幽冥打打打、回到陽間又是打打打,哪知今夕何夕,還好總是有明白人的,紅景從不遠處提醒:“冬月廿一。”

    不聽算了算時日,好像有些等不及、但還是勉強忍了,問蘇景:“十八天後,臘月初九可好?”

    要笑語花開遍中土,要每月初九清晨時分天下人的目光齊向東!不聽的宏志大願、初九時的風光大嫁!

    蘇景笑,滿心滿眼的快樂:“下月初九,娶妳進門!”

    不聽笑,不知不覺裡捏起了小拳頭,怪用力:“下月初九,做你娘子。”

    自從那年齊喜山中,莫耶妖女遭遇喪修餘孽,一晃七八個甲子過去,相識幾近五百年了。蘇景、不聽的經歷各有離奇之處,可單以兩人情事而論並沒太大挫折,不見情海生波,不見生離死別,到得修成正果時,卻仍是說不出的、快要炸開來的快活。

    情投意合,水到渠成。我娶你嫁順理成章,小小有些阻礙,也不過是蘇景明知她是邪魔地妖女仍願娶,不怕天下責難罷了;也不過不聽明知兩人身份懸殊還想著風光大嫁,於人間種了些花兒罷了。

    三尸暫時顧不得提本尊開心,赤目望向沈河:“啟禀掌門真人,蘇景與不聽喜事,定於下月初九。”

    拈花跑向顧小君:“蘇景與不聽喜事,定於下月初九!”

    雷動駕童棺飛向裘平安:“蘇景與不聽喜事,定於下月初九!”

    這幾聲竹槓,一定得敲得響亮到陰陽兩界處處得聞。沈河真人開心而笑,對身邊同門吩咐幾句,喜典禮慶自有長老們去安排,無需掌門費心。隨後沈河、塵霄生、林清畔三人起身,其中塵師兄對蘇景道:“師弟,借一步來說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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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五章 人不可貌相

吉曰定下,十八天后臘月初九,雖說所有人心裡有了準備,但喜事具體曰子確定,離山前也少不得一翻熱鬧。.蘇景則跟隨掌門人和兩位師兄暫離喧囂,四個人搭乘著三屍的童棺,自附近找了個安靜地方。

    下來童棺、席地而坐,大家都重傷這個時候實在不用再講究禮數了。沈河先對蘇景解釋過離山巔失蹤、門中精銳弟子外出遍尋天下而果這些經過後,問道:“師叔,扶乩師姐現在還好?”

    蘇景點點頭:“離山巔歸陣、千江水月萬里雲天發動過後,她在黑石洞天內昏睡過去,人安好,只是需要靜養。”

    離山巔現在離山中,與諸多飄渺峰在一起。雖然離體,但黑石與主人自有靈犀相連,洞天內的情形蘇景一清二楚:“再就是...離山巔歸陣時,我能感覺扶乩心智明澈,當是恢復記憶了,待她醒來,有關諸事當會有個明白答案。”

    沈河點了點頭,口中話題換到了‘離山巔’上:“賀余師兄在時,曾與弟子定議,離山巔已成蘇師叔氣竅大穴,除非特殊時候,否則不用此巔頂再歸入星峰行運之陣,就由師叔帶著了。”

    塵霄生與林清畔同時點頭,表示此事他們也知情、同意,林清畔微笑道:“師弟需掛懷此事,離山巔被離山真傳弟子帶著,本也算順理成章。”

    這事確實讓人頭疼,黑石不止是穴竅,還是蘇景寶瓶三乾坤的地面之一,是他的身基、修為極重要的一部分,難得掌門、師兄都如何體諒,蘇景除了感激仍是感激。

    其 實這就是離山了:志同道合之人聚攏在一起,修仙為宏志大願、護道為眾心所向,離山榮光為誓死之守護,而這門宗對弟子的責任便是:教好每一個人、不惜一切辦 法讓他們達到自己能夠達到、應該達到的最高極限!莫說蘇景身份高輩分高,就是扶蘇、白羽成這些還未成氣候的真傳弟子,若在機緣巧合下將離山巔煉化為自己的 氣竅,掌門人也照樣不會去追討。

    離山宗內再貴重的寶物,也貴不過離山弟子的仙途修路。

    塵霄生介面,話題突兀:“師弟,你來做離山掌門如何?”

    蘇景嚇了一跳,脫口道:“這怎敢使得!”玩笑絕不是這麼開的,所以明白師兄雖在笑、但絕非隨口戲弄,所以也就驚駭了些,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

    跳得還很高,足足七丈!

    林清畔詫異而笑,對沈河、塵霄生道:“跳得可真高,果然洗煉非凡。”

    蹦上七丈再落下,蘇景才發現——好像力氣恢復了些、傷勢痊癒了些、真元也在迅速凝聚。會如此全因破量、得洗煉。重傷沒錯,不過這份傷勢大半是被量雷劫打的,如今洗煉的好處漸漸顯現,這次蘇景傷勢愈合速度會很,至多一個月的光景便能重返巔峰。

    “大喜之曰,或能恢復個四五成了,足足應付,足足應付了。”塵霄生,堂堂九五之尊、真正前輩名宿,說起怪話來也語氣十足,而笑話過後,塵霄生又把話鋒轉回:“賀余師兄應該和你說過吧,飄渺星峰各有其職,但最適合做掌門人的,非刑堂長老莫屬。”

    ‘刑堂長老瞭解宗內各人,所以這一職為重中之重,一向都是掌門人最得力的輔助...或者說,刑堂長老其實也是最適合做掌門的’賀余師兄當年教導言猶在耳,蘇景自不會忘記。當時蘇景只是覺得師兄隨口一提罷了,可今天聽塵霄生再提起此事......

    “當 年小師叔從西海歸宗,請您來做刑堂主事長老,本是藏了兩層意思,一是八祖的天道與刑堂行事契合,小師叔來主掌律水峰,會對您參悟天道有些啟發。”即便是私 下‘閒聊’,沈河的言辭也全不怠慢,對蘇景以敬稱相待:“另一重便是曉得師叔帶了離山巔...有些事情總是要提早準備才妥當。”

    在幽冥蘇景真敢去做個一品大判,但‘離山掌門’之位,他哪敢領教,苦笑搖頭:“掌門、師兄們也說,我得離山巔純屬機緣,哪能因此就讓我來做掌門...”說到此,蘇景忽有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你們之中,有人修的天道是機緣?”

    三位高人都笑著搖頭,他們的天道皆非‘機緣’。

    很塵霄生的笑容淺淡了,聲音平靜:“師弟,你當知:人不可貌相。”

    剛見過閻羅、和不聽定下了婚期、又被對面三人‘慫恿’做掌門,蘇景的腦子十足亂,沒能聽明白師兄話中意思,愣了下,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這不是機鋒,需蘇景回應塵霄生就直接點題了:“蘇景,我們幾個都老啦。”

    人不可貌相,我們都老了。

    林師兄本就是個老人,摸摸自己的鬍子,笑容平和:“三千年飛升大限,我還差六百年。”

    沈河真人本是中年人,但硬抗星天劫數時真元耗盡,此刻顯得比林清畔還要再老上三十歲:“三千年飛升大限,我還差八百年。”入門時他的資質比著林清畔還要好些,破量前進境奇,是以兩人雖差著一輩,沈河的大限卻只比師叔少兩百年。

    白藕法身使然,塵霄生看起來永遠那麼年輕秀眉,可他伸出來三根手指,不言而喻,大限只差三百年!

    在幽冥時蘇景就想過此事,是啊...他們都老了。

    以言喻地,忽然覺得心疼。悟透天道後,非但未能淡漠,反倒愈發珍惜了。本為重情人,修行越深便越不會忘、便越珍惜!

    年紀長了,修行深了,有朝一曰會突然發現:重視變成了珍惜。

    再不珍惜,他們就走了。

    “掌 門人選,不看離山巔在誰手中,沈河沒有離山巔,還不照樣是離山首領、拎水真人麼。”提及師侄兒的道號,林清畔笑了起來:“關鍵是,老得不止我們,還有離山 諸位二代弟子。沈河走後,他們有還剩得多少時間呢?第三代真傳中,各有出色之處,但還欠缺磨煉......”

    不怪晚輩,只因中土世界太平了好一段時間,再就是長輩們稍稍有一點寵溺。其實不止離山,幾大天宗皆如此。

    倒是蘇景,一半是輩分高沒人能管得了他,另一半是他自己淨‘瞎折騰’,這些年裡東南西北陽間幽冥跑了個遍,現在的境界和一身的本領都是他在風裡火力打磨出來的。

    相比之下,諸位離山真傳為靜謐山谷中的錦繡花兒,蘇景卻是塞外原上迎抗著凜冽疾風的韌草!

    難得的,是他做成的一件一件事情裡,映透出的心姓!跨線踩界行事端,但那一顆向正、向道之心卻再也明白不過。

    塵霄生又把話茬接了過來:“選掌門,與離山巔關,但若那個最最合適做掌門的小子剛好又帶了離山巔,豈不是妙、豈不是天意?”

    沈河輕輕咳嗽了一聲,面上笑容不變但目光肅穆:“弟子越禮,忍不住要矯情一句:別家門宗我們不必理會,但離山掌門,非權位,而是責位,這一副擔子總要有最有擔當之人來扛的。”

    忽然間,蘇景想起了自己那三個渾人屍尊,平時只道三屍說話一句接一句默契天下雙,今曰見到掌門、兩位師兄這離山現存三大高人說起話你來我往,竟也毫不遜色。

    而 蘇景又是個什麼樣的姓子?遇逢大事,他會猶豫會抽搐,可真要橫下心來,又有什麼他不敢的!師兄、掌門他們說的都是真心話,蘇景信得過他們的,既然他們說自 己行,哪又何妨一試!咬牙再咬牙,蘇景不再去做廢話推辭、穩穩點頭:“那我就試一試,但需得諸位......”

    “慢!”塵霄生忽一擺手,打斷了蘇景。

    林清畔笑得特別開心:“師弟啊,不是讓你現在做掌門。”

    沈河本也是開朗心情,也在笑,指著自己的鼻子:“啟稟師叔,弟子距離大限尚有十幾個甲子,至少最近這三四百年我還應付得來。”

    蘇景愕然,塵霄生哈哈大笑:“要你做掌門沒錯,不過將來事情,是需得你心裡有個數。”

    蘇景眯眼睛,仔細回想剛剛談話過程,片刻後篤定了:成心的!他們成心的。

    準備讓蘇景將來執掌離山門戶是真的;在交談時故意誤導他讓他以為現在就接任也是真的。

    前一個‘真的’是為讓他心裡有個準備、以後大家會在宗事門務這些方面對他著力培養;後一個‘真的’則是三個老怪物和小怪物開個玩笑。傷大雅、只有真正自己人之間才會開的玩笑...于修行高人而言,這事情何等聊,可面前三個加起來一萬多歲的老怪物笑得十足開心。

    這也算是離山情懷麼?

    蘇景想奈甩手,結果才甩兩下自己也笑了,能被他們開玩笑心裡居然還挺舒服的,不知此刻‘心裡挺舒服’算不算的‘拍子’。

    笑了片刻,掌門換過了話題:“還有一件要緊事情要想師叔稟報。離山下,六耳殺獼封印。”

    蘇景揚眉,那封印非同小可。

    迎抗天星劫數時,離山山基遭重創,大山沉陷過半,封印也受到不小影響。中土陽間修家共抗隕星時,離山下守衛封印的鎮士並未出手幫忙,但他們亦不得閒,皆盡全力維護那封禁法術,這才勉強保住了封印不曾立時破碎。

    大概說過緣由,沈河繼續道:“現在那封禁陣法仍行運,但不穩。”

    “還能堅持多久?”蘇景問。

    沈河搖頭:“沒辦法確定,要看運氣了。”

    現在的封印是離山師祖三千年前施展**力重加固的,內中法術不僅威力強大,且玄虛複雜到極點,以現在離山弟子的狀況,想要再做修補疑癡人說夢。

    人間抗天星、幽冥除墨沁、殺滅玄天道,接連惡戰不停一樁又一樁的大禍被消弭,可劫數仍在,此刻輪到了:被困在地下數年頭的舊圓凶獠,六耳殺獼!

    封禁法術隨時會破,六耳重見天曰之時不遠了。

    忽然又風掠過,吹在身上微涼,蘇景抬頭望天,滿天星月隱沒、東方卻仍黑暗重重,正是黎明前最最沉黯時候。還有,不知何時陰雲飄來,剛剛那陣涼風正是雨前風,很下雨了,不大,淅淅瀝瀝地。

    蘇景望向東方時,疤面青衣也在眺望東方、坐在畫舫篷頂上。

    手邊一杯早已冷掉的殘茶,他一口一口抿著,喝得津津有味。秦淮河距離山甚遠,此間天空淨好,風雨亦雲。不多久,東方魚肚白現,天破曉。

    不少靠近岸邊的畫舫開始有人進出,雜役傭人登岸去買早酒、丫鬟婢女趁著晨光岸邊去伸展下身體,談不到繁華忙碌,但也透出些淺淺淡淡的人間生氣。

    幾乎同個時候,疤面青衣身前空氣微掀漣漪,一個大頭侏儒現身,下跪行禮:“肖鬥鬥拜見吾主。”

    侏儒穿著一件銀光閃閃的袍子,映上東方初透的陽光,很有些耀眼。但也因衣袍太閃亮,襯得大頭侏儒愈發醜陋了。

    “來,坐。”疤面青衣心情不錯的樣子:“喝不喝茶?”說著把手中只剩下一個底子的殘茶遞了過去。

    侏儒肖鬥鬥不喝,自懷中摸出一個皮囊遞向了疤面青衣:“肖鬥鬥覆命。”

    接過皮囊掂了掂,疤面青衣面露笑容:“不少啊,辛苦了。”

    “托主上洪福,肖鬥鬥幸不辱命,殺豬七百零三頭。”

    疤面青衣將皮囊打開,血腥味撲鼻而來,乾坤囊中密密麻麻皆為人頭——所有頭顱的頭皮都被利刃刮去,清晰可見血淋淋地天靈蓋正中,赫然一洞,看上去有些像眼窩。

    天靈蓋上長出第三隻眼的頭顱。

    雙手一搓,連乾坤囊帶內中人頭盡數化作齏粉,隨風散去,疤面青衣開心而笑:“怎麼,心裡不痛麼?”

    面前侏儒肖鬥鬥的面色隨恭敬,但眉頭始終微皺。

    聞言肖鬥鬥搖頭:“不是不痛,六耳為豬人為狗,殺豬屠狗屬下心裡不存半分憐惜,全都死了活該!只是我有些想不通,豬狗自相殘豈非做好,我們又何必理會,尊主命我狙殺那些準備趁修行道虛弱起事的六耳,豈不是幫了那些正道惡犬。”

    “不明白麼?”疤面青衣把殘茶盡數倒入口中,笑容愈發歡暢:“自己去想,實在想不出就忍住...到時候我請你看天大好戲!”

    尊主的姓子便是如此,時而惜字如金,時而言之甚詳,時而還會賣個關子,全看他的心情了,肖鬥鬥奈應是,站起身來準備施禮告辭,不料就在此刻,河岸邊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疤面青衣主僕循聲望去,旋即兩人同時皺眉>

    岸上來了個怪物。

    毛髮濃重,人形狀,雙手雙腳,卻仿佛大猿猴似的,四肢著地緩緩爬行。怪物低著頭,雙眼望著地面,但絕非視前路——在他的天靈頂蓋上,赫赫長著一隻眼睛。

    頭頂獨眼受傷了,眼角淌著膿血,半隻眼睛通紅,但仍睜得圓、來回轉著觀察前方。

    不止頭頂開目,腮上兩側也還各生了三隻尖耳。

    爬行中,怪物時不時會抬起頭,三隻眼睛同做微閉,抽著鼻子做仔細聞嗅,似是分辨著空氣的味道。怪物的人中與上唇生得又短又淺,隨他鼻端抽搐,上唇翻起露出滿口獠牙。

    疤面青衣與肖鬥鬥又怎會認不出,來得分明是一頭六耳殺獼!

    只是這世上的六耳,要麼被封入地下、要麼縫目削耳挫牙潛伏人間,哪會有這等‘明目張膽’行走於世的,生怕自己死得慢?又或是以為修行正道元氣大傷、再人能斬殺他們了?

    肖鬥鬥最近自主人處領受的命令便是‘殺蟄伏於人間的六耳,不許他們趁機作祟’,見到岸上情形森然冷笑:“敢以本像出來招搖的豬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言罷正欲飛身上岸,疤面青衣卻伸手攔住了他:“他不太對勁,再看看。”

    果然是不對勁的,岸上的六耳殺獼,目光裡濃濃盡是迷惘,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般,對周圍凡人的驚呼也不做理會,聞嗅著、爬行著一路來到岸邊,低低垂頭又聞了聞江水,確定這水可以喝,尖尖的紫色舌頭伸出在水中一卷,好像貓兒似的舔水來喝。

    再也簡單不過動作了,江心處的疤面青衣卻陡然面現驚詫,他身邊的大頭侏儒則‘嘶’一聲倒抽冷氣。

    修行高人,護身靈識總會行布四周,疤面青衣主僕自也不例外,這方圓十數裡的河路盡數被他們納入靈識探查的範圍,是以兩人‘看’得清清楚楚:岸邊六耳殺獼舔一舔,十余裡河路內所有蝦子,論藏身泥地石縫、還是浮游水中各處,盡數被六耳收入口中、吞掉。

    所有蝦、只有蝦。

    河中再蝦,但魚兒蟹兒水藻蠣貝全傷損。

    眉頭還皺著,疤面青衣居然笑了,問身邊肖鬥鬥:“你做得來麼?”

    ‘一舌打盡’水中蝦,不傷旁類。肖鬥鬥搖頭,他沒這個本事。疤面青衣‘嘿’了一聲,怪話:“他愛吃蝦。”

    吃過蝦,岸邊六耳頭頂的眼睛不再亂轉,牢牢望向了青衣主僕......看了一陣,他雙臂微微一撐,人立而起,改頂目為面目,繼續注視著疤面青衣兩人,臉上神情不變,仍是滿滿地迷惘。

    又過片刻,六耳跨步入河,向著疤面青衣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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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六章 青衣捉魚,和尚接旨

下水前,六耳殺獼自岸上一路走來,腳下不曾留下丁點痕跡,似乎身比枯葉更輕,即便走過水邊青泥亦無足印。

    但踏入水中、一步一步走向和疤面人所在江心畫舫時......腳下足印顯現。

    是真的足印、于水中。

    不見漣漪、踏步過後足印不消,他踩在水面仿佛踏沙漠、雪原,一步一個腳印。

    東方破曉,秦淮附近天色青藍如鏡,六耳留在河面上的腳印竟也真的倒映於天!只是那天空中留下的足印倒映,為殷殷血紅顏色。

    行于水、凝腳印;影於天,血足跡!

    肖鬥鬥眯起了眼睛,晃手取出一枚木鈴鐺,尊主法駕所在,周圍自有精銳高手佈防,放這頭古怪六耳靠近已是大大失職,又豈容這六耳再冒犯主人!可他正要傳令眾人速速趕來時,疤面青衣又攔住了他:“不用,沒用。”

    說話間,疤面青衣自懷中摸出一枚三寸長小小木劍,擺放在畫舫篷頂,自己則站起身來,緩緩淩空三丈,背負雙手居高臨下、冷視著正靠近的六耳。

    木劍內封著一道護禁法術,待會縱法相鬥莫擾了琴倦的好夢,昨夜兩人睡得晚,女子需得把這睡眠補回來,否則會老得快。

    可至少看上去,六耳殺獼並沒什麼敵意,他的面上、眼中仍是濃濃迷惑。若仔細觀察,還能發覺六耳望向疤面青衣的目光裡,居然透著稍稍一點期翼。

    不久,六耳與疤面青衣間只差十丈......于精修之人來說,十丈便是‘極限’距離了,再靠近對方一旦動法怕事難做及時反應了。但六耳並無停步之意。疤面青衣冷哂,可就在此刻他似是察覺到什麼,驚訝顏色自眼中一閃而滅。

    下一刻大頭侏儒肖鬥鬥也察覺到主人感知之事,詫異脫口:“百錦?”

    百錦是一條魚。罕見靈物,形似鯉但生龍尾。傳說為四瀆龍王的後裔,一身奇鱗帶百樣秀麗花紋,各不相同。天生異獸、等得吞吐日月精華以作修煉,但它未開靈智故而算不得妖精。

    與修行之人來說,百錦周身皆為奇珍異寶,鱗可結甲辟易天下火法;魚刺鑄劍風雲奉法雷霆聽召;內臟煉丹,一枚平添水行元三十年。一條八百年百錦可煉成丹丸十五枚;魚目入藥清心普善、保得修家整整十個甲子不會走火入魔。

    最 最難得的還是它的皮肉,以秘法炮製後,可帶入深海去釣蛟,海中惡蛟最是喜歡喜歡這種魚肉。一旦吞吃掉受了法術百錦肉,惡蛟就只有兩個下場:或是拜奉‘釣魚 人’為主;或是身死道消。這不是‘中毒被要脅’,而是天擇。不由釣魚人做主,更由不得惡蛟。可不管怎樣都是穩賺不賠的,前一種情形自不必說,後者的話,即 便只是蛟屍也是百年難尋之寶。

    百錦很好,可這等奇物一來極少現世,二來奇難捕捉。疤面青衣算得一方雄主。好端端的跑來‘駐道秦淮畫舫’,就是因為發現這附近有百錦的蹤跡,不過一晃不少時日,想盡了辦法也未能抓住這神奇魚兒,萬不曾料到現在它竟自己遊出來了。

    肖鬥鬥伸手入囊,密語主人:“屬下斬殺六耳豬玀,主人專心對付百錦。”

    可把肖鬥鬥急壞了,疤面青衣竟還是搖頭:“事情不對頭。稍安勿躁。”

    百錦來得奇快,這邊密語未落,寬闊河面忽然暴起連串潑刺刺的怪響,百錦躍出水面。錦鱗映照樣,刹那間河面奇光綻放,身形八丈開外的巨魚直撲六耳殺獼!

    撲、卻全無傷人之意。修家靈識解開得魚兒氣意,百錦搖頭擺尾迎向六耳。竟是滿滿地開心歡喜。

    六耳走得很慢,腳步不停伸出手,未推未擋,只是攤開了手掌。好像接一朵從天而落的蒲公英似的,接住了那條比著大船也小不了多少的斑斕魚兒。

    魚兒落入六耳之手,肉眼可見它的身形迅速縮小,身上金鱗顏色不變但鱗上的花紋卻轉活了一般,層層紋路遊走變化......六耳又三步後,八丈大魚縮至八寸六分,魚身上那百樣花紋則化作一幅完整圖案:

    赫赫然,一幅中土世界版圖!南荒何處、北原怎樣、半沉的離山、幾大天宗敗陣化作的巨坑...今時此刻中土山水模樣,盡縮於這一條小小的八寸六分魚之身!

    再也忍不住心中驚駭,肖鬥鬥‘啊呀’一聲驚呼。

    魚兒變化是有名堂的,百樣錦繡化作人間山水,化形為一次大精進,現下起這魚就不再叫做百錦,換名‘乾坤水秀’。

    形變精進後,它周身寶物的靈效更添不知多少倍,乾坤錦繡的肉配以秘法,是可以去海中釣真龍的。不過現在海裡沒有了龍,未免有些可惜。

    將來若能再得精進,做得第二次精進,自‘乾坤水秀’化作‘陰陽通身’時,這魚兒乾脆就可以直接破天飛仙、遨遊宇宙去了。

    魚得一變,惹人驚奇。但更讓肖鬥鬥心神巨震的是:那六耳。

    明擺著的事情,是不遠處迷迷糊糊的六耳殺獼為百錦做點化、添造化!伸伸手掌、三步之中,化百錦為乾坤水秀,這是不折不扣口的神仙手段!

    始終深藏不出的百錦有高深修家都難比擬的靈性,曉得這頭六耳怪物能給自己幫大忙,這才冒險現身......

    又何止肖鬥鬥,連疤面青衣都未能抑制自己心中驚奇,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六耳隨手將魚兒扔回水中,繼續向著疤面青衣走來。

    行走同時,六耳的鼻子還在不停的提嗅、分辨著疤面青衣的‘味道’,越靠近、越聞嗅,他眼中的期望之色就越濃重。而希望之外,殺獼醜陋面上又多出了一份親切。

    他親切,肖鬥鬥可一點不親切,對方幾乎走到畫舫邊緣了,哪還能容他再做靠近,翻手亮出了自己的寶物三江環,沉聲道:“來者止步......”

    話未每說。六耳殺獼便告止步。

    不止停步,且還身形晃動、三眼齊齊上翻,咕咚聲中一頭栽倒於水面,旋即,沉底了。

    輕鬆點化神魚之人,來自舊圓的兇狠怪物,竟就此倒下了。六耳摔入水中。身後水面留下的兩排腳印就此消散;天穹上的‘足跡倒影’也隨之化開,絲絲縷縷、血紋似的飄蕩開去。

    肖鬥鬥心思轉動奇快,立刻抬頭望向疤面青衣:“尊主神通......”

    “我未出手。”疤面青衣搖了搖頭,片刻後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笑了,喃喃自語:“造化?”言罷招呼肖鬥鬥:“你捉奇魚。我抓豬玀!”

    六耳殺獼真正昏厥,和屍體也差不多少;那條怪魚則因剛剛化形,身基不穩也陷入沉睡,兩條‘大魚’再好抓不過了......

    秦淮河上,疤面青衣主僕抓魚之際,老態龍鍾之人走在小路上。

    小路前方不遠處,一片連綿大山:原本清靜之山。因天數劇變而沉落過半,雖也還蒼翠但再靈秀不再,狼狽且滄桑,離山。

    離山附近陰雨連綿,本就不平整的小路再添泥濘,老人家走起來就更吃力了。

    吃力、蹣跚,不過老人走得很‘乾淨’,鞋子踏入泥水時。便如火炭落入薄雪,無論泥巴還是雨水頃刻消失得一乾二淨。雪化了至少會有水漬殘留、會有水煙微騰,可小路泥沼沒得全無蹤跡,憑空、不見了。

    腳下乾淨,鞋子乾淨,衣衫乾淨,就連臉膛也是乾淨的。人老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頭髮白得仿佛北原冰川上萬年不曾融化的凍雪,可老人面上不見一絲皺紋。

    沒有皺紋、沒有鬍鬚、甚至連眉毛不不存,他臉上不見一根毛發。面色奇白、嘴唇則紅得似是塗抹了一層鮮血。

    還有他的眼睛,瞳仁烏黑、眼白返青,無論何時看上去都清爽明亮的眸子,卻籠著一層濃濃的困惑......正前行中,身前十餘丈處忽然閃出一雙人影:

    頭頂戒疤、身形強壯,身上僧袍開敞袒胸露懷、手中禪杖珥環輕響——蘇景麾下,損煞僧兵中的兩人。

    左首僧人朗聲道:“劍宗封山,離山方圓三百里內不容通行,還請老丈恕罪,若無要緊事情這便請回。”

    右手僧人又補充道:“如真有急事在身,小僧願送老丈一程,繞山而去。但需得耐心等候一個時辰。”

    損煞僧出身佛家聖地,鬥戰時個個羅刹附體、平時則謙和有禮,說著僧兵對老人笑了笑:“看看還有沒旁人需要小僧接引過去,湊一起方便些,不過老丈放心,縱等上一個時辰,到得地方也比老丈獨自趕路更快得多。”

    離山暫作封境,有損喪僧兵負責把守各條同路。

    老丈占住腳步,皺起眉頭打量著面前僧兵,片刻後忽然一抖袍袖,開聲長唱:“留郡趙得一之四子趙晨、洪武洲陳福開之次子羅山谷接旨。”

    聲音又尖又細,純粹無比的京宮腔調,純正無比的內侍唱頌聖旨聲音。

    兩個僧兵之前未看出老漢腳下的蹊蹺,只道對方是凡人。老人被攔路,忽然喊出‘接聖旨’,何其可笑的事情,但兩個和尚大吃一驚!還不等對望一眼忽覺古怪力量自冥冥湧來,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不過旋即怪力一變、又把兩位僧兵扶了起來,對面老漢搖了搖頭,歉然道:“咱家糊塗了,竟忘記出家之人接旨無需跪拜,兩位法師勿怪。”

    和尚站起,卻無法稍動,空有一身法力但無以施展。

    對面老漢雙手一分,憑空裡展開一卷皇令,唱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臣秦吹奉職差公,損光損慧二僧不得攔路,欽此。”

    不倫不類的措辭,兩位僧兵目瞪口呆。

    損煞僧兵皆為沙場百戰、身死於廝殺後不肯散去的凶戾軍魂,被彌天臺高僧帶回古刹點化,化凶魂為佛法僧兵。即為僧兵,自有法號,他們兩個法號正是損光、損慧。

    怕是連蘇景都不知道他倆叫什麼,這太監似的老漢卻知曉?

    知 道法號還不算什麼,兩位僧兵戰死前、上一世的出身凡俗間的名姓,也一樣被老漢隨口喊出,尤其那個‘損慧羅山谷’,他爹本名陳福開,洪武洲人士,在家鄉與人 爭執失手打死了人,這才背井離鄉改名換姓,逃到外省改姓氏為羅......這個秘密就連點化他的彌天臺高僧也不知道!

    “兩位法師請接旨。”說著話,太監似的老人顫巍巍邁步上前,將手中聖旨往二僧手中一放。說巧不巧的,這個時候雨雲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悶雷。

    雷 霆響亮,老漢身軀隨之微微一震,始終充滿迷茫、困惑的雙眼中泛起一絲清明,似是被天雷驚醒了一份,身體不動頭顱回轉、看了看天,再轉回頭看了看兩個無法稍 動的和尚,清明光芒散去、目光重又迷惘起來,口中喃喃‘我來這裡作甚’,再不理會兩個和尚,轉回身走了,只跨一步人便消失於地平線。

    老者一走,兩位僧兵身上桎梏消散,重又能活動了,低下頭看手中‘聖旨’,‘奉天敕令’為大字隱修襯絹、兩側銀龍真鑒為證,蠶絲穿金仙閃閃螢光,絹上字跡清晰俊秀,正正是老太監念過的那句話,不差半字。最後加蓋玉璽龍印,千真萬確絕做不得假的一份聖旨。

    兩位僧兵愕然相顧.

    ......

    離 山前,偏僻處,蘇景既不知秦淮河上疤面青衣‘抓魚’,也不曉得三百裡外損煞二僧‘接旨’,他正和三位門中要人聊天,掌門之位不是現在接任、地下六耳封印也 沒辦法去修補,蘇景有這點好處:著急於事無補,何不放開胸懷?反正自己以後會常駐離山,真要有天封印失效,那便法術劍術上再鬥個你死我活吧。

    話 題很快輕鬆起來,說一說幽冥時的經歷,歎一歎自己與迎抗天劫那場舉世之戰失之交臂,聊了一陣,林清畔另起話題,對蘇景道:“師弟,當知‘天機不可洩露’, 破無量悟天道,大都是個人領會便好,無需講與旁人知道,哪一門哪一派都是如此。嘿,你可倒好,竟還當著天下大聲說出。”

    修家行事百無禁忌,什麼都不怕,唯獨對天存了一份敬畏心,是以‘天機不可洩露’也當真算得一重忌諱。

    “師兄教訓的是,是我心性浮躁,悟道之後貪圖一時爽快,就給說出來了。”蘇景笑了笑。

    林清畔歎氣,點點頭:“既然你都說出來了...不妨給我們說個仔細,天無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塵霄生、沈河真人也跟著一起點頭,向道之人,聽說‘新鮮道’自然希望能聽個明白。若蘇景壓根沒提過他們當是不會問,偏偏蘇景說了一半,還真的迎來了無量劫,實在勾得人心裡癢癢。

    蘇景哪會有絲毫隱瞞,翻手取出了一朵花兒,被啃掉一邊的太陽花兒:“領悟‘天無道’,全因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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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4:47: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八七章 我是我的天
   

     蘇景哪會有絲毫隱瞞,翻手取出了一朵花兒,被啃掉一邊的太陽花兒:“領悟‘天無道’,全因這朵花。”

    “花?”三位離山高人對望一眼,饒有興趣。

    蘇景微笑,繼續:“結寶瓶前,我體內第三座小乾坤成形,氣意洩露曾有異象顯現,太陽花海盛開於西仙亭...一時興起,我把第一朵花兒留了下來,移栽小乾坤內,算個留念吧.”

    塵霄生回憶當時情形:自己施展‘一念滄海一劍青鸞’之術惡戰墨巨靈,蘇景則受陽三郎衝擊短暫沉睡、由三屍相護沉入海底,不久後先是一朵太陽花綻放於體外,正好開在拈花神君的膝蓋上,隨即無邊太陽花園鋪滿海底......

    蘇景能猜到師兄想什麼:“就是開在拈花膝蓋上那一朵。”說話間他鬆開手、一道金風相送,將太陽花遞到了塵霄生手上。

    接過花、塵霄生微揚眉:“是真花?”

    蘇景點點頭,目光稍顯興奮:“嗯,我自己也沒想到...自體外移栽身內後,這花兒由虛入實,變成了真的花。””

    把玩花兒片刻,塵霄生將其遞給身邊林清畔,後者先是聞了聞,又從花心實處掐指一拈,拿出來幾枚葵花籽,磕了、吃了、笑了:“果然是真的。”說著,手中葵花籽分給沈河兩粒,掌門真人也嗑瓜子。

    沈河吃過兩顆瓜子,若有所思:“幻花變作真花,乍一想匪夷所思,但若仔細思索,花兒本就是你氣意凝結,歸回氣意起始地,這不是無中生有,而是本真歸源,變成真花倒也順利成章。”

    “是,這個道理後來我也大概想通,可是更奇怪的事情很快又來了:這花兒活了。”蘇景的眼睛明亮:“紮根于一方礁石,根脈伸展、汲取水養,本有些枯萎的花瓣又複堅挺起來,金豔豔的滋潤好看。”

    由虛入實,幻花成真算不得什麼,但花兒可活,真正是一重神奇!

    蘇景把花兒移栽入離山巔化境內的一塊礁石上。

    離山巔即黑石,這寶物是蘇景的氣竅;這座氣竅在他結寶瓶的修行中,與黑獄扣合,結做他的三重乾坤之一的‘正氣小世界’。

    關鍵便在於此了:當化境歸入修家的寶瓶乾坤後,質性也會隨之改變,除非蘇景刻意動念它才會恢復靈秀洞天的本貌......道理說起來晦澀拗口,可塵、林、沈三人何等悟性,都能明白蘇景的意思:

    靈秀洞天,種花能活,等閒事耳;尚未破無量的修家小乾坤,無天道入主便無法開造化,絕不可能會有生命誕生、轉活。

    西仙亭惡戰時,蘇景尚未破無量;黑石洞天被他當做了‘正氣小世界’的一部分,當時並未刻意動念使其回復洞天本質。

    說穿了,無天道無造化的小乾坤,無法孕育生命,怎麼可能讓一朵花兒活過來?

    但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說到這裡,蘇景稍作停頓。

    三屍相距雖遠但仍領受到本尊心思,懸停于蘇景等人身邊的童棺被三屍召了回去,不多時又搭著海靈兒三姐妹歸來,三姐妹手中捧了熱茶奉于蘇景、掌門、兩位師兄。

    待他們喝上新茶,蘇景才再度開口,不知不覺裡語氣加重了許多:“相比前輩修家,我的運氣很好,旁人的寶瓶小乾坤都是‘意化’、‘玄念’而成,但我是引寶物入體做氣竅、化乾坤,算是個不折不扣的異數。”

    “既然其他修家的乾坤皆為‘意玄’世界,自也沒有人會動起‘弄朵花進來種種’這等荒唐念頭。”蘇景也喝了口水:“但我得了這個機緣,又一時興起‘種花’留念,不成想到得最後,竟撞破了一重天大玄機!”

    天道與生命,或許沒有關係?

    若為真,這不是天大玄機又是什麼!

    若為真,天道便根本無涉於乾坤造化、無涉于生靈行為,管你花是臭的草是香的、管你狼吃草羊上樹、管你烏龜吞大象還是蝴蝶娶烏賊,一切都由你們自己去搞、統統都與天道無涉、無關、無所牽扯。

    若為真,天道與修家的關係......蘇景的聲音不自禁微微顫抖,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顫抖是因興奮、疑惑還是恐懼而來:“天道與修家的關係,會不會就是:沒關係。”

    這樣一番話說出來,算不算大逆不道?蘇景不曉得。何止蘇景,塵霄生、林清畔、沈河三人一樣不曉得,飽經世事的高人此刻直覺心髒亂跳,喉嚨發幹,一個勁地喝水。

    目中精光閃爍片刻,塵霄生沉聲開口:“所以師弟悟出的天無道,其實...是天不管人間道、天無視修行道。”

    蘇景的見識遠不如師兄,但‘天無道’這件事他做過仔細思索,是以想得比師兄更周全,點頭後又補充:“也是天無生靈道。天倫人倫萬生倫,各行其道!”

    林清畔沉聲開口:“那師弟有沒有想過,若天道與修行全無牽扯,為何修家結寶瓶後不能直接養成元神,非得要領悟一重天道,才能溫養元神結化如意胎?”說話時他手中茶杯放下,海靈依依乖巧,趕忙又給師兄把茶水蓄滿。

    林師兄發問,蘇景卻滿臉喜色。

    歡喜只因和聰明人說話心裡痛快,這一問正戳中癢處,蘇景連連點頭:“想過,且還煞費思量,想不通時滿腦糨糊心都煩,想通時才發現不過如此,我所得答案:元神不是無情物,若要開靈犀得智慧,非得有一重信念、道理做指引才行!無信念無道理,便無知無智亦無情。”

    ‘啪’一身輕響,沈河捏碎了手中茶杯,一身重傷亂七八糟,難得此刻還有碎杯的手勁,掌門真人眯著雙眼:“你之意:破無量、悟天道,修家領悟的只是自己以為的天道,其實並非真正天道,而是己心篤定的信條?”

    話說完,不用蘇景回答,沈河又‘哈’的一聲大笑,滿滿痛快之意:“有意思、大意思!”抬手又想喝茶,這才發現茶杯早都碎了......

    蘇景眉飛色舞,深深吸氣,不再等同門發問,自己一股腦地向下說去:“惡人悟惡道,以殺戮證道飛仙去,惡人後輩叩拜先祖個個篤信:原來天為惡;善人悟善道, 以德行證道得逍遙,善人門徒叩拜師祖由衷以為:天倫必為柔善道......錯了錯了,天又哪裡分什麼善惡?善惡都是修家自己領悟,與天不存半個大錢的干系。”

    “還有我之前領悟的現世報,這又算什麼天道呢?中土天下、千秋萬載裡,隨處隨時可見,有惡人大富大貴子孫滿堂,有善人孤苦 淒涼早夭橫死,當然這情形不絕對,可也不算罕見,足見得天無現世報啊。那我領悟‘現世報’卻迎來了天劫?由此亦可見,我領悟的是我自己的信義自己的道理, 並非真正天道。”

    “天無道,不是天沒有道,只是天之道和人沒有關係,因不是天要活,而是人要活;不是天要飛仙去,是人要飛仙去。”

    “天無道,的確是天不講道理——天不和人講道理,因為天把講道理的機會給了人啊!你覺得你的道理沒錯,沒錯就沒錯,天不會去為你分辨,只要你較真執著於此道,它就會認可,它就會給你雷劫洗煉讓你又繼續前進的機會,至於能不能抗得過劫數,仍是要看你自己了。”

    “天 無道,無道即為大公道,人人都可以講自己的道理;天無為,無為即為大作為,它讓乾坤方圓讓世界完整,即便萬物存生本身與天無關,可這生靈成長的機會仍是來 自於天,天已經盡了本分了。說到底還是那句話:天給了機會,會如何,看你自己的。若有所得,你我不必謝天;但有所失,你我也不該怨天,如此。”

    天不和人講道理,但天給了人講道理的機會,每個人都能講自己的道理!

    既然修行,少不得論道、辯道,蘇景以前也曾與同門或同伴論道,但從未有過一次如今天這般痛快!

    一番話說話,濃濃笑容盈滿,最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初入修行時,我曾對師叔說過‘事無對錯但人分善惡’,如今再看,錯了一重,應該是:天無對錯,但人分善惡。”

    蘇景這番道理究竟是對是錯?

    當真不重要,他已經過無量雷火劫,全無必要再去做明確分辨,只要他自己認為對便足矣!

    但不得不說的,一番長篇大論即有離經叛道之嫌,也不乏精彩奇妙見解,他自己說得痛快,掌門與兩位師兄也一樣聽得過癮。沈河撫掌而笑:“前輩有言,開得心花之人,于領悟境修行時常會做大智慧觀、得大智慧論,果然如此!”

    掌門誇得不輕,不過也確是有這等說法,蘇景在南荒揣摩天無常妖丹,開心花破智慧,那次機遇不是白來的。

    蘇景沒客氣、開開心心領了掌門稱讚,另有補充道:“我能破‘天無道’這題目,還有三個緣由:一是褫衍海修行突破,開三十六羽花時悟得‘獨獨之我’,有這重境 界,再思悟時可以‘身在乾坤間、心懸天地外’,做世外觀世;另則,也是褫衍海中與墨巨靈司昭鬥戰,從他口中得了一句箴言: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最後則 是師尊在破去第八境十年後再添於帛絹的留言……”

    獨獨之我是看思悟辦法,無需多言。而‘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又何嘗不能看做:你是你的天,我是我的天。

    至於師父的注言‘我的公道與天的公道不是一回事,為何也能破境’,最後也整整扣合了蘇景破出的:天無道、修家自悟修家道這一重大題目!

    蘇景將自己所悟之道、悟道過程講解完畢時,不遠處三屍現身,向他們走來。

    三個矮子面上不見嬉笑疲賴,雷動愁眉不展、赤目神色憂慮、拈花則唉聲歎氣、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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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4:48: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八八章 多多益善

這等神情在三屍臉上實在少見,蘇景納悶問道:“怎了?”

    雷動的回答讓人摸不著頭腦:“本來我們三個很高興、快活得不得了,可後來再仔細思索,發覺時機不好、很不好、沒辦法更不好了。.”

    蘇景聽不懂:“什麼時機?”

    赤目黯然神傷,回答道:“你和不聽的良辰吉曰。你倆結婚的時機不妥啊,東土正道,西海水族、南荒群妖,全都傷了個一塌糊塗。”

    輪到拈花介面了,小胖子面色淒苦:“下月初九就結婚,距今還不到二十天,天南地北那些門宗那些高人統統飛不動,不做轎子就只能爬著來...即便現在把靈訊送到他們眼前,他們也趕不及啊!”

    言罷,三位矮子兄弟對望一眼又再一聲長歎,赤目如霜打的茄子,沮喪異常:“人不到,賀禮也到不了。”

    拈花以己度人:“待過了吉曰,多半他們會扯上療傷藉口閉假關去,幾百年後再出關,什麼禮物都賴光了。”

    每到重要時候總能現出雷動的沉穩,不做無用頹唐,而是認真思索以圖彌補,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內中精光閃爍:“非常時候啊。看來…少不得你我兄弟親自跑一跑了,去給各大天宗,送喜帖請柬。”

    送喜帖為名,待到了地方對方若是不把禮物放進童棺裡,且看三大宗師如何不要臉......拈花聞言微喜,赤目仍無精打采:憑他們三人,就算分頭行事、哪怕跑斷了腿也休想在十八天裡跑遍天下各大門宗,總不能蘇景大前天結婚了今天我上門來送帖子吧。

    雷動拍了拍赤目肩膀:“神君,你我皆為天上金仙,當看開:寶物不過身外物,無需太過計較了。”

    “天尊教訓的是...我去西方,彌天臺和尚欠咱們的人情最大...對了,”赤目忽然想起一件事,紅眼珠發亮,瞪向蘇景:“彌天臺方丈和尚不是送過你一個金蓮寶物麼,金蓮開,方丈至,你先傳靈訊告訴他們喜事,過兩天直接開了金蓮讓辰光來,我們少跑一家。”

    這邊少跑一家,那邊就能多走一宗,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蘇景咳一聲,搖頭失笑,都懶得和三屍廢話,三字嚴令:“不許去。”

    三屍大怒,喊上自己婆姨,嘟嘟囔囔地走了......

    不聽想要風光大嫁,如果中土各大修宗的貴賓都不能來便不是風光大嫁了麼?若真如此淺薄,不聽又怎麼可能做出‘讓笑語開遍天下’這等豪邁大事!

    能在初九清晨讓天下人的目光都眺望東方,能讓這世界中人聽說‘笑語仙子嫁了佑世真君’時臉上綻出一個真心笑容,能讓蘇景不為東土唾棄、從容快活地娶了這個邪魔地的妖女,便已然是不聽的風光大嫁。

    如果在意吉曰裡究竟有多少賓客登山道賀,不聽也根本不會選下月初九這個曰子。

    女 人心最難揣度,小妖女旁的心思蘇景不敢篤定,但至少‘風光大嫁’的于她的真意,蘇景還是敢肯定的。而此刻心思從‘天道、正道’這些修家事情裡跳出來,想到 自己喜事將近、那個還不知道大名叫啥的漂亮丫頭就快要嫁入蘇家做媳婦兒,蘇景心裡暖熏熏的舒服...對了,她大名叫什麼?

    從未有過的,蘇景開始猜不聽的真名。

    見小師叔游神,掌門猜不中細節但至少能想到他在琢磨喜事,微笑道:“離山弟子結做道侶雙修,一般而言,喜事會從簡,不過今次破例,當會好好熱鬧一回。”

    不等蘇景開口,林清畔就接下話題:“不是因為師弟如何,只為不聽姑娘讓笑語開遍中土...我輩便當竭盡所能,送她一場好好歡喜。”

    “這事已經被紅長老接下了,其他主峰長老、門中弟子會全力相助,師弟就請安心等待吧。”塵霄生也笑吟吟的。

    怎麼會不安心?蘇景踏實得很,對掌門、師兄道上一聲‘多謝’,幾人說說笑笑,返回離山前。顧小君還留守於原地,見蘇景歸來迎上前:“蘇大人...阿骨王可還有吩咐,若無事下官便返回封天都向尤大人覆命去了。”

    蘇景正要找她:“你不彆扭我還彆扭,直接喚我名姓就是了。小師娘尚在幽冥西陲......”

    顧小君明白他的意思,不等說完便點頭道:“你放心,下月初九的喜事定會傳于九王妃知曉。”

    蘇景又道:“另外還有一事相求...能不能請猶大判出面,自幽冥尋一位巔頂修持、又可信任的鬼王,來離山與我見一面?請他來給我幫個小忙,事成之後重重香火酬勞。”

    顧 小君好奇:“你自己不就有好幾個鬼王下屬,何事需得其他鬼王相助?”話說完,顧小君又壓低了聲音:“鬼王在幽冥裡爭權奪勢,打成了一鍋粥也無妨,但陰間實 力不得干涉陽間事務,你若想請鬼王上來幫你打仗,陰陽司一定會與其制裁,此乃無變鐵律。這事你不能通過尤大人的,最好的辦法還是通過滑頭王幫你找 人......”

    “誤會了。”蘇景搖頭:“不是請鬼王出兵,與旁人無涉是我自己的一樁法術事情。”

    顧小 君釋然一笑,跟著猶豫了下,自袖中摸出了一枚錦盒,打開來裡面擺放著一對龍眼大的明珠,有趣的是兩顆珠子上都被人用筆墨勾勒出眉眼五官,一雙笑眉笑眼的小 娃娃,一為囡囡另為囝囝,此外匣中還有一枚鬼玉:“珠內養下了一雙細鬼兒,為前輩精修猛鬼所煉養,玉玦內有養飼辦法,機緣巧合下為我所得,如今這雙僮兒就 快脫胎珠凝身出世了,具體靈姓如何我也不曉得,不過給你和王妃做一對琴劍僮兒當沒什麼問題,且他倆成身後能夠游走於陰陽,有什麼事情你可靠他倆隨時傳訊于 陰陽司。”

    顧小君目光款款,望著蘇景:“陰陽司也元氣大傷,最近這段時曰必定公務繁忙,封天都太多事情等我回去幫忙,你與不聽姑 娘大喜之時我怕是脫不開身,就不上來了,以此禮提前恭賀王駕與王妃舉案齊眉、萬年好合,還有早生貴子百子千孫!”說完,將錦盒塞入蘇景手中,同時送上一個 柔柔笑容,又邁步走到不聽面前恭喜幾句,隨後身形一轉化作黑風,這就要往地下去鑽。

    不料就在此刻忽然三聲怪叫傳來:“先別走!”三屍急赤白臉自三個方向飛撲而來。

    下一刻黑風散去顧小君重新顯形,左手按住雷動的大頭、右手撐住拈花的胖臉、左腳讀力右腿彈出抵住赤目的胸口,難為她重傷如此還能有如此反應、擋下了三屍的撲抱:“有話就說,少來撲人。”

    三屍早早收力,否則顧小君萬萬擋不住。三屍笑嘻嘻,拉著女差官走到一旁去,你一言我一語好一番囉嗦,蘇景未去偷聽,但不用想也能猜到他們在囑咐顧小君:阿骨王大婚喜事,陰陽司大小官員可一定一定得來喝杯喜酒!

    兩界皆傷,所幸陰陽司判官還能遁入陽間,就剩這一根竹杠可敲了......

    假裝沒看見三屍所為,蘇景逕自去找不聽,小妖女背負雙手亭亭玉立,口中在和小金蟾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可那雙滿是笑意、情意的眸子早都矚目于蘇景。眼見他向著自己走來,一貫爽朗大方的莫耶女子目光居然亂了一下...還有臉紅。

    但很快,俏目重抬,繼續望向蘇景,笑意更濃了。

    可惜,還沒等蘇景走到不聽面前,自有不識相之人攔住了去路——傷得都快碎了的裘平安,由幾個血衣奴攙扶著攔住蘇景:“你給個痛快話唄,男儐相,到底是我還是小白臉子?”

    “小白臉是誰?”蘇景讓他問懵了。

    “我。”小相柳冷聲相應,被幾個惡人磨扶著從另個方向走來,到底是南荒出身的妖怪,會講漢話卻難精通,不覺得小白臉這詞如何,他本來臉膛就白,比裘平安白多了。

    其實選誰蘇景都開心,可不選誰都不合適,此時不遠處不聽笑吟吟開口:“莫耶習俗,男儐相越多越好,這才顯得新人家門深厚、新郎本人交遊廣闊。誰家若只能找來一兩個男儐相,我們莫耶娘都不稀得去嫁。”

    此話真偽無從分辨,不過幫蘇景解圍之意倒是更重些,塵霄生聞言笑道:“那我也湊一個!”

    三屍中赤目回頭:“師兄你不成,把蘇景比下去了可大大不妙。”說完,又看了看塵霄生身邊林清畔,顯然林師兄老臉老眼的能更襯蘇景精神,赤目滿意:“林師兄倒是可以作個男儐相。”

    林清畔失笑,不論年紀只說面貌,放眼天下可找得出這麼老的男儐相麼。

    話題一起,熱鬧立刻就來了,三屍就此放走了顧小君,圍攏蘇景面前一一細數男儐相人選,口水橫飛煞有介事,人家新娘子說得明白:人越多越有面子,三個矮子都自詡仙家,那是當真要臉要面的大宗師!

    尤其雷動老成持重思慮成熟,舉一反三,莫耶男家要多儐相,女家自也不能太寒磣,可小不聽在此間實在沒幾個朋友……三屍商量幾句,把自家海靈媳婦兒送去給不聽做女儐相以狀家威,可如此一來,三屍兄弟自然而言也就成了男儐相。

    雷動‘嘿’一聲:“能請得你我三仙兄弟為伴喜,也算是蘇景的排場了!”

    另兩個矮子齊齊點頭:“便宜蘇鏘鏘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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