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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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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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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章 微臣不敢

熙宗暫時在浩蕩台週邊,一座還算完整的神殿中休憩,梁辛隨著指揮使快步趕去。

     大殿前的空地上,青衣衛層層侍立,也不知道是皇帝從京裡帶來的天字院,還是指揮使埋伏在鎮山的精銳。

     內臣通報,皇帝宣召,梁辛學著石林的樣子,躬身彎腰,一溜小碎步進入大殿。

     一直走到臨時架設的龍書案之前,石林整肅衣衫高呼萬歲,正要下跪,熙宗揮了揮手,說道:“免了,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吧。”小宮娥和老太監肅立皇帝身後。

     初冬時節晝短夜長,此刻已經是傍晚時分,天光暗淡,本就毫無生氣的大殿中,更顯得陰森了。偌大的一座神殿中,算上剛剛進來的兩個青衣,一共也只有五個人,空空蕩蕩的讓人有些心慌。

     梁辛偷眼去看皇帝,也許是大殿陰晦,熙宗全沒了白天與修士周旋時的親和,而是淡淡的透著幾分煞氣,正坐在書案後愣愣出神,仿佛在想著什麼,並沒有馬上去理會兩個青衣。

     書案上,青花鸚鵡牡丹爐中,龍誕香氤氳飄渺……

     過了一會,熙宗才終於回過神來,臉上又恢復了生氣,饒有興趣的望向梁辛:“九龍青衣,遊騎粱辛?梁磨刀?”

     梁辛學著話本上的記載,趕忙躬身:“微臣不敢。”琢磨了琢磨,覺得也沒啥不敢的,自己本來就叫這名字。

     熙宗神情不變,繼續道:“九龍司轄下三大院、同知、僉事、鎮撫、千戶……數萬青衣衛各歸其屬,唯獨遊騎游離各道序列之外,只聽指揮使調遣,青衣遊騎是非常位,便只有非常人居之,梁愛卿弱冠之年,手段卻犀利的很。”

     照往常,梁辛一般是傻笑兩聲,隨後脖子上的羊角脆鄭重點頭,可這次羊角脆在殿外二哥懷裡,梁辛又不知道該說啥,只好又重複了遍:“微臣不敢。”

     熙宗搖了搖頭:“不用總是不敢,你敢追查司天監,敢殺國師弟子,敢逼千煌動手,敢與麒麟激辯,這把膽色,放眼大洪也找不出幾個了。”

     梁辛突然覺得和皇帝說話挺省心的,又朗聲說道:“微臣不敢!”

     熙宗轉頭望向石林:“我說什麼,他都是用,微臣不敢,來應付,這種萬金油的手段,是你教的吧!”

     石林趕緊躬身:“陛下言重,微臣不……不會!”

     熙宗哈哈大笑,再度望向粱辛:“梁愛卿不用拘束,朝中臣子中竟有你這樣的賢良之才,聯只有歡喜之心!”說完頓了頓,又趕忙補充了句:“不許再說微臣不敢!”

     梁辛樂了,還沒想好不說不敢說什麼,熙宗又揮了揮手,對身後的大太監吩咐道:“看座!”

     老太監答應一聲,撒腿就向外跑,梁辛挺客氣,對著經過身邊的老太監小聲道:“站著就好,不用忙。”

     等不多時,老太監就抱著兩只繡墩跑回來,梁辛坐的穩當,根本沒注意指揮使只用屁股蹭著一點繡墩邊緣就坐。

     熙宗這才對梁辛再度開口:“你這趟差事做的很好,不過聯還有件事不明白。”

     說著,熙宗的雙手搭在書案上,身體微微向前,語氣中的笑意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的一乾二淨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熙宗語氣低沉,梁辛卻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想也不想的回答:“都是指揮使調度有方,微臣只是聽命行事。”

     石林的臉又黑了,在心裡破口大罵,忙不迭的站起來:“微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不過……”

指揮使為人老辣,雖然也不明白皇帝的話,但總能猜到大致與今天的案子有關,在略略停頓之後重新開口,滿面惶恐,可語氣認真:“人字院鄞州僉事曲青石,或許在心性上有幾分陰鷙,可為人重義,盡忠職守,對朝廷更是忠心耿耿,否則微臣也不會予以重任。”

     熙宗沒說什麼,示意石林繼續說下去。

     “憑著微臣對他的了解,曲青石就算真的與東海乾有什麼恩怨,要報仇的話,也不會陷朝廷手兩難之境。臣篤定,曲青石不會是乾山案的元兇,所以才先後派遣三名遊騎,其中兩人都被妖僧座下的高手重傷,只有梁磨刀……”

     熙宗搖搖頭:“有功則賞,現在就不用訴苦了。”說著,他又望向梁辛:“你是怎麼發現國師是妖人的?”

     國師篡改中土風水的事情,石林未提,粱辛自然也不會多說,只是回答道:“我在免幾丘,為了護著一些要被司天監滅口的差官,與妖僧首徒海棠和尚鬥了一場,結果發現這個和尚身負玄機境修為。弟子都是五步修士,妖僧的修為更不用說了,這便可疑的很了。”

     說著,梁辛擺出了個得意的笑容:“其實,自始至終我也不知道國師到底是不是真兇,我不過是抓住這點可疑不放手而已。”

     看樣子,皇帝還不知道國師改變天下靈氣的事情,少了這個關鍵,自然分辨不出梁辛在說謊,熙宗看著兩個青衣沉默了一會,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如此說來,便是巧合了?”跟著他自己又搖搖頭,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不是巧合,嘿,九龍司果然不是好惹的!”

     石林額角見汗,再也坐不住了,躬著身子,小聲說道:“陛下,微臣愚鈍,不敢胡亂揣摩……”

     不等他說完,熙宗就哈的一聲大笑了出來:“愚鈍不愚鈍,聯還不知道麼,石愛卿不用太謙虛了吧!”隨即也不等石林再說什麼,就轉回頭,對著身後的小宮娥笑道:“還是請齊大家來說說吧!”

     無論是誰,只要能擊敗麒麟和尚,都當得起‘大家’這兩個字。

     梁辛細看之下,小宮娥的臉蛋紅撲撲的,臉上掛著些少女的羞赧,可眉宇間卻凝著一份無論如何也抹之不掉的從容,兩種截然相反的表情匯集在一張臉上,卻絲毫不嫌突兀、矛盾。

     小宮娥腳步輕移從熙宗的身後繞出來,對著梁辛和石林輕聲道:“卸甲山城,六祥瑞,嘉禾齊青。”

     卸甲山城六大祥瑞,分別是白狼、赤兔、蒼鳥、紅燕、嘉禾、芝草。這是六個人,在門宗內的地位,相當於長老一職,只不過稱呼上特別了些。

     齊青的身份,與大洪臺上的顧回頭、秦孑一樣,都是八大天門中的重要人物。

     梁辛和石林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滿腹的心竅,齊青的身份一確定,他們便基本明白怎麼回事了。

     東海乾被炸,五大三粗派下來查案的高手,早已與熙宗勾連,將目標鎖定在國師身上。先前東海乾與朝廷的對峙、一線天出面和稀泥等等,都是迷惑真兇的障眼法。

     於五大三粗而言,輯拿真兇固然重要,可更要緊的是找出天下靈元被改變的關鍵,並將其恢復。所以才串通熙宗,將追捕凶犯的重任交給兩位國師。

     國師出手對付輯拿曲青石、柳亦的整個過程,齊青一直在一旁窺測,一來為了能夠確定兩個和尚的黨羽;二來,國師要辦鐵案,同時還要掩藏自己、消除證據,這其間難免會露出破綻。

     說到這裡,齊青微微皺眉,望向兩個青衣:“最近這段時間,我們一直跟住了同師和他座下的那些弟子,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們……”

梁辛的臉沉了下來,自鄞洲到鎮山,一路之上,梁辛幾度與國師弟子相遇、苦戰,大批青衣無辜慘死,五大三粗只在一旁窺探、看熱鬧。

     齊青沒注意粱辛的表情,而是繼續道:“唯獨解鈴鎮,當時是一位指夕道宗的師兄負責跟蹤、追查,可這位師兄在無意間得罪了一個厲害的隱修,一番拼鬥之下,錯過了解鈴鎮的事情。”說著,把詢問的目光望向了兩位青衣。

     梁辛懶得理他,可石林也沒說實話,根本不提趙慶和暗樁,只把解鈴鎮說成個普通小鎮:“國師座下五大弟子不知為何圍攻解鈴鎮,粱磨刀恰巧路過,見妖僧為虐,傳出玉令召集附近青衣,惡戰之後,國師的幾個弟子伏誅,可解鈴鎮也被屠滅,來付援的青衣更是傷亡慘重。”

     齊青點了點頭,向下說道:“兩個妖僧行事縝密,我們沒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至於今天的三堂會審,本來是要想當著天下修士的面,當場輯拿這對妖僧的。”

     梁辛點點頭:“結果讓妖人跑了,明知他們兩個是六步高手,你們就派來三個人抓,沒反被妖僧打敗就算不錯了。”

     齊青絲毫不以為意,對著梁辛回以苦笑:“八大天門之中,五道宗三俗門,三個俗家門派的人都已經現身,那五個道宗又怎麼可能不派人來。”

     梁辛這才知道……五大三粗,一共派出了八個高手,以八敵二,本以為是萬無一失了,可誰也沒想到,麒麟和千煌的身上,竟然還帶著傳說中的寶貝,當著所有人的面逃掉了。

     五個隱藏在暗中的道宗高手當然不會在跳出來丟人,暗中隱遁而去,在方圓千里內開始仔細撥索。

     說完之後,齊青伸出小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蛋,呼出了口悶氣:“事情便是如此了。”

     這次三堂會審,八大天門出手,雖然重創了兩個妖僧,可實際上卻一敗塗地,不僅沒能抓到人,更沒能找出天下靈元變化的原因。

     梁辛呵呵的笑了,搖著頭說道:“弄出這麼多噱頭,還不如一開始就抓了那兩個妖僧逼供。”

     “誰說不是呢……”齊青滿臉的無奈:“不過,邪道上的人天性兇頑,被抓之後多半會有防不勝防的法子來自盡,而且,這場三堂會審,也是有名堂的。”

     今天的三堂會審,熱鬧隆重,與其說是請天下修士工作中正來審犯人,倒不如說是‘五大三粗’聯手發動雷霆一擊,當場擒拿兩個妖僧,以揚刀立威。

     齊青淡淡的說道:“最近這十幾年裡,常常有些邪道上的妖孽作祟,八大天門不出世已久,這次我們現身,既是為了震慴妖邪,也是為了凝聚人心!”說完,齊青轉身又回到了皇帝身後。

     梁辛本來還有些納丹,打完了妖僧,齊青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轉念一想也就明白,齊青還要一樁一樁的來核查這些年裡,兩個國師辦過的每一件公事,以期找出與天下靈元被改變的線索。

     梁辛心底冷笑,麒麟和乾煌改變中土風水,用的是水滴石穿的慢功夫,一項一項小工程,最終撼動了大風水,而這些工程沒有一件是國師親辦的,想要查出來談何容易!

     這時候,一陣歡快的木鈴聲,從齊青的身畔響起,齊青仔細傾聽的片刻,對著熙宗微笑道:石,秦師姐已經降服了那頭畜生,今日我現身出手,現在諸事落定,總要去和天下同道打個招呼的,去去就回。”

     說完,也不等熙宗點頭,身形一閃飄然而出。

     一直等齊青離開了大殿,熙宗才望向兩個青衣,問道:“現在,你們明白了?”

梁辛嘆了口氣,苦笑著點頭,回答道:“明白了,其實,咱們……微臣就算不追查,今天國師也難逃公道,我們咬住國師不放,根本是白費力氣。”

     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再回想大洪臺上的情形,一線天也好,皇帝也罷,的確誰也沒把曲青石、柳亦當做疑凶去質問,他們偶爾開口,也都是把話題不冷不熱的指向國師。

     在回想自己這幾個月裡,連番苦戰,歷經生死,無論是兔幾丘、解鈴鎮,還是與妖女合謀、鼻赴清涼破,所有的一切居然都是自尋煩惱,不過撿了個乾爹,落下了一身好本事倒是貨真價實的。

     熙宗卻搖頭而笑:“也不能這麼說,你今天的這場忙碌,雖然於救人無益,可是卻給聯掙出了一份大大的面子!嘿,要知道,八大天門追查國師,是機密中的機密,而大洪青衣,也和他們一樣,循著線索找到了真兇!這份凡人的手段,也讓那些仙家們瞧瞧!”

     梁辛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今天的表現,倒的的確確在天下修士面前,給自己、給乾爹、給兩位義兄、給先祖留下的九龍青衣,掙下了一份任誰也不敢小覷的榮光!

     至於朝廷的臉面,順便罷了……

     有臣子能幹如此,表現毫不遜色於修士中的高手,熙宗自然龍顏大悅,在褒獎了幾句之後,笑呵呵的賜了梁辛‘六品護衛常使’,御前帶刀,賞青林長刀。

     梁辛有點不明白,回頭看看石林,心說這就從青衣變成御前侍衛了?

     石林趕忙低聲喝道:“快謝恩!”

     護衛使是正經的六品侍衛,可護衛常使則是個閒職,平時該幹啥幹啥,就是多了個御賜的名頭,至於青林長刀,就比著繡春刀又長出三寸三分,也是個象徵。不過,無論是官銜,還是長刀,都只能是御賜,雖然不能算是見官大三級,但也是極高的榮譽了。

     這邊正忙碌著謝恩,突然一陣洪浩的歡呼聲,從大洪台的方向傳來,也知道天門裡的高手想修真道宣布了什麼好消息。

     熙宗興致很高,也不急著去打聽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和粱辛著實又閒聊了一會,這才揮手屏退兩人。

     兩人剛走了幾步,熙宗又喚住了他們,對著石林道:“這十幾年裡,朝廷開闢海運,卓有成效,不過海匪也鬧得越來越兇了,特別是東南的福陵沿海,不僅商船遭劫,現在連官船都不保險了。地,是大洪的地,海,也是大洪的海,你們青衣也不能光在地上跑,海上的事情,也是該管的,派能人!”說完,再度揮手,屏退了他們。

     等離開了大殿,梁辛才知道自己還是青衣遊騎,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石林一邊走著,一邊低聲問他:“你可知,我為何要隱瞞國師慕改風水之事?”

     梁辛撇嘴,冷曬道:“管他邪道正道,國師改了風水,對凡間是好事,當然不能說出去,否則修士們又要改回去。築好的堤壩要炸掉、修出的大路要被掩埋,幾十年裡的工程要在幾個月裡還原,這可不是小事。”

     石林點點頭:“你說的這是其一,其二則是,國師雖然是主謀,可真正去築壩修路的,卻是大洪朝的各級官員,事情若是張揚開,牽連到數百官員,那時朝政何在?而且……國師門生,也未必就不是好官,要慢慢考察替換的。”

     說完,石林側頭盯住梁辛:“你今天風頭太盛,我怕以後修真道上還會有人找你,風水的事情,即便死,也不能說的。”

     梁辛點頭答應,跟著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風水的事情,皇帝知道麼?”

     石林一笑,低聲回答:“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陛下都曾仔細的問過我,可自始至終,卻根本沒有和我說過‘解鈴鎮’這三個字,你說他知道不知道。”

     解鈴鎮那場惡戰,最後鬧出來的動靜極大,不僅整個小鎮煙消雲散,到最後連大洪鐵騎都被引來,這麼大的事情,熙宗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他卻沒問。

     沒問,便等若告訴了石林:沒有這件事。沒有那個人。

     石林的語氣,很有些清淡:“熙宗陛下,一代雄主!這件案子裡,國師對曲、柳下手,九龍司鬧得雞飛狗跳,陛下只是在旁邊看著,又何嘗不是想敲打敲打我這個青衣大老板!”

     梁辛不知道說啥,有心拍拍石林的肩膀,又覺得有點不合適。

     石林繼續感慨著:“大洪國運昌盛,每一代都是賢主明君,而且一代更勝一代啊!”

     這倒是實話,三百年間,大洪朝一共二十四位皇帝,除了從第二任開始篤信仙道之外,歷代洪皇都勵精圖治,而且很明顯的是,繼任者比起上一任,會更優秀,現在的中土,靈秀富足,早已遠遠的超過前朝最鼎盛時。

     感慨了兩句,石林搖頭笑道:“扯得遠了,梁磨刀,你真的要做青衣遊騎麼?”

     梁辛愣了愣,跟著放聲大笑,最後又壓低了聲音:“我怕要是我不做,你都交不了差!”連熙宗皇帝都已經見過了,石林這個青衣遊騎,已經‘弄假成真’了。

     石林也樂了:“你手裡那塊遊騎的牌子,你先用著,等你下次進京的時候,我再帶你去鑄造新牌,另外,有機會,把你這塊命牌的主人,帶來見我。”

     梁辛嚇了一跳,搖頭笑道:“我勸你,最好還是別見他。”

     石林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也沒有追問,而是莫名其妙的岔開了話題:“你認識不少高人,這些人裡,應該有身負大神通的吧?我指的是……回天之術。”

     梁辛皺眉:“要救誰?他怎麼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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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3: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二章 魔頭做主

小汐!”石棒的聲音低沉。

     啊!梁辛脫口驚呼,怒喝:“小汐怎麼了?”

     小汐的‘睚眥手’不僅會傷敵,也會反噬主人。

     平時‘睚眥手’被秘法封印,而這種封印,只有第一次最靈驗,能夠完全鎮住這份惡力。

     第二次再封印的時候,只能封住‘睚眥手’的八成力量,剩餘的兩成,會不停的流轉,慢慢摧垮主人的身體,現在的小汐,雖然還沒有到強弩之末的境地,但壽數絕超不過一年了。

     梁辛這纔明白,為什麼當初,小汐會說面對高手,她只能同歸於盡,而不是戰成平手。

     回想解鈴鎮惡戰之後,小汐雖然還是冷冰冰,可對梁辛已經少了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任誰知道自己只能再活一年,恐怕都不會、不願再桎梏著自己了!

     梁辛的臉色陰睛不定,不停的盤算著,石林雖然是凡人,但說一句‘手眼通天’絕不誇張,連他都束手無策,足見小汐的傷勢嚴重。說到救人,他倒真的認識一個手段高明的奇人 大司巫。

     可一想起大司巫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粱辛的心就一個勁的向下沉,上次全靠著自己湊巧手邊就有一只實心瓶,大司巫才答應出手救青墨,而這次呢,自己要靠什麼去換回小汐的性命?

     梁辛乾脆搖搖頭,想把煩惱甩出去,他本來就是打算,等三堂會審一結束,便立刻趕去草原看青墨,有什麼事都等見到大司巫再說。

     說不定,冷冰冰的黑袍司巫一見冰冷冷的白衣小汐,愛才之心大起,免費出手;

     說不定,到了草原時乾爹已經魔功盡復,把大司巫打了一頓,大司巫就高高興興的同意救人了……想到這梁辛忍不住笑了,有什麼事,都等見了面再說吧,事情只要有希望,便有可為。

     梁辛笑的不怎麼好看:“讓小汐跟我走,我試著想辦法。”

     石林點頭,隨即岔開了話題:“那對無常鬼,他們知道風水之事,留不得的。”

     梁辛嚇了一跳,搖頭道:“我帶走,保證不會洩露風水的事情,放心吧。”

     石林似手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微微一笑:“便依你,其實,這兩個人知道的事情,重的很,留下來也未必就是壞事!”不光是通天眼、中土風水,莊不周和宋恭謹還是銅川慘禍中的幸存者,當初東籬先生的‘仙禍’,他們可聽了個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積德,黑白無常一輩子渾渾噩噩,可所知之事,隨便拿出來一樣,都會引來朝廷、修真道的追殺和滅口!

     說起東籬先生的‘仙禍’,石林又問粱辛:“東籬公布出來的,修真道上的那幾十樁案子,你怎麼看?”

     梁辛搖了搖頭,自從銅川被毀,他就開始疲於奔命,為了青墨和兩個義兄忙碌奔走,根本沒有想過這個事情,不過,因為這些案子、南陽和瑯都,他對修真的正邪兩道,早就沒了一點好印象。

     “我對梁大人,絕無詆毀之意,這點你要明白才好!”石林先墊了句話,這才繼續道:“但是梁大人佈置宣葆炯,去引出這場仙禍,行事上有些偏執了,千百年前正邪惡戰,攪得中土民不聊生,如果現在修真道再亂起來……比著當年的慘禍恐怕也不遑多讓!大洪盛世,天下安昌,隨便問問哪個凡人百姓,也只求能這樣過下去,千萬不要亂啊。”

     石林又嘆了口氣:“梁大人手段通天,也許他有什麼辦法,既能讓修士內鬥,又不會牽連凡間,可你我都沒有這個本事的。”

說完之後,石林目光炯炯,望住梁辛:“所以,仙禍這個事情,你要給我交待一句,我才能放心。”

     說實話,梁辛是第一次去用心想這個事情,對千修士無視凡人死活,他義憤填膺,可對於宣葆炯抬手誅殺修士,也心有戚戚。在琢磨了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修士從不想凡人死活,你怎麼看。”

     石林實話實說:“修士的力量遠超凡人,又斷滅凡情,他們不是不把凡人當人,而是不把自己當成人了,這就好像……凡人殺牛宰羊,不用顧忌,踩過個螞蟻窩,看也不看,一個道理的。”

     梁辛瞇了下眼睛,雙眉緊鎖:“怎麼你也會這麼想?”

     石林苦笑:“那我應該怎麼想?”

     “交流。因為能交流,所以便不對勁了。”梁辛的臉色很不好看:“如果牛羊能操著你老家的口音,和你說說笑笑,如果螞蟻見你踏足過來,驚慌失措的提醒你小心,你會怎麼樣?”

     石林先是愕然,隨即深深的吸了口氣,也瞇起了眼睛。

     梁辛聲音低沉:“我沒什麼見識,只是覺得,修士參悟天道,和凡人讀書習武一樣,都算是份上進之心。

     為求長生斷滅凡情,不再把自己當人,也無可厚非。可錯在,你可以不把自己當人,但不能不把別人當人!修士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也是爹娘生養,第一口奶是娘給的,第一句話是爹教的,第一本書是先生指點的,即便不論這些,他們修道之後,不用吃飯了,不用睡覺了,可那些‘仙家樓閣’是誰給建的?他們煉法寶用的銅精鐵髓是誰開採的?他們穿的衣服布料是誰紡織的?門宗甲的蠟燭、神像、蒲團甚至桌椅板凳,哪一樣不走出自凡人工匠之手?”

     說著,梁辛停頓了一下,直到石林點頭,才繼續道:“修真,沒錯。可修真之後自以為高人一等,錯了。斷滅凡情,有情可原。可斷滅掉的不只是凡情,連實情都一起斷滅掉了,就死有餘辜了!”

     石林一笑:“實情?有意思的說法,實情就是……修士仍在人間,自己卻不肯承認!”

     梁辛點頭:“不錯,這就是實情。”

     石林嘆了口氣,雙手背後挺起了胸膛,毫不掩飾臉上的森冷:“所以呢?你要追著梁大人的志願,無論如何也要毀掉修真道?寧可凡間生靈塗炭,天下大亂!”

     不料梁辛卻搖了搖頭:“也不是,修士視凡人如草芥,視若無物,錯的離譜;可凡人把修士當做蟲豸,動輒殺之,也是不對的,說到底,能彼此交流,便沒有牛羊螻蟻,都是人!”

     說完,梁辛笑了:“扯得太遠了,我要去見青墨,我要想辦法救小汐,現在管不了別的,東籬先生的仙禍麼,你放心,當初他就和我說過,他們搬山,是為了我家先祖,我家先祖搬山,是為了中土百姓!”

     石林皺眉:“你說的什麼啊!”

     梁辛大笑:“反正仙禍這個事情,我還沒想好,我答應你,要是有一天我想好了,做之前肯定會先來找你商量!”

     石林沒再說什麼,喚過手下開始安排梁辛等人的行程。

     梁辛這才回到乾爹和兩位義兄身邊,先低聲把大殿上的事情簡單交代了一下,隨即拉開話題,把自己出山之後直到現在的事情,以及青墨受傷的始末,都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當然沒敢說青墨喜歡柳亦。

     曲青石全身上下都冒起了暴氣,目光虐戾,最後卻搖頭長嘆:“只盼著大司巫真有本事救人才好!”

     柳亦安慰道:“咱們兄弟都在鄞州當差,誰不知道草原上的巫士神奇,大司巫答應出手,無妨的!”

兩位義兄翻案脫罪,官復原職,另外還得了兩個月的假期,這一趟自然要跟著梁辛一起去看青墨。

     幾個人正聊著,黑白無常和小汐都過來了,另外與梁辛一起從免幾丘一路轉戰,最終喇下的六個聾子青衣也來了,奉石林的命令,以熊大維為首的六個青衣,以後便跟著梁辛了。

     梁辛又驚又喜,而曲青石與舊部重逢,當然也有一番唏噓。

     黑白無常一到,還是和以前一樣,和這個打招呼,給那個請安,對著眾人絮絮叨叨的客氣個不停,別人都嫌他們兩個聒噪,唯獨乾爹將岸,皺著眉頭,始終把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掃來掃去。

     在老魔頭的目光下,兩位喪鋪掌櫃的越笑越僵硬,哥倆的眼神也開始遊散起來,四下亂飄著,將岸突然冷哼了一聲,雙手探出,在他們的眉心飛快的敲了幾下。

     只聽兩人同時慘叫了一聲,隨即全身顫抖,一層青黑色,肉眼可見的從他們的皮膚上蔓延開來,沒用一會功夫,兩個人全都變成了陰慘慘的死人模樣!

     梁辛哪想到的乾爹會突然出手殺人,來不及阻攔,一時間愕立當堂。

     柳亦看得直打冷顫,忙不迭的向旁邊擠去,努力離他們遠些,苦笑著對將岸說:“老爺子,他們得罪您老了?出手就要了他們的小命。”

     將岸冷笑著搖頭:“不是我傷他們,是他們以前幾十年裡終日與鬼為伴,早被陰氣侵染卻不自知,我不過是把他們身體裡的陰氣激起來,看看還有救沒救!”說著,頓了頓:“上次在指揮使帳篷見到他們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不過當時大事當前,顧不上管他們。”

     黑白無常現在就是副死人的樣等,可是五感還在,神智未失,全身都冰冷僵硬,好像被凍在冰塊了的感覺,聞言後嚇得魂飛天外,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將岸繼續搖頭:“戾氣燻染,病入膏盲,我是救不了了,不過,草原上的大司巫,修行的喪門巫術,也許有辦法!”

     梁辛一聽,踏實了,又多了兩個去看病的!

     過了一陣,大車準備妥當,一共三架馬車,小汐自己一乘,黑白無常一乘,梁辛父子兄弟四人一乘,六名聾子青衣騎馬相隨。

     雖然沒有任務在身,可六個聾子青衣依舊一絲不芶,一人遠在頭前三裡探路,一個綴後二裡斷後,其餘四人護在左右。一行人就此上路,一路向北,趕往草原。

     愛屋及烏,將岸對曲青石、柳亦兩人也印象不錯,四個人在車裡談談說說,倒也融洽的很,在聽說了小汐的情況之後,將岸皺眉沉思,良久不語。

     柳亦從旁邊瞎出主意:“睚眥手作祟,砍掉它不不就好了,丟一隻手牟,總比丟掉小命來的刮算!”說著,還得意洋洋的甩了甩自己的斷手。

     隨即,將岸的臉上又顯出了思索的神情:“小汐的毛病,就出在睚眥之力上,睚眥,嗜殺好鬥,奪盡天下!這股力道見到什麼都要去奪,甚至連主人的身體也不例外,要想治癒,就要想辦法把睚眥惡力從小汐的身體裡剝離出去……”說著,將岸搖搖頭,他明白理論,但實際上如何才能把小汐的力量從身體剝離,卻還不傷害小汐,他暫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柳亦見眾人都沉默不語,呵呵笑著岔開話了話題,扯天扯地的閒聊,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自己被國師抓走之後威武不屈,痛斥妖僧誤國,照著他的說法推斷下去,大洪臺上根本不用梁辛出手,自己光靠一張嘴,就能把國師麒麟和千煌說的無地自容,當著天下修士的面橫刀自刎。

老魔頭聽的哈哈大笑,隨即一拍梁辛的肩膀,說道:“坐對面去,我有話說。”

     四個人本來兩兩對坐,這下變成了三兄弟做成一排面著將岸。一直在老魔頭懷裡撅著屁股睡覺的羊角脆,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跳過去和三兄弟坐成一排。

     將岸這才緩緩開口:“柳亦、曲青石,你們是磨刀兒的兄長,論起來,我總算是個長輩,現下裡有件事,老頭子要和你們交代清楚!”

     梁辛心中一喜,乾爹見識通天手段驚人,現在把兩位義兄也當成了晚輩,不用說,肯定會有大好處。

     三兄弟挺直身板,正容端坐,羊角脆莊重點頭,示意將岸繼續。

     老魔頭先看了梁辛一眼,又望向了曲青石,最後卻把目光停留在了柳亦的臉上,沉聲道:“不光你們三兄弟,還有草原上的那個叫曲青墨的小丫頭,和磨刀兒一起長大,又為了救他險些丟了性命,她的事情,老夫一定會管。

     雖然還沒見過面,可她已經是老夫的青墨兒了!”

     曲青石神情茫然,柳亦面色迷惑,梁辛卻猜到了老頭子要說什麼,嚇得張開就要阻攔,將岸呵斥道:“閉嘴!”目光依舊牢牢盯著柳亦:“你可知,我那青墨兒,自幼便喜歡你,小小的一顆心肝全都系在你的身上,臨死之時,只想能見見你!”

     柳亦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話是說給老三的吧?老頭怎麼光盯著我,他別斜視吧?

     這時,老魔頭突然問了句:“柳亦,結婚了沒?”

     柳亦腦子裡嗡的一聲,下意識的搖搖頭。

     “柳亦啊,我聽磨刀兒說,青墨兒長相恬怡,身份和本領更不用廢話,此刻你們父母都不在身邊,老夫又是你們的長輩,便做主定下這件事了!”

     老魔頭說完,得意一笑,琢磨了琢磨,笑的更開心了。

     三兄弟卻如遭雷亟,全都呆坐當堂,柳老大失魂落魄,曲老二瞠目結舌,梁老三啞口無言,只有羊角脆神色沉穩,緩緩點頭……

     片刻之後,曲青石的身上又冒起了寒氣,緩緩的轉過頭,先望向梁辛:“青墨真的喜歡柳亦?”

     梁辛趕緊點頭:“這個錯不了……”本來還想再多說兩句,結果感覺二哥的眼神像刀子,趕緊閉上了嘴巴。

     曲青石長長地吸氣,又把眼神轉向柳亦,柳老太現在還張著大嘴,看樣子能把曲青石吞下去似的。

     迎上上老二的目光之後,柳黑子明顯身體一顫,就那麼張著大嘴,嗚哩嗚嚕,模模糊糊的說了句什麼,誰也聽不懂。

     曲青石白眉一軒:“……”他也不知道該說點啥。

     柳亦翻轉雙手,左手按住白己的後腦勺,右手對著下巴一托,這才把嘴巴閉上,梁辛愣了愣,隨即明白了,老大剛才下巴脫臼了。

     柳亦的表情,已經複雜得亂了套,愕然有之,恐懼有之,驚喜有之,隱隱的還藏著那麼一點點得意,而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太,同樣瞪著曲青石,就那麼過了半晌,抽動著嘴角,做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訕訕的小聲道:“這孩予,不,這姑娘,她的心思我竟然全不知道……我長她十五歲零七個月又九天。。。。。。”

曲音石冷笑:“你算得還真清楚!”

     老魔頭將岸一揮手,繼續大包大攬,問柳亦:“哪來那麼多廢話,你就說,你喜歡青墨兒麼?”

     柳亦嘿嘿訕笑:“這個……若不提的話我可從來沒想過,提起來了,突然覺得、覺得歡喜的很!”說著,柳亦竟然臉紅了,神情裡還有幾分扭捏,梁辛可是做夢也想不利,這個表情會出現在老大的臉上。

     將岸又望向曲青石:“你是青墨兒的兄長,怎麼看?”

     曲音石臭著臉孔,眨巴了兩下眼睛,豎起了三根手指頭:“第一,青墨還小,有時候小孩子的情懷做不得準……難保以後大了些,不會有變化。”

     將岸倒是點了點投,柳亦明顯緊張了起來,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辯駁兩句,可又找不到話頭。

     梁辛也覺得事情要糟糕,不料曲青石卻話鋒一轉:“所以,總還要有一兩年的功夫,相處來看看。”此言一出,梁辛歡呼一聲,老魔頭哈哈太笑,柳黑子滿臉感激得已經無法形容了。

     曲音石神色不變,繼續道:“第二……”剛說了兩個宇,曲音石突然狠狠的一揮手,表情像笑更像哭:“還第二個屁,青墨喜歡就是了……怎麼會喜歡他?!”

     梁辛可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住兩位義兄哈哈太笑,打從心眼裡溢出來的開心全都掛在了臉上。

     曲青石還瞪著他那雙陰森森的眼睛,堅持了一陣之後,也忍不住搖頭苦笑,他和柳亦相交多年,名義上是上下級,可早在認識梁辛之前,兩人就推心置腹肝膽相照,真把妹妹託付給他倒也盡可放心,只不過這事來的實在太突然,一時誰他還真繞不過來這個大彎子。

     曲青石就從來沒想過,妹妹竟然會喜歡柳黑子。

     柳亦也還在懵著,過了半晌才恢復了原狀,小心翼翼的對著曲青石喊了句:“舅舅?”

     這個‘舅舅’是指著孩子叫的,意思是‘孩子他舅’,柳亦是冀州人士,當地習俗便是如此。

     曲青石就好像被暗器打到似的,眼角嘴角都是一抽,瞪著柳亦陰聲道:“你再喊一遍?”

     柳亦大笑,伸出胳膊攬住了曲青石,使勁的搖晃著。

     將岸坐在對面,又沉聲開口:“做男人的,有錢有權,難免會有些臭毛病,以前我不管,以後你若對不起青墨兒,我一定出手!”

     柳亦趕忙點頭,隨後和曲青石對望了一眼,兄弟倆居然默契一笑。

     將岸的囑咐,本來應該由曲青石說,不過這便是兄弟了,曲青石明白,柳亦和青墨將來或許會不合而散,但柳亦就算衝著他這個‘舅舅’也不會做出對不起青墨的事情,這句話,不用說!

     老魔頭幾世為人,卻生平第一次做成了一樁大媒,那份開心無以言表,老臉都樂成了一朵花,大車裡笑聲不斷,倒是柳亦,一直所答非所問的,明顯心不在焉了。

     曲青石也還有點耿耿於懷,皺眉望著梁辛,低聲問:“你不喜歡青墨?”

     “喜歡的,不過不是那種喜歡……”說著,梁辛心裡突然想去看看小汐。

     想去,就去了。

     三架馬車依舊奔馳,跟義兄與乾爹打了個招呼,梁辛身子一晃,已經躍到了小汐馬車的後轍上,抬手在車廂上輕敲了幾下:“睡了沒?”此時天色已晚,不過眾人都不覺疲倦,正連夜趕路。

     小汐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梁辛閃身,坐到了小汐的對面,車廂中,清清淡淡的香氣,小汐正單手托腮,沒去看梁辛,而是透過側窗,默默望著外面:“有事?”

     外面,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粱辛隨口就能編出二十個理由,不過還皋搖搖頭,笑道:“沒事。”

     小汐這才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了梁辛一眼,從自己的座位下一摸,手中便多了一個小小的酒壇,拍在封泥,酒香四溢。

     梁辛哈的一聲笑:“我那車裡就沒有,這趟可來對了!”

     小汐沒理會梁辛,而是將雙唇湊到酒壇前,先是輕輕抿了一口,隨後,手托小壇,微微仰頭,一口一口,竟然把這壇好酒喝了個精光,一滴也沒給梁辛留。

     粱辛眨巴著眼睛,從一旁愣愣的看著,挺想說句:給我也嘗嘗唄…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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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3: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三章 事事有趣

四兩的小壇,一飲而盡,小汐酒量很好,臉色絲毫未變,只是雙唇更加的艷了,卻顯得臉色愈發蒼白。

  小汐喝完酒,淡淡開口:“你能喝多少?”

  梁辛笑著回答:“慢慢喝的話,一斤總不會醉的,要是照著你剛才的喝法,半斤也喝不下去。那個,還有酒麼?”說著,眼睛在小汐的座位下面掃來掃去。

  小汐一指梁辛的座位:“你那邊下面也有……”

  話還沒說完,梁辛就已經把酒掏了出來,揭開之後喝了一口,隨即伸著舌頭笑道:“好傢伙,這是草原上的悶例驢!”他在銅川開過飯館,沒少賣這種酒,不過這一壇的味道要醇烈的多,入口雖然辛辣卻不燒嗓子,後味短暫卻是炸開來的痛快,顯然不是凡品。

  小汐好像笑了笑,笑紋一閃而過,映在梁辛眼裡也只粲然了瞬間,便重新落寞了:“喝不慣的話就換,很多種的。”說著,隨手把手中的空壇扔掉,再度俯身,這次摸出來的是是一只晶瑩的青瓷瓶,瓶子上彎彎曲曲的撰著兩個古字:桑落。

  ‘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攜一鬥,遠送瀟湘故人’

  桑落酒。

  小汐沒再如上一壇那樣一飲而盡,而是小口的抿著,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

  梁辛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幸好他有一壇‘悶倒驢’。

  兩個人就這麼對坐著,不發一言。小汐自顧自的喝著自己的栗落,梁辛也在喝,但卻不是自己喝,他在看著小汐,只要小汐喝一口,他便跟一口。

  可小半壇之後,粱辛漸漸忙活了起來,小汐似乎發現了他在跟住自己,開始耍壞,時而舉起來不喝又放下,時而連著舉兩次喝兩口……梁辛從未見過小汐調皮,一時間手忙腳亂。

  小汐終於笑出了聲。輕笑玲瓏,在車廂裡盪壤開去,梁辛開心之下,一口氣連喝了三大口,只覺得一股辣辣的熱氣,從肚子裡升起,騰騰的撞著頭頂,忍不住第二次哈的一聲大笑!

  “若只剩一年活,不知該幹些什麼。”小汐笑過之後,望向梁辛,目光清涼。

  梁辛微笑:“放心,你沒事……”

  “兩回事,不要往一起混。”小汐搖頭打斷了他:“我一直再想,卻想不出該幹什麼。”說著,小汐輕輕嘆了口氣:“沒主意了,不知道什麼才是有趣。”

  梁辛試探著說:“天下好玩的地方多得很,我知道苦乃山裡,有個猴兒谷。”他也就知道這個地方。

  小汐繼續搖頭:“草原、大海、高山、戈壁,我都去過,有人喜歡,說天下美景飽覽不盡,我卻不感興趣,山山水水不算乏味,可只剩一年,去看它們總覺得有些浪費。”說著,小汐揚起下頜,指了指粱辛:“你說吧,從小到大,有趣的事情,說來聽。”

  梁辛立刻開始用力回憶,可細想之下,卻有些發呆了。

  追著流星許願,樂此不疲:遇到老叔梁風習習,等他來送好吃的,刻苦練拳想著一朝脫困;苦乃山認識兩位兄長,幾次死到臨頭,拼過,活了;猴兒谷煉化真元,四步修士就會飛了;銅川的小買賣起起落落,不信賺不到錢;三堂會審費盡心思,誰都可以死,但兩位義兄要活……

  小汐看梁辛莫名其妙的開始發呆,也不去打擾他,又把目光投向黑漆潦的車外,不料過了片刻,梁辛突然喜滋滋的跳起來,也不落座,就那麼蹲到了自己的眼前。

  小汐嚇了一跳,以戰力卓著而深得指揮使器重的白衣遊騎,情不自禁的往裡縮了縮身子。

  梁辛壓根就沒注意這點細節,滿臉都是笑容,神神秘秘的對小汐道:“我仔細想過,這才發現,從小到大,原來我活的每一天……都有趣的很!”

  小汐挑了下眉毛,饒有興趣。

  “因為”,說著,梁辛又變得愁眉苦臉,想震耳發聵說出一番大道理,但是肚子裡墨水有限,到了最後,還是老實巴交的說大白話了:“只要沒死,就還有下一刻,只要有下一刻,誰知道會不會死!”

  小汐瞪大了眼睛,看看梁辛,又看了看他手裡的酒壇,嘟囔著:“喝多了吧?“

有盼頭,就得玩命,就算明天得死,但今天沒死,就還有盼頭”梁辛越著急越說不清楚,仰頭又喝了一大口悶倒驢,猛的福臨心智,第三次哈的大笑出聲:“希望,奶奶的,希望!別的罪戶活的愁眉苦臉,我卻搬梯子上房找流星!我娘怕小鬼不祥,我不管那套拼命練拳!十二歲時,玉石雙煞、四步邪修,五步高人,誰也不能攔著我活命……,我做什麼都覺得有趣,因為我看不見結果,看不見結果的事情,就有希望!”

  梁辛長篇大論,還是沒把事情說明白。

  小汐卻又笑了,也許是明白了,或者乾脆是不想再和這個笨嘴拙舌的傢伙費力,把自己手裡的瓷瓶塞給梁辛,同時伸手奪過悶倒驢:“跟你換,我這酒沒味道,把你的給我!”

  兩個少年換過酒瓶,小汐喝過‘悶倒驢’,一挑眉毛:“不錯!”

  梁辛喝過‘桑落’之後,陡然顯出了一副驚愕的神情,就好像一輩子吃生肉的野人突然嘗到了一盤宮保雞丁,瞪著小汐,滿臉惋惜的埋怨她不識貨:“這酒多好喝啊……”話音未落,兩個人同時放聲大笑!

  這一晚,梁辛已經笑了太多次,而這一生,小汐卻從未如此大笑!

  小汐笑出了眼淚,順著臉頰滴在衣襟上,滴在酒壇裡,梁辛伸手接了一滴,砸在手心裡,一轉眼就不見了……

  兩壇酒之後,小汐依舊沒醉,卻倦了,合身躺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梁辛,猶豫了下之後,輕輕的說:“等我睡熟,你再走。”梁辛點了點頭,等到一壇酒桑落喝宗,小汐輕輕睡去,他才躡手躡腳的離開。片刻後,梁辛又潛了回來,偷偷的從車座下面抱了四五壇好酒,跑了……


  等梁辛回到自己車上的時候,乾爹和兩位義兄已經閉目休息了。

  他們自鎮山啟程的時候,就已經日薄西山,不過眾人心情焦急,恨不得一步就跳進草原,第一晚便開始連夜趕路。

  大約子夜時分,官道上一片淒冷,只有粱辛這一隊人馬疾馳向北,梁辛正閉目養神,突然車子一陣顛簸,隨即駿馬嘶鳴,趕車的青衣衛大聲叱喝:“什麼人!”

  梁辛身體一晃躍出大車,只見車隊前方,有個人含笑而立,羅裙長袖三十出頭,離人谷三大祭酒之首,秦孑。

  疾奔之下驟然停頓,拉車的駿馬都有些不耐煩,用蹄子踏踏的敲打著路面。

  隨行的四名聾啞青衣已經亮出繡春刀,和秦孑對峙。

  梁辛吃了一驚,趕忙躍到四個青衣之前,秦孑的眼中根本沒有其他人,見梁辛出來了,對著他點頭微笑:“梁大人,你好。”

  梁辛命手下青衣收刀,也對著秦孑回報了一個笑容:“秦大家好,這大半夜的,有事?”

  秦孑背負雙手,微笑點頭:“今天在浩蕩臺上相見匆忙,有句話一直沒來得及詢問,等料理過那些俗務之後才知道,梁大人已經到了鎮山,這才急忙趕來。

  梁辛哦了一聲:“什麼話?”

  奏孑卻沒直接開口詢問,而是緩緩搖頭道:“這句話,不是秦孑自己問的,而是諸位天門的師兄,在見識過你的本事之後,要替八大天門來問。秦孑不過是受眾人所托,趕了上來口這一點,梁大人要先弄清楚才好。”

  梁辛有些莫名其妙,皺眉不語,只做了個手勢,示意秦孑繼續,而這時,身邊腳步聲響,乾爹已經緩步走了上來,和他並肩而立。

  秦孑對著將岸笑了笑:“前輩好!”說著,斂衽施禮,依得居然是民間規矩。

  隨後,秦孑才再度望向梁辛:“諸位天門的師兄們,想要問梁大人一句,你的身法,是如何修煉的。”

  就算是江湖武人,可以品評武功,但是也忌諱直接去問功法,將岸怪眼一翻,嘿嘿的冷笑著:“想知道怎麼練功,就要先學挨打!”

  秦孑神色不變,緩緩搖頭,絲毫沒有動怒或者要出手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說道:“梁大人的拳陣玄妙無比,以聲色境的修為打出了玄機境的力道,固然讓人驚愕不已,可比起你的身法來,卻又不值一提了。誰都看得出你未動真元,只憑身體,就能避開千煌的雷雲,這未免也太驚人了些!”

說著,秦孑突然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你在花陣裡的表現,我可沒敢告訴顧回頭、齊青他們,只說是我出手相護,你才活了下來。”

  梁辛被秦孑東一句,西一句搞得一頭霧水,當著明白人,他才懶得去動心思瞎猜,只是正色道:“秦大家有話就請直說。”

  “你的身法,沒有真元支持,卻能躲開玄機境的神通法術,梁大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本事,被凡人學去了、普及開,中土上的修士們,可就不值錢了。更何況,你的身份又是位大人。熙宗皇帝雄才大略,說不定一聲令下,大洪朝的軍卒人人修習你的本領……”秦孑的語氣清淡,聽不出什麼一絲一毫的感情:“諸位天門的師兄不放心的便是這一點,無奈各有要事在身,只有我是閒人一個,才託付我追上來,問清楚!”

  說著,秦孑頓了頓,繼續道:“其實,要弄清楚的不過是一點:這身法如果只有你能練,便無所謂了;可這身法若是人人能學,人人可練,那你便麻煩的很。”

  將岸滿臉的無所謂,笑道:“好傢伙,你這丫頭追上來,是要替修真道滅絕後患的。”

  不料秦孑卻大失方方的搖頭,笑著回答:“前輩言重了,要真想動手,我也犯不著說那許多的廢話了。我和梁大人共處花陣,他的身法又有突破,這件事也只有我知道。“

  隨即,秦孑直視梁辛,直呼其名:“梁辛,你以凡人之身避開五步雷雲的追襲,或許其他的天門師兄還有耐心看下情況再說;可你憑著這個身法,從兩個六步中階高手的戰團中逃脫,這件事要是讓顧回頭、齊青他們知道,直接就會出手殺掉你,以絕後患!”

  這時,曲青石也走了上來,也不打招呼,徑自對著秦子開口道:“秦大家趕上來,不僅沒有出手試探,還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我們,又是為了什麼?”

  秦孑正想回答,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在空氣中嗅了嗅,突然笑道:“原來有好酒!”伸手凌空一引,一個小酒壇就從小汐的車廂中飛到了她的手上,伸手捏碎封泥,先是嗅了嗅,雍容華貴的臉膛上,竟然顯出了一份貪婪的神情,揚起壇子喝了一大口,跟著滿是意外的問道:“好霸道,什麼酒?”

  小汐的聲音,冷冰冰的從後面傳來:“悶倒驢!”

  秦孑愕然,跟著也不以為意,咯咯的笑出了聲,又連著喝了兩口之後,這才再度開口:“八大天門裡,其他幾個門宗,七護法、六祥瑞、九重天……,唯獨離人谷,只有三祭酒。”

  梁辛會意,笑道:“離人谷的實力最弱?”

  秦孑點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也不能這麼算,應該說,離人谷重道而輕法,只求修天問道,不喜征戰仇殺。”

  這一點上,倒和苦乃山那位‘土行心法’的主人,頗有相似之處。

  離人谷在最初時,既不算正派也不算邪宗,只是隱世潛修參悟天道,可後來正邪之戰愈演愈烈,離人谷的神通法術雖然不多,但頗有獨到之處,曾經成為正邪兩道都要拉攏的對象。


  離人谷無法獨善其身,最終選擇了正道陣營。

  在正邪相爭的時候,論起實力,離人谷雖然強過普通的門宗,但是卻又弱於頂尖大派,到現在也是如此,八大天門之中,離人谷實力最差,不過比起‘九九歸一’而言,又高出了不少。

  而更重要的是,離人谷看重的是修行,是悟道,而不是自身的實力,在五大三粗裡,算是最不‘上進’的。

  離人谷的弟子大都本性恬和,不願隨便出手傷人,這次三堂會審是五大三粗的統一行動,離人谷無奈之下,才派出了秦孑。

  離人谷從來就沒有爭霸、獨大之心,秦孑更覺得梁辛有自己的身法無錯可言,不肯出手誅殺。除此之外,秦孑親身經歷的梁辛的身法突破,看出他的本領玄奧,打算放一份人情給他,於大家都有好處。

  秦孑說完,梁辛長身施禮:“秦大家的好意,梁磨刀記住了。以後,離人谷是朋友。……

  老魔頭將岸的神情也緩和了些,對著秦孑微微點頭,琢磨了片刻之後,語氣生冷的說道:“這個人情,老夫現在就還了。你的牡丹花陣雖然不錯,可牡丹是什麼?天生嬌貴,除了生的好看之外一無是處。用作道術法陣,耍起來香氣襲人, 紫嫣紅,但戰力卻大打折扣!”

秦孑先是皺眉,尋思了片刻之後,眼睛突然一亮!

  將岸見她受教,心情好了不少:“頑童打架,丟樹枝的不少,但是有誰丟過牡丹花?還不是因為牡丹砸人不疼!”

  梁辛覺得自己也算半個修士,聽的挺入神,搓著手心訕訕的問道:“啥意思啊乾爹?”

  將岸笑道:“離人谷,自古就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可是卻不明白花不如草的道理!如果牡丹花陣變成野草陣,威力會平添不少。”

  梁辛愕然,想著秦大家以後再動手,法訣之下青草飛揚……牲口都該樂了。

  秦孑卻滿臉喜色,她用道法,將牡丹花變成殺人利器,威力大了一萬倍,可如果入陣是的韌草、蒺藜、紫藤……趨陣的法術幾乎不用變,但是因為草木本身就要比鮮花更堅韌,陣法的威力自然會更大!

  其實也不能說秦孑沒見識,她的牡丹花陣是門宗裡一直傳承下來的,在低階時使用,還有迷惑心神的用處。可到了海天境之後,修士們心思堅定,花陣迷神的作用便以無效。

  不過離人谷的弟子在修煉的時候,就根本沒去想過這件事,只是按著慣性,一邊增加修為,一邊提高花陣的威力,從未想過超過四步之後,就該換花為草了。

  秦孑得了指點,對著老魔頭將岸連聲稱謝,這下大家打平,誰也不欠誰的,但卻平添了一份交情,皆大歡喜。

  又謝了幾句,秦孑這才轉向梁辛,笑問道:“時候差不多了,還要回去交差,你的身法,還要給我個說法。”

  梁辛還沒說話,將岸就從旁邊笑道:“冀州偏西,有座不太高的山,名叫岳陽。山中特產一種花臉狒狒,名曰不穀,來去如風,行動最是靈活不過。”

  秦孑滿臉納悶,苦笑點頭:“不錯,岳陽不穀,花臉韓弗,也算是異種,天下皆知。”

  將岸哈哈大笑,指著梁辛道:“這小子是猴娃,從小被韓韓抱養,所以才打下了根基,才能連成他的古怪身法,別人要想修煉這種身法,除非在襁褓時被不穀狒狒抱走才行!”老頭子的解釋雖然戲謔,但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說清楚了,梁辛的身法不是誰都能練的。

  秦孑大笑點頭,側目望向粱辛:“真的?”

  梁辛咬著牙點頭:“真的!”說著,踢腿轉臂,做了幾個靈活無比卻匪夷所思的動作,不說這幾個動作有多複雜,它們根本是普通人絕對不會想到的,乾脆了,就是猴子的雜耍。

  “我就是個猴娃!”梁辛回答的無比響亮,跟著回頭問他爹:“那您老的身法是怎麼練的?”

  一場大笑之後,秦孑與眾人別過,卻用傳聲入密的法子又問梁辛:“那個青衣老頭,魂力殘弱,命不久矣,和你交誼如何?”

  梁辛也不隱瞞,更不偷偷摸摸,正色道:“我們是親生的兄弟!”

  秦子略略琢磨了一下,笑道:“等你忙完了眼下的事情,帶著他來一趟離人谷吧!”

  梁辛霍然大喜:“你能幫他恢復?”

  秦孑揮了揮手,留下一句:“還不好說,但也不是全無希望!”話音落處,香風掠起,就此消失。

  梁辛先是哈哈大笑,片刻後徵然醒悟,對著天上大喊:“離人谷在哪……”

  秦孑走後,梁辛猶自開心不已,曲青石變成耄耋老者,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如果離人谷真有奇術能夠幫他恢復,那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至於秦孑為什麼要幫他們,在梁辛看來也簡單的很,這就是‘送佛送到西’的道理了,秦孑不曾為難梁辛,老魔頭點破她們的功法關鍵,雙方已經結下善緣,于秦孑而言,就不妨再多留下一份人情。

  現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眾人也要趕赴草原,先確定青墨的安健。好在曲青石還有時間,不急在這一刻。

  乍逢喜訊,曲青石不動聲色,但再度啟程之後,他也和柳亦一樣,變得心不在焉了,時不時都會嘴角抽抽,傻笑個片刻……

   樑辛在眼裡,高興在心裡,轉頭一看,發現乾爹竟然也在愣愣出神,雙眉緊緊鎖在一起,不知正在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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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丹鳳朝陽

一車四個人,三個滿腹心事,梁辛誰也不敢打擾銝銇銈銜,榤榨槏榽老實巴交的抱過羊角脆,拍著小猴的腦袋哄它睡覺。

     將岸這一番思索,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回過了神來,開口問道:“磨刀兒,為父的‘天下人間’,為何凡人不能學?”

     梁辛想也不想,立刻回答:“凡人雖然沒有道心,但是也沒有基礎真元,身體的強度達不到要求。”

     將岸點點頭,繼續問道:“不提天下人間,只提這第一階段的身法呢?凡人能不能學?”

     梁辛這次琢磨了一下,才開口:“單說身法的話,也是學不到的。”

     將岸所創的獨門身法,在最初時要依靠的,是身體對外界的敏銳感覺。

     梁辛能練成這種身法,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曾經有過五年的練氣基礎。修習土行心法的時候,真元流轉,梁辛的身體也得以改造,在很大程度,他對外界感知的敏銳也得以提高。

     同樣是在千煌的雷雲之下,梁辛能施展身法從容應對,是因為天雷未成型時,他的身體就已經有了感覺,繼而本能的去躲避;可如果是普通人,身體就算再怎麼本能、協調,無法提前感覺天雷線路,也只有死路一條。

     將岸點頭:“不錯,就是這個道理了。可是,如果有一種法子,能把身體對外界的感覺提升起來的話……”

     協調、本能的反應是可以晉練的,但身體對外界的感知與生俱來,想要提高就非得修真不可。

     梁辛眼睛一亮:“如果能有這樣的法子,您老的身法,天下凡人,人人可學!”

     將岸卻搖了搖頭,笑容裡有些殘忍:“我這法子是剛剛想出來的,就算真有用,也不是普通人能學到的!”說著,伸手撩開馬車的側簾,伸手對正在馬車側前方縱馬疾馳的聾子青衣指指點點,笑道:“回頭,回頭……”

     老魔頭指的青衣正是熊大維,熊大維跑在他們前面,耳朵又聾了,聽不到身後的動靜,根本不回頭,自顧自的催馬前行。

     將岸說了七八聲回頭,篤定的笑容漸漸僵硬……梁辛也把腦袋伸出來,看著熊大維的背影,對著乾爹呵呵笑道:“熊大維聽不到的,您老到底幹啥呢?”

     老魔頭神色尷尬,冷哼道:“他何止聽不到,他還是個十足笨蛋!”

     梁辛替熊大維冤枉:“可不能這麼說,這幾個青衣都是真正的好漢子……”他的話還沒說完,前面的熊大維突然轉回頭,神色間有些疑惑,隨即放慢了速度,與梁辛並排,操著模糊而生硬的語調:“大人找我有事?”

     將岸霍然發出一陣痛快無比的大笑聲,粱辛卻更糊塗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說你?”

     這便是身體的敏感了!

     不光是機敏警覺的青衣,就連普通人,有時走在街上,也會莫名其妙的感覺身後有人注視他。熊大維聽不到聲音,但是能感覺到背後正有人在看他、議論他,這才回過頭來。

     大笑聲中,將岸對著熊大維揮揮手,示意沒事,拉著梁辛一起縮回腦袋:“剛才咱們和秦孑說話的時候,有一匹拉車的馬,不耐煩的跺了幾下蹄子,四個聾子青衣幾乎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這件事落在我眼裡,就變得有趣了。你說,他們是感到了蹄子砸地的震動,還是感到了馬兒的焦躁?”

     說著,將岸又笑了起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用耳朵,只靠身體的感覺,就發現了身後的動靜!”

     柳亦的反應最快,眉毛一挑,追問道:“您是說,因為聾了,所以身體變得敏感了?”

曲青石的眼睛,習慣性的瞇了起來,粱辛有事沒事總喜歡瞇眼睛也是和他學的:“這幾個青衣都是我的部下,為人本來就機警的很,手上的功夫也很不錯。”說著,側頭看了看柳亦,認真的說:“都比你能打!”

     最初免幾丘上百多名青衣,人人都是曲青石的心腹愛將,毫不誇張的說,他們都是從鄞州數千人字青衣中挑出來的精銳。而最後,這群精銳也只剩下了六個。

     熊大維等人能活到最後,靠的絕不單單是運氣。

     柳亦笑的挺厚道,舅舅說啥就是啥。

     將岸點點頭:“這便走了,自幼習武,為人機警,底子本來就不錯,耳朵聾了之後,身體的感覺更容易被調動,只不過……還不夠!”

     梁辛現在已經明白義父的意思了,滿臉都是苦笑:“還不夠,光耳朵聾了還不夠!”

     將岸點了點頭:“想要徹底把身體的感覺提升上來,還要刺瞎雙眼、用火炭將鼻孔燙實,所以說,我的這個法子,也不是普通人能學到的。”

     這麼殘忍的辦法,就算熊大維同意,粱辛也不會答應,皺眉道:“要是用黑布蒙上眼睛,用竹夾夾住鼻子……”不等他說完,將岸就搖頭道:“不行,如果眼睛鼻子還在,即便蒙住,主人也會情不自禁的去依賴,明知道看不見,仍舊會使勁去看,身體的感覺還是無法得到鍛鍊,沒用的。”

     而柳亦也一本正經的開口:“老三,照你的法子,以後你手下這六大高手,頭戴黑布,鼻掛竹夾,殺氣騰騰的一出場……”柳亦再也說不下去了,摀住肚子哈哈大笑。

     曲青石正準備鄭重開口,結果也沒忍住笑了起來,這種笑話就怕去想,現在曲青石幾乎已經看到了壯得像堵牆似的熊大維,按照梁辛的打扮時出場的樣子,笑的愈發不可收拾了。

     直到半晌之後,曲青石才勉強止住笑聲,對梁辛父子道:“我在鄲州做事的時候,聽說草原巫士之中,有人會一種叫做‘催眠’的奇術,受術者會完全依照巫士所言,去做任何事。”

     一經提醒,將岸也想起了這門奇術,一拍大腿,笑道:“不錯!把這個給忘了,可以找巫士幫忙,催眠了那幾個青衣,讓他們以為自己沒有了眼睛、鼻子,等練成身法之後,才解開法術。”

     梁辛不知道這種神奇的本事,不過義父和二哥的話,他無比信任,熊大維等六個青衣和他一路拼殺肝膽相照,以後都跟在自己身邊,如果學會了義父的身法,好處不言而喻。

     大喜之下,梁辛把熊大維喚到車裡,仔細的把事情說了一遍,熊大維的臉上,先是驚愕,隨後而嚮往,最後盡數變成了濃濃的喜悅!

     梁辛在大洪臺上對抗修士雷法,這件事當時就從青衣之間傳開了,熊大維本來還以為粱辛施展的是什麼仙家本領,沒想到自己也有機會學,心裡高興的快要炸開了,別說只是被‘催眠’就算真的要刺眼、塞鼻,熊大維沒準都會答應下來。

     乾爹想出來的法子,到底能不能管用還是個未知之數,熊大維等人都是人間精銳,剛好被用來做這個實驗,即便不成功,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此刻已經到了半夜三更,這一夜裡,大哥定親、二哥恢復有望、老爹又研究出來凡人修習‘本能身法’的竅門,聾子青衣有機會修習驚人身法,人人都有喜事,梁辛純粹是個跟著傻笑的,卻打從心眼裡那麼開心!

     兩位義兄,一個乾爹,粱辛這一輩子裡‘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齊聚於此,開心歡笑,誰都沒了睡意,柳亦更是來了精神,拉著眾人海闊天空地胡聊……小小的車廂裡,常常爆起一陣粗豪的大笑。

馬蹄隆隆,車轅震動,一行人連夜而行,說笑裡,不知不覺的又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官道兩旁漸漸瀰漫起了些薄霧,正是黎明之前,黑暗最濃稠的時候。

     隨即,天亮了。

     不是黎明破曉的微光,而是一瞬間,熾烈的金色光芒,陡然將夜空衝了個粉碎!

     強光乍起,馬匹與隨行的青衣視力被奪,呵斥與嘶鳴中車隊急停。

     梁辛苦笑搖頭,這一路還真是忙了,事情始終不斷。

     將岸冷笑著都囔著罵了句:“上不得台面的東西!”當先下車。其他人都跟在義尖的身後。

     距離車隊不遠處,半空里正靜靜飄浮著三十多個藍袍道士,梁辛一見之下就皺起了眉頭,看打扮就知道,都是東海乾的弟子。

     乾山道宗,以觀日而悟道,修持的心法叫做‘旭日東昇’,一經施展不僅威力驚人,更伴有煌煌的烈日金光,此刻,每個東海乾的弟子都將飛劍懸在頭頂,飛劍上,正綻放著璀璨的金光,仿佛幾十盞小太陽,方圓數十里都被照得雪亮。

     東海乾的掌門、曾經在大洪臺上見過的朝陽真人,在隊伍的最前端,正背負雙手看著梁辛。

     朝陽帶來的大都是中年弟子,那幾個和他一起上大洪台審案的長老都不在隊伍中。另外,還有兩個十歲出頭的娃娃跟在朝陽身邊,異常醒目。

     兩個娃娃長得幾乎一摸一樣,都是俗家打扮,好像從小沒吃過飽飯似的,面黃肌瘦,腦袋大脖子細,但是發育得還有些早,嘴唇上已經長了一層又黑又細的絨毛、細脖子上突出了個巨大的喉結,看上去著實醜陋。

     曲青石上下打量著朝陽,陰測測的開口了:“陰魂不散,怎麼又追來了。”柳亦也同時笑道:“官司都打完了,你們這是……賠禮道歉來了?”

     朝陽真人似乎也覺得柳亦的笑話好笑,露出了個笑容:“觀日台的確不是你們炸得,老道就算再怎麼愚笨,這一點也能看的清楚。這次趕來,是為了另一件事,不可弄混了。”

     曲青石冷哼:“囉嗦了,直說。”

     朝陽挑了下眉毛,笑容不變,神情卻迅速冰冷了,淡淡的說出了兩個字:“南陽。”

     柳亦哈哈大笑,搖晃著又黑又圓的腦袋:“這可麻煩了,你要非誣陷我們,大不了咱們現在回浩蕩台,再打一場三堂會審,趁著修真道上的諸位都還沒走遠,趕緊給叫回來……”

     朝陽緩緩的搖頭:“現在沒人給你們審案子,更沒人和你們打官司,那塊‘長舌’裡說的事情便足夠了,南陽師弟的死和你們脫不開關系,有沒有證據都一樣。”

     朝陽頓了頓,才繼續道:“曲青石、柳亦,你們兩個必死無疑,沒的商量,不過……”說著,他伸出了兩根手指:“說出兩件事,你們的那些同伴,都可以離開口第一件事,南陽被人撕成了兩片,憑你們辦不到,出手殺他的究竟是誰;第二件事,忤逆賊曲青墨現在哪裡。”

     柳亦本來正想罵回去,可一聽到朝陽以同伴做要挾,就黑著臉孔閉上了嘴巴,曲青石也皺了下眉頭。

     說完,朝陽又望向了梁辛和將岸,語調和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貧道自問站在理字上,賢父子是世外高人,還請分辨是非,把持公道。”

     這一句話,朝陽已經把粱辛父子放到了,曲柳同伴,之外。

     梁辛和義父在大洪臺上表現驚人,朝陽怕他們身後還有什麼勢力,此刻雖然有把握對付他們,但也不想節外生枝,這一客氣話總是要說的,如果梁辛父子不走,翻臉動手之後,再有誰追究起來,東海乾也有話說。

梁辛撇嘴,回答的情真意切:“南陽是我殺的,青墨也讓我給打死了,找我就行了。”

     將岸則嘿嘿的笑了起來,抬頭望向半空裡的朝陽:“待會,你得死。還有你、你、你……”老魔頭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對著天上亂指,一會功夫就把東海乾眾人全都指點了一遍。

     柳亦錯動腳步,走到將岸跟前,呵呵的笑道:“老乾爹,當年咱們和梁辛一起磕頭,結拜時說過打架誰也不許先跑,我們哥倆有事他留下是應該的,可您老……這個陣仗,我們哥仨也未必應付不來。”

     梁辛和曲青石也一起點頭,可還沒說話,就被老魔頭瞪了回去,隨即老魔頭斜忒著柳亦:“什麼意思?要不我現在也和你們拜個把子!”說著,老頭子咳嗽了起來,看樣子是真生氣了。

     三兄弟嚇了一跳,趕緊假模假式的去給老頭搥背,同時面面相覷,都笑了。

     朝陽看上去耐心極好,一直等三兄弟笑過之後,才再度開口,先望著梁辛:“不走?”

     梁辛搖頭,朝陽又望向曲青石:“不說?”

     曲青石都懶得看他。

     朝陽霍然發出了一聲大笑,笑聲響起時,在他身後的那些弟子同時捏起劍訣,幾十柄飛劍同時發出一聲驚鳴,匯合至一處時,竟然變成了一陣嘹亮的神鳳啼叫!

     先前無限的 嗦,而動手時卻只是一笑,鳳啼之下,漫天金光霍然流轉,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乾山道掌門身上,朝陽真人雙臂擴張,大袖搖擺下,赫然化作一頭流金鳳凰,向著地面急衝而至!

     朝陽真人當然不是真的變成了鳳凰,而是包裹在他身上的金光凝化成丹鳳之形。

     乾山道宗的鎮山法陣:丹鳳朝陽。

     跟隨掌門而來的乾山弟子,修為全部處在海天境大成,一共三十三人,為的就是能發動這道法陣。而最終凝結陣眼的朝陽老道,本身修為已經到了玄機境大成的頂點,這一道丹鳳朝陽之下,便是千煌和尚也只有逃命的份。

     乾山道一出手,老魔頭將岸也大笑了一聲,一步踏出擋在正要躍住了正要躍起的梁辛,跟著抬起雙手,接踵三拳砸向天空。

     衝到眾人近前的丹鳳,甫一陷入老魔頭的奉風,激鳴聲便戛然而止,急衝的身形也隨之凝滯,煌煌的金鳳好像變成呆頭大鵝,滿身金光也變成了傻氣……

     義兄、青衣等人乍見將岸大發神威,全都又驚又喜,唯獨梁辛心裡惴惴不安。他想不通,義父哪裡來的力氣,居然能再發動一次天下人間;而依著義父的脾氣,既然能打,先前根本就不會和東海乾廢話,更不會等敵人先動手。

     丹鳳陷在義父的‘天下人間’中,看上去雖然凝滯呆傻,但內中真元鼓盪,正在竭盡全力想要突破將岸的神通,梁辛顧不上多想,叱喝中高高躍起,快如鬼魅撲向敵人。半空裡三十多個東海乾弟子,只要他擊潰一人,敵人的陣法便不攻自破。

     東海乾的一眾弟子都在全力催動法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梁辛撲過來,可就在梁辛已經揚起雙拳,正要攻入敵陣時,耳旁突然傳來了兩聲怪叫:“殺人麼?我幫你!”

     先前跟著朝陽真人身邊的兩個醜娃娃,毫無徵兆,同時出現在粱辛身邊,異口同聲的對他怪笑。

     他們的嗓音正是變聲的時候,像極了公鴨的怪叫,說話之間,兩個醜娃娃各自抬手……竟然真的將梁辛面前的兩個東海乾弟子,給打死了。

     兩個娃娃的右手,都捏成鶴鑿,指尖各自扣著一枚小小的黑色法印,被擊中的乾山弟子七竅迸血,身子一軟從半空摔落。

梁辛吃了一驚,情不自禁的後退兩丈,他一直在防著兩個醜娃娃會動手,可卻沒想到,他們殺的居然是乾山弟子。

     死了弟子,三三之數不足,按理說陣法已破,可金光丹鳳卻並沒有消失,相反,在金光中又多出了一道血色流轉,雖然依舊不能稍動,可爆發出的掙扎之力卻更大了。

     兩個娃娃一起笑著,乾瘦的身體來回縱躍,一起對梁辛道:“我們幫你把他們都殺了!”只一句話的功夫,東海乾的三十三名弟子,全都被他們殺了個乾淨!

     梁辛不會飛,衝到半空全憑縱躍,現在已經落回到地面,瞇著雙眼盯住了醜娃娃。

     天地之間,沒有了一絲聲息,突然出手的醜娃娃,轉眼死絕的東海弟子,還有……已經洗去金光,換而滿身血色長翎的丹鳳!

     丹鳳的雙翅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眼看掙脫將岸的桎梏。

     梁辛不懂修真的道法,可也能看得出這兩個醜娃娃不是再毀陣,而是用了什麼邪門的法子,靠殺掉那些東海乾弟子,讓丹鳳的力量暴增。

     醜娃娃懸浮在半空裡,目光從一眾青衣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又對梁辛同聲笑道:“接下來呢,殺誰?”

     梁辛搖頭不語,深吸了一口氣,拼出全力向他們撲去!

     醜娃娃的修為奇高,剛剛出手屠戮乾山弟子時,梁辛自忖阻攔不住,如果他又要去殺義兄、青衣,梁辛還是阻攔不住!

     醜娃娃一起笑著:“你怎麼知道,下一個該殺你了?”怪笑裡,稀疏的八字眉顯得醜陋而滑稽,一左一右,再度揚起了手中的法印。

     梁辛悟透了義父傳下的身法,從秦孑與麒麟的戰團脫身之後,放眼天下五步以下的修為,都難以傷他分毫!

     可六步,逍遙境高手呢?

     六步修士,已經開始真正的將自己溶於天道,舉手投足,渾然天成,梁辛的身體根本無從捕捉他們移動前的徵兆!在梁辛的眼裡,兩個醜娃娃身體根本沒動,卻已經出現捏著法印,出現在自己面前。

     就在此刻,梁辛甚至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突然,周圍的一切全部靜止了!

     兔起鶻落,從惡戰爆發到此刻,不過只是短短的一瞬,丹鳳朝陽,天下人間,梁辛撲躍,娃娃殺人,金鳳浴血……直到梁辛撲向醜娃娃的時候,老魔頭猛的雙拳並攏,如錘夯砸,狠狠地擊向半空!

     天下人間的範圍陡然擴大,將數十丈方圓盡數納入神通的籠罩之下,不僅血鳳、就連娃娃、梁辛甚至一眾青衣,全都變成了木雕泥塑。

     而此刻,兩個娃娃的法印,與梁辛的頭頂不過一線之隔。

     乾山道法喚出的金光早已消散,黑暗之下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無法稍動,只有老魔頭將岸,衣袂震蕩,神情激昂。即便他已經拼出了全部的力量,目光也不曾去看敵人一眼,而是始終盯著 天!

     老魔頭一拳一拳緩緩擊出,不帶一絲風聲,同時腳步不停,邁得無比扎實,向著半空走去。

     步步高陞!將岸不理血鳳,徑自走到梁辛身旁,將雙手摸向了第一個醜娃娃的頭頂,隨即神情專注,開始小心翼翼的扭動著他的腦袋。

     梁辛就眼睜睜的看著,醜娃娃的那顆頭,一寸一寸、僵硬而遲緩的轉著,被扭了一周,再轉回來時,眼睛裡已經沒有一絲生機了。

     就在將岸將手伸向第二個娃娃的時候,對方猛的發出一聲壓抑許久的嘶嗥,第二個娃娃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終於掙脫了天下人間的桎梏,但還沒來得及反擊,便鮮血狂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二個醜娃娃憑著自己的修為,終於衝破了將岸的神通,可他在自身真元與天下人間的對抗之下也深受重傷,大口嘔出的,不僅是鮮血,還有殘碎的內臟!

     隨即又是一聲嘶啞的怪叫,朝陽披頭散髮,臉色蒼白,也踉蹌地摔落地面,凝在身周的血鳳早卻已散碎無形了。

     醜娃娃掙脫天下人間,便等若將這個大大的牢籠衝開了一道縫隙,朝陽老道也趁機全力發動,拼著重傷逃脫了出來!

     朝陽落地之後,再不敢停留片刻,俯身抱起倖存的醜娃娃撒腿就跑。

     將岸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濁嘆之下,揮手散去了天下人間。梁辛只覺得周身一松,立刻晃動身形扶著乾爹躍回地面,口中惶急地問:“您老沒事……”

     梁辛能感覺到,乾爹的身體都在抽搐般地顫抖著!

     將岸不等他說完,就怒聲打斷了:“殺朝陽,老子說他得死,他若活著,我死不瞑目!”說話之時,夜風輕拂,沒有一絲力道,可從將岸身邊掠過的時候,卻將他的滿頭白髮一絲絲卷走。

     梁辛哇的一聲大哭。在他面前,義父的眼睛,正迅速的渾濁,而本就蒼老的皮膚,正肉眼可見的寸寸枯萎!

     大哭聲中,梁辛把乾爹交給義兄,轉身追向敵人。而此刻,金色的光華再度震爍而起,五個東海乾的長老,帶著十餘名晚輩弟子從不遠處飛撲而至……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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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五章 這一天裡

朝陽生性謹慎,即便覺得這一戰穩操勝券,也只帶領法陣弟子現身餉餅餂飹,槁榓榚榖命令自家的長老帶著些心腹弟子隱藏起來暗中接應。

         這幾個長老都是乾山道的精銳,見識自然不凡,眼見掌門和醜娃娃都被‘天下人間’困住,他們雖然著急但並沒有發動,那時出手也是白搭,任誰闖入了將岸的神通覆蓋範圍,都只有一個下場:被‘凍’住。

         一直到醜娃娃與朝陽先後脫困,他們才急忙躍出接應,其中一個長老抱起兩個傷者,頭也不回遁劍而逃,剩下的眾人則斷後、阻擋追兵。

         東海乾的人還不知道老魔頭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所謂斷後,也不過是跑的稍微慢上了一兩步,就這一兩步,梁辛厲若鬼魅的撲了上來!

         四個長老,人人玄機境修為,手下弟子也臻至四步大成,咒訣響起處,一共百餘支飛劍回盪金光,向著梁辛撲湧而至。

         梁辛能夠從秦孑與麒麟的戰團中脫身,根本不把眼前鋪天蓋地的飛劍當回事,咬牙切齒的低吼聲中,梁辛已經閃身而出,雙拳錯動撲向第一個東海乾長老。

         這個長老早有防備,雙手翻轉亮出一盞離火盾,妖嬈火蛇吞吐,穩穩擋在了自己面前,只要能撐過片刻,師兄弟們便會來馳援。

         離火盾迎風而漲,轉眼變大護住主人,而梁辛撲擊的勢子不變,可就在他堪堪撞上法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以‘拳陣’強攻的時候,梁辛的身子猛的一兜,於完全不可能的角度中,盪起了一條詭異的弧……梁辛繞過了離火盾!

         這才是這道身法真正可怕的之處!在百支飛劍的竄刺之下,梁辛尚且能夠脫身而出,又怎麼可能繞不過這一座不過門板大小的盾牌。

         防禦型的法寶護主,是隨著主人的心意而動,主人要防哪裡,它就會出現在哪裡。

         可梁辛的身法奇快,且刁鑽得完全沒有痕跡可循,也許在醜娃娃面前不值一提,可這個東海乾長老的心意哪裡跟得上,他正在向離火盾中輸送真元,準備硬摃梁辛的古怪拳陣,卻想不到梁辛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就那麼扎手扎腳的向著自己一抱!

         二十一擊,三陣勾連,這個長老的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胸口的骨骼已然盡數被巨力搗碎,五臟六腑都爛成了一灘碎肉,嘴裡鮮血狂噴,人還沒有落便已死了。

         梁辛在哭,也在笑,身形陡轉,撲向了下一個長老!

         第二個東海乾長老,同樣未能支持片刻,就被梁辛的古怪身法擊敗。

         不過幾個穿插之間,梁辛就殺了兩長老,其他人都目眥盡裂,催動全部真元,揮盪飛劍全力截擊梁辛。

         可梁辛就好像一頭青灰色的蝙蝠,於狂風暴雨間搖搖欲墜,卻總能在危機時突然轉向,不僅躲開了危機,更撲向了第三個長老。

         第三個長老天生膽小,眼見梁辛攻了過來,口中低吼,雙手不停翻轉,把飛劍和法盾一起喚了回來,再加上一道‘凝海障’,四五件寶貝圍著自己上下翻飛團團打轉,莫說敵人,就是連一滴水也潑不進來。

遠遠望去場面蔚為壯觀,老道懸浮半空須發張揚,身上的衣袂獵獵飄擺,在他身周,各色法寶呼嘯陡轉,舞起層層神光將主人裹在其間,而梁辛卻化身青衣鬼魅,在大群的法寶中穿梭的同時,也圍住老道層層打轉!

         過了一陣,梁辛未能攻入老道的防禦,突然冷笑了一聲,身子一晃飄然離開。

         長老心裡松了口氣,可手上的法訣不停,依舊指揮著法寶護住自己,果然,轉眼之後梁辛又再度折回,左右手各自一掄,將兩件事物狠狠的砸在了他的法寶和飛劍上。

          , ,兩聲悶響,鮮血潑濺、碎肉翻卷,長老猛的怒吼了一聲,目眥盡裂!梁辛砸過來的,竟然是他東海乾的兩名弟子!

         再看此時的梁辛,哪還有一絲一毫的憨厚,身形凝滯了片刻,任由潑起的血肉澆了自己滿頭滿臉,對著法寶中的長老,陰森森的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

         長老幾乎咬斷了自己的牙齒,但卻不敢指揮法寶去攻殺梁辛,相反,他又把防禦的圈子縮小了些……

         梁辛卻根本不再看他一眼,而是發出了一陣滿是輕蔑的大笑聲:“你還不如那個南陽老賊!”話音落處,他又撲向了第四個長老。

         第四個長老看到梁辛過來,卻也大笑了起來:“來得好!”說話之間,身體也如那些飛劍法寶似的,霍然綻放起燦燦金光,毫不猶豫的應向樑辛!

         這第四個長老,道號洗陽,是東海乾一眾長老中修為最高的一個,雖然不如掌門人,但是也到了玄機境大成的境界,而且他的功法別具一格,由內而外,身體尤其結實。

         朝陽真人曾經笑言:洗陽師弟自己就是自己的法寶了!

         梁辛這次終於踢到了鐵板上,北斗星陣雖然可怕,但是卻被洗陽的雙臂牢牢擋住。

         在連續衝擊幾次之後,不僅無法擊敗洗陽,反而差點被對方的真元所傷,梁辛心中急躁,正打算拼著重傷和敵人硬拼一擊,身邊突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輕叱:“奪!”

         一只白嫩的手掌,左手。輕卻快,突然割碎金光出現在梁辛眼前,穩穩拿住了洗陽正回盪而起的拳頭。

         半空裡的惡戰,洗陽全身燦燦,煌若天神;梁辛來愈如風,虐若厲鬼;還有一個陰戾、冰冷的白裙修羅,小汐。

         小汐的左肩,鮮血淋漓,她第二次揭開了自己的封印,睚眥手全力,相當玄機境初階的修為。

         洗陽被小汐捉住手腕之後,只覺得一股暴躁的力量,沿著自己的經脈狠狠切入,沿著手臂一路肆虐而上。而他的護身真元也隨之流轉,從四面八方集結而至,兩股力量碰撞之下,小汐仰天噴出一口血霧,沾染鮮血的嫵媚紅唇,卻切金斷玉般吐出了三個字:“梁磨刀!”

         梁辛的身法如風,趁著小汐纏住敵人的瞬間,縮腳收肩將自己團成了一個肉球,一頭撞進了洗陽懷中!

         三道星陣勾連,自洗陽的胸腹間盡數爆發。

         洗陽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胸口徹底塌陷,小汐被他的護身真元反震也受傷不輕,梁辛伸手攬住了她,隨即轉頭,望向最後一個長老!

留下斷後的那些四步弟子都被小汐上來前,用睚眥手狙殺,此刻只剩下了那個只敢防禦、不敢進攻的長老,被梁辛血紅色的目光一瞪之下,這個人再也不敢停留,怪叫一聲遁劍便跑。

         梁辛哭著、笑著、不甘著,卻不得不攬著小汐跳回地面。

         乾爹傳下的身法,在對戰時威力了得,可是用作追、逃卻沒什麼太大的用處,雖然快,但依靠的畢竟是身體的力量。長途之下絕跑不過高深修士的真元。而且這道身法,真正的精髓在於千變萬化,與不可能之處連續轉折。

         說穿了,這是個類似於繞圈子的身法,在一個範圍之內穿梭、盤繞,東海乾沒人能比得上,可要是拉開了距離,梁辛根本跑不遠。

         其實,剛才那幾個長老和弟子,如果只想著逃跑,梁辛也沒能力把他們全都殺掉。

         敵人逃走了,梁辛放下小汐,閃身躍到義父身前,還沒開口,卻忍不住了淚如泉湧!

         滿頭白髮盡落,皮膚再沒有一絲光澤。

         原本黑白分明、虐戾犀利的眸子,已經遊散、渾濁,變成暗淡的灰喪。

         曲青石雙目含淚,對著梁辛搖搖頭,將岸什麼都不曾說。

         將岸此刻,眼瞎耳聾,但卻能覺出梁辛回到了身邊,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發出了一聲咳嗽,好像嗆到了口水,可咳出來的,卻是一蓬煙塵。

         梁辛再也屏不住呼吸再次放聲嚎啕,老魔頭將岸卻露出了個足以掙裂天地的笑容,最後對著磨刀兒說出無聲的三個字,就此撒手人寰……

         此刻,天現黎明!

         將岸連屍體都沒留下,當晨風吹過,一道道飛灰從他的身體上飄揚而起,隨風播散……

         在土坤之中被困千年,將岸的身體早已不行了,卻還在二十天內,發動了三次天下人間,特別是最後一次,拼勁全力之下,身體徹底被神通的力量摧垮,轉眼衰老,化作灰槁。

         可即便如此,也無所懼。

         第一次神通,與獠牙之間點化傳人,將岸後繼有人!第二次神通,在天下修士面前,逼瘋千煌和尚,將岸意氣風發!第三次神通,將岸救了想救之人,他的天下人間,再不是那個來不及。

         他說的最後三個字,梁辛看懂了,不是‘來不及’,而是,捨不得!

         梁辛瘋了,跳、跑、廝打哀號,但又怎麼能攔得住風,冬早黎明,晨風鼓盪,只不過片刻後,老魔頭屍骨無存,卻叮噹一聲,一枚長長的銀針落地。

         將岸沒有向梁辛藉力就發動了第三次天下人間,靠的是,迴光返照之力。

         東海乾現身時,老魔頭還無所謂,可在見到那對醜娃娃後,他便已經將這根長針悄悄刺入了自己的心脈。

         到最後,梁辛沒死,老魔頭笑的,捨不得。

         看到銀針,梁辛哪還會猜不到真相,一瞬間裡,只覺得胸肺間所有的悲愴,都凝結在一起變成了巨大的壓力,甚至把自己的心臟都帶動著直衝咽喉,可恨嗓子細小,他吐不出來!最終身子晃著,喉嚨裡發出咕咕的怪響,兩眼一番,沉沉的昏厥了過去。

昨日黎明時,梁辛正摩拳擦掌,準備營救義兄。

         洪熙十一年,臘月二十。

         一個白天,鬥千煌,辯麒麟,救曲柳脫困,面見當今天子。

         一個晚上,大哥定親、小汐把酒、二哥康復有望……義父喪生!

         這一天裡,梁辛歷經生死,大喜大悲,嘗盡了人間滋味,到最後,只抱住了三個字:捨不得。

         -----------------

         兩天之後,梁辛才再度醒來,正置身於馬車之中,柳亦和曲青石坐在對面,一起看著他。

         小汐也在,左手縮在袖子裡,右手正晃著一個小小的酒壇,見他醒來,露出了一個笑容:“還好?”跟著,又托起了手中的酒壇:“喝麼?”

         梁辛身體粗壯,傷心過度之下逆血攻心,醒來了便沒事了,翻身坐起來,拍了拍起身後空出的座位:“這邊坐來吧,你們三個擠的很。”

         小汐還沒動,羊角脆就不知從哪跳出來,緊挨主人一屁股坐在了空位上。

         眾人不禁莞爾,愁苦的氣氛被稍稍沖淡。梁辛把猴子抱在懷裡,問小汐:“你呢?傷的怎樣?又解開了封印,或者……現在回去,請指揮使再幫你封上。”

         小汐搖搖頭:“第三次便徹底封不住了,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三個月和一年的區別。”說著,站起,轉身,落座,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梁辛身旁,同時還不忘提醒一句:“千萬莫碰我的左臂,現在這條胳膊,一旦有人碰我自己做不了主的。”換過座位之後方向掉轉,原先她坐曲青石的左側,現在在梁辛的右側。

         羊角脆本來正拉長身子要去蹭小汐,聞言立刻縮回來,跟著還覺得不踏實,又用力向著主人懷裡縮了縮。

         這時,曲青石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所有的事情,都由青墨而起的。”

         這句話的意思誰都明白,柳亦一皺眉,本想勸解兩句,可隨後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這時開口總不是個滋味,好像在偏袒媳婦,而梁辛卻搖了搖頭,說的話讓人摸不到頭腦:“要沒有我,你們兩個就死在玉璧裡了。”

         曲青石一愣,沒說什麼。

         “你們死在玉璧裡,青墨來了也找不到人,南陽更犯不著斷滅凡情。你若把義父的死算在青墨身上,還不如算在我身上。”

         梁辛的道理,是胡攪蠻纏的道理,但語氣裡並沒什麼玩笑之意:“沒有我,你們要死,義父會在土坤裡出不來,可南陽卻不用死,東海乾那些想要殺我父兄的長老、弟子,還有那個醜娃娃就不會死。”

         曲青石看著梁辛,又瞇起了眼睛:“所以呢?”

         “所以,天生的對頭牌,你死我活吧,嘿,東海乾,乾山道宗。”

         柳亦笑:“老三這話說的好,本無對錯,天生的對頭牌!就是如此了。與其糾纏著前因後果,倒不如想想報仇的法子。”說著,柳亦頓了頓,又問梁辛:“剩下一個醜娃娃……你現在還不是對手,但是朝陽呢,你敵得過麼?”

梁辛輕輕搖頭:“我能殺掉那幾個長老,憑藉的是身法和拳陣,比起真正的力量,我還差得遠。這次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下次相遇時,如果他們有所防備,我便會有大麻煩了。”

         梁辛現在的身法,五步初階是防不住他的。可是遇到五步中階,在一心防備的情況下,梁辛便兇多吉少了。對方只需要像最後一個逃跑的乾山長老那樣,召喚諸般法寶防得密不透風,梁辛也只能圍著他打轉,無計可施。

         而對方是五步中階,以真元催動法寶,耍個三天三夜也沒問題,梁辛的身法卻是單純憑藉肌肉力量,能維持一兩個時辰就已經是極限了,此消彼長之下,梁辛會被對方活活耗死。

         車裡的都是自己人,也沒必要說些假惺惺的安慰話,柳亦和曲青石都皺眉不語,小汐把酒壇遞給了梁辛。

         梁辛接過,仰頭喝了一口,吐出了口悶氣,又開口道:“不過,與東海乾對敵,我已經佔了很大的便宜,因為乾爹的身法犀利,所以我不用防,只想著攻即可,等到了草原,我就要開始練習拳陣了。”

         梁辛在花陣中悟道,身體的協調和反應整整提高了一個層次,再加以苦練,拳陣肯定還能再多打出來幾套。

         “只要拳陣的力量上去了,繞不過敵人的防守,乾脆就敲開他的烏龜殼子。”說著,梁辛突然笑了一下:“要報仇,便好好好練功了,不過這個仇怎麼報,也是要好好琢磨的。”

         小汐不解,皺起了眉頭,梁辛卻會錯了意,又大喝了兩口之後,把酒壇子換給了她。

         曲青石天生一份陰鷙心腸,似乎聽明白了梁辛的意思,淡淡的開口道,說的卻是句廢話:“修士最看重的,也是唯一能看重的,便是他們的修為了。最能讓修士開心的事情,便是衝破瓶頸,跨升一步。”

         梁辛點點頭:“青墨和瑯琊都說過,朝陽五步大成,突破在即。”

         這時候,柳亦終於聽明白了老二老三在說什麼,吸溜了一口涼氣之後。對著曲青石嘿嘿的笑道:“老三這都是跟你學的吧!”

         曲青石沒有一絲笑意,鄭重的搖頭:“是他天生的。老三不好惹的。”

         小汐終於忍不住了,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三兄弟之間的啞謎,問梁辛:“到底在說什麼?”

         不等梁老三開口,柳亦就壞笑道:“朝陽老道修煉了幾百年,現在五步大成,最能讓他歡喜開心的事情是什麼?”跟著,也不等小汐回答,就繼續道:“是突破瓶頸,成為六步宗師!”

         曲青石結果了話題,也笑著,不過卻陰冷的很:“老三是想,在朝陽終於看到突破希望的時候,殺他。”

         兩個義兄你一句,我一句,梁辛覺得自己不開口好像有點不合適似的:“總要讓他嘗嘗什麼叫‘捨不得’,這個仇才算報的踏實。”他說話時也在笑,不過笑的很輕,不著痕跡。

         小汐挑了挑眉毛:“具體怎麼做呢?”

         說起報仇,梁辛的心情也好了些,臉上露出了些真實的笑意:“第一,要把自己練得能打敗朝陽;第二,想辦法幫幫朝陽,讓他能看見馬上就可以成為大宗師的希望便好了。”

         只剩三個月了,小汐卻活的明顯比以往鮮活了起來,竟然微微撇了下嘴角,苦笑:“這個第二,說的倒容易!”

         梁辛卻一笑,沒再繼續解釋,而是挺直了腰板,說了句:“辦法是有的,不過還要仔細想想。更要緊的是先得把本事練好。”

         見梁辛的心情看開朗一些,曲青石也覺得全身輕鬆,難得的露出了個貨真價實的笑容:“至於那個醜娃娃,也一樣不會放過的。”

         柳亦咧開嘴巴,笑呵呵的正想說什麼,突然一個真正陰森、寒冷的聲音,又從半空中響起:“地上的那隊官差……”

         曲青石平時說話,便帶著股陰陽怪氣的虐戾,可是和外面的聲音一比,簡直就變成了快樂的黃鸝鳥。

         隨即,外面的青衣叱喝聲響起,而那個陰森的鬼聲卻仿佛被嚇著了似的,馬上變得怯生生,聲音也小了許多:“官……差官息怒,打聽個事……”

         聲音虐戾,語氣怯懦,揉在一起說不出的古怪。

         小汐還以為來了敵人,正想出去看看,卻發現對面的曲青石和柳亦,都是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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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4: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六章 鬼王駕到

風習習最大的心願,就是伺候著梁一二的後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等梁辛死了,他再接著伺候梁辛的兒子、孫子……

         可苦乃山裡的事情,讓生的老實、死的老實、做了鬼還一樣老實的風習習恍然大悟:梁辛不是梁一二。

         梁一二一身神通,神鬼莫測,根本不用別人來保護;可梁辛就是個普通的娃娃,他又是梁一二的後代,這一生裡還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凶險。

         所以一輩子被人欺負的梁風習習,要妖王葫蘆帶他進入苦乃山陰眼去修煉,變得厲害,只為保護梁辛。

         一番修煉,風習習出關,而梁辛已經離開猴兒谷幾個月,小鬼立刻出山去找他。

         按照葫蘆的指點,鬼僕先去了銅川,結果卻連銅川府都找不到了,又急匆匆的苦雁關去找柳亦,這才得知梁辛的兩位義兄都吃了官司,被押往鎮山受審。

         風習習心急火燎,根本沒把事情問清楚就趕往鎮山,他本來還想著就算遇不到梁辛,也要先把曲青石、柳亦兩人救出來再說。

         少主的哥哥,應該也算是少主吧?梁風習習忠心耿耿!

         他到鎮山的時候,梁辛剛離開不久,小鬼剛好趕上天下修士說說笑笑、群情振奮的四下散去,風習習差點沒把自己給嚇死,躲起來一動也不敢動。

         躲了整整一天,直到修士們紛紛離開之後,風習習才再度現身,一邊打聽著,一路疾飛不停追趕。

         終於,風習習看到不遠處,幾個青衣正護著三輛大車趕路,大喜之下想也不想,當即開口呼喊:“下面那隊官差……”

         喊聲出口,風習習自己先嚇了一跳,自從出關之後他從未如此興奮,想不到心情激動下,呼喝聲盪起  陰風,曠野之間四處鬼哭飄揚!

         看著下面的青衣抽刀拔劍,風習習第一個反應就是:逃吧!

         可梁辛也許就在車裡,風習習咬著牙,鼓足勇氣,開始結結巴巴的詢問……

         官道上,幾個青衣如臨大敵,神情間驚疑不定;

         半空裡,一團黑色的煞氣滾滾飄盪,仿若魔雲,其間包裹著一個瘦小佝僂的陰喪鬼物,正搓著手心對著地上的差官唯唯諾諾,小心的陪著笑容,臉上一塊碩大的金錢斑尤為顯然。

         就在這時,梁辛就從馬車中一躍而出,直接撲上半空,一把把風習習抱在懷裡,兩個人翻滾著摔在地上、爬起來、又跳又叫,又哭又笑!

         乾爹新喪,卻又見從小照看自己長大的至親長輩,這番歡喜、悲慟、快活、委屈,著實不能用語言來表達了。

         曲青石和柳亦本來就不是外人,羊角脆更從來不把自己當外人,小汐的車裡有的是美酒,幾個人訴說別情,時而歡笑時而流淚,這一場大醉裡,沒有誰再去管究竟是相見歡,還是捨不得了!

         從第一天傍晚,一直醉倒第二天正午,梁辛這才又重新醒來,睜開眼睛一看,大哥二哥抱成一團打呼嚕,老叔正一條毛巾一條毛巾的倒換著,給三個少爺敷額。

         梁辛心裡感動,趕忙伸手接過了風習習手裡的毛巾,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什麼。

         風習習見梁辛醒來,臉上一喜,小聲的說道:“再睡會吧,一會我弄還了吃的再來叫你們。”

         梁辛笑著搖頭,翻身坐起,跟著又覺得眼前的風習習,比著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樣,琢磨了片刻之後,終於恍然大悟:

         風習習還是老樣子,可周遭的環境卻變了,梁辛以前,幾乎從未在白天見過他。

         其實昨天風習習現身時就是白天,不過梁辛悲喜之下沒注意到,其後又是酩酊大醉,到了現在才剛反應過來。

         風習習自己也歡喜的很:“修煉之後,白天於我已然無礙,以後能日夜跟在你身邊。”說完後又有些懊惱:“早三百年就該去修煉,便可以天天跟著梁大人了。”

         曲、柳二人機警,雖然還醉著,可身邊一有動靜,立刻就睜開了眼睛,風習習見兩人被自己吵醒,又是惶恐又是自責,忙不迭的招呼著他們繼續睡,看樣子恨不得伸手把哥倆的眼皮再給摁上。

柳亦搖頭道:“早在苦乃山就說過多少次,梁辛的老娘是我的老娘,梁辛的老叔是我的老叔,您老就別跟我們這些晚輩客氣了!”

         曲青石也輕輕的點頭,對著風習習微笑著喊了聲:“老叔。”跟著,又抬頭望向柳亦:“你抱著我做什麼……”

         柳亦愣了愣,立刻手忙腳亂的去推開柳亦。

         梁辛把風習習拉到身邊坐下,饒有興趣的問道:“在陰山眼修煉,老叔都煉成了什麼本事?”

         風習習攥起拳頭,敲了敲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老臉上都是竊喜:“先說我的身子,現在百無禁忌,衙門去得,佛堂去得,也不用再忌諱白天黑夜,更不用怕公雞打鳴了。”

         曲青石贏了,他力氣大,把柳亦推到了地上,坐起來問:“神通、法術呢?老叔是凌空虛度,飛著趕上了我們!”

         風習習點頭:“妖王葫蘆說,我已經有初入玄機境之力,我又不懂修真,就問他這個初入玄機境,能不能打得過它。”

         柳亦笑道:“葫蘆怎麼說?”

         風習習也跟著訕笑:“葫蘆沒理我。”

         梁辛可顧不上笑,滿臉都是驚愕,他們一共在猴兒谷呆了五年,風習習前三年都在葫蘆的結界中養傷,算起來一共也只在大山陰眼中修煉了兩年多。

         短短兩年,風習習就從一個小鬼變成了五步高手?這樣的速度,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不光梁辛不敢置信,不久前,猴兒谷的妖王葫蘆也被風習習的進度嚇了一跳,不過轉眼一想,倒也釋然了。

         風習習雖然只是個小鬼,又長久沉睡,可無論怎麼算,他都在人間活了三百多年。真要論起輩分來,莊不周師父養在實心瓶裡的那頭厲鬼,見到風習習也得喊聲祖爺爺。

         人死之後陰魂不散,靠的是‘執念’。

         執念越強,小鬼自身的修為也就越深厚,中土世上常常會有厲鬼復仇的事情發生,但報仇之後執念也就不存在了,喪物也隨之煙消雲散。

         可風習習是個例外,當年梁一二幫他報仇之後,他的執念就從報仇變成了報恩。

         風習習本性善良、怯懦,但勝在執著,緊緊抱住‘報恩’這兩個字不放,昏睡三百年裡,每一場夢在想著與梁一二重逢。

         尤其可貴的是,風習習的執念,不是一己私慾,而是真心回報。

         報仇和報恩,同樣都是執念,但境界卻大不相同。兩種執念都能支持小鬼活在人間,但前者不過是‘白米饅頭’,而後者則是‘人參靈芝’。

         在報恩的執念之下,風習習每在人間多活一天,就多積儹了一份力量,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在不知不覺裡,攢下了深厚的陰修喪力。

         若非如此,普通的小鬼只要見到哪怕一線陽光,都會魂飛魄散。而風習習當初為了找梁辛,在苦乃山裡被陽光灼烤多時,也只是身受重傷。

         只不過風習習天性懦弱,既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更不懂得怎樣去運用它。

         苦乃山是天下龍脈的根源,它的陰山眼非同小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兇戾之地,風習習進入其中修煉,三百年積儹的渾厚喪力,被洗煉之後盡數激發,小鬼也由此一躍成為玄機境初階的強橫喪物。

         現在的風習習,早就不再是個低微鬼僕了,而是天下一等一的陰魂鬼王!只不過他心性未變,見到誰都還那麼客氣……

         梁風習習把葫蘆的分析,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想著這份與‘執念’分不開的機遇,自己也有些感慨了,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又岔開了話題,笑呵呵的問梁辛:“玄機境初階,到底多厲害?”

         憑著風習習的性子,出山之後可不會和別人動手的,到現在為止,他都還不明白玄機境是個什麼概念。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總不能乍開膀子和老叔打上一架,梁老三正猶豫的時候,柳亦已經指著曲青石,回答道:“五步初階,對付曲老二這樣的,一個能打一百個!”

         說完,柳亦還有些意猶未盡,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沒心沒肺的笑道:“打我這樣的,一千個!”

自從當了‘舅舅’,曲青石就更懶得和柳亦計較了,瞪了他一眼也就算了,轉頭對著風習習道:“老叔如果不嫌麻煩,還請演練下神通吧!”

         此刻他們已經和東海乾真正的對上了,別說修真門宗,就是普通的江湖莽漢,也會有三個知己五個幫手,這一架已經開打,以後說不定還會遇到多少個強敵,曲青石帶兵多年,一定要先把自己這一邊的戰力算清楚。

         風習習趕忙回答:“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就施展!”說著,風習習的臉上,升起了幾分得意,拉著眾人跳下了大車。

         車隊停止,小汐也下車來看熱鬧。

         莊不周和宋恭謹現在恢復了過來,被將岸引出的陰喪之氣再度蜷縮回肺腑之間,在隊伍停下後,也畏畏縮縮的下來。

         風習習這是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此刻正要做法演練神通,卻在看到兩人之後,臉色倏然一變,身子一晃飄到面前,雙手揚起向著兩人的額頭連擊幾下。

         莊不周和宋恭謹各自慘叫,翻身摔倒,剛剛蜷縮回去的喪氣又被激發,和上次一摸一樣,轉眼又僵硬起來,變成了屍體模樣。

         風習習雙眉緊皺,臉色擔憂的望向了梁辛:“你這兩位朋友,眉宇間戾氣盤結,我怕他們被陰喪之氣侵染,一試之下,果然如此!”說完,又搖頭嘆道:“怕是活不長了……”

         風習習神情憂愁,而身邊的一群青衣先是愕然,隨即哈哈大笑,黑白無常躺在地上不能稍動,心肺都鬱悶的縮成了一團……

         梁辛把黑白無常扔回大車裡,攬著老叔笑道:“不用管他們了,您快顯些手段出來!”

         風習習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痛快的答應了一聲,隨即雙手的小指互鉤於額前,口中陰森森的唱到:“哭哭啼啼,落花流水,鬼!”

         鬼唱之中,風習習把自己盤結的手印向天一指,隨即一片鬼哭狼嚎聲,陡然充斥天地,眾人只覺得仿佛置身無邊的墳塋,四下里陰風搖盪,鬼氣瀰漫。功夫稍差些的青衣,甚至已經臉色蒼白渾身發顫,就連梁辛,身上也炸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雖然明知道老叔不會害自己,還是忍不住全神戒備,以防有喪物偷襲,而他的七蠱星魂也隨之躁動,瘋狂的旋轉了起來。

         可片刻之後,鬼哭狼嚎漸漸淺淡,清風拂過,天地間又恢復了清寧,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

         柳亦驚魂未定的向著四下里看看,在確定‘哭哭啼啼,落花流水’已經結束之後,有些狐疑的望向風習習:“這就完了?是您提前收了神通,還是這個神通就是哭得挺嚇人?”

         風習習笑的挺不好意思:“這道神通的名堂,喚作鬼哭狼嚎,哭完就完了,沒別的事了。”

         柳亦咳了一聲,哭笑不得的搖頭:“要說哭,我哭起來比它們嚇人,有沒有真正驅鬼喚喪的……”

         不等他說完,風習習就少有的大笑了一聲,雙手拇指勾結,陰 開口:“兜兜轉轉,何去何從,鬼!”這次的手印指向了小汐的馬車,青天郎日之下,小汐的馬車,就那麼毫無徵兆的消失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梁辛更是駭然,那麼大的一輛車子,連車夫帶駿馬,都被風習習一句鬼唱擊得煙消雲散?先別說馬匹,車夫死的也太冤了吧?

         天地間一片寂靜,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趟行程是指揮使安排的,車夫也是精幹青衣,小汐眼看著自己人被殺,臉上不知覺的就凝氣了煞紋。

         風習習倒是滿臉得意,下意識的把手心在衣襟上抹了抹:“這道神通的名堂,叫做五鬼搬運,能駕馭陰喪之力,隔空移物……”

         正說著半截,馬蹄聲噠噠,車夫趕著小汐的馬車,滿臉納悶的從後面又趕了上來。

         “我怕車老闆趕路辛苦,就移出了一里多地,本來還能更遠些。”

         風習習說完,也不等著別人反應,又將雙手拇指勾在一起,再度對準小汐的馬車,唱道:“敲敲打打,美輪美奐,鬼!”

         青衣車夫嚇了一跳,還以為又要被挪走,不料這次,只覺得眼前神光流轉,再回頭一看,立刻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小汐的馬車,在轉眼間變得金碧輝煌,珠簾錦蓬金轅銀轍,比著皇帝的玉輦還要更漂亮,更耀眼!

         大夥都盯著馬車發呆,誰也沒注意小汐笑成了一朵花。

         “這道神通的名堂,叫做鬼斧神工,大到平台樓閣、小到絹扇鳥籠,咒法之下煥然一新!”

   風習習又要盤結手印,這次是曲青石攔住了他,神色裡也帶了些苦笑:“老叔宅心仁厚,修行的神通也都……”

         曲青石頓了頓,總算把‘沒啥用’三個字嚼碎了、咽回去,正想再措辭的時候,風習習就搖了搖頭,嘆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

         曲青石立刻糾正:“不是大人,是後生小輩,老叔千萬別再弄混了。”

         風習習縮著肩膀,小心翼翼的點點頭,這才繼續道:“鬼物修煉,沒有什麼功法可循,心性是什麼樣,修煉出的神通就是什麼樣。”

         柳亦一聽,洩氣了,對著梁辛苦笑:“可惜咱是青衣,要是在工部當差,有老叔的神通幫忙,指定平步青雲。”

         梁辛聞言哈哈大笑,老叔現在能見光,會凌空虛度,他就知足了。

         風習習也嘿嘿的笑了,又搖了搖頭繼續道:“我生性怯弱,所以修不出打人的神通。不過,我畢竟是個喪物,現在修煉到了玄…玄機境,會帶著些‘天生’的本事。我仔細想過,要是遇到敵人,會有兩項本領能派上用場。”

         風習習頓了頓,才繼續道:“我現在有了修為,也就有了些地位,我所在的地方,方圓十裡之內,那些不成氣候的孤魂野鬼都會聽我差遣,我能從鎮山一路追上你們,也全靠他們幫忙了。這項本領有個威風的名字,叫做鬼王駕到!”

         曲青石的眼睛一亮,有了這個本事,遇敵時能招來小鬼幫手,平時還能用來打探消息,的確是好用的很。

         說話之間,風習習已經挺起了瘦骨嶙峋的胸膛,也不再捏什麼手印,雙手背後,清冷的喪氣從他身上流轉氤氳,向著四下里播散而去!

         而風習習的猥瑣怯弱,也轉眼變成了一派鬼王威嚴,不過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小心翼翼:“風習習有事相求,哪位、哪位能出來一下。”

         語氣軟軟,可被鬼氣燻染之後,就變成了測測陰風,轉眼散開,傳遍曠野!

         風習習傳令之後,回頭對著梁辛笑道:“用不了幾個彈指的功夫!”

         一盞茶的功夫……一炷香的功夫……天地間一片寂靜。

         梁辛小聲的替他老叔打圓場:“沒準這十裡之內,沒有鬼呢。”

         風習習滿目的疑惑,臉上的金錢斑都有些暗淡了,搖著頭道:“不應該的,除非有厲害的修士刻意驅除了附近的喪物。”

         一眾青衣的神情立刻戒備了起來,唯獨小汐,走到風習習的身邊,輕輕的問道:“小鬼都見不得陽光,驅喚孤魂野鬼,在白天也可以麼?”

         話音剛落,風習習就哎喲一聲,三兄弟也恍然大悟,誰都沒忍住,一起笑了起來,柳亦幫老叔打圓場:“第二項本領,第二項本領。”

         老叔現在是鬼王了,‘忘本’了……

         風習習窘的滿臉通紅,也顧不得多想什麼,依著柳亦的吩咐,十根枯瘦的手指,就好像在打算盤似的,靈巧跳動了起來。

         冥冥中傳出一陣虐戾的慘笑聲,一道道黑色的煞氣從梁風習習的指尖盤繞而出,在慘笑的催促下,轉眼暴漲,化作粗豪的黑色長鏈,向著官道旁的密林席捲而去。

         三兄弟的笑容一下子被凝固在臉上!

         十根黑色的長鏈,仿佛十條猙獰的喪蛟,所過之處,所有的大樹都爬滿了可怕的龜裂,轉眼散碎成灰。

         每一根被長鏈都是陰煞之氣凝結而成,末端被風習習的指尖控制著,長短由心,輾轉隨意!

         風習習一邊舞動著煞鏈,一邊對梁辛解釋著:“我就這一個能用在打鬥上的本領,叫做厲鬼纏身,”說著,老叔笑得有些靦腆,聲音也很小:“我不太會打鬥,可要是有人想傷你們,我就撕了他。”

說著,風習習指揮煞鏈離開樹林,對著百步之外的一座不大的土丘,雙手一合,只見十根長鏈立刻竄躍過去,真就好像一雙細長的鬼爪子般,一把抱住了小丘。

         旋即 的一聲悶響!

         不見塵土飛揚,不見沙石翻滾,而那座小丘,卻已經徹底消失了。三兄弟又驚又喜,老叔的十道煞鏈,威力不遜於那些修士的飛劍神通。

         可就在這時,小汐的臉色突變,厲聲喝道:“躲開!”,話音未落,她的左臂衣袖層層炸碎,原本蓮藕般的胳膊上,鋪起一層妖冶的黑色鱗片,左手翻轉,一把抓住了風習習的肩頭!

         左臂黑鱗,而左手依舊白皙。

         小汐第二次揭開封印之後,體內的睚眥之力便不再受她控制,不過平時,只要不碰她的左臂,也不會將其引發出來。

         風習習現在施展出的本領,靠的是本來不應出現在世間的陰煞鬼氣;而睚眥是龍子,其力霸道剛烈,但卻算作世間正氣,此刻盡數被鬼王的陰煞引發,小汐根本控制不住。

         睚眥力,見必奪!

         風習習猝不及防,既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會去想著傷害小汐,劇痛之下只覺得身體中的陰喪之力,好像被決口的洪水,飛快的流出體外,被小汐的睚眥手奪去。

         其實風習習現在的修為,和小汐的睚眥之力不相上下,如果他有心較量的話,必然是個苦苦相持的局面,可小鬼不擅打鬥,一下子方寸大亂,就抵禦不住睚眥手了。

         昨晚喝酒的時候,風習習就看出了端倪,已經在心裡認定,這個白裙子小姑娘以後就是梁辛的小媳婦了,此刻即便被小汐所製,也只有驚訝、恐懼,卻壓根沒想過反抗。

         不過片刻間,睚眥手就已經大佔上風,老叔的臉色漸漸蒼白。

         梁辛驚怒交加,他知道睚眥手的厲害,照這樣下去,老叔命不久矣,當下顧不得多想,七蠱星魂流轉,雙手探出,想要掰開小汐的左手。

         七蠱星魂在梁辛體內流轉時,只有海天境大成之力。睚眥手卻是五步初階,雖然二者在級別上只相差一等,可在力道卻差了天地之遙!

         梁辛的十指剛一觸碰小汐的冰冷的左手,全身都顫抖了起來,一股巨大的引力傳來,不僅沒能救出老叔,自己也陷進了睚眥之力中,七道星魂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被睚眥之力搶走。

         曲青石和柳亦反應極快,同時抽出繡春刀,對小汐低吼著:“對不起”手中的刀子已經狠狠斬在了她的左臂上,只聽‘當、當’兩聲銳響,左臂絲毫誤傷,兩個青衣卻被反震的巨力掀翻!

         反震之力浩蕩,兩位兄長都是凡人之身,都沉沉的昏厥了過去。

         小汐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

         就在此刻,仿佛還嫌不夠亂似的,莊不周、宋恭謹兩個人,皮膚青黑還是死屍的模樣,嘴裡卻  的怪叫著,飛快的從大車上撲下來,各自伸出雙手去拉小汐的左臂!

         風習習遇襲,雖然不曾想過抵抗,但還是本能的散出只有喪物才能聽到的求救。

         現在的求救,比著剛才的‘鬼王駕到’,不知強烈的多少倍,要是在黑夜裡,方圓幾十裡的鬼怪都會趕來拼命,可在白天,沒有一個鬼物敢動……除了莊不周和宋恭謹。

         兩位掌櫃現在是人身鬼質,身體正被陰氣控制,算是半人半鬼,剛才的‘鬼王駕到’喚不動他們,可現在的求救,卻把他們體內的陰氣盡數激發,哥倆也和小汐一樣,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就撲了上來想要救人。

         梁辛、梁風習習、小汐、莊不周、宋恭謹,五個人擠在一起,七隻手外加一個肩膀纏成一團……

         其他的青衣全都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片刻之後,梁辛再也抵不住睚眥手的力道,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悶響,七蠱星魂四散崩飛,一個都沒留下,全都跑了。

         五個人也一起悶哼了一聲,全都軟到在地,七隻手和一個肩膀,還糾纏在一起,並沒有分開……

         七蠱星魂散去,本源之力也受到震蕩,梁辛受的內傷不輕,不過還沒有昏厥,只不過摔倒之後,全身無力,根本無法稍動。

         梁辛躺在地上,左手抓著小汐的大拇指,右手扳著小汐的小手指;小汐抓著風習習的肩膀;莊不周和宋恭謹四隻手疊在一起,按著小汐的手背……

         熊大維跑過來,猶豫著是不是要把眾人分開,梁辛突然面露喜色,勉強對他說:“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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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七章 凶險自知

不過一會功夫,睚眥手就將老叔絕大部分修為‘搶’到了小汐的身體裡。如此一來,不僅老叔的氣力大衰,小汐也活不過一時三刻了!

         睚眥手雖然能趁著老叔失神,將他的陰修喪力搶走,可老叔的力量,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夠使用的,它們被搶的時候,因為風習習的彈壓所以無法反抗,但是在進入了小汐體內之後,立刻開始興風作浪,與睚眥之力打成了一團。

         兩股力量都是玄機初階,對抗之下,無異於兩個五步高手,正通過小汐的身體來比拼修為,小汐又如何受得了?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少時間她就會內傷喪命。

         莊不周和宋恭謹受陰氣所趨,跳出來救‘主’,也陷在了睚眥手之中,盤踞在身體中的那點少得可憐的陰煞之氣,也被小汐奪走。

         這也不是什麼好事,他們兩人體內的煞氣,早就和純陽生機糾纏成了一團,因為無法剝離所以被一股腦的搶走,眼看著兩人出氣多進氣少,就快從假無常變成真死人了。

         一群人全都摔到地上,小汐的臉色殷紅如血,青色的血脈賁張,好像蛛網似的爬滿了她的臉膛;老叔的神色虛弱,雙目緊閉,就連那枚碩大的金錢斑都已變得青黑暗淡;莊、宋二人則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梁辛的七蠱星魂也被搶走了,可因為他身懷‘帝星紫薇’,‘北斗’雖然在外,依舊和他呼應著。

         隨即梁辛驚愕的發現,在小汐身體中的七蠱星魂,不僅沒有被睚眥之力碾死,反而……瘋狂的壯大了起來。

         在片刻的失神之後,梁辛霍然開朗,這才揮手攔住了想要上前救援的熊大維等人。

         他的七蠱星魂,會搶奪真元為己用,當初他那四分之三還未及煉化的惡土之力,就被七只星魂給瓜分掉了。

         不過大司巫曾經說過,這種‘奪力’,必須是無主的真元。修士的真元都有自己的元神控制,所以平時裡星魂幾乎沒機會去奪力。

         可現在卻是個極大的意外,那些陰修鬼力,在風習習的體內時是有主的力量,星魂奈何不得;可鬼力被睚眥手搶到小汐體內之後,就和當初梁辛那些還沒來得及煉化的惡土之力一樣,變成存於小汐體內、但卻不屬於小汐的‘無主’之力。

         睚眥之力與陰修喪力爭鬥不休。至於莊、送兩人那點裹雜了生機的陰氣,早就被鬼王陰力同化掉了。

         七蠱星魂進入小汐的身體之後立刻活躍了起來,一頭扎進了那團鬼力之中。星魂每旋轉一周,便會將一部分鬼力收為己用。

         而那些鬼力也出乎意料的配合,仿佛變成了等待著將軍來統領的部隊,暫時停止了與睚眥力的拼鬥,層層收縮,不斷融入星魂之中。

         這樣一來,兩股巨力的爭鬥平緩了許多,小汐身體中的壓力大減,不至立刻喪命;而鬼力現在漸漸歸於星魂統領,這等於老叔遺失的錢,又被梁辛給撿到了,等一切恢復之後再想辦法還回去就好了,不管怎麼說,也比著光丟不撿強。

         至於莊不周和宋恭謹,梁辛已經把他們哥倆忘了。

         不過,讓梁辛有些想不通的是,星魂和陰修喪力之間,根本沒有一點排斥,融合的無比自然。

         七蠱星魂最初的力道,來自玉石雙煞。

         苦乃山的玉璧和石脈,是土行靈精,後來又吸收了天地間的陰戾之氣,成了可怕的精怪。它們的力量,是土行元基被戾氣侵染之後得以成形。

         而老叔的隱修喪力得來的過程,卻剛好相反。梁風習習本是小鬼,每日裡積儹世間陰氣,最後在苦乃山陰眼修煉大成,他的力量,是陰喪元基,又被土煞之力洗煉而成。

         玉石雙煞的本源,和梁風習習的修為,都是土性與陰元融合,雖然成形的步驟截然相反,但最終得到的力量卻是相同的。

         所以這兩股不同源不同宗但卻同質的喪力,在融合上無比的順暢!

         七蠱星魂飛快的旋轉著,把越來越多的鬼力化為己用。

         此刻只有梁辛還是清醒的,他也不敢稍動,保持著現在的姿勢,四個人七隻手抓在一起按住老叔的肩膀。

就連梁辛自己都不知道,他這個以防萬一的舉動,救下的是莊不周和宋恭謹兩條性命!

         莊、宋兩人的生氣和陰氣糾纏成一團,被睚眥手一股腦奪走,本來已經活不了了,但就因為手手相連,他們的生氣雖然離體,但生機未斷。魂魄裡還能勉強通過手指感受到自家生氣的存在,雖然離著有點遠,但還能勉強活下去……

         老叔的修為深厚,七蠱星魂‘收編’的雖然順利,也花了整整兩天兩夜的功夫,此刻,梁辛的‘北斗’已經強大到從前他根本無法想像的地步,緩緩旋轉之下,流轉出渾厚的陰喪之力,穩穩抵住了睚眥力的進攻。

         這兩天裡,小汐和老叔也都已經甦醒,正閉目養神,他們兩個,一個是‘戰場’,一個是‘失主’,現在都能感到新的七蠱星魂正式成型,不約而同的睜開了眼睛,望向梁辛道:“成了!”

         梁辛微微點頭,但是雙手卻抓的更緊了,對著二人道:“我有個想法,也許……能救小汐!”

         小汐沒說話,她體內的巨力抗衡雖然平緩,但依舊讓她難以消受,老叔卻眼睛一亮,根本不問梁辛的辦法,就直接說道:“那就快試試!”說完,頓了頓,又皺眉問道:“不會傷到你自己吧?”

         梁辛沒直接回答,而是搖頭敷衍著:“沒事的,老叔放心。”

         這時,小汐從一旁咬著牙,低聲道:“別冒險!”

         梁辛在心中苦笑,豈止是冒險啊,簡直是拼命!

         七蠱星魂已經將陰修喪力全部吸收,在梁辛的指揮下只守不攻,無意再戰;可‘睚眥力,見必奪’一旦被它纏上,就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明明打不過星魂,卻還不停的衝擊、糾纏。

         現在的星魂已經今非昔比,列陣之下,足以剿滅睚眥力,可在哪裡剿滅?梁辛面臨著兩個選擇,一是馬上發動攻擊,把戰場擺在小汐的身體中,最後小汐死、睚眥滅,星魂還能不能收回來就不好說了,以前可都是在活人之間流轉的。可梁辛絕對不會有事;

         第二個選擇就是把星魂引回自己的身體,睚眥力必然追過來接著‘奪’。

         將戰場擺在自己的身體中,把睚眥力引入自己的身體,在反擊、圍剿,小汐很可能由此獲救,可要命的是,梁老三的身體也就那麼回事,睚眥和星魂真要是較量起來,冒的風險極大。

         這個事情,梁辛已經想了兩天兩夜,早就打定了主意,對著小汐咧開嘴巴,笑了。

         小汐身體虛弱,臉色蒼白,卻也回報了他一個微笑,一如當初策馬解鈴鎮時,好看的很。

         梁辛轉頭望向老叔,梁風習習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抬手壓住了那團按著自己肩膀的手:“不許鬆開,我要親眼‘看’著!”

         現在眾人肌膚相觸,老叔怕他們拿開手之後,自己就失去了與喪力的感應,他隱隱猜到梁辛要冒險,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一定要親身感受。

         “另外,你那兩位朋友,如果鬆手的話,立刻就會死。”風習習是小鬼出身,對魂魄的了解比其他人都要清楚,他能明白莊、宋兩人現在的處境。

         梁辛的目光閃爍,立刻就開始動歪腦筋,如果把星魂引到黑白無常的身體呢?跟著又笑搖搖頭,兩位掌櫃的都是凡夫俗子,兩股巨力一過去,恐怕還沒開打他們就死了,還是別連累他們了。

         當下深吸了一口氣,又望向了這兩天裡始終守在一旁的兩位義兄。

         曲青石和柳亦早就醒來了,迎上梁辛的目光之後,微微點頭。

         再對小汐一笑,梁辛雙手更加用力,握緊了她的左手,隨即心念流轉,喚回七蠱星魂。

         ‘北斗’聽到了主人的召喚,開始後撤,果然,睚眥之力立刻來了精神,窮追不舍。梁辛屏息凝神,專心指揮著星魂後退,沿著小汐的手退回到自己的身體。

         睚眥力也隨之而來,甫一進入自己的身體,梁辛就感覺到一股兇狠的力量,肆無忌憚、橫衝直闖,所過之處仿佛自己的血脈中流淌的都變成了‘悶倒驢’。

         七蠱星魂回到身體中,在主人的指揮下,也並不急於反擊,而是緩緩流轉護住了要害。

         越來越多的睚眥之力侵了過來,就像一群貪婪的食人魚,磨著鋒利的牙齒,圍住七道星魂四下游走,時不時便要衝過來咬上一口。

小汐已經受了不輕的傷,煎熬中顧不上多想什麼,只是不明白梁辛在做什麼,勉強撐開清亮的眸子,問道:“怎麼回事?”

         風習習也看不懂梁辛的想法,但是分明感受著大片的睚眥之力已經湧入他的身體,急的咬牙切齒,也異口同聲的問出了同樣的四個字:“怎麼回事?”

         梁辛卻哈的大笑了一聲,心念陡轉,七蠱星魂霍然撐開,彼此呼應、轉動,展開七星轉圜的陣勢,狠狠撲向了睚眥力!

         兩股力量都是五步初階,可七星列陣威力平添了幾倍,原先洶湧霸道、看上去威風凜凜的睚眥力被打了個四分五裂,轉眼潰散。

         而小汐的身體中,還有著雄渾而天性兇狠的睚眥之力,源源不斷的湧入梁辛的體內,一轉眼間,同樣虐戾、卻一正一邪的兩股力量,在梁辛的身體中大打出手。

         梁辛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脖頸、胸口、小腹乃至四肢百骸,都好像被人強行塞進了一千只大閘蟹,處處劇痛,仿佛抽筋剝皮、仿佛煮血烹肉、仿佛煉骨抽髓!

         星魂鬥睚眥,甫一開戰便生死相搏,而其間的情形,也根本不是梁辛想的那樣。

         睚眥之力,是小汐與生俱來的力量,可是隨著這股力量的漸漸強大,已經不再受小汐的控制,說穿了,它已經獨立出來,不過還寄居在小汐的身體中。它沒有主人,沒有意識,完全依照本能行事。

         這也是一股無主之力!

         對於無主之力,星魂向來是敬謝不敏的,只不過,星魂屬陰,睚眥屬陽,算是天生的對頭,星魂想要將其同化,比著單純的擊潰、驅趕它們,又要艱難上許多,隨之而來的惡鬥也更激烈得多。

         在兩天之前,星魂被奪走時,如果小汐體內沒有老叔的陰修喪力,陰陽相克之下,恐很快就會被睚眥力碾碎。但當時小汐的身體裡,先有老叔的喪力,星魂隨後進入小汐體內,這就逆轉了形勢。

         現在,星魂列陣之下,磨刀霍霍,反而把睚眥力當成了珍饈大補。

         劇烈的爭奪中,梁辛額頭青筋迸現,雙眼布滿了血絲,全靠著自己這副血肉之軀來撐,卻死死壓住本源,不敢讓它出來幫忙,否則再真氣岔路、走火入魔就更沒活路了。

         小汐和風習習各自大驚失色,想問卻又不知該怎麼問,眼睛也漸漸的紅了,就在這時,圍成一團的幾個人,腦子裡同時爆發出轟的一聲悶響,梁辛更是怒喝了一聲!

         北斗為臣,紫薇為君,七蠱星魂早在進入梁辛身體的那天起,就已經奉他的本源為主,此刻梁辛的身體即將堅持不住,星魂的本能裡絕不容這樣的事情發生,竟然猛的崩裂開來,一下子將北斗轉圜的陣型擴大了數倍,把戰場從梁辛的身體裡,擴展到了他們五個人的身體中!

         星魂一散開,和它們糾纏不休的睚眥之力也隨之四散,進入了所有人的身體,彼此間依舊纏鬥不休。

         這些事情,梁辛沒料到,更控制不了,幾乎瞪爆了自己的眼珠!

         雖然心地不錯,可打從心眼裡說:危急之下,莊、宋二人無奈捨掉;自己為了小汐拼命,失敗了大不了同生共死;可老叔不能有事啊……

         可風習習卻在笑,終於能幫小主人分擔一些了!

         戰場擴大了幾倍,星魂依舊壓著北斗的陣位,同時還在不停的流轉著,不停的從五個人的身體中移轉、換位,速度越來越快,對睚眥之力的鎮壓、剿滅也愈發的有力了。

         始終在守在旁邊的曲青石,先是見梁辛痛苦萬分,隨即五個人都身體顫抖,雖然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能明白,這些同伴正在合力的分擔著某種可怕的壓力,當機立斷的喝令道:“聯手!”話音落處,他和柳亦的手,已經同時按到了梁辛等人的手上,想要幫梁辛等人分擔一些。

         可兩位兄長的手,才剛剛碰到莊不周的手背,便又和上次一樣,巨大的力量跌宕而起,把他們狠狠彈飛!

         現在的七蠱星魂,融合了梁辛、老叔、黑白無常和小汐的力道,於它們而言,這五個人的身體都是自己的地盤,所以流轉大陣時,只以這五個人的身體為媒,不肯接受外來者,其他人幫不上什麼忙。

         小汐重傷,兩位掌櫃是平凡人,按道理講,戰場擴大之後,這三個人必死無疑,憑著他們的身體,根本承擔不了五分之一的戰場,可梁辛在環視之下,三個人雖然臉色蒼白神情痛苦,可都還能堅持。

星魂無智,都是在依照著本能行事,他們擴大陣法,是為了保住‘君王’的身體,而其他四個人,也都是他們的地盤,如果不到萬不得已,自然不捨得去摧毀他們。

         所以此刻,雖然星陣在五個人之間轉圜不休,可真正的征伐之處,被星魂擺在了老叔的身體中。

         風習習是鬼王,縱然修為不在,但身體卻異常結實,而且他是陰喪之身,兩股惡力象徵對他的傷害,要比血肉之軀小得多。

         如果沒有梁風習習,所有人都活不成!

         兩股力量的爭鬥,主戰場在老叔的身體中,另外還有小股的殺伐分別在梁辛與小汐體內,至於黑白無常,只不過是星魂用來轉圜陣法的所在,即便有睚眥力在此攻擊,他們也不予理睬。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梁辛的預計,他的腦子已經徹底亂套了,也只有忍著、盼著、等著星魂儘快拿下睚眥之力。

         每一刻都變得冗長而無盡,這些年裡,梁辛的歷經凶險迭起、悲喜交加,可從沒有想現在這樣,覺得時間如此漫長,漫長到恨不得馬上死掉。

         天亮天黑,羊角脆愁眉苦臉,守在主人身邊,睡了、醒來……梁辛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在這漫長的痛苦裡,走神了。

         的確是走神了,可是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有時是醜娘,有時是乾爹,有時是葫蘆和青墨,甚至還有目眥盡裂的千煌和尚。

         煉獄般的痛苦,一直又持續了整整七天七夜!終於,睚眥之力被徹底降服,被同化、融入了星魂之中。

         小汐左臂的鱗片,已經徹底消失了,皮膚白皙,略略欠了些紅潤。小汐對著梁辛微笑點頭,可還沒說話,眼圈突然就紅了,猶豫著,最終還是感慨道:“不用死了,好得很!”隨即又像梁辛認真的點點頭:“多虧你!”

         梁辛還沒說話,柳亦就大笑起來:“這就對了,一家人,不說謝!”

         小汐琢磨了一下,轉頭望向柳亦,對這他輕輕道:“謝謝你。”

         要不是渾身散架似的疼痛,梁辛真想大笑一場!

         星魂在幾個人的身體中,緩緩流轉著,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恨不得能再找出些新敵人來殺一殺。又過了一陣,到最後,當星魂趴伏不動的時候,又讓梁辛大大的吃了一驚!

         意外一個接著一個,梁辛都有點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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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4: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八章鬼王門徒

不光梁辛大吃一驚,和他圍成一團的幾個人,也都滿臉愕然,只有棺材鋪掌櫃莊不周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對另外四個同伴笑的挺客氣:“咋了?”

     宋恭謹的表情,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小聲的回答他:“我得了三枚星魂……”

     七顆星魂,沒有好好‘回家’!

     老叔一顆,小汐一顆,梁辛兩顆,宋恭謹三顆,莊不周一顆沒有……當七蠱星魂停止運轉之後,根本沒有一起返回梁辛身體的打算,而是趕上誰就是誰,就地趴伏。

     莊不周一枚星魂沒撈到,自然不明白狀況,聞言大吃了一驚,立刻望向梁辛,純粹是本能的說道:“我也要!”

     小汐目光如電,陡然盯住莊不周,沉聲道:“你再說一遍。”

     老叔知道七蠱星魂是梁辛的兩大絕技之一,現在變得零落散亂,急的老臉慘白,一個勁的追問梁辛:“怎麼辦,怎麼才能還給你,怎麼……”

     梁辛搖了搖頭,他自己也心慌著急,但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得老叔現在的樣子,趕忙搖頭安慰道:“沒事,我先試試看。”話說之間心念轉動,催促七蠱星魂‘回家’。

     召喚之下,星魂立刻跳起來,從其他人的身體中穿梭而過,輕車熟路的回到梁辛體內,又緩緩的旋轉了幾周之後,就此趴伏。這下梁辛長出了一口氣,其他人也跟著放下心來,尤其是梁風習習,剛剛還急的坐立不安,現在又高興的無以倫比。

     新的的星魂,除了原先的惡土之力外,還統禦了兩份玄機初階的修為,已經雄渾到可怕的地步,再以星陣運轉,爆發的力量難以想像,現在這些都歸了梁辛所有,老叔如何能夠不喜!

     風習習修煉就是為了保護梁辛,可再怎麼保護,也不如乾脆把真元都給他來的直接乾脆。

     老叔正在歡喜著,突然覺得肩上一股暖洋洋的力道傳遞而至,梁辛又把一枚星魂送到了他的身體中。

     那顆星魂倒也隨遇而安,過來後就舒舒服服的趴進經脈,既不反抗也不掙扎。

     不等梁風習習再說什麼,梁辛突然大笑了起來:“好的很,也有趣的很!”

     梁辛得過大司巫、趙慶和乾爹的指點,又對應著連續這九天裡的經歷,思索、試探之下,已經猜到了現在的情形:

     這七顆星魂,分別融合了五個人的力量,對於星魂來說,這五個人都成了‘自己人’,他們身體都可以成為自己的容身之地,想呆在哪都可以。

     五個人,就好像五座房子,七蠱星魂想怎麼住就怎麼住,但仍以梁辛為主。

     只要梁辛召喚,肌膚相連之下,在其他‘房間’裡的星魂就會立刻趕來,為他效力。

     梁辛的心情好極了,他能想到的第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把星魂放在小汐、老叔等人的體內,自己只帶著紫薇,遠撤到星魂感應不到的距離,便能夠不受星魂影響,隨意調動本源。

     這樣的話,他就可以開始修煉天下人間的第二階段,將本源融入身體了。

     若非如此,他本源一動,星魂就會奮起搗亂,根本沒辦法繼續修煉天下人間。

     梁辛試著,把其他幾枚星魂一股腦傳給了老叔。果然如梁辛想的那樣,星魂在安分的很,只要他不召喚,它們便在‘新房間’裡沉睡入定。

     與此同時,也開始仔細感受星魂的梁風習習,臉上那枚金錢斑突然抖動一下,神情充滿驚訝,低聲說道:“進入我體內的星魂,它們的力道能為我所用!”

說著,梁風習習抬起了一根手指,一條黑色的煞氣長鏈翻卷而起,啪的一聲,將不遠處的地面狠狠的抽出了一道裂隙!

     老叔本來只剩下一成不到的修為,根本無法發出如此凌厲的一擊,可他能隨意調用星魂的力量,一擊之下,威力甚至比著全勝時還要強得多!

     這是星魂的蠱蟲本性,認可了對方的身體,也就認可對方來調用自己攜帶的力量。

     這種蠱蟲在性子是上,很像牧羊犬,它們趕羊、放羊,只是幫助主人來管理,而不會把羊群當成是自己的。

     不過,七個星魂都在老叔身體之內,也只是任由老叔調用他們的力量,卻不肯組成北斗星陣。還是用牧羊犬來比喻,風習習等四個人,能夠隨意取用它們看守的羊群,但是卻無法驅使牧羊犬替自己去打仗,能支使它們的,只有梁辛。

     即便不能打星陣,梁辛的臉現在也樂成了一朵花,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

     梁風習習卻惶恐的不得了,一定要把星魂都還給梁辛,兩人推讓了半天,最後還是梁辛做主,星魂先歸老叔保管,有什麼事情,也等老叔療傷之後再說。

     星魂與睚眥之戰,五個人都受了重傷,其中以梁風習習的傷勢最難痊癒,畢竟,他是主戰場,而且老叔是鬼王修為,不易負傷,但負傷之後也不易痊癒。

     而梁辛要療傷的話,星魂純粹就是禍害,得趕緊給它們送出去。

     梁風習習還是不踏實,又要給小汐分走幾枚星魂,呵呵笑著道:“療傷的話,也只要夠得上以前的修為便足夠了,多出來的也用不上。”

     這倒是實情,梁風習習要療傷,三四枚星魂也就夠用了,而小汐的傷勢比著他也輕不了多少,有星魂相助補益極大。

     梁辛光顧著替老叔開心,都快把小汐給忘了,聞言之後臉一紅,連忙點頭。五個人中,星魂可以隨處安家,但是只有梁辛才能指揮它們轉移。

     在催動星魂進入小汐經脈的時候,梁辛犯了財迷,就給小汐挪過去了兩枚,給老叔留了五顆星魂,梁風習習不依,非要再多給過去一些,倒是小汐搖頭,臉上掛起了少有的淺笑:“我療傷一顆就夠用了,這些是……蟲子,多了感覺古怪的很。”

     說完,小汐把目光飄向風習習的肩頭,現在大家的手還都抓在一起,按著老叔的肩膀,姿勢無比彆扭。

     風習習現在已經把小汐當成了半個女主人,見她的目光所向,馬上就明白了小汐的意思,趕忙搖頭道:“分不得,一分開,這兩位就立刻就會死!”說著,伸手指了指莊不周和宋恭謹。

     黑白無常還以為自己體內的陰氣盡去,性命無礙了,正笑呵呵的聽他們說話,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嚇了個魂飛天外。

     風習習耐性好,小心翼翼的陪著笑容,把哥倆的情況說了一邊,隨即又皺起了眉頭道:“你們的生機和陰氣糾成一團,早就已經被煉化了,現在被星魂統禦著……可總這麼手拉手也不是個事,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把星魂給你們。”

     黑白無常的生機被星魂瓜分,所以給他們一枚還不行,必須是七枚都給他們,但是也只能給一個人。

     宋恭謹更不敢鬆手了,哭喪著臉看著莊不周:“只能活一個?怎麼辦?”

     莊不周搖了搖頭:“不怕,不管給誰,以後咱倆都手拉手……”說著半截,自己也覺得是在說胡話,撇著嘴苦笑道:“那是兩個五步的修為,哪能給咱啊!”

     梁辛還真有些犯難,不可能一輩子手拉手,更不能把七顆星魂送給他們,可眼睜睜的看著哥倆死在自己跟前又不忍心。除此之外,莊、宋二人也被七蠱星魂認可,梁辛隱隱覺得這份機緣巧合裡,說不定還能有什麼新的價值。

梁辛不忍心,風習習更是愁眉苦臉,有倆大活人要死了,這是多大事的啊。

     這時候,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鬼王殿下為何不收下他們兩人?”

     聲音裡略帶恐懼,還有些不解,而更多的卻是陰測測的慘意。

     五個人全都嚇了一跳,循著聲音望去,這才發現身邊上隨行的青衣緊緊圍攏,而更遠處,還或坐或站或飄盪,聚攏著十幾個人。

     外面那些人男女老少都有,打扮也大相徑庭,臉色卻無一例外都是青裡透白。

     柳亦笑呵呵的解釋道:“這些都是附近的孤魂野鬼,察覺到老叔正在禦敵,所以趕來相助,頭天晚上就差點和咱們打起來。”

     曲青石生怕柳亦又長篇大論下去,從旁邊淡淡的開口:“後來澄清了誤會,他們還不放心,每天入夜都要現身等候。”此刻正是子夜時分,梁辛藉著星月之光細看,遠處那些人全都沒有影子。

     風習習受寵若驚,他也不會說什麼漂亮話,更不會擺鬼王的威嚴架子,只一個勁的對著那群小鬼點頭道:“辛苦諸位了,不敢當,不敢當。”

     黑白無常的臉已經徹底青了,被小鬼驚到了,更被小鬼的話給嚇壞了:被鬼王收了去,雖然不知道怎麼收,收去哪,可也知道肯定不是啥好事。

     風習習客氣了半晌,才吶吶的開口:“剛才是哪位說話,請過來說清楚,這個……我不明白。”

     一個中年女子,快步走上前來,對著風習習畢恭畢敬的施禮:“拜見鬼王殿下。”風習習更是坐立不安了,嘴裡連說使不得,又生性拘謹,覺得男女有別不敢伸手去扶她。

     梁辛從旁邊對著女鬼笑道:“你也不用那麼多禮拘束,老叔問你什麼,你便回答就好了。”

     中年女鬼修為不錯,懂得也多,心思更是靈巧,立刻開口道:“這兩個人生機離體,已經死了……”她說到這裡,其他人一起去看黑白無常的影子,還在。

     “可不知為什麼,他們還能察覺生機,所以魂魄不散,算起來,他們正跨在陰陽之間,成了活屍。”女鬼的聲音陰慘,兩位活屍對望了一眼,已經炸出了滿臉的雞皮疙瘩:“現在他們的身子已經有了屍性,就算生機重新回到體內,也活不過七天了。”

     莊不周顫聲問道:“活屍,到底是個什東西?”

     女鬼說了一會話,也放鬆多了,笑的挺開心:“活屍,其實就是比著凡人多了些鬼性,不懼陽光,但是卻不喜陽光;吃飯喝酒,但是看見香燭也會嘴饞;害怕凡人的刀子,可遇到鎮鬼的道士也得快逃。”

     小汐和梁辛對望一眼,竟然一起沒心沒肺的樂了,梁辛回過頭,對柳亦小聲道:“這要是讓青墨聽見了,指不定會多開心。”

     柳亦大包大攬的拍拍胸口:“我都記下了,一定轉告!”

     女鬼又把目光望向了風習習:“就算大羅金仙下凡,也不可能讓他們還陽了。但是,如果您老動鬼璽烙,就能定住他們現在的形狀,從此供您差遣。活屍能夠遊走陰陽,既可以幫您驅役凡人,也能替您傳訊喪鬼,是好奴才呢。”

     梁辛聽的饒有興趣,忍不住問了句:“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女鬼含笑回答:“幾百年前,有位鬼王經過此處,命我尋找活屍,那位鬼王的性子也溫和的很,見我不解,就把事情給我解說了一遍,我也由此得知此事。”細看之下,這個女鬼的長相雖然不怎麼顯眼,但娥眉鳳目,臉膛圓潤,著實透著幾分賢惠像。

梁辛笑著點點頭,又望向風習習:“老叔,鬼璽烙是什麼?”

     風習習翻開右掌,默默運功,真元流轉之下,在他的手心裡漸漸顯出了一個血紅色的古篆:“我修煉之後,手心裡便多出了這個東西,問葫蘆大王,他就扯開話題不回答我。”

     事關師尊,梁辛不敢多說什麼,柳亦卻大笑著說道:“葫蘆不知道,當然不會理您!”

     倒是那個女鬼,輕聲解釋道:“陰喪之身,修為有成之後,便會在掌心生出這個篆印,落印之處,便說明鬼王已經插手此間,其他的小鬼見印而退。”

     風習習聽明白了,手心的‘鬼璽烙’,其實就是個身份的象徵,用來警示同類,同時這個篆印還有法力,能夠保住活屍的性命。

     女鬼不厭其煩,細細的講解,風習習在她的指點下,將手心的鬼璽烙,扣到了黑白無常的額角。

     只見兩道朱紅色的符撰猛的綻放強光,隨即一閃而沒,分別轉進莊不周和宋恭謹的額頭。而兩個黑白無常,同時慘叫了一聲,抽回雙手抱住腦袋,全身都好像篩糠般的顫抖起來,就像兩條受傷的泥鰍,痛苦不堪的扭動著身體。

     足有小半個時辰,哥倆才停止了掙扎,再爬起來的時候,變得和當初一樣,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區別。

     莊不周試著扭動了下身體,有些猶豫的問女鬼:“這就成了?死不了了?”

     女鬼笑著點頭:“成了!恭喜兩位!”跟著又望向梁風習習:“更恭喜鬼王殿下,收了兩個活屍奴僕。”

     風習習咧嘴而笑,收不收奴僕他不怎麼關心,救下了兩條‘人命’卻著實高興。

     黑白無常也知道老叔厚道,雖然有主僕之名,卻絕不會真的被驅役,對著老叔又拜又謝,謝過了救命之恩,莊不周還有些不知足,誕著臉的對風習習道:“老叔,我們哥倆這次也傷得不輕,能不能……把星魂也分給我們一人一枚來療傷。”

     風習習還沒說話,柳亦就瞪起了雙眼:“做夢!給了你們,你們倆要跑了怎麼辦?”

     宋恭謹搖晃著腦袋,滿臉的苦笑:“跑?我們倆能跑到哪去?就我們知道的這些事情,朝廷會殺我們,修真道更容不得我們!我倆這幾天裡早就商量好了,以後就跟著梁掌櫃了。”

     女鬼也笑道:“跑也跑不掉的,他們中了鬼璽烙,根本就抗拒不了鬼王大人的心意,而且,只要鬼王轉一轉念頭,就能讓他倆魂飛魄散!”

     鬼璽烙,收下活屍為僕,從此老叔和黑白無常之間心意相通,而主人的念頭就是命令,僕人根本無從抗拒。

     現在,黑白無常哥倆已經被鬼王手下,成了真正的梁風習習門下弟子。

     老叔心眼厚道,有些猶豫的望向梁辛:“我用三枚星魂療傷,也足夠了,剩下那兩枚……”

     梁辛一笑:“我聽您老吩咐。”

     莊不周和宋恭謹大喜,又是一番客氣道謝,這才拉住老叔的手,滿眼期盼的望向梁辛。

     梁辛也不廢話,心念催動之下,又掉出兩枚星魂分給哥倆。

     這時,遠處已經傳來了雄雞打鳴,天色即將破曉,一群小鬼害怕陽光,紛紛告辭而去,梁辛心念一動,問那個女鬼:“大姑怎麼稱呼?”

     女鬼先是愣了愣,隨即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陰喪之人,不敢再用活著時的稱呼,我現在的名字,叫做頭七。”說完,對著風習習和梁辛等人再度施禮,隱遁身形就此消失。

     梁辛等人也不再耽擱,再度啟程,向著草原急駛而去。

     老叔帶著兩個新收下門徒稱作一輛馬車,小汐自己一輛車,這兩輛大車遠遠在前,而梁辛則滯後二裡,這樣的距離,在療傷時本源與星魂失去聯繫,互不干擾,而萬一有什麼狀況,眾人也可以很快聚集到一起。

     到現在,他們離開鎮山也沒多遠,短短的路程裡卻波折不斷,算起來喜事不少,大哥定親,二哥恢復有望,小汐獲救,老叔尋來,還有七蠱星魂壯大了無數倍……可就算把天下所有的喜事都疊在一起,也抵不過乾爹辭世的悲苦。

     兩位義兄和他在一輛大車裡,見梁辛既不療傷,也不說話,只是愣愣的發呆,曲青石伸手拍了拍了他,問道:“怎麼?有心事?”

     梁辛搖搖頭:“想乾爹的事情……東海乾山在哪裡?”說著,梁辛頓了頓,又繼續道:“現在七蠱星魂實力大增,等大家傷愈,我想先去趟東海乾。”

     說話的功夫,柳亦就已經從行囊中取出了一份捲軸,正是大洪版圖,同時笑著點頭:“應該去!”

     曲青石的笑容陰戾:“去的好!就是小心,別把朝陽打死。”

     梁辛明白他的意思,認真的點了點頭,隨即也不再多想什麼,閉上雙眼開始運功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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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4: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九章 半個朋友

沒有了星魂的搗亂,本源如意遊走,梁辛療傷的進境頗為順利。

     而小汐和老叔,在星魂的幫助下,也復原的很快。唯一讓人想不到的是,黑白無常的傷勢卻毫無起色。

     這哥倆不會行功運氣的法門,根本不知道怎麼去調動星魂。要來一顆星魂,純粹是浪費好東西……好在老叔心地厚道,給兩個門徒指點心法,一點點的教他們。

     隨後的七八天,一路上都平安無事,柳亦苦笑著抱怨:“現在星魂強了,老三的實力突飛猛漲,不用再怕敵人了,可也沒人來找事了!”

     梁辛身體重傷,可本源並未受創,這幾天裡已經復原了大半,正狼吞虎嚥的吃東西,嘴裡都是牛肉,一時說不出話來。

     “三堂會審!”曲青石莫名其妙的說出了這四個字,又轉頭望向了梁辛。

     跟著,曲青石看見梁辛正大嘴滿塞,露出了個笑容,沒忍心再去考教他,徑自向下說道:“老三和乾爹在會審時露出了身法,足以讓五大三粗動容,這才引來了秦孑;會審時,寶石長舌說出了南陽的事情,東海乾自然不會放過咱們……這些事情都有跡可循,咱們本該想到他們會來,可那時,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梁辛喝了口水,漱下了食物:“說的是,秦孑來訪,朝陽夜襲,看著好像有些突兀,其實都在情理之中,不過……”說著,梁辛嘆了口氣:“就算提前知道又能怎樣,他們還是會找上門來,咱們避不開,也做不出什麼有用的應對之策。”

     話音剛落,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馬車之外接口道:“不錯,知道了又能怎樣,還不是要打。”

     聲音尖細,仿佛在冰川深處凍了一萬年的銀針,陰冷的刺入了所有人的耳鼓之中。

     對方的聲音就在車外,與他們只隔了一道車簾,梁辛不敢貿然衝出去,身子一晃,抬手撕掉了簾子,隨即大吃了一驚!

     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子,正倒懸于車框,雙臂抱胸,冷冷的打量著他們。

     外面隨行的青衣衛,還沒有發現異常,大車依舊向前疾馳,根本沒有人知道三兄弟已經被人悄無聲息的堵在了‘屋’裡。

     倒懸的老頭子,比起草原上的大司巫也毫不遜色,瘦的只剩一層皮,臉色青黑,嘴唇乾癟。臉上根本就沒有鼻子,仿佛出生時被人一掌抹掉似的,只有在嘴唇上露出兩個圓圓的小孔。另外此人雙目狹長,眸子卻是妖冶的昏黃顏色!唯獨,生了一頭茂密烏黑的長髮,瀑布般的倒垂下來。

     這個姿勢,這副長相,哪裡還是個人,分明是個蝙蝠精怪。

     枯瘦的老頭子,不理會三兄弟的愕然,而是看了柳亦一眼,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這黑胖子蹉跎,先前你們實力不濟,各種凶險連番降臨;可此有了力氣,敵人卻不見蹤跡。”

     說著,他又看了曲青石一眼:“白頭髮小子卻扯到了心思算計上,全本不搭邊的兩件事。要知,你弱時,萬事凶險寸寸殺機,一樁樁變故讓你應接不暇,不知何時便會大難臨頭;可你強時,風也清了雲也淡了,敵人也不再現身,一路高歌猛進,什麼變故都沒有了……”

     老頭子突然桀桀怪笑了起來:“嘿嘿,這是巧合?巧合個屁,這是天道!羸弱之人,草木都欺;強橫之輩,神佛保佑!說到底,天道就是個:欺軟怕硬!”

     梁辛的心裡突然跳出了個念頭:只可惜乾爹已死,只可惜東籬、紅袍不在,否則必然是大大的給他喝一聲彩!

     小小的一個車棚,自然困不住三兄弟,可這個老頭子現身後,並未急著動手,而是唾沫橫飛指摘天道,不似個修真高手,更像個憤慨書生。

樑辛兩位義兄對望了一眼,沒敢輕舉妄動,而是咳嗽了半晌,小心的問道:“前輩是哪位?為何而來?”

     老頭子再度怪笑了起來:“剛剛還你們還算計著,三堂會審,引來了這個,引來那個,現在怎麼又變成了糊塗蛋。老魔頭將岸的天下人間重現鎮山,小魔頭身懷星魂會打北斗星陣……我得到了消息,又怎麼可能忍得住不來見見故人。”

     天下人間,七蠱星魂,鎮山上數千修士無一人認得,可老頭子只憑別人轉述,就認出了這兩項絕學,梁辛的心中猛地一閃念,愕然問道:“你是老蝙蝠!”到現在為止,只有兩個人和梁辛提起過此人,一是大司巫,二是乾爹將岸,能被這兩個人記在心中的人物,又豈是簡單之輩。

     老頭子並不意外,緩緩的點了點頭,但因為他倒懸在眾人面前,點頭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卻顯得無比怪異:“是老魔頭告訴你的?他現在哪裡?”

     梁辛第一次聽到‘老蝙蝠’這三個字,是從大司巫口中,當時大司巫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而乾爹對這個人也不願多說。由此判斷,這頭老蝙蝠,肯定是大司巫的仇人,同時也不會是乾爹的朋友。

     可即便如此,梁辛也不肯隱瞞將岸的死訊,沉聲道:“乾爹已經辭世,若有事,找我就是了……”

     他正說著半截,突然咕咚一聲,老蝙蝠竟然從車框上掉了下去!

     一眨眼間,老蝙蝠又已撲躍而至,乾枯的雙手好像鐵鉗一般,緊緊箍住了梁辛的肩膀,昏黃的眸子變得精光四射,厲聲追問:“此話當真,老魔頭已死?”

     曲青石和柳亦抽刀上前,立刻被梁辛厲聲制止。

     梁辛對著老蝙蝠緩緩點頭:“家父新喪,豈敢妄言。”話音剛落,馬車轟然炸裂,老蝙蝠一飛沖天仰頭哭嘯!肉眼可見的氣浪,自嘯聲之中翻卷而起,向著四下里蔓延快去,轉眼裡引動滾滾風雷,一眼望去,枯樹震顫,鴉雀驚慌,目光所及之處天地皆驚!

     一聲哭嘯,風雷滾盪,久久不曾散去,而老蝙蝠雙臂一斂,又閃電般躍到來來樑辛前,沉聲道:“說,從頭說!”

     梁辛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強抑著悲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至於老蝙蝠是敵是友,他此刻根本再懶得去想,從說起土坤腹中與義父只聞聲未見面的初遇起,他就已經淚流滿面。

     說到清涼泊的土坤,老蝙蝠低聲呢喃:還以為你已死,原來跑到大蟲肚子裡去;

     說到義父以為梁辛是老蝙蝠的弟子所以不肯收徒,老蝙蝠一副咬牙切齒的仇恨神態;

     說到獠牙間指點梁辛悟道,老蝙蝠撇了撇嘴巴:還是那副倒霉脾氣;

     說到鎮山出手,說到給柳亦和還在大司巫處療傷的青墨保媒,說到最後一戰……老蝙蝠跟著梁辛的話,時而怪笑,時而不屑,到了最後那‘捨不得’三個字,老蝙蝠的身體猛的一震,嘴巴緊緊的閉住,可心肺間嗆起的那口血,還是從鼻孔裡噴了出來。

     情形可怕而詭異。

     衣袂震風,小汐等人都先後趕來,將老蝙蝠隱隱圍攏。

     老蝙蝠根本不看他們,身子一晃,又把自己倒懸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這才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血跡,望向梁辛:“將岸是你爹,報仇的事情,怎麼打算的。”

     梁辛立刻搖搖頭:“仇我自己來報,不用前輩操心。”

     老蝙蝠發出了一陣咕咕的冷笑:“小娃轉錯了念頭,將岸的仇我決不會管。不過,若是你也不思報仇,我要你受盡苦楚,不光你,還有你所愛之人,關心之人,一個一個不得好死,卻偏偏都還死不了。”

老蝙蝠說的話瘋瘋癲癲,前後矛盾,更難聽的很,梁辛翻著怪眼,回答的也不客氣:“報仇的事情不用操心,也用不著拿我的家人說事。”說著,頓了頓,不想在這事上繼續糾纏下去,岔開了話題:“你和我乾爹,到底……”

     老蝙蝠大笑了起來:“我與將岸,算是半個朋友!”

     柳亦早就看出他不是敵人,不過對‘半個朋友’,還是有些莫名其妙,隨口笑問:“哪半個?”

     “我這輩子,瞧上眼的人只有一個老魔頭,引他為友;不過老魔頭,不怎麼瞧得起我這頭黑蝙蝠。所以,我們兩個只算半個朋友!”老蝙蝠的身體,微微晃動了起來,顯得怡然自得:“我就他這半個朋友,聽說他還活著,巴巴的趕來見他,卻聞聽噩耗,免不了為他大哭一場,吐一口血!可他一輩子瞧不起我,我自然不會替他報仇。”

     這一番道理,說的驚世駭俗,天底下哪有這樣交朋友的,好漢子意氣相投,磕頭盟誓的大有人在,但若是我覺得你不錯,你覺得我不好,任誰都會拂袖而去,看不起我拉倒……

     三兄弟面面相覷,‘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八個字原來不光能用到癡男怨女身上,用來形容老蝙蝠和老魔頭也再合適不過。

     老蝙蝠卻還是美滋滋的晃盪著:“我敢打賭,老魔頭死之前絕想不到,他死之後,還有個黑蝙蝠為了他吐一場血!”

     梁辛突然覺得胸口窒悶。

     這頭老蝙蝠,不用說也是天下絕頂的強者。恐怕就連乾爹自己也沒想到,在他死後,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人物,為他嚎哭嘔血!

     半個朋友,老蝙蝠的透頂古怪,可這份古怪勾勒出的,卻是乾爹驚採絕艷!

     一個先祖梁一二,一個乾爹將岸,梁辛想不出,他們生前時,全盛時,笑傲天下時,究竟是何等模樣。

     梁辛有些失神,老蝙蝠也不去打擾他,昏黃的目光轉動,自下而上,打量著曲青石和柳亦,他剛剛聽梁辛說了事情的經過,已經明白了他們的關係:“算起來,你們兩個,也是老魔頭的義子。”

     兩個人同時點頭:“不錯。”

     “老魔頭欠我一個弟子,本來都是陳年舊事,我也不想再提,不過……現在又變了主意,父債子償,也算天經地義。”

      樑辛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當初將岸以為他是老蝙蝠的傳人,所以不肯收他為徒,老蝙蝠現在又說義父當年欠了他一個徒弟。

     依著老蝙蝠的修為和性子,自然犯不著跟他們扯謊,這件事裡牽扯著千年前的恩怨,梁辛自然猜不透。

     倒吊著的笑容,比哭還難看,老蝙蝠也不打算解釋,最先望向梁辛:“你身負星魂,本來最合適,可現在七星五主,練歪了,廢了!”

     跟著,老蝙蝠又望向曲青石:“你的性子虐戾陰鷙,也算是根好苗子,可惜魂魄衰弱,練不了我的本事。”

     最後,老蝙蝠把目光放到了柳亦身上:“資質差,根基弱,還有一身肥肉。”說著,又復咕咕怪笑了起來:“不過,我剛剛聽說,你未來的媳婦,是草原上那個老鬼的徒弟?這便有趣的很了。”

     柳亦渾身肥肉都是一顫,全身戒備的問道:“你什麼意思?敢打青墨的主意,老子就拼命!”隨即又有些納悶,補充了一句:“大司巫給青墨療傷,不是師徒的。”

     老蝙蝠做了個不屑的表情:“老鬼要救人,便要把三成的修為移轉過去,他一輩子算計,又怎麼會做虧本的買賣,你那小媳婦活轉回來之後,肯定會被他收做弟子,而且還是挑梁摃旗的衣缽傳人。”

三兄弟全都瞪大了眼睛,這樣算起來,倒真是青墨的造化了……只是不知道,修煉北荒巫術,用不用‘斷滅凡情’。

     而更可慮的,眼前這頭老蝙蝠,似乎對青墨不懷好意!

     回想當初,大司巫一提起來老蝙蝠,就是滿臉煞氣,恨得咬牙切齒,這兩個老怪物之間肯定不是朋友,現在老蝙蝠提到了青墨,梁辛的心也懸起來了,身形晃動間,從小汐、老叔和黑白無常四人身前掠過,將七蠱星魂都收了回來。

     先前,老蝙蝠是‘半個朋友’,又是修為絕頂的人物,梁辛根本沒想過要打,可現在事關青墨,說不好又要拼命了。

     老蝙蝠明白梁辛的意思,搖頭笑道:“白費力氣,更打錯了好人,趁早歇著!”

     曲青石也踏上了兩步,三兄弟並肩而立,看著老蝙蝠:“總是半句話,煩人的很。”

     “我和將岸,算是半個朋友。可和草原上老鬼,卻算半個仇人。”老蝙蝠不以為意,嘿嘿的笑道:“以前坑過他一次,老鬼便耿耿於懷,引我生平大仇。他恨我恨得咬碎了牙,我卻不當回事,所以,我們倆只能算半個仇人。”

     說著,老蝙蝠搓了搓手心:“論起來,大司巫這半個仇人,倒也不算辱沒了我,也就留著他了。不過,雖然我不恨他,可一想到以後他的傳人,日日夜夜為我的弟子鋪被暖床,端茶煮飯……”說到這裡,老蝙蝠哈哈大笑了起來,臉上說不出的愉悅開心,伸手指向柳亦:“我便要收你為徒!”

     青墨會成為大司巫的徒弟;老蝙蝠要收柳亦做傳人;大司巫恨老蝙蝠入骨,卻無計可施;老蝙蝠根本不把大司巫的仇恨放在心上,可隨便一個心思,眼看著又要把大司巫氣個半死……梁辛的腦袋裡,已經變成了一鍋糨糊,隨即又想起了一件事,立刻搖頭道:“不行!”說著,一伸手把柳亦拉到了身後。

     大司巫曾經提到過一句,老蝙蝠教弟子,會把徒弟當成補品來養,成熟之後再一口吃掉。

     老蝙蝠看出了梁辛的想法,略帶驚訝的一挑眉毛:“咦,你怎麼知道?”跟著又復笑道:“那個老鬼告訴你的吧,放心便好,吃徒弟這事,我也很久沒做過了。”

     柳亦的目光本來不停在不停的閃爍著,這次沾了媳婦的光,要被老蝙蝠收做弟子,著實有些心動了,突然聽到‘吃徒弟’三個字,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是一縮,臉蛋子立刻黑了。

     老蝙蝠還是那副沾沾自喜的樣子:“我吃徒弟,確有其事,可是他們被我吃的心甘情願,怨不得我。”

     小汐的額頭早起凝起了煞紋,冰冷道:“說的又是什麼胡話,連自己的弟子都吃,天下還有誰是你吃不得的。”她的睚眥力已去,可還是習慣性的把左手藏在袖中。

     老蝙蝠搖頭晃腦:“我收徒弟之前,便以和他們言明了以後的下場,他們卻還是心甘情願的答應,你可知為什麼?天大的仇,我替他們報了;無法還的債,我替他們還了;想讓爹娘妻兒過好日子卻有心無力的,我幫他變得有心又有力!我還傳他們本領,讓這群苦命人過足縱橫天下的癮頭,而最重要的,我應承他們,活滿百歲之後,我才去吃!”

     說到這裡,老蝙蝠頓了頓,聲音清淡了下來,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這樣的條件,也算公平了!”

     所有人都啞口無言,,樑自忖,如果自己還是個罪戶,被老蝙蝠看上,面對這樣的條件,他也會答應的心甘情願。

     跟著,老蝙蝠望向柳亦:“剛才我說要收你為徒,可曾和你提過這些?可曾問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柳亦搖了搖頭。老蝙蝠嘿嘿的笑道:“我沒問你這些,便沒想過要吃你!你的資質太差,修不出什麼花樣來,吃你也漲不了多少修為的,比起讓你去娶大司巫的寶貝徒弟,差得遠了!”

     柳亦從梁辛的身後走出來,神色從容:“你收我做徒弟,如果只是為了看大司巫的笑話,那就趁早拉倒,這種有名無實的師父我要來做什麼。”

     老蝙蝠露出了個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上去賊眉鼠眼,目光閃爍,像是個聰明角色,原來卻是個草包。”

     柳亦才不會和他計較這種沒味的話,撇了撇嘴巴,沒吭聲。

     “收個假徒弟?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我可做不來,到時候不僅看不到人家的笑話,反而還會被老鬼恥笑。”老蝙蝠又笑了起來,繼續道:“娶媳婦的,是正經的西蠻蠱,嫁老公的,是真正的北荒巫,哈哈,事情只有辦成這樣,才談得上有趣二字!”

     說著,老蝙蝠哈哈大笑了起來,梁辛聽到直模稜牙齒,這些年裡他見過不少有大神通的怪人,莫名其妙的葫蘆、桀驁不馴的東籬、嗜殺成性的宋紅袍、唯利是圖的大司巫,還有狂放卻護短的乾爹,可要說道‘邪’,非眼前這頭老蝙蝠莫屬。

     大笑之後,老蝙蝠盯住柳亦,認真道:“你拜師,我傳功,從此之後,你便是我的弟子。西蠻蠱法,正統衣缽,放眼天下,獨你一人!”說完,老頭子愣了愣神,又趕忙補充道:“除了我之外。”

     眼看著柳亦就要點頭答應,梁辛趕忙跨上一步,望向老蝙蝠:“前輩,容我們商量片刻。”

     老蝙蝠倒也沒有什麼不耐煩,揮了揮手道:“快去快回。”

     梁辛唱了句諾,和曲青石一起拉著柳亦跑下官道,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老蝙蝠收徒弟,聽上去是個打便宜,可細想之下,其實是個大凶險。先不提其他的事情,單只兩人成親後,老蝙蝠是一定會把這件事戳穿,去看大司巫的笑話。

     依著大司巫那份無情的性子,恐怕抬手就會殺了柳亦,甚至青墨也會被連累。

     梁辛能想到的事情,柳亦自然也早就想到了,根本不用他開口,柳亦就低聲道:“我與青墨,自幼青梅竹馬……”

     雖然氣氛凝重,梁辛還是沒忍住,撲哧一聲樂了,曲青石也抽了抽嘴角,最後不僅忍住了笑容,還逼出了一聲冷哼。

     柳亦也笑了:“青墨於我有心,我受寵若驚,更滿心歡喜,這件事,和我們是誰的徒弟,誰要看誰的笑話沒有半點關係。”

     柳亦盤腿坐到了地上,還是笑呵呵的,可是卻岔開了話題:“苦乃山的時候,老二護著我,大洪臺上,老三成了氣候,柳黑子天生沒什麼本事……”

     不等他說完,曲青石就淡淡的打斷他:“扯這些,無聊的。”

     梁辛也呵呵一笑:“當初在礦井,二哥陷進了玉璧,你在打昏我的時候說了一句‘我去拼了,你好自為之’,這句話我一直記得牢。”

     柳亦抬頭看著兩個兄弟,黑夜裡更顯得他的眸子異常清亮,過了片刻才再度開口:“老三和青墨,聽過東籬的課,一旦走漏了風聲八大天門便會翻臉;老三是老魔王的傳人,正邪兩道都容不得;咱們還對上了東海乾……而且,老三應該還想著‘搬山’吧。”

     說著,他的笑容又擴大了些:“拜了個把子,結果多出了滿天下的仇人!嘿,好歹我是個老大,看著你們拼命自己卻只有咬牙著急的份,無聊得很!拜師這件事我主意已定,不用勸了。”

曲青石輕輕的嘆了口氣,柳亦已經把話說的明明白白,他當然不會再去反對,只是皺眉道:“這件事裡,我總覺得還另有古怪。”

     梁辛也點點頭:“老蝙蝠說的明白,他不光是收徒弟,他是要傳西蠻蠱的衣缽給大哥,就只為了看大司巫目瞪口呆,未免有些太……”

     柳亦跳起來拍了拍屁股,笑道“管那麼多!我就是個凡夫俗子,除了一身肥肉,還能賠掉什麼,先學了本事,打架的時候也能動手才是正經!”說著,他打開雙臂搭住老二老三的肩膀,攬著他們向外走去,又嘿嘿的低聲笑道:“至於大司巫那裡,倒不用擔心的,老蝙……我那未來的師父,可算錯了一件事。”

     梁辛有些不明所以,皺眉道:“什麼事?”

     柳亦見他不明事理,皺眉撇嘴,最後狠狠一跺腳,低聲道:“青墨是大小姐出身,又去東海乾當了好幾年神仙。再說我柳亦,一個人闖盪多年,提刀殺人捻針縫補……成親之後,那點家務活誰去幹,還用說麼?”

     就連曲青石也沒想過這一層,與梁辛愕然對望,片刻後三兄弟一起哈哈大笑。

     老蝙蝠要是知道,他唯一一個捨不得吃的徒弟、未來的衣缽傳人,成親之後日日夜夜為大司巫的傳人鋪被暖床,端茶煮飯……如此算來,倒是大司巫打贏了這一仗。

     還沒開打,大司巫就贏定了……

     三兄弟出來,柳亦點頭應承,老蝙蝠早就料到會如此,並沒什麼意外,但是卻有些失神了。

     老蝙蝠倒懸在樹上,雙目微閉表情安詳,眉宇間還有一絲難得的和煦,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事情,別人誰也不敢打擾他,柳亦等了一會,見他還不出聲,對兩個兄弟嘀咕了一句:“這是等我磕頭呢吧?”說完又頓了頓,又遲疑著小聲問曲青石:“你見識廣,你說……他這麼倒掛著,我磕頭合適不?不用正過來麼?”

     曲青石哪知道該怎麼回答,正苦笑的時候,老蝙蝠睜開了眼睛,咧開嘴巴笑了:“以後不光我,你也要常常倒掛著!”說完,身子一翻從樹上躍下,身體懸空圍著柳亦緩緩的轉了兩周,昏黃色的眸子裡精光閃爍,上下打量著柳亦。

     片刻後,老蝙蝠突然一伸手,一把扯斷了柳亦頭頂的髮箍,一頭黑發亂七八糟的披散了下來。

     老蝙蝠笑道:“這才有點樣子!現在便走吧!”說話間一抓柳亦的肩膀就要離開。

     柳亦忙不迭的開口問道:“不是說拜師傳功麼?這又是要去哪?”

     老蝙蝠陰聲回答道:“自然是回西蠻之地,傳承衣缽,要在先祖靈前,不是隨便磕幾個頭那麼簡單的。”

     梁辛繼續追問:“什麼時候回來?”

     “一年!”兩個字之後,老蝙蝠身形飄盪,凌空飛起,在半空十餘丈處圍著眾人的頭頂兜了兩個大圈子,最終長嘯一聲,向著西方電射而去,轉眼消失在視線肩頭。

     只有柳亦最後留下了一句:替我向大人請假……

     地面上,眾人面面相覷,沉吟了片刻之後,梁辛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果然是傳衣缽,這麼草率,猜不透……”

     曲青石瞇了瞇眼睛,緩緩搖頭:“老大不會吃虧就好了,其他的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那一天!”說著,向身邊的青衣揮手道:“啟程吧!”

     馬掛鑾鈴,踢聲清脆,一行人再度上路,梁辛又把七蠱星魂還回老叔等人……

     四天之後,梁辛的傷勢徹底痊癒,在星魂的幫助下,小汐得以康復,老叔也恢復了不少。

     這時,曲青石攤開了捲軸地圖,對對樑辛:“現在,東海乾山在咱們的正東,你此刻出發路程最近。”

     趕赴草原的行程,幾經意外之後,已經漸漸安穩。而最重要的是,除了乾山道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來找梁辛的,現在梁辛離開隊伍,同伴反而會更安全。

     眾人自鎮山趕往北方草原,梁辛去毗鄰東海的乾山,雙方約定在邊關苦雁匯合,從地圖上看,他們剛好在中土的北半疆劃出了個三角形。

     一番囑託之後,梁辛就此上路,臨行前曲青石問他:“打算怎麼做?”

     梁辛的笑容陰沉沉的:“先去給他們出個題目!”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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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3 15:2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二零章 赤口毒舌

新的星魂威力暴增,等老叔等人的傷勢緩和,梁辛就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憤恨,將七蠱星魂收回來,立刻動身趕往東海乾。

     此去東海乾,路程三千餘裡,梁辛不會飛,但是在星魂的幫助下,縱躍奔馳的腳程也是奇快無比。

     這一路上,白天飛奔猛跑,夜晚調息修養,沒有什麼意外發生,在進入了乾山五百里的範圍之後,梁辛乾脆不跑了,而是買了匹馬騎著趕路……從出發算起,七天之後,乾山終於出現在梁辛的視線中。

     乾山,中土東側,毗鄰大海,五峰七嶺壓住海岸線,連綿二百餘裡,尤其妙的是,乾山不僅壓住了海岸,還與近海中的的十九座小島相連,這山、海、島彼此相連的美景,放眼天下獨此一處。

     遠遠望去,煙霞飄渺,浮襯著高山直入雲霄。恍惚裡幾乎分不清,眼前、頭頂這黑壓壓的一片究竟是淺淡的烏雲,還是巍峨的山勢。

     進山之後,梁辛只覺得周身都是一涼。乾山中的涼意,並不是寒冷的感覺,而是清澈透骨的潤澤之意,讓人說不出的舒服,梁辛心中感慨,果然是個頤養天年,隱遁清修的好地方。

     也不知道是因為嚴冬時節,還是因為乾山是仙家福地不許凡人踏足,梁辛進山半日,一個人影都沒見到。他也樂得清靜,腳步不急,一邊賞玩著山景,一邊向著乾山的主峰描金峰走去……

     乾山道的山門,正聳立描金峰山腰。

     ‘乾山道宗’四個威武大字高懸在上,映著漫天晚霞,隱隱透出了幾分血色!山門之後,濃濃的煙霞氤氳,障眼的法術將乾山道的門宗重地裡掩護起來,憑著梁辛的修為,看不清煙霞裡的情形。

     守山門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道士,見梁辛溜溜達達的上山,立刻踏上兩步,笑的挺客氣:“貧道冼清有禮。請小友停步,若有事,由貧道通報。”乾山道陽字輩之下,便是清字輩了,冼清的輩分不算低,修為也已踏入海天境,如果不是幾個月前的大爆炸,讓低階弟子死了個乾淨,山門知客這種事根本輪不到他來做。

     梁辛指了指山門之後,笑呵呵的問:“裡面有禁制吧?”說著,聳了聳肩膀,繼續笑道:“九九歸一的禁制,一定厲害的很了!”

     這話問的無禮之極,冼清皺眉,沉聲道:“只要不擅闖山門,再凌厲的禁制,也傷不到你。還請說明來……”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柔和的聲音,從山門中傳來:“冼清退下,這位貴客,本座要親自迎接的。”

     描金認出了掌門的聲音,心裡著實吃了一驚,口中剛忙應諾,躬身而退時忍不住偷眼觀看,只見山門四周金光憧憧,不算掌門人,還有差不多二十來個人現身。現身之人除了長老就是各堂的掌劍弟子,是現在乾山道之內,所有五步修為的高手。再往掌門身後一看,冼清差點就驚呼了出來,早已閉關的太上師叔,竟然也跟了出來。

     這位太師叔,比起朝陽還要高上一輩,修為上和朝陽差不多,五步大成,距離六步只差一線,但一線都二百多年了,總也無法突破。

     冼清不敢多呆,一溜煙的跑回到山上,直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心裡還在怦怦的亂跳,來的那個鄉下小子,到底是什麼人!

     官道上那一場惡戰之後,東海乾傷亡慘重,更不知道將岸已死。朝陽已然明白,梁磨刀的功法雖然古怪,但還不足為患,只要是五步中階以上的弟子便不用怕他。之所以請出太師叔,是用來防備老魔頭的。

這些日子裡,東海乾所有的五步高手都全神戒備,外松內緊。梁辛進入乾山外三百里的時候,乾山高手就已經發現他了。反覆觀察、窺探之下,所有人都確定,來乾山的只有梁磨刀孤身一人。

     即便如此,朝陽真人還是小心謹慎,直到梁辛到了山門外,他才命眾人現身。山門之後便是乾山道千年經營的守宗劍陣,在這裡迎敵進可攻退可守,佔盡地利。

     因為梁辛的身法古怪,修為稍差些的弟子不僅幫不上忙,還容易被他鑽空子,當成人肉 棒子往長老護盾上砸,朝陽出來之前,就傳令下去,命他們各歸山堂不准出戰。

     梁辛早就猜到自己會被監視,也不當回事,目光一一掃過從圍住自己的東海乾高手,最後望向朝陽真人:“那個面貌醜陋的狗崽子呢,怎麼沒出來?”

     朝陽的臉色和藹,不肯丟了仙家氣度,搖頭微笑:“仙童不在山上,你見不到了。”

     梁辛無所謂的一笑,又問:“你的傷呢,好了?”

     “不勞操心,修養一陣,便無礙了。”朝陽微笑著回答:“梁大人膽色可嘉,明知必死無疑還要孤身上山。”

     梁辛也不辯駁什麼,認真的回答:“事關重大,這才冒死上山,趕來相告,請諸位仔細聽好。”

     他正要繼續往下說,不料朝陽突然打斷了他,低聲喝道:“殺了!”話音落處金光暴現,除了掌門人與太師叔之外,所有在場的乾山弟子一起動手,飛劍低聲鳴唱,直取梁辛!

     二十名玄機境的高手,單以修為而論,人人不弱于梁辛,同時動手之下,梁辛只覺得好像整座大山都向著自己砸了下來,當下顧不得說話,怒斥了一聲,展開身法四下躲閃。

     於一般人而言,見梁辛孤身上山,己方穩操勝券,倒不妨聽他說些什麼,可朝陽真人能做到東海乾的掌門,當然也是個厲害角色,心知肚明雙方的仇恨無從化解,乾脆聽也不聽梁辛究竟要說什麼,直接殺掉算了。

     只要不聽,東海乾就絕不會吃虧。

     梁辛的確打錯了算盤,他沒想到朝陽殺伐決斷,竟然根本不容自己說話,只不過,梁辛不是跑來送死的,沒把握摃住敵人的圍攻,他就不會來爬描金峰。

     乾山山門之前,金光跌宕飛劍鳴嘯,乾山精銳臉色凝重,各自懸在半空,圍住梁辛團團打轉,手訣之下不停催動著飛劍,梁辛被困在劍陣中,身法詭異而迅捷,每到危機時身體便是一抖,於身邊盪起一片漣漪,旋即勾連成陣,將飛劍震開!

     纏鬥片刻,梁辛並沒有抽身反擊,而朝陽真人的眸子卻更加淬厲了,回頭對著身後的太師叔道:“這小妖的功力,似乎又有精進,難怪他敢隻身上山!”

     太師叔冷笑著大步踏出,雙手盤結正要捏起劍訣,戰團裡的梁辛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海陵黃渤郎,以身養劍三十幾年,大功告成之日遭人襲殺,靈劍失蹤。殺人的是萬劍宗掌門,靈劍現在就被萬劍宗當做護山大陣的中樞,如果不信,帶著黃渤郎的屍骨去萬劍宗的山門,靈劍會有反應。”

     東海乾眾人心裡都是一驚,,樑辛守不攻,或許還有餘力開口說話,這倒不足為奇,讓他們真正納悶的是,這樁修真道上有名的懸案,梁辛怎麼會知道真兇,又為何在現在說出來。

     就算要說,梁辛也應該跑到海陵道宗去說,何必來他們東海乾。

     梁辛聲音不停,一邊躲避著飛劍的襲殺,一邊繼續說道:“千丘道太上護法,釀了一壺厚土瓊,當夜四護法慘死,酒丟了。喝了這個酒會在腳心處留下三道枯黃的印記,望空山的修士,腳下就有這些印記。”

     “大道堂掌門閉關十年,參悟神通,結果死在結界之內,殺人的兇手是……”

梁辛嘴巴不停,這一路上他認真回憶,東籬先生那下半課仙禍,他只記住了一半多點,不過,就這不到三十宗案子,已經足夠用了!

     太師叔沒有出手,二十名長老、掌劍也放慢了劍訣,梁辛說的每一樁案子,都曾經轟動一時,調查之下最終不了了之,成為了無頭公案。這些都是修真道上的秘辛,而他們都是修真道上的高手,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情不自禁的想要聽聽梁辛接下去,會再提到哪一樁,會再指出哪個兇手。

     朝陽真人的神情也驚疑不定,開始時他還在猜測梁辛的用心,可後來,更多的心思是在去想著這些疑案。

     就和清秋時,東籬宣葆炯在銅川府那堂公課一樣,初聞機密時,所有人都被這些天大的秘密引得失神,根本想不到,隨之而來的便是大禍臨頭!

     所有能記住的案子,都說完了。

     梁辛身邊,依舊飛劍呼嘯,只不過無論是聲勢和殺機都已經收斂了許多,梁辛長出了一口氣,抬頭望向朝陽笑道:“不久前,有人在銅川公布了這些案子,結果才引來五大三粗出手,徹底屠滅了那座城池!”

     朝陽真人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驟變,饒是他已經百十多年裡不嘗喜怒滋味,此刻也呆在了當堂!

     “知道這些案子的人,都會被五大三粗滅口。在場的東海乾,一共有二十多人,你們要是鐵板一塊,我就當白來一趟。”梁辛的嗓子漸漸嘶啞,聲音卻越發洪亮了:“可萬一,有人不和掌門人同心同德,那也只好殺了。”

     “殺了一個,就會再殺第二個,第三個……東海乾諸位高人之間,猜忌大過和睦,疑慮大過友愛,那我就沒有白白辛苦。哈哈,掌門人交下來任務,長老們要仔細琢磨著其中的凶險和用心;長老們報上來的情況,掌門人也要多費些心思,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貓膩。”

     梁辛越說,乾山精英們的臉色就越是難看,而梁辛的笑容就越放肆,乾脆伸手指向朝陽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剛才問你傷勢痊癒的如何,是怕你會被你的師兄弟們殺了滅口啊!”

     說到這裡,梁辛突然收斂了狂笑,再也不去看朝陽,而是好像低聲呢喃著,聲音卻足以讓所有人聽清:“南陽老道死有餘辜,你卻抓住不放。我們躲不得,逃不掉,此刻不躲了不逃找上山來,你們卻又擔不起了。乾山道宗,完了。可笑的是,直到你們魂飛魄散之時,還不知道自己惹到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梁辛不是謝甲兒,欺了他他最多啐口口水罵上兩句,可傷了乾爹,便等若剜了他的心肝脾肺,他便要立地成魔了。

     太上師叔終於暴跳如雷,怒吼著號令弟子們:“殺!殺!殺!”

     而朝陽真人卻揮手大喝:“住手!不能殺!”

     太師叔輩分雖高,可東海乾的弟子還是要聽掌門的號令,各自收斂法寶,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東海乾山,門宗之前,一眾高手臉色青黑,目光驚疑,唯獨梁辛哈哈大笑……

     朝陽攔阻眾人,梁辛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抬頭從周圍的敵人中找了找,竟然找到了個‘熟人’,上次在官道之戰中,把飛劍法寶耍的密不透風,最終逃跑掉的那個長老。

     這個長老法號洗陽,修為五步中階,在東海乾這樣的大門宗裡也算是中流砥柱了。

     修真道上,太平了幾百年,洗陽平時動手,最多也就是和師兄弟印證一下功法,一輩子也沒真正打殺過敵人。所以為人自負,幻想時,一旦與勁敵鏖戰,必定會浴血拼命,打得鮮血淋漓苦戰而勝,可真到了那次拼命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是個膽小之輩。

     天下事便是如此,不到關頭時,人人自以為是,可生死大事之前,敢捨掉一身剮的,卻往往是些蟻民鼠輩!

7樓

     上一次,洗陽被梁辛嚇破了膽子,這一次,洗陽更被梁辛的一番話說的心魂俱喪。他自家事自己知,東海乾又哪裡是什麼鐵板一塊,雖然還談不上‘結黨營私’那麼嚴重,可大門宗裡,難免分幫結派,想當掌門的有之,不想當掌門卻抱怨掌門不公的更是大有人在。

     梁辛的目光望向洗陽,洗陽真人心裡一驚,法寶感到主人的恐懼,立刻跳出來護住。

     梁辛笑了,挺客氣的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想動手,而是問道:“真人可知道,朝陽掌門為何不讓諸位動手,把我殺死在東海乾?”

     被人看了一眼,法寶就本能的跳出來,洗陽的臉已經丟到鞋底上去了,臉色僵硬著沒說話。

     “銅川已經被屠滅,倖存下來的獨我一人。”梁辛也不以為然,繼續笑道:“有朝一日,今天的事情走漏了風聲,八大天門殺上乾山,自然會逼問一句:這些案子,是誰說出來的?到那時候,我的身家性命,就是你的身家性命了。”

     洗陽膽小,但卻不傻,一點之下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

     如果東海乾沒能瞞住今天的事情,八大天門就會上門滅口,可在滅口之前,一定會追查消息的源頭。在確定梁辛就是源頭、並加以滅絕之前,八大天門會暫時留下東海乾知情人的活口。如果梁辛已死,八大天門殺起東海乾就沒有一絲忌憚了。

     這樣算起來,梁辛反倒成了東海乾的護身符。所以梁辛現在,決不能死。

     洗陽自問,他要被八大天門抓住,憑著天門的手段,有一千種方法讓他說出實話,不過,只要天門沒抓到梁辛,自己應該就暫時無事……

     真的沒事嗎?洗陽的身體突然一顫!八大天門要保留線索,也只要留下一個活口就是了,又何必把現在東海乾這二十多人全都養起來?

     倒不一定是天門心狠手辣,實在是這些秘密一旦外傳影響太大,知情者越少越好。

     洗陽終於明白梁辛這番話最根本的用意,說到底,在場眾人裡除了梁辛之外,只能活一個。洗陽的心沉了下去,自己是在梁辛的指點下,才剛剛悟出了這個道理,而掌門人朝陽卻早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質。

     不久前,洗陽只覺得梁辛的目光好像毒蛇,此刻卻感到,這個鄉下小子本身,就是一條蛇精。

     朝陽望向梁辛的眼神,突然變得古怪了起來。

     洗陽老道也皺起了眉頭,他不明白,梁辛把所有的事情都點破了,固然又把在乾山同門之間的關係搞得更惡劣,可也把他自己放到了絕路上。

     掌門人殺梁辛,就是殺了自己的護身符;可不殺梁辛,就等若承認了梁辛的話,告訴在場的同門,我朝陽已經開始轉動心思,準備一個一個除掉你們了。

     果然,朝陽的神情,又重新恢復了沉著,根本不看梁辛,而是抬頭望向諸位長老、掌劍,沉聲道:“小妖妖言惑眾,不必理會,乾山道宗雖遭重創,可仍舊列位九九歸一,開宗立派上千年,再險惡萬倍的風波,也都化險為夷!”說著,朝陽踏上了半步,手捏道訣,真元滾盪中朗聲清唱:“高山起伏,流水不安,唯我本心端正。任他強,不過清風拂面!”

     即便心中依舊驚疑,一眾弟子還是略感放鬆,齊聲復唱:“高山起伏,流水不安,唯我本心端正,任他強,不過清風拂面!”話音落處,眾人齊聲叱吒:“疾!”

     飛劍再起,比著方才還要更加激烈,煌煌金光直衝雲霄!

     梁辛身形再度開始急晃閃避,口中卻怪笑了一聲:“唯我本心端正,錯了錯了,自己本心端正還遠遠不夠,還要求諸位同門和你一起本心端正!”

     “想殺我不難,可總要死上三兩個同門。”

     “此刻多死一個,日後便少一份麻煩。”

     “我估計著,這也是朝陽真人的雄才大略。”

     最淺薄的離間,最無賴的離間,可每一個字便是毒蛇的探首一擊!修道之人看破生死?那又何必去求什麼長生!刻苦修煉,摒棄外物,這份上進心,都來源於:不想死。

太師叔白眉軒昂,掐起劍訣怒喝道:“猖狂!”旋即出手。

     與掌門人修為並肩,東海乾山的絕頂高手,太師叔的飛劍凜冽,直斬梁辛。

     似乎早就再等著這一擊,大喝裡梁辛身體急速旋轉,頭肩拳膝不停顫抖,身周一層層漣漪霍然盪漾開來!直到現在,,樑辛真正調用了七蠱星魂的全部力量,打出了自從星魂升級以來,第一次全力一擊!

     三陣勾連,以不到四步的修為便能發出玄機境中階的威力。

     此刻,以雙份玄機境初階之力,北斗春陣爆發出的力量,也許比著逍遙境初階的宗師稍有遜色,可也絕不是五步修士能夠抵禦的!

     巨力跌宕,太師叔的飛劍首當其衝,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哀鳴,被北斗春陣砸的四分五裂,在半空裡就此爆裂開來,碎成了千萬盞。

     修士的元神與法寶相連,飛劍散碎之下,太師叔也受了不輕的傷,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

     其他乾山長老,也被星陣之力震得元基鬆動,忙不迭抽身飛退,收回法寶護在身前。

     趁著這個空子,梁辛一個跟頭向著山下躍去,同時放聲大笑:“朝陽真人,我幫你打傷了那個最棘手的,你怎麼謝我……”

     明白了。

     朝陽終於明白了!

     這頭小妖,根本就不怕他們東海乾圍攻。這頭小妖,剛剛眾長老疏於防備,絕對有機會擊殺自己。這頭小妖,能殺自己卻不動手,只為要我眾叛親離!

     不過,朝陽自忖,他還有機會,只要能衝破瓶頸,成為逍遙境宗師……只不過,在此之前,要先解決了眼前這個死局。

     梁辛爆發出來的力量,真正驚呆了所有的乾山精英,哪個還敢去追殺他?追殺他又和送死有什麼分別。

     朝陽真人身子一晃,扶住了重傷的太師叔,取出自己的靈藥餵老頭服下。

     倒是太師叔,開始想也沒想張口就吞,待眼下丹藥之後,心裡才猛地一驚,急忙調運真元,把那一枚靈丹緊緊裹住,不讓藥力擴散開來。

     朝陽心中怒極,臉上卻不動聲色,抬手布下了一個隔絕聲音的結界,這才抬頭望向手下的一眾高手,開門見山的問道:“那些案子,你們怎麼看?”

     一個掌劍弟子皺眉道:“小妖胡言亂語,照弟子看,不用理會,只當一只烏鴉聒噪……”

     朝陽一笑:“這種沒什麼味道的話,不必說的。”

     另一個掌劍弟子目光閃爍,遲疑著開口:“這些真相都是秘辛,所以才凶險,如果散播出去,天下皆知,到那時便無礙了……只不過,修真道上免不了一場場腥風血雨,眼看著同道相殘令人痛心啊。”

     太師叔怒罵:“膩膩歪歪,好好說話,同道相殘總好過同門相殘!”

     掌劍卻搖了搖頭:“這樣做聽著可行,實際卻萬萬使不得,八大天門手眼通天,咱們若要揭穿真相,不管修真道上會不會亂,他們肯定會來報復咱們東海乾,只有死得更快。”

     沒有人再開口了,朝陽心中暗嘆,臉上依舊微笑著,揮手道:“走吧,去師祖靈前立誓,從此共進退,眾一心,這場風波啊,也未必有想像的那麼可怕!”說著,再度開口清唱:“高山起伏,流水不安……”帶著眾人返回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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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途中,一路高歌!

      樑辛懶得去想乾山道該如何應對,他只覺得說不出的開心。

     在上山之前,他早都盤算過把‘仙禍’透露給東海乾之後,伴隨而來的風險,說不定從此天下大亂,說不定八大天門會找到自己頭上…。。冒著讓修真道萬劫不復、冒著讓中土災禍頻生,甚至冒著與八大天門翻臉的大險,只為要仇人焦慮、恐懼?

     梁一二的後人,性子裡哪能沒有幾分偏佞!還是個娃娃時,面對想要傷曲青石的南陽,梁辛就敢拉開‘陽壽’,何況現在是為乾爹報仇。

     梁辛就像一條流浪的野狗,誰對他好,他就護著誰;誰要砍了他的尾巴,他便不計後果,不計付出,動用自己知道的一切資源,從今以後,追下去,咬下去,不死不休,沒完沒了!

     至於今天所說的,所做的,梁辛甚至覺得只有這樣才配得上乾爹的身份。事成,仇人手足相殘從此惶恐不安。事不成,便讓天下來給那疼我愛我,為我而死,臨死前只有‘捨不得’的乾爹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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