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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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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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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5: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二章 功德圓滿

    呂淹在和尚身體中,和尚身體坐在大蟠螭嘴裡……

    本來已經等死了,沒想到和尚這麼實在,『脫袍讓位』,真把身體給了自己,雖然這副身骨和自己的神仙體魄沒法比,但終歸也是經過天劫洗煉的,呂淹撿回了一條命,心情也好了不少,不過升仙夢碎的怨毒仍在。

    呂淹從來都是只看別人犯錯,不覺自己不對的性子,現在能繼續活下去,也全不想是就是因為自己貪心、自負,才讓大眼毀滅、拖累了島上兩千同伴。

    巨島上、大眼內,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都親身經歷,對島上神仙相的處境她也清楚得很,按照她的估算,到了最後,島上的仙家還是能打勝這一仗的,但也會元氣大傷,能倖存下來的,不會超過兩百人,成不了什麼氣候了,所以她也不打算再回島上去。此刻她正盤算,要如何利用和尚的身份,返回中土、搗毀靈**,讓整座世界來給自己的飛仙夢陪葬了。

    呂淹指揮不了蟠螭,沒法離開中土,不過她也不著急,對和尚的本事和自己的法身狀況,她心裡有數,梁磨刀根本沒機會靠近大海,遲早死在島上,蟠螭永遠也等不來他,終歸還是會帶著自己返航中土。

    正得意的時候,身外忽然傳來一陣顫動,明顯,大蟠螭游動了起來,與她共處於蟠螭口中的小黑蛇也變得異常興奮,忽忽叫著,圍著她跳來跳去,似乎是有什麼好消息要說。

    蟠螭不會這麼快就放棄等待。呂淹能想到,既然它不是返回中土,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梁辛跳進混沌深海,被大蛇發現……女魔精明萬年,惟獨做錯了兩件事:一是不該誤信梁磨刀;二則是只斷掉了那頭大猿的一隻右臂,卻繞過了它的性命。

    萬一真是他們回來了,就算涵禪遵守承諾不再要回身體,梁辛也絕不會容自己再活下去……其實梁辛已經脫力,掀不起什麼大風浪,可要命的是,這條大蟠螭只聽他的話。偏偏現在她人在大蛇口中,根本無路可逃。

    呂淹眉目猙獰,她想不通梁辛怎麼可能還能再回來,而更讓她又驚又怒又憋悶、甚至還有些委屈的是,自己『本已死了』,老天保佑讓她遇到一個糊塗和尚,又『活了過來』,結果卻是一場空歡喜,這算什麼?哄小孩子玩麼?這可比讓她直接死在大眼底下還要更難受萬倍

    唯一的辦法、或者說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凝聚所有的力量,在梁辛被救入大蛇的時候拚命一擊。既然死定了,乾脆誰也別活。

    呂淹獰笑,深深吸氣,調運和尚身上每一分力量,凝聚於雙手之間。同歸於盡的機會只有一個,這具身體才剛剛『穿』上,神通法術還無法純熟運用,倒是靠著蠻力飛撲強攻,成功的機會更大一些。

    過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蛇口中的震動終於停歇了,即便呂淹一生見過無數凶險,心志堅定無比,此刻也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凝力的雙手不停沁出冷汗。可等了一陣,大蛇卻並沒有要『開口接人』的意思,就連身邊的那條小黑蛇也安靜了下來。

    呂淹忽然想笑,自己多疑了。或許不是梁辛回來了,只是大蛇等煩了,活動活動身體吧否則的話,大蛇早就該把梁辛含進嘴裡。女魔看不到蛇口之外的情形,她不知道,梁辛就在蟠螭面前,之所以大蛇沒急著『開口』,是因為它在看畫,梁辛在自己胸口上的畫的畫……

    在上島前,梁辛與禿腦殼約定,返程時只要跳進大海就可以了,蟠螭自然會來接應。但是梁辛的入海處,並非當初登陸的位置,距離蟠螭甚遠,而且他手上沒有了黑鱗,生怕墮海後對方察覺不到自己,因此自刺胸口,讓身上帶了濃濃的血腥味,藉以吸引蟠螭。

    而重要的,他也判到自己一進蛇口,呂淹就會撒潑拚命,憑他現在的力道,可擋不下和尚身體的全力一擊,所以他乾脆以指為刀,在自己胸口刻了一副畫。

    蟠螭口中一片寂靜,見大蛇之中也沒張嘴,呂淹悄然鬆了一口氣,緊張、僵硬的身體也隨之放鬆了些,卻不料,就在她越來越篤定是自己『多疑』的時候,一道滑膩的繩索,於毫無徵兆間,突兀纏繞上來,把她死死困住,繩索力量之大,甚至比著普通的嫦娥勁力還要更強些,靠著和尚的身體全無掙扎的餘地,更可怕的是,這一道『捆仙索』中,陰陽兩股力量交濟共生,時而烈焰灼烤,時而陰冷入骨,無法言語的痛苦,直接折磨到她的元魂深處

    蛇口中哪來的繩索,困住她的,是蟠螭的蛇信。

    跟著蛇口大張,混沌海中的清透玄光透入,梁辛背著包袱、抱著小猴、手裡還攙了個胖女人,一股腦地摔進蟠螭的嘴裡,禿腦殼擰著身子就沖上前來,二話不說,『棒棒棒』三聲,先和梁辛撞了三下腦袋,跟著又調轉身形,想和羊角脆去『撞頭』,可隨即又見對方昏迷不醒,它又趕忙一甩腦袋,收了勢子,以免打擾小猴子。

    梁辛哈哈大笑,再看到被蛇信困住的『和尚』之後,他臉上的喜色更加濃厚了……

    -----------------------

    涵禪醒了。

    睜開眼睛,週遭昏黑,一時間還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正狐疑著,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醒了?感覺怎樣?」,隨著說話,眼前閃出梁辛笑呵呵的臉膛。

    涵禪勉強笑了下:「還能怎樣,這具身體不成了…咦?」話還沒說完,涵禪就發覺不對勁了,心神轉動,四肢用力,從『地上』一躍而起,低頭仔細查看,自己的身體不再是那個垂死的赤裸胖婦,又變回和尚,自己『歸位』了

    再看週遭,不遠處兩顆獠牙聳立,腳下長長的蛇信蜿蜒,分明就是蟠螭口中,身邊有滿臉開心的梁辛、猶自沉睡的小天猿、轉來轉去的禿腦殼,唯獨沒了上仙呂淹,老實和尚全不明白怎麼回事,愣愣望著梁辛。

    不久之前,『呂淹』被綁,梁辛帶著和尚回來,事情也就變得再簡單不過,梁辛不理『呂淹』聲嘶力竭的怒罵,就當著呂淹的面,替她和涵禪拔除『手足』,讓他們各自歸位,最後又對著禿腦殼嘀咕了幾句,小蛇會意,呼呼大叫著傳訊蟠螭,蛇信一卷,直接把呂淹吞進了肚子……

    梁辛也沒隱瞞,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最後笑道:「啥事都是我幹的,你在佛前立誓,佛祖真要罰也是找我,和你沒關係。」

    呂淹慘死,現在連把骨頭渣子都化沒了,涵禪就算追進大蛇肚子裡去也找不回了,只有坐在原地苦笑著不停搖頭……從頭到尾,梁辛不曾向和尚提到過一句、他把自己身體讓給女魔會引出的惡果。涵禪和尚就是這幅性情,梁辛不想去說、也沒必要去說那些事情。

    小魔頭把和尚當了朋友,廢話不必,做事就是了。

    涵禪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自己琢磨了一會,湊到梁辛跟前,怯生生地問道:「要不,我給呂淹念段經,超度超度吧?」

    梁辛失笑:「你想念就念,不用問我。」

    涵禪點了點頭,盤腿坐好正要唸經,忽然又低呼了一聲,指著梁辛的胸口:「你、你又受傷了?」

    梁辛胸口血肉模糊,傷口橫七豎八,看上去著實驚人,可要是再端詳,隱隱約約地好像是一副圖畫。這可是梁辛的得意之作,當即笑道:「皮肉傷,不礙事,你倒是仔細看看,看得出我畫的是啥不?」

    老實和尚認真辨認了一陣,試探著問道:「捆…捆人?」

    梁辛點頭大笑:「差不多是綁和尚。」

    梁辛在自己胸口刻了個小人,又在『小人』身上刻了幾道亂七八糟的線條……筆畫雖然簡單,可意思卻明白得很,大蟠螭就是看懂了這幅七扭八歪的畫,才在接應梁辛前,先把『呂淹』綁了個結結實實。

    巨島事情了結,梁辛先後受了幾輪重傷,險些連小猴子也搭了進去,但結果總算圓滿,不僅搗毀了大眼靈**,還引出了兩群怪物的惡戰,幾乎把『浩劫東來』徹底消弭,此行成就遠超當初的預期。要是計算功勞的話,賈添能當得一半,『護身符』算計周全、『手足木刺』神奇,這才讓梁辛有了發揮的餘地,要是依著梁辛最初的想法,早就死在巨島上了。

    神仙相為了增強戰力,屠滅老弱天猿,不惜讓火尾天猿一脈就此滅族,造出了數萬接近大宗師戰力的怪物,結果到了最後,不僅沒能指望上它們,反倒被五行獸反噬,遭受重創……殘忍手段、機關算盡,反誤了自己的性命,不知道島上的那場巨變算不算得天意。

    若不是天意,那就算是梁磨刀、小銀環替天行道吧。

    蟠螭潛游,返程中土一路上樑磨刀都在笑,怎麼跟怎麼,自己就做成了這麼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還就越想越想不明白了……與去時一樣,回航之旅仍舊是一片昏暗,不知過了多久,梁辛週遭猛震。大蟠螭盤身擺尾,裹挾著洶湧大浪,從深海中直衝水面,騰空千丈,同時張開大嘴,蛇口中的兩個人只覺得陽光刺眼,先是一愣,隨即大喜歡呼,蟠螭把他們送回了中土海域。

    而且還不是混沌海的邊緣,早在四天之前就已經離開了混沌大海,現在它所處的這片海域,正是上次梁辛擺弄黑鱗,引來蟠螭、大家初次見面的地方。

    梁辛始終沒耐心、像乾爹被困土坤腹中時那樣靠著數數來估算時間,由此時間也顯得愈發漫長。其實大蛇的速度著實驚人,從巨島游回到這裡,也不過才用了二十餘天的功夫。

    至此,這一趟巨島之行真正功德圓滿

    小猴子也早已甦醒了過來,雖然還沒什麼精神,但氣血運轉通暢,活動也無妨,徹底復原指日可待;和尚本來就沒受傷,自不用說;倒是梁辛,一身重傷想要痊癒康復還早得很,體力幾乎一點都沒恢復,不僅如此,因為體力嚴重不足,身上的皮肉外傷也痊癒地極慢,現在他胸口上的那幅『畫』還栩栩如生著。

    梁辛自己盤算著,返回中土後要去小眼修養,若是在外面,只怕等小汐老死了,自己也未必能恢復一半。

    進入中土海域,剩下的路途也不用再請蟠螭護送,梁辛主寵由老實和尚帶著,飛出蛇口,躬身拜別大蟠螭,一旁的禿腦殼在海面上噼裡啪啦地亂跳,擋在大蟠螭和梁辛等人中間,替『祖宗的祖宗』把梁同類的大禮道謝全都收下了。

    雖然是分別之際,但小蛇倒挺開心,它知道自己這次幫上了朋友的忙,由此異常興奮,大蟠螭的目光也異常罕見地帶了幾分笑意,蛇頸輕擺,示意梁辛不用鞠躬磕頭地那麼客氣。

    記不清第幾次了,梁辛又開始後悔,沒把青墨的那兩顆麒麟蛋帶來。

    魔頭、神仙、天猿和水怪,幾個怪物湊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道了個別,大家就此分別,梁辛等人謹守晚輩本分,暫時留在原地,一定要蟠螭先走,他們才敢再離開。

    蟠螭對這些人間禮儀全不在意,事情辦完了就走,帶上禿腦殼一起,巨大的身形搖擺開來,向著遠處游弋而去。

    眼看著即將消失在視線之中,和尚才直起了腰,問梁辛:「咱們去哪?」

    梁辛分辨了下方向,手指西方笑道:「當然是返回中……」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遊走的大蟠螭猛地掉轉身形,速度陡然加快百倍,仿若一道金色閃電,劈開水面轉眼又沖了回來,巨大的身體層層盤繞,把梁辛等人小心護在了中間。

    隨即,大蟠螭昂頭,發出一聲威嚴咆哮。吼聲之中裹蘊妖元,激盪起幢幢巨*,直衝蒼穹

    和尚被突如其來的巨變驚得六神無主,緊緊抓住梁辛的胳膊,連聲追問:「怎麼了,怎麼了?」

    梁辛則神情凝重,就在蟠螭怒吼之際,他也察覺到不妥,靈覺震顫不休,正有一群厲害人物從遠處趕來。

    大蟠螭就是發現了異常,這才又轉回來,護住了他們。

    片刻後,本來海面上本來溫暖濕潤的空氣變得寒冷、乾燥,靈元暴躁,一道道人影從天際現身,闖入梁辛的視線,直到千丈外才止住法術。

    粗布陋衣,長發披散,周身傷痕,眼窩空洞,神情冰冷,苦修持。

    苦修大致五十餘人,趕來後散開陣型,把蟠螭和梁辛一起圍在了中間,為首的仍是梁辛見過的那個健壯中年男子。

    梁辛只覺得口舌發乾,上次在皇宮,苦修持就已經誤會自己是賈添的幫手,現在自己身邊又跟了個貨真價實的光頭神仙相……苦修嫉惡如仇,窮盡萬年都在追殺神仙相,這次一現身就擺出動手的架勢,接下來會怎樣再明白不過,只是梁辛想不通,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梁辛深吸了一口氣,對苦修首領說道:「浩劫東來確有其事,但其中內情複雜,給我片刻功夫,我都能解釋清楚。」

    苦修首領對梁辛的話沒有一點反應,只是一揮手,沉沉地對著隨行眾人傳令:「殺。」

    隨他諭令,所有苦修同時動手,轟殺梁辛等人

    苦修持,從來不會去聽別人說什麼,他們覺得神仙相該死,覺得幫神仙相的人也該死,該死的人,就不用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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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8: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三章便依著你

    自苦修持與老實和尚截然相反,卻又殊途同歸。

    涵禪是心軟得一塌糊塗,不分善惡,對好人善對壞人也善;苦修是剛直到無以復加,卻也一樣不分青紅皂白,覺得該死之人他們就要殺

    梁辛苦笑不已,相比之下,苦修比著和尚好像還更要『混蛋』些。

    苦修全部出手,必殺梁辛一行人。蟠螭暫時沒發動反擊,而放聲長嗥,身軀接連猛震,重重妖元瀰漫開來,週遭海水翻湧而起,轉眼化作一道水華天幕,籠罩住眾人,抵禦苦修強襲。

    梁辛心裡著實有些氣惱,恨苦修不講道理,都欠一頓狠打……但是他倒也不算太擔心,這一仗看似凶險,其實大可不用打,就請蟠螭再『含』了自己與和尚,潛入深海離開便是了。

    他們置身於大海,別說只是幾十個苦修,就算對方是一隊神仙相,也未摸得到大蟠螭的尾巴尖。

    梁辛連比劃帶說,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禿腦殼,後者很快會意,呼呼怪叫著去請『祖宗的祖宗』張嘴、逃走。不料大蟠螭卻無動於衷,任憑小蟒蛇怎麼跳怎麼叫,它都沒有任何回應,巨大的頭顱微微向前探出,目光森嚴,死死盯住前方,如臨大敵。

    片刻之後,大蟠螭身上的金鱗忽然開始急促震盪,傳出一片『嘩嘩』的脆響,大蛇蘊勢凝力而它注目的方向,只是一片空氣,根本什麼都沒有。

    和尚、羊角脆、禿腦殼盡做狐疑狀,彼此對望,全不明白大蛇究竟發現了什麼,唯獨梁辛在略作尋思後,猛地想起一件事,隨即臉色驟變苦修手中,還有一頭精擅於隱形之術的神鳥,冰鸞。

    果然,隨著蟠螭金鱗鳴嘯,冰鸞自海面現身,引頸發出聲聲嘹喨啼鳴,振翅化作一道長弧,直擊蟠螭蟠螭則悶聲不響,身體搖擺開來應向強敵。

    冰為水化形,這頭冰鸞本身也是水行仙獸,與蟠螭一樣,在大海的環境裡,只有加成不受影響,兩頭仙獸相爭,比拚的就是修為、道行、身體和力量

    幾年前,流連道宗的蛤蟆引海攻擊乾山,僅一個六步中階不到的修士,就攪得大海沸騰,何況現在,兩頭中土世界中最頂尖的水行仙獸在海中生死相搏……幢幢巨*轟蕩聳立,數足以湮滅大城的漩渦旋轉咆哮,整座汪洋變得四分五裂,倒映的天空彷彿也搖搖欲墜。

    見有『人』還敢和『祖宗的祖宗』為難,禿腦殼勃然大怒,忽忽怪叫個不停,繃著身子就要向蟠螭與冰鸞的戰團裡沖,幸虧梁辛手疾眼快,及時伸手捉住了它的尾巴尖,把小蛇拉了回來。兩頭巨怪的惡鬥,憑著禿腦殼,別說參與,就是靠得稍近些,也會立刻被攪碎。

    才剛抓回小蛇,頭頂又傳來『嘭』的一聲悶響,保護眾人的水華天幕轟然炸碎大蟠螭要全力應付冰鸞,再沒有餘力來維持妖法,天幕失了根基,變得脆弱不堪,轉眼功夫就被苦修的法術攻破。

    擊碎天幕,苦修首領臉上也不見一絲喜悅,仍是那副冰冷森嚴的模樣,伸手向著梁辛一點,下一刻,數十道神通轟到眼前

    大蟠螭被拖住;和尚雖然是神仙相,但全不會神通,手中天道也無法做攻敵之用;禿腦殼和羊角脆就更不必說了,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梁辛在返程這二十幾天裡,積攢下的那一點點體力。

    全沒有其他的辦法,梁辛只能咬牙抓起同伴,再度施展身法,於苦修的強攻裡遊走、閃避

    重傷之軀,又能堅持多久?開始的時候還算從容,但是充其量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後,脫力前的種種感覺盡數重演……面前苦修的陣勢,比起大眼深處的神仙相精銳合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可自己他精疲力竭後,一切也就變得毫無分別了。

    以前胡亂琢磨時,小魔頭想到過,自己可能死在神仙相手中、死在賈添手中、死在正道、死在傀儡甚至死在妖女琅琊手裡,卻從沒料到,自己竟會被苦修殺掉

    心浮氣躁,氣喘如牛,還有一陣陣眩暈,分不清是天在轉還是自己在轉,與其說是在拼,倒不是說是在『等』,等著燈枯油盡、等著被苦修的神通徹底湮滅。

    突然,梁辛的背上,傳來一串啪啪地輕響,跟著身體一輕,裹著打銀環的織錦包袱碎了。銀環碎屍滑落入海。雖染累到乾嘔噁心,梁辛也還是能確定,自始至終自己也不曾有被苦修的神通擊中,背上的織錦包裹不是被苦修打碎的。

    織錦自己裂開,就只有一種可能?——法隨身滅。織錦的大天猿,死了。

    即便身處危局生死一線,梁辛也還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而接下來,遠處正與冰鸞苦戰的大蟠螭,也驀地傳來一陣痛苦嘶吼……眼看著梁辛無力反抗、必死無疑,苦修首領帶領著三個高手弟子,趕去兩頭水行仙獸的戰團,幫冰鸞一起合擊蟠螭。

    苦修首領也是嫦娥境修為,自身戰力就算比不上兩頭仙獸,也相差得不會太遠,他們一出手,大蟠螭立刻支持不住,連遭重創。

    梁辛無能為力,他最後的體力現在也消耗殆盡,再維持不住身法,翻滾著向海面下摔去,苦修們當然不會就此收手,其中四個人聯手喚起一道粗大雷霆,向他猛轟而至

    梁辛再無力閃避了,眼前雷光乍起,也只能閉目等死,不料一直被他拉在手中的老實和尚忽地怪叫了一聲,猛地將其甩脫,而和尚自己卻彷彿頭怪鳥似的合身撲出,用自己的一副身骨,死死地擋住了那道凶狠雷光。

    和尚的本事不行,身體比起普通的神仙相卻毫不遜色,挨這一記狂雷,應該還死不了,但痛苦難免、重傷難免。

    法術轟鳴,涵禪慘呼,梁磨刀目光裡一片血紅,苦修持的身影也變得恍惚起來,仿若魔鬼梁辛氣炸了胸肺,詛咒般的嘶啞怒罵:「我若活,你們都得死」

    死前的惡罵。

    可是,任誰都不曾想到,就在梁辛嘶嗥出口的瞬間,一陣大笑聲從不遠處響起:「便依著你,他們都得死,一個也活不成」

    笑聲同時,一條身影突兀出現,在梁辛墮入大海之前,伸手拉住了他.

    賈添現身。

    梁辛又累又氣,體力耗盡之下面內傷勢盡數爆發,五臟六腑中彷彿都長出了刀子,疼得他臉上筋肉亂跳,神智也模糊了許多,要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賈添側頭望向梁辛,千萬碎片湊成的臉孔上,正凝聚出一個完整的笑容:「莫不是傻了吧,要琢磨一陣才認出來我來,我長得很普通麼?」說著,伸手一引,把後背焦糊重傷昏厥的老實和尚也拉到身邊,問梁辛:「他就是你說過的那個神仙相朋友,老實和尚?」

    他說話的時候,苦修持的神通不停,向著他們狠狠轟來,但無論多麼聲勢浩大的攻擊,在攻到賈添身外十丈處都會突然消散,法術化作裊裊青煙,法寶無力跌落大海。

    海面上的苦修全都經歷過皇宮惡鬥,人人識得賈添,只不過上一次,賈添表現得跟個廢物也差不多,全靠金龍和傀儡保護,而這一次,不見他唱咒施法,就那麼束手而立,任憑苦修如何出力猛攻,也無法傷他分毫……

    賈添出現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見到此人,梁辛就知道自己和同伴的幾條性命暫時保住了,至少不會死在苦修持手中,由此,小魔頭也一下子放鬆了不少。

    賈添的語氣輕鬆得很,笑著說道:「上次分別後,我就一直留在附近……我可也沒想過你還能活著回來,不過心裡也存了份僥倖,萬一你回來了呢?乾脆,我就在這裡等上幾個月吧。」

    他的話聽上去『順理成章』,但梁辛卻逮到了一個『破綻』,當即反問:「怎麼,你覺得我回不來?」

    在梁辛啟程趕赴巨島之前,所有人都明白這一趟行程的險惡之處,但是所有人也都覺得梁辛能夠安然回來,畢竟他的身法、戰力都已臻至化境,就算辦不成差事,至少逃回來問題不太大。

    而且賈添為了以防萬一,更為他準備了『護身符』和『手足神刺』,並明言不想他死在別人手裡。可賈添現在又說,沒想到梁辛還能夠活著回來......一前一後,兩下里可就有些對不上了。

    賈添哈哈一笑,沒去回答梁辛的問題,只是輕描淡寫地帶了句『這其中的緣由回頭再說』,跟著又指向苦修持:「我在這裡等你,你也知道,等人怪無聊,所以我把行跡洩露出去,引這些苦修過來打發打發時間,沒想到,苦修剛來不久你就到了。」

    不久前皇宮一戰,苦修持敗退而去,但也將既是傀儡之主、又是神仙相的賈添列做頭號大敵,苦修持固執己見,賈添則心狠手辣,雙方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賈添最近一直守在這裡,有帶著冰鸞的苦修持精銳在附近出沒也毫不奇怪。

    當然,憑著賈添的本領,他要真想隱匿行跡,苦修持又怎麼可能找到他,除非是他自己估計洩露行跡……這些苦修持,都是衝著賈添來的,結果大蟠螭出海時綻放氣勢,把他們都引了過來,梁辛也是他對頭,身邊還跟了個神仙相,對苦修而言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殺掉就是了。

    梁辛費力地笑了笑,自己的確有這樣的『運氣』,總是能趕上些『大事』,正想再說些什麼,突然靈覺裡一陣混亂,旋即只見三條『墨龍』從天海盡頭現身,快若閃電,直直衝入苦修陣中

    相見歡,三道。每一道都比著梁辛在中秋惡戰時、對付的萬人大陣還要更強猛,苦修持猝不及防,被巨力貫穿入陣,所有擋在『墨龍』線路前的苦修,全被徹底打碎,血霧瀰漫立時傷亡過半。

    三條陣力猛襲之後,隆隆巨響不停,又有十餘條『墨龍』猙獰而至,徹底封鎖住苦修的所有退路

    巨變突現,梁辛不禁劇烈咳嗽起來,斷續道:「這些人…能不能不殺?」

    梁辛險些就死在苦修手裡,對他們自然也帶了幾分恨意,但苦修持自罰其身替世人贖罪、自剜雙目強留在世上只為消弭浩劫,也著實讓梁辛佩服不已。

    雖然挨了打,好在自己這邊沒鬧出人命,梁辛想試著勸下賈添,放對方離開。反正他欠賈添不知多少『人情』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樁。

    「我若活,你們都得死……這是你剛剛對苦修喊過的,我就是聽了這句話才出手的,純粹是給你幫忙。現在你又想放他們?別想了,不可能,我既然動手,就不會再剩下一個。」賈添呵呵地笑了起來:「不過,歸根結底,我還是聽你的話才殺掉他們的。殺人的是我,人命帳是要記在你頭上的。你不想他們死?他們卻因你而死。是不是很有趣?」

    兩句話的功夫,在場的苦修持,除了修為最高的中年首領,其他人盡數喪命此刻,一道道『墨龍』猙獰搖擺,此起彼伏,圍住最後那個首領轟殺不休

    梁辛皺起了眉頭:「是你引他們來的,我不過適逢其會,你自己想殺人,少拿我說事。」

    不用問,結陣相見歡的傀儡是賈添埋伏在遠處的。他故意把苦修引來,又豈能不事先佈置一番,所有來到深海的苦修,誰也別想再回去了。

    賈添沒理會梁辛的反詰:「你猜一猜,如果剛才你不喊那句『你們都得死』,我會不會出手救你?」

    苦修首領是嫦娥高手,全力發動下戰力驚人,在一道道相見歡強襲下雖然被動、狼狽,但也還能再堅持一陣,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梁辛見他還能應付,暫時放下心來,應道:「這個事我倒有點把握,你不容我死在別人手裡,也一樣會把我救下來……不過剛才我可不知道你就躲在旁邊。」說著,小魔頭笑了,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咱倆親戚一場,當我求你,放過此人。」

    「你能回來,我意外得很,不過也的確高興,高興之下就打定主意,幫你做一件事情,只要你不讓我自殺,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你說他們都得死,我就出手了。就一次機會,你已經用過了……」賈添繼續笑道:「明白了?簡單得很,我會救你,我也想殺苦修持,這兩件事都是我要做的。剛好你也要說殺苦修持,這下省事了。可是,如果你剛才要沒說那句『都得死』,然後再請我放人,我一定答應你。」

    說完,停頓片刻,賈添又對梁辛道:「只替你做一件事,你說殺,我就殺了;現在你又說放,我不必聽你的,苦修我看著礙眼,不放」

    梁辛大怒:「什麼幫我做一件事,都是你自己說的……」

    後面的怒罵還沒出口,大海中陡然傳來一聲大響,冰鸞振翅而出

    蟠螭是靈物,之前被冰鸞和苦修聯手打得苦不堪言,後來見局勢逆轉,立刻拼出全副力氣拖住冰鸞,使它無法去救主,以求讓那些『墨龍』轟滅苦修首領。

    冰鸞無奈,拼著受了蟠螭一擊這才擺脫糾纏沖上水面,快若一道炫光,突破『墨龍』封鎖,飛向苦修首領負。

    苦修首領知道今天已經一敗塗地,也不無謂送死,縱身端坐冰鸞背脊,向著遠方急遁而去,冰鸞是神鳥,速度一絕,由它背負著逃命,就算閻羅王也追不上

    賈添卻都懶得去看他們一眼,而是對著梁辛誠懇點頭:「是真的,我的確打定主意,要幫你做一件事。」說完,揚手將一片毫不起眼的葉子扔進海中,木葉遇水而長,頃刻化作一條巨舟。

    賈添把梁辛等人都扔進舟裡,說了句:「我去去就來,稍等片刻。」跟著身形一震,化身一道弧光,竟向著速度天下無雙、且已飛到海天連線處的冰鸞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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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四章 碩大棺木

    苦修首領坐在冰鸞背上,依舊面無表情,想要回頭去再看敵人一眼,不料脖子才剛剛一動,在他耳邊就響起了一個懶散的聲音:「你想找誰?我麼?」

    縱然心思早被自苦手段磨練得堅硬無比,苦修首領還是禁不住大吃一驚敵人怎麼可能會跟在自己身旁……冰鸞神速,天下無人能及,就連閻羅王追不上。

    賈添追得上。

    賈添歡笑,揚手,在苦修首領耳邊輕輕一拍。

    往日重傷已然痊癒,而『大眼幻術』、『傀儡咒井』兩項巨**術的壓力也先後卸下,現在的賈添,全盛、巔峰

    即便苦修首領有嫦娥大力,又經卻上千年的自苦錘煉,卻仍敵不過耳邊傳來的那一聲合掌輕響。

    血霧瀰漫,苦修首領屍身炸碎,魂飛魄散

    苦修慘死,他身下的冰鸞長聲怒嘯,倏然停止急衝之勢,雙翅乍開盤轉回身,與賈添在空中對峙,隨時都會發動全力一擊。

    賈添也沒再出手,靜靜高懸於半空,背負雙手,目光陰沉著,與冰鸞對視。

    而片刻之後,冰鸞的氣勢竟越來越低迷,天生靈物,對危險的探知遠超修士,凝神與賈添相對,很快就發覺到了對方的可怕。神鳥眼神中的仇恨、憤怒不再,喚作畏縮、恐懼,雙翅緩慢收攏,想飛卻又不敢離去。

    也許是『山天大獸』的關係,賈添誅滅苦修毫不留情,但對仙獸卻網開一面,見對方退縮也就作罷,低聲笑道:「快滾快滾。」

    冰鸞如逢大赦,再不敢高亢啼鳴,低低地嗚咽一聲,轉身就逃。

    大海中,蟠螭也受傷不輕,不過性命無礙,仙獸性子驕傲,不願梁辛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也不再打招呼,沉入深海就此離開,禿腦殼也急匆匆地追著去了……

    賈添追殺苦修首領,一去一回,前後加起來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返回到綠葉幻化的巨舟,對著梁辛一攤雙手,示意在場苦修一個不剩,最後逃去的中年首領也被他誅滅,說道:「你當苦修是好人?分不清善惡的好人,可比著壞人還要更可恨,更誤事。」

    跟著賈添就此岔開話題,目光明顯興奮了起來:「快說說,你這一趟經歷到底怎樣?」

    苦修盡喪,梁辛談不到多心疼,但著實有幾分懊惱,現在自己也落盡賈添手裡,反正也沒什麼活路,也不用再跟對方客氣什麼:「沒心思跟你廢話,老子要睡覺」

    隨即,再不理會賈添,抱著羊角脆,躺倒在巨舟內……梁辛自己也沒想到,精疲力竭之下,一會功夫,居然真就睡著了。

    ---------------------------

    梁辛醒了,被吵醒的。

    烏雲蓋頂,連串紫弧從雲中穿梭延展、猙獰而舞,驚雷接連炸碎在頭頂

    梁辛才剛剛醒來,全不知道身邊的狀況,一睜眼先看到重重雷暴劈裂蒼穹,第一個反應就是又遇**力強襲,當即脊背用力一躍而起,跟著發覺小猴子和老實和尚都還安好,心裡立刻踏實了,許多揚聲問和尚:「怎麼回事?」問話同時,舉目向著周圍望去,發現自己這一行人仍在海上,正搭乘著賈添用綠葉幻化的巨舟。

    身邊同伴都在,唯獨賈添不知去向。

    天空裡雷電翻騰,海水也在不甘長嗥,幢幢如山巨*,就那麼突兀地從海面上拔出,於頃刻間成形,又在剎那裡崩塌,冥冥中的惡力湧動,惹瘋了整座大海

    巨舟在大海中東搖西蕩,小猴子從東摔倒西,又從南滾到北,口中吱哇亂叫,不過叫聲裡倒沒什麼倉皇,相反,好像它還挺開心來著。老實和尚貓著腰跟在羊角脆後面一個勁地追不停地喊著:「銀環小心,小心……」

    涵禪全副精神都放在羊角脆身上,根本沒注意梁辛已經醒來,更沒聽到他的問話。

    天海渾濁,一場罕見的大風暴,但其中並無靈元震盪,梁辛很快也就明白了,不是敵人強襲,只是自然之怒罷了。以梁辛現在的修為,早都不再把海上風浪當回事了,徹底放下心來,一把揪起正從自己腳旁滾過的羊角脆,笑罵道:「老實呆著」說話時又把身形一晃,躲過跟在小猴子身後撞過來的老實和尚,另隻手伸出去,抓住了和尚的肩膀。

    和尚這才看到梁辛,立刻驚喜道:「你醒了?現在還好?身體恢復了沒?」

    在躍起的時候,梁辛就已經發覺,自己的重傷幾乎痊癒,精力和體力盡數恢復,全身勁力充沛現在就算對上賈添,他也有一戰之力。

    梁辛先點了點頭,應了句『我全好了』,跟著又問道:「你怎麼回事?為何不給自己治傷?」

    在抓住他的時候,梁辛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和尚還帶著一身重傷……和尚好歹也是神仙相,要不是重傷在身,又哪會抓不住一頭小猴子。

    這倒奇怪了,和尚手握療傷之道,隨時可以治療自己,可到現在居然還背著一身重傷。

    和尚如實回答:「賈添說不喜歡見有人在他面前施展天道,不許我療傷…不過我沒事,倒是你、你的傷,全都是賈添治好的。」

    梁辛冷曬:「沒事,你現在就給自己療傷,他要找麻煩都有我擋著。」說完,散出靈覺,搜索附近,這次仍舊沒能找到賈添,梁辛略顯納悶,又問道:「賈添不在這裡?他去哪了?」

    和尚揚手指天上:「風暴起時,他好像挺高興的,鑽進烏雲裡去了。」梁辛有些發愣,舉目望向壓在半空的烏雲,凝神端詳了半晌,終於發現,在一道道紫弧閃爍中,恍惚有個人影揮舞大袖來回穿梭,似乎在和閃電追逐嬉戲,正玩得開心

    在梁辛找到賈添的同時,賈添也發覺了梁辛,從烏雲中問道:「醒來了?睡得還好?好傢伙,你這一覺睡了三個月還要多些。」梁辛嚇了一跳,自己是初冬時分從仙界返回中土,大眼之行耽擱了三個多月,一場大睡又過了一季……此時已至盛夏,算算時間,師兄、義兄他們差不多也快回來了。

    梁辛暫時沒去多想仙界同伴,在船上回答賈添:「托你的福,也多謝你幫我療傷……烏雲裡,好玩麼?」

    賈添哈哈一笑:「百無聊賴,打發時間而已,以前有時會這樣,最近這萬多年都不曾這樣玩耍了,剛才看到這場風暴不小,一時興起就鑽了上來,要不你也上來試試?」梁辛對『沒事幹找雷劈』不感興趣,搖頭拒絕。賈添也不勉強,人影一閃從烏雲裡返回船上,上上下下打量著梁辛,目光裡滿滿都是歡愉,連連點頭,顯然對自己的療傷手段頗為滿意。

    梁辛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身體太強,一旦受了重傷就會極為麻煩,就算有青蓮島仙草和二哥幫忙,也休想在百年裡恢復,能讓自己在短短三個月裡徹底痊癒,放眼中土就只有賈添一個人能辦到。

    可就是因為賈添幫自己療傷,梁辛也就更覺得納悶了,問對方:「你不是要殺我麼?為何又救我?」

    「救你自然有救你的道理,這個一會再說。」說著,賈添笑了起來:「給你治傷的時候,看到了你胸口上的畫…畫的不錯,就那麼抹掉了太可惜,我自作主張,在傷口裡灑了些硃砂,把那幅畫變成了紋身……」

    還不等梁辛說什麼,賈添就翻手取出了一面銅鏡:「你自己看看,挺有些氣勢。」

    賈添隨身帶著的東西都不是凡物,映出梁辛胸口的新『紋身』,秋毫畢現,異常清晰……小人、亂線,綁和尚。

    梁辛又氣又笑,伸手就去搓胸口,賈添也不攔他,只是搖頭道:「沒用的,我融進你傷口的硃砂,是用蟠龍血煉成的赤焰砂,除不掉的,就算你把胸口的皮肉撕掉,再長出來時,紋身也還在。」

    碰上這種二百五事情,梁辛也實在不知道該說點啥了,賈添則一拍額頭,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對梁辛道:「這個東西給你,險些忘了。」說著,輕輕抖了下自己的乾坤袋,『咚』的一聲,將一物扔到了甲板上。

    黑黝黝地一口棺材,體積碩大,足夠四個梁辛並排躺進去,不知什麼材料製成,在『漆皮』上隱隱有玄光流轉。

    梁辛語氣不善:「什麼意思?」

    賈添聲調玄虛:「五千年還是八千年前…具體時間記不太清楚了,南疆深處顯出天劫徵兆,我本來還有些奇怪,老天爺改脾氣了麼,連南疆的蠻子都能破道飛仙了?千里迢迢地趕去一看才知道,破道渡劫的,原來是一具紫金屍魁,本來我還道這種怪物只存於傳說,沒想到居然被我撞見一頭活的。」

    說著,賈添搓了搓手心,笑了起來:「你也知道,那些飛昇的,只要被我捉住,就別想成功渡劫,紫金屍魁也不能例外,不過這種怪物也著實了得,瀕死反撲下,也讓我受了不輕的傷這口棺材就是他當年修行時,以屍氣凝結陰山玄木煉化而成的,著實難得,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寶貝…其實我拿來也沒用,不過是覺得此物珍貴,也就保留下來了,現在送給你了。」

    說是送給梁辛,但卻並交到梁辛跟前,而是推給了老實和尚,示意和尚替他收好。

    就算再怎麼神奇,這也是口棺材,何況梁辛的功法與此物也全不搭邊,倒是青墨、大司巫他們見了一定會喜歡。

    賈添羅里囉嗦,卻沒有一句正文,梁辛早就開始模棱眼珠子了:「送我棺材,用來給我盛屍體麼?」說著,抬手把小猴子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體內勁力流轉,冷笑著說:「誰躺倒裡面,還不一定。」

    羊角脆鄭重點頭,附和主人。

    賈添卻咳了一聲,擺手笑道:「誰也躺不進去,這口棺材裡面,有人了」

    梁辛聞言一愣,伸手搭住棺材蓋向旁邊一推,隨即又復愣住,騎在他脖子上的羊角脆也低低地嗚咽一聲,翻身跳到棺材旁邊,圓溜溜的眸子裡水霧氤氳,很快開始吧嗒吧嗒地地掉眼淚……棺材中躺著的,是他們從巨島帶回來的大銀環。

    屠滅苦修、梁辛昏睡之後,賈添又把散落海中的銀環碎屍一一撈起,拼湊整齊,置入了棺中。

    而木棺神奇,有『癒合屍痕』之效,現在的大銀環體態完整,塊塊碎屍都已經完美接合,連一絲疤痕都沒有,不僅如此,屍體上已經腐爛的地方也都重新長好,平躺於棺內,神情安詳,面色紅潤,彷彿睡著了一般。

    梁辛對著銀環屍體長身而躬,隨即扣好棺蓋,又對著賈添正容施禮:「有心了,多謝你。」

    賈添揮了揮手,全不當回事。

    梁辛也不再去矯情,又伸手指向和尚,對賈添道:「涵禪傷的不輕,要用天道療傷。」

    可這一次,賈添卻毫不退讓:「我不喜別人在我面前施展天道,他敢療傷我立刻殺他。你如覺得能攔下我,大可試一試。」

    梁辛皺眉。

    泥塘中的突破,讓魔功身法暴增,梁辛自忖能和已經恢復顛覆的賈添一戰了,但是『能一戰』和在惡鬥中護住同伴周全完全是兩回事,賈添是瘋的,不顧自己安危全力擊殺和尚這種事他也的確能做得出來。

    見兩個人要為自己打起來,涵禪嚇壞了,趕緊邁步上前,結結巴巴地勸解。

    「不過,」賈添先前說的決絕,可是很快又把話鋒一轉:「讓和尚療傷的事情也不是沒得商量。」

    賈添幫大銀環收屍這件事做得極好,又讓梁辛『全無鬥志』了,不想和他去打,見他語氣鬆動,當即追問:「怎麼說?」

    賈添伸手拍了拍和尚的肩膀,對梁辛說道:「你昏睡的這段,和尚把島上的事情和我說了。在細節上,我還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你原原本本和我說清楚,我就讓和尚給自己療傷,絕不再為難他。」

    和尚講故事的本領不是一般的差勁,好在賈添了得,就算涵禪說得顛三倒四,他也還是能理清大概的脈絡和經過,但是有許多事情都是梁辛自己去做的,涵禪也不清楚,賈添更無從得知。

    賈添的條件不算苛刻,梁辛痛快答應:「有什麼不清楚的,你問吧。」

    賈添卻搖頭道:「先不用問,你就把巨島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給我講一遍。」說著,甩動右臂,向著半空用力一揮,天上烏雲立刻崩散,露出湛湛晴空,而翻騰洶湧的大海,也突然安靜下來,濁浪退散,換而碧波輕漾。

    不見唱咒、施法,就只一揮袖子,猛烈風暴消散無形,轉眼間風平浪靜

    「安靜了許多,說吧。」賈添靠著船舷座下,同時對梁辛也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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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8: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三五章 臭棋簍子

    巨島之行,本就是梁辛生平辦得最最得意的一件事,當下也毫不隱瞞,坐在賈添對面,從登島煞時開始,一直到大蛇生吞呂淹,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足足用去了幾個時辰。

    在梁辛講述經歷的時候,賈添並不插口,目光裡始終飽含笑意,唯獨在聽到擊毀靈**大眼,他的眼神有過一瞬猙獰,此事是他的心結所在……

    所有的事情說完,賈添開口問道:「和尚帶著你從大眼裡返回地面,島上天象可有什麼異常?」

    要不是賈添提起,梁辛幾乎都將此事忘記了,當時又一道『龍雲』橫插蒼穹,映在目光裡著實有些驚人,曾一度讓梁辛覺得心驚肉跳,不過天象雖然古怪,對巨島倒沒有實質影響,既不曾打雷也沒有下雨,只是看著嚇人,僅此而已。

    賈添點了點頭,將此事放在了一邊,又道:「你把陷在泥塘裡的事情,再說一遍。」

    為了假裝無力,所以抑制本能,苦苦堅持了二十餘天,最終得以突破,不僅身法大進,更驚人的是自那之後,梁辛的身體就再不受天道影響了若非如此,他早就被呂淹的『自生自滅』擒殺,根本到不了大眼底部,哪還會有後面的連串事情。

    到了現在,梁辛自己對這次突破也還糊塗得很,全然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乾爹早已辭世,師兄遠在仙界,有關『魔功』功法梁辛無人可問。

    不過賈添洞悉天道,心思卓絕,或許還真能想通其中的道理,是以梁辛再說過有關泥塘的經歷,就勢問他:「這次突破你怎麼看?」

    賈添搖了搖頭,開始皺眉沉思,過了半晌才再度抬頭,他的目光也恢復了清明,顯然想通了什麼,卻沒急著去解釋,而是反問梁辛:「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梁辛最煩賈添這份矯情勁,但畢竟功法、突破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總得先有個『說法』才好:「泥潭裡,我是和本能斗,算起來是自己打自己,我打贏了自己,由此對身體的控制也更上層樓,可我想不通的是,怎麼會就此不受天道……」

    不等他說完,賈添突然笑了起來:「和本能斗,就是自己打自己,這句話說得不錯。不過…在泥塘中,你打的那個只是自己麼?不止吧。本能是什麼?而真正的關鍵是,本能,是從哪來的?」

    梁辛先前也只想過,和本能斗就是和自己斗,卻從未想到『本能』二字究竟從何而來。

    『百無一用』也好,五神變小羅剎也罷,都是領悟天道的絕頂高手,抬抬手就能抹殺千萬生靈,可殺人容易,想要修改本能卻難,即便他們強大如斯,也擋不住凡人害怕時會瑟瑟發抖、緊張時會言辭結巴……這就是本能,與生俱來,和本性相輔相成,不容改變也沒得改變。

    若再向上追溯,本能也算是一種『天賦』,它是天道贈予,是天意使然。

    賈添停頓了片刻,見梁辛大概想通,才又繼續道:「你的情形,其實不是克服本能,而是控制了它,本能本來是天意在你身上的體現,現在,你把它掌握在了自己手裡,明白了?」

    梁辛還有些懵懂:「就是我控制了本能,就是打敗了天?」

    賈添嚇了一跳,失聲笑道「打敗了天?這四個字是不是也有點太大了?你充其量是從老天爺手裡,真正搶回了自己的身體。贏下本能之後,你就是你了,和老天再沒有一點關係,由此,你也再不受天道了。」

    老魔頭創出的身法,是用本人的神智去協調本能的動作,以求本能和潛質發揮到極致。這個過程,在不知不覺裡,就已經將不由人控制的『本能』,加入了人為的干預。

    換個說法就是:魔功身法的修煉,其實就是讓本人參與進來、是把只能由天道控制的『本能』,變成*人和天道一起去控制。

    『本能』就仿若一輛馬車,車伕是老太爺,但是修煉魔功之後,梁辛也變成了車伕之一,開始老天爺合作,一起駕車。

    而梁辛在泥潭中的突破,也可以看做,他在和老太爺搶奪車伕的位置,最後老天爺『一怒下車』,梁辛徹底掌控了馬車。

    從此,梁辛就是『梁辛』了,他存於天地間,卻和天地再沒了一絲瓜葛

    若是歸於境界之說,在泥潭中的那一場『本能』之爭,其實是『天下人間』的突破,就連老魔頭將岸也未曾想到過至於梁辛自己,更是懵懵懂懂。

    賈添對著他合掌一揖:「恭喜梁磨刀,再度突破魔功,你才是真正的天上人間。」

    小魔頭苦笑,或許自己真的是突破了……不過現在看,最大的好處也只是從此不怕神仙相手中的那一重天道了,可現在『浩劫東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重好處也沒了太大的用處。

    賈添能明白梁辛的心思,猛地把笑容一斂,搖頭道:「絕不止於此,你的本領已經突飛猛進,只是你還不知道罷了。」

    梁辛立刻來了精神:「還有什麼本領?」

    賈添坐直了身體:「先說一個簡單的,」說著,他的神情略顯躊躇,似乎有些不知該怎麼措辭,尋思了片刻,突然捏起了一個手訣,七柄紫色長劍突兀現身,直刺梁辛

    梁辛的反應何其迅捷,何況他以前就被賈添偷襲過,心裡始終加著幾分警惕,低吼聲中身形暴退,避開飛劍奇襲後勢子又猛地一轉,飛撲強敵。

    『來不及』、『想不到』都對賈添無效,不過梁辛還有一身霸道勁力,還有一道鬼魅身法……但是在距離賈添身前三丈時,梁辛怒吼一聲,又突然卸去力量,止住了衝擊的勢子。

    賈添的一隻手,已經按在了老實和尚的光頭上,梁辛再有寸進,涵禪便性命不保。

    和尚兩眼使勁向上翻,想去看賈添按在自己頭頂上的手,偏偏他的雙目倒長,一翻起來目光古怪到無以復加……

    賈添的語氣還是那麼懶散,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搖頭道:「你這人,心腸太軟,要對付你太容易了。」

    梁辛目露凶光:「你把和尚放了,咱倆正經拼一場,別總是偷襲偷襲偷襲,你累我也累」

    「我不累。」賈添回答得挺實在,隨即又搖頭道:「放了和尚,你現在也不是我的對手。」

    小魔頭冷曬,可還不等他說什麼,賈添就搶先開口:「剛才我喚出的,一共八支神劍,不是七支,不信的話,你問和尚。」

    和尚也是神仙相,眼力不錯,而他先前所處的角度又好,有些費力地對著梁辛點點頭:「好、好像是看到一支劍在你背後一閃……太快,沒看太清楚。」

    涵禪是絕不會騙自己的,梁辛暗中吃驚,若真如他所言,面前七劍、背後一劍——自己此刻就應該是個死人了,賈添偷襲在先,跟著又收了法術,放過了自己?賈添腦子有病?

    賈添哪知道梁辛的腹誹,繼續道:「你現在還差一些,真要放手一搏,你沒活路。」

    梁辛仍維持著撲擊的姿勢,戒備道:「剛我背後還有一劍,那你為何不刺?」

    「我刺了啊,一點沒留手」說著,賈添笑了起來,放開了和尚,呵呵地笑了起來:「明白了?不是我饒你,而是神通於你無害,一碰到你的身子就化作青煙,你沒察覺到罷了」

    賈添說完,又一揮手,與半空中凝束靈元化作一方法印,問梁辛:「你要不要再試試?」

    梁辛猶豫著,伸出左手:「打這只是手,別打身體」

    話音剛落,空中的法印綻放出一蓬黑色光芒,來勢奇快,正中梁辛伸出的左手正如賈添所言,神通才一碰到梁辛的皮膚,立刻消散再無殺傷可言,梁辛甚至連一絲感覺都沒有。

    梁辛霍然大喜,泥塘的突破之後,自己的身體不僅不受天道,就連法術神通也難傷他分毫幾乎同時他又想起一件事,自己在大眼深處,小天猿第二次戰吼剛過時,曾被神仙相的一道金色巨劍法術當胸擊中,旋即五行獸造反,神仙相開始大亂,當時自己還以為是敵人撤散了法術去應付怪物,現在想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而是自己的身體神奇。

    越琢磨也就越開心,不知不覺裡梁辛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不過才剛笑了幾聲,忽地又『哎喲』驚呼,神情也變得懊惱不已。

    不怕神通道法,任憑敵人轟殺,只當清風拂面可他先前不知道這次突破帶來的好處,更沒想到身體竟連法術都不受了,在對付神仙相和苦修持的時候,還上躥下跳左躲右閃,幾次都差點把自己活活累死,乾脆都是白忙活了……不得不說的是,他身法也還真進步了不少,除了那道金色巨劍之外,在強敵圍攻下,愣是把所有打向自己的神通都躲開了。

    要是『挨』上幾下,也就不用賈添來提點了。

    挨打、逃竄都是以前的事情,這一次突破,效果神奇如斯,還是讓梁辛打從心眼裡樂了起來,再和賈添說話的時候,底氣也不知不覺地足了許多:「不受天道、不懼法術,那我…這天底下,豈不是沒人能在傷我了?」

    「我一猜你就會這麼想,做夢吧」賈添又坐了回去,說道:「神仙相手中的那一重天道就不用說了;而天下間所有的法術,能夠凝聚靈元、幻化神通,表面看上去與規則無關,可實際,只要是能成形的法術,或在咒法中,或在手訣內,必有暗合天道之處,否則靈元又豈能為修士所用?你這次突破,破的是規則,所以只要是規則之下的手段,都對你無害了。不過,在規則之上,又是什麼,你可曾想過?」

    梁辛就知道自己脖子之上騎著個猴,哪想過規則之上是什麼,眨巴著眼睛搖頭。

    「是力量。規則是由力量衍化而來的,如果沒有力量,規則連狗屁都不是,你突破的是規則,卻不是力量……聽不懂沒關係,最關鍵的地方就是,天道、法術都對你無效,要打殺你,就只能用力量,最簡單,也最純粹的力量。」說話時,賈添揚起一拳,打向梁辛。

    賈添的拳頭去勢不快,意思再明白不過,是要梁辛來和他實實在在地對上一拳。

    梁辛最不怕的就是和別人比力氣,當然不會拒絕,抬手,全力,揮拳。

    玉石雙煞、星魂奪力、奎木狼中老蝙蝠的四成蠱元、五神變小羅剎的兩成修為、仙界惡土的洗髓煉體……此時梁辛毫無花哨的一拳,便是中土大宗師夢寐以求的境界;

    賈添,由十位仙魔屍體而來,經魯執秘法煉化,他就是猴兒谷的大眼,不僅法術通玄,力量也深不可測。

    兩人對拳,雙拳交擊中肉眼可見一蓬氣浪從雙拳之間升騰,轉眼擴散開去

    氣浪甫一入海,以巨舟為心激起一圈巨*,向著四下里瘋狂退去,海浪被雙拳中散出的勁力越推越高,轉眼千丈,一直消失在天海盡頭。若從天空鳥瞰,現在巨舟所在方圓數百里的海水,已經塌陷成窟,遠遠低於周邊海面。

    片刻之後,遠處傳來悶雷般的海水轟鳴,氣浪消散後,外面的海水開始倒灌回來……可是,即便如此浩蕩的聲勢,也沒能遮掩住在梁辛拳頭中一聲『啪』的脆響——中指,指骨斷裂。

    小魔頭全力盡出,還是沒能抵住賈添看似漫不經心的一拳。中指一斷,梁辛的拳力難續,而賈添拳上的力量,猶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

    梁辛大驚失色,幸好賈添現在還無意取他性命,勁力一吐即收,沒再趁勢攻下去,就此收回了拳頭:「明白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手指刺痛,梁辛的神情很不好看,但還是緩緩點了點頭,認真道:「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對手…我沒想到,你的蠻力也如此了得。」

    賈添咳了一聲,無奈而笑:「想岔了跟我沒關係,我想你明白的是,現在能傷你的,就只有力量,最簡單、最直接、也是最原始的…蠻力只要力氣大過你,你就完了。所以以後你要小心,遇到大力之人,記得躲遠些。」

    一邊說著,一邊取出傷藥,扔給梁辛:「先把斷指固定好,再敷藥。」

    賈添的傷藥了得,一敷上去,疼痛頃刻消失,換而一片清涼,說不出的舒服,梁辛動作麻利,很快處理好自己的傷指,隨後一點沒客氣地把藥瓶揣進自己兜裡……治好了手指,梁辛開口道:「蠻力比我還大的,也就是你了吧?你的意思,要我以後躲你遠點。」

    賈添卻又復搖頭,很有些古怪地說了聲:「不見得,不見得。」隨即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你突破之後,身法猛增,身體也不再受天道和法術,這些本領都是小道,真正的好處……你還沒發覺。」

    梁辛『啊』了一聲,一時間也顧不得去琢磨賈添明明是要殺自己,為何還這麼耐心的提點個不停,脫口追問:「還有好處?是什麼?」

    賈添沒急著回答,而是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反問梁辛:「你會下象棋麼?」

    象棋自古有之,梁辛自己沒玩過,但是開飯館的時候看過別人下棋,『馬走日象走田、車走直路跑翻山』這些基本規矩也都懂得,當即點了點頭。

    賈添目光一喜,居然真的揮手,擺出了一副棋來:「來來來,殺一盤」

    梁辛暫時也不多問,耐下性子,勉為其難擺好了棋子,結果剛走了五六步,賈添就哈哈大笑起來:「梁磨刀,你是個臭棋簍子」

    小魔頭想笑又想罵,翻起怪眼瞪他:「我能把棋子捏碎了,算不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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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六章 規矩之外

    賈添又笑了幾聲,似乎是覺得梁辛太『臭』,下起來太無聊,他也不再走棋了,而是突兀說道:「這天下所有生靈,都是棋子。天地就是這幅棋盤,而天道,就是象棋裡的規矩了,不管你是車馬相仕,什麼都好,只要是棋子,就全得按照規矩來走。你也不例外,一樣是個棋子……就當你是個卒子吧。」說著,伸手向著棋盤上的一隻卒子敲了敲:「以前,你一次走一格,過河前只能豎走,過河後威力大了一點,可以橫走了……可不管怎麼走,你都得按著規矩來。你在棋盤上,你在規矩裡。」

    賈添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笑意:「可是泥塘突破,你『奪』回了自己的身體。你還是一隻卒子,不過卻變成了一隻隻聽自己『命令』的卒子,你還在棋盤上,但你已經不在規矩裡了……這盤棋的規矩,管不到你了,你大可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為什麼卒子一次只能走一格?因為象棋的規矩如此;你不受規矩,只要你願意,你一步可以走兩格。」

    「只能進不能退?那是別的卒子。象棋的規矩管不到你這顆卒子,你想進就進,想退就腿。」

    「羨慕車麼?人家車一次可以跑上一路,誰當殺誰,是盤中的大將,卒子不起眼,只能做炮灰。別的卒子都羨慕『車』,唯獨你不用,你想當車,那你就是車;你想當馬,那你就是馬。」

    「下棋是為了什麼?為了贏。」

    「怎麼贏?想辦法殺了對方的老帥。」

    「為何要想辦法?因為象棋有像棋的規矩,大家都得按部就班,老實巴交地去走棋。只有你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說到這裡,賈添探手,拿起一枚還沒走動過的卒子,斜插大半座棋盤,直接砸在了對面的紅帥上。不是普通的『吃棋』,而是指尖灌力,用手上的卒子,把那顆『老帥』徹底砸碎:「這盤棋不用下,你就已經贏了」

    砸毀老帥之後,賈添把手裡的卒子扔給了梁辛:「還是那句話,你是卒子,你在棋盤中,可你已經不在規矩裡。關鍵是,你現在還以為,自己仍在規矩裡,還當自己是以前的那個卒子,一步一格,有進無退,拚命想過河……能聽懂麼?我說的,你若能領悟,才有資格和我一戰。」

    說完,賈添就此收聲,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船舷上,舉頭望天,再不去看梁辛一眼。

    梁辛死死盯著手中的『卒子』,凝神思索……他一動不動,可他的『情形』,卻無時無刻不再變化著。

    前十天裡,梁辛的皮膚、頭髮、甚至眼中流露出的目光,都在一點點地黯淡下去,老實和尚的眼力也不錯,很快就看出了他的變化,和尚的神情也越來越忐忑,梁辛變得越來越『黯』,就說明他的生機在不停枯萎,這樣下去,整個人遲早會『枯死』

    差不多第六天的時候,涵禪再也等不下去了,突然跳起來衝向梁辛,想要打斷他的冥思,可在他們身邊還有個賈添,老實和尚哪能衝得過去,他才剛剛一動,就被賈添按住了。

    賈添搖頭笑道:「莫急,這是他的造化」

    和尚費力掙紮著,少見地怒道:「妄言!造化會是這樣?」

    賈添才不把和尚的叱喝當回事,好整以暇地應道:「再正常不過,他要真正突破,就得弄明白『在棋盤中,卻不再規矩裡』,不過這個道理也不是那麼好懂得,他想弄清楚,就得按部就班的來。」

    說完,停頓片刻,也不去理會和尚再說什麼,賈添又繼續解釋道:「若我沒猜錯,他現在光想著『不在規矩裡』,不知不覺的,自己也就離開了『棋盤』。泥塘經歷後,他就真正掌控了自己的皮囊,身隨心動,他心思不在『棋盤』,身體當然也不在人間,生機漸漸淪喪,再正常不過」

    賈添的道理玄之又玄,和尚哪有心思去深究,只是一個勁地吼道:「那他會死,萬一沒能悟道,就死了」

    賈添冷曬:「哪能沒點風險,值得再說…萬一沒死呢。」

    和尚掙不脫賈添的控制,再怎麼著急也沒用,只能眼看著梁辛一天天的變『黑』、變『黯』、變得死氣沉沉……直到第十天,梁辛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髮膚迅速恢復『光澤』,不多時,整個人的精神都飽滿起來賈添見狀,『哈』的笑了一聲:「好得很,回來了,心思回來了,人也回來了,不會死了」

    可梁辛並沒有就此清醒,繼續沉思著,而接下來的十天,他的身體又有了古怪變化……身體生機勃勃,但整個人又變得僵硬起來。

    雖然不像第一個十天裡那樣眼看著一點點『枯萎』,但也漸漸的,越來越不像個活人,反而愈發像座石頭雕像。

    眼看著梁辛又要變成『活死人』,和尚又開始著急,可憐巴巴地望向賈添:「這又是怎麼回事?」

    賈添仍輕鬆得很:「他的心思回來了,可還是沒能想明白那個道理,現在應該是『人在棋盤中,也在規矩裡』,所以身體越來越硬,所有的『規矩』都被他背到身上去了,不變成石頭像才怪」說著,隨手掂起一顆棋子,扔向梁辛。

    棋子是木頭的,打在梁辛身上,竟發出『梆』的一聲響,如中頑石。

    梁辛全無反應,但羊角脆勃然大怒,吱吱叫著跳起來就去抓賈添的臉,賈添嚇了一跳,趕忙把小傢伙抓住,塞給了老實和尚:「你要不想讓它死,就把它抱穩,別讓它胡鬧。」

    老實和尚死死抱住小猴子,又指了指梁辛:「他的身子…真、真好像石頭,怎麼會這樣。」

    賈添笑答:「這個說起來太麻煩,總之還是那句話,他身隨心動,心思突破,也是對身體的洗煉,他有什麼樣的心思,就會有什麼樣的身體」

    ……

    第三個十天,梁辛又起變化,而這一次,變化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神情。

    本來已經僵硬如木石的身體,緩緩鬆動,逐漸恢復彈性,神情也越發清透、生動起來,賈添在旁邊看著,目光裡滿滿都是喜色,大力拍著巨舟甲板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他在破『規矩』,小卒子在棋盤上,卻不在規矩裡」

    直到第三十一天正午時分,『啪』的一聲,手中那枚棋子爆碎,梁辛抬頭,望向賈添。

    賈添的眼神異常明亮:「怎樣?」

    梁辛點頭,起身,對賈添長身而揖:「要多謝你。」

    身隨心動,當梁辛真正明白『棋盤中、規矩外』的道理之後,他的身體也得以再度洗煉,至此,這一次突破才真正完成。

    突破的,不止是魔功,還有他自己……或者說,老魔頭將岸傳下的『天下人間』,在執念破道之後的下一個境界,就是以魔功為引、為序,引導魔頭成為天地間真正的另類

    可能連老魔頭將岸自己也沒想過,『天下人間』真正的大用處竟在於此……

    梁辛對賈添的那一聲『多謝』,發自肺腑。魔功雖然神奇、自己的機遇也屬難得,可要不是有賈添這個洞悉天機的高人從一旁點化,只怕他永遠也沒機會成為那顆『張牙舞爪、隨心所欲的卒子』。

    賈添居然難得的鄭重起來,千萬碎片再度聚攏,凝成一個肅穆表情,認真還禮:「恭喜梁先生。」

    梁辛用三十天去領悟的,只是自己的魔功心的,不是什麼登天大道,所以在心境上不會有絲毫變化,被賈添的一聲『梁先生』喊出了一後背雞皮疙瘩,笑道:「別,還是喊我名字吧。」

    賈添卻正色搖頭:「你有資格與我一戰,當得『先生』兩字。」

    梁辛神情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望著賈添:「一戰?現在?好啊。」

    不料,就在他聲音落地,凝神備戰之際,對方的神情忽然『崩碎』,所有『碎片』又各行其是,同時語氣裡也恢復了先前的懶散:「你覺得,我這個人傻麼?這次我要真想和你動手,也犯不著先給你療傷,再給你講道理,讓你脫胎換骨、戰力暴漲吧?」

    說完,也不等梁辛回答,賈添又呵呵地笑起來:「我做了那麼多事,是因為……它們」說著,賈添伸手,向著天空一指。

    梁辛循著他指點的方向望去,略顯疑惑:「這個、到底是什麼?衝我來的?」

    天空之中,一重重烏雲從四面八方滾蕩而現,正接連、融合在一起,此刻已經隱隱成形,烏雲相接後的形質也特為怪異,並非滿鋪天空,而是串成一條長鏈……龍雲

    雖然還沒完全成形,梁辛已經明白認出,這條龍雲與他在巨島上見過的那一條,完全相同。

    空中不止龍雲,在另一個方向上,層層赤色光芒綻放,每次紅光閃爍後,都會出現一片火紅色的古怪霞雲,乍看上去,像極了神鳳掉落的長翎,『古怪霞雲』越來越多,從天際徐徐向著巨舟所在的方向飄來。

    天顯異象,梁辛發呆……而且,這次面對龍雲時的感覺,也和上次有所不同。

    在巨島上乍見那重詭異天象,梁辛覺得心驚肉跳,打從骨子裡去牴觸它,不過在當時,『龍雲』搖擺著『身體』,彷彿要擇人而噬,但並不針對自己,或者說,龍雲無視於他的存在;

    可是這一次,梁辛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從龍雲中散發出的森然敵意,它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另個方向上的那些『鳳翎霞雲』也是如此。

    兩處怪雲都與天劫有些相似之處,可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來,它們比修士的飛昇劫要更可怕得多。

    梁辛能明白,兩重怪雲應該會是兩重劫數,但他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應劫?乾爹的魔功是『人間道』,本來就不該有劫數一說,即便退後一步去說,就算有劫,也犯不著一次來倆吧,怕一個打不死他麼?

    龍鳳成劫,還在凝聚,尚未成形,可氣勢已經牢牢鎖上了梁辛,現在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待劫數成形後,也會突現在他頭頂,逃跑全無用處,還不如呆在原地省些力氣,凝神備戰。

    這個時候賈添開口了:「你去巨島搗毀大眼,主要是想先斷了那些仙道怪物的大夢,逼瘋他們,不過在你心裡,也存了份噁心我的念頭吧?」

    也不容梁辛承認或者否認,賈添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所以,有件事我沒告訴你……真大眼雖然枯萎脆弱,可它到底是陽極靈元穴,是有天命護佑的,傷了大眼之人,要遭劫數反噬。」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那道龍云:「喏,就是它了,這重劫數喚作『逆鱗』,靈元穴就是中土世界的逆鱗,你把它毀了,就應上這重劫數了。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畢竟,中土的格局已經被魯執修改過了,巨島大眼荒棄,所以由它衍生出的劫數,也不會太過分,威力上也就和大五行滅絕差不多吧,如果你沒有泥塘突破,差不多會死在『逆鱗』上,現在你又邁上了個新境界,應該能應付得了。這個劫數我沒告訴你,本來也是想噁心你一下的……千辛萬苦搗毀大眼,從無數仙道怪物手上逃得性命,費盡力氣爬出大眼化境,結果抬頭一看,天上還有道劫數等著你,哈哈,我一想到你當時的表情,就覺得有趣。」

    梁辛明白了,為什麼賈添把自己從苦修手中救下時,會說『沒想到你能回來』。

    逆鱗劫數,威力與大五行滅絕相若,就連老叔都險些在五行劫中魂飛魄散,憑著自己以前的修為,自然也沒法度過『逆鱗』。

    梁辛側目,斜忒賈添:「你不是說,不容別人傷我,一定要親手殺我麼?」

    賈添皺了下眉頭,似乎覺得梁辛提了個傻問題,不過也還是耐心解答:「你看,這個事情是這樣的,我是大眼,所以我就是中土,你死在中土世界的劫數上,就是死在我手裡,這是一回事,我不想別人殺你,但『劫數』不是別人,它是我啊。」

    隨即,賈添又把話題拉回來:「看你能活著回來,我意外的很,不明白你怎麼可能逃過『逆鱗』,後來問過老實和尚,這才大概明白,你根本就沒應劫」

    事實的確如此,大眼被毀,巨島上空龍雲橫跨,但這重劫數並未落下來,小魔頭得以安然逃脫。

    說到這裡,賈添停頓了下來,意思再明白不過,要等著梁辛來問他『為什麼當時龍雲沒打我』,不料梁辛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

    梁辛也納悶,可就是不問,反正不是憋死你就是憋死我,沒啥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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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七章 禁忌之道

    等了片刻,還是賈添先憋不住了,乾脆也不等梁辛了,咳嗽了一聲,自問自答:「為何當時逆鱗劫數不曾為難你呢?原因簡單得很……因為你突破了。」

    這個說法古怪,梁辛忍不住問了句:「怎麼說?」

    「魔頭將岸當得驚采絕豔四個字,悟出了『執念破道』的法子,找到了天道破綻……不過,天下人間的功法雖然玄奧,但也只有在施展魔功的時候,你們才能算是天道的漏洞。不用魔功的時候,在天道眼中,你們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賈添不是將岸弟子,但他的心智通天,尤其對天道的瞭解遠超所有人,這番評論說的頭頭是道,梁辛也不禁地點頭。

    見梁辛應和,賈添顯得挺開心,繼續說道:「但是我先前可想不到你還能再度突破。泥塘突破讓你脫胎換骨,從那時起,你就是天道的漏洞了,與是否施展魔功無關,你自己,就是個漏洞,不再受天道管轄,所以你從大眼中爬上來的時候,『龍鱗』劫雖已成型,可它看不到你,它找不到人,就沒法打……或者說,它不知道該打誰。」

    說到這裡,賈添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連念叨了幾遍『有意思』。事情的確有些好笑,但梁辛此刻哪有心思去咧開嘴巴樂一樂,逕自追問道:「那『逆鱗』現在怎麼又來了?還有,那些霞雲又是怎麼回事。」

    「逆鱗暫且放一放,先來說說它們,」賈添收斂笑聲,向著天空另邊的 『鳳翎霞雲』一指:「中土格局方整、乾坤明朗,天道規則也格外清晰,萬事萬物皆在其中,出了什麼樣的狀況,相應就會有什麼樣的天道來制裁。將岸以執念破道,找到了天道的漏洞,你們這一脈魔頭弟子也都成了天道的『漏網之魚』,的確,沒有任何一條天道能管轄你們,可你們不知道,在重重天道之中,還隱藏著一重『禁忌之道』。一旦有人悖逆了所有規則,不受天地約束,便會觸犯到這重『禁忌道』」

    「剛剛說過,將岸創出的天下人間,只有在施展的時候才能成為漏洞,平時你們都還是普通人,所以不會引動『禁忌之道』,或者換個說法…你們的功法雖然特殊,但本人還在規矩之內,是不會引來這道劫數。可你突破了,你成了張牙舞爪、隨心所欲的卒子,禁忌之道也隨之而來」

    「但是,你這孩子渾渾噩噩,在巨島上的突破也不明不白,明明已經晉陞了全新境界,自己卻還不知道,愣是沒能領會新境界的含義……所以那時你所處的位置也不清不楚、模棱兩可;所以還是不能真正觸發禁忌道;所以這重天道下的劫數始終未至;所以我才要點醒你、讓你真正邁入你應在的境界……」接連四個『所以』之後,賈添長長吁出了一口濁氣:「皇天不負有心人,我這番辛苦沒白費,總算幫你把禁忌道給惹來了」

    「那些好像鳳凰翎羽似的霞雲,就是禁忌道下的劫數,喚作『涅槃』之劫。它的威力麼……我不知道。」賈添一攤雙手,略顯無奈,跟著又把話題一轉,拉回到『龍雲』上:「你真正突破、也因此悖逆了天道中所有的規則,這才引來了『涅槃』劫數,而天道相通,先前始終沒能找到你的『逆鱗』,也隨之而來。哈哈,我剛剛恭喜你,其實不是因為你成功晉陞,而是恭喜你成為中土第一人……第一個同時要渡兩重大劫數的人這是開天闢地頭一遭的大事,我給你療傷,讓你恢復全盛時的勁力,就是為了讓你好好來扛這場大熱鬧。逆鱗、涅槃,梁先生命中造化,賈添能促成此事,與有榮焉。」

    「對了,還有件事,這兩重劫數,在擊殺時動用是天地原力,考較的也是真正的力量,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天道、神通,對你也不會無效。」賈添一邊說,一邊眉飛色舞,語氣也好、神情也罷,都沒有一分戲謔之意,全是真正的歡喜,他真把此事當成了中土勝景。

    梁辛的臉色很不好看,心頭也一陣陣的發緊,卻不是因為即將壓頂而來的兩重大劫,而是因為乾爹……『執念破道』,老魔頭窮盡五世的成就,找到了天道的漏洞,更是他畢生驕傲,可又哪裡想到過,天道中還藏著一重『禁忌道』,如此說來,天道根本就沒有漏洞天下人間之所以能橫行無忌,歸根結底是因為魔功還在天道允許的範圍之內……如果乾爹在天有靈,得知了這重真相,怕是、怕是會心灰意冷吧。

    賈添似乎總能明白梁辛的心思,也不再笑了,對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禁忌之道,隱藏於天意之中,中土成形萬萬年,『涅槃』從未現身過,莫說將岸,就連魯執、浮屠、天地歲這些太古強者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我是因為自己就是『大眼』的緣故,能夠通曉天命,才會知道世上還有此一劫。當年魯執何等手段,也只是因為妄動乾坤引來『無應劫』,卻沒機會見識這道『涅槃』……明白了?待會不管你是死是活,能夠引出『涅槃』,本身就是絕世榮光了。放眼天下,就只有將岸創出的功法,才有資格『涅槃』」

    ------------------

    大海深處,逆鱗、涅槃『交相呼應』,威壓浩蕩;在中土的另外一隅,天空中也都現異象,蒼穹震顫不休,浮雲彷彿受驚魚群,四散崩離倉皇逃散,片刻之後,一隻通體潔白、晶瑩無暇的巨蝶突兀現身,沉落於重重雨林之中。

    南疆,天舟。

    幾條人影相繼躍出天舟,為首之人身材魁梧,面相粗獷,尤其醒目的,他的右臂寒光閃爍,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由一塊塊金屬碎片接駁而成……大漢雙足落地,目光轉動望向四周,神情淡然且傲慢,顯然不把這一方天地放在眼中,這個時候,在他身後忽地傳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閃開,這麼大的個子杵在這裡,生怕後面的人沒地方落腳麼?」

    大漢的威嚴神情立刻一掃而空,換做尷尬,趕忙轉身讓開幾步,語氣裡略顯討好,對著剛才從身後叱喝他的那個老頭子低聲道:「您老先…小心腳下。」

    老蝙蝠冷哼,邁步,根本沒去看謝甲兒一眼……

    梁辛不知道自家的至親強者返回中土,他正收斂心神,緩緩活動著身體……到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逆鱗、涅槃,兩重劫數將至,逃不掉躲不開,只能撐起來看

    龍雲、鳳羽,或許不像魯執當年經歷的『無應劫』那麼誇張,但也是『一等一』的大劫,尤其是『涅槃』,自開天闢地以來,第一次現身人間,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威力。

    賈添看梁辛如臨大敵,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好心勸慰,站起來與他並肩而立,低聲道:「也不用太緊張。禁忌之道下的那重劫數叫做涅槃,自然就包含了一份『死中求生』的意思。你要是真能撐過去,說不定劫數就會變成造化。」

    梁辛側目,略顯好奇:「怎麼說?」

    賈添聳了聳肩膀:「具體會怎樣我也不知道,反正這道劫數,與飛昇天劫有幾分相似之處,是殺劫,但也是個考驗,畢竟天道本意是生,而不是死……」

    自從知道梁辛要渡劫,老實和尚的神情就變得複雜起來,忐忑、擔心、害怕,還有些不服不忿,他想不通,梁辛幾乎消弭了『浩劫東來』、救了整座中土,為何還會遭天譴,聽賈添說到這裡,和尚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做了好事,反遭劫數,這不是天道無情是什麼。連三歲娃娃都知道天道無情,你卻說它主生不主死。」

    不料賈添一反常態,眼中顯出莊重目光,認真道:「這你就錯了,天道重重,都是為了匡扶眾生……」話說著半截,賈添忽然笑了,似乎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去和涵禪較真,搖了搖頭:「總之,天道不是無情之物,就是因為它對人人都有情,所以人人都覺得它冰冷森嚴;就是因為它絕對公平,所以天下眾生都覺得它不公平,天道這個『差事』,吃力不討好得很。」

    賈添伸手拍了拍和尚的肩膀,不再和他廢話,又對梁辛道:「你犯了禁忌之道,所以要應『涅槃劫』。可你要想一想,為什麼是涅槃劫,不是無應劫?」

    無應劫,不死不休,就連當年以魯執為首的十一仙魔應劫,到最後也只倖存了一人。天道『掌握』著這樣的大劫數,要真想殺死梁辛綽綽有餘。

    但是小魔頭已經成了漏洞、成了叛逆,面臨的劫數卻並非威力最大的必殺之劫,而是含了一份考驗之意的『涅槃』……或許天道並非真的無情吧。

    賈添也不再去囉嗦『天道非無情』這個題目,又把話題拉回到『涅槃』上:「天命裡,這道劫數就喚作涅槃,必然有其深意,雖然不知道終歸會怎樣,但也不妨去揣度下。我姑枉一猜,你就隨便一聽好了。」

    梁辛笑而點頭,對他做了個『你請說』的手勢。

    「你已成禁忌,中土天地估計是容不得你了,否則也不會降下劫數;不過涅槃又不是必死劫,所以我估摸著,如果你要真能挨過此劫,說不定會被天道送走。不過你要是沒能挨下來,那就哪也去不了了。」

    梁辛沒理會賈添的最後半句話,追著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問道:「照你猜測,我會被送到哪裡?巨島?或者無聲仙界?」

    「這個就沒法猜了,我也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化外某處吧……宇宙玄奇,你我都是坐在荷葉上的蛤蟆,充其量只能看到另外幾片荷葉,卻看不到池塘外的景色。當然,或許池塘外面根本就什麼都沒有,這個誰能知道」說完,賈添又想了想,跟著說道:「還記得,在咱倆下棋之前,我說只有蠻力能傷你,要你多小心,你卻會錯了意,說世上只有我的蠻力比你大,只要小心我就是了……」

    梁辛點頭應道:「當時你說『不見得』,神情也有些古怪。」

    賈添笑了笑:「在中土世上,應該沒有人會比我蠻力更大了,不過,涅槃之後,你要真能『跳出池塘』,說不定就會遇到更兇猛的傢伙…當時我提醒你小心的意思,本意是在這裡。」

    事情越說越大,已經大過了天,梁辛乾脆也不再白費腦筋了,低下頭沉思片後,又轉頭望向了賈添。不用等他開口,賈添就能明白他的意思,當即點頭道:「我答應你,你若死了,你家的親戚朋友我決不去碰。」

    對方這麼痛快,這倒讓梁辛略感意外:「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了?」,上次在皇宮見面的時候,梁辛也曾對他提過『我若死,請你放過旁人』,當時被賈添斷然拒絕。

    「這不是為了讓你安心渡劫,好好演一場大戲給我看麼。何況現在神仙相已經不成氣候,大局已定,你身邊的那些魔主、怪物,就算再來給我搗亂,也鬧不出什麼大事來,看你的面子,不計較便是了。待會看過你渡劫,我就回中土去了,和尚也自去療傷,再帶了小猴子和棺材去猴兒谷。」賈添舒舒服服地抻了個懶腰:「你這個娃娃有些魔障,我總覺得你是個禍害,你死了我才安心,可就這麼直接殺你,多少又有些捨不得,現下好了,你要死在天劫裡,不是我親自動手,但也算死在我手中;萬一你要能扛過劫數,也會被『涅槃』送走,再休想回來了,這個結果也還算不錯。」

    賈添的目光輕鬆,真就好像解決了個大難題,跟著又把語氣掉轉,誠懇道:「兩道劫數,都是你的,這是真正的天意,和那些被篡改的假飛昇劫不一樣,只打你一個,也只能由你去抗,旁人根本幫不上忙,我也無能為力,待會你自己小心吧。」

    梁辛笑了笑:「無所謂,不過你答應我的事情,不可再反悔。」

    賈添正色應道:「我決不會食言,你放…啊」

    話還沒說完,他猛地發出一聲驚呼……梁辛跑了。毫無徵兆,梁辛突然躍出巨舟,邁步入海。

    跨了一步,他就消失在視線盡頭。

    不是魔功身法,更不是縮地成寸之類的急行法術。瞬息千里,是因為梁辛『想』,他在棋盤中,卻不在規矩裡,張牙舞爪隨心所欲的卒子,一步逾距,中土人間,他無處不能去得,只要他『想』

    隨即,梁辛的大笑聲從天角盡頭傳來:「想把我應劫當猴戲看?做夢」

    賈添先是發愣,跟著也笑了起來:「唱戲的跑了,看戲的就追唄……」,話音落處,他的身形微晃,就此消失不見

    過了一陣,賈添的聲音又在巨舟中緩緩響起:「和尚,這條船送你了,療傷之後自己去吧」

    剛剛梁辛的大笑是『傳音』,是從他消失的方向、跨越千里傳回到船上;賈添則是『留話』,他的聲音不是傳回來的,而是他離開前說的,但直到他走後半晌才『綻裂』、出聲。

    這個時候,『逆鱗』、『涅槃』也終於凝聚成形,兩重古怪天象相繼一震,也告消失。不用問,它們也追趕梁辛去了。

    巨舟之上,就只剩涵禪和尚和被梁辛留下的羊角脆,一人一猿四目相對,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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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八章在劫難逃

    幾乎就在兩道劫數成形、去追趕梁辛之際,在南疆深處,剛剛才踏出天舟不久、正準備與同伴啟程、趕赴離人谷的曲青石,突然愣在了原地。

    身旁的柳亦見狀,關切問道:「怎了?」

    曲青石的神情古怪:「不知為何,墨劍有些…有些躁動」說著,掐起指訣想要從須彌樟中取出墨劍,不料,指訣尚未掐穩,曲青石又突兀悶哼了一聲,面色痛苦,額頭青筋暴露,雙腿一軟直接摔倒在地……墨劍反了

    先是躁動,跟著在劍中封存的那段元神,蕩起古怪卻浩蕩的魂力,將曲青石煉劍認主時送過去的那一縷元神徹底攪碎。

    曲青石早就探到過,在劍中還有另外一段魯執留下的元神,不過它無智、無為,任憑曲青石如何試探都沒有反應,再之後的使用中,它也只幫忙不搗亂,就那麼老老實實地待在劍中。

    可是這一次,它卻突然發狂,『奪回』了墨劍。法寶中那一縷元神受損,主人也隨之受創,曲青石立時重傷倒地。可事情還沒完,就在他摔倒同時,自他的左臂上傳來『啪』的一聲悶響

    曲青石左臂鮮血迸濺,墨劍自內而外,突破了他的須彌樟,急飛衝天。

    事情發生得太快,即便是巫秀蠱煦這樣的大宗師都來不及有所動作,唯獨謝甲兒應變奇快,叱喝聲中左手五指急彈,魔功凌空發動,想要鎖住墨劍所在的那一方小空間,將它截下來.

    霸王的空間奇術隨心而起,肉眼可見,墨劍在疾飛途中明顯一滯,可是下一個瞬間裡,墨劍又輕輕一震,只聽半空裡傳來『嘭』的一聲炸響,它竟突破了謝甲兒的空間之鎖,劃起一道黑色長虹,向著天邊飛去。

    這一下連謝甲兒的神情都變了,只有他才能明白,剛剛墨劍的反震之力何其雄厚。雖只是一掙,就已經攪動的自己血氣翻湧如果這一劍不是『逃走』,而是殺過來,現在自己怕是已經身首異處了

    其他人也全都驚呆了。

    他們感受不到墨劍爆發出來的力量,但至少也能明白,謝甲兒的空間桎梏之力,就是真正飛昇的羅剎鬼也掙脫不開。

    墨劍在曲青石手中,發揮出的威力,充其量也只比著一蠻之力強上稍許,可這一次,當墨劍回歸那段無智元神統御,爆發的力量比著嫦娥境還要更強得多。

    青墨關心哥哥,手忙腳亂地去攙扶曲青石,後者法寶被『搶』,須彌樟破碎,連遭兩記重創,不過性命無妨,選了幾枚靈丹給吞服下去後,猶自有些失神,口中喃喃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眾人面面相覷,連曲青石這個墨劍主人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旁人又如何能想得通。

    柳亦吞了口口水,試探著問同伴:「要不追下去看看?」

    短短片刻功夫,墨劍早都飛得無影無蹤了,曲青石也搖頭苦笑:「怎麼追?它破去了我的元神,從此再無聯繫了,誰知道它跑到哪去了……丟了法寶倒沒什麼,只是這把劍是魯執的,突然就這麼發狂了,讓人有些心驚肉跳,怕是出了什麼大事吧?」

    說著,曲青石轉目,望向老蝙蝠。其他人也一樣,全都望向了老爹。

    這次回來的人並不太多,只有北斗星陣中的六人、梁辛的三個結義兄妹、師兄謝甲兒外加一個開船的天嬉笑和一個駕馭輾轉神梭的茅吏。一行人中輩分最高的就是老蝙蝠,拿主意的自然也是他老人家。

    墨劍的事情突兀,就連謝甲兒都一改往日豪邁,面色陰沉起來,可纏頭老爹卻明顯興奮起來,桀桀怪笑著:「要出大事?好得很,老子這趟回來,怕的就是沒有大事」說著,把手一揮,傳下諭令:「先回離人谷匯合了風習習,順便讓小白臉進小眼養傷,然後找梁磨刀,若他回來了最好,萬一沒回來,咱們就逆流而上,去混沌之海的那一頭去轉轉。」

    眾人齊聲答應,茅吏將一眾同伴接入神梭,隨即發動咒法,玲瓏輾轉騰空而起,下一刻就要施展遁法趕往離人谷,可誰也沒想到,飛梭才剛剛躍起,竟也突然『發瘋』了,在半空裡瘋狂跳躍起來

    老蝙蝠、柳亦、宋紅袍等人幾乎異口同聲,怒道:「茅吏,你又搞什麼鬼」小丫頭青墨則死死扶住重傷的曲青石,圓圓的臉蛋上藏著幾分笑意……茅吏也不過如此嘛,瞧這梭子晃得,比著自己當年可要激烈的多了。

    茅吏顧不得回答旁人的質問,大聲吼喝著咒訣,想要穩住神梭,可始終無法成功,梭子狂跳半晌之後,終於一頭戧在了地上,濺起碎石泥土,遁術也沒能就此發動。

    輾轉裡的人全都摔成了滾地葫蘆,就連謝甲兒也不例外……神梭斜插於地面,不過也總算安靜了下來,茅吏這才松了一口氣,應道:「外面大力轟湧,靈元暴*,輾轉無法成術,梭子用不了了。」

    柳亦一驚:「你的意思,有人強襲飛梭?」

    「不是,不知道,少問我,你們出去看看就明白了」茅吏的脾氣也大得很,唱動法咒,又把大家都送出了飛梭。

    柳亦喚出『懶蟲』蠱力護身,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備,但即便如此,他離開輾轉之後,還是『哇呀』怪叫了半聲,一**摔坐在地

    蠱煦如此,巫秀也不例外,而從仙界返回中土的眾人,除了謝甲兒和他穩穩扶住的老蝙蝠之外,其餘眾人全都摔倒在地,神情變色。

    如茅吏所言,外面已經徹底亂成了一團天昏地暗、狂風呼嘯,平時隱匿於空氣中的靈元,現在變得暴躁不堪,彼此撕扯、互相攻伐。天地亂了,五行亂了,無論什麼法術都無法成形。而這場大亂的源頭,就是不久前墨劍消失的方向……柳亦兩口子也和梁辛一樣,對修真事一知半解,此刻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老蝙蝠等人卻能明白,遠處正有一場天威暴*,讓他們所處的地方也受到了波及。

    僅只是『波及』,就讓大宗師無法站穩,讓玲瓏至寶無法發動。

    不久之前,海上那兩重劫數還在凝聚,只是天象詭異,但並無力量波動,是以南疆的眾多高手都不曾察覺,此刻劫數開始發動,引發的靈元轟鳴輻射萬里,莫說謝甲兒等人,就是中土東南海岸的漁民都被驚到。

    老蝙蝠不驚反喜,一時間都忘了和謝甲兒的『間嫌』,抓著霸王的胳膊笑道:「趕緊,趕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甲兒答應了一聲,邁開大步向著暴*發生的方向趕去。

    其餘眾人也都跳起來,跟在霸王身後。

    靈元躁動,無法施法自然也不能飛遁,就只能靠著身體的力量徒步疾奔,謝甲兒外粗內秀,始終壓住步伐,和身後同伴保持著一樣的速度,事情來的太蹊蹺,說不定真會有大凶險,一行人中自己戰力最高,這個時候寧可慢一些,也不能獨自離隊。

    柳亦把曲青石背在背上,一邊跑著一邊問道:「你怎麼看?」

    曲青石搖了搖頭:「具體的情形不清楚,不過照現在的樣子來看,遠處應該是有人遭天譴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劫數,至少比起咱們上次經歷的大五行滅絕,要強得太多。」

    青墨就跟在夫君和哥哥身旁,聞言後咯咯咯地笑道:「不知是哪個倒霉蛋、不知惹了什麼大禍,居然招來這麼兇猛的劫數……」話沒說完,青墨忽然想起了一個人,聲音立刻乾澀了起來:「不、不會是梁老三吧?」

    就是梁老三……

    梁辛從巨舟上『逃』走,純粹是一時興起,就為了不讓賈添『看戲』,不是為了躲劫數,他明白劫數躲也躲不過,事實果然如此,龍雲與鳳霞真正成形後,只輕輕一震,就出現在梁辛的頭頂就算他在一步千里逾距而行,也逃不開這兩重大劫的追襲。

    當先一擊,來自逆鱗。

    劫數雖是以靈元凝聚,可最終轟出的卻是力量,百煉成劫、返璞歸真、最簡單也是最純粹的力量,黑色長雲仿若神龍,現身於梁辛頭頂,向著他一探、一擊。

    梁辛真就感覺,整座天空都被龍雲掌控,逆鱗的殺劫,不是一片古怪地長條雲彩,而是萬里長空,壓頂

    無處可逃,更避無可避,想要活命就只有揮拳向天

    遙遙望去,梁辛雙拳合攏成錘,做轟天之勢;黑色龍雲繃得筆直,倒垂於天海之間,龍頭正沖梁辛雙拳——轟的一聲爆裂巨響,龍雲反挫卷首翻天,簌簌顫抖不休。

    此刻梁辛仍置身於大海,他也受重力震盪,卻並未陷入大海,而是彷彿喝醉了似的,臉色殷紅如血,在海面上來回錯步、頭昏眼花的樣子,可隨他每一步落下,方圓百里內的海水,也隨之坍陷、沉降,小魔頭在海上『轉』了幾步,視線之內偌大一座汪洋,就已經被他踩塌百餘丈

    片刻之後,梁辛恢復如初,不僅沒有氣餒,反而更加精神了些,昂首望天狂態迸現,戳指點向龍雲『逆鱗』,怪叫著嘶吼道:「再來」

    話音剛落,眼前忽然瀰漫起無盡霞光,紅的凜冽、紅的驚豔、紅到淋漓盡致……

    自從中土世界成形以來,就從沒有過『一人同時面臨兩重劫數』這樣的事,何況還不是一般的飛昇劫。

    『逆鱗』,因靈**被毀而生,所幸中土格局已變,這重劫數的威力已經小了許多,如果梁辛毀掉的是現在正主掌著中土氣運的鎮百山小眼,這一重劫數的力量,怕是還要再擴大百倍。

    可即便如此,『逆鱗』之威,也堪比曾經重創老叔的大五行滅絕。

    而真正讓人窒息的,還是那道從沒人知曉、第一次現身人間的『涅槃』。

    在逆鱗一擊之後,涅槃也就此發動,千萬片『鳳翎』飄落,繞著梁辛輕輕而舞,只有無盡旖旎,卻沒有一絲殺意。

    無數霞雲就那麼圍著自己翻飛打旋,好看得要命,梁辛等了片刻,仍不見涅槃中的殺劫現身,倒是『逆鱗』陡轉回來,和他換過猛烈一擊。梁辛越等越不踏實,足下發力想要衝出霞雲包圍,可無論是靠『逾距』還是催動身法,涅槃始終如影隨形,全沒有突圍的餘地。

    幾個呼吸之後,龍雲第三擊襲來,對撼之下樑辛身形斜掠,穿過一片鳳翎霞雲,雲絮輕飄飄的混不著力,被他一撞就散亂了,但眨眼之後又重新凝聚成形,繼續飄蕩著,顯得那麼逍遙。

    龍雲再度聚力,梁辛也覺得身體發熱,不再理會『故弄玄虛』的涅槃,只在心中小心戒備著,同時舒展身體,體內充沛勁力流轉不休,這一仗還有的打

    三擊過後,又是三擊,逆鱗轟擊的速度越來越快,初時蓄力一次需要半盞茶的功夫,而六次轟擊過後,在一個呼吸間已經能夠接連發動兩次強襲與龍雲相爭,全無花俏而言,純粹是力量的對抗,不過梁辛也並非站著不動硬抗硬打,每次轟襲到來前,他也會發動身法,雖然不可能躲過去,但至少也能選擇一個比較有利的迎擊角度……到現在為止,梁辛還能從容應付龍雲,接連發力也還不見太大消耗,就是有些燥熱,不知不覺裡全身大汗淋漓。

    梁辛隨手扯掉上衫,深深吸氣,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愣住了,以至對龍雲的下一擊都沒能及時調整位置,直接揮拳上去……不該那麼熱的,就憑著他現在的身體,勁力充沛時完全不會有這些冷熱不適。哪又為什麼會熱?不是梁辛,而是因為涅槃。

    到了現在,梁辛終於恍悟,涅槃的殺劫,到底是什麼……

    煉。

    沒有法術轟殺,不是浩力強襲,涅槃的殺劫就是這一個字:煉。它會越來越熱,最終化作足以燒穿天地的熊熊惡炎,它考驗的不是你有多強的力量,不是你有多大的神通,它只問你:身體夠不夠強?

    全無投機取巧的可能,只看劫數中人的身骨,能不能撐過這一團涅槃之火

    涅槃越來越熱、逆鱗發動轟擊的頻次也越來越高,在開始後不久,劫數內蘊的天地原力便真正流轉開來,待賈添趕到時,已經看不到梁辛的身影,在他眼中,只有一團方圓千丈的熊熊惡焰,另外還有一道黑色龍雲,身形搖擺在火焰中穿梭,不停發出雄渾猛擊……

    天意相通,這兩重劫數看似各自為戰,其實已經合而為一

    即便心裡早有準備,在見到眼前異象、感受到巨力顫抖時,賈添還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放開聲音,對著『涅槃』喊道:「梁先生,我來觀戰了。」

    「滾」

    涅槃焚身,逆鱗狂襲,梁辛只覺得頭昏腦脹、血脈賁張,身體彷彿隨時都會爆裂開來,不過,在焦頭爛額之間,他還是回應了賈添一聲。

    賈添呵呵呵地笑了,正想再說什麼,卻突然神情驟變,那副永遠都好整以暇、懶懶散散的神氣瞬間消散,換而倉皇失措,就連臉色都變得蒼白無比,顫聲驚呼:「怎麼可能……魯執」

    隨著他的驚呼,一柄墨劍裹挾風雷,於獵獵激鳴中疾飛而至,並不理會賈添,而是直直衝向了那兩處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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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九章 天昏地暗

    賈添是魯執煉化、養育才得以成形的,可他在破山而出的瞬間,就經歷天劫飛昇巨島,而第一次『浩劫東來』時,魯執早已坐化於青蓮小島。

    自始至終,賈添也都不曾見過魯執,他也不識得墨劍。

    賈添也曾試圖尋找魯執屍體,可是中土偌大世界,想要找到一個死人,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尋之不遇,找過一陣此事也就作罷了,不過,雖然沒能親眼見到屍體,賈添卻能篤定:魯執已死。

    他是魯執煉造的,又同為山天大獸,由此兩人在心念中也牽了一線『靈犀』,並非心語、傳音,這一線靈犀很古怪,沒什麼實際的用處,但賈添能感覺到魯執的生死。

    從巨島回歸中土,賈添便知道了,魯執已死。沒什麼道理可講,很像與生俱來的本能,他就是能知道。

    魯執死後,墨劍也徹底沉寂,最終落入曲青石手中,經他煉化、認主,成了威震中土修界的厲害法寶,不過墨劍雖然凌厲,卻始終沒有透露出絲毫與魯執有關的氣息,否則賈添又哪會毫無察覺。

    可就在現在,墨劍飛射龍鳳雙劫,而賈添也明明白白的感覺到,劍中綻放的煌煌威勢,飽蘊魯執怒意。

    墨劍回神,不為任何人所動,它正在做魯執讓它做的事情。

    賈添目光游散,神情『亂』成了一團……突兀飛來把墨劍、劍上瀰漫著魯執才有的氣勢,賈添的心思又怎能不亂,不過,就算心神失守,他也能明白,不是魯執死而復生,而是魯執有遺命附於此劍。

    還不容賈添多想,墨劍就揮蕩而起,闖入劫數之內,裹挾萬鈞之力,向著龍雲狠狠斬下蒼穹震顫,龍雲中劍、瑟瑟抖動著向後摔退。

    下一刻,兩重劫雲之中傳來轟轟雷鳴,天地怒意迸發,也向著墨劍發起凌厲反撲

    墨劍殺入兩重劫數,而它的兇猛攻勢,全都是對著龍雲而去,幾乎不理會那些蕩漾著熾烈高溫的鳳翎;天道相通,逆鱗和涅槃同時降臨,到現在雖然看上去涇渭分明,但實際上兩道大劫已經連成了一個整體,龍鳳同生共舞,兩劫一起猛攻墨劍。

    巨力轟蕩,天昏地暗本就被兩重劫數攪得沸騰了的大海,又因為墨劍的加入,徹底亂成了一團。

    墨劍是魯執留下的寶貝,能爆發出對抗『天劫』大威力,本來也不值得奇怪,賈添卻忍不住失聲驚呼……墨劍發力不足為奇,但『不可能』的是,它竟真的和劫數『打起來』了。

    問題不在於墨劍,而是那兩重劫數。

    逆鱗,因梁磨刀靈**被毀而生;涅槃,因有小魔頭悖逆天道而生,兩道劫數都只針對梁辛一人,這是梁辛的劫。

    這個時候,就算把中土所有的人都喊來,鑽進劫數籠罩之地,除了梁辛之外,也絕不會再有別的人受傷,因為龍雲的蒼穹之力,只打梁辛一個;鳳翎的煉獄之火,也只燒他一個,它們不會浪費絲毫的『力氣』去轟擊不該應劫之人;

    劫數不打別人,而同樣的道理,劫數之力,除了梁辛之外,絕不會受到其他外力干擾,如果賈添凝聚修為,無論是神通法術、手中天道或者單純蠻力,什麼本領手段都好,向著兩重天劫發出一擊,唯一的結果就是,賈添的一擊貫穿劫數,卻不會產生絲毫影響。

    劫數不應該去打墨劍,但現在打了;劫數也不應該被墨劍轟擊,但此刻它們正在受到墨劍的干擾……

    不可能、不應該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就發生了,那便只有一個解釋:墨劍被人加持過邪門法術,因此能夠攻擊劫數、同時也讓劫數『誤以為』此劍也該應劫。

    施法之人,當然是魯執。

    可關鍵是,魯執為什麼要這樣做。賈添想不通

    不止賈添,想不通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梁磨刀。

    兩重天劫,龍雲蠻力轟擊,涅槃烈焰吞吐,前者還能應付,後者卻異常可怕,梁辛早已大汗淋漓,身體中的血液彷彿也都被烘烤得沸騰了,在流動著蕩起難以言喻的劇烈痛楚,可涅槃的烈焰高溫,還在不停的加強著,梁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再撐多久,正苦熬中墨劍殺到,著實讓梁辛吃了一驚。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二哥御劍來幫忙,但很快就發覺自己想錯了,曲青石的修為雖強,但比起墨劍現在爆發出的威力,還差得實在太遠……對龍鳳雙劫的理解,梁辛可沒有賈添那麼細緻,他納悶的是墨劍怎麼來了?

    不過片刻之後,他就大喜過望,墨劍入場,逆鱗、涅槃雖然沒有就此放過自己,但兩重劫數的大半威力,都被墨劍吸引了過去。

    龍雲十次轟擊,倒有八次都去轟擊墨劍,至多只有兩次來打自己;

    鳳翎中也卷揚起新的烈火,卻灼烤墨劍,而困住梁辛的惡焰,升溫的速度明顯緩慢了下來。

    梁辛壓力大減,喜不自勝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乾澀的聲音:「梁磨刀,到底怎麼回事?曲青石的墨劍,怎會透出魯執的氣勢……這把劍是魯執的?你又瞭解多少?」

    賈添衝入了天劫中,就在梁辛身旁,目光仍舊散亂著,顯得失魂落魄。

    龍鳳雙劫只打犯忌之人,這個道理是不會錯的,可道理也不能包打天下、也有靠不住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墨劍之事,賈添也絕不會自己鑽進劫數之內,平白來冒一份大險。

    他的話才剛問完,還不等梁辛回應,墨劍突然急促顫抖起來,發出聲聲劍吼,聲音高亢而嘹喨,還帶了一份威嚴之意、一份殺伐之氣,彷彿號令雄兵的催戰號角,直衝蒼穹

    莫說梁辛,就連賈添的心神都為之所奪,臉色愈發蒼白了,愣愣望著墨劍出神,口中吶吶:「這、這又是干什麼啊。」

    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之後,銳金之意充斥於天海之間,萬柄森森長劍,分從五個方向疾飛而至,每一支長劍都在疾飛中發出刺耳鳴嘯,應和著墨劍的長吼。

    龍鳳雙劫的大半威力,都在殺滅墨劍,就算墨劍神奇,在浩蕩天威之下也難以支撐,發出劍吼穿透乾坤。五金劍窟中的神兵盡起,奉墨劍之命趕來助戰

    在神劍陣中,還夾雜著無數金屬人偶的殘骸

    墨劍的鳴唱長短不一,高低不同,雖是劍吼卻應住了古怪音韻,像極了修士的大聲咒唱,萬劍隨它的吼鳴翻飛穿插,看似混落不堪,實則錯落有致,結做大陣是殺入劫雲而那些五金奴才的殘骸,居然也奇蹟般地片片拼湊,轉眼結做人形,隨同劍陣一起入劫。

    由此,這一方天地也真真正正地炸裂開來

    金尊之下,萬劍斜橫,五金劍主神采飛揚;龍雲連連震顫,翻滾不休猛擊不休;鳳翎早已失了雲霞愜意,化作道道烈焰,與劍陣交擊時,發出的卻是鏘鏘銳響……劍為神物,而劫是天威,混在一起滾滾惡鬥,蕩漾起的巨力幾乎要毀天滅世。

    所幸這場天罰浩劫發生在大海上,若是在中土人間,方圓三千里之內,休想能倖存一草一木。

    得了神兵與劍主相助的墨劍,實力暴漲,不過它追打的仍只是龍雲,全不去理會『涅槃』,似乎它就是為了龍雲而來的,至於其他事物,完全與墨劍此行無關

    兩重劫數與墨劍都已綻放出最大的力量,各自發揮到淋漓盡致,幾乎才一開始就是決勝之爭,劍陣中不停爆起啪啪地脆響,每個瞬間都有數十柄神劍被劫數摧毀,崩碎摔落,墨劍的長吼也漸漸嘶啞、低沉;而黑、紅兩重劫雲,也肉眼可見的變淺、變淡就算梁辛對劫數、法術全不瞭解,也能看得出,照著這個樣子鬥下去,用不了多久惡戰就會結束……

    神兵與天威鬥得難解難分,正主梁辛反倒被冷落自一旁,雖然還陷在劫數中無法脫身,但因為神劍揚威,他承受的壓力比著剛才更小了些,甚至還有心思納悶一下:那五個人偶劍主身形怎麼整齊?

    五金奴才是感受到墨劍之意,用殘骸臨時拼湊起來的身體,這些殘骸碎片是梁辛師兄弟在虛空裂縫裡小心收集起來的,一片也不少,能拼出完整身體不值得奇怪,可這五個人再怎麼『整齊』,至少也要卻一條右臂吧?梁辛可不知道,現在正率隊向著大海深處趕來的師兄卸甲兒,正在破口大罵。耗時良久、辛辛苦苦煉化成的右臂,剛剛突兀崩裂開來,重新化作殘骸碎片,飛向墨劍去往的方向……

    梁辛正瞎琢磨著,耳中忽然又響起了一聲炸雷般地怒吼:「我在問你話墨劍到底怎麼回事」

    臉上的萬千碎片,每一片都透出一份隱隱的瘋狂,賈添完全變了個模樣,再沒了往日的閒散,變得歇斯底里起來,瞪著梁辛吼道:「講」

    事關魯執,賈添又變得瘋魔了。

    也許是境界突破後,眼界也不同了,見到賈添變成好像要吃人的野獸模樣,梁辛不僅不覺恐懼,反而覺得挺好笑,搖頭笑道:「不講。」

    看賈添發狂,梁辛挺開心來著。

    兩個人是天生的對頭牌,互相為難了不知多少次,除非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真正安心。雖然從『六趣三返』開始,兩人有過幾次『合作』,可每次都被賈添牽著鼻子走,到最後倒霉的那個肯定是梁辛。

    而賈添給過梁辛的好處,也無一例外,在好處後面,保證會有個『天大的虧』接踵而來。

    現在小魔頭又哪能讓賈添稱心如意。

    賈添眼睛血紅,全身都緊繃起來,死死盯住梁辛,隨時都會爆起發難梁辛也收攏餘力,全神戒備,回瞪對方:「兩重劫數、魯執神劍,天崩地裂的,不應景跟你打一架,我自己都不甘心。」

    說完,梁辛居然笑了起來,身邊的『景緻』了得,剛好打架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才剛剛笑了兩聲,劫數之內猛地震顫起來震動來的太突兀、太猛烈,以至梁辛都不及反應,立足不穩,哇呀怪叫著摔到了一旁。

    震顫的是空間、是劫雲籠罩的這一方小天地,賈添雖然身處其中,但他不在『劫數』內,所以全受影響,乍見梁辛摔出後,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恍悟,仿若夢囈般喃喃道:「劫數將盡。」

    巨震不停,梁辛東搖西晃,倒也聽到了賈添的自言自語,也不僅愕然:「這就完了?」跟著他又『咳』了一聲,明白自己又說傻話了。兩重劫數的威力,有八成都轟響來攪局的墨劍,落到梁辛身上的力量少得可憐,所以他才不覺得什麼,若非如此,天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活著。

    劫數與墨劍幾乎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每個瞬間裡釋放出的力量都大到難以估量,是以短短一會功夫,神劍大陣盡毀、五金劍主又復散碎、墨劍上也生出條條裂隙;而『逆鱗』與『涅槃』也到了盡頭

    逆鱗將盡,黑雲消散;可涅槃之威,到了最後還會有一重『死中求生』。

    事情正如賈添所料,就算梁辛『撐』過了火雲烈焰,中土乾坤也再容不得他了,巨震之後就是一場接引……去往何處無人知曉

    重擊消弭,烈焰不再,只剩下劇烈的震動,梁辛沒死在劫數中,但馬上就要離開人間,梁辛心中忐忑起來,去哪裡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更不知道。而這個時候,忽然一陣歇斯底里的大吼聲傳來,賈添勢若瘋魔,全無中土第一人的威儀風度,就好像個撒潑的莽漢,跳著腳嘶吼:「你不許走,事情不說清楚,哪裡也不許去」

    梁辛苦笑:「不是我要走不是……」

    話沒說完,賈添突然一愣,似乎才想起來不是梁辛要走,而是劫數使然,他非走不可。

    而下一刻,賈添遽然爆發出一聲獵獵長嘯,大袖迎風鼓蕩,全力出手

    滾滾烏雲佈滿長空,嘎啦啦的悶響中,無數紫弧從雲間粗穿梭而過,彈指之後,萬道閃電匯聚成一道雷霆之瀑,瀰漫十里境地,從半空奔流直下;

    視線盡頭,海面陡漲,肉眼可見一道道巨*從千里之外突兀拔起,從四面八方向著賈添腳下兇猛湧來,不過眨眼功夫,諸多惡浪也匯聚在一起,猛衝蒼穹有那麼一兩個瞬間,梁辛甚至看到了泥濘海床……賈添拔幹了海水,興風作浪;

    海天之間,黑色氣息瀰漫開來,一隻足以摀住整座京城的巨大手掌伸了出來,手掌晶瑩潔白,溫潤如玉,唯獨指甲漆黑,掌後沒有手腕、沒有胳膊,只是一隻手,隻手遮天;

    還有慘白色的狂風;七彩盎然的虹;死氣沉沉的陰兵;威嚴煌煌的天神法相……天海之間再度亂成了一團,賈添一人之力,喚起無數可怕神通,而所有的神通法術,都只有一個目標:涅槃劫雲。

    『送走』梁辛的主謀,此時拼出全部力量,以求消弭接引,又想再把梁辛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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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零章 去往何處

    『送走』梁辛的主謀,此時拼出全部力量,以求消弭接引,又想再把梁辛留下來

    可是天意如此,賈添非劫數中人,就算他喚起的神通能毀滅整座中土,也無法打斷『涅槃』的接引,賈添暴怒成狂,完完全全地瘋打,但劫雲中的震顫越來越猛烈了……終於,賈添哇地一聲大哭出來,語無倫次地嚎啕著:「攔不住,攔不住你還回來麼?墨劍、魯執,怎麼回事。」

    一邊哭吼著,一邊還在發瘋亂打

    梁辛已經沒了先前那份『笑話賈添』的心思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賈添竟會如此。

    剛剛的那場劫數,場面大到不得了,墨劍也來得古怪異常。可不管真相到底怎樣,歸根結底,墨劍不過是因劫數驚醒,執行了魯執了一段遺命,

    魯執已死,中土格局已定,事情都不會再有本質改變了。

    但是就為了一段於魯執生前有關的事情,賈添瘋狂如斯他的大力足以撕裂天地,卻無助得像個娃娃……僅只因為,此事與魯執有關,他不知道,他想知道。

    梁辛心中有些不忍了,在被劫數劇震掀得東倒西歪中,勉力說道:「墨劍的事,問我兩位義兄便是了,你對他們說『磨自柳亦、刀自青石』,有了這句話,他們自能明白,是我讓你去問的。你多等等,他們應該不久後會趕到吧。還有,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情,決不可傷他們還有……魯執的事情,差不多就得了」

    磨刀的別號,就取自兩位義兄,這件事算不得什麼機密,但也只有梁辛最親近的人才知道,『磨自柳亦、刀自青石』這句話,就相當於個『信物』,否則憑著曲、柳兩人的性子,又哪會去回答賈添的問題。

    賈添聞言立刻跳了起來,臉上的頹喪盡數化作歡喜,沒口子地答應著:「我絕不為難他們,決不會為難,你放心,多謝你」

    現在的賈添,哪還是那個『鬼』臉梟雄。

    其實,梁辛主動提起『墨劍之事可問義兄』,也不全是心軟,還有一份自己的心思在裡面。

    墨劍現身了,便說明義兄他們已經返回中土,現在賈添心智不整,連情緒帶腦筋全都錯亂了,但過後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想到墨劍是曲青石的,大可去找曲青石等人追究此事。

    以前,梁辛只知道賈添兇猛,但對方到底有多強,他看不出,直到突破之後,他才明白了,全盛的賈添是真正的中土第一人,就算師兄和老叔對上他,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自己走後沒人能奈何得了他。何況,賈添還牽扯著整座中土,在他身後是萬萬條凡人性命,這個顧忌永遠也躲不開。

    賈添做事不達目的不罷休,義兄等人又都生了一副寧死不屈骨性,本來應劫前賈添已經答應梁辛不再和曲青石等人為難,可以後要真是因為墨劍,雙方較起真來,自己人怕是會吃大虧。與其那樣,還不如自己在『臨走』前促成此事。

    就在賈添絮絮叨叨的道謝聲中,梁辛突然覺得眼前金光炸碎,可耳中卻寂靜無聲,身體的感覺則異常古怪,就像幼年時的夢魘,躺在床上只覺得自己層層『沉降』,被縟彷彿變成了大片流沙,要把自己吸到地心深處似的……

    涅槃之後,接引成形。

    梁辛的感覺雖然漫長,可這個過程落在賈添眼中,卻只是一個剎那。

    海面歸於平靜,法術消失、劫雲消失、梁辛也消失不見。劍陣與五金奴才盡毀,早已沉於海底,墨劍上爬滿裂紋,被賈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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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辛在大海深處應劫,距離南疆有數千里之遙,而劫數暴躁,中土靈元也受其影響,變得混亂不堪,難以承載任何法術,就連輾轉神梭都用不了了,謝甲兒一行也無法施法疾飛,只能靠著強悍體力縱躍飛奔,趕往劫數爆發之地。

    等大魔君、老蝙蝠一行人抵達時,大海上早已風平浪靜,梁辛不知去向,只有賈添**於海面上,手中捧著墨劍,愣愣出神。

    這一隊人都是梁辛最親近的同伴,就算有沒見過賈添的,也聽梁辛提過他不知多少次了,對賈添『千萬碎片』拼成的相貌早都了然於胸了,一見守在此處的竟然是他,人人心中吃驚,立刻打醒精神嚴加戒備。

    唯獨謝甲兒,乍見對方後先是微微一愣:「賈添?」

    跟著,霸王的一雙豹子眼明顯亮了起來,顯出少有的興奮,又說了一句:「很好」

    梁辛被『涅槃』接引離開,已經有一段功夫了,賈添的心神已經穩定了些,瘋癲狂態不再,但仍失魂落魄,以至對眾人地靠近都沒能及時察覺,在謝甲兒開口之後,他才恍然抬頭:「你是……」

    賈添目光渾黯精神渙散,全無一絲強者氣度,謝甲兒皺起了眉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卸甲?梁磨刀的師兄?」雖然素未謀面,賈添還是很快認出了霸王,而就在這一句話之間,賈添也變了……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但精神卻變了,從眼中的神采到整個人的氣度,轉眼飽滿起來

    不是賈添故意做作,而是謝甲兒『危險』。

    只對望一眼,賈添就看出霸王的強壯、兇猛賈添的強橫毋庸置疑,一旦察覺到危險,他的氣勢也立刻播散開來。

    見賈添變得生動、變得犀利,謝甲兒喜色更濃,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問問此間的情形,諸如『梁磨刀在哪裡、剛剛這裡怎麼了、墨劍為何在你手中』之類,可終於還是沒能壓住那份突遇強者之後、打從心底湧起的亢奮,邁開步子踏平海面,向著賈添走了過去……有什麼廢話,都等打過一架再說吧。

    謝甲兒戰意昭彰,賈添雖然恢復了神采,卻全無應戰之意:「我答應過梁磨刀,不和他的朋友動手。」

    謝甲兒腳步不停,獨臂一擺:「與梁辛無關,是我自己要打,不算你背誓。」

    賈添搖頭:「另外,我今天的心思不整齊,不想再打鬥了,改日吧。」

    武林拚殺也好,修界爭鬥也罷,從來都是『趁你病要你命』,又豈有『我心思不整』就不用打的道理,可謝甲兒就真的停下了腳步,又仔細打量了賈添幾眼,隨後露出了一個笑容:「也好,等你全副精神時再打。」

    賈添居然也客氣得很,對著謝甲兒點了點頭:「好,多謝你。」跟著他把話鋒一轉,直接言道:「梁辛去過了神仙相所在的巨島,毀掉了靈**大眼,也覆滅了九成的神仙相,浩劫東來幾乎被他一人消弭了,其間具體情形,你們可以去問涵禪和尚,他隨著梁辛一起回來了,我不再囉嗦。」

    話一出口,包括謝甲兒在內,人人神情聳動

    也不等旁人再追問,賈添就繼續說道:「不過,梁辛也因為巨島之行,引來了兩重重大劫數,剛剛的靈元暴*,就是他在應劫。」

    曲青石本來正在凝聚著一個笑意,聞聽此言,神情在轉瞬間又陰戾下來

    賈添聲音不停,又把『逆鱗』、『涅槃』這兩重劫數的成因、梁辛應劫的過程、墨劍突兀出現的情形,都給眾人交代了一遍,最後,他徐徐吐出了一口濁氣:「不管怎樣,梁磨刀沒死,他撐過了涅槃,被劫數的接引之力送走了。」

    「他去了哪裡?」一個切金斷玉般的清冷聲音從老蝙蝠身後響起,開口的是小汐,神情一如當年青衣遊騎時的冰冷,只是眼中飽蘊淚水。

    「涅槃之後會去哪裡,本來就沒人能知道,何況,梁磨刀這次應劫的情形特殊的很,」一邊說著,賈添一一細數:「雙劫並至、合一,『逆鱗』對『涅槃』本身就有了影響;而後墨劍突兀殺來,又干擾了劫數;還有最後,我心神失守,對著劫雲亂打了一陣,雖然無法阻擋接引之力,但對它肯定也有干擾……原本就不知道結果,中間又出了這麼多變數,他會去那也就更無從判斷了。」

    賈添收聲,小汐的身體也輕輕一顫,突然軟倒了下去,如果不是青墨及時輔助,她就已經墜入海中……昏厥同時,眼淚也終於留了下來,滑過臉龐,滴落,消失。

    纏頭老爹不氣餒,仔細詢問有關『涅槃』劫數的種種細節,最後問道:「涅槃天罰,先是殺劫,而後是接引之力,又何嘗不是一場飛昇?既是飛昇……」

    說到這裡,青墨丫頭的眼睛亮了:「老爹的意思,梁辛有可能去了仙界?」

    不等老蝙蝠應聲,賈添就搖頭否定:「修士的飛昇劫與涅槃天罰根本就是兩回事,雖然過程相近,但無論道理、威力或者其中蘊藏的天意,都大相逕庭,兩重接引天差地別,又怎麼可能會是同一個目的地。道理上的東西,你們不用多想……這麼說吧,你家的孩子如果被狼叼走了,自然要到狼窩去找,這是沒錯的;可梁磨刀不是被狼叼走的,他是被大鵬鳥抓去了你們還去狼窩裡找,能找到才怪」

    「飛昇與涅槃兩重劫數,前者如狼,荒地遊走,深山為家,雖然凶狠可終歸還是地上的畜生;而後者便是大鵬鳥,扶搖九霄,擊天為戲,和狼子根本就不是一個境界上的東西,梁辛被他抓了,沒地方找」

    賈添的語氣斬釘截鐵。說完之後,他微做停頓,又把話鋒一轉:「你們也不用太沮喪,梁辛得涅槃接引,究竟去了什麼地方無人知曉,但那個地方,一定會是個玄虛境界,這是他的造化」

    正如賈添所言,梁辛到底去哪了,根本沒有人能知道,就連梁辛他自己也還迷糊得很……

    在涅槃接引之中,眩暈、恍惚、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好像隨風而飛,又好像在不停沉落如墜夢魘,熬了良久,終於,一陣無法言喻的涼爽感覺,就彷彿一眼湛湛清泉,從胸膛中湧了出來,化作清溪,轉眼流轉全身

    『清涼』來得並不猛烈,感覺輕柔、但卻清晰到無以復加,梁辛全然無法自控,面帶笑意昏睡了過去。

    或許只是短短一瞬,或許一夢萬年,從未有過的香甜沉睡,時間也變得再沒了任何意義,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一片鬱鬱蔥蔥之地。

    身下草坪柔軟,頭頂綠蔭茂密,透過樹蔭間隙,可見藍天高遠清澈,純粹地彷彿要滴出水來。身邊也不停有清風徐徐掠過,裹挾著淡淡的花草清香……梁辛翻身躍起,不料身形才剛一動,體內筋骨突兀響起一串爆豆般的噼啪脆響。

    梁辛猝不及防,險些有一跤摔回地上,踉蹌著勉強站穩,收斂心神內視身體,這才恍然發現,體內異響源自骨頭……全身上下數百塊骨骼,此刻都在急促顫抖著,互相輕輕撞擊

    如果不內視,梁辛倒還能站得穩,內視之下『看見』自己的骨頭都在亂晃,他不自禁就全身發軟,覺得自己就像個亂了套的提線木偶似的,手腳關節勸不聽使喚了,驚呼著又摔倒在地。

    小魔頭趴在地上,滿臉驚慌……身體異響半晌不停,梁辛的神情中,惶恐漸漸消失不見,換而神采飛揚,興奮快樂體內骨骼在亂顫,並沒有絲毫疼痛,恰恰相反,每一次骨骼輕撞之後,都會綻放出一蓬梁辛以前無法想像的力量——生命力。

    骨骼不停撞擊,那份旺盛的生命原力也隨之瀰漫開來,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都開暢開闔,體膚滋潤、筋骨舒展

    過了不知多多久,『躁動』的骨頭終於安靜下來,梁辛坐起身來,深吸一口氣,正想再內視驗查身體,突然覺得眼眶發酸,居然不由自主地開始流淚。要知道,在泥塘突破之後,梁辛就已經成了自己身體唯一的主人,不是說他不能流淚,但一定要他想哭的時候,才會有眼淚,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哭』起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疑惑同時,梁辛揚手去擦眼淚,不料淚水觸手,竟帶了一份黏稠、滑膩,低頭一看,手背上一片猩紅……他眼中流下的,又哪是淚水,根本就是兩道淤血,不僅顏色暗淡,還帶了濃濃地腥臭。

    突兀泣血,梁辛大驚失色,還不等他做什麼,臉上濕熱感覺突然大作,不止是雙眼,還有雙耳、鼻孔、嘴巴,七竅之中血如泉湧,全不受控制。

    梁辛嚇得魂飛天外不知所措,可他沒發覺,他此刻的情形,又何止只是七竅流血那麼簡單

    他全身的皮膚都在迅速枯萎,肉眼可見一道道皺紋就那麼出現、成形、勾連,不片刻的功夫就爬滿全身;再過轉眼功夫,乾枯的皮膚再不足以裹住身體,片片崩裂開來,就那麼連皮帶血的掉在地上舊皮掉落後,下一刻新膚又生,稚嫩、滑潤、晶瑩莫名,可好景不長,新的肌膚才剛剛生成便重蹈覆轍,又開始迅速枯萎、皺紋橫生、再度崩裂……

    還有他的一頭黑髮,先是兩鬢斑白、隨即青絲染雪,隨後一把把地掉落,同時新發茂盛,帶著昂昂生機生長出來,卻也未能堅持片刻,又由黑轉白、斷落,又有新髮長出……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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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39: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四一章 正有此意

    現在梁辛的情形,就彷彿把百年人生、生老病死濃縮入一盞茶的功夫裡,不停的新生、衰老,一次又一次輪迴不停,而七竅中的膿血也湧流不休,不多時,在他所坐之處,就已經淤積起一座小小的血沼

    不過,在這個時候要是有人不嫌腌臢,去給梁辛洗上一把臉的話,就能看出他的神情裡,不僅沒有了先前的驚恐,反而還帶了些暢快笑意。

    身處的情形異常恐怖,但是梁辛卻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每一次舊皮脫落、白髮散斷,自己的身體就會變得更輕盈一份,而七竅中的流出的膿血,帶走的也是以前無法感覺到的、身體中的那份『濁』。每一次『生老病死』的輪迴,都會帶來噬魂劇痛,但同樣,也會讓梁辛清晰體會那種生命原力的旺盛與流轉。

    梁辛不是傻小子,到了現在,已經隱隱想到,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為四個字:吐故納新……

    涅槃劫數,死中得生,當梁辛成功度過殺劫之後,被接引到莫名之地,同時他的身體也得到了一次洗煉。不同於飛升劫後的五行靈元洗煉;更和仙界惡土之力的洗煉真身毫不沾邊,涅槃對『過關』之人的洗煉,是『生命』、是『活著』。

    陷入接引時,梁辛體驗到的那盞『透骨清泉』,就是他的成功渡劫的『報酬』:強大而旺盛的生命原力;『落地之後』,通過骨骼撞擊,這道原力被徹底激發,運轉開來;而後一次次的生老輪迴,才是真正的洗煉,濁氣與根骨中的凡性被不停送出體外,新的元基緩緩成形,膿血四溢、髮膚散落中,醞釀的卻是又一次脫胎換骨

    梁辛在莫名之地,得涅槃洗煉,而這個時候,在中土大海上的賈添,也把有關梁辛應劫時的諸般情形都清楚交代完畢。

    老蝙蝠等人盡數沉吟,默不作聲,沒人再向賈添發問……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梁辛到底去了哪裡,可這件事賈添也回答不來。

    賈添轉目望向了曲青石:「梁磨刀走前,給我留下了一句話:磨自青石、刀自柳亦。他說,憑著這句話,我能問你們一些事情。」

    曲青石和柳亦都是一愣,又在對望了一眼之後,曲青石對賈添緩緩點頭:「什麼事?」

    賈添揚起了手中的墨劍:「就是它,有關它的所有事。」說著,賈添微微猶豫了下,再度揚手,把墨劍擲還給了曲青石:「它已被你所得,是你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曲青石長著一副小白臉的陰狠模樣,但為人卻痛快得很, 既然有了梁辛的『磨、刀』留言,他就直接把有關墨劍的事情告知了對方,不過把得到墨劍的青蓮小島、和魯執的屍身所在這兩件事略過不提。

    青蓮島是日饞的後院、仙草園,是他們最大的依仗,如此重要的地方,當然不能透露給賈添。

    墨劍重逾千斤、威力了得,但是真正能稱得上『稀奇』的地方,就只有一處:劍中的封存的那一段無智元神。

    賈添聽得認真,立刻追問曲青石:「你現在探一探,劍中的元神還在麼?」

    曲青石苦笑了下:「我探不出,還是你來吧。」說著,又把墨劍拋還給了賈添。曲青石在來之前就受傷不輕,尤其元神受創,難以動用靈識,何況憑著他的修為,就算全盛時也無法探查墨劍,之前他也是在煉化墨劍認主時才發現那段有元神的。

    賈添並不廢話,接回墨劍凝神探索,片刻之後說了句:「現在劍中什麼都沒有,那段元神已經散去了。」說話的時候,他並未抬頭,仍舊皺眉思索著,入神的很。

    足足過了有半柱香的功夫,賈添才舉目望向了曲青石:「劍中元神的事情,你怎麼看?」

    曲青石略感意外,他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和賈添湊到一起探討些什麼……但曲青石也不去矯情,應道:「劍中的那段元神,是因為那兩重劫數才甦醒的,魯執把煉化它入劍,是為了應劫……」說到這裡,曲青石的神情微微一悚,語速也明顯緩慢了許多,一邊思索著,一邊緩緩開口:「這樣算來,魯執生前預知自己將有一次劫數,煉化元神、封印劍中,是他為了應劫準備的手段。但是直到他坐化,他以為的那道劫數也沒有降下,由此,墨劍也始終保持原樣。」

    『法隨身滅』,是修真道上亙古不變的真理,但魯執不知靠著什麼手段,打造了一段古怪的元神,將所有應劫時所需的法術,都承載其中,只要元神不滅,那些法術就永遠有效。

    曲青石在得到墨劍之後,也曾遇到過『飛昇劫』、『大五行劫』,劍靈始終沉睡不醒,唯獨這一次爆發了,可見魯執準備渡的劫,是『逆鱗』和『涅槃』的其中之一。

    無需特意催動,將劍靈煉化成功之後,只要一遇到魯執『指定』的那重劫數,墨劍便會自行發動。

    魯執以為自己要渡劫,但劫數並沒有來。

    他要防備的,不是逆鱗,就是涅槃……這個時候,賈添忽然開口:「是『逆鱗』。其一,涅槃劫天下無人知曉,魯執也不例外,他連劫數是什麼都不知道,又何談『防備』;其二…你剛才不在場、沒看到,墨劍追打的,始終是逆鱗龍雲,對涅槃鳳翎幾乎不聞不問,只不過兩重劫數貌似分明、實際已經合在了一處,所以墨劍也擔下了『涅槃』的大部分威力,梁磨刀這才僥倖過關。」

    墨劍闖入天劫,事情看似離奇,但稍加推敲之後,很快也就清楚了,歸根結底也就是一句話,魯執生前,準備了一個手段,專門用來對付『逆鱗』之劫。

    到了現在,別說曲青石、柳亦這些『明白人』,就連一向迷糊的曲青墨都恍然大悟,指著賈添毫不客氣地罵道:「你這人狼心狗肺,還誤會魯執要殺你,卻不知,魯執為了你專門煉化了墨劍,準備來幫你擋下『逆鱗』,他要真想殺你,又何必煉化劍靈。」

    這個說法順理成章,魯執曾派賈添去巨島摧毀大眼,逆鱗劫就只有在靈**被毀的時候才會出現,那魯執煉化劍靈的目的,當然也是為了保護賈添不受劫數所傷。

    青墨出言不遜,又句句不離『魯執』、『大眼』這幾個賈添的心結,眾人全都暗中戒備,以防對方會惱羞成怒、突然翻臉發難,霸王更是橫踏兩步,直接把青墨擋在了自己身後,對賈添道:「丫頭罵你的事,算在我頭上,你要氣不過,大可衝我來。」

    謝甲兒和曲青石,兩人以前說過的話,全部加起來也湊不齊一百個字,全無交情可言,不過憑著霸王的性子,把強敵擔在自己身上,也再正常不過了。

    賈添的神情並不見慍怒,更沒有要出手傷人的意思,聽到霸王的話,也只是搖了搖頭:「沒事,我不會計較,她說的不對。」

    這次倒是謝甲兒有些迷惑了:「丫頭說的哪裡不對,我覺得挺對呵。」

    「魯執點化我們十九大獸,早在我們出山、飛昇之前,他就曾明言相告,在我們摧毀大眼後,會遭逆鱗劫數反噬,不過那時大眼已經荒棄,逆鱗威力有限,莫說我們十九個人合力應劫,就算只有我一個……」

    剛說到這裡,青墨就又忍不住納悶問道:「不是說劫數隻針對毀滅靈**之人麼?怎麼你們還能合力應劫?」

    「如果我們十九個人同時出手擊毀靈**,逆鱗不就是會同時來打我們十九個麼?當初,我們本來也是這樣算計的。」說完,賈添又『由衷』的嘆了句:「梁磨刀的小妹怎麼這麼笨啊。」

    青墨用大白眼珠子翻他。

    賈添笑了笑,把話題拉了回來:「要知道,那個時候誰都沒想到我們飛昇過去之後會修為驟降。而巨島大眼被毀之後,逆鱗的威力,魯執早就算準了,根本就傷不到我們。」

    按照魯執的算計和賈添對天道、天命的認知,巨島大眼衍生出的逆鱗劫數,威力只會隨著中土格局的改變而改變,和真大眼荒廢的時間長短並無關聯。這便是說,賈添和十八同門如果在千萬年前執行了魯執交代的任務,擊毀了真大眼,他們要承受的逆鱗威力,和不久前梁辛抵禦的龍雲,是完全一樣的。

    如果沒有涅槃,只有逆鱗,梁辛一定可以安然渡劫。

    傷不到梁辛的劫數,自然也傷不了賈添。

    賈添的聲音不停,又繼續說:「何況,巨島和中土有混沌之海的阻隔,連魯執本人都過不去,他的法術就更不用說。另外,墨劍應劫時爆發出的威力,也遠遠超出了巨島大眼被毀後的天罰之力。他以墨劍為基,煉化的迎劫法術,根本不是為了救我……」

    說到這裡的時候,賈添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疑惑,目光異常平靜,在停頓了一陣之後,對著面前的眾人的問道:「現在…明白了?」

    曲青石、柳亦、老蝙蝠的等人都點了點頭。

    青墨急得直咬牙,一個勁地拽柳亦的袖子:「明白啥了?什麼跟什麼,你們就明白了。」

    柳亦明白了,但媳婦不懂,他也堅決『不懂』,搖晃著腦袋低聲道:「誰知道他說的是啥,我點頭應酬他呢…我看天嬉笑目光清透、神情舒展,他應該是真明白了,咱問他去」

    丑娃娃哭笑不得,不過也還是應道:「魯執煉化劍靈以求『逆鱗』不假,但他要對付的『逆鱗』,威力遠超巨島大眼衍生出的『逆鱗』,此事與救賈添無關。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魯執打算親手摧毀一座靈**……當然就是賈添出身的猴兒谷大眼了。劍靈應劫的法術,是他自己渡劫用的。」

    賈添是『假大眼』,但他這座靈**已經在『格局』之中;而巨島大眼雖然是真的,可它已經不再格局中。是以,擊毀前陣爆發出的『逆鱗』,要比後者衍生出的劫數威力大上許多。

    墨劍這一次『發作』,幾乎抗下了兩重劫數,單以魯執留在墨劍中的應劫法術威力而論,就能明白,他不是為了對付從巨島來的逆鱗。

    謎團揭曉。說來說去,魯執墨劍的『爆發』,更證明了賈添的『魯執要殺我』之說

    也許因為面前眾人『不是親戚』的緣故,賈添這次提及此事,並沒像皇宮時那樣痛哭流涕,從眼神到語氣,都異常平靜。

    賈添吸氣,長吸……猶如巨鯨取水,彷彿不如此,就無法再壓住五內的躁動、無法再維持現下的心境一口氣,整整吸了一盞茶的功夫才作罷,賈添對著曲青石點了點頭:「事情弄清楚了,多謝你。還有…墨劍已殘,無法再煉化,沒什麼用處了,你還要麼?若你願意,我用這幾樣寶物和你換。」

    說著,一抖袖子,亮出七八樣古怪法器,就連見識最廣的老蝙蝠,也不知道它們的來歷、用途。但是即便一行人中修為最差勁的鄭小道,也能看的出,賈添亮出來的法器,無一例外玄光流轉、古篆清晰,現身後或與蒼穹呼應、或融入大海之勢,絕不是凡物。

    憑著賈添的修為,大可帶著墨劍一走了之,謝甲兒也未必能攔得下他;論起傳承的話,不管賈添和魯執之間都發生過什麼,他也還是魯執的傳人,本就應該是墨劍的主人。

    可他全不提這些,只說要添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期盼,認真盯住曲青石:「請你成全。」

    也許是曲青石心底對賈添的遭遇也稍有些同情;也許是賈添的態度正迎上小白臉『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曲青石擺了擺手:「也不用換,墨劍你想要便送你了。」

    「我又哪能白受你的好處,這幾樣東西你拿去吧。」賈添笑了笑:「即便如此,我也要多謝你了。」說話時,身邊幾件寶貝凌空飛起,落到眾人身旁,曲青石還想說什麼,柳亦卻一點沒客氣,揮了揮大袖把它們全都收下了。

    賈添哈哈一笑,又不嫌囉嗦地對曲青石重複了句:「多謝你」話音落處,雙手忽然用力一搓,在他手中的墨劍猛地發出一串哀鳴,被賈添徹底碾碎,化作片片凡鐵。

    賈添目無表情,揮手把殘劍碎片拋入大海,曾隨魯執征戰八方、揚威諸界的金尊墨劍,就此被毀、散碎

    眾人吃驚之餘,這才明白過來,賈添換下墨劍,就僅僅是為了毀掉它來洩憤。

    老蝙蝠不為了墨劍可惜,反倒覺得賈添這人挺對胃口:「你這人,倒還算得上有趣。今天打不起來了,有什麼事情都放到下次見面時吧。」跟著回過頭對著眾多晚輩一揮手:「走了,先去海上,把那個老實和尚找回來再說。」

    說完,也不再和賈添道別,招呼著大家就要離開。卻不料,就在他們施法飛天的時候,賈添忽然咳嗽了一聲:「就這麼走了?還有件事,你們可始終沒說起過,我還一直等著呢……魯執的墨劍既然被你們得了,那他的屍身坐化何處,你們總該知道吧。」

    聲音裡帶了幾分笑意,語氣也變得懶懶散散,又變回了平時的那個賈添

    老蝙蝠轉回頭:「你找他的屍首做什麼?好像你對付墨劍的樣子,把他挫骨揚灰?」

    賈添點頭而笑:「正有此意,還是要請你們成全。」

    「這件事成全不了,我生平敬佩的人不多,魯執算一個……」說著,老蝙蝠桀桀地笑了起來:「還以為今天打不起來,原來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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