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雲武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1
發表於 2015-10-5 14:55: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二章第十七世

    這一次沒打起來,還不等夜叉大軍再來拚命,西坑隱就跳了起來,此刻它已恢復了清醒,揚聲喝止住了又要衝上來‘送翅膀’的晚輩。

    不僅制止,同時還是‘驅散’,憑著西坑隱的見識,何嘗不明白,大群的夜叉晚輩留在這裡也只有添亂的份。西坑隱不問世事,但地位卓絕,它一開口,夜乞叉就算不甘,也不敢違背、反駁,諸多首領傳令,帶上傷者就此離去。

    風雷轟鳴,黑影急掠,夜叉大軍轉眼消失得一乾二淨,只留下滿地血漿和數不清的殘翼。

    梁辛不理那些‘小傢伙’,只笑嘻嘻地西坑隱:“枷瑣碎了,該飛昇了吧?”一邊說著,靈覺遠遠播散開去,開始搜索尋找劫雲蹤跡。

    “沒那麼快,枷鎖雖然沒了,我的氣勢也不會一下子竄出來。差不多…還能堅持一個多月吧,到時候再怎麼不想走也得走了”說著,西坑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這次的笑容裡,既沒了剛剛的瘋狂,也不見先前的那份對飛昇的‘不情願’,只有真正的輕鬆和愜意,這倒讓小魔頭好奇起來:“我毀了你的枷鎖,‘害’你不得不飛昇,你倒很開心?”

    “無妨,反正去了仙界,也還能再回來,這樣反倒更好”西坑隱一邊笑著,一邊應道:“開始你讓我給仙界‘帶話’,我都沒當真,還倒你是個本領高強的瘋子,可沒想到,你竟是真的從仙界來的”

    小羅剎‘苦煮’渡劫飛昇,這是整座惡魔界盡知的事情,它渡劫時,西坑隱還專程跑去看過。已經飛昇的惡鬼,死在了梁辛的手裡……西坑隱不知道梁辛來到此間的過程何其曲折離奇,他只道那梁辛就是從仙界直接來到這裡的。

    梁辛能從仙界來,便說明此間與仙界之間有‘路’可通,西坑隱剛才歡喜發狂,和苦煮的死活沒有一個大錢的關心,完全就是因為‘兩界’相通,它就算飛昇過去,也能再跑回來

    “我先前攔著你,不許你走,就是想請你告知,該如何才能從仙界回來。當時有些情急、有些失神,竟對你出手了…自不量力、貽笑大方,最要緊的,還要請你恕罪,千萬別見怪。”說著,西坑隱雙手合十,依著佛家禮數,對著梁辛深深一躬,神情誠懇。

    羅剎凸大度揮手,替主人收下了西坑隱的致歉。

    西坑隱站直身體,一點也不覺得羅剎凸‘代俎越庖’有什麼不妥,繼續對著梁辛說道:“從仙界返回此間的法子,望你能賜下來,剛剛在讓孩兒們離去時,我已經傳下話去,命它們干脆戒了人肉。其他強族我不敢說,但從今以後,再無夜叉食人之說,這個把握我還是有的……另外,修羅、羅剎、濕婆這幾個大族裡,我也都有些交情,我會去走一走、向他們說一說,老朋友的面子,它們應該不會駁回來。”

    “你修天向善,是得道之人,卻只顧自己修行,從不去看凡人疾苦,這又算哪門子修行噠噠?”不用主人開口,羅剎凸就搶上兩步,疾聲質問:“有求於我家尊主時,才想起傳令制止你那些徒子徒孫去吃人肉?早幹什麼去了。”羅剎凸義正言辭,滿腔憤滿,只是在說到‘人肉’兩字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以前我也勸過娃娃們,不過也只是勸,並未傳下嚴令。”西坑隱搖頭:“而且我也不是勸他們別再吃人,是希望他們戒掉葷腥。”

    人肉是葷腥,可葷腥不止人肉,雞鴨牛羊、飛禽走獸皆在此列。西坑隱只是以佛法慈悲之念,去勸同族的晚輩齋戒茹素……惡鬼眼中,人和畜生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西坑隱也不例外,在它看來,殺人固然不對,可是殺人、吃人所犯的罪責,也不見得比燉雞烤羊更重。

    所以,以前西坑隱只勸同類茹素,從未單獨提過凡人。

    羅剎凸撇嘴瞪眼,還想再說什麼,梁辛則揮手打斷了它。凡人眼中,猴子和其他畜生沒什麼區別;惡鬼眼中,凡人也變成了‘猴子’;若是浮屠來此,惡魔和凡人一併都成了‘肉’、成了吃食...這樣的事情,永遠別想辨出一個道理來。一層又一層,沒有一個是錯的,因為沒有錯的,所以也就沒有了對的,所差的,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惡鬼吃人沒錯,梁辛闖進惡鬼世界大開殺戒也沒錯。他們或許都不對,但也都沒錯。

    西坑隱靜靜看了梁辛一陣,終於點了點頭:“你能理解就好。”

    梁辛擺了擺手:“理解歸理解,可只要有凡人被吃,我就會懲戒惡鬼,這是兩回事。誰讓我也是個人呢。飛昇前你到處跑一跑,勸惡鬼們戒掉人肉,總歸是一件功德,幫了凡人,其實也是幫你們自己。”

    西坑夜叉挑了下眉毛:“好傢伙,聽你的意思,要是我們不能戒掉人肉,你就要屠滅此間…你的本領了得是不假,可憑你一人之力,也殺不光整個世界吧?”他的話聽上去頗有挑釁味道,但聲調平靜語氣帶笑,全無爭執之意,只是就事而論罷了。

    梁辛的語氣輕飄飄的,顯得很‘不認真’:“我一個人殺不盡一座世界,可我一個人能攪得所有惡鬼不得安寧。”說著,笑呵呵抬頭,直視西坑隱:“你信麼?”

    “我信”西坑隱回答得斬釘截鐵。

    隨即,西坑隱好像把梁辛當成了個晚輩似的,伸手虛點他的額頭,無奈道:“你這個人…可也真夠囉嗦的,好容易留下來,說了會子話,卻全都是不打緊的閒話,你就不奇怪,我為什麼不想飛昇?為何我一聽說飛昇後還能再回來,就高興得發狂?從頭到尾你可都沒問過一句。”

    梁辛卻愣了愣,自己囉嗦麼?片刻之後,他突然笑了起來,揚手搔了搔後腦勺……然後笑得更歡暢了,西坑隱的無意之言,倒讓他想通了一個沒什麼用處的‘道理’:為什麼賈添總是羅里囉嗦的?

    因為賈添實在太強,強到幾乎什麼事情都不用放在心上。或許除了『魯執心結』,這天下對他而言就沒有要緊事了。

    說話時,他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或許手下來找他商量,一百個神仙相結陣攻來該如何應對,可這件事也不見得比賈添感慨昨天晚飯不好吃會更嚴重,因為無大事,所以話題就沒了重點,全都隨著他的性子來說,東一句西一句,當然會顯得囉嗦。

    梁辛自己現在又何嘗不是如此,西坑夜叉願不願意飛昇,一隻麻雀明明能飛卻始終在地上蹦來蹦去……這兩件事有區別麼?

    見主人抽風似的突然發笑,羅剎凸趕緊也咧開大嘴呲出獠牙,隨著他一起笑,但梁辛只笑不說話,好奴才可實在忍不住好心好奇,笑了一陣,還是望向西坑隱問道:「你為啥不飛仙噠噠?」

    西坑隱噗地一聲,竟也笑了起來:「幸虧梁辛身邊還跟了你這樣一個大好家奴,否則我都找不到話頭,來說一說正經事」說完,它倏地收斂笑容,很有些突兀地問梁辛:「你到底有多強?」

    這句話可把小魔頭問住了,自己有多強?這件事模糊的很,根本沒法具體去說,尋思了一會,才試探著問道:「你們這…下象棋麼?」

    他不知道該咋說,想搬出賈添那套『棋盤、規矩、瘋狂卒子』之說,可惜西坑隱對他搖頭反問:象棋是什麼東西?

    羅剎凸也不懂,不過不耽誤他對西坑隱面露鄙夷。

    梁辛搓著手心,又想了想,乾脆把『禁忌之道』、『涅槃天罰』解釋了一邊,最後說道:「我已成『叛逆』受禁忌天罰,又得涅槃洗煉……算起來,只要還有天道的地方,我應該沒有對手。你們受天道所制,我卻在規矩之外,你們當然不是對手。」

    這一番話是正經的長篇大亂,其間還引用了不少『中土方言』的道理,羅剎凸聽得頭暈腦脹,但西坑隱因『他心通』能通曉漢話,它自己又是高深修者,很快就弄明白了梁辛所處的境界,點頭同時兇猛夜叉眸子晶亮,眼中壓抑不住的興奮,看上去好像又要發狂了,全不顧『危險』,伸手猛拍小魔頭的肩膀,一個勁地大笑道:「那應該夠了沒問題了」

    癲狂一陣後,西坑隱又一把拉住小魔頭的胳膊:「跟我來,快跟我來」旋即雙翅震動,向著西坑方向疾飛而去……

    西坑隱,在惡魔世界聲望極高,不食葷腥、平日裡為人謙和,都是一副得道長者的樣子,唯獨一涉及『飛昇』之事,就會變得古裡古怪,給自己打了副枷鎖來逃避天劫不說,而且在發現『飛昇了也還能回來』欣喜若狂。

    它的修為雖然精湛,但只要是『凡間』人物,就不可能知道仙界真相,西坑隱不想『走』,就只有一個原因:它在此間還有牽掛。

    可它的牽掛,又和梁辛的實力有什麼關係?

    小魔頭對西坑隱沒什麼壞印象,但對方畢竟也是一頭惡鬼,只要是魔物,梁辛就一概不存好感,對方有什麼『牽掛』他也不會出手相助,不過跟去看看倒也無妨,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羅剎凸已經知道梁辛是從仙界來的,心眼裡滿滿噹噹都是好奇,恨不得立刻得知仙界究竟是什麼樣子,但它謹守家奴規矩,主人不說它就不問……

    自己不問也就算了,可西坑隱居然也不問,這讓羅剎凸大為不滿,當即湊上前去,問西坑隱:「夜叉,你飛仙在即,就不想知道,仙界到底如何美妙麼?怎麼過去問問我家尊主?」

    「就是因為飛昇在即,幾十天後我就能身臨其境,到時候就能自己去看,現在又何必去問?這世上有趣的事情不多,再不給自己留些懸念,就更沒味道了。何況……」說著,西坑隱又笑了起來:「我更想探索的,是另外一個地方」

    他們一行三人飛的並不快,但區區三十里,兩句話的功夫也就到了,西坑就在眼前

    深淵靜靜『趴伏』,佔地百里左右,邊緣岩石如犬牙交錯,乍看上去,像極了一個『破口』,彷彿萬萬年前,有過一頭凶獸從地心深處衝出、飛走,才留下了這樣一座地窟。站在深淵邊緣向下俯視,視線盡頭,還有些類似蝙蝠的鳥兒飛翔盤旋,而再向下則是無量黑暗,即便以梁辛的目力,也看不到它的盡頭。

    看著看著,小魔頭忽然打了個寒顫。

    這裡氣候與惡魔世界其他地方並無差異,溫暖卻不燥熱,潮濕但不憋悶,舒服得很……讓梁辛覺得發冷的,當然不是因為溫度有什麼變化,而是地窟深處那種濃稠到化解不開的黑暗

    寒顫不是因恐懼而生,而是一份莫名其妙的『刺激』……

    西坑隱見梁辛一到深淵就有所反應,歡喜得跟什麼似的:「怎麼樣?怎麼樣?感覺到了什麼?」

    梁辛的靈覺、目光,都未能探底,他能探到的,就只有兩個字:玄機。地窟深處,濃稠黑暗中,隱藏著重大『玄機』,這種感覺很古怪,梁辛不曉得那份玄機究竟是什麼,但他就是能知道,深淵奇妙

    梁辛沒理會夜叉,而是吩咐羅剎凸:「探一探這座深窟」

    羅剎凸正抻著脖子向下張望,既沒發現主人的異常,更沒察覺地窟深處的黑暗裡還隱藏著重大玄機……可它知道這座『西坑』來者通殺,聽到主人命令,嚇得險些昏厥過去,醜臉轉瞬蒼白,直接說出了實話:「不、不敢噠噠。」

    「不是讓你下去噠噠,是讓你找塊石頭扔下去噠噠」小魔頭搖頭而笑,這事還真不能怪羅剎凸,是他自己沒說清楚。

    羅剎凸『死裡逃生』,精神大振,一邊用梁辛絕對能夠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一個勁地稱讚著尊主體恤下人,是仁義之主、大德賢能,一邊抱起一塊巨石,雙臂灌力,呼地一聲擲了下去。

    巨石翻滾,下落途中又碰到深淵側壁,濺起大片碎石,轟轟蕩蕩地隨它一起墜下,不久後消失在視線盡頭。

    目力追不上了,但石頭還在靈覺之內,梁辛專心致志追蹤巨石,又過片刻,他的眉頭微微一皺……石頭不見了。

    不是石塊跌出靈覺之外,而是在濃濃黑暗中,忽然劃出幾十道古怪力量,每一道力量正中一塊石頭,而且這些力量拿捏得極準,剛好能把『它』要『對付』的石塊徹底轟滅。石塊化為烏有的同時,襲出的力道也同時消弭……梁辛的神情終於變了,真正的變化,從神采到眼神,全都『飛揚』了,這個世界裡,總是有一件能讓他覺得有趣的事情了

    梁辛把目光從深淵中收回,轉頭望向西坑隱:「說說吧,這個坑,到底怎麼回事?」

    西坑隱笑:「講給你聽沒問題,但事先說好,你要下去的話,一定要帶上我。」說完,他猛地想起梁辛的『混賬』脾氣,又趕忙擺手道:「千萬別誤會,不是要挾你,算是請求,能下去看一看、探一探,是我畢生之願我苦苦忍著不去飛昇,也是為了這個坑」夜叉語氣認真,態度誠懇,眼前這個小魔頭實在太強,完全不受控制,要不趕快把話拉回來,說不定他理也不理直接就跳下去自己探深淵去了。

    西坑隱說的誠摯,梁辛倒還真不好意思自己下去了,也點點頭笑道:「便依你,你先把事情說清楚,然後你我一起下去。」話剛說完,羅剎凸快步強上,一個頭就磕在梁辛跟前:「尊主去哪,凸服侍到哪」

    深淵之中,莫大危機,下去必定會遇到大凶險…不過羅剎凸能算清楚一筆賬,自己現在在惡魔界已經徹底『臭』了,不知多少厲害魔物都恨不得活剝了它,梁辛要是死在了深淵裡,它在上面也沒幾天好活。既然如此,還不如隨著主人一起去冒險,還能顯得自己衷心耿耿。

    小魔頭腦筋不錯,哪能不明白羅剎凸的心思,不過也不去點破,只是哈哈一笑,應付了句『你跟不跟去,一會再說』,跟著又對西坑隱比劃了個手勢,示意它先把自己對這座深淵所知之事說清楚……

    西坑隱卻沉吟了起來,看樣子不知該從何說起,過了一陣才緩緩開口,而他說的事情和深淵也並無關聯:「五神變之中,有一路宿命通,你應該瞭解吧。」

    梁辛隨口應道:「六道輪迴,生生不息,這一世修成了宿命通,那以前的每一世中發生的事情,都能重新記起,前生的法術、學問、本領,他今生盡數用得」

    西坑隱點頭,繼續道:「大概兩千年前,我修成『宿命通』,得知我前生共有四十三世,而後隨著神通不斷精進,也漸漸記起了諸多前生往事,你知道,我是佛家修持,講究禪意禪心禪境,追求清淨心,所以前生的那些事情,縱然再怎麼精彩、激烈或者委屈,都對我沒太多影響,可唯獨有兩世讓我唏噓、掛懷……」

    「其一,是我的第一世,出生時混沌初開,萬象不正,天地都是歪斜、扭曲的,那樣的情形啊,看過了就再也不會忘記了…那一世我活了千多年,誰能想得到,就在這千多年裡,天地輪廓就漸漸清晰起來,雖天災不斷,但萬物也不停瘋長,到我死的時候,這個世界,就已經有了大概的樣子。能親眼看著一座世界逐漸『整齊』了,小子何其幸哉」

    說話的時候,西坑隱的臉上儘是感慨,長長呼吸,半晌之後才再度開口:「另一,則是我的第十七世了。那一世,我只活到十三歲,那一世,我是個傻子、瞎子、啞子…啞,卻不聾。」

    說到這裡,西坑隱深吸了一口氣:「那一世,我就死在了這座深淵之中」。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2
發表於 2015-10-5 14:55: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三章欺軟怕硬

    第十七世的西坑隱,只是一頭不入流的鬼,而且先天不全,心智混沌、盲啞雙殘。不過,或許是上天眷顧,讓它的耳力大大異於常人。

    這份耳力,與『天耳通』全無相似之處,後者是修煉而成的,是高深法術,動之下耳根延展萬里,只要是這個世界上的聲音,都能為它所聞;前者是天生異稟,它聽不了太遠,但卻有一樣:它能聽到『冥冥之聲』、『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

    十七世的西坑隱,降生之後耳邊就縈繞著輕輕禪唱,不知從何而來,更從未停歇過片刻……那時它是個痴兒,始終也不知道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麼,不過日日被梵音圍繞著,心裡說不出的開心、愉快。等它稍稍長大了些,就啟程出,想要追尋梵音的『源頭』。

    一個的傻子、瞎子、啞子,只為尋找耳中『天籟』,吃了不知多少苦頭,到最後它找到了西坑,惡鬼開心不已,那梵唱就是從深淵中傳出的,當即想也不想,一頭就紮了下去……

    西坑隱的第十七世,到此為止。它躍入深淵,很快被突然殺出的巨力攪碎,再入輪迴。

    前生往事很快說完,西坑隱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之後那些輪迴,我的本領始終有限,直到今生今世,連續幾次大機緣,讓我心智脫變,修行不斷提升,最終修成了五神變,由此也想起了那些往事……我已經試過不知多少次,即便我動天耳通,也再沒法找到十七世時聽過的禪唱。」

    十七世能聽到、天耳通卻無法捕捉的聲音,只應來自另一世界……深淵之中,傳來另域之音,而且還是永不停歇的禪音梵唱。

    說到這裡,西坑隱舉目,穩穩望向了梁辛:「深淵之下,還有一個世界。那裡梵音永駐,連一個傻子聽了都會心曠神怡,足見那裡更像我們這些修持之輩要找的極樂世界。我始終不捨得飛昇而去,就是想先到那個世界去看一看現在你明白了?別人的仙界只能靠天劫接引,而我的神仙之域,說不定就在下面啊。」

    自從恢復了『記憶』,夜叉就來到了西坑,隱士修行的同時,也開始試著探索深淵中隱藏的玄機,可惜,兩千年光Yin虛耗,它啥也沒能探出來。

    西坑隱不知道仙界真相,也不是不嚮往飛仙,但第十七世的記憶復甦之後,讓它對地窟深處隱藏的世界也從滿了渴望,它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自己最想去的世界,但飛昇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而深淵雖然近在眼前,卻始終無法深入……這種糾纏,又何嘗不是一份煎熬。

    所以在它得知,能夠在仙界與此間穿梭之後,才會欣喜若狂,這一來,即便飛仙了,以後也還有機會能夠探索西坑;而強大到出乎意料的梁辛的到來,對它來一件大喜事,又這樣的『強人』相助,足能讓它試著下去探索一番

    其實,西坑隱說了半晌,也沒說出太有用的東西,一切猜測的基礎,都源於第十七世那個傻子的『感覺』,要是別人聽了,多半會笑它妄言亂語。

    但梁辛卻眯起了眼睛,興奮時、認真時、心思轉動時,他就會犯這個從二哥那裡學來的臭毛病……他信西坑隱的話。

    他聽不到西坑隱說的『禪唱』,但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地窟深處的濃稠黑暗中,藏匿著一份『玄機』,雖然他還不知道這道『玄機』究竟是什麼。

    若真如西坑隱猜測的,地窟下還有一個嶄新乾坤,那這一整座『世界』就不是『二樓』,而是個三層樓閣……沉吟不久,梁辛站起身來,慣Xing地開始活動身體,同時對西坑隱說道:「說些有用的吧」

    西坑隱愕然:「能說的都說完,還有什麼有用的?」

    「這就說完了?」魔頭比著夜叉還更愕然:「你不是下去過,下面的禁制大概什麼樣子,威力如何之類的,說說這些事情。」

    「哪個告訴你,我下去過?」西坑隱回答的理直氣壯,伸手向著深淵下一指:「剛才你也『看』到了,下去幾十塊石頭,無論石頭大,都會有『對應』的殺劫,那些殺劫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與石塊同歸於盡,絕不多『浪費』一份力氣,我要下去了,十成十也會有一道殺劫橫出,和我同歸於盡。你不知道,這兩千年裡,也有些厲害傢伙想要下去探索,別的都還罷了,但是有一頭修成永住金剛如意法相的濕婆,它下去了都沒能再上來,何況是我。」

    羅剎凸大感意外,不等主人開口,就忍不住問道:「那個濕婆比你還強?這個世界還有比你更兇猛的魔物?」

    西坑隱如實回答:「論力氣,它不如我;論度,它更差得遠…不過它有一點比我強,它的身體,比我結實得多。真要打起來,贏它再容易不過,但是想要殺它、毀了它的身體,我做不來。」

    永住金剛,又名不壞尊王,是佛陀座下四大護法金剛之修成了他的如意法相,身體強壯舉世無匹,若非如此那個濕婆也未必敢下去冒險,可它還是死在了下面,西坑隱哪敢再妄動。

    梁辛才不關心什麼濕婆,什麼現,兩個惡鬼說話的功夫,他從旁邊笑了半天了:「西坑隱,照你所說,你花了兩千年的功夫,就光在大坑邊上亂轉了,從未下去過?」

    「也不是絕對沒下去,不過我最深就到那些鳥兒的位置。」饒是西坑隱涵養了得,回答的時候也顯得挺尷尬:「嘿,就是知道深淵玄奧,所以才會生出敬畏之心,守著它越久,心中敬畏就越甚,越敬畏也就越不敢下去……」

    梁辛笑而搖頭,打斷了它:「少囉嗦噠噠,我想下去探一探,你要不要一起?」說完,又笑著強調了句:「實話實說,下去之後會遇到什麼,能不能應付得來,我現在也沒把握。你要和我同去,可未必就一定能回來,好歹你也是快飛昇的人了,自己琢磨清楚。」

    話雖如此,但梁辛深入地窟的心思已定,沒什麼非去不可的原因,僅僅是好奇……只是好奇,就足夠了,『千辛萬苦』來了一趟惡魔世界,面對著一個『玄機』,他又哪捨得不去探一探?要真能忍住,他也就不是那個事事有趣的魔頭了。

    何況,梁辛現在甚至還巴不得下面能有個夠資格和自己打上一仗的魔王、魔羅。

    不料一直對深淵充滿『渴望』、急得好像隨時都會往坑裡跳的西坑隱卻伸手攔住了他:「稍等,下去之前,還有兩件事情要做…你一件,我一件,把事情做完再下去,就算真回不來了,至少也沒了牽掛不是。」

    說著,西坑隱伸手,指了指梁辛:「你要做的事情,異常簡單,動動嘴皮子就成了仙界的情形,你總得給我說清楚。真要死在下面,又何談飛昇。可哪個修持之人,能真的對仙界不憧憬?我也一樣,不過深淵裡的秘密,更讓我放不下罷了。」

    正如它所說,只要是修煉之士,就會在骨子裡烙上一份對仙界的憧憬,西坑隱也不例外。

    西坑隱的心Xing不壞,梁辛對它的印象還算可以,也不想它一飛昇過去,就和師兄打死打活。而更重要的是,西坑隱不像其他仙魔那樣對飛昇充滿強烈渴望,它更在意面前這座深淵中的秘密。由此,它也不會在得知仙界真相後,立刻瘋狂。所以梁辛本來就盤算著,把仙界的情形講給它聽。最好的結果莫過於:夜叉飛昇,到了仙界之後和是師兄攀一攀交情,然後大家一起搭乘天舟返回這裡……皆大歡喜,何樂不為?

    見梁辛點頭同意,西坑隱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繼續道:「說過你要做的,再說我。我要做的事情麻煩得很,要累斷雙腿,在一層世界各大勢力中跑上一圈,請諸家領應承下『不再食人』之事。探索深淵,是我畢生所願,要靠你幫忙、相護才有機會得償所願,這次欠你的人情太大,不替你做些什麼,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為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命回來,所以西坑隱要在探索深淵之前,先去『落實』惡鬼各族戒掉人Rou之事。

    它的做派,讓梁辛好感大增,當即笑道:「好夜叉,有心了。我再另外答應你一件事,從今以後,就算再有惡鬼食人,只要不是夜叉所為,我就不會再找你族的麻煩。」

    西坑隱卻搖了搖頭:「其實…無所謂的,修煉到了現在,在我眼中,已經不分夜叉還是羅剎、惡鬼還是凡人了,都一樣得,不見得真有什麼區別。」說完,它把話鋒轉回:「我這就啟程,等跑完這一圈,你再來說仙界之事…要不要和我同行,路上還能賽一賽教程?」一說到『比試』,夜叉又興奮起來。梁辛對這種比試全沒興趣,搖頭拒絕。西坑隱也不勉強,囑咐了句:「千萬等我回來,咱倆一起下去」說完,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梁辛信了夜叉,所以不和它同行,而西坑隱也說到做到,奔波千萬里,惡鬼界的諸多勢力,一家一家去登門拜訪……它修成身如意通,千里之遙不過心念幾轉,可即便如此,要把偌大一個惡鬼世界都跑下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直到一個月之後,它才返回西坑邊緣,梁辛守著約定,並未獨自去探險,耐著Xing子等它回來。

    而出乎意料的是,西坑隱身上居然帶了些傷勢,梁辛皺了皺眉頭:「有人和你動手?」西坑隱混不在意,笑著應道:「先前自視過高,還以為誰都會給我個面子,沒想到…沒事,已經解決了。」輕描淡寫,一句帶過,不過梁辛又哪能不明白,對它都不買賬的惡鬼一定不是普通魔物,那一仗必定凶險……魔頭對著夜叉點了點頭:「辛苦了。」

    西坑隱哈哈一笑:「用不著矯情,我再怎麼修持,骨Xing裡也還是一頭夜叉,最不怕的就是打架」說完,就此換過話題,催促梁辛:「我這邊的事情全都辦妥,到你了,快說仙界,先說了去探深淵」

    梁辛也不再廢話,直接講出仙界的情形,西坑隱毫無意外,越聽臉色就越蒼白。

    對不曾飛昇過的修家而言,仙界的真相實在太匪夷所思,即便西坑隱對飛昇不那麼執著,也免不了被驚得心肝顫。不過也就是因為真相驚人,所以『故事』也就變得格外好聽,夜叉駭然之餘,也不住口的問,想要追尋緣由,梁辛也越說越精神,從仙界說到魯執兄弟一怒拔劍、十二凶魔輾轉各界……最後,他把坤蝶天舟能夠穿梭十界,自己還等著天舟來接自己回中土的事情,也如數告知。

    整件事聽完,西坑隱咋舌笑道:「這個魯執,未免也太兇猛了些。」

    羅剎凸也嘖嘖稱奇,不過它『另有重點』,時刻不忘溜鬚拍馬:「中土世界,大完美天地噠噠,才能生出魯執、尊主這樣的頂尖人物」

    對這樣的恭維,梁辛倒是開心得很,老家被稱讚,遊子與有榮焉。

    見『尊主』笑得歡實,大好家奴精神大振,不住口地去誇讚中土……西坑隱沒去搭理主僕兩人,又把故事仔細回味了一陣,這才挺胸站起,笑道:「清楚了,也明白了。」

    羅剎凸有些莫名其妙:「清楚什麼了?又明白什麼了?」

    「清楚仙界的真相了,也明白梁辛的心思了。」說著,西坑隱望向梁辛:「你放心,我要還有命去到仙界,絕不會和你的師兄、朋友動手,和他們把事情說清楚,然後大家一起坐著天舟回來找你」

    梁辛點頭一笑,沒再多說什麼,用力抻了抻腰身、四肢,伸手指向面前深淵:「怎樣?現在下去?」

    西坑隱穩穩點頭,踏上一步,於梁辛並肩站於深淵邊緣,苦苦盼了兩年前的『探索』近在眼前,而此刻夜叉臉上,既沒有興奮也不見恐懼,只有無盡虔誠

    羅剎凸也忙不迭挺胸搶上,緊跟尊主,它心意已決,要隨著梁辛一起。

    梁辛沖它呲牙,語氣森然:「你可想好了」

    羅剎凸臉上筋Rou抽搐,嘴唇動了半晌,哆嗦著想要表一表忠心,可到了最後,就只說出:「……噠噠」

    梁辛哈哈大笑:「噠噠就噠噠」

    大笑聲中,魔頭縱身而起躍入深淵,夜叉與羅剎也不存半分猶豫,緊隨其後

    魔頭有一步逾距,西坑隱有身如意通,都是破空而行的大本領,但兩人誰都不曾去施展,只是謹守心意,在戒備中緩緩下墜。最輕鬆的反倒是羅剎凸,反正跟著一起跳下來了,再往後,殺劫要它死,主人要它活,不管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沒關係了。

    自下而上俯視時,視線盡頭的飛鳥,在下落不久之後,盤旋於他們三人身邊;又向下墜落一陣,那些鳥兒又『回』到了視線盡頭,只不過,是仰視的盡頭……

    三個人已經墮入濃稠的黑暗中,地窟深處伸手不見五指,憑著梁辛的夜眼,也只能看穿百丈。其實到了現在,眼力已經不重要了,梁辛甚至都閉上了雙目,專心以靈覺探索周圍。

    梁辛開口提醒:「那些石塊,差不多就是這個距離被轟滅的,殺劫將至,都心些。」一句話說完,不過三兩個呼吸的功夫,黑暗之中陡然炸起兩道淬礪弧光,直衝夜叉與羅剎雙鬼

    只有兩道長弧,只攻兩個惡鬼,並沒有殺劫去對付梁辛。

    不過梁辛也不閒著,雙臂大張,彷彿護犢子的老鷹,替身後的兩個惡鬼同伴,穩穩擋下了突兀而至的長弧一擊幾乎與此同時,他還嘿地笑了一聲,嘆道:「果然,剛剛好。」

    魔頭的境界遠身後雙鬼,所以他對西坑隱和羅剎凸的戰力極限,也能精確掌握。由此,他在替同伴當下兩道殺劫的同時,也能清晰感知,弧中所蘊的力量,仍是『恰到好處』,剛好夠與夜叉、羅剎同歸於盡

    這樣的殺劫,力量拿捏得未免也太準了些不過殺向雙鬼的劫數,在梁辛眼中全然算不得什麼,輕鬆接下……殺劫來得迅捷異常,直到長弧退散,西坑隱和羅剎凸才明白過來,剛剛生了什麼事情,二鬼對望了一眼,神情都有些駭然。

    梁辛倒還是笑呵呵的,下面的『路』還長著呢。走著瞧吧

    濃稠黑暗中,三人徐徐下落…夜叉和羅剎未死,針對它們兩個的殺劫並不罷休,接踵而來。不過從始至終,每次閃出的殺劫只對兩頭惡鬼,沒有任何力量去對付梁辛……

    有梁辛在場,自然用不著西坑隱和羅剎凸再出手,所有殺劫都被梁辛輕鬆驅散。墜落途中,兩頭早就『該死掉』的惡鬼反倒輕鬆了起來,好像沒事人似的,並肩躲在魔頭身後,羅剎凸放鬆之餘,好奇心又起,捅了捅西坑隱問道:「為啥那些殺劫只對著咱倆招呼,卻不敢打向我家尊主,禁製法術也懂欺軟怕硬噠噠?」

    西坑隱的見識比著好家奴要高得多了,搖頭應道:「當然不是,禁制不打梁辛,是因為它們打不動」

    「因為打不動,所以不打?」羅剎凸撇嘴:「這還不是欺軟怕硬麼?」

    西坑隱笑了起來:「還是個矯情的羅剎鬼」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3
發表於 2015-10-5 14:55: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四章 金翅大鵬

    再怎麼巧妙的禁制,也是無智之物,絕談不到『欺軟怕硬』一說,更不會『見人下菜碟』,它們不去打梁辛,便只有一個原因:梁辛超出了禁制的規則……黑暗中的法術,力量拿捏精準,不管什麼東西下來,禁制都會打出與其『玉石俱焚』的力道,不會多浪費一絲『力氣』。

    『玉石俱焚』,就是禁制設計、發生的規則。但梁辛強,禁制就算『拼出』全力,也沒法子傷害到他,又何談同歸於盡?

    小魔頭強橫得超出了禁制的規則,在『禁制眼中』,他便不存在了

    在羅剎凸想來,禁制就是禁制,本質上和老鼠夾子不該有什麼區別,都是『一觸即發』才對,就算是一頭大象踩上去,鼠夾也照樣會發動,傷不傷得到是一回事,但打不不打又是另一回事……甭管做得多漂亮、多精緻的老鼠夾子,只要它沒成精,就不會有『只打老鼠、不打大象』的本領。

    法術禁制也應如此,有人闖入只管打殺就是了……

    在聽了西坑隱的解釋之後,羅剎凸又琢磨了半晌,才撇著嘴巴嘟囔了句:「就是禁製法術罷了,還要弄出個規則來,搞得好像、好像天道似的。」自從拜奉梁辛為主之後,即便是『喃喃自語』,羅剎凸也改用漢話,既顯得自己『積極上進』,也避免主人疑心猜忌。

    它可沒想到,自己一句無心自語,卻讓梁辛笑了起來,轉回頭對它說了句:「不錯」

    羅剎凸受寵若驚,急忙諂笑著回應主人:「都是尊主教導有方噠噠」同時,心思玩命轉動,尋思著自己到底哪裡說得『不錯』了。

    西坑隱卻若有所思,眸子變得愈發明亮了:「你的意思…這裡……」才剛說到一半,梁辛忽地冷哼了一聲:「有東西過來了,長見識的很,睜大眼睛瞧著吧」

    聲音落下,一蓬熾烈金光遽然炸碎於三人眼前,將濃稠黑暗一掃而空,一頭惡獸突兀現身,即便西坑隱修成眼耳雙神通,也沒能發現它是如何出現的。

    惡獸形質古怪,以肚臍為界,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卻是鷹隼模樣。人面猙獰,嘴若鷹喙,頭戴一隻尖尖的古怪寶冠,長發披散著,身上穿著五彩天衣,通身金黃顏色,下半截鷹身,翎毛豐健,雙翅向外展開,後尾奇長,垂散在身後。半人半鳥的怪物體型極大,雙翅展開足有百丈開外,梁辛等人和它一比,渺小的彷彿三隻螞蚱……

    金光綻綻,威壓滾滾蕩漾,惡獸長成這幅樣子,卻不會讓人覺得醜陋,反而更添威嚴,讓人幾乎不敢正視

    梁辛不認得這頭惡獸,心裡仍輕鬆得很,會在深窟中遭遇凶物,這是早在下來前就想到的,意料之中事。但他身後的羅剎凸,卻突然發出了一聲哭號似的慘叫:「這是…迦樓羅法相」

    驚叫中,羅剎凸心智完全被巨大的恐懼湮滅,心神失守,本能使然只想轉身逃走。

    身旁的西坑隱比它還要鎮靜些,急忙伸手拉住了它:「走不得,你哪跑得過迦樓羅,何況還有層出不絕的殺劫,妄動只有死路一條」說著,夜叉陡然放開聲音,對羅剎凸沉聲喝斷:「唾」

    羅剎凸修為已經不淺,被西坑隱『當頭喝棒』,心智立刻復甦。

    臉色依舊蒼白,目光繼續渙散,身體仍控制不住的、篩糠般地顫抖著,但人已經清醒了回來,不再惶恐掙扎。羅剎凸無比吃力地吞了口口水,勉強鎮靜著,對西坑隱點點頭以示感激,又顫聲提醒梁辛:「啟稟主上,這個東西是伽羅樓的法相。相傳…此物除佛陀之外,不奉他人召喚,能施法喚請它的法相現身之人,恐怕不好對付,您老千萬小心。」

    其實,這次到不能怪羅剎凸膽小。在佛陀座下諸多護法神中,迦樓羅也不算最高的,至少比不得西坑隱以前喚請出的那個怒尊。但它的性子最為剛烈、也最嫉惡如仇,專以毒龍惡鬼為食。羅剎凸是真正的惡鬼,天生就對此物異常恐懼。

    上一次西坑隱喚請怒尊法相,羅剎凸不害怕;但這次見到級別更低些的迦樓羅,它反倒心智失守,差點嚇瘋了。

    梁辛仍是一派輕鬆,聽了羅剎凸的話,略顯納悶,回過頭問道:「迦樓羅?這是個什麼名字?拗口得很……」

    西坑隱也緊張的要命,見梁辛還有空去追究這些細節,苦笑了下,不過也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迦樓羅是梵語,譯做漢話,這頭怪物的名字喚作:金翅大鵬」

    梁辛的神情這才變化了,不見惶恐,而是興奮:「這就是金翅大鵬?我還以為是個子很大的鷹,原來是頭半人半鳥的怪物」

    金翅大鵬迦樓羅,傳說以毒龍為食,內具純青琉璃心,外有三重法相:全鳥身形、鳥面人身、鳥身人面。

    三重法相因修行而遞進,眼前這一頭就是最高境界:鳥身人面。

    他們說話之際,現身而出的迦樓羅法相併未振翅猛擊,只是雙翅大張擺出了一副撲擊的架勢,與梁辛對峙。

    西坑隱生怕梁辛輕敵會吃大虧,忍不住又囑咐道:「羅剎鬼說的沒錯,一頭迦樓羅的法相不足為懼,但它輕易不奉詔,能喚請它法相現身的人,才是真正的了不起,你一定要小心。」

    梁辛點了點頭:「放心,我心裡有數,這頭鳥不算什麼,倒是指揮它的那個,應該有些意思。還有……」

    說著,小魔頭轉回頭,笑了起來,露出一排上齒,看上去就讓人想和他一起去笑:「你再仔細看看,這頭金翅大鵬,真是法相麼?」

    西坑隱聞言略顯迷惘,隨口應道:「當然是不是法相,又是什麼……」

    正迷惘時,迦樓羅忽然開口,發出一串長長啼鳴此物啼聲天生悲苦,讓人聞之心喪,而隨著悲聲遠播,在三人周圍,刺目金光不停炸散,一頭又一頭迦樓羅接踵現身,把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

    ------------------------

    『法相』是什麼?

    所謂『法相』,不過是一門神通、一道法術,施法之人催動靈元,凝華成天神虛形,但因借來了天神之形,所以或多或少,也能喚起神仙威勢,讓法術的殺傷力大增。

    一樣的道理,不管什麼樣的神通,都不會直接把靈元團成一團亂砸過去,而是會幻化成各種形質,如刀劍者,是要借凶刃的殺氣;如雷霆狂風,則是要借自然之威,總之神通凝化成什麼樣子,就會『借』來什麼樣的威勢。

    喚請神仙法相的層次雖然比著束元成刀更高些,但本質是一樣……

    歸根結底,再怎麼逼真的『法相』,也不過是個虛空間的『投影』,不是真的,僅只法術而已。

    可剛剛跳出來的那頭迦樓羅,如果它只是個『法相』,又怎麼能判斷出梁辛兇猛、不去攻殺而選擇對峙;如果它只是神通幻化的無智虛影,又哪能揚聲悲啼召喚同伴來相助?

    西坑隱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彷彿全身血液都衝入天靈,頭疼欲裂,深淵中殺來的迦樓羅,並非法相,而是真身

    護持佛陀的天龍八部之一,大鵬鳥迦樓羅。

    活的。

    即便西坑隱已經是惡鬼世界的頂尖高手,在它面前,也不必一條毛毛蟲更強。要知,這些半人半鳥的怪物,是真正神物,佛陀座下護法而真正讓夜叉失魂落魄的,還有另外一重原因……西坑隱聲音如哭如號,更乾澀得好像拔裂了:「迦樓羅真身護法…那下面、下面有什麼啊」

    梁辛卻笑著接口:「是啊,想得人心裡癢癢。」

    一共百餘頭大鵬鳥,上下翻飛,威嚴浩蕩如山,壓得羅剎和夜叉憋悶欲炸,但仍只是對峙……迦樓羅雖是神物,梁辛則是禁忌之『魔』,在他身上,沒什麼威嚴氣勢,也見不到囂張氣焰,可神鳥卻能明明白白地看到一點:危險。

    看不到對方有多強大,只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危險,而這份危險,又變成莫名其妙的壓力……

    大鵬不衝殺上來,梁辛也不打過去,下墜始終不停,對峙也持續了良久,就這樣悶聲不響的、不知多了多久,突然一聲冷哼響起,又有四頭迦樓羅現身。

    這次不再是金光炸碎、神物現形,四頭迦樓羅毫不張揚,從地窟深處並肩飛來,它們的體型和同類比起來,也要小得多,不過才真人大小,樣子倒沒有太多不同,只是頭頂的寶冠更尖了些,冠上各有一道寶珠嵌成的梵文篆字。

    西坑隱聲音發顫,小聲提醒:「天下迦樓羅,都由威德、大身、大滿、如意四大迦樓羅王統領…應該、不會就是它們四個吧?」

    而梁辛的神情,也終於凝重了一些,對兩個同伴應道:「我先送你們兩個回去吧」

    羅剎凸忙不迭點頭,西坑隱卻問了句:「你打不過他們?」

    梁辛搖頭:「贏下來或不難,但可能護不住你們……」不等他說完,西坑隱就擺手打斷:「可能護不住,也可能護得住到了這裡,我不甘心回去…何況,我沒時間了,劫雲將至,我心裡有數。」

    羅剎凸恨得直跺腳:「就算飛昇了,不是還能回來麼?等尊主料理好一切,再下來探尋究竟就是了,我倆在此,反倒礙手礙腳。」

    迦樓羅真身在此,羅剎凸的心都已經嚇得拔出不知多少裂璺,先前『隨我主赴湯蹈火』的豪邁早就不知跑哪去了,恨不得趕緊回到地面上去。

    西坑隱卻堅定搖頭,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四個字:「我不甘心」

    梁辛哈哈一笑:「成了,飛昇好歹也算一劫,劫數之前,總要遂了你這份心願。」身形微微一頓,止住了下落的勢子,凝立於虛空之中,踏上一步同時,雙手還不忘背負身後……川渟嶽峙,一派宗師氣度,一副天下事盡在掌握的模樣,小魔頭最喜歡的姿勢。

    而那四大迦樓羅王,在『入場』、乍見梁辛之後,醜陋面容同時顯出一份驚訝,並未想西坑隱想像的那樣,直接撲過來開打,而是圍在一起,口中怪音不停,低聲商議著什麼。

    此刻梁辛『止步』,擺出了準備開打的架勢,四大迦樓羅王也就此收聲,橫做一排向他緩緩『走』來。

    羅剎凸牙關打顫,貨真價實地『噠噠』起來,兩隻鬼爪子死死抓住西坑隱的胳膊,西坑隱也不嫌累贅,就任由它抓著……在夜叉的身上,一層又一層的冷汗也不停冒出來。

    可是讓兩頭惡鬼大感意外的是,雙方並未就此開戰,四大迦樓羅王走到梁辛身前三丈處,不僅沒有出手,反而並肩向他躬身行禮。

    梁辛也錯愕無比,背在身後的拳頭險而又險就砸出去了,又忙不迭收斂力道,改打架為抱拳,算是換了個禮數,同時問道:「打?還是不打?聽得懂漢話不?」

    對面那四個神物並不回答,起身後同時對梁辛露出一個微笑,又緩緩地向後退去,直到百丈開外,它們四個才一揮手,帶領著眾多大鵬轉身散去。

    迦樓羅來的突兀,散得也極快,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中,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樑辛三個面面相覷……小魔頭搓著手心,一邊納悶一邊嘀咕:「這就不打了?」

    羅剎凸驚魂未定,但滿腔『豪邁』已經湧了回來,對著迦樓羅離開的方向呲出獠牙:「金翅大鵬,護法八部…一見我家主上仙尊法度,就嚇得落荒而逃」

    說著,還不解氣似的,低頭啐了口唾沫:「什麼嫉惡如仇、天性悍勇不畏生死,都是蒙鬼的,也是欺軟怕硬的東西」它光顧著罵,全沒注意自己那口唾沫都啐到西坑隱腳上了。

    先是黑暗中的禁制,再是成群結隊的大鵬鳥,羅剎凸自己『欺軟怕硬』,所以看什麼都『欺軟怕硬』。

    西坑隱開始還有些恍惚、失神,過了一陣才回過神來,搖頭道:「迦樓羅不是害怕,它們這種神物,天生稟異,根本就不懂得害怕,也談不上欺軟怕硬。」說話的時候,覺得腳面上滑膩膩的難受,低頭皺眉,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挨了口唾沫。

    羅剎凸撇嘴欲辯,西坑隱沒容它開口,又繼續說道:「它們不打這一仗,不是因為恐懼,應該是另外一重原因……級數、級別。」

    迦樓羅雖是神物,但也未脫飛禽天性,未成道前它們以群而居,族內等級森嚴,由此此物的『級別』之念深重異常,它們和梁辛拚命,不是恐懼或者怕死,而是覺得,梁辛的層次要在它們之上,此戰逾距,不應該打。

    梁辛聽得直皺眉,這種說法未免有些太玄了……不用問,這些迦樓羅是奉命在此守護,可一遇到比自己『更高級的』,就『上仙駕臨,小神就此告退』?

    「這就是迦樓羅的天性,沒道理可講,它們退去了不是更好麼。」西坑隱不用『他心通』,現在也能看出來梁辛的想法:「再說,傳令迦樓羅守護於此的那個『人』,事先又怎麼可能想到,這世上還會有比它們更高一籌的神物?」

    說著,西坑隱伸手一點小魔頭,笑道:「莫忘了,你本就不該來這裡」

    梁辛尋思了下,搖頭而笑:「要不是它們,我都不知道自己也算是仙魔中人了。」

    西坑隱的眼角抽了抽,覺得小魔頭這麼自賣自誇怪沒勁。

    羅剎凸也顧不上去矯情什麼,又專心專心開始溜鬚拍馬,頌詞肉麻自不必說,不過這一次,底氣比著以前那一次都更要充足得多以前它只知道梁辛厲害『天下無敵』,卻從未想過,他竟是能讓『迦樓羅』自甘低頭、『更勝一籌』的仙魔。

    大好家奴在心裡給自己算了筆帳:自己是家奴,算是比主人低一等,主人則比著大鵬鳥還要高,這樣一算,『凸』大人豈不是和迦樓羅平起平坐,平級而處了。

    羅剎凸喜上眉梢,西坑隱卻耐心不多,又催促著梁辛:「繼續向下,快走快走」

    梁辛哈哈一笑,放鬆身體,帶著兩個同伴再次啟程,向著黑暗中急衝而去

    深淵無盡,自迦樓羅散去後,梁辛一行再沒遇到過阻攔,就連針對殺劫也消失不見,但前路漫長到無法計算,彷彿永遠也走不到盡頭梁辛沒用一步逾距,但下墜的速度比著開始的時候已經加快了太多,就算比起宗師的全力疾飛也毫不遜色,可即便如此,靈覺之內也始終沒有絲毫變化,只有黑暗,散不去的黑暗。

    梁辛甚至有些懷疑,跳進這座深窟,只要能躲過那些殺劫、大鵬,就絕不會摔死……因為地窟無量、無底,永遠也不會著陸

    時間再次失去了意義,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西坑隱和羅剎凸被濃濃睏意包圍,腦子裡變得昏昏沉沉。

    憑著它們兩個修為,就是一百年不睡覺也不當回事,但深窟之中,雖然沒了大鵬和殺劫的威脅,仍有重重莫名壓力迴蕩,極大『磨損』著它們的精神,讓它們睏倦不已,恨不得立刻就倒頭睡去。

    也許是不再規矩中、也許是涅槃洗煉讓身體太強,梁辛全不受古怪壓力的影響,仍舊神采奕奕,不過前途遙遙,讓他倍感無聊,隨口哼起了個小調。

    羅剎凸本來還在死死支撐,咬著牙和睏意對抗,努力讓自己別睡去,結果聽了梁辛的哼哼唧唧的小調,一會功夫就扯起呼嚕來了……

    羅剎之後,夜叉又撐了一陣,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苦笑著對梁辛說:「我得先睡一會,等到了地方,記得叫醒我。」

    梁辛轉回頭,表情裡帶了幾分笑意:「你再仔細探查下,保證提神,讓你不捨得再睡」

    西山隱又恍惚又迷糊:「探什麼?查哪裡?現在和剛才有什麼不同麼。」話雖如此,但也還是強提精神驅散睏意,凝神去感受周邊的變化……

    片刻之後,西坑隱『啊』一聲低呼,神情又驚又喜,一把抓住梁辛的胳膊:「怎會如此?先前我怎會毫無察覺?」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4
發表於 2015-10-5 14:56: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五章天花亂墜

    西坑隱發現的事情很簡單:此刻他們不是再繼續向下墜落,而是在向前急掠。

    急速的勢子不變,但是方向變化了。可之前西坑隱竟絲毫不曾察覺,全靠梁辛提醒才恍然大悟。改下墜而前行,這樣說來……到底了?一想到此,夜叉果然睏意盡散,精神大大振作。

    梁辛應道:「咱們已經轉向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了你沒察覺倒也不奇怪……剛才轉折的,不是道路,咱們也不是墜落到底然後又改作向前疾飛。」

    西坑隱納悶:「哪又是怎麼回事?」

    梁辛語氣輕鬆,呵呵笑道:「是空間陡轉,能明白麼?轉向的不是咱們,而是此處的『宇』。咱們沒變,但是空間變了。」

    話說的有些拗口,但道理其實再簡單不過,西坑隱完全能明白梁辛的意思,驚訝、駭然、同時還有些興奮,喃喃著感慨道:「不著痕跡,摺疊四方,仙佛的手段......」說著,它抬眼望向梁辛,目光裡滿是詢問之意,想要問他是否也有這樣的本領。

    梁辛會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我不能,不過他怎麼折我就怎麼走唄。」

    「這麼說你的手段不如對方?」說著,西坑隱突地停止了前衝的勢子,低頭沉思了片刻,才再度望向了梁辛,夜叉的神情坦然且平靜:「那你回去吧。前輩相送之恩,夜叉銘記五內。」

    西坑隱一聲『前輩』,把梁辛喊出了一溜雞皮疙瘩。而它說完,竟趴伏在地,要對梁辛以大禮相謝。

    探索深淵,是西坑隱畢生所求。即便它知道梁辛對這座地窟也有好奇,可歸根結底,還是覺得小魔頭是為了給自己幫忙,才護著它進入此間的。

    深淵之中,先是和天道一樣有規則限制的殺劫,又遭遇只應存於靈山的迦樓羅真身,走到現在乾脆遇到了『空間陡轉』這樣的神奇事情,先前遇到的那些,梁辛都能從容應付,所以西坑隱也不去假惺惺地客套。此刻梁辛坦然承認『自己沒有對方這樣厲害的手段』,西坑隱怕再前行,會害了這個同伴的性命,由此,想要大禮拜別梁辛,不讓他和羅剎繼續冒險,剩下的路由它自己去探。

    梁辛伸手攔住了它,後者卻會錯了意,伸手一拍自己的額頭,赧然道:「是我疏忽了,太著迷這座地窟,卻忘了你的大事。這樣好了,我們一起回去,我渡劫、飛仙,帶了你的同伴回來找你,呃…這樣的話,到時候還得麻煩你一趟,再把我送到此處,否則面前那些殺劫、大鵬我可應付不來。」

    西坑隱嘮嘮叨叨,自說自話,也不管梁辛的想法,就把事情定下來了,梁辛也不著急,一直等它把廢話說完,才搖頭笑道:「三件事,你一共弄錯了三件事。」

    「第一個,我下來探這座窟,和你沒有一個大錢的關係,走到現在了,你可攔不住我;第二件事,我不會摺疊四方,可會不會這樣本事,有關係麼?我還不會五神變呢,不照樣是你『前輩』?」

    西坑隱眉頭緊皺:「不一樣的,五神變說到底也還是法術、神通,是凡俗本領,但摺疊……」話沒說完就被梁辛揮手打斷:「他劃了路,我就沿著路走唄,這樣就能分出強弱?我是個卒子,我能隨心所欲不理規矩,可我也會按部就班、一步一進過河拐彎……咳,忘了你不會下象棋這事了。反正你要明白:我想走,所以才會走,如果不想走,管它空間幾疊,我只要一步就能跨到此間盡頭明白了?我按著它的規矩走,只是好奇路上會有什麼,如是而已。」

    西坑隱目光閃爍,真想問梁辛一句『你有病麼,能一步探底,還這麼又墜又飛的』,可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放著身如意通不用,非得直挺挺地向下跳。不過它的身如意通和逾距一步卻沒法比,前者雖然號稱無處不可去,但必須是在『靈識之內』的所在,『看』不到的地方,便去不得;逾距一步卻是『想得到,便能走得到』。

    但踰矩一步縱然再怎麼神奇,梁辛也不能一步跨回到中土去,不在規矩之中是沒錯的,但這個『規矩』,指的是棋盤裡的『規矩』,梁辛不受『天道』約束,但他自己也還是會有個極限……

    或者說,有一個規矩能『限定』他,這個規矩,就是他自己、他的心境,他的力量。

    西坑隱沒再堅持,笑著對梁辛點點頭,再度啟程向前飛縱,同時問道:「我弄錯的第三件事是什麼?」

    「你還記得你多大了麼?」梁辛問得挺實在。

    西坑隱實話是說:「這一世修到真滋味,所以活得也就格外長一些,到現在大概……五千年總是有的。」

    梁辛點頭:「我這一世也活得格外長些,全都算上的話,估計一百歲也冒頭了。」

    夜叉被『一百歲冒頭』的前輩嚇了一跳,再望向梁辛的目光,比著剛才看到迦樓羅時還要更驚駭:「你還是個娃娃?」

    西坑隱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歷,但對梁辛具體的修行、經歷都不瞭解,理所當然把他當成了萬年老魔,平日以『你』相稱都無所謂,但剛才那場『拜別』大禮,當然要用上敬稱。

    梁辛打從心眼裡笑出來的得意:「以後別前輩長前輩短的,差了這麼多,佔你便宜實在有點不忍心。」

    夜叉『哈』的一聲笑:「從頭到尾,就喊過一聲,總算還沒太吃虧……」

    正說笑著,梁辛忽然提起鼻息,長長吸了口氣,有些莫名其妙地讚道:「香得很呢」

    「前面有香氣?」西坑隱一無所覺,跟著又隨口說了句傻話:「怎麼我嗅不到?」

    「等你修成天鼻通就能嗅到了」梁辛說得很認真。

    西坑隱沒搭理他,提起身法向前疾奔,梁辛單手拖住羅剎凸,緊跟在夜叉身後。

    也許是有意成全西坑隱,不知不覺裡梁辛變化了位置,從打頭先鋒變成了『隨從』,落後了夜叉幾步。

    急行一陣,西坑隱也嗅到了清幽花香,真相似已近在眼前,心中既忐忑又興奮,先前的睏意早已一掃而空,更沒注意梁辛已經悄然滯後,只顧發力飛縱,而不久之後,眼前景緻突變……

    黑暗陡然消散不見,一片浩瀚花海,就那麼毫無徵兆地出現,兩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全無一絲過渡,就那麼直接、僵硬的切換過來。

    西坑隱好歹也是一代強者,修為比著小羅剎苦煮只強不弱,眼前景緻來得突兀,它的應變也隨之而起,快若光電的飛縱之勢說變就變,好像一根釘子似的,猛得將自己紮在地上,停在花海邊緣。

    在兩人眼前,天空湛湛青藍,透徹的彷彿要滴出水來惡魔世界,二樓才有天空星月,一樓則是黯淡天地,這座一樓下的深淵更是漆黑一團,但又有誰能想到,深淵盡頭,竟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不止晴空、花海,還有疊疊花雨,數不清的漂亮花朵,正從空中悠然飄落……芬芳無邊,豔麗無邊,好一場旖旎大『雨』。

    這個時候他手中的羅剎凸猛地打了個噴嚏,口中嘟囔著「怎麼這麼香…」就此轉醒回來,隨即發覺自己竟睡著了,不僅沒能服侍主人,反倒要被主人托著,臉上惶恐忐忑,同時還有些受寵若驚,翻身躍起,正想要躬身告罪,可還沒開口,它又發現身前異景,美豔得仿若仙境,一下子又愣在當堂,脫口問道:「這是哪裡?」

    不等梁辛解釋,西坑隱就夢囈般的搭腔:「羅剎啊,你倒仔細看看,這些…這些是什麼花,認出了它們,又哪還會不知身在何處」

    惡鬼世界中所有的魔物,修煉得都是佛家神通,就算是個小鬼崽子,對佛學見識也極為了得,羅剎凸自不例外,使勁眨了眨眼睛,仔細端詳花海景緻,很快它的目光就變得散亂了。

    面前景象雖然震撼,但花海、花雨中的花卻再平常不過,梁辛都認得,看兩個惡鬼都好像夢遊似的,忍不住插口笑道:「地上的那一片都是蓮花,天上正下的花雨,都是『山茄子』,苦乃山裡就有不少。」

    大好家奴忽然發了瘋,身體緊緊繃起,額頭青筋暴露,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對著梁辛尖聲怒斥:「是悅意天花,什麼山茄子哪來的山、哪來的茄子,哪來的小子胡言亂……」怒吼到一半,羅剎凸猛地清醒回來,想起來自己是誰、它正怒罵的人又是誰,愣了愣之後,立刻換上了一副哭喪臉:「是山茄子,就是山茄子,主上說的沒錯,前面漫天下著山茄子雨。」

    一邊說著,羅剎就要跪下請罪,小魔頭哈哈大笑,哪會去計較這樣的事情,伸手架住了它:「別,還是悅意天花吧…啥是悅意天花。」

    主僕又叫又鬧,西坑隱也回過神來,先哭笑不得地對梁辛說了句『你怎麼什麼都不懂』,而後解釋道:「你聽說過『天花亂墜』麼?禪意動天,香花如雨。亂墜天花有四種: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殊沙華,摩訶曼殊沙華。四種香花皆為梵語,譯作漢話,統統叫做悅意花。」

    花雨之中,最多、最顯眼的,就是曼陀羅花,這種花在苦乃山中也不少,一直被稱作『山茄子』,倒也不能算是梁辛胡說八道。

    空中天花亂墜,可無論是什麼花,落地後都會化作一盞白蓮,地面上一座白蓮花海,層層疊疊,直連視線盡頭。

    蓮花因出污泥而不染,於佛家中表示純淨和斷滅,象徵純淨、純潔。梁辛就算再沒見識,也見過寺廟中的菩薩佛祖,端坐蓮花台。

    深淵中的迦樓羅真身,面前的天花亂墜、蓮花之海……就算是個憨子也明白,這些事情代表著啥,羅剎凸都有些站不穩了,聲音遏制不住地發顫:「這裡、前面、真有佛吧?」

    出乎意料的,它才剛提到『佛』,花海盡頭就有一蓬淡淡的金色光芒閃爍而起,佛光之中,隱隱現出一座宏偉大寺——說有佛,那就有佛

    就連梁辛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神奇景象,驚訝同時,整個人也明顯興奮了起來。可很快他又皺起了眉頭……羅剎凸見主人神情有異,忙不迭去追問原因,梁辛沒多說什麼,只是笑著說了句:「好大的廟」

    羅剎凸聽得莫名其妙,愣愣和夜叉對望了一眼,

    而就在天邊大寺隱現之際,三人身後風聲又起,那群迦樓羅再次現身,不過並未靠的太近,只在百丈之外游弋。

    梁辛不再去看『好大的廟』,轉回頭望向那四個大鵬首領:「怎麼?不許靠近麼?」四個首領同時搖頭,沒出聲,沒阻攔,甚至還向後退開了幾步,以示恭敬之意。

    對方客氣,梁辛也客氣,對著它們笑而點頭。西坑隱也隨他一起向著迦樓羅行禮,而後才對梁辛道:「咱們過去,另外,你…我知道你什麼不在乎,不過那一邊畢竟是佛,慈悲、普度,當受尊崇膜拜。」

    梁辛明白它的意思,呵呵笑著應了句:「放心,我曉得。」說完,琢磨了下,又瞪著夜叉笑道:「這也要囑咐,你真把我當成逮誰打誰的武瘋子了?」

    西坑隱樂了,沒吭聲。很快它又收斂笑容,換做虔誠恭敬,整肅衣衫之後,對兩個同伴點了點頭:「我們過去」說著,身形一晃向前竄出

    而後只聽『嘭』地一聲悶響,西坑隱竟一頭撞在了『牆』上,手腳歪斜地摔回了原地……

    羅剎凸嚇了一跳,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眼前明明什麼都沒有,西坑隱怎麼就摔回來了。梁辛也滿臉愕然,失聲笑道:「不是,你沒看出來,這裡是化境?」

    天下天,境中境,面前花海分明就是一方小乾坤、化外境

    梁辛真不是故意使壞,明明看出化境還不告知同伴、讓它去撞『牆』,他以為憑著西坑隱的眼力,早就發覺真相了,還道它的身如意通也能『越界』,哪想到它會直挺挺地一頭撞過去。

    可梁辛就忘記了,以前他鑽小眼、去大眼、深入蜀藏殘繭、挨上玲瓏偷天、甚至楚慈悲的那座黑色天舟……他和各種各樣的化外境都打過交道,能認出這座化境再平常不過;而惡鬼世界,除了西坑盡頭之外,根本就沒有化外之境,西坑隱前後四十七世,從來都見過這樣的『兩重天地』,就算它聽說過化境,也全無實際概念,再加上即將『拜見佛祖』心情激動,不一頭撞上去才怪。

    西坑隱爬起來,聽小魔頭大概解釋之後,臉上不見懊惱,反而更激動了些,先嘟囔了句『佛陀所在,理應如此,理應如此……』而後才問道:「那該怎麼進去?要發動身如意通?」

    梁辛正想點頭,突然又改了主意:「按道理身如意通也能進去,不過還是算了,我帶你們逾距,以防不測。」說著,伸手拉起兩個惡鬼同伴,一步邁出,直接跨入了花海天地。

    而外面那些迦樓羅,臉上卻同時變色

    佛陀所在,豈同反響,這片花海化境凝結浩瀚法力,自有神奇之處。外人到此,憑藉蠻力絕難打穿壁壘;但若是靠著身如意通這一類的破空法術,又會觸發化境中的『規則禁忌』,闖入之人不僅進不到花海中去,還會直接被送至飄渺虛空,永遠也休想再回來。

    也幸虧梁辛多加了一份心思,否則西坑隱現在,就已經置身虛空了

    迦樓羅本以為這三個人會就此『消失』,全沒想到梁辛竟真的一跨而入花海壁壘的規則,即便這群大鵬鳥也無法突破,現在,就算它們能克服天性、無視級別限制,也沒法去阻攔梁辛了……

    花海之中,梁辛帶著兩個同伴從容前行。

    化境之內,就是佛陀境地,兩個惡鬼沐浴花雨,踏足花海,誠惶誠恐。它們不敢施法而飛,那樣顯得太過無禮;可它們又把會踩壞了腳下白荷,高抬腳、輕落足,走得無比可笑無比吃力。

    梁辛咳了一聲:「用不著那麼謹慎,放心走吧」

    西坑隱卻認真搖頭:「不可不敬」

    梁辛好像有些不耐煩,沒有『不可不敬』,反而『不管不顧』,邁開步子,亂踢著向前走,所過之處花斷莖折,直接趟出了一條『路』來,同時對兩個同伴笑道:「你們跟我後面走就是了,不敬的是我,與你們沒關係。」

    西坑隱又急又怒,脫口叱道:「你這人,怎麼、怎麼這麼混,到了這裡還要撒野」說著,它從梁辛身後閃出,不肯去走那條『殘花路』,仍小心翼翼地落足、前行,不去傷片花只葉。

    這次就連大好家奴都不幫『家主』了,羅剎也學著夜叉的樣子,摘地落足。

    梁辛笑了笑,想要解釋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搖搖頭,沒出聲,由得兩個惡鬼同伴那麼辛苦去走。

    小魔頭這一路,不知踢飛了多少純淨白蓮,西坑隱滿眼的心疼,恨不得伸手去扶小魔頭腳下的殘花,可它卻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這番景象,在外面那些迦樓羅眼中,又是另一幅樣子……

    迦樓羅都在化境之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人一路遠去,而化境中的梁辛,不管趟碎了多少荷花,它們也毫無察覺:

    在它們眼中,荷花依舊繁盛,顆顆挺拔、盛放,不管梁辛怎麼踢,花都不受影響、巋然不動。

    一樣的荷花,境內看,被梁辛碾碎;境外觀,卻猶自盛開……只因,花海只是眼中色相。

    梁辛向著荷花踢了一腳,兩頭惡鬼知道他的本事,以為花會被踐踏,所以花兒在夜叉和羅剎的眼中,就殘損了、破敗了;外面的迦樓羅雖知梁辛兇猛,但更篤信境內佛陀,它們覺得就算梁辛再怎麼凶,也休想會破壞化境中的一草一物,所以迦樓羅看來,荷花依舊,長盛不衰。

    想什麼,才會看見什麼;以為會怎樣,所以就會怎樣。

    可梁辛卻比惡鬼、大鵬『看』得更清楚,也只有他知道,這座化境之中,花雨也好、花海也罷,不過都是虛像,統統不存在

    跳出規則,才能看到真相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5
發表於 2015-10-5 14:56:1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四五六章 一道影子

兩個惡鬼『蹦蹦跳跳』,小魔頭趟『花』而行,天角盡頭那座宏偉大寺愈發清晰,西坑隱激動得全身輕輕發顫,神色虔誠,再不敢抬頭直視。蝦米文學梁辛忽然開口:「在你眼中,廟很大?」

    西坑隱不明所以,只是點了點頭。

    前行的速度雖慢,但化境也不像真是天地那麼廣闊,走了一陣,三人就來到大廟近前,梁辛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嘟囔了句:「也不知道廟裡有沒有香,三柱就夠了,就是不知道在這裡點香好不好使。」

    兩個惡鬼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羅剎凸謹守家奴本分,不敢指摘主人,西坑隱可不管那套,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滿,皺眉對梁辛道:「清靜之地,謹慎言行。」

    此間是夜叉的夢中瑤池,梁辛笑了笑,沒去矯情什麼……直到大寺腳下,梁辛都沒在胡亂說笑。

    大寺山門,高高在上。六段長階,寓六趣之意;每段一百零八階,寓一百零八種煩惱,踏上一階便跨入一法門、甩脫一煩惱;每一個台階都有九丈高,寓意九九歸真,可得大圓滿。

    西山隱和羅剎凸依階而上,一階一叩首,身上再不見惡鬼凶戾,只剩由衷虔誠。梁辛不磕頭,但也沒直接竄到廟裡去,只是跟在兩個同伴身旁,層層躍上,這一趟台階著實著走了良久,才總算到了山門前。

    山門上高懸巨大匾額,彎彎曲曲的梵文篆字,梁辛不認識,也懶得問。

    兩個惡鬼少不了又是一番虔誠禱念、大禮相參,這才站直身體,西坑隱踏步上前,『咚、咚、咚』三聲,輕敲山門。

    廟宇宏闊,比起大洪朝的祭天神廟浩蕩台不知要大出多少倍,但廟雖大,開門卻奇快,西坑隱叩門三聲,最後一響尚未消散,偌大山門便發出吱呀怪響,打開了。

    不是『無風而動門自開』的法術,在吱吱呀呀的門軸聲響中,大寺裡貨真價實地下來個人,從裡面將山門打開了。

    夜叉和羅剎誠惶誠恐,正想躬身行禮,告打擾清靜之罪,可一見到開門之人,兩頭惡鬼同時發出了嘶啞的驚呼,西坑隱雙腿發軟,咕咚一聲跪倒在地,羅剎凸更乾脆,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昏厥過去……

    開門的,細眉、長目,寬額、薄唇,雙耳垂肩,頭頂髻珠連環,身形雄偉強壯,面上掛著微微笑意,親切、卻難掩莊嚴寶相,不是佛祖是誰。

    西坑隱早就想著、盼著,能在這座蓮花境中大寺見到菩薩、佛陀甚至佛祖,可它做夢也想不到,竟會是佛祖來親自開門!

    佛像莊嚴,護佑萬物同時也受萬物護佑,天下妖物多不勝數,但沒有一個能幻化出佛陀法相來騙人,就算能也沒人敢這麼膽大妄為,梁辛那個老夥計小活佛是個例外,它是佛像成精、造化使然,天生的,沒辦法。

    西坑隱熱血沸湧,涕淚俱下全無法自控,早在穿越花海時想好的恭偈此刻全忘了個一乾二淨,嘴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佛仍微笑著,垂下目光看了看西坑隱:「你將飛昇?」

    四個字,發音古怪,不同於惡鬼語言,而不是中土漢話,可梁辛和夜乞叉卻全都能聽懂他的話。梁辛忍不住挑了下了眉毛。

    西坑隱則趕忙點頭,而後又拚命搖頭,乾巴巴地說道:「弟子不、不求飛昇,只求永侍……」

    不等它說完,佛就再度開口:「該飛昇,就飛昇去,早有定數,不應改,也不能改。」說完,又轉目望向梁辛,開口欲言,可很快又愣住了,緩緩皺起了眉頭:「你……是什麼?」

    梁辛反問:「你覺得我是什麼?」

    佛說:「像個人。」

    梁辛聽得眼角直跳,乾脆笑道:「你先和夜叉說話,你倆說完,咱們再聊。【蝦米文學

    佛頷首,再次望向西山隱。

    夜乞叉尊長,歷經四十七世輪迴,今生數千年修行的西坑隱,此時此刻卻好像個小娃娃,想要伸手去抱佛祖大腿,可又不敢,只能一個勁地抽泣著:「我不走,弟子不飛昇,求佛祖慈悲,留我……」

    佛搖頭,聲音輕柔卻絕不容拒絕:「走吧。」

    梁辛則開口問夜叉:「走或者不走?我聽你的。」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如果西坑隱不想走,那它便不用走,若佛祖怪罪,自有小魔頭一力承擔!

    西坑隱雙肩顫抖著,沉吟片刻,最後還是對著佛深深叩拜:「尊…法旨。」

    佛的笑容不變:「我送你回去,當牢記『緣法』兩字。」說完,伸出一根手指,在西坑隱面前輕輕一劃!

    幾乎與此同時,梁辛對佛祖低聲道:「我去即回!」而後伸手抄起羅剎凸,一步逾距而去。

    西坑隱沒聽到梁辛對佛說的話,它只覺得眼前玄光乍起、乍滅、又復乍起……三次閃爍之後,再看自己竟又回到了『一樓』,正處在深窟邊緣。

    而梁辛單手托著羅剎凸,正站在它身旁:「怎樣,還好?」

    西坑隱的心思還在恍惚游散,見梁辛也跟了回來,迷惘問道:「佛祖把你也送回來了?」

    梁辛笑著應道:「是我自己回來的,我怕它使壞,會藉機害你,或者把你扔到虛空裡去,就沿途護送,跟你一起先回來。」

    此言大不敬,西坑隱又現怒色,不過還不等它說什麼,梁辛就把羅剎凸往它懷裡一塞:「我還有話沒問,得再下去一趟,你等在這裡就好,有什麼事都等我回來再說。」

    西坑隱接過羅剎,急聲囑咐著:「你可千萬不要放肆……」不等它說完,梁辛又復逾距而去,再次遁入深淵。

    只一步,他就回到蓮花境山門前……只不過,在他眼中根本沒什麼大廟,只是一座大些的院落罷了。

    一人眼中一份色相,只有梁辛能看透真相,化境真實存在,但其中從未有過天花亂墜、也不見蓮花汪洋,更不存什麼宏偉大寺,化境之中,就只有一座院落。那尊『佛』,正倚門而立,等他回來。

    廟不是廟,佛也不是佛,只是個老頭子罷了,和普通人唯一的區別也僅僅是,他沒有眉毛,雙眉位置,是兩條血紅煞紋斜飛入鬢,**幾分犀利氣勢。

    老頭子沒有把『客人』往裡面讓的意思,梁辛也不硬闖,站在門口向著對方點了點頭:「魔羅?」

    以前他聽小佛陀講過,魔羅形似凡人,唯獨眉間飛煞。老頭子並不否認,痛快承認下來:「不錯,你的眼力很好。」

    梁辛饒有興趣,打量著眼前的魔羅:「魔羅的膽子都這麼大麼,敢冒充佛祖……我有個朋友是石像精怪,它也喜歡冒充佛祖,不過裝得不如你像。」

    魔羅老漢卻堅決搖頭:「你弄錯了,我沒冒充,我從未自稱釋迦牟尼。是那頭夜叉和羅剎把我當做了佛。從頭到尾,這座蓮花境中的種種,不是法術神通幻象,而是緣法色相,眼中的一切,並非由我幻化,而是因它們而起。」

    「你沒冒充,是它們認錯人了?可你也沒澄清否認不是?」雖然是辯駁,但梁辛的語氣裡不帶絲毫火氣,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魔羅搖頭依舊:「在你眼中,我是個魔羅,但在惡鬼眼中,我就是佛。我不是你的佛,可我是它們的佛,它們不曾認錯我,我又為什麼要否認?如果我不是佛,守在深窟中的那些迦樓羅,你又怎麼解釋?它們是真的八部之一,所以我也是真正佛。不過不是你的佛罷了!不是你的佛,就不是佛了麼?可笑。」

    梁老三聽得都恨不得動手了,皺眉苦笑:「能好好說話麼?」

    魔羅也笑了起來:「這座世界都因我而生、因我而有,我不是它們的佛,又是什麼啊。」

    這句話梁辛聽懂了,精神也隨之一振:「這座世界因你而生?怎麼說?先有的你,再有的這座惡鬼世界?」

    見對方點頭,梁辛又追問:「那你又是從哪來的?你是什麼人?」

    魔羅呵呵一笑,開口欲答,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來,而他的神情也漸漸變化了,變得急躁、變得焦慮、變得痛苦異常。

    一件事,自己應該熟知的一件事,但偏偏就想不起來了。

    我從何而來,我是什麼人,一直以來,魔羅都以為自己知道,可直到梁辛問起,他才猛地發覺,自己竟忘記了……

    梁辛能看懂他的表情,對著魔羅搖了搖頭:「你不是忘記了,而是你壓根就不知道。」

    魔羅愕然抬頭:「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充其量…是我忘記了,我活得太久,我平時太忙,我日夜精修,忘記些什麼也再正常不過!」

    梁辛沒再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對方。

    魔羅神情慌亂,情緒越來越不穩,在院子門口來回踱步,越走越快,時而咬牙攥拳,時而雙手抱頭……情形古怪,只有兩個當事之人,才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過了不知多久,魔羅終於平靜了下來,而他的身體,竟在不知不覺裡,變得模糊了些。

    魔羅望向了梁辛:「你是不是…是不是看出來什麼?」

    梁辛點頭,初見時,他就看到了『真相』,就連這頭魔羅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

    魔羅追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不記得、不知道以前的事情?」

    梁辛繼續點頭。

    魔羅長呼、長吸,沉聲再問:「到底為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可能會關乎你的生死,你真要聽?」梁辛不是危言聳聽,正因如此,他才沒把自己發覺的真相直接說出來。

    魔羅的想法簡單得很:「我若該死,就不能活;若能活,就不會死,與『真相』無關的,你說吧。」說完,見梁辛還在猶豫,他突然斷喝:「講便是!生死是我的生死,真相也是我的真相,你既知,就要講!」

    梁辛不再鋪墊,直接開口:「你不是魔羅,你也不是創出這座世界的佛祖,所以你才不記得你自己是誰,不記得你從哪裡來。」

    魔羅苦等答案,不料卻得到了這樣一句話,當即怒極而笑:「身體在此,拳頭在此,我怎麼可能不是魔羅!」說著,單手成拳,猛地一擊自己胸口,發出了嘭地一身悶響。而後他又伸手向外一指:「外面有迦樓羅真尊守護我的法駕,我若不是此間之佛,它們為何還會留在此地?」

    「有身體,有拳頭,就是魔羅了麼?佛祖座下,諸多佛陀、菩薩、金剛羅漢…這些全都不算,至少天龍八部是也應是齊全的吧?你只有幾十頭迦樓羅護法,不嫌得太單薄了麼?」梁辛的語氣平穩:「你既不是魔羅,也不是佛祖,你只是…。。」

    說著,梁辛伸手一指腳下。

    化境之中,雖不見日月,但天空清透明亮,佇立此間,地面上也會投出淡淡人影,梁辛手指的,就是自己的影子。

    魔羅驚訝:「我是一道影子?我…我是他、他的影子?」

    梁辛坦言:「我看不出你說的那個『他』,但能看出,你只是一個投影。高僧守禪,枯坐數十年,說不定便會在對面石壁上投下一道影子,高僧悟禪而去,而投影永存於石壁……你的情形,大致如此,我能看得清楚,你只有法相,卻無本相。你能用去拳頭打到自己,其實也是你說過的那種『色相』。」

    隨著梁辛說話,魔羅的身形更加模糊了,已經隱隱現出消散徵兆,魔羅卻對自己的變化恍然未覺,只是在口中喃喃念叨著『怎麼會是這樣、怎會如此啊』。

    這個時候,自從到了惡魔界就眼界空泛的梁辛,忽然對著他躬身施了一禮:「我能看破的事情,已盡數相告。」

    魔羅並未還禮,而是緩緩坐倒在地,兩膝相盤,雙手手心向上,置於下腹前,右手壓住左手,兩手拇指指尖相觸,結做禪定之印,目光低垂,口中卻未曾唸誦佛經,而是淡淡地唸著:

    「曾有神仙,於此境參悟天機,凝造世界,他本相是一頭魔羅,但也因創世而成此間佛,他才是真正在。我不過是他參禪時投下的一道影子,卻因與他相對萬年,受禪法熏染得了靈智。」

    「創世後,魔羅離去,我漸漸甦醒,我以為,我是他。」

    「我是他的影子,得他一線法力,所以天龍八部中,迦樓羅眾留此守候。」

    「此間天地早已成形,魔羅遠去,我卻還煞有介事,忙著,忙著,不知忙些什麼……不該有我的、『本來無一物著,『魔羅』睜開了眼睛,再度望向梁辛,露出了一個笑容:「要多謝你,不再迷糊了,很好。」

    梁辛搖了搖頭:「你會就此散去?你會死?」

    「我會散去,但不會死……以前執著相,如今窺破真相,得解脫。散去後會怎樣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不會死的,估計應該再入輪迴吧。佛法即緣法,我能從一道影子轉活而生,便是有緣人了,輪迴之道才是精進之道,終有一日我會記憶盡起,到那時,就是我的涅槃了。」

    小魔頭輕鬆了不少,嘿嘿乾笑了幾聲:「不會死啊,那就成了,我還挺內疚來著。」

    『魔羅』哈哈大笑:「謝你還來不及,你又何談內疚!」大笑之中,全身都隨之顫抖,而一次次抖動之間,他的身形也越來越『輕』、越來越『透』、越來越淺淡。

    眼看著對方漸漸消散,梁辛心裡很有些不忍,同時腦子裡還有大把疑惑,魔羅創世,那這個魔羅是什麼人,他從而何來,他如何創出的這座世界,創世之後他又去了哪裡……可面前的,只是一道『影子』。

    『影子』以為自己就是魔羅,但他是在真魔羅離開後才甦醒回來的,梁辛關心的那些『真相』,他也一無所知。

    梁辛低頭不語,『影魔羅』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向著身後的院子一指,對梁辛說道:「這座院子,是他留下來的,裡面的一草一木,我都不曾動過…你要有興趣,可以去轉一轉,或能有所領悟。」

    梁辛大喜,正想道謝,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皺了皺眉頭,起身對『魔羅』道:「今生這最後一程,我不能送你了,夜叉的天劫到了,我得去助它。」

    『魔羅』點頭,雙掌合十、垂頭:「生生世世,或許再無相見,保重。」

    梁辛心中百味雜陳,認真還禮之後,最後也留下一句『保重』,隨即跨步逾距!

    西坑邊緣,劫雲滾蕩不休,紫弧湛湛穿梭不休,正彼此糾結、凝聚,隨時都會潑天而起。

    西坑隱正襟危坐,雙手不停翻轉,盤印不休,正為渡劫做最後準備。

    見梁辛回來,西坑隱略顯意外:「這麼快?還以為你趕不上了。」說完,停頓片刻,又說道:「不用擔心的,你當知,我早就夠格飛昇了,憑我現在的修為,渡劫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梁辛笑著應道:「以前不擔心,不過你剛從下面見過佛祖,心思估計不怎麼整齊,說不好就會有個閃失,萬一你敗了,我怎麼回家?還是親手把你送走更踏實些。」說著,目光轉動,沒找到大好家奴,又問道:「羅剎呢?哪去了?」

    「你下去不久他就甦醒了,本來和我一起等你,後來劫雲現身,它對我說了句『小心啊噠噠』,撒腿就跑了,這會……應該跑到千里之外了吧。」

    梁辛和夜叉一起笑了起來。

    笑聲之中,劫雲猛震,天劫神雷當頭轟至!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6
發表於 2015-10-5 14:56: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七章 三排大缸

    這是真正的天劫,威力遠超中土‘被拉長’的飛昇劫,但是在小魔頭眼中也不過如此,輕輕鬆鬆地幫著西坑隱化解殺機,同時交代著、囑咐著一些只有親近之人才會知道的、自己的一些事情,要夜叉一到‘那邊’就趕緊說出來,以免打上一場冤枉仗。

    憑著西坑隱的心智,聽過一遍,就牢牢記住,等梁辛都說完之後,它又突然開口問道:“深淵下面的,真是佛祖麼?”

    梁辛聞言一愣,笑道:“怎麼,你生疑了?”

    西坑隱搖頭:“不是生疑,只是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有些不敢信。”

    梁辛並沒隱瞞,但一時也沒法說得太細:“是不是佛,不容易說清楚,等你回來我再仔細說給你聽…待會我還會再下去一趟,去院子裡轉一圈,看看那裡還留下什麼。”

    西坑隱納悶:“什麼院子?”

    梁辛咳了一聲,笑答:“先甭問那麼多了,你該走了,早點回來”

    真正飛昇劫,威力磅礴而時間短促,談談說說裡,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在轟出狂猛一擊後,劫雲消散無形,西坑夜叉也消失不見……倒是不遠處,有一頭羅剎,在探頭探腦,呲出一雙獠牙,遙遙對著梁辛諂笑……

    西坑隱飛仙而去,天舟降臨惡魔世界之日指日可待,小魔頭心情大好,開心同時也不再多做停留,轉身欲走,想再回到深淵中探查。魔羅大神通,創造惡鬼世界,這件事和梁辛沒太多關係,但是此事與‘創世’有關,實在有些太大、太玄,梁辛現在有機會一探,他又哪捨得不去。

    羅剎凸快步跟上來,先前‘尊主’已經從深淵中兩次從容來去,足見下面的佛祖也奈何不了他,好家奴膽量大增,一定要和主人一起‘赴湯蹈火’。

    梁辛呵呵一笑,拉起羅剎凸,一步跨回蓮花化境。

    羅剎凸知道梁辛的逾距本領神奇,心裡早就盤算好,只要一‘落地’,立刻就要大聲讚頌主人身法驚仙,可當它又回到化境時,還不等讚頌出口,就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呼,澀聲道:“怎麼會這樣?”

    化境在羅剎眼中,本應蓮花海、天花雨,一座宏偉大寺直上雲霄。但是現在,潔白花海中每隻蓮花都已枯萎、凋謝,放眼望去一片殘黃;空中灑下的也不再是悅意香花,而是黑紫色的灰燼、火屑,飄飄蕩蕩瀰漫天地;那座佛光盎然的大廟,山門歪斜廟身扭曲,金漆也失去了燦燦之色、剝落之處隨眼可見,露出黝黑醜陋的牆體……

    花海盡枯,花雨焚灰,神廟斑駁,羅剎凸的目光之內,只有一片末世殘敗。

    羅剎凸幾乎都站不穩了,它不知道前因後果,但看到眼前的情形,也能明白:佛死了,怎麼死的?當然是被主人打死的。

    梁辛看它的表情就知道它在想什麼,笑著罵道:“少瞎想,我可沒殺你家的佛祖”

    羅剎凸急忙點頭:“能把它打跑也是,也足見尊主通天徹地之能了”

    梁辛啼笑皆非,咳了一聲,沒再廢話,由得羅剎去胡猜了……

    惡鬼眼中的‘神廟’,就是梁辛要探訪的院落,‘影魔羅’現在已經徹底消散、再入輪迴。

    雖然人已不再,梁辛還是在心底默默禱告了幾句,這才推開門跨入院子。羅剎凸跟在主人身後,進門之後忍不住又‘咦’了一聲。這倒不怪它大驚小怪,院落中並沒有佛法加持,惡鬼眼中的色相不再,換做真實景象。對羅剎來說,這便等若跨一木門、換一世界,眼前的情景突兀切換過來,不驚呼才怪。

    院落不小,差不多能趕上猴兒谷的四分之一,正中位置,擺放著三排大缸,每排都有十五口,除此之外空空蕩蕩再無一物,在院落盡頭,還有一間小小的屋子。

    梁辛先沒去端詳大缸,直接走入小屋,結果大失所望,屋子比院子還要更乾淨,只有兩樣東西:地上擺放著一隻蒲團,蒲團對面擺放著一盞巨大銅鏡。

    不難想像,當年魔羅曾於蒲團上修行,窮盡年月,終獲成功,而他的影子也投入銅鏡內……不過,魔羅打坐時,為何還要在自己跟前擺上面鏡子,這件事小魔頭想不通,‘他’是個女人麼?天生愛美,隨時也不忘照照鏡子?

    蒲團和鏡子歷久彌新,自然不是凡物,但兩件東西也只是出奇耐用,不是什麼法寶神器,梁辛查不出什麼,乾脆一掐指訣,把它們都收入了須彌樟。

    小屋裡算是一無所獲,主僕兩個又跑回院子裡看大缸。

    缸有大半人高矮,形質和中土人家用的水缸差不多,不過是在外壁上多出一串串梵文古篆,缸無蓋,憑梁辛主僕的身高,不用施法懸空,只一低頭就能看清楚缸裡的東西。

    而一看之下,梁辛就是微微一愣,先不說缸中盛了些什麼,單只第一口缸內的‘空間’,就是一方小小化境,是另一重單獨天地……

    第一排,第一口缸,只有半缸黃沙,乾燥得絕不會存下絲毫水分。羅剎凸滿臉納悶,不明白‘佛祖’弄這堆沙子做什麼。

    梁辛也皺起眉頭,調運靈覺仔細感受著…半晌之後似有所悟,伸出一隻手,試探著伸入缸內。化境相隔,擋得住外力侵襲,卻攔不住小魔頭的試探,肉眼可見,當梁辛探手入缸時,本來無形的空氣,突兀掀起陣陣漣漪,顫顫不休。

    而梁辛的手,已經穩穩探入沙堆。片刻後,梁辛撤手,對著羅剎凸道:“沙子是熱的。”

    羅剎凸不明所以,更不知道該怎麼去接主人的話茬,眨巴著眼睛,愣愣問了句:“有多熱?”

    “被烈日灼烤萬年的沙漠,熱的冒煙”梁辛的回答莫名其妙,卻也不多解釋什麼,又走到了第二口缸前。

    仍是缸內化境,自成天地,不過裡面盛著的,不再是沙子,而是半缸水,顏色渾濁,還帶了怪味,梁辛仍以手相探,而後還舔了舔手指,咂麼下缸中水的味道,笑道:“又苦又澀又鹹,好像海水。”

    第三口缸,有水、有泥沙,但表面卻被一層堅冰覆蓋,缸中冰冷異常。

    第四口缸,比著前面三座都更神奇了些,小小天地中,溫度變化奇快,且異常極端,前一瞬冷得仿若千年玄冰,而下一刻又熱的仿若烘爐,缸裡的景象也隨環境在不停改變著,時而萬物冰封,時而水枯沙起……

    第五口缸也差不多,只是冷熱變化稍見緩慢,而後面一連十餘座大缸也都是如此,不過溫度升降越來越‘柔和’、越來越緩慢,而極端的冷或者熱也越來越少見。

    等梁辛主僕走到第一排最末一口缸的時候,缸中的氣溫變化,已經真正平緩了,最冷時,雖也結冰,但遠不足封殺萬物,最熱時,梁辛的手感,也就差不多中土盛夏的樣子。

    不僅冷熱均衡,在這口缸裡,甚至還有了‘天象’,雲卷雲舒,流轉紛紛,有的地方晴天萬里,有的地方則烏雲密佈大雨滂沱,以梁辛的目力,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烏雲中還有些小小的閃電穿梭。

    缸中乾坤的時間,比著外面的大天地要快上許多,外面彈指一瞬,缸中已經轉換過一輪四季,不過時間雖短,梁辛也能清晰感受,缸中四季清晰轉換從容,絲毫不亂。

    四季分明,天象整齊,所以缸中的‘天地’也穩定下來,小小世界,有海、有島、有‘大片’的陸地,陸上有山、有川、也有平原和沙漠……

    到了這個時候,羅剎凸也若有所悟,低聲道:“佛祖是用這些大缸來、來推演四季、推演氣候、推演世界形狀?”

    梁辛點了點頭,一缸一天地,面前的這些缸子,乾脆就是數十個小世界。第一排的十五口缸,‘四季’從無到有,‘世界’從混亂到整齊,直到面前這一口‘小小乾坤’,已經完全具備承載生靈的條件了。

    梁辛暫時沒去多想什麼,邁步走向第二排第一口大缸,羅剎凸跟著主人一起,抻著脖子向缸裡看,跟著詫異笑道:“有活物了?可惜太小,看不清楚。”

    梁辛的眼力比著羅剎要強的太多,‘世界小’,其間的‘活物’就更小,但他也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與‘天候推演’相近,再向後的一連十餘口大缸裡,是‘自然推演’的過程,先是植被,而後是些不知名的蠢魚、爬蟲,繼而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一步一步,到了二排末尾,缸裡萬物興盛,眾生聚集,世上該有的,缸裡全都有,就唯獨差了一樣:靈智之物。

    缸裡沒有人,沒有精怪,也沒有惡鬼,全是花木和無智蠢獸。

    第一排缸子,魔羅創了天地、四季;第二排缸子,魔羅賦予天地造化,有了自然、萬物。

    到了那第三排缸……果然不出所料,缸中世界,終於有了‘靈長’,人、妖、鬼怪一應俱全,梁辛看了一會,突然笑出了聲,三排首端的缸中世界,裡面的靈長居然都是胖子。

    這座小世界裡,物產豐饒,吃喝不愁,其間靈長全不用勞作,小的時候就吃了睡、睡了吃,全都長成了胖子,可很快小魔頭就不笑了,溫飽無虞,胖子們長大後開始‘荒yin無度’,不僅男女隨意交合,血親之間也肆意淫樂,雖繁榮富足,但卻是個奢欲**世界……梁辛正看得出神,卻不料,從缸子深處,突兀捲起一蓬烈焰,轉眼將小世界中的萬事萬物燒了個一乾二淨

    滅世烈焰並未衝出化境,但梁辛也還是嚇了一跳,差點就出手把缸子搗碎……

    烈焰過後,缸中生靈盡化灰燼,可不久之後,甘雨灑落,滋潤大地,叢林冒出,生靈復甦,新的紀元開啟,新一茬小胖子們出現,又是一個荒淫世界,而後又是一把滅世之火。

    下一口缸要貧瘠的多了,而缸中靈長又開始互相攻殺、掠奪,人人殘忍,甚至生啖同類,這樣的骨性還不如上一家,不用問,過不多久,又是地火滅世。

    第三口、第四口……每一口缸的環境都不同,生靈性情也隨之改變,但總也達不到平衡,一次次地火翻捲,一次次世界毀滅。

    梁辛一邊瀏覽著‘諸多世界’,一邊隨口把看到的景象告訴羅剎凸,後者聽得目瞪口呆,口中喃喃念叨著:“佛祖對這些‘人’都不滿意?那、那他直接創出一種最滿意的‘人’不就是了……”

    事情好像很簡單,就以第三排首端的缸子為例,魔羅直接抹掉靈長心中的‘淫性’,就可以皆大歡喜了。

    梁辛搖頭:“肯定不會那麼簡單,可能…魔羅能創世,造人,卻變不了人的性子,只能靠自然世界去調和吧。”

    最後這一排大缸,顯現的就是魔羅以‘自然’來調和‘人性’的過程了。

    但是,即便到了最後一口缸,也還是免不了業火滅世,只不過,越向後,業火出現的頻率就越小、紀元生存的時間就越長罷了……

    三排、四十五口大缸,數十個世界依次而進,漸漸‘豐滿’、漸漸‘完備’,到了最後一口,或許細節上有所差異,但大致情形,已經和真實世界差不太多了。

    梁辛從頭看到尾,充其量也就用去了幾天的功夫,可是這短短幾十個時辰中,不是見識了多少生死、多少誕生、毀滅,心底的震撼,已經完全沒法子用語言去表達了。

    羅剎凸也挺震駭,但它看不見最後一排大缸中的‘生生死死’,感覺比起梁辛差了許多,它更多的是納悶,不明白‘佛祖’弄出這些大缸來做什麼?琢磨了好一會,醜臉上終於現出恍悟神色,直接跪到梁辛面前,大唱喜歌:“恭喜尊主,天大的福緣啊”

    梁辛被它嚇了一跳,瞪著它問道:“什麼福緣?”

    “佛祖留下四十五口法、法缸,推演、顯示創世過程,只有有緣人才能得見,主上就是這個有緣人,接傳佛祖衣缽,以後可再開天闢地,另創一世界……呃,我錯了”羅剎凸本來越說越激動,可說著半截,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久前它剛剛猜測,是梁辛殺了、或者打跑了佛祖,哪有接衣缽的弟子把傳道人打殺了的道理,當即住口認錯。

    就在這個時候,梁辛忽然悶哼了一聲,嘆道:“該走了”說著,拉起羅剎凸,離開了院子。

    院落之外,蓮花化境又起變化,已經不再是‘殘敗’兩字能夠形容的了,地面層層龜裂,嘎啦啦的巨響中,一條條猙獰裂隙瘋狂蔓延,裂隙下熔岩滾滾,清晰可辨;先前的晴空也變成了妖紅色,彷彿被塗了一層厚厚的血漿;狂風來回鼓蕩,夾雜著讓人窒息的古怪惡臭……整座化境即將崩塌。

    化境自成一隅,崩塌就相當於‘無量劫’,境中一切都會隨之毀滅,梁辛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過去,不過也沒必要去冒這個險,趕在此間毀滅前離開也就是了。

    羅剎凸也明白這個道理,盼著主人趕快帶自己走的同時,又提醒了句:“那些大缸要不要帶上噠噠?”

    梁辛搖了搖頭,缸中雖然也是XX世界,但他能察覺到,那些法缸與這座蓮花化境,也有一份冥冥聯繫,缸裡的天地也只有滋養在蓮花境中,才能存在、演變,把它們**去,缸中世界轉瞬枯萎,和直接伸手打碎大缸幾乎沒有區別。

    蓮花境將傾,缸中天地已然無救了,小小世界中的小小生靈,也將迎來滅頂之災

    梁辛能衝破規則,但卻不能修改規則去制衡旁人,對那些大缸他全沒辦法,也只有拉起羅剎凸,一步跨了出去,重返西坑邊緣……

    過不多時,深淵中傳出‘啵’地一聲輕響,聲音比著戳碎一個水泡泡也不見得更響亮,梁辛卻明白,地窟盡頭的蓮華化境就此毀滅,徹底消失了

    梁辛身邊依舊和風徐徐,氣候溫暖,化境消散對惡鬼世界全無影響。

    地窟還在,目光盡頭的那份濃稠黑暗也沒什麼變化,但先前那種‘玄機’感覺已經蕩然無存。

    西坑仍在,但隨著盡頭化境的崩塌,窟中禁制消弭、守護迦樓羅遁走、深處那道‘陡轉的空間’的空間也恢復正常,從此以後,西坑只是一座普通的深淵了,即便羅剎凸都可以獨自下去探底、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不過也不會再有任何發現了。

    梁辛有些唏噓,魔羅曾居於蓮花化境,後來才創出了這座惡鬼世界……這座世界的起源之地,就是西坑深處的蓮花境,此刻化境毀了,世界卻還好好的,甚至不受一絲影響。

    其實,深淵盡頭的化境,早在真正魔羅離去後就應該崩塌了,但是就連創世魔羅本人也沒想到,在他走後,銅鏡中的‘自己’竟有轉活了回來。

    『影魔羅』由創世魔羅而來,前者具有後者的法相和部分法力,與其說是『影』,倒不如說是由另類方法煉成的分身。就是因為『影魔羅』的存在,所以蓮花化境還能勉強支撐,西坑深淵中的一切照舊,這才讓梁辛有了個一個探索『世界成形』緣由的機會。

    當梁辛點破真相,『影魔羅』明白了『我不是我』,法相成煙再入輪迴,維繫蓮花化境的最後一份力量也就此消散,西坑從此再無玄機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7
發表於 2015-10-5 14:56: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八章 魔頭歸來

    等人無聊,梁辛拉著羅剎凸,把包括『影魔羅』、『創世魔羅』在內,他在深淵下所有的經歷,都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不只是閒聊,也算是梁辛的習慣,在複述的時候他也會把所有的事情再重新梳理一遍,檢查是否有所遺漏。

    事情驚人,羅剎凸聽得頭皮發炸,張大嘴巴半晌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憋了半晌,就憋出一句:「難怪這裡的天道會偏心我們這些惡鬼,原來創世的,是個魔羅」

    羅剎的無心之言,卻讓梁辛彷彿想到了什麼,可『那件事』飄來飄去,明明就在眼前,卻偏偏沒法抓住…想了一陣,梁辛最終還是搖頭放棄,又另起話題:「院子裡那四十五口大缸,也不是留給什麼『有緣人』的,更不是魔羅傳承下的衣缽,照我估計,它們應該是魔羅對創世過程的『摸索』。能明白?」

    羅剎凸一遍琢磨著,一邊回應主人:「尊主之意,是…先有的那些大缸,再有的這座世界?大摩羅在缸裡凝造化境,逐步探索、試驗,直到最後他覺得滿意了,才開始真正出手,創造大世界?」

    梁辛點了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本來魔羅一走,化境就該毀滅,那些大缸根本就不該被別人看到,自然也不會是魔羅故意留給後人的,這樣一來,也就只剩下一個解釋:缸裡世界,都是魔羅的『預演』。

    「這麼說,魔羅來之前,還不會創造世界?」羅剎凸露出了個啼笑皆非的神情:「那他又何必勞心費力,來幹這個差事,創出一座世界,很好玩麼?有或者…能得到什麼好處?」

    梁辛搖頭不語,『魔**點什麼不好,為什麼要創出一座世界?』,是他始終想不通的幾件事之一。另外還有,這個魔羅從哪來?他的浩蕩法力究竟是天生的還是修煉來的?創世之後它又去了哪裡?中土、仙界、另外那些天地是否也如惡魔世界這樣,是被厲害人物『無中生有』,硬造出來出來的?

    這些疑惑暫時無解,而真正讓小魔頭感到震撼的是……天上,還有天

    以前以為,飛昇就是盡頭,得永生快樂,得逍遙自在;後來大眼巨島和仙界的秘密相繼破解,又知飛仙原來是個笑話,破劫而去,看上去是衝破了一層天,可實際上,不管去了大眼還是到了仙界,其實都是『原地踏步』;可現在,梁辛卻知道有仙魔創世,而後離去。

    事情果然像賈添所言,自己只是荷葉上的蛤蟆,看得到另一片荷葉,卻不知池塘外的景色……在惡魔世界,梁磨刀探到了一重真相,平添了幾份迷惑,也多出了些許敬畏。

    不過,這些太古、神魔的事情,都和自己沒太多關係,轉過天來梁辛就不把它太當回事了,帶著羅剎凸從一樓上到二樓,開始眼巴巴地當著『老家』來人。而西坑隱也真沒讓他失望,再兩天後,極遠處蒼穹震顫,空氣如水紋播散,跟著在風雷滾滾中,『坤蝶』現身

    小魔頭霍然大喜,就在天舟落地的同時,他已經一步跨到近前……第一個從坤蝶中跳出來的是琅琊,妖女笑嘻嘻地,卻還輕輕咬著嘴唇,這麼古怪的表情,在她做來卻只顯得精靈俏皮。

    琅琊的眸子輕靈,望著梁辛問道:「小魔頭,想過我沒?」

    梁辛實話實說:「想過」初到『二樓』時,梁辛以為回去的希望渺茫,不知把中土的所有親人朋友想過了多少遍,就連銅頭都不例外,何況面前這個漂亮妖女。

    琅琊忽然收斂了笑容,對著梁辛點點頭:「我也想你了。」說完,目光一轉,不再看梁辛,開始打量起這座新奇世界。

    「梁娃兒,想老子了沒?」妖女之後,血河屠子大步躍出,塗滿白堊的臉上滿滿都是笑意,顯得他那張血紅大嘴更驚人了。

    「想了」梁辛笑答,正想說什麼,長春天又跨了出來:「哎呀媽呀,梁磨刀,我老想你了」

    梁辛哈哈大笑,揮手道:「有完沒問,誰也不許想了……」

    再後面躍出來的那個,果然沒提『想你想我』這碼子事,而是手持玲瓏修羅,獰眉瞪眼地叱喝:「聽夜叉龜兒說,此間遍地吃人惡魔,在哪裡,帶我去」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尋路出發,去惡鬼世界大開殺戒。

    跟在瓊環身後的是離人秦孑,大祭酒伸手抓著了苗女的手腕,笑道:「別人都能去,唯獨你不行,你一戴上面具,這裡的惡鬼就都把你當成了親戚朋友,好酒好肉一端上來,你就不好意思跟人家動手了。」

    秦孑之後,大小活佛、丑娃娃弦子、東籬先生、木老虎、歡喜、小吊、屠蘇...當然也少不了大群的日饞妖人,梁辛在仙界的『狐朋狗友』一個不落,全都來了

    就連一向樂觀積極的梁磨刀,都曾一度以為和大家再不會有相見之日,此刻重逢於惡魔世界,真正的『恍如隔世』心裡那份歡喜,也實在無法言喻了。

    來接梁辛的,絕大多數都是邪道妖人,不成體統不講規矩,聚在一起大笑大鬧,惹出的動靜就連一樓的妖魔鬼怪都被他們驚動了,不少大小惡鬼都上來查探。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個個嚇得魂飛魄散,一個梁辛就已經攪得天下大亂,現在他又招來了千多個同伴…這是要佔領世界?

    說笑半晌,梁辛才知道師兄等人並不在仙界,詫異同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幸虧西坑隱成了朋友,否則要是真打起來,後果實在不堪想像。

    親友相見過後,梁辛又拉過西坑隱,把深淵下面的事情仔仔細細地交代了一遍,夜叉的神情,比著羅剎凸初聞真相時的樣子也強不到哪去。

    西坑已經名存實亡,仙界更是個笑話,新世界、新境界又變得虛無飄渺了,梁辛本來還擔心西坑隱會就此發狂,不過對方很快就平靜下來,它還要再去深淵中探索,尋找蛛絲馬跡、魔羅線索,用夜叉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就算要發狂,也等我從西坑裡上來再說吧』。

    梁辛伸手拍了拍西坑隱的肩膀:「真正飛仙,應該確有其事,否則創世魔羅從何而來?不過…你我一時還找不到罷了。」

    西坑隱瞪他:「你這是…安慰我呢?」

    梁辛樂了,晃動指訣,將得自蓮花境的蒲團和銅鏡自須彌樟中取了出來:「這兩樣東西,都是創世魔羅留下來的,還是由你保管吧,我這便回去了…此間凡人,還要請你照應下。」

    西坑隱點頭應承下來,笑道:「放心,我絕望、發狂之前,這裡都不會再有惡鬼食人之事。不過凡人肚裡生的,也不是菩薩心腸,沒有了惡鬼壓力,他們說不定又會窩裡反,真有那樣的事,我不會管。」

    梁辛沒再多說什麼,對著西坑隱躬身行禮、示謝。

    不管小魔頭平時和大家如何相處,畢竟他還有一個『日饞宗主』的身份,他一動妖人盡動,包括琅琊在內,所有人都隨著梁辛一起,向夜叉行禮。

    西坑隱並不去阻攔、也沒矯情什麼,這一禮,它當受,也受得起

    告別之後,所有中土人士登上天舟,主人如果不在,大好家奴在惡鬼世界一天也混不下去,當然要隨著梁辛一起離開。

    羅剎凸乖巧得很,明白眼前這伙子人,雖然修為大都不如自己,但是在梁辛心裡,他們的身份要更尊貴的多,是以始終把諂笑掛在臉上,不管衝著誰,即便在小和尚歡喜面前,它也縮背哈腰,不讓自己高過對方。

    東籬先生見狀,對羅剎凸笑道:「等回到中土,見到了宋紅袍,我看你怎麼辦」

    羅剎凸不知宋紅袍,但能聽東籬先生的話,它也能明白那個『宋紅袍』一定矮得很,心說大不了我趴在地上

    飛舟騰空,先返回仙界,按照丑娃娃天嬉笑的話來說,是『宗主離家已久,一定要先回仙界見一見老太君』,其實是天嬉笑不認識『路』,他沒法把天舟直接從惡鬼世界開回中土去,非得從仙界轉折不可。

    一路平安,梁辛在仙界見過母親,自然另有一番悲喜,逗留了幾日,眾人重新蹬舟,向著中土飛去

    ---------------------------------

    中土世界。

    自從四個多月前,天嬉笑駕馭仙舟去往仙界,就始終沒再回來,消息就此隔絕。日饞中真正的精銳、梁辛最最親近的那幾個親友,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人覺得梁辛還會再回來…他沒死,但再也回不了了。

    謝甲兒面無表情,老蝙蝠眼神陰鷙,其他人也都默不作聲,此刻他們正站在賈添送給老實和尚的那座青葉幻化的巨艦上,背後是無盡汪洋,前方不遠卻是一片純淨之光——混沌之海的邊緣。

    眾人都站在船頭,靜靜望著混沌之海。在他們身後,是大群的北荒巫士,身著黑袍、周身上下煞氣繚繞……

    老叔風習習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我等不得了,我去你們別去…萬一…那就再也回不來了。」

    老蝙蝠、謝甲兒等人返回中土時,『浩劫東來』基本消弭,就只差最後一兩百個神仙相,按照他們的想法,本來是要趁著潮汐成形,逆流而上直擊巨島,徹底剷滅餘孽。

    不提北荒精銳,只說老蝙蝠這一行人,人數淡薄但實力極強,謝甲兒坐鎮、北斗星陣湊齊,陣中還藏了個絕世鬼王風習習,何況他們身邊還跟著個『天道神醫』涵禪。可是誰也沒想到,他們這一趟巨島之行,竟遲遲無法啟程。

    他們找不到潮汐。

    不是潮汐沒來,恰恰相反,九星連線進入『最後關頭』,對大海的影響陡增,今年的潮汐,比著往年都要更強上許多,從初秋開始,知道現在,歷經四個月,還未曾消失。

    但是謝甲兒他們,全對海事一竅不通,想要從茫茫大海中找到一條暗流,就算他們本領通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軲轆島已毀,唯一精通海事、能夠追尋洋流的司老六雖然沒死,但早已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被賈添變成了傀儡,謝甲兒點香召喚了幾次,賈添始終不再回應。

    曲青石當初在潮汐『入海』出種下了戒備禁制,按理說循著禁制所在,就能找到潮汐,但是幾個月前,墨劍造反,小白臉的元神遭遇重創,與以前布下的法術聯繫全部被斬斷,後來他在小眼中療傷痊癒,不過丟掉的『聯繫』卻沒法再找回來…..

    這些日子裡,一群日饞的核心高手在大海裡鑽上鑽下尋找潮汐,忙得一個勁地罵娘,直到幾個時辰之前,終於找到了、確定了那一道從巨島直擊中土的洋流。

    可現在已至初冬,即便星象力量大增,今年對大海的影響也即將結束,潮汐此刻還在,但也許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貿然逆流而上,九成九會在途中失去指引,到不了敵人老巢不說,還會永遠迷失在混沌中。

    今年去不了了,有什麼事情都只能等到明年再說,眾人都沮喪的很,但心中也差不多都是這樣的想法,唯獨風習習,一想到梁辛曾在巨島被打得重傷、險些死在上面,他就怒不可遏何況,梁辛遭遇兩重天劫,一去不回,也和巨島的經歷密不可分,老叔才不管是梁辛『主動去找事』的,直接把這筆賬也算到神仙相頭上。

    少主不回來了,梁風習習能不能再回來也就無所謂了,老叔想要冒險搶渡

    見老叔神情堅決,老蝙蝠忽然嘿嘿嘿地怪笑了起來,謝甲兒也把濃眉一軒,跟著一起發笑:「其實…打神仙相,本來也沒什麼意思,倒是搶渡這件事,有趣了,也刺激了。」

    黑白無常本還以為他們是要攔住老叔,哪想到他們竟是要一起去,急得只想咬牙,心裡反覆念叨著『怎麼都這麼混』啊

    謝甲兒又轉頭望向其他人:「不想去的,現在就下……」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冷哼了一聲,雙目如炬,望向中土方向。

    老叔與他幾乎同時發覺異常,可他的反應卻古怪得很,一伸手把涵禪拉到自己身後,小聲道:「別抬頭。」

    幾個呼吸之間,遠空浮雲被風雷震碎,大群苦修弟子衝入視線,黑洞洞的眼窩,只望向涵禪一人

    梁辛剛從巨島返回中土海域時,曾和苦修爆發衝突,後來那些苦修盡喪,連他們的首領也不例外。苦修持自然也有聯絡同門的手段,首領死前,傳回去不少信息,涵禪、賈添、梁辛,都在其中。而後苦修門下集結,開始尋找那幾個與首領之死有關的人物,偏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結隊殺到。

    老蝙蝠滿臉不耐煩,正要說話,不料一陣懶懶散散的笑聲,從不遠處響起:「你們可真行,到現在居然還在海邊轉悠。」

    笑聲之中,幾個月裡都不曾露面的賈添突兀現身,背負著雙手,凝立百丈外的海水上,對著謝甲兒等人點頭示意。隨後又把目光一轉,望向苦修中的老太婆:「先前那個首領,還有跟在他身邊的人,統統都是我殺的,想報仇麼?」

    賈添早就對梁辛說過,他容不得苦修持,不是苦修對他有威脅,而是因為對方曾惹過他、衝擊過皇宮……賈添從不是個寬厚之人。這次苦修傾巢而出,剛好是個一網打盡的好機會,他也追蹤而至。

    苦修未說話,老蝙蝠就『哧』地冷笑一聲,昏黃色的眸子翻起,望向老太婆:「先前那些苦修,不分青紅皂白,圍攻梁磨刀,本來他們伏誅,此事也就算了,你們卻又巴巴地找上來,很好。」說完,他又望向賈添:「你幫梁辛,殺了苦修,人命帳都算在我們這裡,與你無關。」

    鬼王老叔本來也是想著,上一波打梁辛的苦修都死了,就不再去計較了,可是在聽了老蝙蝠的話之後,他的眼中再現凶戾,陰森鬼意從他的麒麟身上瀰漫開來,轉眼天寒地凍

    還是不等老太婆說什麼,涵禪又從老叔背後轉出來,雙手合十,拜過了賈添拜苦修,最後又去拜船上的同伴,結結巴巴地開口:「當時苦修是為了抓我、梁辛是為了護我……一切都因我而起,不、不用打,我隨他們去。」

    當初那場殺戮,的確是因他的『神仙相貌』而起,和尚生怕幾方再起衝突,多傷人命,他寧可自己跟著苦修走。

    謝甲兒獨手伸出,按住涵禪笑道:「和尚,有我在,這次你可做不成好人。」

    霸王又是什麼人,豈容別人在他面前把同伴從容帶走?

    謝甲兒都懶得去看空中苦修,對和尚說過話後,又望向了賈添,神情裡略顯出幾分興奮:「怎樣?現在心思整齊了沒有?打走了這群瞎子後,你我一戰?」

    「謝甲兒,你不覺得…亂套了麼?」說著,賈添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這麼想打,乾脆也別等打過瞎子之後了,大家一起動手,各打各的,好像不錯……」他正笑著,臉上千萬碎片忽然同時顯出驚詫之意,脫口道:「小魔頭回來了?」心神震盪中,踩在海面上的鞋子、褲腳都被一道小小的浪花打濕。

    幾乎與此同時,綠色巨舟上木鈴亂響不停,從老蝙蝠到宋紅袍,紛紛取出懷裡作響的鈴鐺,剛聽了幾聲,就人人色變:驚訝、歡喜、不敢置信

    此刻天舟已經落入南疆,大群日饞妖人,把能搖響的木鈴全都搖響了,所說的都是一件事:梁辛歸來

    本來劍拔弩張、隨時都會爆發混戰的海面上,陡然安靜下來……片刻之後,轟得一聲,綠色巨舟上的所有人都騰空而起,趕赴中土南疆,賈添也破空而去。眨眼之後,海面上就只剩下大群愣愣發呆,全不明白怎麼回事的自苦修持。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8
發表於 2015-10-5 14:56: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九章神魔無種

    賈添速度遠勝他人,梁辛這邊才剛剛落地,他就已經趕到了,快得就連小魔頭都嚇了一跳:“這麼快?”

    賈添應道:“我好歹也算中土之主,你這樣的不受規則的外道邪魔越界,我立時就會查知”語氣輕鬆、還略略帶了幾分玩笑之意,不過他說的卻是實情,涅槃之後樑辛已經‘異類’,他一到中土,即便與賈添遠隔萬里,後者也能馬上查知。

    說完,賈添又掃了羅剎凸一眼:“好傢伙,還帶回來一個羅剎。”

    羅剎凸點頭哈腰,正要咧嘴諂笑,旁邊的瓊環就伸手攔住了它:“巴結他個抓子麼,龜兒不是朋友”大好家奴立刻挺直身板,綻放出自己的兇猛氣勢,對著賈添怒目而視。

    賈添不理它,又望回梁辛,雙掌合攏,居然並手對他執禮,正容道:“賈添恭迎梁先生”

    小魔頭咳了一聲,甩著手笑道:“打住打住,你還不知道,我可應酬不來這些。”

    賈添哈哈一笑,說了句‘不是應酬,你當得這一禮’,跟著把話鋒一轉,滿目興奮:“,有什麼奇遇,可到了‘池塘’之外麼?”

    幾句話的功夫,老蝙蝠等人就已經聯袂趕到,梁辛哪還顧得上理會賈添,大喜迎上。老叔、義兄、小汐、師兄、纏頭老爹……最難得的是,老實和尚還一直帶著羊角脆,小猴子三兩個縱躍,輕車熟路騎上了梁辛的脖子。

    這一行才是梁辛最最親近之人,相見之下,自然又是一番大大的熱鬧。

    而羅剎凸的臉上,卻閃過了一絲駭然。先前它和日饞妖人混得不錯,屠子、跨兩等人跟它少不了要自吹自擂一番,讓它以為中土世界的精銳盡在眼前,表面上雖然巴結著、客氣著,但羅剎心裡也稍稍有些‘瞧不起’,日饞弟子的修為雖然不錯,但受根骨所限,實力遠遠比不得它老家裡的那些惡鬼,甚至比起羅剎凸,他們大都也差了不少。

    羅剎還以為,中土世界也就是出了異種梁辛,餘眾不過如此,直到它看見風習習和謝甲兒,才真正明白,中土的頂尖人物是什麼份量

    卸甲獨臂,老叔怯懦,乍一看上去也不過是兩個普通人,但稍一體會,羅剎凸就能察覺,這兩人即便氣勢內斂,也足以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在感覺上,他們比著惡魔翹楚西坑隱威壓更甚、實力更深。

    至於賈添的氣勢,羅剎凸層次太差,根本就察覺不出來……

    包括老四曲青墨在內,大家都是梁辛的兄弟、叔伯,重逢下毫無顧忌,或環臂熊抱猛拍肩膀,唯獨小汐‘地位’不同,眸子裡盛著滿滿的興奮,卻老實巴交地等在一旁,看著梁辛和其他人把臂大笑,這個時候琅琊走到她跟前,側著下頜,對小汐道:“我已經問過梁辛,他在外面‘遊蕩’時,很想念我。我本還打算代你問一聲他有沒有想念你,結果當時一歡喜,就給忘記了。”

    小汐不生氣,反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苦乃山的銅頭、猴兒谷的天猿、青蓮島的蜥蜴……你敢不敢再去問問他,這些有他不想的麼?他想你,再正常不過呢。”

    琅琊的下頜揚得更高了些:“你說話的時候別咬牙,再把牙齒要壞了…”說著說著,她自己也咯咯地笑出了聲。

    親友重逢,悲喜交加,好一陣親熱、說笑,賈添暫時被冷落一旁,他自己倒也無所謂,也不急著追問、打擾梁辛,自己一個人圍著坤蝶前轉來轉去,時不時還會伸出手去摩挲一陣。

    坤蝶飛舟,就連當年魯執也沒法將其隨身攜帶,眾人自不怕賈添會偷了它逃走,就任由他圍住飛舟打轉,唯獨羅剎凸,知道此人‘不是朋友’之後,始終用盯小賊的眼光牢牢瞪住賈添……

    著實熱鬧了一陣後,老蝙蝠最先不耐煩了,揮手呵斥著小輩們:“鬧一會就成了,散開了,以後還有的是時間抱頭痛哭梁磨刀,說正經事,你去了哪?又遇到些什麼?”

    跟著老蝙蝠又眯著昏黃的眸子,斜忒了丑娃娃天嬉笑一眼。

    天嬉笑心裡翻了個個,知道老爹怪自己一去幾個月,中間都沒選個消息回來。天嬉笑可不敢背這個黑鍋,搶在梁辛之前,先開口告罪,把自己一到仙界就被‘按住’,而後仙界顯出惡鬼越界徵兆,他被強留下來,與一夥日饞妖人準備圍殺越界惡鬼的事情交代一遍。

    他們當時可沒想到過,飛昇來的夜叉,才一落地,身上還冒著煙就開始開口大喊‘我是梁辛朋友,他人在惡鬼界’……

    對此事,眾人一笑而過,梁辛的遭遇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小魔頭似模似樣地清了清嗓子,把自己這次‘飛昇’後所有的經歷,都原原了一遍。

    別人都不曾插口,即便長春天、琅琊這些已經聽過他經歷的人,也都聚精會神,再重新聽上一遍,就只有羅剎凸,琢磨著自己也算當事者之一,坐在主人身旁,不時搭上一句‘不錯噠噠’、‘正如此噠噠’。

    ‘故事’的前半段平淡無奇,真正玄虛的是小魔頭到達西坑以後,三探深淵,發現影魔羅、院落中那三排大缸……而聽到‘西坑’部分的時候,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包括老蝙蝠在內的絕大部分人,臉上只有震驚;謝甲兒也驚訝,但更多的卻是興奮;而賈添則雙眉緊蹙,目光閃爍不停,顯然在潛心思索著其中玄奧。

    梁辛把事情說完,又仔細想了想,把一些疏漏掉的細節補充回來,確定再無遺漏之後,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濁氣:“說完了。”

    他一閉嘴,義兄、老爹等人紛紛開口,大家議論的焦點,自然就是西坑、創世魔羅的謎團,不過說來說去,大夥的疑問和梁辛先前的納悶之處一模一樣,不外是‘魔羅哪來的’、‘魔羅去哪了’之類,全沒什麼新意,更找不出有用的見解。

    梁辛卻絲毫不覺厭煩,還一本正經地點頭著、討論著,同時開心不已。

    賈添也不理他們,就坐在角落了一個人靜靜尋思著整件事,半晌之後才再度抬頭,正看到梁辛‘煞有介事’,當即笑道:“商討個毫無頭緒,也破不開的謎題,你居然也高興成這樣?”

    梁辛哈哈一笑,搖頭道:“你不懂的”他的開心與是否破解謎題毫無關係,而是和親朋好友‘湊到了一起,扎推著商議、討論’的這個過程。

    以前他可從未想到過,大夥都在身邊,七嘴八舌,竟也是件快樂事。

    說完,梁辛又把話題轉回到‘謎題’上,問賈添:“怎樣,你有什麼想法?”

    賈添點頭:“倒還真有幾個想法,不過題目太大,我也不知自己想得究竟靠不靠譜。”

    梁辛早就想過,有關‘魔羅創世’之事,自己認識的、唯一一個有可能會有見地的人,就只會是賈添,現在聽對方這麼說,小魔頭精神也為之一振:“說來聽聽”

    “先說魔羅面前的銅鏡。”賈添也不鋪墊什麼,直接開口:“你們照鏡子的時候,會有什麼想法?”

    一群妖人面面相覷,都有點不知怎麼回答,唯獨血河屠子,發出了‘幽幽一嘆’,夢囈似的說了句:“太好看了,人中龍鳳。”

    就算在場眾人大都道心深重,也不禁哄的一聲大笑出來,跨兩、瓊環更是率領著一群纏頭舊部怪聲喝彩。屠子存心搗亂,聽到喝彩不僅不以為恥,還笑嘻嘻地來回點頭示意。

    賈添也跟著呵呵大笑:“創世魔羅的臉上可沒涂白堊,他在蒲團面前擺放一面鏡子,多半也不是因為自己有多漂亮。”之後,他又笑了一陣,再開口時,只有莫名其妙的三個字:“我是誰?”

    “在照鏡子的時候,有人對著鏡子問過:我是誰麼?”賈添收聲,目光環視眾人。

    梁辛還糊塗著,但老蝙蝠、長春天這些見識高深者已經若有所悟,沉吟片刻後,就有人問道:“你的意思…那面鏡子,是他悟道用的?”

    見賈添點頭,梁辛忍不住追問了句:“我是誰,和悟道有什麼關係?”

    不料賈添卻‘咦’了一聲,彷彿這個問題誰都可以問,唯獨梁辛不該問似的,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他:“你就從未想過‘我是誰’麼?”

    梁辛還沒來得及搖頭否認,賈添又補充了句:“或許不是‘我是誰’,而是、而是…就這麼說吧,你的功法精進奇快,不算你在小眼裡的修煉的話,短短幾年功夫,你就從一個山中小子變成禁忌之‘魔’,你經歷過數不清的突破,而突破之後,就沒有一次迷惑過麼?突破前苦求不到的珍寶,在突破之後一下子變得唾手可得,力量猛地提升了,方向卻不見了…..”

    不等說完,梁辛就明白賈添的意思了,這樣的疑惑他的確有過,印象最深的是自己第一次從大海歸來,那一次,他突破了‘天下人間’的第二階段,煉真元入體;完美統御了真力大增的七蠱星魂;還找到半條紅船、得到巨大的陰沉木耳戰力一舉突破玄機境,跨入六步中階的實力。

    而上岸之後,得高健告知,自己已經成了‘朝廷欽犯’,可他卻全不懼怕,由此引出了那份‘迷惑’,突然變得強大,顛覆了以往對力量的認知,也顛覆普通律法、人間規則對他的限制……

    真正惹出‘思考’、讓他幾乎迷失的‘迷惑’,就只有那一次。

    再之後樑辛又先後有過幾次重大進境,但每一次都在生死須臾、刻不容緩之間,甫一突破就投入到苦鬥中,同時隨著‘浩劫東來’、‘魯執搬山’這些重大題目顯現,他的突破也顯得微不足道了,是以,進步雖比著第一次大海歸來要更大,卻反倒沒了那份迷惘。

    至於最後一次‘涅槃’,在應劫前他就已經得到了賈添的點化,心思晴朗,自然也不會迷失方向。

    梁辛三言兩語,把自己有過的那次‘迷惘’講了下,賈添點頭笑道:“這就是了,其實和‘我是誰’,完全是一樣的道理。”

    見梁辛會意,賈添也沒再詳加解釋,就此把話題兜轉回來:“總之,那面鏡子是他悟道用的,天天照著、自問著,不料卻造出了一個‘影魔羅’來,這只是細枝末節,不過,這面鏡子倒暗示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個創世魔羅為什麼會迷惑?為什麼要靠著一面鏡子來悟道?”

    賈添一貫囉嗦,車軲轆話轉來轉去,可在場的眾多修士,卻沒人嫌他嘴巴瑣碎,恰恰相反,人人都精神了許多

    魔羅也有迷惑,便說明他曾經歷了一次重大突破,以至力量突飛猛漲……既然是突破,那之前就必有修行,這頭魔羅不是天生的神魔,他也是靠著修煉、精進,才‘走’到‘創世’這個層次的。

    即便不知道他是如何修煉的,但他至少能證明,神魔無種,精修有路

    對早已對修行死心、只當飛昇是個笑話的日饞妖人而言,魔羅留下的一面鏡子,一下子又照出了一條仙光大道雖然還不知道這條路在哪裡,但也足以讓眾人大大地興奮一場了。

    賈添說明白了‘鏡子’,聲音不停,又繼續對梁辛道:“第二件事…你說那個西坑隱,到現在一共經歷了四十七世?”

    梁辛點頭。

    賈添再度追問:“在他第一世時,混沌初開、萬象不正?”

    梁辛還是點頭,羊角脆這次總算跟上了主人的‘調子’,一起鄭重點頭。

    賈添這才說道:“這樣算起來,惡鬼世界還‘年輕’的很呢。四十七世,就算夜叉每一世都活滿一萬歲、每一次輪迴再耽擱上一萬年,到現在也不過百萬年的時間。”

    說著,賈添伸手拍了拍地面:“咱們的中土世界,比著它可要‘年長’得多了。”猴兒谷大眼是魯執造出來的,但它主掌了中土靈氣,成了真正的‘定盤星’,由此與之同命共生賈添也能夠‘知天命’,雖然他不知道中土究竟成形了多久,但可以肯定,中土比惡魔世界要久遠許多。

    梁辛呵呵笑道:“這個說法倒是有趣,不過…還隱藏著什麼深意麼?”

    賈添搖頭而笑:“深意沒有,明擺著的道理倒是有一個。”

    惡魔世界‘年輕’,再加上個意外而生的‘影魔羅’,那座連通創世源頭化境的西坑才得以保留到現在;中土世界沒有‘西坑’,卻不能說明從沒有過‘西坑’,也許早在千萬年前,中土的西坑已經枯萎了。

    西蠻南荒草原或者中土內陸,說不定某處深淵裡,曾經也有過一個化外境,境中有個創世神魔照鏡子……

    老蝙蝠呼出一口悶氣:“你是說,中土世界也是由神魔所創?”

    “我沒這樣說,不過…這種可能到是不算小。主要是惡魔世界還太年輕,不僅比中土小,說不定它就是十個世界中最年幼的,所以魯執穿梭諸多世界,始終也沒能發現別的‘西坑’。”

    說過了第二件事,賈添正想在接著說下去,忽然又嘆了口氣:“陰魂不散啊,本來挺開心,打算饒你們一命的。”說著,舉目向著東南方向望去。

    自苦修持又跟了上來…千多人的陣勢,他們的修為本就精湛,又各以神通護身,蕩漾起的威壓著實不算小,壓得南疆深處萬木低頭。

    為首那個老太婆,黑洞洞的眼眶中早就沒有眸子,但卻彷彿還有目光似的,在賈添和老實和尚兩人之間,來回轉圜,根本不去‘看’其他人。

    梁辛伸臂,虛攔了一下賈添:“這些人,我可不容你毀去。”

    賈添不置可否,只是冷曬一下。梁辛則抬頭望向半空:“散去吧,打起來沒好處。”苦修持不聽道理,也不講道理,行事較真、執著,梁辛已經知道和他們廢再多的話也沒用,就只開口‘勸’他們離開。

    而老太婆首領卻明顯吃了一驚她雙目已盲,但一身修為直追‘嫦娥’,一草一木都逃不過她的靈識,有沒有眼睛都一樣,可之前她根本沒能察覺梁辛的存在,若非小魔頭開口說話,她完全不知場中竟還有一個‘大仇’

    梁辛笑了笑:“散去吧。”他也不再收斂氣勢,在老太婆的靈識中‘緩緩’現身。

    而先前被苦修氣勢壓得低頭的草木,也隨著梁辛現身,又變得筆挺起來,小魔頭一個人,於不著痕跡中,輕輕抹掉了所有苦修蕩起的威壓

    就在此刻,謝甲兒揚手探出兩指,遙遙對著空中一剪,老太婆手中的苦修仗在‘啪’的一聲脆響中爆碎成齏粉……老太婆的神情再變,憑著她的修為,又哪能不明白,獨臂大漢的雙指,剪得是空間

    賈添則呵呵笑道:“看你們發威,我也忍不住想賣弄……放心,不傷人,嚇唬人。”笑聲之後,他輕喝:“搬”

    一字輕喝,而後只聽咕咚一聲,一直沒把賈添當回事的羅剎凸,一屁股摔坐在地,目瞪口呆,喉嚨裡咔咔作響,傻愣愣地望著天空……沒有天空了。

    烈日、浮雲都消失不見,換而萬頃汪洋。賈添搬來了‘一座’大海,懸空。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59
發表於 2015-10-5 14:57: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零章撿雞蛋的

    大海懸空,並無一滴水漏下來,憑著眾人的目力,甚至能看到,還有些古怪大魚在海中穿梭、游弋……

    老太婆一言不發,帶著門下弟子轉身就走。

    苦修為人執著,不在乎生死,但也不是明知必死還要衝鋒的莽人,雙方實力差距實在太大,這一仗對苦修而言根本沒法打。

    對方撤走,賈添動了個手訣,半空汪洋轉眼消失。

    如此磅礴的一項法術,要是放在以前看到,梁辛多半也會傻眼,但現在卻只有興奮,笑道:「你好像…又精進了?」

    賈添搖頭而笑:「算不得什麼,不說我了。倒是你,涅槃後又得洗煉,實力也更有精進吧?」

    梁辛實話實說:「精進的是身體、力量,但境界沒變。」

    「什麼境界?」賈添明知故問。

    梁辛懶得和他矯情,直接道:「棋盤之內,規矩之外,隨心所欲的卒子。」

    賈添呵呵地笑了起來:「好傢伙,這幾個詞可都是我說的,你記得倒清楚……」說到這裡,他突兀收斂笑容:「不過,我說錯了,什麼『這之內那之外』的鬼話,你還是趕緊忘了吧。」梁辛大是意外,不明白賈添怎麼又冒出這麼一句,自己在涅槃後的實力,惡魔世界有目共睹,說『隨心所欲』或許稍顯誇張,但也確實當得『橫行無忌』四字,自己已經明明白白跳到了規矩之外。

    賈添卻不急著解釋什麼,轉頭望向了天嬉笑:「你到仙界後,那裡便出現了火雲燒天、惡鬼越界的徵兆,對麼?」

    天嬉笑也不知哪來的快活心思,沒去回答,而是伸手一指羊角脆,小猴子見狀,立刻對著賈添鄭重點頭。

    賈添也笑了,又對梁辛道:「咱們算算時間吧你在惡鬼世界從二樓打到一樓,直到西坑隱飛昇,用這個過程,去和天嬉笑趕到仙界的時間,卻印證一下。」

    梁辛開始還滿臉納悶,但是在仔細算計了一陣之後,彷彿突然想通了什麼,旋即臉色驟變

    四個多月前,天嬉笑抵達仙界、發現惡鬼越界的徵兆。那個時候,正奉梁辛到達惡魔世界後的第一個朔月之夜,梁辛為了保護四十幾個小番子,與沖上二樓的魔物大打出手。

    而後樑辛又在『二樓』逗留了大半月,跟著去往『一樓』,連番大鬧,前後用去兩個月多些的功夫,這才尋到了西坑隱。

    可是莫忘記,梁辛與西坑隱初見時,夜叉身背枷鎖,直言飛昇還需兩年功夫,但梁辛『發壞』,打碎了它的枷鎖,這一來,西坑隱就只能再堅持一個來月,就會飛昇了……

    從仙界顯出火雲燒天的徵兆,到夜叉飛昇而至,正好是四個月的時間;

    從朔月之夜,到西坑邊緣夜叉渡劫,也是四個月的時間……但是這其中有個變數:西坑隱本來還要兩年多才會渡劫,但它的枷鎖被梁辛打破了

    仙界火雲燒天,這個徵兆是冥冥天意,但已經成為『天道漏洞』的梁辛,反而又成全了這道『天意』。

    -----------------

    如果梁辛沒去打碎夜叉的金枷,那仙界的預兆就是錯的;可梁辛親手毀掉枷鎖,讓西坑隱提前飛昇,正合中仙界出現的預兆。

    而另一重關鍵在於:仙界的火雲徵兆,發生在梁辛遇到西坑隱之前。

    仔細計較起來…….『天道漏洞』梁磨刀,一時興起打碎夜叉金枷這件事,早就落進了天道的『算計』

    事情玄虛,解釋拗口,但道理卻異常簡單:所有人都以為梁辛已經跳出了『天道』,不料,他仍在天道的算計的之中。

    其實這個發現,對梁辛的戰力、境界都毫無影響,他仍是那個橫行無忌的卒子,但梁辛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說不出來的不甘心,皺眉追問賈添:「禁忌之道、涅槃劫數……你先前說過,只有悖逆了所有天道,再不受規則制裁,才會惹來這道劫數。我能惹來這道劫,不是就已經證明,我跳出天道了麼?」

    千萬個碎片,片片拼湊,最終拼成了一個苦笑:「或許…或許真有第二重天道吧,你跳出第一層大網,可外面還有第二層網。」

    天道究竟有幾重,誰也不知道,包括賈添、魯執這些真正強者在內,中土所有人都在第一層『網』中掙扎,理所當然也就認為只有一重天道,可也只有掙脫了第一重,才有希望發現那『第二重』。

    但至少,梁辛的經歷證明了,『天道』之上,還有『天道』

    賈添嘆了一口氣:「這件事,莫在追究了,至少現在還說不出什麼真意,瞎子摸象罷了。」

    這個時候,一陣又輕又低、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能清晰聽到的聲音,從角落中響起,琅琊『耳語』小汐:「這個梁辛貪心得緊呢,明明已經是十界第一人了,卻還要矯情自己到底是不是『天道中人』…你說,他這麼不知足,將來會不會覺得一個老婆太少了?」

    小汐愕然:「這都哪跟哪?」

    老蝙蝠對這小汐吆喝:「丫頭,要不要結星陣?咱們北鬥一心,一起幫你對付妖女。」

    琅琊滿臉委屈:「小汐要打我,她一個人就足夠了,我又哪敢還手…也不敢跑」

    老蝙蝠哈哈大笑,揮了揮手,不再理會琅琊,眸子一轉望向賈添:「以前知道你修為凶狠,知道你心機深沉,卻沒想過,你的見識也如此了得,梁辛經歷的那些,我們除了驚駭,也還是驚駭,全沒什麼想法,你卻能把幾條細節都說的頭頭是道,我服了」

    賈添笑著應道:「這就服氣了?這才剛哪到哪,真正要緊的,我還沒說嘞」

    老蝙蝠饒有興起,三字斷喝:「繼續講」

    「創世魔羅身上,繫著三處重大疑惑:他從哪來?他為何要創世?創世後又去了哪……先說第一個,他從哪來,其實全不打緊,他從哪來的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也是修煉而成的。再說第二件事:魔羅為何要創世?好端端地,他閒得難受麼,創造一個世界來消遣麼?」賈添嘆了口氣,語氣感慨:「那可不是什麼簡單事情,而是創造一座世界啊開拓虛空、分割陰陽、協調五行…這些還都是小事,要想創造出一個平衡世界,遠不止打造出一雙天地那麼簡單,最最要緊的、也最最麻煩的是,是規劃出這座世界的重重規則、無盡天道。」

    梁辛也面露恍悟西坑毀滅之後,羅剎凸曾說過一句『原來是魔羅創出了惡魔世界,難怪這裡的天道偏向惡鬼』,當時梁辛若有所悟,但始終沒能抓住重點,直到此刻聽賈添提起,他才猛地領悟過來:魔羅不止是開拓著一片天地,他還制定了世界的規則。

    而賈添還在自顧自地感慨著:「我知天命,由此得窺天道玄機,我比你們都明白,天道二字說著簡單,可實際它何其複雜,重重道道、千頭萬緒……這樣算來,那個人的腦筋、心思,還要比我強上千萬倍?」

    梁辛咳了一聲,忍不住催促道:「這裡沒你什麼事,趕緊說回正題,別總說你自己了。」

    不料賈添卻搖了搖頭,笑著應道:「好,說回正題,不過…要說正題,還是得先說我」跟著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與大眼同命共生,勉強算得上半座中土,因為有了這個『出身』,我不僅能知曉天命,同時也能探到萬物生機…你們體會不到,可我卻能明白感受,這世界上的萬生萬物,在生死循環,榮枯輪迴之中,每一時每一刻都會釋放出、釋放出一份特殊的力量…姑且喚它做應該是『生命本源之力』吧」

    「中土世界陰陽制衡,五行生剋,支撐起了天地,也支撐起了無數生靈的生老循環,草也好、龍也罷,都是從無到有、從生到死,但只要是活著,它們就會釋放生命之力;等它們死了,又會有新的草、新的龍誕生。生命循環往復,力量也滾滾不休」

    「以前我以為,這些生命源力會游散而去,最終散入虛空,消失不見,可現在卻有了個新想法,不一定對,但一定能說得通……這些力量,都被創造世界的那個『仙魔』抽走了。」

    「這個過程…就好像散養山雞,圈一片林子,建幾排雞舍,再把大群山雞放進去,剩下來幾乎不用再做什麼,山雞白天就會去林子裡找食,天黑自己就會回到雞舍,主人只要每天在林子裡轉一圈,去把雞蛋撿回來就是了……世界就是圈起的林子、雞舍,此間生靈就是那些山雞,至於生靈於生老過程中不停釋放出的生命原力,自然也就是那些雞蛋了。能明白麼?」賈添又望向了梁辛。

    「明白,那些創世仙魔,其實就是撿雞蛋的。」梁辛說笑了一句,馬上又轉會了正題:「反正你的意思,仙魔創世,是為了從世間獲取力量。」

    「不錯。」賈添點頭:「這就是第二個疑惑之處,魔羅為什麼要創世?他創世,是為了攫取所創世間裡、萬生萬靈於生長時散出的生命原力。」

    說到這裡,賈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先是皺眉不語,而片刻之後猛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大笑著,一邊伸手指向謝甲兒,彷彿霸王臉上長出來一朵山茄子似的。

    謝甲兒被他笑蒙了,納悶地瞪著賈添:「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說話時,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臉,跟著又問就坐在自己身邊的梁辛:「他到底笑個啥?」

    謝甲兒不過是隨口一問,全沒想到梁辛居然瞭解了賈添的意思,苦笑著問他:「師兄真要聽?」

    在場之人不乏多智之人,但誰都不明白賈添到底為何大笑,唯獨小魔頭『領悟』了…梁辛自少年時被兩位義兄鍛鍊,心思上本就頗有可取之處,在涅槃後心智變得更加通透,不是說他比著以前更聰明,而是應變更快、心思更加敏銳,所以他比著同伴想得要更快一步:「按照賈添『神魔創世是為攫力』的說法,有一件事情倒是能夠解釋了:仙界。我說的是魯執誅仙的那個聾啞世界。為啥領悟了天道的人,在渡劫後會被丟去那裡?」

    對普通修士而言,天道是一條分水嶺,領悟之後,修士本人也會變成『天道的一部分』,無論是飛昇到仙界的惡鬼還是被『扔』到巨島去的神仙相,他們都能掌握、發動一重天道,就是因為這個道理。

    天道即規則,世間萬物都歸天道統御,重重規則彼此輔助的同時,也彼此制約,算得上是『恰到好處』,天道平衡了,世間才能太平。

    修士悟道,他們以為領悟的『整座天道』,可實際上每個修士參悟出來的,都只是重重規則中的一條。當他們悟道時,自己也就變成了所領悟的那重規則的一部分,這一來,有一個修士悟道,便等若有一條規則變得更強大了些……維護世間元轉的天道,今天這條強大了一點,明年那條有強大了幾分,久而久之,規則間的平衡遲早會被破壞。

    對世界而言,悟道之人,又哪是什麼神仙,乾乾脆脆就是『害蟲』。

    而修士們在悟道之後,心境大幅提高,對身體和原力的控制再上層樓,到了這種層次,不會有精氣外洩,也不可能在散出生命原力,對創世只為攫力的仙魔而言,『他們』根本就沒用了。

    既『危害』世界,又『不肯』給『主人』送力,這樣的廢物,當然不能再留在世上。

    梁辛口才其實還可以,可一遇到『講道理』這種事就不成了,翻來覆去說了半晌,才大概把事情說明白。賈添接下話題,繼續對謝甲兒說:「說穿了,悟道的修士就是些垃圾,那座聾啞仙界乾脆就是個垃圾桶你千辛萬苦地破碎虛空、砸碎壁壘,其實一直是在玩命向垃圾桶裡鑽…不止你,還有當年的齊、楚、魯三兄弟,嘿,這麼好笑的事情,我又哪能不笑。」

    謝甲兒撇嘴,沒啥可說的……

    賈添也笑夠了,揮了揮手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魔羅是修煉而成、創世是為了獲取大力,前兩處疑竇說完了,就還剩下第三件事:他去了哪裡?」說到這裡,他把雙手一攤:「那頭魔羅的手段、力量何其了得,天下無敵,享無盡壽數…可他還要創世、去追求更多的力量做什麼?而最重要的…那個魔羅不見了,他走了他去哪了我不知道但是我敢大著膽子去猜一猜:仙庭」

    而後賈添聲音不停:「把咱們說過的所有的事情,串起來看一看吧」

    「有一頭魔羅,日夜精修窮盡無數歲月,終於得以真正突破,獲得浩蕩神力,進入一個你我都不瞭解的高深境界,可他仍未成道,未能抵達仙庭,被困於虛空之內。」

    「他苦思、領悟,終於發現通往真正仙庭的辦法,但是他的力量不夠,或許是壁壘,或許是應劫,反正他明白,憑著他當時的修為,還不足以踏入仙班,他需要更多力量。」

    「由此,他凝造化境,於繼續領悟的同時,開始試著創造一座世界,以求得到力量支持……惡魔世界成形,魔羅獲取巨力,如願以償破界而去。」

    「完了。」仙界的天兆證明,在梁辛突破的天道之上,還有更深天道;對魔羅來歷、去向的推測,也得出了個『天外有天』的結論,話說到這個份上,對眾人而言已經足夠明白了。

    賈添笑了起來,笑得很不好看…這番推斷,就好像一群小兔在議論麒麟大獸的出身、歸宿,這個過程讓賈添第一次發覺自己很『渺小』。

    遠古時,有魔羅,精修得道,進入虛空;創世攫力,破空而去。

    魔羅進入了更高境界,早已消失不見,但留下來的線索,卻讓所有中土精銳都恍然發覺:頭頂上的天,比著以前高遠了不知多少倍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成人卡漫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60
發表於 2015-10-5 14:57: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一章 我活就好

    琅琊起身,對著賈添道:“晚輩還有一事不解,望前輩賜教。”說著,盈盈斂衽,小妖女對比她更強之人,從來都恭敬客氣。

    待賈添點頭後,琅琊才繼續說道:“即便把‘垃圾桶’也算上,一共也只有十個世界,這樣算來,仙庭裡一共才十個神仙麼?這…好像少了些吧。”

    “你會下棋麼?”賈添又來這一套。

    琅琊一本正經地應道:“會一些,不知前輩指的是哪一種,象棋、圍棋、彈棋、宮棋、六博,還有牧民的草上飛、鄉間的田頭樂……”

    “夠了夠了,你會得還真不少。”賈添呵呵笑道:“你就把一個世界當做是一盤棋,把那些悟道修士看成是‘棄子’,他們沒用了,就被從棋盤拿下,扔進廢子簍。”

    琅琊點頭,示意明白。

    “比方:虛空有一百盤棋,卻只有十個廢子簍,而且每個廢子簍收納的棄子只能是一種…”賈添繼續道:“象棋的棄子,被扔進象棋的廢子簍;圍棋的棄子,被扔進圍棋,彼此並不混雜。能明白嗎?”

    琅琊笑得很甜,心念叨著‘明白才怪’

    “這麼說吧,仙界是象棋的廢子簍,中土、惡鬼界等九個世界,都是一盤象棋,所以‘棄子’都被扔到了仙界;也許另外還有千百個世界,但它們是圍棋、是六博,甚至是馬吊、牌九,那它們生出的‘棄子’,就會被扔到另外的廢子簍……說穿了,體系不同罷了仙界接連的九座世界,都是陰陽對應、五行生剋,由兩儀化四象、轉八卦、化萬物而成,不管這些世界是由哪一類靈長統治,世界的原理、規則幾乎都是一樣的;可其他的那些世界,或許是另外一套規則,咱們無法想像,但想不到不代表就沒有。’賈添越說越精神,但很快也就回過神來,又搖頭笑道:“都是我猜的,不做准,更不用當真的。就算你覺得天上只有十個真正神仙,也無所謂的。”

    琅琊展顏而笑:“受益匪淺,多謝前輩。”

    賈添擺了擺手,笑道:“事情越說越遠,也越說越大,再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到此為止吧,總之梁老三這一趟鬼界之行,讓你們明白了天外有天,也就足夠了”

    梁辛聳了聳肩膀:“不止是我們吧?你還不是一樣明白了,中土世界都是仙魔為攫力造出來的,你這個‘我即大眼、我即中土’也不見得多風光。”

    “風光不風光的,我不當回事,天外有天於我也毫無干係,反正我的天就是中土的天,守好自己的園子,外面再有什麼我懶得管。”賈添應了一句,跟著又略作停頓,之後又道:“還有,你說中土世界是仙魔為攫力而造……”

    梁辛皺眉:“怎了?”

    “你忘記還另外一種可能了…沒準,中土就是個缸呢?”

    沒人知道,中土到底是不是個缸

    -------------

    賈添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不再去提魔羅、創世、真正仙庭那些事情,而是問梁辛:“回到土,後面有什麼打算?”

    梁辛想了想,應道:“先去一趟巨島,見見剩下的神仙相,有的談最好,沒得談乾脆清剿乾淨。”潮汐即將消散,別人都不敢進入混沌之海,但梁辛有逾距一步,同時又不在規則之內,混沌之海是否還能攔得住他都不好說,何況實在不行還能召喚蟠螭相助,他想去巨島再簡單不過。

    日饞、北荒眾人都興奮起來,不用問,小魔頭去巨島他們都會隨行,必勝一仗誰都喜歡打。

    跟著梁辛又繼續道:“等神仙相的事情徹底解決,我還想和你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想個辦法,把你麾下的傀儡大軍都喚醒過來。浩劫東來不再,那些草木兵對你也沒什麼用處了不是。”

    賈添挑了下眉毛,略顯詫異:“你有辦法讓它們恢復清醒?難不成,你給中土所有人都種了天梯木?”

    梁辛笑道:“是就好了,我也想呢。反正都等我從巨島回來後再說吧。”

    賈添點了點頭,沒再追問細節:“成,等你回來,記得點香找我。”說著,彷彿有些感慨,又喃喃地嘆了句:“想不到,你還真能回來,嘿,真回來了”

    嘟囔過後,賈添轉目望向謝甲兒:“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打一場麼?就現在吧,趁著大夥心情都不錯。”

    謝甲兒眼睛一亮,賈添又趕忙擺手笑道:“提前說好,打歸打,但需留些分寸,差不多就好了,別傷人,更不能鬧出人命來。你要死了,梁老三非得活啃我了不可;我要死了,中土可也就完了。”

    霸王哈哈一笑:“曉得了,有的打就行”

    兩個頂尖人物準備動手,眾人立刻退散開去,騰出戰場,梁辛知道師兄的脾氣,也沒去阻攔,笑呵呵地退開了。

    謝甲兒深吸、長呼,卻並未急著攻向對方,而是認真說道:“我的手段,撕裂的是空間,空間一破,其所承之物也會隨之散碎,你要多加小心。”說著,雙指輕輕一剪,啵地一聲輕響傳來,一片正從賈添身邊飄落的枯葉爆碎開來,化作一團塵埃。

    說完,謝甲兒又道:“我的身法,能夠搬移小空間。”說話時,他隨隨便便向前踏出一步,旋即整個人陡然消失不見

    就在他消失的同時,謝甲兒又從距先前所處十丈外的地方突兀現身,聲音不停:“這重身法動起來,我無處不在,但也不在任何地方,你也要小心。”

    賈添早就知道霸王的本領,目光裡並沒有太多意外,但卻足夠凝重,認真點頭:“先領教你的剪斷乾坤之術。”說完,右臂揚起、平伸,跟著又笑道:“別直接剪我,萬一真把我給剪斷了,那可大大地不妙,剪這條胳膊就好…請出全力。”

    謝甲兒再不廢話,獨臂一探,五指急促顫抖,天上人間全力而起,攻向賈添探出的胳膊。

    ……

    戰場寂靜,在其他人眼,根本什麼都沒生,也只有梁辛能看懂,一瞬之間謝甲兒足足動了數十道猛攻,賈添揚起的那一隻手臂,從指甲、指節、掌、肘、直到肩膀,每一處所在空間盡數綻裂。

    手臂還在,甚至連衣衫都絲毫無損,謝甲兒的一輪猛攻,即便是一座大山,也會化作齏粉,賈添卻只當清風拂袖,毫無傷

    “找一個紙盒子,盒子裡放上一隻螞蚱,娃娃一腳踩碎盒子,盒裡的螞蚱也變成了肉泥……可是,如果盒子裡放的不是螞蚱,而是一塊鐵疙瘩呢?小心硌了腳。”賈添收回了胳膊,笑了:“不是空間破裂之術不夠神奇,只是娃娃的力氣還不夠罷了。”

    以前,梁辛曾對賈添施展過‘來不及’,結果引來了幾乎整座土的反噬;而謝甲兒的魔功,也脫變自將岸的‘天下人間’,去攻擊賈添,效果也與梁辛那次相似,除非霸王能以‘天上人間’割碎整座中土世界,否則他就傷不到賈添。

    賈添垂下胳膊,在地上抹了抹,抹了一手泥土,對謝甲兒笑道:“再請教大魔君的身法。”話音落處,兩個人同時低叱一聲,密林之陡然出現了千百條人影

    所有人影,皆為霸王所化。空間層層撕碎,謝甲兒的身影‘閃爍不停’,當真無處不在、又不在任何處,可無論他從何處躍出,賈添總能提前一瞬,舉著烏黑的手掌,微笑相迎……

    謝甲兒‘瘋逃’不停,賈添卻好整以暇,不久之後,他的聲音又懶散響起:“空間挪移,幻化身法,實實在在當得‘神技’二字,可你莫忘了,你現在是在土和我比拚。我即中土,在這裡比試,就好像你到我家裡來和我捉迷藏…此間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是我的耳目、我的眼線,你又哪能逃得過我……哈,逮到了你了”

    笑聲響起時,賈添身形一轉,塗滿泥污的手掌,已經穩穩按在剛從空間裂隙躍出的謝甲兒身上。

    在不遠處觀戰的梁辛也提起全副精神,以防賈添會突兀傷人,這個人是瘋的,誰都不知道他下一刻會做什麼…...

    梁磨刀全神以待,雖然賈添的手已經按住謝甲兒的胸口,但梁辛也有一半把握,一旦對方力,他還是能趕上去救下師兄。

    賈添不曾力,謝甲兒毫無傷,只是胸口上多出了個髒兮兮的手印……兩場比試,卸甲完敗,但謝甲兒卻全無沮喪之意,反而眉飛色舞,笑得心滿意足:“服了輸的一點也不冤枉”

    賈添顯得挺客氣,也笑道:“剛剛就說了,你會輸是因為你人在中土,要換到其他地方去比……”

    不等他說完,謝甲兒就打斷道:“輸了就是輸了,你是中土之主,我自然就要和你在中土比,要真換個地方,我也就沒興趣和你打了。”

    賈添微微一愣,隨即搖頭大笑:“我聽梁辛說過你為人豪邁,以前還不覺得什麼,打過才知道,你這人有趣得很”一邊大笑,伸手一拍謝甲兒肩膀:“你很好”

    可是誰也不曾想到,隨著賈添一掌落下,本來也在展顏歡笑的謝甲兒,臉色突兀一變,笑容消失不見,換而憤怒不敢,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身體猛顫,暴退百丈開外,而後重重摔倒在地。幾乎與此同時,梁辛也厲聲斥罵,逾距而至,扶住師兄:“涵禪快來”

    在重返中土後,梁辛得知,自己在惡魔世界的那段時間裡,賈添一直信守承諾,從不曾為難自己的同伴、親友;而且就在剛才,賈添已經把手按在了霸王的胸口上,都不曾力。

    梁辛已經徹底放鬆了…可萬萬不曾想到,賈添於說笑之,藉著一掌拍向卸甲肩膀之際又突施殺手。

    突顯異變,在場眾人盡數驚怒,涵禪和尚急衝到謝甲兒近前,正要施展天道療傷,不料口不停溢出鮮血的霸王猛地伸手把他推了個跟頭,而後望向賈添,厲聲笑道:“你偷襲在前,卻還沒能殺掉我,這一場誰輸誰贏?”

    賈添懸浮半空:“你贏我可沒想到,你把乾坤挪移都練到了五臟六腑上,這樣居然也只能傷你,未能殺你……不過無所謂,你傷得不輕,打不了架了,也就足夠了。”

    謝甲兒傷得極重,涵禪的天道威力有限,拚命施展,也僅只讓他稍稍好過了一些,絕無法再戰。此時曲青石、長春天這些療傷的行家也圍攏過來,行針用藥,救治霸王。

    師兄好歹也還是活著,梁辛放心不少,起身望向賈添:“我不明白。”

    不止梁辛,所有人都不明白,現在浩劫東來基本消弭,傀儡大軍對賈添也沒有了用處,雙方之間的矛盾基本都已化解,賈添為什麼還要再挑起事端。就算他真是個瘋子,就喜歡殺人,也不用等梁辛回來再動手吧?

    而梁辛的實力突飛猛進,再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小子,任誰想要和他為敵,都要先思量一番,賈添這麼惜命的人,又哪會不明白這一點?

    賈添仍是那副懈怠的語氣,聲音含笑:“我可沒想到,你還能回來。既然回來了,那咱們兩個裡,總得死一個。”

    梁辛挑了挑眉毛:“因為你以前說要殺我,所以見我回來,還要接著殺?”

    “其實和以前說過什麼沒太多關係。關鍵是,你兇猛,你回來,所以你得死。”賈添笑吟吟的:“我是頭老虎,我有座園子,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突然一天,有一頭熊瞎子闖進來了,我該怎麼辦?就是這個道理了。”

    梁辛怒極而笑:“你把中土當成自家園子,也沒人理會你什麼,我就算回來,也沒想過和你爭園子。”

    賈添搖頭:“不是爭不爭園子的事,而是這座園子裡,就只能有一頭大獸可惜你葫蘆師父不在,要不,現在它一定會給你說一聲‘一山不容二虎’,或者‘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座園子裡,只要還有能傷到我的東西,我就不舒服明白了?關鍵是你能傷我,而不是你想不想傷我。”

    梁辛冷曬,忽然又問道:“如果我現在離開呢?去仙界,再不回來中土,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小魔頭當然不是怕了,也沒想過讓步,賈添傷了師兄,他找挨揍,梁辛就一定會給他一頓好打,他這麼問,也不過是好奇罷了。

    賈添語氣的笑意愈濃厚了些:“那就更麻煩了,你說你不回來,又有誰能保證你真就再也不來了?我家的園子,狗熊今天來了,明天走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回再回來,我還得天天提防著…乾脆還是殺了了事。”

    “梁老三,還不明白麼?”賈添側頭,仔細打量著梁辛的表情:“本來你被涅槃接引而去,是個再好不過的結局,算得上皆大歡喜,可你又回來了。”

    說到這裡,賈添的語氣變了,再無笑意,只剩無盡冷漠:“你打定主意回來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現在的局面了。你這個小子很有趣,以前總說要殺你,可總也有些捨不得…但你莫忘記,別說是你,就算那十八個和我同生共長、奉我為尊、忠心護我不計生死的山天大畜兄弟,我覺得他們有會威脅到我的時候,也照殺不誤。”

    提到那十八個山天大畜,梁辛這才恍然想起,賈添的眼,其實就只有兩個字‘我活’。

    誰都可以死,只要‘我活’就好。

    他所有的瘋狂,都源於這兩個字。

    十八個同胞兄弟,只因一份可能存在的威脅,賈添都毫不猶豫的下手除去,又何況梁辛?論起親戚關係、論起親近程度,梁辛比起那十八頭山天畜,都差得遠了……

    正如對方所言,梁辛早該想到的,自己回來,就一定要和賈添打出個生死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1:1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