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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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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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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57: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二章傳令江山

    賈添又伸手一指日饞、北荒眾人,對梁辛道:「待會打起來,這些閒雜人等指定會幫你,其他的都無妨,不過卸甲和風習習,這兩個人麻煩些,我本想先弄死一個,剩下一個也就無所謂了,沒想到謝甲兒還不錯,從我手下逃了一條命去…咳,不計較了,傷了也成。」

    說完,他猛地單手擎天,放聲叱喝:「搬」這次他搬來的,不是汪洋大海,而是千萬雄兵隨他一聲號令,賈添麾下所有草木傀儡,盡數現身南疆。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梁辛不回來,他和日饞、北荒也就沒有深仇大恨;梁辛回來,兩人生死相見,小魔頭身邊的親朋好友,他也一個不留

    搬來自己的傀儡大軍後,賈添對著梁辛比劃了個手勢:「我想這樣,咱倆打咱倆的,他們打他們的,兩個戰團,別往一塊攪和,你覺得成不…沒別的意思,也沒有什麼陰謀算計,就是終於有了對手,我心眼發癢,想和你清清靜靜地打一架。這些木頭的生死我才不放在心上,但你身後那些人,都是你的部下、朋友,真要換著殺,你吃虧啊。」

    而後,賈添還怕梁辛不同意似的,又笑著勸道:「我是真心替你著想,不信的話,你看。」說話時,雙手高擎過頂,做虛擲之態,彷彿真抓住了什麼東西,向著南疆密林中的日饞、巫士眾人用力一拋。

    而隨著他的動作,冥冥之中猛地綻放出一聲巨響,一蓬巨大的陰影,就那麼毫無張兆地躍出虛空,牢牢遮住燦爛陽光,山

    貨真價實的一座大山,方圓百里開外。

    按照凡人江湖道上的說法,高手境界,飛花摘葉都可傷人。花瓣柔軟,但被灌入凌厲力量,就能變得鋒銳、堅韌。一樣的道理,日饞、北荒的高手們,各個精修,每一個人的身體都比著山石更加堅硬,可是這座大山,是賈添砸下來的,來得不止是山,還有賈添灌注於山中的浩蕩之力。

    即便擁有白狼戰力的羅剎凸,在發覺危機的時候,那座大眼已經翻滾著、呼嘯著,壓到了它頭頂十丈之處,山勢賁烈,滿貫敵意在梁辛身後的大群高手,除了一個鬼王梁風習習,就再沒一個人來得及反應。

    風習習怪叫、沖躍,喚起所有的力量,想要硬抗對方的猛擊,以求替同伴當下滅頂一擊。不過,梁辛在場,又哪會讓老叔犯險。

    就在風習習雙腳剛剛離地時,梁辛已經一步搶上,單手在轟轟砸下的大山上用力一抽……南荒密林中的所有人,都覺得頭頂一輕。山仍在,依舊翻滾、下墜,但整整一座山勢,都被梁辛一把抽走,山已無魂、無力,嘭的一聲爆碎成無邊塵埃,而梁辛動作不停,甚至都不去想賈添即大眼、他死則中土喪,揚手將剛剛奪下的山勢向著對方了回去

    肉眼可見,當浩浩蕩蕩的窮山惡勢奔襲到跟前的時候,賈添的身影倏地模糊了一下,下個瞬間,『惡勢』歸於清風,消散不見,而賈添也再度清晰了起來,笑道:「這是中土的山,它的勢傷不到我…還有,你沒覺得這山很眼熟麼?是你最討厭的乾山,我把它弄過來讓你毀了,算是賀你歸來的大禮」

    梁辛從未輕視過賈添,在惡魔界時,他甚至把賈添列做除浮屠外,十界中唯一一個能與自己一戰之人。

    不過,也僅只『一戰』而已,巨島歸來、悟道前,梁辛打不過賈添;悟道後、應劫前,兩人伯仲之間;而梁辛又得涅槃洗煉,身體、力量再度突飛猛進,按道理,賈添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對手了。

    可剛剛兩個人再用乾山換過一擊之後,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賈添之力不遜於自己……小魔頭翻著怪眼瞪向對方:「果然又有精進,你又得了什麼造化?」

    「我為何會再有突破,一會再給你說,放心,你想知道的、希望瞭解的,我從不會隱瞞。」賈添笑著,臉上的千萬碎片都透露出濃濃興奮、濃濃瘋狂

    梁辛點了點頭,沒再和對方說什麼,而是轉目望向天嬉笑:「送所有人上天舟,你們先到仙界等我。」賈添與自己實力相若,這一戰已經無法控制,眾多同伴留下來,根本幫不上忙,只有被牽連、讓自己分心的份。

    傳令之後,梁辛散出靈覺,全身以待,防備賈添在日饞眾人撤離時發動強襲,可賈添全沒動手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望著他……

    天嬉笑俯首領命,當即準備發動飛舟帶著眾人撤走,不料才剛剛掐動指訣,丑娃娃陡然發出一聲慘叫,翻身摔倒在地,掐訣的那隻手皮開肉綻,鮮血飛濺

    賈添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何必呢?自討苦吃罷了。你們相見暢聊的時候,我在坤蝶上佈下了些禁制,想發動它,難免要受些反噬。」

    飛舟是由魯執施法煉化,賈添又與魯執一脈相承,雖無法毀掉它,但設下些禁制、不容旁人動它,對賈添而言不過是小事一樁。

    「怎樣?是我帶著草木兵,你領著邪道妖人,大家混在一起打;還是你跟我走,兩個戰團各打各的?你自己選吧,不過最好快點,我這等半天了。」賈添笑得好整以暇。

    這個時候,老蝙蝠陰森開口:「梁老三,去吧,一片枯樹枝子,又能把我們怎樣。」他說話時,小汐、紅袍等人走近身邊,跟著或前或後、各自踏出了一步,七星列陣

    巫秀、蠱煦兩口子並肩而立,一個舉頭向天、一個垂首望地,各自盤出古怪手印;

    長春天嘿嘿一笑:「我就是來打架的…跟誰打,無所謂」在他身後,黑色長藤憑空躍出,仿若一條巨蟒,緩緩盤轉著,籐條投影之處,草木瘋長;

    瓊環看看哥哥,又看看曲青石,然後高高興興地跳到曲青石身旁:「曲娃兒,我倆併肩子打龜兒們」說著,翻手將玲瓏修羅扣到臉上,血腥顏色從她腳下轉眼播散開去……日饞和北荒精銳,穿插縱躍,圍繞在首領身邊結做戰陣

    ……

    梁辛翻手抱下小猴子,略略猶豫之後,把它放到了羅剎凸懷中,低聲叮囑:「給我看好它。」羊角脆對著羅剎凸鄭重點頭,後者好像捧著菩薩似的,把小猴子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懷中……而後小魔頭舉目望向賈添:「咱們走。」

    賈添哈哈一笑,最後又對著日饞眾人留下一句『勸你們,專心結陣、應戰,別想偷懶耍滑。』跟著周身空氣氤氳顫抖,就此消失,梁辛則一步跨出,轉眼不見,幾乎就在兩人消失的同時,南疆密林中陡然爆發出一串轟轟巨響,草木傀儡鋪天蓋地,浩蕩殺來

    一眾魔主與巫士首領高聲傳令,催動陣法迎敵,而第一記猛擊,來自冥冥高空……下午時分,空中烈日高懸,但這一次白晝光芒卻再難掩住七道星光,北斗真一接引天星巨力,轟轟烈烈整整砸中大群傀儡陣中轟然巨響中,泥土爆起,黃沙飛揚,在星力籠罩下的傀儡被盡數抹掉。老蝙蝠開懷大笑,招呼著陣中同伴:「再來,再來。」

    隨北鬥一擊,南疆深處混戰開始曲青石衝殺片刻之後,確定賈添已經走遠之後,沉聲喊道:「茅吏,發動輾轉」

    日饞之中兩大神舟,坤蝶天舟能夠破碎虛空,從容穿梭於十界;玲瓏輾轉沒有坤蝶那麼大的威力,不過在惡戰中更加實用,它沒法離開中土,但是眾人也不用離開中土,只要衝入傀儡的包圍、離開戰場就足矣了……

    --------------------

    京郊百里,大洪皇家神廟浩蕩台舊址。

    當初的一場大五行滅絕,別說浩蕩台中的大片神殿,就連整座鎮山都被夷為平地,如今亂石碎屑中,又長出層層荒草,更添荒涼。

    賈添把梁辛帶到亂石之間,止步笑道:「還記得?你我初見就在這裡。那時候你跟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微臣不知』。」

    梁辛懶得去和他『敘舊』,只是笑了下:「你的身法了不起的很。」從南疆到鎮山,一路過來萬里之遙,梁辛只需一步,而賈添也僅僅是身形一『震』。

    在梁辛的靈覺中,對方的身形模糊了下,再次『真實』後,他就已經置身鎮山了。

    「我的身法喚作『神遊』,無論何處,只要是中土所在,轉念即至。」賈添語氣輕鬆,全無惡戰之前的緊張:「的確是精進了,以前我可沒這麼大的本領。」

    以『倒海』震懾苦修、以『搬山』強襲日饞、現在又以毫不遜於一步逾距的『神遊』從南疆來到鎮山……賈添修為的的確確又有大步突進梁辛不憂反喜,目光都更加明亮了些:「到底怎麼回事?前後才小半年沒見,就變得這麼強了,吃什麼好東西了?」

    「什麼也沒吃到了我這個份上,吃什麼也都不管用了。」賈添笑了幾聲,他又伸手遙指苦乃山的方向,話鋒一轉:「猴兒谷的那座大眼,雖然取代了巨島上的真靈元穴,成了主掌中土氣運的定盤星,但它終歸是魯執違背天意、硬造出來的,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就好像謀朝篡位的皇帝。」

    梁辛插口說了句:「嗯,謀朝篡位這事,原來是你的老本行。」

    賈添呵呵笑著,沒理會小魔頭的挪揄,繼續道:「再說巨島上那座真大眼,以前我可也沒想到過,它荒廢了這麼多年,但它始終還都繫著一份『天命』,這種力量異常古怪,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就這麼說吧,我當了皇帝,可是傳國玉璽還被舊君把持在手裡。雖然偌大國家都被我握在手中,威望卻總也上不去,臣民都會聽命於我,但也僅只聽令而已,他們不愛戴我,更不會主動去為我做什麼。」

    「不過,在你打碎了巨島上的大眼後,事情一下子就不一樣了,『舊君』已死,從此舉『國』一心忠心奉我為主,大到汪洋巨川,小到沙土石礫,所有的一切,都真正臣服了」賈添的目光歡愉,望向梁辛:「明白了?你毀了巨島上的大眼,由此我也從假大眼變成了真靈元穴,一真一假,這兩者間的力量相差雲泥。我會如此,還是拜你所賜……」

    賈添忽然收斂了笑容,有些沒頭沒腦地問:「梁磨刀,你信命麼?」雖是問句,卻不等梁辛回答,他又逕自向下說道:

    「你得涅槃洗煉,本來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

    「可猴兒谷的假靈**變成了真大眼,我的力量也得以突飛猛進。又和你半斤八兩了。」

    「甚至在你落地之前,我都沒想過你還會回來,變成真大眼的感覺雖然不錯,但是說句實話,我也真不覺得力氣大增還會有什麼實際用處。」

    「直到發覺你又重返中土,我才恍然大悟,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的力氣大增,就是為了對付你」

    「你不強的時候,或是算計有誤、或是自己為是、或覺得還有要用到你的地方,我一直沒能殺你;你強過我的時候,我千萬年不曾變過的實力竟有猛增了許多……天生的對頭,命中注定呵,你我之間要是不拼上一次命,簡直對不起老天爺」

    說到這裡,賈添活動著肩頸,舒舒服服地抻了個懶腰,語氣又復輕鬆起來:「實話實說,我不如你,你的本事是自己的,不管到了哪裡,你都是那個小魔頭;我的力氣則是中土的,只要離開了這裡,我就什麼都不是。」如他所說,兩人依仗各不相同,梁辛是由內而外,而賈添是由外而內,如果換個戰場,賈添根本擋不住梁辛一根手指,但在中土,兩人不相伯仲。

    「不在中土,還不和你打嘞,這是師兄說過的話,也是我的意思。」梁辛擺了擺手:「不過還有件事,我有點想不通……你覺得你能穩贏我麼?」

    兩人實力相若,彼此都有資格成為對方的對手,勝負之數基本在五五之間,可梁辛想不通的就是這個『五五之間』,賈添瘋狂,但卻惜命,只有五成勝算的仗,他會打麼?

    「要是打輸贏,我只有五成把握。可這一次,你我打的是生死,由此,我必勝無疑」賈添的笑容混亂,聲音則響亮了起來:「還是那句話,我死則中土喪,你敢殺我麼?」

    「梁磨刀,你在那座惡鬼世界,都會為了些毫無干係的凡人去對付魔物;此間是生你養你、給你無數造化的中土故鄉,你忍心讓它毀掉麼?」

    「梁磨刀,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真正魔頭,只憑一己好惡、隨心所欲…嗯,隨心所欲是沒錯的,只可惜,你的心是軟的。」

    「從我得知你回來的時候,心裡就開始盤算著該怎麼殺你,可你太強,我沒有必勝把握,一時也沒能想出太好的辦法。直到你說出自己在惡魔世界的經歷,我才恍然大悟,哈哈,你嘴巴再怎麼硬,腦袋裡的念頭再怎麼蠻橫,可歸根結底,你心軟,你不敢毀了中土那我又何必再去辛苦算計,直接開打好了,這一仗我已在不敗之地。」

    「實力相當,生死一戰,你卻不敢殺我,充其量也只是想著制服我……可能麼?」

    說完,賈添長出一口氣,仍是笑著:「第一次見你是在這裡,今天在這裡殺你,也算有始有終了......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一聲,你門下的那些妖人手中,不是還有一柄輾轉神梭麼?別指望了,那把梭子的遁法施展不出來了,沒法帶著他們逃走,他們只能打,沒得逃。」

    梁辛聞言,眉頭微微皺起。與賈添見面後,對方一舉一動都落在自己眼中,一時大意被他在坤蝶上種下禁制,但從始至終,賈添也沒碰神梭一下……

    賈添看得懂梁辛的表情,懶洋洋地說道:「我沒碰過那把梭子,更不是什麼禁制,我只是傳令江山,讓中土天下,不受梭子的遁法。」

    傳令江山

    聽到這四個字,梁辛的臉色才真正變了,賈添則霍然大笑:「就是傳令江山,我即中土…我即天下…我即世界」

    縱聲狂笑之中,賈添的身形突兀消散…..他的人仍在梁辛的視線之中,沒有分毫的變化;

    但是在梁辛的靈覺中,賈添就好像一道被風吹散的幻影,化作光怪陸離炫彩繽紛,同時,汪洋大川、巨山莽峰,影影重重突入梁辛的靈覺,向他兇猛襲來。

    這一戰,梁辛與江山為敵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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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8:33: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三章六步天涯

    南疆,惡戰,北斗大陣、眾多魔主、北荒首領、另外還有羅剎凸、琅琊等人,日饞與巫士中的大宗師結成圓陣,苦苦抵擋著草木傀儡的猛攻,在他們身後,輾轉神梭越闊越大,茅吏大聲唱咒,不停把同伴『拉』進飛梭,著實忙碌了一陣,所有人都撤入梭子,而後茅吏遁法發動……

    巨大飛舟騰空而起,撞爛了不知多少傀儡,跟著猛地震動幾下,可下一刻,本該遁入五行消失不見的梭子,竟轟的一聲,又摔落地面!

    跨兩大怒:「搞什麼鬼!」

    茅吏聲音倉皇:「遁法無效…天、天地不受,鑽不進去…」話還沒說完,轟轟巨震傳來,草木傀儡圍殺而至,或以神通或以蠻力,攀上飛梭拚命狠砸。

    飛梭雖然結實無匹,但是在無數傀圍攻下,也遲早會爆碎,到那時不用傀儡動手,梭中眾人就會被爆炸波及重傷,老蝙蝠當機立斷:「送我們出去應戰。」

    第一個殺出來的是老叔,鬼王歸來,冥冥之中炸響萬鬼哭號,陰森煞氣霍然瀰漫,所過之處傀儡盡化枯骨,風習習拼出前全力,將飛舟東面的傀儡大軍硬生生推後十餘丈!在他之後,巫秀蠱煦、曲青石、長春天、大司巫等人接踵而出,剛剛進入飛梭的眾人又咬牙切齒地衝殺了出來。

    首領們揚聲傳令,集結弟子重組戰陣抗敵,可還不等站穩腳跟,一串串尖銳的破空聲劃破天地,肉眼可見,數十條墨色長龍,陡然衝入視線,向著他們狠狠衝來……相見歡。

    千萬傀儡中,還有二十萬精銳修士,其中半數並未參圍剿,而是每三千人結做一陣相見歡,列於戰場三十里外,整整四十門大陣,此刻盡數發動開來。

    惡力如龍!有人都駭然失色,魔主們咆哮搶上,以求掩護身後同伴,強若老叔,憑一人之力便穩穩化解多道陣力,但其他人都比著他差了太遠,修為精深些的,獨力勉強能當下一陣,更多的則是三兩並肩,化解掉一道『墨龍』……

    一道道『墨龍』猛襲不停,潮水般的草木兵衝殺不停,妖人中的好手幾乎都被相見歡拖住,連自保都難,又哪還能集合手下結成法陣,日饞和北荒門弟子湊到一起,雖然還沒到各自為戰的境地,但也變成了一盤散沙。

    照這樣下去,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們就會被徹底沖散。邪魔外道們個人戰力大都遠勝傀儡,可敵人實在太多,若被沖散,身邊少了同伴的護佑,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到了此刻,眾人也總算明白了,賈添離開前留下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撤入飛梭,陣勢也不會散亂,等他們進了梭子再出來,也就再沒機會佈陣了!

    老蝙蝠氣急敗壞,連聲怒吼:「先想辦法毀了相見歡!」

    眾人中有能力突破大軍封鎖,殺出數十里的就只有風習習,可空中轟轟殺到的墨龍,倒有半數都是老叔一個人咬牙擋下的,他一離開,只怕還不等殺到地方,這一邊的陣勢就已經崩碎了。

    壓力越來越大,堪堪就要抵擋不住的時候,誰也不曾想到,已經轟襲一陣的那些『墨龍』,忽然散亂了起來!

    本來,一道道相見歡此起彼伏,穩定有序,可忽然之間,它們的『頻率』就亂了套,不僅變得少了些,再轟殺過來的陣力準頭也偏差了不少。

    吃驚、大喜,有魔主揚聲問道:「何人相助?」

    半晌之後,一個蒼老、生硬的聲音回應:「冰原,自苦。」

    苦修退去,卻未曾遠離,當傀儡肆虐、草木成狂的時候,他們還是殺了回來!

    從老蝙蝠到鄭小道,日饞眾人的臉se都不怎麼好看,至於北荒巫,從大司巫以下,人人修煉成一張鬼氣森森的臉皮,從來都不會有什麼表情,現在也不例外——

    京郊,鎮山墟。

    梁辛的惡戰………

    目光之中,風和日麗,賈添距他六步之遙;

    但靈覺之內,巨力滾滾天崩地裂,賈添不在、卻又無處不在,他已化身山水、化身天地……旁人無法探查、只有梁辛才能體會的滾滾惡力,從中土的每一個角落中氤氳而起,被賈添調運而來!氣數之力、運勢之力、天地造化之力,重重疊疊,在攻入梁辛的靈覺後,又與賈添重疊在一起,重新還原成『山形』、『水形』,不是真的山水,但力量卻一般無二。

    梁辛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到過這樣的打法。

    以前打過的每一仗,從修士的飛劍、神通到神仙相的天道、甚至小羅剎的菩提滅世,所有這些在根本上,其實都和『扔東西砸人』是一回事。只不過不同層次的敵人,『砸過來』的東西威力也不一樣罷了,普通修士扔得是土疙瘩、神仙相扔得是刀子、小羅剎扔得是大洪火雷……

    賈添能夠『傳令江山』,就算左手苦乃山右手混沌海,一股腦向著自己za下來,梁辛也不會覺得意外。可對方的攻勢,並非大砍大殺橫掃千里,所有的強襲,都不存於真實天地,但也同樣危險、足以致命。

    『天誅地滅』,只存於靈覺之內,只衝著他一人而來,而梁辛腳下的螞蟻,還在石縫之間忙忙碌碌地爬來派去,完全不曾察覺有絲毫異樣,更不知道就在它們身邊正發生著這一方世界中最可怕的對戰。

    賈添的身法叫做神遊,此刻他的戰法,喚作『神殺』。他是以元神入戰的,攻殺的則是梁辛的『元神』,而賈添的『武器』就是這座世界的天地精氣。

    梁辛不是練氣士,幾乎沒有煉精化氣、煉氣化神這個過程,他的功法別具一格以修身為本,但他不修神,不代表沒有『元神』,只不過他是有由外而內,執念、心神和身體早已完美融合在一起了,他的『元神』就是他的精神、他的執念,與身體協調且統一,從不曾分開也根本分隔不開。

    因為有元神,所以賈添的『神殺』對梁辛有效;因為身心協調、合一,所以添的強攻,考驗的還是梁辛的身體;『中土勢力』要抹殺的,也是梁辛這個人,而不單純是他的『神』。

    賈添恐怕比著梁辛自己還要更瞭解他,當然也能明白這個道理,他之所以會發動『神殺』,一是這樣的手段,其實和真的搬山倒海去轟滅,在威力上也沒什麼區別,只不過不會波及其他罷了,畢竟,這一仗是在賈添的『園子』裡打的,他也不願意打成狼藉一片;

    更重要的則是,這樣打,梁辛只能挨、只能抗,卻沒辦法還手……梁辛連法術都不會,更毋論『神識化劍、虛空一刺』,在這一戰裡只能防挨打守卻不能反擊,在他周身上下,『大山』轟蕩『惡浪』咆哮,本來虛無縹緲的精、氣、勢時刻不停猛轟著他的身體。

    中土天下偌大世界,力量何其蓬勃,就連當年魯執和十位凶魔都被這座世界的反噬殺得傷亡慘重,梁辛就在再怎麼強,恐怕也比不上當年的魯執。

    所幸賈添調運精氣、成術,威力遠不如內含天機的無應劫……

    『無應劫』與『神殺』,力量都來自中土世界的氣運和勢力,但兩者間的區別,很有些像被魯執篡改前後的飛昇天劫,前者雖短促卻暴躁,能夠把巨大的力量在瞬間釋放出去;『神殺』打不出那麼強的力量,但它『綿遠流長』、『源源不絕』,遲早會有把梁辛消磨殆盡的時候!

    賈添幾乎穩操勝券,可在發動神殺不久之後,梁辛的身體忽然前傾,緩而又緩的抬腿……看樣子,他要走向賈添。

    『識海』惡戰,神遊太虛,本來身體應該就像『失了魂的皮囊』,完全幫不上忙,但梁辛身心合一,所以他的情形也與眾不同……這種『感覺』異常古怪,很像遊走於陰陽邊緣,他既在『江山為敵』的神殺戰場中;同時也在鎮山墟這片真實天地中。

    『神殺』之中,靈覺之內,他無從反擊,甚至無法逃脫,賈添已經容身天地,除非梁辛能夠把整座中土的氣勢、氣運全部消耗殆盡,否則都無法擊敗對方;但真實世界裡,賈添距他僅只六步之遙!

    梁辛還能動,還能走,只要走上六步,就可以撅敵人的胳膊、撕敵人的臉……道理雖是如此,但要想在整座世界的狂襲下調運身體、踏步上前,又哪有那麼容易?

    淺淺一步,梁辛整整跨了四個時辰!

    等他站穩腳跟,準備再邁出第二步的時候,已經是子夜時分了,夜空如洗,月色正濃。

    不過今晚的星河,與以往大不相同,又七顆天星分外明亮,光芒奪目,就連那一輪滿月都相應失色……北斗七星。

    七星奪目,璀璨光芒皆因南疆!

    老蝙蝠謹守天璇,風習習踏住瑤光,小汐紅袍等人各入其位,隨著老蝙蝠的連聲呼嘯,星陣滾滾運轉,三十次變化只在一轉眼間,跟著便是一道『北斗真一』的巨力轟疊而下,襲入草木傀儡陣中。

    傀儡以草木妖元為基,但他們也是血肉之軀,被巨力橫掃之下,血雨潑濺,殘肢碎肉橫飛,還有死前一瞬,恢復清醒時的不甘慘嚎……

    星陣開路,一眾大宗師策應左右,身後大群妖邪、巫士集結成陣,隨著首領一路衝殺,向著南疆深處猛突,他們要猛進三十里,殺到傀儡們結陣相見歡的地方。

    不久之前苦修仗義出手,打亂了傀儡的相見歡,日饞眾人趁機穩住陣腳,得以集結,之後老蝙蝠一聲令下,邪魔外道發動突襲!不是突圍,而是衝向了南疆深處,他們要去接應、匯合那些自苦修持。

    區區三十里,放在平時也不過一兩次呼吸的功夫就能抵達,可是在悍不畏死、只懂殺戮的傀儡大潮中,他們幾乎寸步難行,幾個時辰,也不過前進了五、六里的樣子。

    苦修狼狽,傷亡慘重,他們沖散了相見歡,但也陷入賈添麾下最最精銳的、十餘萬修士傀儡的圍攻之中,而苦修的真正精銳,先後在圍殺得勝、沖襲皇宮和海上惡戰中淪喪殆盡。

    再隨著老太婆出來報仇的自苦修持,雖有千人之眾,但戰力遠不如當初殺入皇城的那批同族,陷在潮水般的傀儡大軍中,卻漸漸連方向都迷失了……滿眼血腥,只有血腥!視線之內,除了殘碎屍體,就是雙眼血紅、臉上卻仍掛著僵硬微笑的傀儡!——

    千萬傀儡,經草木妖元煉化,變得力大無窮,同時又不懂生死不知疼痛,要知道,這支大軍,本來是賈添用來對付『浩劫東來』、對付兩千多神仙相和數千大天猿的依仗!老蝙蝠這邊的修士們加起來,也不過寥寥兩千之眾,縱然個個修為了得,又能堅持多久。

    琅琊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染透了,烏黑長發間也掛了些不知從哪裡濺來的碎骨、肉屑,她的天下人間剛練到一半,只能『凍』不能殺,在這樣的惡戰裡全無用處,只有靠著身法遊走,幾次遇險全靠同伴相救才得以倖免,這其中尤其長春天出手幫忙的次數多。

    琅琊當真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還還能分出一份心思照顧自己的,居然是應該最恨自己的師父。妖女眯起眼睛,似乎想說什麼。

    「墨跡啥呢,不像你啊。」長春天操著濃重的東北口音笑道:「你說啥都行,就是別問我為什麼救你,大家都死到臨頭了,想幹啥就干啥,哪還有為什麼。」

    惡戰,人命變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即便是大宗師,也未必就能撐過下一個瞬間。

    長春天滿臉血污,笑容也由此顯得異常猙獰。

    琅琊猶豫了下,乾脆也露出個笑容:「也不一定就沒出路了,說不定下一刻,梁磨刀就擒下了賈添,這些傀儡當然也就散去了。」

    長春天笑了笑,不輕不重地說了句:「但願吧。」

    梁辛的本領驚人,可大家也都能明白另一件事:如果沒有打贏他的希望,賈添也絕不會向他邀戰!何況,賈添的乾山一擲,手段有目共睹。

    一般而言,高手較量大都會是兩種情況,或一觸即分勝負,或者就長長久久打下去了。梁辛到現在還沒回來,自然不會是第一種情形,而後者的話,就憑著他們兩個的力氣,一架打上三兩個月,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

    事實的確如此,梁辛的第一步,用去了四個時辰,而他的第二步跨出,卻用去了整整三天!還差四步,走得完麼?即便能走完,還要走多久?

    區區六步,不吝天涯

    三天時間,南疆之中,中土修士中最後的精銳,還在咬牙苦撐,日饞與北荒也開始有了傷亡,不過眾多魔主大都無恙,但『突圍』也毫無希望,傀儡大軍依舊鋪天蓋地,四面八方、天上地下,讓人想起了蝗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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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8:33: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四章 混戰南疆

   傀儡雄兵有千萬之中,層層疊疊圍在外面,但是真正衝到最前方廝殺的傀儡能有多少?十萬?二十萬?真正的草木大軍都還在集結著,等著前面的死掉、騰出地方它們再殺上……

    三天時間,日饞、北荒的精銳,仍未能與苦修匯合,雙方戰團還差數里之遙。

    琅琊還在長春天身邊,在場眾人裡,她最最熟悉的,就是這個殺盡她父母親人、又悉心栽培於她的師父了,梁辛未回來,所有人都在拚力奮戰,所有人也都在苦笑,琅琊也不例外,真正沒什麼希望了,守在最熟悉的人身邊,她的心裡好過些。

    黑色長藤揮舞不停,把沖上近前的傀儡層層絞殺,長春天殺得無聊了,隨口笑道:「小琅琊,找些有趣的事情說來聽聽。」

    琅琊咬著嘴唇尋思片刻,而後一本正經地開口:「以前我遊歷時,曾在在南疆深處,結識一支隱族,他們身負創世仙魔血脈,擁有毀天滅地之力,說白了,他們就是天兵天將,剛剛我已經得他們傳訊,天兵天將已經傾巢而出,要來助我們殺滅傀儡。」

    話說完,周圍所有的人都樂了,長春天搖頭大笑:「你想逗我開心,也不用說這麼蹩腳的笑話?」

    琅琊笑得花枝亂顫,還不忘故作驚訝:「呀,你們都聽出我是在瞎說了?」

    可是還不等別人回答,正在北斗陣中風習習忽然開口:「噤聲,聽!」

    老叔人緣好,但他太厚道所以威望不高,他讓大家『聽』,大家就去聽,可沒人『噤聲』,血河屠子甚至還笑著說了聲:「聽個爪子麼?難不成是天兵天將真來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從極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呼呼』的破空聲,彷彿正有一群大鳥在向著他們振翅飛來,破空聲中,還隱隱夾雜著一串串清脆鈴圞聲。

    片刻之後,一片巨大陰影遮蔽夜空,疾飛而至,逼近戰場。

    來的不是天兵天將,是巨蜥。三百頭巨大的『麒麟蜥』,卷揚狂風,鼓蕩著悶雷般的巨響,不緊不慢地飛向戰場,還有兩個小小的蠻子娃娃,坐在在為首巨蜥身上,手中金鈴不停搖動……

    當初梁辛用天舟把親友、屬下送往仙界避難的時候,可坤蝶只有三里大小,裝下了親友,就再容不下那群巨大蜥蜴,只得把它們都留下,大毛小毛捨不得這些大傢伙,也一起留了下來,它們一直呆在青蓮小島。

    不久前梁辛『落地』,日饞眾人以鈴圞聲傳訊通知所有留守中土的同伴,兩個娃娃蠻也接到消息,立刻催動巨蜥啟程,此刻終於穿越大海,來到了南疆。

    兩個娃娃也沒想到,這裡竟然在打仗,他們哥倆修行淺、目力差、腦筋更不怎麼樣,只能看出這裡有大片傀儡,卻看不到、想不到挨打的是誰……

    蠻子兄弟糊塗,被困住的妖人們可不傻,柳亦第一個開口吼喝,出聲示圞警,大毛小毛一驚而醒,本來徐徐有序的金鈴圞聲陡然急促起來,三百頭巨蜥同時發出窒悶長嗥,收斂肉翼、亮出利爪和獠牙,從空中轟轟烈烈地俯衝下來,狠沖敵陣!

    這邊的魔主也傳令下去,所有妖人同時發力,戰陣運轉的速度猛地提升,自內而外向著援『兵』方向猛衝!一個瞬間裡,本來已經膠著的戰場,陡然沸騰了起來!法圞器翻飛,神通滾滾,彷彿再次攪翻了血海,四處跌宕而起的血光,幾乎遮蔽了所有法術蕩起的光華。

    數里之外的苦修們也得了妖人揚聲傳訊,鼓足餘勇,奮力衝殺,向著『友軍』方向兇猛突去……

    這一年多的功夫裡,大毛小毛在青蓮小島,一直沒閒著……苦乃山一役,眾多妖人被困於六趣三返,其中大批人馬都是靠著巨蜥『首尾相銜』的肉盾陣法,才得以倖存,在梁辛等人走後,兩個小蠻子一半是為了以後打仗、一半是覺得好玩,開始以金鈴為訊、訓練巨蜥結成這樣的陣法去衝鋒,已經有了小成,此刻剛好派上用場。

    整整三百頭巨蜥,乾脆結成了一片筋圞肉圞丘陵,全不理會周圍的傀儡猛撲,只在金鈴的催促下,一個勁地向著敵陣中猛突,在它們面前,慘叫不迭、草木傀儡人影亂飛;而在巨蜥身後,則是一條寬闊、平坦的血圞腥大道!

    巨蜥的身骨結實、力量強大,在鈴圞聲之下,也和傀儡一樣不畏生死、不怕疼痛,在這樣的混戰中,三百頭巨蜥結成的『沖車大陣』,甚至比著三百個大宗師還要更有效;而援兵殺到,不管它們的實力如何,單只『援兵』兩字,就足以讓被困數天的妖人和苦修精神大振,三個方向同時發力,又殺出了一個血圞腥天地。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團澎湃妖氣從視線盡頭瀰漫而起,陣陣腥臊沖鼻,可這股難聞味道,在日饞眾人聞起來,竟是無比香甜……妖雲搖蕩轉眼即至,雲頭上一隻身形魁梧、腰挎葫蘆的猿猴精怪負手而立,下頜微揚,雙眼微微眯起,臉上的笑容高深莫測,盡顯得道仙家的氣度。

    苦乃山,群妖殺到!

    和大毛小毛一樣,葫蘆也在幾天前就得了妖人傳訊,得知梁辛歸來,憑著這群大妖的本領,本來早就應該趕來,但葫蘆老圞爺是什麼人?豈能『屈尊降貴』出山去見徒圞弟,硬是憋住勁不出山,等著自己的開山大弟圞子回谷來覲見師尊。

    等了兩天,葫蘆還在咬牙強撐,得了消息的銅頭卻先耐不住勁了,不去守衛赑屃神碑,率領著自家兒郎溜出苦乃山,直奔南疆而來。

    葫蘆『大怒』,立刻點起谷中妖猿,打著『捉拿擅離職守的銅頭歸案』的旗號,追了出來,山中妖王一動,苦乃山中其他妖族也盡數出動。

    至於『天猿不得離開苦乃山』的祖訓,之前已經破過了,這回再破一次也無所謂的。

    路程未半的時候它們就攆上了銅頭,不過葫蘆又一本正經地傳令下去:不要打草驚蛇,看它到底要去幹啥……

    山裡最傻的妖怪都知道銅頭去幹啥、更知道葫蘆心裡想的是啥。葫蘆師父不管那套,老神在在,不緊不慢地跟在銅頭身後,直到發覺南疆正打得天昏地暗,才知道出圞事圞了,立刻趕上銅頭,聯袂殺到。

    葫蘆率領妖精趕到南疆,它的修為本來就強,再被草木妖元『洗煉』一次之後,實力更上層,打從老遠就發覺正挨打的,除了那伙瞎子外幾乎都是老熟人老朋友。

    妖精好熱鬧、講義氣,但最要緊的是…它們天生就喜歡打架……打是一定要打的,可葫蘆是個講究人,入戰之前,它還想先說上兩句。不過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成語,正賣力琢磨的時候,在場中苦戰的小媳婦青墨咯咯脆笑著,大聲喊道:「火尾天猿……」

    四字之後,所有妖人齊聲歡呼:「德藝雙馨!」

    猴兒穀神碑八字威名遠播,葫蘆老圞爺神色大喜,吼了聲:「啥也不說了,下去打!」話音落處,千萬妖精衝出妖雲!

    世上妖人、山中精怪、冰原苦修、三百巨蜥,幾乎是中土世上最後的精銳力量,同時殺入南疆……

    混戰半晌,眾人終於匯合到一起!

    可也僅僅是匯合而已……不是日饞、苦修衝出了包圍,而是妖族和巨蜥突入了戰場。

    傀儡實在太多,千萬之眾,其中最弱者也差不多有三步修士之力,面對這樣一支大軍,突圍又談何容易?何況傀儡的陣勢也在時刻變化著,哪裡出現空暇,傀儡們有的是『預備隊』補充上去……蜥蜴沖車和大群精怪向前突破的時候,在它們身後又已經補充上無數傀儡。

    大毛小毛不用吩咐,在與眾人匯合後,立刻指揮著大群蜥蜴擋在正前方;而生力軍苦乃山精怪則擋在陣尾,妖人們壓力減輕不少,老蝙蝠也暫停星陣稍事休息,接連幾天苦戰,對他消耗甚巨,再看北斗星陣中的其他幾個人,就只剩老叔精神依舊。

    老蝙蝠喘了片刻,轉頭對守在身旁不遠處的柳亦:「照咱們現在的實力,有機會突圍麼?」

    柳亦搖頭,實話實說:「衝不出去。」

    傀儡的圍剿,與地形無關,也不需要輜重補給,幾乎沒有任何條件的限圞制,修士、精怪們一旦動起來,傀儡們的包圍圈子也會隨之而動,這倒有些像被倒扣在箱子裡的貓,貓一跑,箱子也會被帶著一起跑。

    老蝙蝠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最好的情形,就是帶著傀儡的包圍圈子一起動起來……」

    無法突圍,但是有希望『移動戰場』。

    這個時候不遠處的曲青石忽然開口:「要是把戰場挪到離人谷呢?」

    聽到他說話的幾個人,同時都是一愣……離人谷和南疆唯一的區別,僅在於:小眼。

    如果把戰場挪到離人谷,眾人就能遁入小眼避難。他們的隊伍中有大群巫士,個個都帶著些喪家法圞器,足夠大夥進入靈穴,而傀儡們卻沒法進入其間追殺下來,只要能衝到離人谷,大夥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只是巫士們都修圞煉喪術,進了小眼就夠嗆能在出來,不過被困在裡面,也比著死在無智傀儡手中強得多了。

    其實曲青石早就想到了這一節,但是就憑著先前的日饞、巫士,又怎麼可能帶動千萬傀儡的包圍圈子,但現在,諸多勢力匯合一處,讓他們實力大增,至少可以試試了!

    老蝙蝠點了點頭:「所有人都向著離人谷的方向突進,只要能撐到小眼,就不用死了。」

    大眼小眼兩處靈穴,幾個首領同時選擇選小眼而非猴兒谷,主要有兩重原因:小眼天成,有吸陰規則守護,傀儡下不去,大眼則不是,就算日饞眾人逃進大眼,傀儡們也能跟著殺進去;另一重原因則更現實了些:鎮百山距離南疆,要比猴兒谷更近得多。

    離人谷中,一線生機!

    眾多首領層層傳令,還有清脆金鈴搖動,眾人同時發動,開始向著離人谷的方向發動猛烈衝擊!神通轟鳴不休,血漿層層飛散,苦修、妖族、日饞、北荒和巨蜥,幾大勢力彼此策應著交替前進,滾滾惡戰之中,龐大到難以想像的戰團,終於緩緩移動起來……正如魔主們先前所料,他們無法突圍,但是他們能帶動戰場。

    巨蜥猛衝,嘶吼,聲音沉悶卻能惹出土石共鳴共振,在這場血圞腥惡戰中,像極了悲壯號角。

    到了現在,從一群圞魔主到大毛小毛,竟沒有誰還把希望放到梁辛身上,不是他們以為梁辛會輸,而是……惡戰至此,不論是誰,心底那一份凶性都被徹徹底底的激發出來,所有人都打發了性子,這是他們自己的惡戰,不用別人來管!

    哪還有人會念記傀儡也是可憐人;

    哪還會有人再去琢磨,他們把戰場從南疆轉去離人谷,這一路迢迢萬里,究竟會連累多少凡間無辜。

    時至此刻,胸中就只剩一份殺心惡性,眼中就只有那道燦爛到心驚肉跳的血圞腥顏色……

    生生死死,一戰到底,想要抓圞住那萬里之外的一線生機,就要用人命去鋪路,敵人的命、同伴的命,無辜的命,或許還有自己的命。

    當突襲開始,除了『目眥盡裂』外,在妖人們、精怪們的目光裡,也都透出了濃濃瘋狂,老蝙蝠帶動星陣衝在最前,狠打著,咬牙著,怪笑著:「不知前生幾次修行,才換來了這場放手大殺。」

    長春天附和著大笑:「按照老爹的意思,這場打殺,倒是咱們的造化了。既然如此,殺,殺!」

    妖女琅琊沒有了道心,此刻反倒比著師父更清圞醒些,撇著嘴嘟囔了:「要是再有些援兵就好了……」眾人合力帶動戰場,『推搡』著戰場向中土內陸移去,看似勢頭強勁,可實際裡他們推動的是千萬傀儡,又豈是件輕圞松差事?

    但他們又哪還會再有援兵,中土世界所有能與傀儡一戰的勢力,都已經集結南疆,都以並肩在此!妖女也只是隨口感慨一句罷了,不過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話才剛剛說完,遠處就傳來了一陣雷霆般的大吼:「梁磨刀可在陣中,梁辛在不在?」

    雖是從遠處傳來,卻彷彿在耳邊斷喝,震得琅琊都有些發懵……聲音剛勁有力,但陌生得很,苦戰中的大多數人都不識得,但也有人面露驚愕,老蝙蝠、跨兩、曲青石等兄妹三人就在此列,其中柳亦最為詫異,揚聲怪笑:「你竟還活著?梁磨刀不在!」

    對方也聽出了是柳亦,悶圞哼了一聲,顯然對他不存什麼善意,片刻之後又問道:「梁辛不在,那纏頭老爹可在?」

    柳亦滿臉不耐煩:「你到底要找哪個?」

    老蝙蝠則開口應道:「我在此,忙得很,怕是沒工夫見你了,有什麼事情你說就是了。」

    對方笑了起來,他對柳亦滿是敵圞意,但對老蝙蝠說話時,語氣中卻充滿敬意:「晚輩沒事,拜見纏頭老爹。」說完之後,他又陡地提高了聲音,怪聲斷喝:「佛、昂、開……吶、律、喝、愛!」

    七字咆哮,發音詭譎,既不是法咒也不是梵唱,可每一字都仿若驚雷炸斷,吼聲中並無靈元顫圞抖,但充滿了無形卻有質的洪浩大力,比著宗師圞法術也毫不遜色,直直轟入傀儡陣中。

    雖然此人距離他們還遠得很,但場中高手都能『聽得明白』,他是以聲入道,他的聲音就是神通,就是本領,就是力量,比起中階宗師還要更加凶狠些……胖海豹,天眷,天音神力。

    整座中土,就只有胖海豹一個人,因為『啃』了天地歲,讓他的天眷神力真正覺圞醒,從一個海匪中的小腳色,一舉突破到宗師戰力。

    胖海豹平添巨力,整個人也為之『虛浮』起來,叛出軲轆島,與青衣爆發嚴重沖圞突,一夜之間從一個有些傻乎乎的海盜化身殺人凶魔,一路殺到中土內陸,被柳亦生擒,交由青衣大老闆石林收圞押,石林因為他和梁辛的交情,當時曾承諾,容梁辛見他最後一面之後再開刀問斬。

    可這『最後一面』始終未能見到,石林也始終留著胖海豹沒殺。

    再後來傀儡邪術爆發,九龍司大牢中從看圞守到凶圞犯,或成了傀儡,或被傀儡所殺。胖海豹是天眷之人,不受邪術,趁機逃脫了,那時九龍司已經徹底癱瘓,哪還有人顧得上一個逃犯。

    胖海豹遊蕩良久,差不多三個月前進入了苦乃山,他瞭解梁辛出身此間,進山就是想看看老朋友,但山中妖怪不怎麼待見外人,他也不敢走的太深。直到不久前山中妖傾巢而出,他也遠遠綴在後面跟來看熱鬧。

    果然,被他看到一場大熱鬧……胖海豹知道山中妖不理外物,絕不會平白無故去打仗,除非戰場中有精怪熟人,胖海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梁辛被困於此,立刻揚聲詢問。

    梁辛不在,他又多問了句纏頭老爹,老蝙蝠在。

    在他們探險麒麟島時,大家都得了好處,唯獨他兩手空空。後來老蝙蝠傳了一道『咒法』給他作為補償,就是他剛剛大吼的『佛昂開…吶律喝愛』。這道『咒』,和法術全無關係,是吐納順氣、抑揚開聲的法圞門。是老蝙蝠查閱古籍記載後、又按照胖海豹的特殊力量,專門研創出來的『吞吐開聲令』,雖然只有七個字,看似簡單,但修圞習熟練之後,能把胖海豹的天音之力硬生生提高一個檔次。

    老蝙蝠於他有恩,小恩……所以胖海豹殺向傀儡。

    平添巨力,讓他的眼界空了,讓他的心思飄了,可不管怎樣,至少他的骨性沒變,當年海匪與梁辛初遇時,他為了找梁辛,一個人跳入大海,此刻為了恩圞人被困,他又發動神力,孤零零,一個人,衝入無盡傀儡之中!

    胖海豹,小角色,不入流,自以為是,恃強殺人,嗷嗷怪叫著往傀儡大軍裡衝!

    柳亦全沒想到對方竟殺了進來,手上的蠱術都不禁一緩,老蝙蝠更是皺眉,開口欲喊,這才發現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略略遲疑了下才揚聲道:「速速退去,多你一個也沒用。」

    佛、昂、開、吶、律、喝、愛……回答老蝙蝠的,就只有這一聲聲毫無意義,卻充滿力量的開天大吼!

    身邊全無同伴策應,日饞、苦修等人距他數十里之遙,胖海豹一個人,即便他已跨過逍遙中階之力,在浩瀚若汪圞洋的傀儡雄兵之間,又能算得什麼?

    所有人都明白胖海豹的下場……老蝙蝠不再開聲勸阻,而是轉頭望向柳亦:「你曾把他抓了送官?」

    「是我該死。」柳亦獨手揮起,自扇一記耳光,不算響亮但下手奇重,半張臉都變得血肉模糊了。

    老蝙蝠的嘴角抽圞動了一下:「該打,卻不該死……該死的是它們。」說著,他伸手面前無盡傀儡雄兵,而沉默片刻之後,老蝙蝠忽然跳腳嘶吼:「老圞子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啊!」

    吞吐開聲,七字喝令,才剛剛唸到第四遍,就戛然而止,再無聲息。而日饞、苦修、精怪的陣中,卻同時爆發出浩浩長嗥,神通、法術在一瞬間裡幾乎掙裂天空……有人想哭,有人怪叫,有人發瘋般的跳腳怒罵,中土世間,最後一個援兵已死。

    中土世間,最後一個援兵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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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五章了卻小事

    七天之後,眾人合力,把戰場『推』離南疆,正式進入中土內陸;而此時,梁辛也開始踏出第四步……

    梁辛能夠突破規則,但無法改變規則。

    他是隨心所欲的卒子,可以不管規矩,可以斜刺裡飛出去殺掉其他棋子,但這並不是說,其他的棋子就只能『挨打』不能『還手』。只不過,別的棋子仍得按著規矩來罷了……如果梁辛站在『日字角』上,對方的馬就能踩過來;如果炮與他隔山相對,照樣可以轟到他。當前一戰便是如此……他仍是那顆兇猛的卒子,但賈添能夠調運盤中所有的『棋子』來與他為敵。

    賈添的神識,已經和整盤棋、所有的棋子都融為一體,每個棋子都是賈添,但賈添卻不是任何一枚棋子在『神殺』之內,梁辛要想贏,就要殺光局中所有棋子。

    那些源源不絕、被賈添接引而來的『乾坤氣勢』,實際是最最簡單、最最純粹的力量,平日裡虛無縹緲,看不到摸不著,但就是它們催動大河流淌、支撐高山傲立,這樣的力量,只要足夠多、足夠大,完全能夠對梁辛造成致命傷害。

    而在『神殺』之中,梁辛甚至都沒辦法逃走。芥子須彌,賈添傳令江山、調運天地,他發動的『神殺』,乾脆就可以看做是中土世界在識海中的一個投影,兩重世界看似無關,其實統一,道理玄虛的很,而真正的意義僅在於:梁辛逃不出中土,就衝不破『神殺』。

    打,就得抹滅整座江山;逃,除非能一步跨入其他世界。對付『神殺』,梁辛全無勝算。所幸,他身心合一,雖然陷入對方識海猛攻,卻也能體會真實世界、六步距離。

    人力有窮盡,梁辛能突破第一重天道規則,但沒辦法突破自己,他也是有極限的,在承受神殺猛攻的同時,平時再簡單不過的舉足、邁步,也變得無比沉重,要知道,他幾乎是『背』著小半個世界在向前走,想要不摔倒都已經竭盡全力,又哪還能發動逾距。

    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走過去,就能扯賈添的他頭髮,就能插敵人的眼珠子,就能……贏下這一仗。

    賈添的全副精神,都已經和源源不斷匯聚而至的中土精氣融合在一起,向敵人發動凶狠轟殺。根本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梁辛還能向著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不過賈添不是『人』,他是人形大畜,天生擁有野獸洞察危險的本能,他不知道梁辛的『行動』,但卻能本能地察覺到正有危機逼近,由此,他的攻勢也愈發猛烈了……第一步,四個時辰;第二步,三天;第三步,七天。

    梁辛的第四步,用了整整十六天。

    當他第四步站穩的時候,鎮百山已經出現在曲青石、柳亦等人的視線之中。

    第五步,四天之後,只差一步多些了……此時,中土上最後的修家們,距離鎮百山只剩百里。

    小眼,就在山中

    從南荒到內陸,整整一個月的苦戰。始終突在最前的北斗星陣,早在十天前就『散碎』了,星魂中的力量告罄,就算老蝙蝠等人再怎麼想打想拚命也沒用。

    當時鄭小道還有些不甘心,皺眉問道:「星魂不行了麼?」

    七顆星魂能在這樣的惡戰中堅持二十天,已經算是個小小的『奇蹟』了。只是鄭小道明明白白地感覺到,戾蠱星魂之中,還殘存著一些力量,但無論怎樣催動,都沒法把它們激發出來。

    老蝙蝠搖頭:「星魂裡最後那點力氣,是它們保命用的,你我喚不起的,罷了。」說完,一生桀驁的老纏頭頹然揮手,轉身退入了開去。

    從那時開始,老叔風習習就脫離了星陣、同時也接替了星陣,衝在最前替身後同伴開路。外有麒麟真身,內由浮屠以先天造化煉化千萬年,絕代鬼王,再不見往昔懦弱,揮手間萬鬼哭嗥,舉步時幽冥隱現,他就是陰差、就是判官、就是閻羅王,一路走來,殺人盈野。

    衝殺到現在,老叔的麒麟身外身已經損毀了大半,修為消耗極巨,老臉蒼白如紙,就連臉上金錢斑都暗淡失色。他的修為遠遠高於同伴,但是在衝殺之中,依著他的性子,只要還能動就決不讓身後同伴冒險,在最後十天的突襲中,風習習幾乎憑一人之力,擋下了來自傀儡大軍的快一半的壓力。要不是他,眾多妖人、精怪,也根本沒希望看到鎮百山。

    而此刻日饞、苦修、苦區群妖也傷亡過半,三百巨蜥只剩下不足百頭……可他們也真真正正,推著千萬傀儡的包圍、推著巨大的戰場輾轉萬里,離人谷赫然在望

    一個月來,眾人第一次停下了前衝的步伐,在抵擋傀儡瘋狂圍攻之中稍作休整。

    鎮百山仿若有靈,似乎也察覺不遠處瀰漫的滾滾殺氣,山中無數錐子般的尖峰,也顯得愈發淬礪了,彷彿隨時都會激射而去,當空一擊。

    北荒的巫士們就在同伴之中遊走、分發著喪家法器,以便戰友們能夠被小眼所吸,就連那些倖存的大蜥也不例外,或在頸子上套了個招魂鎖,或在尾巴上幫了只通陰鈴……

    三十餘天的惡戰,把無數傀儡雄兵硬生生從南疆推到鎮百山……它更像是一場『血腥比賽』、一個『血腥遊戲』,能成功逃入小眼,他們就贏了,至於『逃生』兩字,也不過是贏了『遊戲』後的獎品。

    這一仗,對世間妖人、山中精怪而言,其實早已和生死沒有了太多關係,沖沖殺殺、咬牙苦撐,固然也是為了『獎品』,但更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們想贏,想有朝一日,能指著賈添的鼻子狂笑大罵上一句:「傀儡雄兵?狗屁能奈何老子一根毛嗎?」

    贏,只差百里。

    不久之後準備完畢,魔主層層傳令,眾人縱躍而起,齊齊地嘶吼中,再度開始猛衝,最後一次衝鋒卻不料,就在他們正準備一鼓作氣殺入山谷的時候,山中陡然炸起連串轟鳴,一重重尖銳的錐峰,就那麼莫名其妙地崩裂開來、攔腰折斷

    與當初猴兒谷大眼遭遇『乾坤一擲』、賈添發動守護禁制時如出一轍,鎮百山中的層層峰嶺從中央炸散,塵煙落盡,所有山崗全都變成了一座座巨大的『平台』,每座平台之中,都端坐著一個人。

    人形獸、山天大畜。

    小眼周圍,也和猴兒谷一樣,早就被賈添養下了大畜的禁制。

    日饞眾人大都瞭解梁辛、賈添在猴兒谷對付乾坤一擲時的情形,當然也能認得,眼前這些『山中人』究竟是些什麼,當然也能知道它們的力量何其可怕

    剛剛振作起來的士氣,還沒來得及用於衝鋒,就轟然散碎;近在眼前的希望,一瞬間被數百頭人形大畜擋在身後。

    苦戰萬里,徒勞送死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在日饞中,血河屠子的地位不低,但他的修為比不得其他魔主,到了後來已經脫力,全靠著胸中一股戾氣強撐著,此刻又見鎮百山被大獸禁制把持,心喪之下再也支持不住,雙腿發軟一跤摔倒在地,目光渙散,口中喃喃念叨著:「賈添龜兒…他早都算計好了…他早就知道老子要來小眼避難」

    『勸你們,專心結陣、應戰,別想偷懶耍滑。』賈添帶梁辛離開前,最後對日饞等人說的一句話,言猶在耳……

    可到了現在,還能怎麼辦?難道還能再回頭殺回南疆去?或者再來一個『迢迢萬里』、把戰場推去苦乃山、去衝擊大眼和賈添同歸於盡?

    憑著日饞、精怪、苦修等人殘剩實力,無論是哪個方向,至多能再推動戰場一千里。除了百里外的鎮百山,他們哪也去不了。

    而此刻,有人笑。大祭酒秦孑。

    笑容清淡,笑聲卻決絕,一字一字說道:「即便搬了家,鎮百山也還是離人谷的地盤,秦孑以上,離人谷列祖列宗,都見不得我家的山,被這群畜生把持」說著,美目流轉,又望向身邊的屠蘇,聲音柔和了許多:「你呢?隨不隨我去?」

    屠蘇的修為淺薄,從頭到尾始終都跟在秦孑身邊,受她保護,並未受傷,聞言挺起胸膛,看樣子想說上幾句豪言壯語,可嘴唇顫抖著、喉嚨哽嚥著,最終也只說出了說出了七個字:「永侍大家姐左右。」

    秦孑聞言大笑:「好孩子,不虧離人谷二祭酒,更不枉我疼你一場」

    屠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生離死別了?他捨不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大祭酒笑,二祭酒哭,哭笑聲中青綠乍現,大片荊棘凌空而現,兩位離人谷祭酒一起向前衝去

    跨兩表情猙獰,分不清是在怪笑還是慘叫,呲牙咧嘴地說了句:「總不能死在娘們和娃娃後面吧」

    話剛說完,身旁的瓊環就惡聲罵道「娘們你妹、娃娃你妹,你還不是娘們生出來的、還不是從娃娃長起來的,殺龜兒吧,那麼多廢話做個爪子」

    「我娘就是你母親,什麼娘們。」跨兩哭笑不得,手中法術則陡然猛烈起來,與妹妹並肩突襲。

    不止跨兩兄妹,還有一眾魔主,山中大妖,而大毛小毛和屠蘇交情好的很,見他一動,金鈴也再度響起,巨蜥振翅而起…….明知火坑,還往裡跳跳了又有何妨,大不了再來一世輪迴吧。

    衝殺,風雷滾蕩,炸碎千里安靜,生死大事變得狗屁不如,天地之間,只剩這最後一群野獸,為戰而戰

    柳亦、曲青石、青墨三人聯袂,今生有幸兄妹一場、兄弟一場、夫妻一場,最後『一步』時,誰又捨得離開另外兩人,可惜老三不在,幸好老三不在,只是不知道,等輪迴之後再見面時,他還能認得我們麼?認不認得沒關係,他能記得就好。

    最後爆發出的力量,又推動著巨大的戰場開始緩緩移動,方向直指苦乃山

    廝殺中,青墨和其他人一樣,不停地嘶吼著、怪叫著,曲青石和柳亦卻一聲不出,但他們的嘴唇一直在不停嗡動,青衣,唇語,無聲交談。

    兩個人在商議著最後一件事:待會殺入離人谷之後,怎樣才能把青墨送進小眼。前面有大獸狙擊,在場絕大多數同伴都會慘死,但也還有一線希望逃入小眼,兩兄弟奢望著,把這『一線希望』系在小妹身上……兄弟倆正商討著,一旁青墨忽然想起了什麼,對著曲、柳兩人說了句:「我一會就回來」說完,晃動身形穿插戰陣,來到了秦孑身旁,脆聲道:「大祭酒,有件事想問問你。現在有些不是時候,不過…怕是以後就沒機會了你別見怪。」

    秦孑決意一死但心神未喪,從容應道:「問吧,現在時機剛好,誰也不會再說謊。」

    死到臨頭,又還有什麼可隱瞞的呢?

    青墨抓緊時間:「我哥哥……」

    剛說了三個字,大祭酒就笑了,明白小丫頭想要說什麼了,打斷了她:「青墨,你可知道我的年紀麼?抹掉零頭不算,已經兩百歲了……就是你的父母、爺爺,見到我,也要喊我一聲前輩。」

    青墨才不把年紀當回事,搖頭笑道:「也不見得有多了不起,才兩百歲嘛,比我想得可年輕多了」

    「兩百歲,不少了。」大祭酒笑而搖頭:「這世上除了成仙一事,對我而言早都沒有其他誘惑了。能懂麼?」

    青墨還有些迷糊:「你說的是道心?這個好辦,關鍵是…」

    還是不等她說完,大祭酒再度打斷,柔聲道:「不止是道心。你沒活過,所以不懂得,兩百個春秋見過的事情實在不算少了,他看到的,和我眼中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他覺得有趣的,我會覺得無聊;他喜歡的、羨慕的,我會覺得無聊;他重視的、珍惜的,我還是覺得無聊。這就好像…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婆,就算身體再怎麼結實,也不會去和娃娃們一起丟沙包、跳房子。」

    說著,大祭酒淺淺一嘆,似乎想再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語氣清淡道:「便是如此了。」

    青墨不甘心,明知沒用,仍忍不住又問了句:「真不行?」說完,又有些耍性子,跺腳咬牙:「大家都快死了,你就當、就當做做好事。」

    「大家是好朋友,能死在一起,我很開心。但你說的好事,我做不來…何況,那樣做反倒是看不起他了。」大祭酒一笑:「回去吧,真不行。」

    青墨搭拉著眼角,回到哥哥和夫君身邊,柳亦假裝沒事人,大呼小叫著施法、殺人,曲青石則呵呵笑著,抽空回手,摸了摸妹妹頭頂:「多謝你。」

    剛才一看青墨跑到大祭酒身邊去,曲青石就立刻分出了一份精神,支棱起耳朵去聽她們的說話。戰場中轟鳴不斷,但她們說話時沒傳音入密、曲青石的修為又很不錯,是以聽了個一清二楚。

    其實大祭酒那番話,又何嘗不是說給他聽的。

    做妹妹的,想要幫哥哥在臨死前『拉個嫂子』過來,雖然沒能拉來大祭酒,但青墨的心思,曲青石又哪能不明白……被人回絕,滋味不好受,可至少在臨死前了卻了一樁心事,小事。

    而另一個做哥哥的,又閃身跳到曲青石跟前,跨兩。

    生苗渾身血污,雙目通紅,模樣著實嚇人,聲音卻壓得極低:「曲娃兒,跟你商量個事情,能去我妹子身邊不?反正都是殺傀儡、反正大夥都得死,在哪裡殺、在哪裡死也莫子什麼關係。」

    眾人都沒發現,跨兩說話的時候,數十丈外的瓊環,攻殺的勢頭明顯一緩,可惜她臉上罩著面具,看不出表情。

    不等曲青石回答,青墨就搶著問道:「那你得先說,瓊環姐兒喜歡我哥什麼?」

    跨兩撇嘴,滿臉不屑:「看上他小白臉,長得俏唄,還能有什麼。」

    青墨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沒錯,我們老曲家的男人就是長得好」一邊笑著,一邊推搡著曲青石,連聲催促著:「快過去快過去,咱們找瓊環姐兒去」

    血緣羈絆,死到臨頭時,除了下定決心要死在對方之前,還要再為了親人花費最後一點心思,讓她能快樂些…..兩對兄妹『胡攪蠻纏』著,巨大的戰場在不知不覺裡又向前推進了十里…..或許這個距離已經到了禁制的守護範圍,山中眾多大畜終於爆發出浩蕩妖威,同時躍起、動手。

    可是讓所有人都大為驚愕的是,大獸發動的攻擊,竟沒有打向戰場,而是盡數轟向了鎮百山正上方的高空……凝山凶勢、虛空一擲

    蒼穹湛藍,空空如也,根本不存一物。

    但是隨著大獸一輪猛攻,空氣霍然波動起來,層層漣漪……片刻之後,一群神仙相就此現身

    神仙相不足一百人,四十幾個結成古怪陣法虛坐半空,另外幾十人則游弋穿梭,另外還有不到兩百頭大天猿,在這主人的驅馭下,替那座法陣護法……巨島上餘孽,在賈添、梁辛兩大勢力決戰時,悄然登陸中土。

    中土天下最後一支仙道怪物,在飛昇夢斷後想要拉著世界陪葬,他們在幾天前就到達鎮百山了……

    而日饞中的眾多魔主也恍然大悟:鎮百山中的禁制,是因發覺神仙相入侵而發動,與日饞、苦修等人無關,他們至多算是適逢其會。

    賈添的確是在小眼附近布下了厲害禁制,但他也根本沒想到,日饞、苦修、精怪和巨蜥會匯聚到一起,更想不到他們能把戰場推進萬里,在賈添以為,日饞北荒的妖人絕逃不出南疆,又哪會再安排大畜來阻擋他們。

    山中大畜,都是他用來殘餘神仙相的……

    木老虎伸手指了指端坐於陣法中央的神仙相,對身邊魔主道:「他是憑鼎,仙家五大首領之一,修為最高的就是他。」

    最後一個首領,最後百名神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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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8:33: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六章不懂利害

    自始至終,除了『回寰』那一夥外,神仙相都是要通過轟擊小眼的法子,來尋找猴兒谷大眼。

    賈添在大眼附近布下了禁制,依著他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放任小眼不管?

    巨島上還有神仙相餘孽,賈添卻混不理會,執意要和梁辛一戰,還把傀儡大軍調來圍剿日饞……因為他根本不怕、不在乎剩下的神仙相,他早有準備。

    真正的大眼已毀,神仙相飛昇無望,慘剩餘孽再回到中土,就只剩下一個目的:滅世。他們不知道假大眼在哪裡,但也不需要知道,他們要滅世,就直接來轟滅離人谷中的小眼便足矣了。

    而鎮百山內,還有大群山天畜守護,賈添早就把一切都算計妥當了,他和梁辛決戰時,神仙相不來便罷,若來了,也只有慘死於禁制這一個下場

    此刻的情形,也確實如此,在第一輪猛襲、破去神仙相的隱身法術之後,賈添佈置在鎮百山中『禁制們』盡數發動起來,調運山勢虛擲轟襲,重重大力猛擊空中的神仙相。

    巨島上五行怪物暴走,不過是半年前的事情,倖存下來的人大都還有傷在身,在眾多大獸的強襲下,很快就被打得歪歪斜斜,不停有天猿或神仙相的屍體在半空中炸碎,只怕再用不了片刻功夫,那些在外圍游弋的神仙相就會被徹底剷除。

    核心裡那四十餘個『仙家』還在催動陣法,不知要喚來什麼樣的神通,陣法真正成形之前,他們幾乎是全不設防,全要靠外圍同伴護法,一旦外面那些怪物被清理乾淨,陣中人的死期也就到了。

    還在鎮百山九十里處苦苦掙扎的妖人中,不乏見識廣博之人,雖然辨不出最後那一夥神仙相究竟在準備什麼樣的奇陣法術,但卻不難明白,照現在的樣子打下去,陣法根本來不及發動,神仙相就會被大獸剿滅。

    顯然,神仙相壓根就沒想到,賈添居然還在小眼中安排了這樣的厲害手段......他們完了,雖然還在苦撐、但偌大一個『死』字已經穩穩罩住了他們,時間問題罷了。

    ---------------------------

    神仙相、山天獸,鎮百山中突然爆發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惡戰。

    在弄清楚局勢之後,眾多魔主卻有些躊躇了,向著山中猛衝的勢頭也隨之一滯……若是再向前衝,那些山天大畜必會把攻勢轉向他們,妖人們連生死都拋開了,自然不在乎大畜出手,但是這樣一來,就等若幫了神仙相的忙。

    跨兩暴躁,正殺到興起時,不願緩上半步,皺眉對著同伴吼道:「猶豫個爪子麼,衝衝衝,衝進去毀天滅地,好的很嘞,要真有中土陪葬,老子死得更快活。」

    沖上去、大畜掉轉攻勢、神仙相陣法成形沖滅小眼……世界崩塌,大仇賈添也活不成,大家一拍兩散

    跨兩的話,也是不少妖人心中的念頭,大吼之下惹出了一片呼應,可即便喝應聲響亮,也沒能壓住老蝙蝠的一聲低吼:「跨兩,掌嘴。」

    老爹開口,生苗二話不說掄起手掌狠狠給了自己一擊耳光,手上並未偷減半分力量,幾乎摑掉了自己半排牙齒,掌嘴之後他才問道:「為爪子麼,要我掌嘴?」

    「為什麼要拉著中土來陪葬?」老蝙蝠反問。

    跨兩吐掉斷牙,咧嘴笑了,沒去回答老爹的話,而是反問道:「老漢兒,你咋個轉了性子了?我死則天下滅,這才是你的脾氣麼」

    跨兩的語氣裡,並無不敬之意,而是滿滿的稀奇納悶,他們已經必死無疑,但眼前出現了個『能拉著整座世界來陪葬』的『大好』機會,跨兩本以為,依著老爹那副凶狠的性子、那份咒罵天道的心思,第一個就會大笑贊同,哪想到老蝙蝠竟會不同意。

    「我的性子從未變過,旁人的生死我也從未放在過心上。」老蝙蝠的聲音平靜:「如果殺盡天下,若能換回我自己的性命,我必做無疑。不過,若什麼都換不回來,單只是洩憤、只是拉上無辜來陪葬……不覺得丟臉麼?這樣的事,我不做,也不想你去做。」

    跨兩倒好說話,老爹不讓他去他就不去,只是伸手一指前面:「那現在怎麼辦?」

    老蝙蝠應道:「等,等山天獸滅了那伙神仙相,大夥再接著沖。」

    跨兩大聲應命,隨即又翻起怪眼,瞪向同伴:「都聽到沒有」說完,不再理會週遭的混戰,又開始抓著曲青石往他妹妹身邊拉扯。

    鎮百山上的惡戰,沒有太多的看頭,局勢幾乎是一邊倒,很快在外圍護法的神仙相、天猿就被殺掉大半,而憑鼎指揮的陣法,還沒有成形的跡象,他們的死期,絕超不過一盞茶了……遙遙可見,神仙相首領憑鼎雙眉緊蹙,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焦躁不安。

    他出關時,五行怪物的暴*已經平息,島上的仙家十者難存其一。真正的靈元穴已毀,二次飛仙的希望散碎,剩下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老蝙蝠不屑去做的事情,卻是神仙相最後的瘋——就用中土山河,萬生鮮血來掩埋老子的飛仙大夢吧。

    憑鼎率領手下冒險搭乘洋流末尾,只為毀滅中土而來,早在十幾天之前,他們就抵達鎮百山。當時他們也曾百般試探,篤定確認小眼附近全無威脅。

    小眼外面沒事,但裡面還有個鬼祖宗浮屠,憑鼎他們不敢進入其中,就選了個最穩妥的法子,在小眼上空匿形、結陣,自上而下轟襲靈元穴。

    陣法宏大,威力強猛,但施法耗用時間較長,非得十幾天功夫。前面一切正常,但就在陣法堪堪成形、陣中各道諭令、法咒施展到最關鍵的時候,山中大畜盡數現身、猛襲。

    此刻若要撤陣,憑鼎倒是無礙,不過他身邊的同伴、手下必遭陣法反噬。憑鼎自己都已生死不吝,又怎會關心手下的死活,若是以往,他早就抽身撤走了,可是這一次他不肯走……千萬年的美夢化作青煙,那毀掉這座世界來就是他最後的快樂所在了毀滅中土的機會僅此一回,他要拼,即便此刻的情勢已經必敗無疑,他還要拼。

    連性命都不要的人,還有什麼不敢拚的。

    必敗、必死之局,無論怎麼看,憑鼎也沒有絲毫勝算,可誰都不曾想到的是,就在外圍護法的神仙相被剿殺乾淨,大畜們正準備攻擊敵人本陣的時候,從鎮百山深處忽然炸起一聲悶響,數百頭山天大畜彷彿身中魔咒,身子先是猛地一僵,而後開始簌簌發抖,它們身上的皮膚迅速地失去光澤,一道道皺紋彷彿細瓷上的裂璺,爬滿全身;烏黑的長發也寸寸斑駁、轉白……

    肉眼可見,鎮百山中,眾多禁制大畜在『瘋狂』地衰老下去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它們就被冥冥中的惡力抽乾血肉、抽乾精氣、抽乾壽數,從兇猛無匹的人性畜化作一具具乾屍

    突顯異變,大獸莫名其妙地倒斃,從天上的神仙相到山外九十里的妖人精怪,全都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憑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不想知道,只有打從心底泛起地歡喜,心意催促,陣法急速元轉……

    一眾魔主面面相覷,跨兩轉回頭問老爹:「現在咋辦?」

    老蝙蝠森然應道:「突襲,進山,殺神仙相」

    大獸橫死,衝入小眼的希望重現,但無論是為了自己逃生,還是為了拯救中土,都得先殺了那最後一群神仙相。

    憑鼎結陣,端坐小眼上空千丈處;中土最後的修家力量,距鎮百山九十里開外。

    而老蝙蝠等人身外,還包裹著一支『浩瀚大軍』,草木傀儡無智,它們只懂聽奉主人號令,在南疆開戰之前,賈添傳給他們的命令是兩道:其一、剿殺日饞、北荒;其二,誰來打你們,你們就殺誰。

    神仙相不去理會傀儡,傀儡就不管他們

    日饞眾人又急又氣,打到現在,他們也總算領教了傻子的另一重厲害之處:不懂利害。

    擺脫不了傀儡雄兵,又要擊破神仙相的法陣,相隔九十里之遙,在場高手中除了全盛時的霸王和老叔誰也沒有這個本事,但陣中兩大高手前者重傷無力、後者修為損耗巨大,此刻的戰力甚至還不如羅剎凸。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再度『開啟戰陣』,衝入鎮百山,和敵人拉進距離,倒是或許可以『夠得到』他們……只是,來得及麼?

    來不及。

    巨大的戰場又開始緩緩移動,所有人都拼出了全力,可他們的速度實在有限,幾個時辰之後,鎮百山只差三十里,而神仙相的陣法已經顯出成形之兆

    飛雲流轉。

    本來湛藍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時冒出來數不清的白雲,雲如魚,游弋著、翻騰著,混亂而毫無目的…...白雲越來越多,東一朵西一朵,突兀且無序地鑽出來,前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天空就變了顏色。

    從青藍變成純白,整座蒼穹盡數被白雲傾蓋

    日饞、苦修、北荒、精怪眾人神情難看,任誰都明白,對方的大陣發動在即,除非梁辛或者賈添能及時趕來,否則小眼必然無倖……他們來不了,梁辛正陷在神殺之中,舉步維艱步,最後一步半,又何嘗不是一重天涯;賈添神遊江山,他的全副精神都在喚勢、成殺,醒不回來

    沒有人見過『白』的天,本來像征著純潔無暇的顏色,此刻看上去竟顯得詭異而壓抑。妖人、精怪們被天色吸引、又在苦戰傀儡,是以誰都不曾發現,小丫頭青墨的嘴唇正在輕輕嗡動著。

    咒唱聲大作,四十餘個始終沉默結陣的神仙相突兀開口,齊聲唱起誰也聽不懂的古咒大篆。

    諭令越來越響亮,陣中的神仙相似也漸漸承受不住無形地壓力,除了憑鼎一人仍巋然不動外,其他人都在微微搖晃,看上去彷彿隨後都會從半空摔落。

    詭譎的天象,也在陣令的催促下漸漸有些變化,就在陣法的正上方,雲團就彷彿被投入薪火的雪堆,肉眼可見開始緩緩消融,片刻之後,雲團就融除了一個茶杯口大的小孔。

    而透過小孔,再之上竟不再是藍色蒼穹,而是至純、深邃的黑色虛空

    雲團消融地越來越快,小孔也漸漸擴大,從杯口到碗口、再到磨盤…最終擴大成一座方圓百餘丈的大洞。

    天空雪白,空洞純黑,異常醒目。而下一刻,白色的雲層猛地流轉開來,仿若深海中的漩渦,層層滾動,層層翻捲,風雷聲也隨之而起,從無到有,由弱漸強,一盞茶的功夫過後,轟鳴聲就從若隱若現化作耳鼓深處的萬馬奔騰

    天已漏,強襲將至,傀儡們懵然未覺,仍一心一意地執行者主人臨行前留下的命令,邪魔妖人們幾乎已經放棄了突襲,只是本能地抵抗著傀儡的攻擊,人人仰頭,遙望空中,心中只剩頹然。

    從南疆開始,鮮血、人命、怒罵、苦拼……原來是巴巴地趕來看中土是如何毀滅的,真是個笑話呵。

    憑鼎的陣法喚作『天漏』,天空破漏,接引虛空惡力。

    來自虛空的力量,強大自不必說,而最最關鍵的是,虛空之力,除非擊中目標,否則不受任何世上力量的干擾,就算靈**中鬼祖浮屠也不行。

    只差片刻了,就能成就平生最瘋狂之舉,憑鼎當然要笑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執著,當一切都徒勞無功之後,也沒有人會比他們更瘋狂

    憑鼎的臉上顯出了濃濃地笑意,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山外三十里的戰場中,一個小媳婦模樣的圓臉女子,忽然揚手,向著自己遙遙一點,口中大吼:「煞」

    憑鼎覺得很好笑,這種裝模作樣的法術,連沖透傀儡包圍都難,又哪能傷得到法陣、傷得到自己?可他卻全沒想到,隨著那個女子纖指輕點、口誦咒令,在他心裡猛地多出了一份殺心——必殺那個女子之心

    而且這份殺心竟強烈到無以復加,即便他道心深重,也無法抵擋,此刻若不去殺掉青墨,他就覺得自己會徹底爆裂開來千萬年的道心,竟在瞬間被這份殺心所侵,憑鼎甚至都無法控制自己,全忘記了此刻陣法還未盡全功,在厲聲怒吼中,憑鼎從自己的陣位上一躍而起,全身修為凝聚一起,天道與神通同時出手,向著青墨轟襲而去。

    青墨施展了鬼話大咒,浮屠通過梁辛傳給她的。

    施咒之人,修為會消耗五成,而中咒者幾乎全不受影響,只是體內憑空多出一絲陰喪煞氣、心中多出一份殺掉施咒之人的『執念』。

    青墨是個懵懂丫頭,即便到了最後關頭,她也沒想過挽世救天,發動鬼話大咒也不見得有多崇高的想法,單單就是討厭神仙相,不想讓神仙相如願以償,成功發動陣法罷了。

    鬼話大咒是浮屠傳下的,何其靈驗,一經施展,對方除了來殺青墨,其他的事情竟全然不顧了,而憑鼎一脫離陣位,陣法立刻崩碎,白雲轟散,天空迅速癒合,本來漏出的虛空大洞轉眼消失,陣中的神仙相則立遭反噬,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爆碎成一團血霧,只有陣心憑鼎無礙,醜臉猙獰,比殺青墨

    又是一次誰都料不到的突變,看似無可阻擋的『天漏』,竟消弭的如此簡單,眾人歡呼之餘,圍在青墨身邊的一群同伴紛紛強上,妖法、邪術、巫蠱手段、苦修之力並舉,替青墨擋下了憑鼎一擊。

    神通對撞的巨響,徹底壓過了傀儡強襲的動靜,正面硬抗之下,凡是出手之人全都身形猛震,修為較高的魔主、妖王被震得口鼻溢血,戰力低淺些的竟被憑鼎一擊活活震死

    木老虎只知道憑鼎兇猛,卻不知道憑鼎究竟兇猛到什麼程度……神仙相五大首領,另外四個加在一起,也逼不出憑鼎的全力。

    若是霸王或者老叔全盛,就憑著一個憑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可現在……傷兵滿營、強弩之末。

    草木傀儡人數可畏、不過個體戰力終歸有限,且戰場空間侷促,自始至終都是一小部分衝殺在前,這才是眾人能堅持到現在的根本。而此刻,又多出個絕頂『仙家』,歇斯底里地從半空強襲,又讓眾人壓力陡增。

    青墨咬牙叱喝:「憑鼎要殺的是我,你們不用……」

    不等她說完,長春天就呵呵笑道:「這是啥腦子啊,憑鼎殺了你,就會放過我們,一走了之麼?」說著,長藤揮捲,與周圍同伴合力,又化解掉憑鼎的第二次轟,啪地一聲脆響中,長藤崩碎,長春天也遭受反噬,一跤跌倒,琅琊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

    青墨毀了對方的法陣,保住了小眼,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也保住了大家最後的希望,只是在眾人頭頂,又多出來一個絕頂修為的強敵

    一個憑鼎,只兩擊,就傷了數十人,其中還不乏大宗師。老蝙蝠他們一共還剩多少人,還能擋得下幾次轟擊?

    而就在此刻,一道烏光從眾人陣中遽然閃出,快若光電掠過青墨身邊,小丫頭竟隨著烏光閃爍就此消失,下一個瞬間裡,烏光猛震,也告消失……玲瓏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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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8:34: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七章天下第七

    在與梁辛決戰之前,賈添曾傳令江山不受輾轉遁法,由此神梭也失去了最大的用途,只能像普通法寶那樣隨著隊伍左突右衝,卻無法帶上大家飛奔逃命。

    賈添已經成了真正的大眼,天命所歸,偌大中土萬里山水盡皆臣服,聽他號令行事,只有一處地方他管不到:小眼。

    兩座靈**平級而處,賈添管天管地,唯獨小眼附近的山水對他的‘號令’全不理會……傀儡與中土修士的戰場緩緩移動,於片刻前終於進入了小眼的‘統轄’範圍,掌控神梭的茅吏立刻發覺此處天地‘恢復’正常。

    輾轉又能發動遁術,苦戰到此的眾人都有了脫困的希望,不過眼前的形式比起來時路上要複雜一些,除了無邊無際的傀儡雄兵之外,天上又多出了個強敵憑鼎。

    發動遁法不難,麻煩的是要把所有人都引入神梭,總得需要些時間;最要命的是,萬里襲殺到現在,玲瓏輾轉的身上也綻開了一道道裂隙。

    不是輾轉不結實,而是它現在的主人太差勁,茅吏又怎麼能和以前跟隨魯執東征西伐的仙魔相比,使用不當、養護不當、更談不到人器相濟,以至大好神器,現下已隱隱顯出了崩碎之兆。

    天上那個憑鼎,無論見識、修為、戰力,都不弱於當年全盛時的‘百無一用’,若發現梭子展開、眾人陸續蹬舟,想都不想用,他必會出盡全力轟襲神梭。要真是如此,只怕不等大夥盡數‘上船’,梭子就會被他轟碎。

    茅吏為人有些木訥,但絕不是愚笨,在真正‘啟運’眾人之前,得想辦法先把憑鼎‘弄走’。

    在以前說笑閒聊時,他也聽其他人提到過‘鬼話大咒’,明白至少在青墨死前,憑鼎都會專心致志地追殺她一個人;而關鍵則在於,青墨也曾是玲瓏輾轉的主人,神梭會主動‘接納’她,這便是說,茅吏發動神梭、接上青墨、運轉遁法,這個過程可以一氣呵成,全不會耽擱一點時間,更不會給憑鼎轟擊梭子的機會。

    所以,神梭發動,帶上青墨遁入五行,消失於戰場之中

    憑鼎見對方逃走,想也不想,叱喝咒令縱身急追。

    遁入五行,肉眼不可見,彈指千里間,聽上去玄奇驚人,可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重高深法術,它還在大天地之中,只要對方的靈識足夠敏銳,也還是能查知梭子的所在和奔逃的軌跡。

    神梭並未遠遁,僅止三十餘里而已,把青墨送到小眼跟前,茅吏一字咒令,又把她丟了出去。憑鼎緊緊追在神梭身後,青墨一跳出梭子,幾乎就和他撞了個滿懷

    憑鼎中了鬼話大咒,必殺青墨而後快,突然又見到小丫頭現身,他的心裡既歡喜又狂躁,醜臉更興奮得都有些扭曲了,雙手凝力,正想把眼前這個‘恨到刻骨銘心的仇人’挫骨揚灰之際,不料一股莫名其妙卻又強大到連他都無法抗拒的怪力,忽然從地心深處卷揚而起,硬生生地把他‘拽’了下去。

    憑鼎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體內已經多出一絲煞氣,就和當初浮屠設計的一模一樣,一旦他靠近小眼,又哪還有逞兇的機會,立刻就被靈**吸了進去

    青墨是真yīn之身,遭遇也和憑鼎一樣,但她早有準備,是一路咯咯脆笑著被小眼所擒……

    從輾轉乍起,一直到憑鼎、青墨同時被‘拉’進小眼,連串變化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不足彈指一瞬

    靈**之中有浮屠坐鎮,憑鼎就算再兇猛十倍,在浮屠眼中也不過就是塊好肉,青墨的安全全不用擔心,茅吏心情大好,大笑聲中又駕馭神梭返回陣中,去接應其他同伴。

    而苦戰的眾多精怪、邪道,也同時爆發出一陣響亮歡呼。

    一個月的苦戰,第一次齊聲歡呼

    ---------------------

    憑鼎懵懂著、驚慌著摔進小眼,還不等他弄清楚身邊的環境、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耳中陡然響起了一聲鏗鏘大吼:“肉”

    這是他今生今世聽到的最後一個字。耳中吼聲尚未散去,他就真的變成了‘肉’,被浮屠一口吞了下去……

    青墨的臉上又驚駭又納悶。驚駭是因為眼睜睜看著一個嫦娥高手,就被那顆圓滾滾地腦袋連皮帶骨囫圇吞下;納悶則是因為,小眼的情形,和梁辛、柳亦等人的描述卻不太一樣。

    靈元穴之中,不見骨海,只有一座丈多高矮、由纍纍白骨搭起的陰森佛塔

    浮屠本形,真身。

    圓滾滾的腦袋,正嵌在骨塔中央,吧嗒著嘴巴,一雙眼睛咕嚕咕嚕地亂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小丫頭:“你就是曲青墨?差點嫁給梁磨刀的那個丫頭?”

    青墨和憑鼎甫一進入小眼,浮屠就分辨出這兩人一個施咒、一個中咒,那道鬼話大咒就是它傳授下去的,當然能明白怎麼回事。

    至於‘差點嫁給梁磨刀’之說,都是浮屠從老叔那裡聽來的,梁、曲兩個娃娃一起長大,沒能喜結連理,他們倆都無所謂,可是著實讓老叔唏噓彆扭了一陣子,風習習和浮屠在小眼裡共處千萬年,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風習習知道,浮屠全都瞭如指掌。

    青墨見浮屠沒一邊喊著‘肉’一邊張著大嘴咬過來,心裡放鬆了不少,口稱‘小丫頭曲青墨拜見浮屠前輩’,伏地施大禮叩拜,起身之後才搖頭笑道:“還有,我可從沒想過要嫁梁磨刀……”

    對小兒女的婚嫁,浮屠才不感興趣,也不容她多說啥,又搶著問道:“剛剛被我吃掉的那個是什麼人?滋味不錯……”提到新鮮人肉,浮屠顯出意猶未盡地樣子,跟著好像又想起了什麼重要事似的,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真是曲青墨?那我問你……”

    “柳亦是老大,曲青石是老2,梁磨刀是老三,我就是那個老四曲青墨,錯不了的”青墨哭笑不得,忙不迭又岔開話題:“你剛才吃掉的那個叫做憑鼎,修為了不起得很,吃起來當然…鮮、那個鮮美”

    浮屠不屑:“修為了不起的很?也沒覺得什麼。”

    “跟您老當然沒得比。”青墨笑嘻嘻地回答:“但是中土現存的絕頂人物裡,除去您老、梁辛、賈添、老叔風習習和大師兄謝甲兒之外,就沒人能再製服他了,算起來,憑鼎也是天字第六號的高手了。”

    浮屠大搖其頭:“錯了錯了,你少算了一個就算憑鼎厲害,他充其量也就能排到天下第七。”

    青墨大是奇怪:“少算了哪一個?”

    “無仙”

    直到提及此人,青墨才省起無仙應該也在小眼中,隨口應著:“無仙不是一直在昏迷麼,他不算。”目光流轉,想要尋找無仙,可小眼之中就只有一座身前一座森白古塔,除此之外空空蕩蕩再無一物。青墨又納悶道:“你把他吃了?死人可就更不算數了。”

    浮屠嘿嘿一笑:“不久前他醒來了…現在還活著,我沒吃他。”

    無仙已經醒來了?

    小眼中見不到他,而骨海凝塌、浮屠現出真身……就算青墨一向糊裡糊塗,此刻也能想明白大概是怎麼回事,駭然道:“你在用本尊真身鎮壓無仙?”

    真正讓青墨驚訝的,不是無仙醒來,而是浮屠以骨海之形都困不住他,非得凝化本尊真身不可。

    浮屠總算點了點頭:“無仙就在塔中。另外還有一件事,你肯定猜不到,你要不要猜個試試?”說完,浮屠眨巴著眼睛,滿帶期盼地望著青墨,真心實意地想讓她猜一猜。

    青墨才懶得猜,直接就問:“啥事?”

    浮屠撇嘴,顯得興味索然,不過還是應道:“我就快困不住他了。”

    青墨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起話來也毫不拘謹,直接笑道:“別鬧,你會鎮不住他?”

    “真的快要鎮不住了,我要是騙你…”浮屠滿眼冤枉,話正說到一般,臉上突兀閃過一抹痛苦之色,與此同時骨塔上也傳來一連串啪啪的爆響,浮屠的身體,竟真的爆開了一條條猙獰裂璺。

    青墨嚇得險些昏厥過去,語無倫次:“真的要鎮不住了?那你、你剛還那麼高興?”

    裂璺暴現,痛苦神情卻一閃而沒,浮屠又恢復了平時的神氣,翻著眼睛應道:“愁眉苦臉有用麼?該攔不住不還是照樣攔不住。再加上剛才你送肉下來,我又哪能不高興。”

    浮屠倒還從容得很,說完之後,又眼巴巴地望向青墨:“你就不想知道,他是怎麼醒的?前後都是咋回事?”愛聽故事的人,一般也都愛講故事,青墨現在急得搓手跺腳,可憑著她那點修為啥忙也都幫不上,聞言後苦笑著點了點頭。

    不料,她才剛一點頭,腦子裡就‘嗡’地一聲悶響,彷彿被硬塞進來一段記憶似的,瞬間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浮屠的故事,不是用‘講’的,青墨是陰煞真身,勉強和它算作同宗,是以只要雙方願意,浮屠就能發動鬼術,把要說的事情,直接‘扔’進青墨的腦海中。

    按照浮屠的估計,差不多是在百多年前……

    無仙被送來下來的時候,四肢盡斷,身負重傷,之後始終昏迷不醒,傷勢既沒有癒合,也沒有惡化,彷彿他的時間已經停滯、凝固。但是在他身上,那股‘先天味道’卻越來越濃……直到百年前,無仙終於甦醒了過來,隨他睜開眼睛,他的斷肢重續、舊傷癒合,而身上的造化之氣也猛一綻放,而後盡數收斂入體,再也感覺不到了,更驚人的是,不知何時,他歪倒臉頰上的嘴巴,竟也回歸了原位。

    無仙依舊,但再也不是神仙相了。

    見對方醒來,浮屠也不怎麼驚慌,骨海層層搖擺,將他穩穩穩困住,胖腦袋這才晃悠著‘游’過來問他:“先前你在悟道?”

    待無仙點頭,浮屠又問:“現在悟了?”

    “應該是,我也說不太好。不過至少我弄白了一件事,我想領悟‘活著’,卻在中秋惡戰中求死中悟道……死是死,活是活,想從死裡悟出活著的真意,實在是胡鬧嘿,那時候我也糊塗得可以了。”無仙目光清明,微笑回答:“以前我根本都弄錯了方向,直到中秋之戰過後,我才把這一重關鍵弄清楚……”

    無仙的興致很高,也不管他當前所處的環境,拉著浮屠著實長篇大論了一場,算一算時間,他至少說了幾十個時辰。

    無仙毫不隱瞞,哪怕是最小的細節,只要與‘活著’的領悟有關,他都仔細講過,其實這個過程,遠不止無仙高興、拉著人說話或者他心中得意,不吐不快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無仙在‘復驗’。

    浮屠是從開天闢地起就存在的凶物,見識精深,雖然它受先天所限無法飛昇,但對天道之說也頗有見地……當然,浮屠不會給無仙什麼提示,自始至終它都在尋找對方悟道中的漏洞,而無仙則一一給出了答案、解釋。

    浮屠寂寞,只要有人說話,不管對方說的是啥,它都聽得興致盎然,不過青墨對此卻毫不感興趣,只是大概‘看了看’,就跳過了這段‘記憶’……小丫頭一向懵懵懂懂,甚至都沒去想一下,事關領悟‘終極’,無仙的這番言論、和浮屠的連串對答何其寶貴,若將其封入一片玉訣中、投入以前的修真道上,惹出的殺戮,比起當年的正邪惡戰只會更強。

    說過了‘活著’,無仙停頓了一陣,又問浮屠:“梁辛讓你看著我,你怎麼想?會攔我?”

    清醒之前,無仙一直在‘悟’,身外事入耳不如腦,但所有有關自己的經歷,和旁人在附近的說話都‘存進’了心中,醒來後,相關諸事都能記得起來。

    浮屠聞言後,沒急著回答,而是反問:“你悟道了…能成真仙?”

    無仙笑著搖搖頭:“醒來時就說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悟道,就算真成仙,走之前總還得有一趟天劫吧?”說著,他又把雙手一攤:“至少現在,還是個活人,不能算神仙,有什麼事都得等離開了小眼再說。”

    小眼是中土的定盤星、根基所在,所以就算無仙真的悟道,飛昇天劫也不會追進來打他,否則天劫撞毀靈元穴,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天劫不入靈元穴’,要真較真算起來,這也是一重規則。無仙先飛昇,就非得到外面去領受劫數不可。

    浮屠可關心的不是這個,也不再兜圈子,睛直接問道:“那你能把我帶出去不?”

    無仙啞然失笑:“不可能,小眼吸陰是中土規則,我可修改不了它。”

    浮屠冷笑一聲,正色應道:“浮屠重義、重諾,既然答應梁磨刀要困住你,就不容你離開此間”語氣大義凜然,但眼中卻滿滿噹噹全是失望,話音落處骨海翻捲,層層裹住無仙,不許他離開小眼去往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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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八章 一聲淺嘆

    在『鎮壓』之初,無仙的反掙之力並不算太強,至少浮屠不用喚出真身,只憑骨海就足矣了,浮屠也沒太當回事,可沒想到的是,從雙方翻臉開始,一道道飽蘊生機的古怪力量,就開始不停地從小眼外『滲了』進來,全不受骨海阻隔,穩穩地融入無仙體內。

    這些古怪力量,浮屠從未見過,但無仙則在這些力量的『滋養』、『支持』下,愈發強大起來,後來浮屠不得不凝化骨塔,以真身鎮壓。

    這其間,浮屠也試圖擊殺無仙,但他『動手』之後才愕然發現,不管它動用什麼樣的手段,竟都無法殺掉對方,悟出了『活著』的無仙,彷彿真的就再也不會死掉了

    一個是亙古巨惡,一個是悟透終極的絕頂人物;一個要鎮壓,另一個則想逃脫,小眼之內兩人足足較量了百年,不過鎮、抗之間,力量始終都被控制在浮屠體內,小眼並未受到波及。

    本來,按照無仙『強大』的速度,浮屠真身再堅持個幾百年也不成問題,可是大概『三年前』左右,外面忽然又送入一股巨大力量,讓無仙陡然強大了許多。

    青墨理解不了那股支持無仙的古怪力量,但是小丫頭會算時間。此間三年前,就是凡間六個時辰之前。在那時,鎮百山中正巧發生了一件古怪透頂的事情:賈添養在山中的數百頭大獸,突然被抽成了乾屍

    無仙悟出的是『活著』,如果它真的是第二重天道的話,那無仙在悟道時,他就和這重天道融為了一體,他能夠抽取生命造化之力為己用,山天大獸身上的,正是這樣的力道,且它們又在鎮百山中……

    青墨似懂非懂,可現在真相已經不重要了,無仙即將脫困

    一直以來,無仙都覺得他受了賈添天大的恩惠,所以才心甘情願為賈添辦事;而無仙又和梁辛一夥有大仇,若他出去……青墨幾乎都不敢想像後果。

    『記憶』是浮屠直接塞過來的,無仙甦醒至今已經百年,但青墨只用了剎那功夫就瞭解了,就在她把事情弄清楚的時候,暴鳴聲再起,骨塔上的裂璺越掙越大,越長越多,就憑著青墨的修為,甚至都已經能隱隱察覺,正有一頭『凶獸』,一邊嘶吼著,一邊在浮屠體內左衝右突,即將脫困。

    沒過多久,屠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了,哇哇怒嘯著,骨塔倏然膨脹起來,眨眼間從一丈多些變成萬仞鬼塔,而後『嘭』地一聲悶響,徹底炸碎開來。

    真身破,浮屠慘死,萬頃骨海盡數化作齏粉

    而另一件真正真正可怕的事情也同時發生,『浮屠』爆碎那個瞬間裡,從它體內炸散而起的巨大力量。

    只能用瘋狂來形容的力量噴薄,化作萬道罡風,向著四下里橫掃而去這是浮屠的命火、本源,其間還夾雜著無仙『沖關』時的殘餘力量,何其兇猛,何其了得青墨首當其衝,全無抵抗的餘地,甚至連閉上眼睛都來不及,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就在這個電光火石之間,無仙一步搶上,揮手替她擋下『狂風』,救了她一命。

    無仙救得了青墨,卻救不了小眼;他能護住一個人,卻擋不住襲向其他方向的萬道罡風

    巨力乍起,來得突兀,但消散的極快,轉眼之後罡風散盡,靈穴中又恢復了平靜,小眼仍在,受到如此猛烈的衝擊之後,竟全然無恙……

    青墨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梁辛、老叔等人在小眼中的種種經歷她都一清二楚,在她的心裡早都把浮屠當成了個有趣朋友、仗義朋友,眼睜睜看著骨塔和那顆圓滾滾地腦袋轟然炸碎,心中悲痛交加,雖然得無仙庇護活命,她又如何肯買賬,哭叫著催動全力,也不管打不打得過,巫家神通一股腦轟向無仙。

    巫秀神通,至純喪力,裹挾著陰森鬼笑直衝無仙、擊中無仙、穿過無仙。

    青墨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力道真正打過去、而且打中了,可那一串喪家神通竟未曾爆裂開來,而是毫不停留地穿越了對方的身體,滑向深處虛空……無仙明明白白的站在那裡,彷彿一道完美到足以亂真的幻想,任由神通穿身,卻毫髮無傷。

    連浮屠都殺不死的人,哪是青墨能傷到的?小丫頭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眼前居然會是這樣的情形。

    無仙搖頭而笑:「這樣的力道可傷不到我。」

    話音剛落,青墨又尖聲嘶叫著,好像一頭發瘋的小母獅,神通亂打不停的同時,整個人也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無仙不想和她計較,搖頭苦笑著打算就此離開小眼,可他才剛一動,又『咦』了一聲,隨即滿是詫異地笑了起來,揮手按住了發瘋亂打的青墨,笑道:「你看,那個傢伙是誰?」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向著小眼深處一指。

    青墨隨他指點的方向望去,立刻張大嘴巴愣在了當堂,先前臉上滿滿憤懣轉眼消散,盡數化作驚喜

    視線盡頭,正有一顆圓滾滾的腦袋,搖搖晃晃地向著他們飛過來,不是浮屠是誰?不過骨海不見了,在腦袋後面,只追著幾十塊殘缺不全的骨頭,看上去顯得挺寒酸。

    青墨怒得快,笑得更快,大聲歡呼著迎上去:「你沒死?」

    浮屠還是原來那副神氣,腦袋一晃:「已經死了,不過又活了。你知道我把梁辛藥丸吃了的事情吧?」

    浮屠吃過『七級浮屠』。當時日饞妖人們還著實懊惱過一陣,天地間第一神奇的仙丹,被天地間最不需要它的怪物給『嘗』沒了……那時誰能想得到此刻的情形。

    無仙能夠悟出『活著』,倒不值得太驚奇,但誰敢想像,悟道後的無仙會強大如斯,竟能一舉崩碎浮屠真身。

    不過,七級浮屠和以前琅琊手中的那顆地藏印,在功效上還是有些區別的,兩件寶貝都能夠救人一命,但前者是死後重活,修為驟降;後者卻是『替死』一次,不損實力。

    浮屠已經不再是那座能夠吞吐天下,飽餐萬生的惡鬼骨塔了,它只是個小怪物,如果拼足全力,大概能和羊角脆惡鬥三百回合……想要恢復如初,非得再經過萬萬年的吞吃不可。

    不管怎麼說,浮屠沒死就好,青墨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對無仙的憎恨之意消減了許多,腦筋也重新活絡回來,回想著剛才的情形,小丫頭的臉上漸漸顯出思索神情,望向無仙問道:「這樣算來…你領悟到『活著』之後,力量比著梁辛領悟『禁忌』還要更強?至少,梁辛在飛昇前,他應該打不過浮屠。」

    梁辛被困在惡鬼世界的時候,老蝙蝠等人都在中土,那段時間裡老叔曾幾次進入小眼探望浮屠,自然也提起過梁辛的事情,有關諸事無仙也都聽到、瞭解。聽青墨這麼說,無仙卻搖了搖頭:「又不是掰腕子,不能這麼算,誰強誰弱,也只有打過才知道…」說著,他又笑了起來:「不過我可不想和他打,我知道他還煉成了『想不到』,我可有一身因果,惹不起他,真要遇到他,我繞著走還不成麼」

    梁辛、浮屠、無仙、賈添這些人,他們之間的戰力強若,早已無法再用單純的『力量』來衡量,或者說,根本就無法衡量,除非真正比拚。

    就算甲能打贏乙、而乙又勝過丙,也不是說甲就能擊敗丙。他們都坐擁巨力,且人人都有自己的『道』,既有相剋,也有相輔,都要看具體情形,這一次無仙能崩碎浮屠肉身,也是因為他的『活著』,本來就是對喪物的克制,『道』上佔了極大的便宜。

    青墨心情大好,咯咯笑個不停,同時又想起一件事:「你為何救我?」

    無仙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八月十五,梁辛力擋修真正道,算起來,我也被他救了一命;而後又是你駕馭飛梭送我進入小眼,無仙才有了這個悟道的機會。你們多少也算對我有恩。何況剛才救你只是舉手之勞,於己無損於人有利,做了也就做了。」

    「你的意思,不和我們記仇了?」青墨眨了眨眼睛,繼續追問:「那你出去之後?梁辛正和賈添打大架,你幫誰?」

    無仙笑了起來:「誰也不幫,而且誰也幫不了。我一出去,十成十會有劫數臨頭,到時候自顧不暇,何談幫別人?」

    這情理之中的事情,可青墨先前卻根本就沒想到過,滿是意外的『啊』了一聲,轉目望向浮屠:「是啊,他一出去就得渡劫,對咱們無害,那你又何必抓住他不讓他走?」

    浮屠回答得理直氣壯:「誰讓他不肯帶我一起出去」

    答案驚人,青墨傻眼了,無仙則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浮屠天生就是這樣的性子,遠古精怪,生性兇猛,為了個瓜子都能性命相見,跟它們也實在沒有道理可講。

    而且浮屠也確實沒想到,無仙竟真的能把自己的真身崩碎,開始動手的時候沒料到後果,到了後來,浮屠臉上雖然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但心裡已經拼出真火,一根筋就要和對方分出個生死來……

    笑了一陣,無仙才再度開口,伸手指了指頭頂:「我這就上去了,浮屠,你還攔我麼?」

    到現在了浮屠還不甘心,深吸一口氣,身後少得可憐地幾十塊骨頭凝聚起來,層疊做塔,可這座塔充其量一尺高矮,中間嵌了個圓滾滾的大腦袋,看上去搖搖欲墜,立穩都難。

    浮屠這才算是死了心,晃著腦袋驅散骨塔,正想對無仙再說什麼,忽然從小眼深處,傳來了『啵』的一聲輕響,聽上去,很有些像一聲淺嘆。

    青墨挺意外,皺眉問道:「什麼聲音?難不成下面還有人?」

    浮屠和無仙卻同時臉色驟變剛剛那一聲輕響,落在他們的耳中,無異於一聲天劫神雷

    無仙本就是了不起的高手,又領悟到『終極』,突破全新境界;浮屠是從太古活下來的凶物,即便修為淪喪,但先天那份敏銳靈識沒變。兩個人都從那一聲輕響中,聽出了『天地震怒』,也都在剎那間領悟到,那聲輕響究竟從何而來、究竟代表著什麼……

    轉眼之後,小眼中的『顏色』變了

    此間本來漆黑一片,全憑眾人目力強健,才能清楚視物,但現在,到處都是一片白,比著人骨更陰冷,比著迷霧更淒迷,靈穴之中,突兀充斥起的慘白光芒。

    青墨不明所以,小心戒備的同時,仍自追問著:「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了?」

    「小眼毀了。」無仙的聲音平靜,語氣卻是絕望的……

    梁辛毀掉巨島靈穴的時候,冥冥中爆起洪鐘大響,四下里血色翻騰;而此刻小眼出事,只是一聲輕嘆,和慘慘白芒。

    巨島上的大眼早被荒廢,乾涸、枯萎已久,所以一受沖襲就崩塌了;但鎮百山中的小眼,還在主掌著靈元流轉,就算遭遇猛襲,也不會頃刻被廢,而是將襲來的惡力盡數收容到四壁,緩緩化解……能化解掉,中土最多是受一番震盪,但天地無礙;可若是化解不掉呢?

    浮屠炸碎,萬萬年修行、積攢的命火、命力,巨大到即便是嫦娥飛仙也難以想像,這樣的力量在同一瞬間釋放,又有誰能消受得起?

    小眼堅持了片刻,可終歸還是無以為續,就此坍塌

    青墨面無血色,想叫想罵,最後卻也只是望向無仙,嘶啞著說了句:「你幹的好事」

    小眼崩碎,中土也就完了,世界都將不復存在,天道也會隨之消弭……沒了世界,就沒了天道,自然也不會再有天劫,無仙也休想能再飛昇

    無仙的目光渙散了,心神也徹底亂作一團,哪還有領悟終極後的從容和神采飛揚,就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娃兒似的辯解:「我、我以為浮屠鎮不住我的時候,就會放開我的。」

    以無仙的見識,在突圍的時候,當然想到過有可能會傷及小眼,但他一直以為最後浮屠發現敵不過自己,就會受了真身放自己離開,所以突圍中他毫無顧忌,施展全力,卻沒想到浮屠執拗,竟一直堅持到炸碎真身。

    無仙剛剛脫困時,著實擔心了一下,生怕小眼會被毀掉,但很快又見巨力消散,融入四壁,這才放下心,還道沒事了。其實不止他,青墨和浮屠也都以為靈穴無礙,可他們又哪裡想得到,靈穴不是不崩塌,只是稍稍緩了片刻。

    即便到了此刻,浮屠也不忘還嘴,翻起怪眼等向無仙,應了句:「誰讓你不肯帶我走」

    無仙的聲音乾澀,在笑,卻比著哭聲還要更嘶啞:「現在行了,你能出去了」

    小眼已毀,吸陰規則不再,浮屠當然能夠從容離開,不過,只怕他一出去,就會趕上一場真真正正的天崩地裂。

    浮屠才不管那套,口中吼了聲:「死也得死在外面」縱身就向著上面飛去,青墨也如夢初醒,是啊,死也得死在親人身邊,身形一晃也向外飛去。

    無仙慘笑著,跟在了兩人身邊……

    小眼六年,人間不過十二個時辰,從青墨進入小眼一直到靈穴崩塌,對外面的人而言,不過短短地幾個呼吸間,茅吏駕馭著玲瓏輾轉,才剛剛回到同伴陣中,正準備施咒,大地忽然『沉』了一下。

    只是地面突然沉降了些,但身邊同伴依舊,周圍傀儡依舊,不遠處山川依舊……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只因一切都隨同地面一起沉降。

    而下一刻,突兀傳來一聲巨響,不遠處的那一座鎮百山,竟在毫無徵兆之中轟然炸碎

    整整一座大山,就那麼崩碎了,無邊煙塵中,夾雜著大大小小的石塊,向著四下里席捲而去。

    小眼被毀,鎮百山當先粉碎。

    巨變來得太突然,不僅修士、精怪,就連那些不懂敬畏只知奉命的傀儡兵一時間都被震懾,木立當堂,轉過頭呆呆地望向小眼方向……

    就在小眼被毀的瞬間,遠在中土中央、鎮山墟中與梁辛決戰的賈添也一驚而醒。

    賈添發動神殺,心神與中土氣勢融為一體,萬事不為所動,就連諸多大獸慘死、神仙相發動『天漏』都無法喚醒他,但小眼崩碎,中土山河氣象轉眼亂成一團,還是把他又重新拉回到現實中來。

    六步之遙,四步都走完了,就只差一步多些就能擊敗自己天生的對頭,沒想到對方突然收了神通,這讓小魔頭氣急敗壞:「怎麼不打來,接著……」話沒說完,梁辛就察覺到異常,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神情驟變,驚呼出聲:「小眼?」

    賈添的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發動神遊,梁辛也一步逾距趕往鎮百山。

    兩人趕到的時候,鎮百山正在巨響之中崩塌散碎;青墨、浮屠和無仙三個人,正頂著滿頭塵灰重返世間。

    而此刻,天空都變成了猙獰的血色,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紅雲,把持了、佔據著整座蒼穹,一道道紫弧來回穿梭不停,彷彿在醞釀著滅世的血雨、雷暴……

    青墨衝出小眼,抬眼正好看到梁辛,大禍臨頭時,乍見到親人,毫無意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梁老三,小眼炸了,中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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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8:34: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六九章未能成真

    幾乎在青墨大哭的同時,賈添也看到了無仙。.

    中土即將傾滅,大眼又豈能倖免,賈添和大眼同命共生,這一次他也活到了頭,遠遠地一見到無仙,便立刻想到眼前的死局與之有關,滿腔怒氣全都發洩到對方身上,厲聲大吼著「你該死」,擎山舉海就要攻向無仙。

    無仙也不辯解什麼,只是苦笑著搖頭,呆呆站在原地……可就在這個時候,梁辛突然搶上一步,伸手攔住了賈添。

    賈添所有的算計,所有的手段,甚至所有的瘋狂,都來源於『我活』這兩字,現在就要活不下去了,心智淪喪,有生以來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暴怒了,誰阻攔他他就轟滅誰,見梁辛上前,賈添破口大罵,手上的攻勢一股腦砸了過來,同時轉頭對著地面上呆呆站立的傀儡們恨聲咆哮:「愣著做什麼,殺,殺,全都殺了」

    傀儡動,中土最後的修士們也隨之而動……末世之前,最後的瘋狂,竟還是一場血腥殺戮

    梁辛手舞足蹈,一邊擋下對方的瘋狂強攻,一邊把青墨和浮屠都護在自己身旁,隨即對著賈添大吼:「你往東面看,看那是什麼東西,看一眼」

    賈添目光散亂,聞言後完全是下意識地轉目望向東方,但一看之下,整個人先是隨之一愣,而後目光迅速清透起來,臉上千萬隻『碎片』,盡數展露喜色,當即收手不再強攻,又對著下面的傀儡大軍傳令,命它們也暫停攻勢。

    東方,天角盡頭,正隱隱現出兩重怪異天象:一道黑雲凝聚,緩緩化作黑龍之形;幾片紅色的雲霞徐徐飄落,彷彿鳳凰的翎羽散落人間……又見『逆鱗』、又見『涅槃』,兩道天劫現身

    有天劫,就說明天道還在,天道還在,那中土世界至少不會崩碎消散。

    除去兩道正在緩緩成形的劫數,漫天血雲鋪盡,紫弧層層穿梭,醞釀出一片末世徵兆,可實際上,如果真的是世界崩塌,哪還用得著什麼天象預兆,應該是天空瞬間散碎無形,大地頃刻化為塵埃,中土世界徹底消失不見。

    那些血紅雲層,蘊藏著巨大力量,就連梁辛望去都會覺得心頭髮慌,但它們不是世界消失的信號,而是靈元暴發的前兆……

    一個是世界徹底毀滅;另一個則是世界上將有大災橫行,兩者相差極遠。

    其實,憑著賈添和無仙的見識,本來能輕鬆分辨兩者間的區別,但小眼實實在在地『死』掉了,無論怎麼看,中土都會隨之被毀,兩個絕頂怪物先入為主,再加之心神淪喪、腦筋不清,誰都沒能發覺真相:小眼被毀,只是將引出一場可怕的靈元暴動,但至少,中土世界還在。

    不是梁辛比著賈添、無仙更機靈,他的腦子也早都亂成了一團漿糊,只不過他以前經歷過『逆鱗』和『涅槃』,對這兩道劫數異常熟悉,它們才現身、未成形,梁辛的靈覺就有所感應了,這才能及時通傳賈添,止住了亂戰。

    天劫現身,天道運轉依舊,靈元暴動會席捲萬物,殺滅無數生靈,但這個世界還在……賈添明白自己不會死,心神也迅速回覆清明,但臉上的喜色尚未退卻,就又顯出了思索的神情,口中喃喃念叨著:「為什麼?為什麼啊……」

    小眼被毀,世界卻沒碎。

    梁辛不去搭理賈添,帶著青墨、浮屠縱身來到戰場中央,與眾多同伴匯合。

    與傀儡的月餘苦戰,讓眾人傷亡慘重,所幸梁辛比較親近的那些,或者修為了得,或者得老叔捨命庇護,傷得雖然不輕,但性命大都無礙,梁辛暫時也顧不得多說什麼,直接問道:「天嬉笑呢,人在那裡?大天舟不能用了,南疆不是還有一隻楚慈悲煉化的天舟麼?」

    白色坤蝶上有賈添禁制,但梁辛等人還有一頭黑色的,需要巨大的外力相助才能破空而去,憑著梁辛現在的力量,足夠助它飛走。

    靈元暴動,醞釀浩劫,這又何嘗不是另外一場『集結了中土全力的猛攻』、何嘗不是另外一次『江山之怒』。

    這場天災一旦發動起來,對梁辛而言,也不見得比著在神殺中對抗賈添來得更輕鬆,而且他也不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數千同伴要照顧。尤其可怕的,沒有人知道靈元的暴動究竟會持續多久,十天?一個月?三年五載?又或者百年千年

    梁辛想用另一架飛舟送走同伴,結果這份希望很快被一盆冷水澆熄了:天嬉笑重傷,根本無法施法施咒。

    天舟再怎麼好使也沒用,除了天嬉笑,沒人知道該如何使用,別說飛走,連蹬舟沒可能

    梁老三暴跳如雷:「怎麼就沒人跟天嬉笑學過駕馭天舟?」

    只有一個人會駕馭天舟,自然不妥當。邪道妖人都懂得『規矩』,別人的本事他們不會主動去學,除非主事之人發話,老蝙蝠有這個資格,但老爹才不會理會這種瑣碎事;另一個有資格的人就是梁辛了,他就更甭說了,要不是大難臨頭,他壓根就想不到這碼子事……

    賈添苦苦思索,梁辛氣急敗壞,而半空裡的無仙則遙望天邊的兩道劫數,愣愣出神。

    片刻之後,無仙也落入日饞等人的陣中,伸手指向『逆鱗』,對浮屠說道:「你毀了小眼,那道龍雲是衝你來的。」

    浮屠看了看龍雲,口中大聲應道:「來就來吧,老子不怕,浮屠重義、重諾,當初答應了梁磨刀要看住你,就死也得看住,在小眼裡死了第一回,現在大不了再死第二回」一邊說著,一邊那眼角一個勁地瞟梁辛。

    無仙一眼就看穿了浮屠的心思,哈的一笑:「你甭瞟他,沒用處,這是你的劫數,別人根本幫不上忙……」說著半截,他又猛地想起了什麼,稍作停頓後繼續道:「也不一定,梁辛是突破規則,說不定他真能幫你擋下這道劫數。」

    他們說話的功夫,小魔頭已經冷靜了許多,他就是這樣的人,有辦法但卻用不出的時候他會著急發狂,但真正沒有辦法的時候,他反倒踏實了,說到底,最靠得住的還得是老本行:拚命。

    梁辛對浮屠笑了笑:「放心,我來擋。」五個字,說得很慢,說話的時候,梁辛的目光掃過了所有人,他準備要擋的,遠不止那一道龍雲逆鱗。

    說完,梁辛又伸手指向『涅槃』,問無仙:「那道劫是你的?這麼說,你也成禁忌了?」重重天道中,隱藏禁忌之道,『涅槃』就是禁忌道的劫數。按照賈添所言,當有人突破了所有的規則,才會迎來涅槃。

    這倒的確出乎意料,無仙領悟了他的『終極』之道,迎來的竟也是禁忌之劫。

    無仙的神情很有些古怪:「肯定是我的,這重天劫的氣數已經穩穩所在我身上了。可我有些想不通……或者,『活著』的真意,也是禁忌?」

    說著,無仙緩緩搖頭,又開始凝神思索。

    這個時候,一直懸浮在半空的賈添忽然抬起頭,遙遙對著梁辛道:「有沒有空,過來聊幾句?」賈添的目光清透,語氣也恢復了平時的懶散倦怠,顯然,他想通了自己的疑惑。

    梁辛站在原地不動,只是搖了搖頭:「你不是中土之主麼?浩劫將至,你不想想辦法麼?」

    賈添好整以暇,搖著頭道:「大災將至是沒錯的,不過不是現在,大夥都還有點時間。」說著,他伸手指向了天邊那兩重正在醞釀成形的劫數:「天災會給劫數讓道的,有什麼事情,都要等那兩道劫數完結後。」

    天災與劫數並至,彼此間會互相影響,但『涅槃』『逆鱗』都是『高級貨』,靈元暴動會稍緩一陣,等待劫數消散後再發動,這也是天數注定。

    解釋過後,賈添一點不客氣,閃身來到梁辛跟前。梁辛全神戒備著,生怕對方又會來算計大夥。

    「放心,不打了,不想打,也沒興致打」賈添呵呵一笑,轉入正題:「小眼被毀,世界仍在,為什麼?」

    雖是問句,賈添卻不等梁辛回答,就直接給出了答案:「只有一個解釋:這世上某處,還有一座『假小眼』,當鎮百山靈穴掌管靈元大脈時,假的小眼毫無用處,只能『蟄伏沉睡』,但當這裡崩塌毀滅,那座小眼就『甦醒過來』,與苦乃山大眼呼應,成了中土世界新的定盤星。」

    說完停頓片刻,待梁辛點頭後之後,賈添又問道:「好端端地,又怎麼會多出一個假的小眼?」

    仍是他自問自答:「仍只有一個可能:魯執所創……他的確是在我之後又造了一個靈穴,但卻不是大眼,而是小眼。」

    魯執創造過一個假的大眼,賈添又熟知『師父』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執拗性子,明白他一定會利用靈穴再度修改天地格局,所以當年領命趕往巨島、搗毀真大眼時,賈添會先入為主,以為魯執創造了第二個假的大眼,來替換掉自己……

    賈添當年的那番推斷合情合理,完全能夠解釋通暢,如果硬要挑毛病的話,就只有一個細節難以弄清:魯執靠著十位仙魔的屍體,才煉化了苦乃山大眼;那第二座假大眼,他沒了材料,如何能夠煉化成功?

    不過魯執的手段又豈是旁人能夠揣測的,因此這個小小疑問,很快就被『魯執還有什麼不能做的、沒了材料他或許還有其他手段』解釋了過去。

    可直到此刻,賈添才終於想起了,整件事,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魯執的確打造了另一座靈穴,可這座靈穴不是大眼,而是小眼。

    賈添全不管梁辛有沒有在聽,一股腦地說了下去:

    「創造大眼,魯執有十個仙魔屍體做材料;創造小眼,他靠的是自己的身體。」

    「大眼通陽、主生,所以魯執在創出苦乃山靈穴的時候,需要造出一個『活的神物』;小眼連陰、主死,所以魯執要小眼成形,就得『埋』進去一個『死的仙魔』。」

    「這一切都是對應的,即便你不懂法術,我不瞭解魯執的手段,也完全能夠理解……魯執的坐化之地,就是他創出的那座小眼了」

    「魯執最終要做的事情,是廢掉原來的一對真靈穴,讓自己創出的那套假靈穴來接管靈元大脈,徹底修改中土隔絕,永永遠遠消弭天劫。」

    說完,賈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臉上看不出表情,目光卻顯得有些……有些落寞了。

    梁辛也情不自禁跟著一起呼氣,但並沒追著賈添的話往下說,而是略帶納悶地問道:「你又何必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不等說完,賈添就打斷了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心裡也堵得很,就想找個人說說...不找你又找誰呢?」說著,他伸手一指青墨,笑道:「找你小妹麼?她笨得要命,能聽得懂才怪」

    梁辛沒再矯情什麼,拉回正題:「照著你現在的說法,你錯怪魯執了,他從沒想過殺你。」

    「先不提這個,」賈添一擺手,整個人都顯得興奮起來,根本都不抬頭去看一眼天上的劫數、災雲,自顧自地說道:「我已經想明白了整件事,就連魯執當年的算計、步驟全都一清二楚,要不要聽?」

    梁辛笑了下:「我要說不聽,你就不說了麼?」

    「還是得說。」賈添呵呵笑著:「當年,魯執算計的第一步,派十九大畜去往巨島,搗毀真大眼。」

    按照當時的設計,中土上前前後後,一共會有兩真、兩假四座靈穴。但是最後那座假小眼,要魯執的屍體才能真正成形,可即便它成形,也沒法像猴兒谷大眼那樣、有三六九大陣相助、直接去把靈元大脈奪過來。

    要想啟動魯執小眼,非得把鎮百山的真小眼擊毀不可,只有如此,天地靈元才會『自動』尋到這座假小眼。

    可是擊毀了鎮百山的真靈穴,魯執小眼成功『啟用』,很有可能會出現另外一種情況:假小眼和巨島大眼之間,形成循環。

    畢竟,真的大眼才是天命所歸,當鎮百山下的靈穴被毀,天地靈元會有一次整合的過程,這就相當於重新洗牌,先前被荒廢掉的巨島大眼又會再度『發威』。

    所以,魯執第二次修改中土格局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毀掉巨島大眼。

    「第二步,應該是和第一步同時進行的,我和同門兄弟趕赴巨島,魯執自己留在中土,在早已選中地點,施法、做好一切準備,只等自己的屍身置入,那一處就會變成小眼靈穴。」

    「第三步,在有關假小眼的諸般法術都弄妥當之後,魯執開始煉化墨劍。」賈添的聲音不停:「第四步,也是最後一步,就是擊毀真小眼了。」

    說過第一步,賈添加上了大段的解釋,但後面三步他一股腦都說了出來,之後才不急不緩地解釋起來。

    巨島靈穴,與中土相隔渾沌之海,只能靠飛昇去、潮汐回;但如果巨島大眼被毀,其中附著的天命飄散,渾沌之海雖然不會馬上消失,但過上三五百年的功夫,也還是會漸漸恢復正常,到那時,十九頭大畜就能夠回來。

    魯執等不了幾萬年,但支撐上幾百年,總是沒問題的……在他的算計裡,自己在死之前,還是能夠和十九個弟子見上一面的。那時,他就會吩咐門徒們帶上墨劍,去搗毀鎮百山的真小眼。

    要假小眼先成形,才能去擊毀真小眼,這個順序決不能錯,否則中土立刻崩塌。

    魯執要以屍身入主,才能讓假小眼成形,所以他不能親手去搗毀鎮百山下的靈穴,這個差事,還是要靠賈添和十八同門完成。

    擊毀靈穴,會引發劫數,但鎮百山小眼是正在執掌靈元大脈的時候被擊毀,由此,引發的『逆鱗』遠超巨島大眼的龍雲,魯執怕弟子們抵敵不住、會有閃失,所以他煉化了墨劍,以求幫助弟子應付龍雲。

    梁辛也恍然大悟,為何墨劍中的殘魂,會自行爆起,去對付『逆鱗』劫數;而墨劍爆發的威力,又為何會遠遠大過從巨島追來的『逆鱗』。

    這把墨劍,本來是魯執用來幫助賈添、對付小眼『逆鱗』的。

    而那個時候,十八同門都應該還在,三六九大陣照常運轉,擊毀鎮百山小眼引發的靈元暴動、天災浩劫,能夠被大陣消弭……

    「魯執的設計,就是這四步」賈添笑了起來,語氣歡愉:「若成真,四步之後,一雙真的靈穴消失不見,假的大眼、小眼主掌靈元大脈,中土格局徹底改變,天下再無飛昇劫數」

    一陣大笑,賈添神采飛揚,而半晌之後,笑聲不僅沒有停歇,反而愈發響亮起來:「若成真,魯執雖死,與我陰陽相隔,但我師徒、父子卻以靈穴相連,永鎮中土,永鎮世界,放眼天下,還能有什麼比著此事更加愜意?更加快活?更加痛快啊」

    狂笑到此,在毫無徵兆中,賈添忽然『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而血未落地,狂笑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若成真?

    未能成真。

    巨島大眼未毀,十九弟子遲遲不回,魯執最後也沒能等來賈添,橫執墨劍,坐化於小眼青蓮島,死不瞑目。

    皇宮時,提到『魯執要殺我』,賈添大哭。

    此刻,明白『魯執從未想過殺我』,賈添仍舊大哭。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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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8:34:38 |只看該作者
搬山 正文 第四七零章 打錯人了

    梁辛等人都不說話,一旁的無仙卻開口了,對著賈添搖了搖頭︰“魯執應該一早把事情告訴你……至少,也應該留下一份遺命,告訴你他的算計,免得你誤會了這麼多年。

    無仙能夠領悟‘終極’,全靠賈添的傳道,這份恩情對一生追求仙道的無仙而言,已經大過了天。此刻他‘涅盤’在即,不願看著賈添悲涼難過,這才開口替他開脫。

    “魯執不是個愛多說話的人。”嘔血、痛哭過後,賈添緩緩搖頭︰“他是不是把一切都提前告訴我,其實無所謂的,真正要緊的是,若我真的信他,就不會誤會吧。”

    “至于遺命…倒是應該留一份,可他沒留,為什麼?”賈添抹掉眼淚,笑了笑︰“大眼仍在,我遲遲不歸,憑著他的心思,自然能想到我疑了,我叛了,我以為他想殺我了。魯執是什麼樣的人?是我誤會了,錯在我,他又憑什麼要向我解釋我有資格去听他的解釋麼?”

    賈添的神情已經平靜了,不再痛苦大哭,但說到這里,淚水又不停留下,一滴一滴摔在衣襟上︰“魯執死前,氣我。”不留遺命,是因為猜到賈添‘魯執要殺我’的想法,魯執為人執拗,又哪肯去解釋一言半語,你若誤會,那就誤會吧。

    “也未必,或許他留了遺命,但遺失了也說不定。”無仙搖頭︰“你在巨島的時候修為驟減,這一重變數是魯執沒想到的……”

    賈添修為驟降,無法自保,所以才沒有立刻擊毀大眼,而後才漸漸生疑,最終有了那場‘誤會’。可實際上,就算賈添沒誤會魯執,因為這重變數,他也沒法毀滅大眼,只能等著潮汐歸來。

    其實,不論賈添是否誤會,魯執都不可能在幾百年里等到賈添摧毀小眼,重返中土,這個結果是不會改變的。

    可賈添卻仍在搖頭︰“不用多說了,魯執沒想到那一點,但他沒料錯我這個人,他沒留下遺命,其實何嘗又不是一場怒罵。還是那句話,錯的是我,不是他。”

    跟著賈添擺了擺手,對無仙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心里明白得很,你不用替我開脫,好意心領了。還有…你也不用覺得我傳道有恩,不過是利缇用你罷了,我也從未想到過,你竟能真的悟出來。”

    無仙淡淡說了句︰“無所謂的。”就此收聲,又轉目去關注自己那道正在成形的劫缇數了。

    而賈添卻又輕缇松起來,活動著胳膊、肩膀,目光里再沒有一絲悲傷難過,只有由衷地歡缇愉,轉頭望向了梁磨刀,笑道︰“剛剛失神,又哭又鬧,讓你見笑了。

    梁辛一哂︰“這麼快就不再別扭了?”

    賈添哈哈一笑,同時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原來魯執沒想過要殺我,我開心的要命,實在顧不得再去別扭、難過了不說這件事了,說說眼前,梁磨刀,你會找我報仇麼?”

    梁辛沒有絲毫的猶豫,穩穩點頭。雖然師父、老叔、老爹、義兄這些他最親近的人物都還活著,但日饞弟缇子、精怪朋友傷亡過半,他和賈添已經結下了死仇,再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意料之中的答缇案,賈添也絲毫不以為意︰“能不能打個商量……我打算做一件事情,想你能出手幫我,于大家都有好處的。”跟著,他又伸手一指日饞、精怪等眾人,繼續對梁辛說道︰“涅盤、逆鱗之後,浩缇劫即至,我會送他們進苦乃山大眼避難。放心,靈元暴缇動席卷天下,唯獨不會侵擾靈穴。大眼里的時間又奇快無比,進去呆一會,外面就風平浪靜了,用來避難再好不過。”

    賈添收回手指,呵呵地笑道︰“這就算是個‘定錢’,只要你肯幫我,不管我能不能做成,過後,報仇的事情,我也都會再給你一個交代。”

    這樣的條件,又哪容得小魔頭不動心︰“你打算做什麼事?”

    “中土之主,當然要匡護中土。”賈添回答地漫不經心。

    梁辛一愣︰“你要抵擋浩缇劫?你有辦法?你能擋住?”

    賈添聳了聳肩膀︰“辦法笨得很,就是拼出全力去歸攏混亂靈元唄。照我自己估計,九成九是擋不住的,不過總得試試……”

    小魔頭挑了下眉毛︰“你要是擋不住浩缇劫,就會死在浩缇劫之中吧?”

    “當然會死,但我不能死…這就是我拜托你的事情了,浩缇劫時,我會施法,你跟在我身邊,若我支持不住了,救我回大眼避難還是那句話,此事完結,你的仇,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沒有什麼可考慮、猶豫的,梁辛點頭把此事答應了下來。賈添欣然而笑,又回頭望向無仙︰“我們這便返回苦乃山了,你自己保重。”

    梁辛也跟著多了句嘴︰“涅盤之後,多半你會掉落在惡缇鬼世界,那里的西坑隱是我好朋友,你可別傷他。還有那里的凡人,也請你多照顧。”

    與無仙道別後,梁辛逾距、賈添神游,並肩返回猴兒谷,跟著賈添聚首‘搬兵’,依諾將日饞、苦修、精怪等眾人一個不落,全都挪入谷中。

    同時,賈添把他的傀儡雄兵也盡數搬了過來,置于谷外、苦乃山中。

    “待會我施法抵御浩缇劫,還要靠這些傀儡相助。”賈添解釋了句,又伸手指向深潭,對葫蘆、老蝙蝠等人說︰“大家都下去吧…除了浮屠。”

    浮屠擺出吃缇人的架勢︰“為啥我不能下去?”

    “你有劫缇數在身。”賈添應道︰“平時里,劫缇數不入靈穴,讓你進去也無妨;可現在靈元已亂,天缇道多少都會受到震蕩,真放你下去,說不定會惹出大禍。”

    青墨從旁邊追問︰“你的意思,逆鱗可能會追著浮屠打進大眼?”

    賈添搖頭︰“具體會怎樣我也不知道,現在已經亂的很了,浮屠要是再下去,便等若亂上添亂,平白又增缇加了許多變數和危險。”

    梁辛邁步走上前,對浮屠笑道︰“逆鱗劫缇數,由我一力承擔,請你放心。”

    浮屠怪眼翻來翻去,沒再說什麼,老老實實地留在外面。可是精怪之中又掀起些紛亂,任憑銅頭等人如何勸說,葫蘆和麾下天猿就是不肯退入大眼避難。

    猴兒谷是天猿世代棲息的家園,葫蘆對此看得極重,無論如何也不肯‘祖缇宗留下的基業毀在自己手上’,一定要留在外面,抵缇抗浩缇劫護衛家園。

    天猿犯了執拗性子,誰也勸說不動,梁辛也不例外,剛說了幾個字就被師父呵斥︰“閉嘴,站到一邊去”

    浩缇劫將至,連賈添都‘九成九’擋不住,憑著天猿的實力,又怎麼可能護得住猴兒谷,小魔頭心里轉動念頭打算用強,把天猿們先禁缇錮在大眼里,不料葫蘆平時馬馬虎虎,此刻卻異常精明,瞪著眼楮森然道︰“你若動手,就算逃過浩缇劫,放開我後,老缇子立刻自斷妖筋,死在你面前”

    說完,葫蘆想了想,又糾正自己︰“是師父,不是老缇子,不可弄混了。”

    梁辛不敢妄動,急得直咬牙,目光轉動打算去向兩位義兄求個主意。沒想到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緊急的關口,曲青石、柳亦兩人卻全不理會,而是站在人群中,以唇語密談不休,另外一個深諳讀唇的青衣小汐也站在兩人身旁,秀眉緊蹙……

    這個時候大司巫與娜仁托雅並肩走到葫蘆跟前,大司巫聲音生澀,語氣卻從容得很︰“守衛猴兒谷,巫士會出力。”

    雖然並肩打了一多月,葫蘆還是不喜歡這個活死人似的家伙,皺眉搖頭︰“好意心領,不過不用,咱們又沒什麼交情。”

    女巫娜仁托雅接口笑道︰“就是因為大家沒交情,就更不能欠你們的人情不還”說完,也不再等葫蘆回應,兩位當缇世大巫揮手傳令,幸存下來的四百余名北荒巫當即散開、游走,片刻之後,于猴兒谷中結成一座大陣︰泥犁四方。

    北荒巫性缇情古怪,但恩怨分明,南疆混戰時,天猿率領山中精怪殺入重圍,這才讓大家集結成軍,有了堅持下去的機會,在這件事上,北荒巫覺得自己欠了天猿的人情,現在見天猿要誓死留守猴兒谷,他們立刻就要還了這個人情,結成大陣與葫蘆並肩抵御浩缇劫。

    越亂越添亂,不僅天猿一族不肯下去,就連北荒巫也跟著留在外面……青墨貴為巫秀,但從未和師父、同缇門演練過陣法,是以無法入陣,急得只跺腳,跑到梁辛跟前連聲催促︰“這樣不成,他們又哪里擋不住,快想個辦法讓大家下去。”

    還不等梁辛說什麼,大祭酒就走上來,伸手攔住了青墨的肩膀,從容笑道︰“丫頭,怎麼還不明白?這天底下有一種人,就連送死都不容別人阻攔的……你們兩個的師父,都是這種人。不用勸了,沒用的,徒增紛擾、徒增煩惱。”

    不止天猿、巫士,苦修也不肯走。

    苦修的心中沒有恩怨錯對,只有救世護天,他們留下來與天猿的相救之恩全無關系,單單只是天上這場浩缇劫會滌蕩天下,如此大災,他們絕不會後退半步,更不會獨善其身。

    能自苦身軀替世人贖罪;能自剜雙目匡護人間,又怎麼在乎身外這一件皮囊,迎抗浩缇劫,本來就是他們留在人間的目的。

    仿佛還不夠亂似的,老蝙蝠滿臉不屑,桀桀而笑︰“北荒巫不走,西蠻蠱就膽小偷生麼?”日饞之中,梁辛是正牌‘宗主’,但真正威望最高的是老爹,他一留下來,日饞妖人們也都不肯走了。

    此外,山中精怪世世代代廝混在一起,天猿要死撐,其他精怪也跟著一起攥拳咬牙,幸存下來的幾位妖王大吼大叫,指揮著小妖東一簇西一簇,跑來跑去忙活個不停,看上去也像在擺陣……其實精怪不受道統,它們會個狗屁陣法,干脆就是瞎跑,待會動手也是亂打。

    好像起哄似的,除了把傷者被送入了大眼,其他人全都留在猴兒谷中,梁辛抬眼正看到長春天和瑯琊並肩而立,忍不住問了句︰“你們真不下去?生死大事,得想清楚。”

    長春天搖頭笑道︰“想啥啊,現在下去,臉皮就丟到鞋底子上去了……先留下來看看情形,待會賈添要真撐不住,再下去估計也來得及。”

    瑯琊先十足響亮的喊了聲︰“師父聖缇明”跟著又嘻嘻一笑︰“其實我也這麼想的,現在實在不好意思跑,等撐不住的時候再跑唄。”

    日饞的妖人們哄笑,到了現在還有什麼話不敢說,紛紛喝應,他們十個人中,倒有八個和長春天、瑯琊是一般的念頭。

    梁辛哭笑不得,賈添對這些妖人、精怪的‘胡鬧’全不關心,只是凝神盯著天角盡頭那兩道漸漸凝聚成形的厲害劫雲,片刻之後,他淡淡開口,提醒道︰“來了,小心些吧。”

    話音剛落,鳳霞、龍雲倏然而動,前者直奔鎮百山、無仙所在之處,那是無仙的劫缇數;而後者在翻騰中,重重一跳。

    只一跳,龍雲已到苦乃山

    與此同時,浮屠放聲狂笑,身後幾十片殘骨一齊嘩嘩猛震,盡顯凶物豪邁,仿佛真是它自己要拼力應劫似的。

    逆鱗發動,龍雲先是回卷,而後探首直撲而下,當頭一擊

    可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是,逆鱗轟襲的,竟不是浮屠,而是小丫頭曲青墨。

    青墨的頭發都快乍起來,哇呀怪叫著摔倒在地︰“打錯人了”

    同時還有一聲怪叫,和青墨丫頭喊得一模一樣︰浮屠︰“打錯人了”

    梁辛也驚起了一身冷汗,他一心一意護著浮屠,哪想到龍雲打得居然不是那顆圓缇滾滾的腦袋,所幸梁辛早已今非昔比,應變奇快,閃身從浮屠身旁橫移到青墨頭頂,繼而‘來不及’發動,險而又險地救下了曲老四。

    天劫當然不會打錯人……

    當時浮屠爆碎,命火巨力沖擊小眼,青墨以為浮屠慘死,不顧一切向無仙發動強襲,不過她的法術、神通,都‘穿身而過’,最終也還擊入了小眼。

    比起浮屠的命火,青墨的力道比著一只螞蟻也不見得更強,但她的‘機緣好’,打出去的喪家神通,偏巧就是那壓塌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到了此刻,大伙也都恍惚明白了,小眼最後是毀在曲青墨的手里。

    一直在和柳亦以唇語交談的曲青石,見狀一愣,臉上先是顯出愕然,而不久之後他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揚聲對著青墨喊道︰“妹子,了不起的很啊”

    喊聲未落,妖人、精怪、甚至不少北荒巫士也哄地一聲大笑,亂糟糟的吼道︰“果然了不起”

    青墨被護在、凍在天下人間里,全听不到同伴的哄笑,小缇臉上盡是驚缇駭,眼眶里好像還有淚水,呲牙咧嘴仰望天空,傻呆呆的樣子……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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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8:34: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七一章 祥瑞之兆



    ‘來不及’之內,時間凝固萬物凍結,逆鱗劫數也不例外,遙遙望去,只見龍雲倒懸,龍被魔功鎖住,碩大的龍身掙扎不休,場面蔚為壯觀。

    就連當年魯執也要煉化墨劍,來幫弟子過關,足見這一重劫數的威力驚人,天下人間中的亂流反噬也狂猛異常,好在梁辛涅�後又得洗煉,脫胎換骨,這才能支持得住。

    萬里之外禁忌劫數也同時動,層層鳳翎飄dang,涅�之火越燒越旺,映襯得漫天血雲愈妖冶、詭譎。

    無仙渡劫的情形沒有人能知道,但猴兒谷上空的劫數卻顯而易見,龍雲猙獰翻滾,梁辛臉s 凝重,而天下人間始終巋然不動,不讓劫數越雷池一步

    青墨也巋然不動…想動也動不了,倒是浮屠,覺原來天劫和自己沒有一個大錢的關系,一下子放松不少,看了一陣天劫,覺得沒啥意思,嘴里嘟囔著‘怎麼也看不見只山雞’,拖上幾十片骨頭開始隨意游走,片刻後看到了巫士們布下的守護陣法,凶物哈的一聲笑道︰“泥犁四方?似是而非,快改快改,老祖宗要親自入陣”

    泥犁四方,本來是囚禁陣法,借力幽冥凝化‘地牢’,後來被巫士改作守護大陣,曾用來抵擋賈添的傀儡邪術,現在又擺出了這座陣法來相助葫蘆。

    這座陣脫變自遠古法陣,陣圖中的修改之處都出自娜仁托雅之手,但女巫的見識雖然了得,又怎麼比得上鬼祖宗浮屠,浮屠興致勃勃,指揮修士移動陣位,不過調整不大,陣法未脫本形,但是按照浮屠的說法,經過它修改之後,陣法的威力至少提高了七成……

    在谷中的修士、精怪之中,關心青墨的人著實不少,小丫頭渡劫,大伙也跟著咬牙,每一刻都變成了煎熬,時間也緩慢到讓人心中憋悶、幾y 窒息不過,‘天下人間’之外,時間始終還是在不急不緩地流淌著,不知不覺里,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龍雲的掙扎愈猛烈,攪dang起浩浩罡風,席卷四周,吹得一群 高深修士都東倒西歪,幾乎站不住腳。而此刻,賈添也緩緩開口︰“梁磨刀,听得到我說話麼?”

    ‘來不及’會讓時間止步,陷落其間的任何生靈都與外間隔絕,但梁辛是魔功里的主人,他能動,便說明他與外間還是同步的,或者說,他就是‘天下人間’與正常世界的唯一聯系。梁辛點頭︰“你說”

    “沒啥大事,劫數將歇浩劫即至,就是提醒一聲。”賈添聲音懶散︰“另外還有件事得提前說一下,我要集合傀儡雄兵,布一道‘相見歡’大陣,是用來做最後一擊、來消弭浩劫的,你千萬莫誤會。”

    說完,賈添縱聲傳令,苦乃山中的傀儡迅列陣。

    傀儡無智,要他們列陣,全靠主人的心念催動,賈添也著實了得,數百萬傀儡雄兵,前後也不過幾乎呼吸之間,就結陣完畢。

    幾百萬傀儡結成的大陣,綿延十余里,陣勢著實驚人,列位陣的傀儡,居然是大伙的老熟人,金玉堂老九。

    小胖子的臉上,早都沒有了往日的神采,而是和其他傀儡一樣,渾身血污、目光呆滯, 間卻還掛著僵硬地微笑……

    見傀儡列陣,一直沒出聲的柳亦忽然追問起了細節︰“相見歡的陣力,能夠抵擋浩劫?”

    賈添耐心好得很,點頭應道︰“其實要較真說起來的話,相見歡不是用來抵御靈元暴*的。”

    天地之間,虛無縹緲卻真實存在的‘東西’數不勝數,比如五行之力、比如山河氣勢、比如靈元大脈……另外,還有一股隨著世界一起成形而來的‘戾惡’,這些‘戾惡’也可以看做是一種‘氣勢’,顧名思義,它是惡的、壞的,是殺人的。平時它們看不見mo不著,都蟄伏于無形,但一旦有大災現世,這些‘戾惡’也會升騰凝聚,倒沖下來掃dang人間,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樣子。

    所以嚴格算起來,浩劫其實其實分作兩步,第一步是靈元暴*,在前,會當先生;第二步就是‘戾惡’肆虐,在後,會在天災結束後動。

    ‘戾惡’,本身它們也是天地乾坤的一部分,由此全不受世間之力的影響,但草木傀儡是賈添硬造出來的,它們的力量不再中土範疇之內,剛好用來對付第二步浩劫。

    賈添幾句話解釋清楚,最後說道︰“如果一切順利,我僥幸撐過了靈元暴動,會有‘戾惡’凝聚高空,在其堪堪成形、尚未傾瀉前,舉陣而擊,當能將其擊潰,到那時,真正大功告成。”

    事情不算復雜,可道理卻雲山霧罩,最最主要的是多出了個‘戾惡’之說,柳亦听得直皺眉毛,不過浮屠倒是隨聲附和道︰“他說的沒錯,每有浩劫,都會有虐戾惡勢相伴而來,他用的這個法子還算靠譜。”

    柳亦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什麼,翻身退回到曲青石身旁,而此刻,龍雲接連幾次猛震,在最後一輪瘋狂力之後,終于‘ ’地一聲,消散于無形,‘逆鱗’終告結束

    ‘逆鱗’與‘涅盤,兩道天劫一起來也一起去這邊龍雲散去,遠天的鳳霞烈火也化為青煙,無仙已經消失不見,不知是被成功接引還是被熊熊烈焰燒得形神俱滅。

    梁辛撤散魔功,渾身大汗淋灕,甚至連氣息都有些不勻稱,呼呼地喘個不停,心里著實有幾分驚駭,自從涅槃之後,他從未疲憊過,此時竟覺得手足酸軟,恨不得能倒頭睡上一覺。

    青墨也從魔功之中解脫出來,站在原地晃了晃,終于一跤摔倒在地,眼眶中的淚水也留了下來,嘴里還猶自嘀咕著那句︰“打錯人了……”

    而劫數消散的瞬間,就是靈元暴*開始的剎那,空中巨響轟鳴,從蒼穹絕頂一路而來,直直轟入眾人心底,漫天血雲也層層翻卷開來,賈添雙手不斷變化、結印,但他還是抓空子對梁辛笑著說了句︰“血雲一散,雷暴就會傾瀉而下,席卷整座山河……”說到這里,手印準備完畢,猛地向天一舉,雙 嗡動,一連說出八個誰也听不懂的古怪音符。

    別人听不懂,唯獨浮屠,一張大圓臉肥美s 舞,大笑道︰“他竟懂得太上古咒?這八個字譯作漢話便是︰山河共濟,隨我擎天。”

    山河共濟,隨,我,擎,天

    只是吶吶而言,可聲音從賈添口中傳出之後,轉眼飄散萬里,一道道回音從中土各處揮dang而起,八字咒唱席卷中土每一山、每一川、每一草、每一木,視線之內,所有的一切都在都迅地‘氤氳’了一下、‘模糊’了一下,而賈添的身形雖無絲毫變化,但他甩在身後的影子,越陡然瘋長起來,轉眼延伸到視線盡頭……

    賈添全力出手,統領他的中土、率領他的山河,迎抗引小眼被毀而來的浩劫

    隨著他的手印、咒訣,半空里,一道純白s 的光芒迅炸散,輻射四方,緊緊包裹住天上的血s 雲團。

    若血雲散去,雷暴就會傾瀉而出。

    要是雷暴來襲,或許極道強者能夠獨善其身,但誰也挽不回中土萬萬生靈的滅頂之災……賈添的法術洪浩而深邃,絕不是普通人能了解的,但衡量這一仗勝負的關鍵,即便是最沒見識的凡人也能看明白︰血雲不散,雷暴就不會來。

    賈添喚起的白s 神光,就是用來‘禁錮’血雲,不讓它們崩散開去的,只要他的手段能夠堅持到靈元重新‘歸整’、匯入大脈,這一仗就打贏了

    要堅持多久,散亂的靈元才能回歸大脈?賈添自己也不知道。

    但才剛剛堅持了片刻,賈添的身體就開始簌簌抖,臉s 很快蒼白下來,不是他不夠強,更不是江山之力不夠渾厚,而是這場浩劫之中,包含了蒼天震怒,這是比著賈添還要更加‘高級’的力量……

    真正的天只有一個,不是賈添

    眾心中一沉,賈添失敗早在意料之中,但誰也想不到他會敗得這麼快,連他都支持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可就在賈添的身形開始劇烈搖晃,就要支持不住的時候,冥冥之中忽然傳來了一陣梵音清唱,同時只有寺廟中才會有的佛香氣息,悄然無痕地彌漫開來,東南方向,一道淡金色 的佛光沖天而起

    佛光,也如同賈添的喚起的白s 神芒一眼,沖到血雲便轟然散開,與白芒共濟相輔,將堪堪便要沖破封鎖、炸碎開去的血s 雲層,又桎梏地更加緊了些……

    梵唱、禪香、佛光,每一樣都dang漾著淡淡地慈悲之意,感覺上並沒有蘊含著多洪浩的力量,但甫一現世就幫助賈添迅穩住了頹勢。

    轉眼之間,賈添的臉色 又恢復了正常,身形也不再顫抖、搖晃。

    突如其來的‘救星’,讓眾人在大喜之余也吃驚不小,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到底生了什麼,唯獨小活佛,咕咚一聲跪在地上,向著佛光沖起的方向叩,歡喜大吼︰“是楚慈悲”

    眼前的佛家氣息,小活佛似曾相識︰仙界,五神變小羅剎動滅世‘菩提’時,也是這般的情形。

    梁辛把楚慈悲的尸體運回中土,早已放置于青蓮小島、魯執身旁,不過小魔頭從未想到過,他帶回來的,不單單是一具老人的尸體,還是一具全身舍利、一尊肉身菩薩

    此刻中土的浩劫,與仙界時的‘菩提’何其相似,當有大災降世,肉身菩薩又怎會‘坐視不理’。

    金光彌漫,每一道都是楚慈悲;禪音顫顫,每一聲都是楚慈悲;佛像飄散,每一縷也還是、也都是楚慈悲

    楚慈悲生前的修為、戰力,與大師兄謝甲兒在伯仲之間,他的死後真身,‘威力’也談不到多麼強大,至少比著賈添的‘江山共濟’差了不少,但佛光中‘慈悲之意’的境界卻高高在上,消弭了大半浩劫中的‘蒼天震怒’。

    這一來,賈添便不受壓制,雖然還在劣勢,但至少有了堅持下去的機會。

    小活佛滿臉虔誠,磕頭不停,大活佛則早已踏上一步,雙手合十盤膝而坐,口中大聲念誦**,與冥冥中的禪唱和應,將自己的一份佛家修為,也融入佛光。浩劫當前,他的力量微不足道,可至少他能出力,大活佛 n n沌沌,大活佛知足而笑。

    歡喜小和尚、老實和尚涵禪,甚至羅剎凸也同時搶上,與大活佛並肩而坐,朗聲唱經。只不過羅剎凸用鬼話念經的時候,‘噠噠’之聲也不絕于耳。

    而真正讓人驚喜萬分的是,不久之後,一道又一道的金s 佛光,從中土各處沖天而起中土世界,一度佛學昌盛,上下無數年頭里,不知多少修行高深的僧侶,煉成‘全身舍利’,把肉身留在凡間來弘揚佛法,此刻盡隨楚慈悲而‘起’,一起來消弭這場巨災。

    賈添得‘他們’相助,也終于扳回了劣勢,穩穩坐在地上,盤印雙手穩如磐石,專心調運中土氣勢,遏制血s 紅雲,牢牢困住滅世雷暴。

    這一仗不是朝夕功夫就能夠打完的,而猴兒谷內,除了修佛的幾個,其他人全都幫不上忙,精怪、苦修和巫士的泥犁四方,都是要等雷暴時再出手,現在他們只能干著急……

    一天、三天、十天……血雲蠕動不休,雲層里雷電依舊穿梭,還不見消失的跡象,賈添也不見有什麼異常,但從中土各處涌起的金s 佛光,已經漸漸有了枯竭之象。至于大活佛、羅剎凸等人,早都脫力了。

    又過三天,除了小眼中的楚慈悲之外,各處佛光相繼散碎,梁辛等人看不到,但完全能夠想象,隨著佛光消散,那一具具肉身舍利也化為塵埃,于風中消散、不見。

    到了第十六天的時候,連楚慈悲dang起的佛光也明顯淡薄了,此時賈添的臉s 也開始有了變化,不是蒼白,而是漸漸失去光澤,緩緩變得灰敗、暗淡。

    青墨滿臉的不甘心,咬著牙跟身邊的三兄弟說︰“這都會輸?這場浩劫是不是也太狠了些。”

    曲青石搖了搖頭︰“應該擋不住了,浩劫…浩劫”

    梁辛和柳亦都默然不語,瑯琊卻沒心沒肺地接口笑道︰“要知道,小眼是在主掌靈元大脈時被曲仙姑一舉擊毀的,隨之而來的浩劫能小了才怪”

    青墨用眼角夾她,正想反 相譏,臉s 卻突地一變,低低地‘哎喲’驚呼一聲。

    非常時期,誰的心里都出了一份緊張,三兄弟听到青墨驚呼,幾乎同時搶上把她護在中間,異口同聲問道︰“怎了?”

    青墨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伸手進自己的乾坤袋,mo索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捧出來那兩枚麒麟蛋。

    她的這只乾坤袋是新的,是由女巫娜仁托雅親手煉化而成,容量奇小,連一張茶幾都放不下,可這只袋子有個神奇之處︰它能裝‘活物’。干脆就是專門給小丫頭來裝麒麟蛋的。

    麒麟蛋中  輕響個不停,一道又一道細細的裂璺,從蛋殼上蜿蜒著、爬行著……兩只麒麟蛋居然同時孵化,眼看著小麒麟就要破殼而出了。

    小汐、瑯琊、瓊環這幾個少女立刻就來了興致,趕忙圍攏過來,一邊低低細語,一邊滿眼期待地等著兩頭小家伙出來。

    片刻之後,葫蘆、銅頭等一群精怪圍攏過來;再過一會,眾多妖人也湊上前去,圍偌大一個圈子,你擠著我,我擠著他,臉上笑容滿滿,口中嘖嘖稱奇。

    終于,啪的一聲,第一枚蛋殼碎裂兩半,第一頭小麒麟登足跳出,剛出世乍見這麼多人,先是嚇了一跳,隨後立刻乍起幾根嫩須,做出一副 n橫不好惹地模樣;而後第二頭小麒麟也掙脫蛋殼,但它的反應卻和哥哥截然相反,身子軟綿綿地縮成一團,腦袋搖擺著,看看這個,望望那個,眼楮里滿是討好的目光……

    不是麒麟出殼又多麼稀奇,而是在這個當口——賈添與肉身菩薩敗象已現,滅世雷暴即將傾瀉世間、萬生萬靈即將被掃滅一空,這樣的時候,一對簇新、脆弱、又憨頭憨腦的小生命降世,讓所有人的心里,都感覺暖融融的。

    暖融融的,即便那些道心深重的大宗師們也不例外。

    瑯琊也愛煞了這對小家伙,不知道是怕挨咬還是怕嚇著麒麟寶寶,伸手猶豫著一直想mo卻不敢mo,跟著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不迭警告青墨︰“千萬小心浮屠,它嘴饞。”

    青墨趕忙點頭,同時目光轉動,尋找浮屠。果然不出所料,浮屠早都離開了陣位,那顆圓滾滾地腦袋,正‘站’靠里的一排,口水早都流了滿地……

    麒麟現世,本是祥瑞之兆,但眼前的情形,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場無可挽回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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