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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柚心]換個時空再戀你(為愛永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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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8:31:46 |倒序瀏覽 | x 1
換個時空再戀你(為愛永生之二)作者:柚心

霍允剛雖然外型粗獷,但從小就擁有溫柔仁慈的好心腸,
家人戲稱他前世是殺人如麻的大魔王,今生才會當上無國界醫生,
儘管他去過許多戰亂飢貧的國度,拯救生命無數,卻仍不滿足,
彷彿心裡有某處空缺亟需填補,直到他遇見郁舒唯──
那個醫療紀錄攝影師,燦爛笑顏總令他感到似曾相識,
不料再見面,她竟變得冷淡,望著他的眼神更透著幽怨!
偏偏他已莫名被她吸引,心中空缺也因而圓滿,無法放棄,
但當他展開追求,卻發現她之所以判若兩人,竟是無法置信的真相……
前世她被迫嫁與暴君閻韜,即使備受呵寵,心卻猶陷桎梏,
本以為死後便能擺脫令她窒息的深情,豈料命運弄人,
藉屍還魂後,睜眼所見第一人,竟是他的轉世霍允剛!
她一再告誡自己該避開這危險的男人,切莫重蹈覆轍,
然而如今的他開朗有愛心,熱情體貼的舉止更令她錯亂,
她本該逃離,卻逐漸耽溺於他的溫柔裡,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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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8:32:09
楔子

  深秋,寒意濃,難得朗清的夜空懸著一枚新月,透著清玉凝脂般的暈光。

  子時將近,黑鴉鴉的夜色中,有兩列宮婢、內侍靜靜分佇在殿外,宮人們的身影被潤色月光拉得斜長,在靜得無半點聲息的死寂下,四周透著一股凝重而詭譎的氣氛。

  寢殿中,閻韜負手而立,臉部繃緊的剛硬線條彰顯他此時的心情。

  凝重而壓抑的靜謐不知持續了多久,兩名御醫由內寢步出,見著閻韜立即伏跪在地,斟酌字句,哆哆嗦嗦地恭聲道:「王,臣無力,王妃……王妃僅存一息,將……將歸天……」

  閻韜聞言,臉色倏然一變,剛俊的臉龐變得猙獰。「沒用的蠢材!」

  他衝進內寢,來到寢榻邊,一見躺在榻上的玉人兒,駭人神色瞬間轉為柔軟深情。

  「不……隱隱,別離本王而去。」閻韜抓起那雙寒涼柔荑,貼在頰側,啞聲低求。

  這一輩子他沒求過人,全身上下連心魂、神智都是鋼鐵般的強硬,但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眸底、心裡,永遠只容得下她一人,心底也只為她留一處柔軟,所以他不允她離他而去!

  可如今,她氣息將盡,那張玉般容顏彷佛深秋水面上的薄透冰層,脆弱得一碰就碎,讓他心慌意亂。

  郁隱淳蒼白的唇無力張合,許久才在他耳畔吐出輕語。「王……忘了我吧……」

  深愛她的男人是當世梟雄,平定亂世的王,卻也是毀了她一生幸福、硬把她拽在身邊的男人。

  這一生被他如此獨寵著,她不知是幸或不幸,直到將離世的此刻,仍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他多一些,或是愛他多一點。

  但在這愛恨交織多年後,她終是解脫了,再也不用愧對為她而死的未婚夫婿,也無須壓抑已漸漸愛上閻韜的事實。

  雖無法與閻韜廝守白頭,但至少她的心是清明的。

  這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明明耳底落入的是她輕如嘆息的話語,閻韜卻像被一道悶雷轟撞耳膜似的,大受打擊地瞅著她堅定道:「不!本王不會忘了你!到死都不會忘了你!」

  思緒愈飄愈遠,她卻可以由越發模糊的視線裡看見他的堅定,感受他如鋼鐵般的意志,嘆了口氣。

  他深愛著她,到死都不會放手……

  「王何苦如此執著?」

  她閉上眼,無力阻止他的決心,如同當年他對她一見鍾情,即使得知她早已訂了親,卻以王的身分命她的未婚夫婿鎮守邊疆,最後客死異鄉,讓她名正言順變成他的妃。

  閻韜要的,沒有得不到的。

  見她那雙總是蕩漾著一泓秋水的靈眸緩緩合上,他聲嘶力竭地大吼。「不!本王不准你死!」

  可無奈,任憑他是萬民景仰的一世梟雄,也無法阻止懷中那具軀體漸漸冷去的事實。

  他緊抱著她,麻木地開口:「傳國師。」

  近身內侍聞言,半刻都不敢耽擱,急促地直往外衝了出去。

  半盞茶後,渤津國國師烏珀謙恭地半跪在閻韜面前候命。

  「本王要王妃重生。」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強人所難,不留任何余地的逆天之行。

  烏珀上知天文,下通玄幻巫術,是渤津國第一神人,他相信,烏珀可以完成他的心願……

  渤津國霸王獨寵王妃,眾所皆知,卻不知竟深戀到如此荒謬的境界。

  雖荒謬,但烏珀在得知王妃病危後,早猜想到閻韜會有此舉,也已尋得解決之道。

  他思索片刻後道:「唯有一法。」

  閻韜那雙幽深如墨的眸綻出芒光。「什麼方法?」

  「臣可將王妃的魂魄鎖住,待時機成熟再令王妃重生。」

  「真的可行?」

  烏珀由袖中取出一只淚形玉瓶遞給閻韜。

  「人在斷氣後,神識尚未離去,臣趁此之際,剪下王妃一撮發、一片指甲,為她作法,留下神識,囚於此法瓶中。」

  仔細打量烏珀遞給他的玉瓶,閻韜不解地問:「這個法瓶與一般琉璃玉瓶無異?」

  真要說,只是多了立體藤蔓鏨花纏繞在瓶頸,頸身各鑲嵌了一顆琥珀及珊瑚,雅致中透著韻味,但仍看不出玄妙之處。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烏珀一一解釋,閻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藤蔓為纏魂藤、琥珀及珊瑚則可保護瓶中魂魄不受邪魔侵擾。

  就算化作一縷幽魂,他也保她不受傷害!

  「好,鎖住她吧!」閻韜堅定地開口,就像當年為了得到她,不惜毀了她身旁的一切。

  為了她,他無所不用其極,更不在乎旁人怎麼看他。

  聞言,烏珀頷首,低思片刻才接著開口:「臣可以將王妃的魂魄鎖住,但王妃重生仍待機緣。」

  「多久?」

  「或許是幾年後,也或許是百年之後。」

  或許是幾年後,也或許是百年之後……閻韜輕撫心愛人兒已失去溫度的頰,若有所思開口:「在本王有生之年,你可會尋出讓王妃重生的辦法?」

  話裡的意思很明顯,烏珀一怔,半晌才遲疑地回道:「臣……自當盡力。」

  閻韜頷首,卻萬萬沒想到,他的國師無法違背生死定數,在臨終前,他等到一句——兩人的情緣之果會結在未來,至於是多久後的未來?並未點明……

  閻韜扯出一抹凄苦淡笑,縱使他是開創渤津盛世的開國霸主,卻也無法逆天留住心愛女子。

  他緊緊握住那只鎖著郁隱淳魂魄、透著淡淡藍光的琉璃玉瓶,幽聲喃道——

  「未來……那本王就一直等你,直待那個與你重逢的機緣,你要為本王永生,為愛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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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8:32:33
第一章

  三月天,綿綿春雨下了一整天,空氣裡有著濕涼的氣息,摻和著不知名的花香味,更顯濃郁。

  雖說她極不喜歡台灣北部總是陰雨綿綿的天氣,但今天嗅著花香,心情竟有著說不出的懷念。

  或許這一次她真的流浪太久了!

  郁舒唯走在雨中,沒多久便看到街尾那家日式鄉村風的可愛店鋪出現在眼前。

  老舊木板外牆漆著白漆,店外擺著幾盆香草,白色木窗透出的暈黃燈光,讓她心頭泛起說不出的溫暖。

  她的父母去世得早,而姑婆一生未嫁,她幾乎是由姑婆帶大的。

  姑婆年輕時就喜歡花花草草,所以由大醫院的藥劑師退休後,便做起花藥草手工香皂;因為是成分天然的有機花藥草,功效遠比市面上同性質的皂類好上數倍,開始不過是親友口耳相傳,之後量多到要開始接訂單,接著便開了名為「香草奶奶」的手工藥皂店。

  在她年紀尚小與姑婆同住的那段期間,幾乎是在手工藥皂店長大的。在外飄泊多時,一見屋裡透出的暖光,她也不顧姑婆是不是聽得到、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太誇張,熱情地扯喉喊道:「姑婆!我回來了!」

  她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不怕吵到人,是因為「香草奶奶」位在小巷中,周邊幾家荒廢無人居的房子也被她買下,辟成溫室及露天花園,所以這一帶可以說是自家地方,不需要拘束!

  她跑過,鋪著方塊石磚的地上積著小小水窪,立即濺起大小水花,她不以為意,卻萬萬沒想到,在來到「香草奶奶」店門前,突然有人推門而出——

  木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在門板不偏不倚地朝她懸著燦笑的臉撞來時,她急急後退,逃過被門板親吻的悲劇,卻也因力道來得又急又猛,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後跌。

  完了!姑婆店外擺得美美的木制立牌及花花草草要被她毀了!

  郁舒唯愧疚地想,卻沒想到,預想中的慘況沒發生,有雙手牢牢拽回她,迎接她的是一堵厚實的牆。

  牆?

  哪兒來的這麼厚實溫暖的牆?

  礙於手還被救她免於一難的人拽著,她好奇地抬眸看,對上一雙漆黑如上等濃墨的深邃眼眸。

  一對上那雙澈亮濃黑的眼,她像是被磁石吸引,無法移開視線。

  霍允剛看著差一點被他推出的門板撞上的女人,竟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他不禁感到好笑。

  雖然霍家具有優秀的基因,霍家兄弟全都擁有不錯的女人緣,但礙於他的外型太粗獷,他幾乎沒遇過第一眼見到他就移不開視線的女人。

  這樣的情況很新鮮,尤其眼前的女人模樣清雅、長發披肩,劉海下那雙烏溜溜的眸子特別亮,定定瞅著他時,微微瞪大,彷佛可以看見眸底流轉的光采。

  這是一雙充滿生命力與靈氣的雙眼。

  或許是學醫的職業病,或與生俱來悲天憫人的柔軟天性,他對於充滿生命力的人事物,有著病態的痴迷。

  在他還是小小屁孩時,曾經一個晚上撿了五只受了傷的流浪狗回家,只因狗兒們那雙堅毅卻閃著淚光的眼打動他的心。

  家裡的人常笑他,他前世一定是殺人如麻的大魔王,罪業太重,才會在小時候就是愛心泛濫的使者,長大便走上醫科一途,甚至還義無反顧成為無國界醫生。

  但他不懂的是,眼前的女人明明沒受傷,卻因為那雙眼,讓他心頭起了想憐惜她的漣漪。

  這樣的感覺來得古怪,霍允剛還來不及想明白,卻突然發現,自己還拉著人家的手。

  雖然在這個年代,拉拉女孩子的手沒什麼大不了,但兩人畢竟不認識,若帶給對方不好的感受,不太妥當啊。

  思緒一定,他急急松開手。「嘿!你還好吧?」

  醇厚低沈的嗓音撞入郁舒唯耳底,她回過神,視線由對方的眼移開,往下落在一團黑嚕嚕的毛發上——

  熊?

  她被一只有著漂亮黑眸、會說話的熊救了?

  但她不是回台灣了?怎麼還遇得到野生動物?她一時弄不清楚狀況,不自覺便說出內心不確定的疑惑。

  「熊……」

  捕捉到她吐出的字語,霍允剛愣了幾秒,隨即發出朗聲笑語。「哈哈哈,看來我真的該打理門面了。」

  他剛從西非從事醫療活動回來,礙於當地的環境及狀況,他無法花半點時間打理儀容,再加上長得高大,真的跟野人沒兩樣,她會這麼說,他並不意外。

  聽清楚男人的話語,郁舒唯如夢初醒地定睛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竟然誤把男人當成熊?!

  雖然男人高大強壯,少說也有一百八十五公分,臉上蓄著胡須,幾乎掩蓋了五官,只留下一雙黑得發亮的眼,但她也不至於這麼離譜啊?

  「對不起,我剛剛一時沒看清楚,才會把你當成熊。也謝謝你拉我一把,要不然我可就慘了。」

  她爽快地道歉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模樣十分俏皮。

  雖然兩人是第一次見面,但她的態度很自然,霍允剛看著她,不知怎地,自己的情緒竟隨著她起伏,視線定在她臉上,看著她的表情變化,無法移開視線。

  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他還來不及理清,口袋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二哥,你在哪裡?」

  聽著那嬌嬌軟軟的嗓音伴隨著濃濃睡意,霍允剛看了看手表,嘴角的微笑咧得大大的。

  「小五,真的不等二哥嗎?二哥買了你最喜歡的草莓蛋糕喔!」

  他最小的妹妹霍穎琦今年才小一,是霍家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因為父母皆已退休四處游山玩水,所以目前輪流與兄弟們同住。

  在他每次出國進行醫療服務後,最渴望看到小妹那充滿療癒效果的笑容,所以即便她上床睡覺的時間是九點,他仍以她最愛的草莓蛋糕誘她破例,順道撫慰他的心。

  郁舒唯看著他邊講電話邊移動著腳步離開,隱隱約約聽到他講電話的溫柔語氣,不由得想,原來外表高大粗獷的男人也有溫柔的一面,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收回目光,她轉身開門進店,有了剛剛的小意外,她的情緒稍稍降溫,向來直率的動作也難得溫柔許多。

  一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郁舒唯自嘲地揚了揚唇,姑婆常說她生了一張氣質出眾的臉,但個性卻和男孩子沒兩樣,行動力強、果敢率性,偏偏興奮時這些優點就全變成粗魯、魯莽……

  會不會在男人眼中,也產生同樣的想法——「人不可貌相」?

  這想法才閃過,便見姑婆急急忙忙由店後的儲藏室衝出來,一見到寶貝孫侄女,當下又驚又喜。

  「唉呀!小唯你回來了?」

  「姑婆,我回來嘍!」

  郁舒唯看著久違的親人,稍稍平息的熱情又被挑起,正准備給她一個擁抱,郁馨香卻急急道:「等等我,剛剛的客人忘了拿走試用皂。」

  「剛剛的客人?是很高大、一臉胡子的男人嗎?」

  「是呀!就是他。」

  郁馨香出了門探看後,好一會兒才一臉苦惱地走進店裡。

  「應該走遠了吧。」見姑婆一臉苦惱,郁舒唯好奇地問:「怎麼了?姑婆想請他試用新產品嗎?」

  「聽那孩子說,他也是MSF(無國界醫生組織)裡的醫生,剛從西非回來,因為當地醫療環境的惡劣,又聽說我的手工藥皂風評不錯,所以特地過來訂了一千塊的藥皂。我替他打了折,也說好送試用皂給他,怎麼知道聊著聊著就忘了,唉!真的老了。」郁馨香邊說邊搖頭。

  聞言,郁舒唯挺訝異的,也不敢相信,那男人竟是醫生,還是無國界組織的醫生,真的再一次印證「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她見姑婆懊惱感嘆,於是自告奮勇道:「我想他還沒走遠,要我幫你追出去嗎?」

  雖然男人的腿長,但邊講手機邊走路,速度應該不會太快吧?她要追上他的機會頗大。

  「不用了,我有留下他的手機號碼,再聯絡他找時間過來拿吧!你剛回來,肚子餓不餓?我煮了你最愛的香菇雞湯,想不想吃呀?」

  一聽到「香菇雞湯」,郁舒唯立馬打消追出去的念頭。「我要!我要!我超想念姑婆的『香菇雞湯』!」

  早料到孫侄女會有這樣的反應,她笑著說:「那就幫我關店,我再去幫你把湯熱一熱。」

  「遵命!」

  為了心愛的香菇雞湯,郁舒唯快手快腳地准備關門,早把剛剛發生的小插曲拋到腦後。

  午夜,綿綿細雨持續落著,涼涼的空氣被鍋上沸騰的雞湯驅散,只留下溫暖與混著親情的濃濃香氣在空氣中回蕩。

  一口一口喝著雞湯,郁舒唯只覺那股暖意好像透過喉嚨,一路往四肢百骸送去,讓她整個人籠罩在說不出的暖意中。

  見孫侄女一臉滿足,郁馨香感慨道:「小唯啊,聽姑婆的話,這次回來別再出去了。」

  也不知孫侄女是遺傳自誰,從高中後就很獨立,總是利用寒、暑假打工存錢,再到各地旅行、攝影、流浪;年紀愈大玩得愈大、走得愈遠,讓她這個當姑婆的無法不為她擔心。

  但讓她欣慰的是,不管走得多遠,她仍記得她這個姑婆在家等她;不管過了多久,她總是掛著笑容的模樣也不曾變過。

  郁舒唯靜靜喝著湯,一雙眼卻看著姑婆每次在她回家時,總是再三叨念的感慨臉龐。每每見她和藹的神情,聽她溫柔的語調,郁舒唯就感到安心。

  待她喝光碗裡最後一滴湯,這才撒嬌地偎在姑婆身邊。「姑婆,你也知道,我就是定不下來嘛!」

  郁馨香聽著孫侄女充滿討好意味的撒嬌語氣,沒好氣地瞋了她一眼。「唉,真該把你這顆不安定的心挖出來研究研究,順便用能鎮定心神的藥皂洗洗,省得一天到晚讓我為你牽腸掛肚。」

  怕話題持續在這上頭,郁舒唯趕緊由背包拿出一塊手工皂。「說到藥皂,姑婆這個送你好好研究,別那麼費心研究我啦!」

  因為知道姑婆鍾情花草,又做手工皂,所以她每到各地,總是不忘帶回一塊特別的皂,讓她研究、試用。

  「哪兒來的?」郁馨香打開包裝,將皂體湊到鼻前嗅了嗅。

  「這是蠱迷皂。聽說給變心的情郎洗了,可以挽回對方的心喔!」

  「哦?這麼有趣?裡頭不會有蛇蠍、蜥蜴的成分吧?」

  想也知道有些地方總會配合觀光客,依當地風俗玩些花樣,但兩人卻覺得有趣,又胡亂說了些沒營養的笑話。

  郁舒唯斂住笑才接著說:「這世界好大,有趣的事還好多、好多,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辦法看盡走遍呢?」

  郁馨香哪裡不知道孫侄女的心思,她不受半點影響,依舊語重心長的提醒。

  「姑婆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能留在這裡等你回家、為你留一盞燈。」

  縱使習慣流浪、飄泊,但只要想到姑婆說的情形,郁舒唯心裡沒來由竄起慌亂,趕忙抱住她。

  「姑婆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她只剩下一個親人,根本無法想像,失去姑婆,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郁馨香愛憐地撫著孫侄女的臉,擔心地說:「傻孩子,姑婆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不管!」

  「那就答應姑婆,這次乖乖留在台灣,別再飛了。姑婆這幾年體力大不如前啊!」

  郁舒唯想了想,立即作好決定。「好。可是……我已經答應亞熙學姐,要幫她拍些活動紀錄的相片。」

  姑婆已經縱容她飛了很多年,或許也該是時候休息了。

  「佟亞熙?MSF的那個女孩嗎?」

  「對,她請我到東非拍攝醫療團隊的活動紀錄,飛完這一次,我就回來幫姑婆顧店。」

  幸好這不是馬上就要出發的行程,所以這段時間她可以好好陪陪姑婆——要參加MSF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活動並不簡單,因為環境惡劣,所以出發前要上准備課程。

  聞言,郁馨香擔心地問:「東非?危不危險啊?」

  「姑婆,你知道MSF的性質,你說危不危險呢?」

  郁馨香當然明白,MSF是非政府、無營利,獨立人道醫療救援的組織,所到之處可能有著天災人禍、武裝衝突或疾病飢荒,這麼問顯得多余。

  雖然擔心,但知道孫侄女一旦決定就不會改變,且這樣的活動很有意義,她不該自私阻止。

  略定了定思緒後,郁馨香囑咐。「總之凡事小心,姑婆等你回來。」

  「明白!那我們說定嘍!」

  郁馨香笑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今天還有件重要的事。「今天是你二十四歲生日,姑婆怕你趕不回來過生日呢!」說著,她在孫侄女驚喜的眼神下,起身到店後提了個蛋糕走出來。

  蛋糕不大才六寸,小蠟燭插在外圈奶油花上,發出溫暖的火光。

  郁舒唯氤氳著感動淚霧的眸底搖曳著小小火光,她哽聲道:「姑婆,我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郁馨香有著歲月痕跡的臉堆滿包容微笑。「姑婆記得就好,來,吹蠟燭,許個生日願望吧!」

  「我希望姑婆長命百歲!」說完,她豪氣地吹熄蠟燭,還在郁馨香頰邊啵了一下。

  聽到孫侄女的生日願望,郁馨香一時哽咽,不知該說什麼,怕無由來的感傷破壞此時氣氛,於是道:「我有樣東西得交給你。」

  郁舒唯又驚又喜。「姑婆幫我准備了禮物?」

  「不,是要將家族代代相傳的寶物傳給你。」

  郁舒唯從來不知道家族竟有代代相傳的寶物,於是驚訝地問:「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為什麼要在今天傳給我?」

  說到這話題,郁馨香的語氣變得嚴肅。「這寶物只傳給郁家長女,且代代都是在二十四歲生日時。」

  猶記當年她也是在這年紀拿到家族代代相傳的寶物,沒想到轉眼竟到了傳給下一任的時間。

  「為什麼?」

  「不知道,當中的細節源由已不可考,只是聽說這傳統如果不延續下去,會為家族帶來橫禍。」

  郁馨香拿出一直小心收藏的木盒,將盒蓋打開。

  「瞧,就是這條鏈子。」

  當那條古色古香的玉瓶鏈子映入眼底,郁舒唯情不自禁發出贊嘆。

  躺在紅色錦布上的琉璃玉瓶有著雅致的立體鏨花,頸身鑲嵌了琥珀及珊瑚,別有一番韻味。

  神奇的是,瓶身似乎隱隱透著淡淡藍光,溫柔地扭轉、起伏,美得不可思議。

  「姑婆,琉璃玉瓶裡為什麼會有一束淡淡藍光?裡頭裝著磷之類的物質嗎?」

  「據說是護佑郁氏後代的神奇力量。」

  郁舒唯了解地點頭,視線離不開那淡淡藍光,心中充斥著說不出的淡淡惆悵。

  「接收這條項鏈後,你要極盡所能保護它,直到傳給下一代子孫。」

  「那我可以戴著嗎?」

  「當然。姑婆是不愛戴飾品,才一直鎖在保險箱裡,現在到你手上,你喜歡就戴著吧!」

  郁舒唯若有所思。「嗯,等我把這條項鏈傳給子孫時,我應該也很老了吧!」

  一想到郁舒唯變老的畫面,兩人相視而笑,結束話題,開始吃著蛋糕,享受這難得、久違的溫馨時刻。

  「無國界?愛無限」攝影展會場。

  郁舒唯急急往展覽會場衝,嘴裡邊叨念著邊看手表。「完了、完了,來不及了!」

  先前回台灣,她與大學學姐佟亞熙見過面才知道,她在前年辭去藥劑師的工作,加入MSF,目前在香港辦事處,負責招募義工、籌款和推廣該組織的工作事宜。

  佟亞熙知道她是攝影師,喜歡流浪且總是獨來獨往,立即邀請她成為醫療記錄的攝影師。

  若是別的女孩子,接收到這個請求,答應的可能性很小,畢竟隨心所欲的天南地北游走與在落後地區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但她答應了,一是想為弱勢族群付出心力,二是想體驗不同的生活型態。

  佟亞熙在她此番回台後,立即約她見面,但她除了關在暗房整理旅行所拍的相片,便是幫姑婆整理制造手工藥皂的花草藥材,比在外飄泊時還忙碌。

  當她不經意看到月歷上打了個紅圈,大大寫著——「無國界?愛無限」與學姐見面的幾個大字時才驚覺,她快要遲到了!

  她匆匆忙忙出了門,轉了兩次捷運來到攝影展會場,看到會場旗幟在她眼前飄揚,這才松了口氣。

  突然,手機清脆的樂音響起,看了看來電顯示,她一接起就說:「學姐,我快到了,大約再十分鐘,你等我一下喔!」

  聽見匆匆忙忙的聲音,佟亞熙沒好氣道:「郁小唯你慢慢來,不要又匆匆忙忙的!」

  她認識郁舒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知道那張柔雅的漂亮臉蛋只是騙人,個性其實跟小男生沒兩樣,時不時制造出讓人無言的狀況,很是頭痛。

  「好,知道了,我慢慢走,行了吧!」佟亞熙比姑婆羅嗦一百倍,她不敢違逆,免得被念到耳朵長繭。

  「嗯。」

  知道她受教,佟亞熙滿意地應了聲,才遺憾地說:「本來要介紹這次將與你同行的醫生認識,但他比你准時且臨時有事,所以先離開了。」

  「噢,反正沒差,到時見面就認識了。」她嘻笑著說,看著小綠人開始閃爍,索性停下腳步等紅燈。

  「枉費學姐我這麼關照你。」

  碰巧這次的醫生是台灣人,她本想讓郁舒唯先認識對方,往後也好有個照應,誰知郁舒唯竟遲到了。

  自知有錯,郁舒唯放低姿態哀求。「別這樣咩!大不了展覽結束後我請你吃飯?」

  郁舒唯的個性雖直率,卻是個愛撒嬌的女生,尤其遇到自己理虧時,最愛搬出這一招,而通常身邊的人都吃這一套。

  佟亞熙沒好氣地笑了笑。「好啦,勉強原諒你,等會兒見面再聊。」

  「好。」按掉結束通話鍵,正巧行人號志燈由紅轉綠,她才邁開腳步過馬路,刺耳的煞車聲驀地撞入耳膜。

  她直覺往聲音來源處望去,卻見一輛車失控地朝她的方向而來,而在她前方不遠處,有名孕婦正准備過馬路。

  行人們見狀紛紛走避,孕婦卻因為嚇怔了,竟杵在原地不動。

  「小心!」郁舒唯拉了走在前面的孕婦一把,准備與她快步離開時,打滑的車子卻掃過了她的側身。

  雖僅是側身被撞擊,但郁舒唯還是硬生生被撞飛。

  叩的一聲重響後,只覺得額頭一陣劇痛,還來不及多想,整個人便失去意識,軟倒在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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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8:32:55
第二章

  午夜,綿綿細雨持續落著,涼涼的空氣被鍋上沸騰的雞湯驅散,只留下溫暖與混著親情的濃濃香氣在空氣中回蕩。

  一口一口喝著雞湯,郁舒唯只覺那股暖意好像透過喉嚨,一路往四肢百骸送去,讓她整個人籠罩在說不出的暖意中。

  見孫侄女一臉滿足,郁馨香感慨道:「小唯啊,聽姑婆的話,這次回來別再出去了。」

  也不知孫侄女是遺傳自誰,從高中後就很獨立,總是利用寒、暑假打工存錢,再到各地旅行、攝影、流浪;年紀愈大玩得愈大、走得愈遠,讓她這個當姑婆的無法不為她擔心。

  但讓她欣慰的是,不管走得多遠,她仍記得她這個姑婆在家等她;不管過了多久,她總是掛著笑容的模樣也不曾變過。

  郁舒唯靜靜喝著湯,一雙眼卻看著姑婆每次在她回家時,總是再三叨念的感慨臉龐。每每見她和藹的神情,聽她溫柔的語調,郁舒唯就感到安心。

  待她喝光碗裡最後一滴湯,這才撒嬌地偎在姑婆身邊。「姑婆,你也知道,我就是定不下來嘛!」

  郁馨香聽著孫侄女充滿討好意味的撒嬌語氣,沒好氣地瞋了她一眼。「唉,真該把你這顆不安定的心挖出來研究研究,順便用能鎮定心神的藥皂洗洗,省得一天到晚讓我為你牽腸掛肚。」

  怕話題持續在這上頭,郁舒唯趕緊由背包拿出一塊手工皂。「說到藥皂,姑婆這個送你好好研究,別那麼費心研究我啦!」

  因為知道姑婆鍾情花草,又做手工皂,所以她每到各地,總是不忘帶回一塊特別的皂,讓她研究、試用。

  「哪兒來的?」郁馨香打開包裝,將皂體湊到鼻前嗅了嗅。

  「這是蠱迷皂。聽說給變心的情郎洗了,可以挽回對方的心喔!」

  「哦?這麼有趣?裡頭不會有蛇蠍、蜥蜴的成分吧?」

  想也知道有些地方總會配合觀光客,依當地風俗玩些花樣,但兩人卻覺得有趣,又胡亂說了些沒營養的笑話。

  郁舒唯斂住笑才接著說:「這世界好大,有趣的事還好多、好多,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辦法看盡走遍呢?」

  郁馨香哪裡不知道孫侄女的心思,她不受半點影響,依舊語重心長的提醒。

  「姑婆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能留在這裡等你回家、為你留一盞燈。」

  縱使習慣流浪、飄泊,但只要想到姑婆說的情形,郁舒唯心裡沒來由竄起慌亂,趕忙抱住她。

  「姑婆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她只剩下一個親人,根本無法想像,失去姑婆,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郁馨香愛憐地撫著孫侄女的臉,擔心地說:「傻孩子,姑婆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不管!」

  「那就答應姑婆,這次乖乖留在台灣,別再飛了。姑婆這幾年體力大不如前啊!」

  郁舒唯想了想,立即作好決定。「好。可是……我已經答應亞熙學姐,要幫她拍些活動紀錄的相片。」

  姑婆已經縱容她飛了很多年,或許也該是時候休息了。

  「佟亞熙?MSF的那個女孩嗎?」

  「對,她請我到東非拍攝醫療團隊的活動紀錄,飛完這一次,我就回來幫姑婆顧店。」

  幸好這不是馬上就要出發的行程,所以這段時間她可以好好陪陪姑婆——要參加MSF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活動並不簡單,因為環境惡劣,所以出發前要上准備課程。

  聞言,郁馨香擔心地問:「東非?危不危險啊?」

  「姑婆,你知道MSF的性質,你說危不危險呢?」

  郁馨香當然明白,MSF是非政府、無營利,獨立人道醫療救援的組織,所到之處可能有著天災人禍、武裝衝突或疾病飢荒,這麼問顯得多余。

  雖然擔心,但知道孫侄女一旦決定就不會改變,且這樣的活動很有意義,她不該自私阻止。

  略定了定思緒後,郁馨香囑咐。「總之凡事小心,姑婆等你回來。」

  「明白!那我們說定嘍!」

  郁馨香笑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今天還有件重要的事。「今天是你二十四歲生日,姑婆怕你趕不回來過生日呢!」說著,她在孫侄女驚喜的眼神下,起身到店後提了個蛋糕走出來。

  蛋糕不大才六寸,小蠟燭插在外圈奶油花上,發出溫暖的火光。

  郁舒唯氤氳著感動淚霧的眸底搖曳著小小火光,她哽聲道:「姑婆,我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郁馨香有著歲月痕跡的臉堆滿包容微笑。「姑婆記得就好,來,吹蠟燭,許個生日願望吧!」

  「我希望姑婆長命百歲!」說完,她豪氣地吹熄蠟燭,還在郁馨香頰邊啵了一下。

  聽到孫侄女的生日願望,郁馨香一時哽咽,不知該說什麼,怕無由來的感傷破壞此時氣氛,於是道:「我有樣東西得交給你。」

  郁舒唯又驚又喜。「姑婆幫我准備了禮物?」

  「不,是要將家族代代相傳的寶物傳給你。」

  郁舒唯從來不知道家族竟有代代相傳的寶物,於是驚訝地問:「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為什麼要在今天傳給我?」

  說到這話題,郁馨香的語氣變得嚴肅。「這寶物只傳給郁家長女,且代代都是在二十四歲生日時。」

  猶記當年她也是在這年紀拿到家族代代相傳的寶物,沒想到轉眼竟到了傳給下一任的時間。

  「為什麼?」

  「不知道,當中的細節源由已不可考,只是聽說這傳統如果不延續下去,會為家族帶來橫禍。」

  郁馨香拿出一直小心收藏的木盒,將盒蓋打開。

  「瞧,就是這條鏈子。」

  當那條古色古香的玉瓶鏈子映入眼底,郁舒唯情不自禁發出贊嘆。

  躺在紅色錦布上的琉璃玉瓶有著雅致的立體鏨花,頸身鑲嵌了琥珀及珊瑚,別有一番韻味。

  神奇的是,瓶身似乎隱隱透著淡淡藍光,溫柔地扭轉、起伏,美得不可思議。

  「姑婆,琉璃玉瓶裡為什麼會有一束淡淡藍光?裡頭裝著磷之類的物質嗎?」

  「據說是護佑郁氏後代的神奇力量。」

  郁舒唯了解地點頭,視線離不開那淡淡藍光,心中充斥著說不出的淡淡惆悵。

  「接收這條項鏈後,你要極盡所能保護它,直到傳給下一代子孫。」

  「那我可以戴著嗎?」

  「當然。姑婆是不愛戴飾品,才一直鎖在保險箱裡,現在到你手上,你喜歡就戴著吧!」

  郁舒唯若有所思。「嗯,等我把這條項鏈傳給子孫時,我應該也很老了吧!」

  一想到郁舒唯變老的畫面,兩人相視而笑,結束話題,開始吃著蛋糕,享受這難得、久違的溫馨時刻。

  「無國界?愛無限」攝影展會場。

  郁舒唯急急往展覽會場衝,嘴裡邊叨念著邊看手表。「完了、完了,來不及了!」

  先前回台灣,她與大學學姐佟亞熙見過面才知道,她在前年辭去藥劑師的工作,加入MSF,目前在香港辦事處,負責招募義工、籌款和推廣該組織的工作事宜。

  佟亞熙知道她是攝影師,喜歡流浪且總是獨來獨往,立即邀請她成為醫療記錄的攝影師。

  若是別的女孩子,接收到這個請求,答應的可能性很小,畢竟隨心所欲的天南地北游走與在落後地區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但她答應了,一是想為弱勢族群付出心力,二是想體驗不同的生活型態。

  佟亞熙在她此番回台後,立即約她見面,但她除了關在暗房整理旅行所拍的相片,便是幫姑婆整理制造手工藥皂的花草藥材,比在外飄泊時還忙碌。

  當她不經意看到月歷上打了個紅圈,大大寫著——「無國界?愛無限」與學姐見面的幾個大字時才驚覺,她快要遲到了!

  她匆匆忙忙出了門,轉了兩次捷運來到攝影展會場,看到會場旗幟在她眼前飄揚,這才松了口氣。

  突然,手機清脆的樂音響起,看了看來電顯示,她一接起就說:「學姐,我快到了,大約再十分鐘,你等我一下喔!」

  聽見匆匆忙忙的聲音,佟亞熙沒好氣道:「郁小唯你慢慢來,不要又匆匆忙忙的!」

  她認識郁舒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知道那張柔雅的漂亮臉蛋只是騙人,個性其實跟小男生沒兩樣,時不時制造出讓人無言的狀況,很是頭痛。

  「好,知道了,我慢慢走,行了吧!」佟亞熙比姑婆羅嗦一百倍,她不敢違逆,免得被念到耳朵長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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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知道她受教,佟亞熙滿意地應了聲,才遺憾地說:「本來要介紹這次將與你同行的醫生認識,但他比你准時且臨時有事,所以先離開了。」

  「噢,反正沒差,到時見面就認識了。」她嘻笑著說,看著小綠人開始閃爍,索性停下腳步等紅燈。

  「枉費學姐我這麼關照你。」

  碰巧這次的醫生是台灣人,她本想讓郁舒唯先認識對方,往後也好有個照應,誰知郁舒唯竟遲到了。

  自知有錯,郁舒唯放低姿態哀求。「別這樣咩!大不了展覽結束後我請你吃飯?」

  郁舒唯的個性雖直率,卻是個愛撒嬌的女生,尤其遇到自己理虧時,最愛搬出這一招,而通常身邊的人都吃這一套。

  佟亞熙沒好氣地笑了笑。「好啦,勉強原諒你,等會兒見面再聊。」

  「好。」按掉結束通話鍵,正巧行人號志燈由紅轉綠,她才邁開腳步過馬路,刺耳的煞車聲驀地撞入耳膜。

  她直覺往聲音來源處望去,卻見一輛車失控地朝她的方向而來,而在她前方不遠處,有名孕婦正准備過馬路。

  行人們見狀紛紛走避,孕婦卻因為嚇怔了,竟杵在原地不動。

  「小心!」郁舒唯拉了走在前面的孕婦一把,准備與她快步離開時,打滑的車子卻掃過了她的側身。

  雖僅是側身被撞擊,但郁舒唯還是硬生生被撞飛。

  叩的一聲重響後,只覺得額頭一陣劇痛,還來不及多想,整個人便失去意識,軟倒在人行道上。


  霍允剛利用休假撥空前來「無國界?愛無限」攝影展,除了與佟亞熙見面外,還欣賞了震撼人心的攝影作品。

  離開會場後,他突然想到,這附近有家甜點是小妹霍穎琦愛吃的,所以走了回頭路。

  買完甜點他正准備離開,沒想到走到一半,便聽到刺耳的煞車聲,循聲望去,只見離他不到一百公尺處圍著人。

  車禍現場一片混亂,幾位目擊者中有人打電話報案、叫救護車,也有人不知從哪兒借來警告標志,設在患者四周,等待救援。

  他不假思索走去,希望在救護車趕到前,提供一點專業幫助。

  「我是醫生,麻煩讓一讓。」

  聞言,圍觀的小群眾讓出一條路讓他來到傷者身邊,霍允剛一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心猛地一促。

  這不是一個星期前,他在「香草奶奶」遇到的女人嗎?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想起她的笑容,他感慨地蹲下檢查她的生命跡像及傷勢,赫然發現,她呼吸也停止了。

  由熱心群眾提供的訊息,他得知她先撞上行人號志燈柱,再倒地撞到後腦……這讓他憂心。

  腦部是最深奧也最脆弱之處,撞擊帶來的後遺症可大可小,而當呼吸停止時,器官組織可能因為缺氧而漸趨壞死,他得在黃金救援時間內讓她恢復呼吸。

  「小姐,你聽得到嗎?」

  他邊問邊按壓她的頸部,查探脈搏,接著展開急救步驟。

  因為太專心,所以他沒發現,她胸前的項鏈有了異常現像。

  淡淡藍光像被賜予能量似的,藍色光暈漸漸散開,接著重新彙聚成如鑽石般的光點,上下竄動著……

  你還年輕,別死啊!快點醒過來!

  霍允剛反復施以心外按壓及口對口人工呼吸,寬額因擔心布滿汗水。

  雖然兩人僅有一面之緣,但他不希望女孩這麼年輕就死了,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堅持到最後一秒。

  在他持續急救的當下,琉璃瓶裡迅速竄動的光點倏地竄進郁舒唯的鼻腔……

  隨即,霍允剛發現她的眼皮動了動,接著一聲細若蚊蚋的痛吟逸出。

  「晤……」

  見狀,霍允剛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一旁的人也跟著松了一口氣,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著。

  緩過一口氣後,霍允剛問:「小姐,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他連喊兩聲,躺在地上的女人才緩緩睜開眼看著他。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他還來不及表達喜悅,卻發現她蒼白的嘴唇掀了掀,吐出一串比呼吸還輕的呢喃。

  「為、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

  一睜開眼,郁隱淳眼底映入男人張狂霸氣、蓄著大胡子的剛俊臉龐,錯愕得連話都說不清。

  那是她所熟悉的模樣,濃眉挺鼻,略寬的唇形扯出微笑,讓那雙漆黑如夜的眸子蕩出耀眼光彩。

  生前雖然對閻韜又愛又怕,但當她處在虛無中,卻又偶爾會想念他。但……她明明死了,為什麼還會再看到他?

  她依稀記得,在斷氣後,她的三魂七魄尚未離開肉體,便聽到閻韜命國師將她的主魂囚在施過法的琉璃玉瓶裡。

  混沌中,聽著他不斷呼喚她的名字,傾訴對她的思念與愛戀,她感到痛苦,卻也心疼。

  不知聽了多久,她的世界總算恢復平靜,本以為他放過她了……卻沒想到,還是難逃他深情的痴纏。

  他到底還要糾纏她多久?

  霍允剛離得很近,所以聽清她的話,困惑地蹙起濃眉。「你說什麼?你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的話讓郁隱淳稍稍將思緒拉了回來,她看到除了他,四周還圍了好幾個奇裝異服的人,而她正躺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霍允剛扯唇微笑。「差一點,但我把你救回來了。」

  聞言,她的思緒紊亂得無法思考,若是這樣,她為什麼不是在寢殿的床榻上?而且周遭的景物為什麼這麼奇怪?

  「我……在哪裡?」

  「這裡是『無國界?愛無限』的展覽會場外,我想你應該是要去看展覽吧?」

  聽他說著她聽不懂的話,郁隱淳茫然又無助地問:「為什麼……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烏珀替她找到重生的方法了嗎?

  所以她被鎖在琉璃玉瓶的魂魄才會被釋放?

  以為她是車禍重擊導致神思錯亂,霍允剛柔聲安撫。「放心吧!我幫你做了簡單的檢查,你這樣的狀況應該是暫時的,別怕。」

  雖然聽不懂他的話,也理不清此時的狀況,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不知過了多久的漫長歲月後,她又再次見到他……

  「為什麼救我?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他們之間剪不斷、理還亂,再相見,她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霍允剛對她溫柔微笑。「不用怕,你沒事的,救護車已經到了,要我幫你聯絡家人嗎?」

  看著他異於過往的溫柔舉動,郁隱淳困惑不已,當心思定在「家人」兩個字上頭,心頓時揪了起來。

  在他強行將她拽在身邊後,連同她的未婚夫婿、兄長、爹親,全都消失在她的人生裡。

  他竟還敢提起她的家人?

  霍允剛迎向她哀怨的眸光,心裡有些納悶。

  記得上一次他只是拉她一把,讓她免於撞上門板,她就可以露出燦爛無比的感激笑顏,怎麼這次是救命大恩,她反而哀怨地看著他?

  他做錯什麼嗎?

  「不好意思,我——」在他決定提出疑問時,救護車及另一名女子急哭的聲音打斷他的話。

  只見佟亞熙抓著郁舒唯的手,劈哩啪啦說了一堆。「天啊!小唯你還好嗎?聽說會場外發生車禍,我心裡就不踏實,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你!如果不是在場剛好有醫生怎麼辦?我交代過了,讓我陪你去醫院好不好?」

  與郁舒唯結束通話後,她又等了快二十分鐘,卻遲遲等不到人,她有些擔心,再聽到場外發生車禍,她開始撥打小唯手機,卻一直無人接聽,這才趕緊走出會場。

  霍允剛杵在一旁,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哭喊的女人是剛剛才跟他見過面、聊過天的佟亞熙。

  「佟小姐?」

  佟亞熙望向他,終於慢半拍發現他的存在。「天啊!霍醫生是你救了小唯!」

  「你認識她?」

  佟亞熙點了點頭。「她是我大學學妹,叫郁舒唯,也就是我說要介紹你認識的人。」

  「她是那個也要到東非的攝影師?」

  沒想到兩人這麼有緣,先是在手工藥皂店的小插曲,今天又見了一次面……

  無由來的,與她有緣的想法讓他感到愉悅;知道她就是要到東非的攝影師後,他還挺訝異的,因為她不像是可以吃苦、忍受落後環境的女孩……

  佟亞熙又點了點頭,緊張地問:「嗯,就是她!霍醫生,她沒事吧?」

  「目前看來沒有什麼外傷,但並不代表真的沒事,詳細狀況還是得到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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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8:34:00
第四章

  「我可以跟她上救護車嗎?」

  「嗯,你就陪她去醫院,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打給我。」

  郁隱淳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發現不但聽不懂內容,且周遭景物也不是她熟悉的環境。

  國師讓她重生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還是她嗎?

  而閻韜明明是閻韜,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穿的衣服也好奇怪,一舉一動更不同以往。

  她努力想理清思緒,卻愈來愈混亂,只要一想到她得重新回到閻韜身邊,說不出的無助便密密籠罩她。

  上天對她做了什麼安排?為什麼讓她困在琉璃玉瓶那麼久,平靜了那麼久後,又讓她重生?

  她與閻韜的緣分難道這麼深嗎?竟然在他一世又一世的生死輪回後,再次回到他身邊?

  她多希望,她仍在虛無之境,這一切只是不斷聽著他深情呢喃所帶來的夢境……

  清晨陽光正好,郁隱淳習慣早起,所以天一亮便早早起床,想到附近走走,再繞到市區購買攝影耗材。

  一出店門便聞到揉著花香的清新空氣,忍不住深吸幾口,讓新鮮空氣充滿肺葉,整個人更顯神清氣爽。

  姑婆的店位在城中小巷,附近又有不少未改建的舊屋,屋前種了多年的花樹生得盎然,不但隔離城市喧囂,也多了難得的寧靜。

  她不趕時間,所以腳步放得特別慢,腳步一放慢,視線便不斷被周遭景物吸引。即使是再平常不過的景物,細看仍有值得玩味、駐足之處。

  兩個星期前,她一直被鎖在琉璃玉瓶的主魂被釋放,進入名叫郁舒唯的女孩子。

  猶記當她的主魂被鎖入琉璃玉瓶時,她可以聽到閻韜與國師的對話,一直以為,所謂的重生是讓她回到自己的肉身,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這段期間,聽郁舒唯的朋友及姑婆說她出了車禍,她猜想,應該是郁舒唯當時戴著琉璃玉瓶,她的魂魄才會進入這具肉體。

  她感到不可思議,郁舒唯是個與自己相差數百歲的女孩啊。

  本以為這只是暫時現像,終有一天她會離開這具肉體。

  無奈等了一天又一天,她不但沒有離開,甚至開始接收郁舒唯的記憶。

  至此她推斷,郁舒唯可能是郁家的後世子孫,而她會戴著琉璃玉瓶,恐怕是閻韜當年的命令。

  她在二十四歲香消玉殞,所以閻韜將琉璃玉瓶送回她娘家,讓郁家子孫世代守護。

  進入郁舒唯的肉體後,她漸漸發現,除了郁舒唯的回憶,連她的知識、專長或喜好,她一概承受。

  這對仍保有前世記憶的她來說是一種磨難,因為那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屬於她的。但好處便是,她不用佯裝失憶,面對她所不知道的人事物。

  突然,一聲細微聲音響起,開始她以為是錯覺,但隨著腳步移動,那聲音愈來愈急切、強烈。

  這下她確定那細微聲響不是錯覺,循聲找去,這才發現某戶人家的圍牆外堆了張破舊沙發與廢棄木板,聲音便是由那堆廢棄物裡發出來的。

  如果不是受難,應該不會發出這般急切的聲音吧?

  想到這一點,她有些擔心,也不顧地上髒亂,直接趴下往沙發底下的縫隙看去。

  開始她還擔心沙發底下光線不足,但幾縷晨光灑下,她可以清楚看到,有只小花貓夾在沙發骨架間喵喵叫。

  小花貓一看到她,更加拚命叫著,脖子的鈴鐺也當當響著。

  郁隱淳看得心驚,深怕小花貓沒章法地亂動,反而會被裂掉的木頭刺傷。

  「嘿,別動!我會救你出來,別亂動喔!」

  她邊說邊觀察小花貓卡住的位置,猶豫著該如何抱牠出來。

  目測看不出個所以然,她索性嘗試各個角度,直到小花貓由縫隙中解脫。

  雖然她的手被斷掉的木架刮傷,但不足以影響她此時的心情,手中那團毛茸茸的軟熱軀體脫了困,被她緊握在手心,她松了口氣,露出微笑。

  「太好了……」

  如果這樣都沒辦法救牠出來,她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抹略低的嗓音響起。

  「呃……需要幫忙嗎?」

  霍允剛才剛值完大夜班,想到前陣子親切的藥皂店老板說要送他試用皂,他卻忘了拿,今天再想起,他索性在離開醫院後,馬上繞了過來,免得再忘記。

  沒想到在路邊停好車,散步走進小巷,卻看到有個女人翹高小屁股趴在廢棄物邊。

  他原本就熱心,見人有難不可能坐視不理,於是定住腳步開口問。

  一聽到熟悉的聲音,郁隱淳心一促,整個人一僵。

  車禍被送進醫院後,她雖沒有明顯外傷,但為了安全起見,急診室醫生希望她住院觀察幾天再出院。

  醫生既然這麼說,姑婆當然不可能讓她出院,辦妥住院手續、見到她的主治醫生霍允剛後,她心裡充斥著說不出的復雜情緒。

  第一眼見到霍允剛她便知道,他是閻韜的轉世。

  他容貌未變,濃眉、峻目、剛毅的五官線條,一筆一劃都像用刀刻出來般;加上他的身形高大強壯,輕易就能將她籠罩在他的陰影裡——一如他不願放手,硬把她留在身邊一樣。

  若要說兩人的不同之處,便是氣質,他沒有閻饀的霸王氣勢,反而充滿溫柔,這恐怕是王與醫生的差別。

  縱使如此,她還是怕,怕前世那種既愛他又恨他的感覺,更怕兩人會受前世牽引,再次陷入拉扯的關系中……

  思及此,熟悉的恐懼湧上心頭,她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阻斷他們之間的情緣,不要再有所瓜葛!

  原以為出院後就可以擺脫他,怎麼清靜不過兩天,他又出現在她面前?

  「不、不用幫忙!」她對他的糾纏有些氣惱,再想起自己方才不甚文雅的姿勢,正要急急退出。

  偏偏她鑽得太裡面,貼地的膝蓋往外移動的同時,難免得挪動臀部,想著他的視線可能盯著她的屁股,她恨不得自己有憑空消失的本領。

  霍允剛覺得她的聲音有些耳熟,好奇地半彎身子看著鑽到破沙發底下的纖瘦身影,卻發現,那翹高的小屁股左扭右晃,實在讓他很難不將視線定在不該定的地方。

  他這才驚覺,原來自己沒那麼清心寡欲,更不是親友們眼中只懂鑽研醫術及實現大愛的人。

  郁隱淳好不容易鑽了出來,迅速瞄了他一眼,確定如她所猜想後,便低下頭,抱著小花貓就要逃走,他卻喊住她。

  「嗨,真巧呀!」霍允剛看清她的模樣,也同時發現她手中的小花貓,霍地明白她剛剛是在救貓。

  見她為了救貓,嫩白的臉頰蹭了層灰的狼狽模樣,他的心驀然一熱。

  這女人真是特別……若換作一般女人,應該不會不顧形像,只為了救只貓吧?

  偏偏他也是那種為了救小動物會不顧一切的人,思及這一點,他對她多了點好感。

  郁隱淳不肯理他,正想當沒聽見掉頭就跑,但跑得過他嗎?想起前世的經驗,她不爭氣地定下腳步,淡淡回應。「對呀,好巧,我還有事,再見。」如果可以,最好永遠不見!

  霍允剛的人緣一向很好,再次由她身上感受到熱臉貼冷屁股的對待,心裡有些不甘心。

  他一定要找出這麼對他的原因!

  而且撇開這點不說,他看見她手腕上有些傷痕,就算是小傷,也無法坐視不理。

  「我……真的有點忙……」

  話才到嘴邊,她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的大手拽住,錯愕、不敢置信地脹紅臉蛋。「啊!你……做什麼?」

  不顧她的掙脫,霍允剛從口袋裡拿出OK繃,替她將傷口貼上後問:「你養的貓嗎?」

  郁隱淳霍然一愣,沒想到他竟細心地注意到她受傷了。

  那份細膩,突然之間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悶悶地回道:「不知是哪戶人家養的貓。」

  雖然小花貓脖子上戴著鈴鐺,毛色也光滑柔軟,應該是偷溜出來玩的家貓,但他還是提醒。

  「你的傷看起來不像被貓抓傷,但回去記得消毒上藥。最近狂犬病正流行,野貓可能帶有狂犬病風險,如果可以,盡量不要接觸野貓,知道嗎?」

  「嗯。」

  她淡應,心裡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粗心,這個消息新聞說過,只是事發當下根本沒想那麼多,實在不應該。

  他接著問:「那小貓沒事吧?」

  小花貓像是聽懂他的問話,蹭了蹭他的手背,再舔了舔她的手指,喵喵叫了兩聲充作回應。

  郁隱淳被小花貓充滿靈性的可愛模樣逗得嘴角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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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8:34:35
第五章

  霍允剛看著她柔美的側臉,再迎向她笑彎的眉眼,沈穩有力的心跳驀地加快。

  這是頭一次,有個女人能讓他這樣怦動……他竟希望,她也能對他展露這樣的笑容。

  見他不知為何定定看著自己不說話,郁隱淳一顆心吊得老高,不自在地問:「怎麼了?」

  那眼神太專注,讓她不由得想起前世,無由來緊張起來,下意識大退兩步。

  在她退開前,霍允剛不自覺地伸手替她揩去臉上那一抹塵土。

  粗糙的指腹撫過嫩頰,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他瞧見她臉上驚恐的表情,尷尬地縮回手,拿出隨身面紙遞給她。

  「不好意思,你還是自己擦吧!」

  真要命,他怎麼不知道女孩子的皮膚這麼水嫩?他的手是鐵刷嗎?居然一抹就弄紅人家的臉?暗暗的,霍允剛有種想剁掉自己手指的衝動。

  郁隱淳全身緊繃,根本沒察覺那一揩竟弄紅自己的臉,局促地接過面紙道了謝後,匆匆說了再見。

  霍允剛想再說些什麼,她已經一溜煙地跑了。

  遠遠看著她急促的腳步,一頭披散的長發晃曳出動人光澤,他怎麼也無法移開視線,心跳再次失控,期待下一次見面……

  空氣裡透著熬煮過的花草藥香,讓人感到愉悅安心。

  郁隱淳記得,在還沒遇見閻韜前,她最愛待在自己的藥廬裡,照著爹親的藥譜,調配研制藥方,過著單純樸實的平淡生活。

  當時的她很快樂……

  「小唯!小唯!」

  聽到喊聲,郁隱淳的思緒猛地拉回來,趕忙應道:「姑婆,我在煮皂房裡。」

  一聽到孫桎女又鑽進煮皂房裡,郁馨香不悅地擰眉推門走進來。「不是告訴過你,你身體才剛復原,要好好休息,怎麼又鑽進來了?」

  「姑婆,你看不出來我復原得很好嗎?」

  在她重生後,她可以感覺即使出了車禍,但身體並無大礙;再加上郁馨香的悉心照顧,她甚至比前世還要健康……但也可能是郁舒唯體質好。

  郁馨香當然看得出孫侄女很好,但她一直覺得奇怪,郁舒唯出車禍後變得與以前不同——個性沈靜許多,連說話方式也不一樣了。

  郁馨香猜想可能是車禍的緣故,卻也覺得這改變沒有不好,她早希望她能收收心,別再莽莽撞撞,惹她擔心。

  斂了斂思緒,她問:「對了,阿剛來了,我約他到花室喝下午茶,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喝茶?」

  聞言,郁隱淳頓下動作,輕擰眉問:「他怎麼又來了?」

  繼上次的救貓事件後,她在店裡遇到霍允剛,當他知道她是郁馨香的孫侄女,來店裡的機率頻繁得有些誇張。

  偏偏郁馨香十分喜歡霍允剛,而她實在不忍讓這待她極好的老人失望,最後總是半推半就,勉強答應。

  「我不……噢,好,我等會兒就過去。」

  聞言,郁馨香露出微笑,滿意地走了出去。

  撇開霍允剛一表人才的外表不說,他還有顆良善、熱情的心,縱使身為醫生,留在台灣也能拯救許多人;他卻選擇離開安定、優渥的環境,走遍世界各角落,奉獻所學,幫助那些被天災蹂躪、被戰火荼毒的人們。

  尤其霍允剛自小唯出院後,頻頻探望,讓她無法不認為,他有心追求孫侄女。

  因此她樂於助霍允剛一臂之力,畢竟她已風燭殘年,能在有生之年將小唯托給這樣的男人,她很放心!

  郁隱淳看著姑婆臉上的笑,再怎麼遲鈍也看得出,姑婆很喜歡霍允剛。

  雖然她還不是很了解霍允剛,但因為擁有郁舒唯的記憶,加上這陣子他頻頻出現,幾次相處下來,她發現他與前世不一樣。

  霍允剛十分溫柔,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好男人,讓她不自覺想響應他的溫柔,但每當這個時候,理智便會硬生生將她拉回,果然還是無法放下心防……

  郁隱淳心事重重地走出煮皂房,突然發現,鄰居養的小花貓又偷溜出來,繞在她的腳邊打轉,蹭著她。

  一見到牠,郁隱淳整顆心都軟了。

  她蹲下,伸出手指撓撓牠的腮幫子,再摸摸毛茸茸的身體。「小家伙今天比較晚喔!」

  被她摸得很舒服,小花貓翻身,露出白白的肚皮後又蹭到她手邊,喵叫著撒嬌,彷佛要她多摸幾下。

  小花貓逗得郁隱淳柔笑出聲。

  霍允剛杵在一旁,看到這熟悉的一幕,心裡再一次為她柔軟。

  記得那次,她臉上也有這般柔軟的神情,純淨、自然、不沾半點世俗之氣,讓他的心再次悸動……

  多年來,他去過許多戰亂飢貧的國度,拯救生命無數,卻仍不滿足,彷佛心裡有某處空缺亟需填補。

  這令他不解,因為他生長在富裕家庭,物質欲/望也極低;所以只能飄泊著,尋找連他也不知道的未知,祈望有天能彌補心裡的空缺。

  直到他遇見郁舒唯,這才知道,自己想要追尋、彌補的空缺是什麼。

  她成為他難得的渴望,在乍見她的第一面,眼底映入她的笑容時,霍允剛覺得心裡那個空缺被她填滿了。

  察覺灼熱目光的凝視,郁隱淳抬起眼,果然看見霍允剛高大強壯的身影。

  他手中捧著一大盒藥皂,正咧著嘴對她扯出陽光般的爽朗燦笑,目光溫柔且灼熱,而這樣的笑,不可能出現在閻韜身上。

  看著他的笑,郁隱淳的心不爭氣地微微一悸,一發現自己竟對他產生心動的感覺,她慌慌換上冷淡的表情。

  前世與他的糾纏太苦,所以重生後她不希望再產生交集,如果可以,她會持續以冷淡熄滅他不該再有的熱情,讓他知難而退。

  看著她笑意褪下,換成冷冰冰的臉,霍允剛哀嘆了聲,他難得心動,可是對方似乎不領情哪!

  即便失落,還是無法掩去見到她的大好心情,他咧嘴打招呼。

  「嗨!你好嗎?」

  面對他熱情的笑,她只是點了點頭,不冷不熱地回道:「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當看著他深深凝視的神情,郁隱淳就會想起前世那份深刻入骨的愛,還有想愛卻不敢放心愛的矛盾。

  愈和他相處,望著他如今變得隨和、開朗的舉止,她發現心裡那份矛盾依然存在,讓她對他的想法更為復雜,怎麼想都覺得煩。

  再一次感到她的態度並不熱絡,甚至有點討厭他,霍允剛想起,出車禍那天她說過的話,忍不住開口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你討厭的事?」

  她在車禍時對他說的話可能是撞擊後產生的幻覺,也或許是無意識說出的話,但她對他一直表現得很冷淡,甚至越發明顯。

  這讓人緣一向很好的霍允剛有些挫敗,尤其他又對她很有意思,這樣的挫敗感更傷人啊!

  郁隱淳抬起眼定定看著他沒說話。

  他並沒做錯什麼,錯的是他的前世是閻韜,而她不希望再與他產生交集,重蹈前世的覆轍……

  如果她告訴他,他前世有多霸道混帳,所以她不願再與他有所牽扯,他會不會把她當瘋子看?

  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答案,所以只能吞下到嘴的話,搖頭道:「沒有。」


  郁隱淳雖然說沒有,霍允剛卻不相信,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會因此打退堂鼓。

  他對自己有信心,相信只要多一點時間相處,她會喜歡他的。

  於是他決定讓臉皮厚一點,他堅定內心後,直接結束剛剛的話題。「你要幫忙嗎?」

  郁隱淳輕蹙眉,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香姨請我幫忙貼手工藥皂的定價標簽。」

  一個醫生不在醫院上班,居然跑來手工藥皂店貼定價標簽?這還不足以說明他的意圖嗎?

  她心裡湧上厭惡感。「你不是應該在醫院值班嗎?不該在這裡貼定價標簽吧?」

  雖然她的語氣不佳,但至少還願意和他說話,霍允剛樂觀地想,這應該是好的開始吧?

  他笑得很無辜。「我今天休假,不用值班。而上次買的藥皂香姨算我太便宜,我不好意思,只好當義工。」

  聞言,郁隱淳對於誤會他感到抱歉,但想親近她的意圖太明顯,讓她仍不以為然地冷哼了聲。

  再次被這番舉動傷了心,他哀怨地道:「我們應該好好相處,畢竟由台灣到東非是一段不算短的旅程,這段時間裡我們都得在一起,處不好,對彼此都是辛苦的事。」

  在知道要與她一起去東非的醫生是霍允剛後,郁隱淳很是頭痛——在她進駐郁舒唯的軀體後,也決定代她前往東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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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因為佟亞熙在她住院時,拿了本「無國界.愛無限」的攝影集給她,讓她彌補無法親自看展覽的遺憾。

  她在書裡看到一張黑白相片,是個皮膚黝黑的母親正在哺乳,幾個月大的孩子躺在懷裡喝奶,黑溜溜的大眼有著稚兒的純真、倒映著母愛的溫慈。

  但母親的衣著襤褸,嬰孩的四肢骨瘦如柴,而一同入鏡的,是一片荒蕪黃土。

  這讓她憶起前世閻韜為王的情形——

  當時各地爭權奪地,刀槍劍戟讓天地浴血,民不聊生,四處可見難民;沒多久閻韜出現,為黎民百姓謀得盛世,成為萬民愛戴的王。

  但為了維持盛世,殺戮依舊不斷,無辜被波及的邊陲村落裡,仍會出現相片裡的畫面。

  縱使時空不同,但這世界仍有苦難發生,既然她知道了,便無法置之不理。

  加上前世閻韜將她禁錮在羽翼下,她被保護得很好,卻哪兒也去不了,所以這一世她渴望自由,想學郁舒唯,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

  種種理由,說服了她,至於霍允剛,她相信只要堅定自己的心,他的存在就不足為懼。

  也幸好她承接了郁舒唯的一切,否則她連什麼是攝影都不知道,哪有能力幫醫療團隊拍攝記錄?

  郁隱淳無言地瞅了霍允剛一眼,不得不認同他的話。

  聽說台灣參與MSF的醫生也很多,怎麼這次就只有他們兩個是台灣人?

  難道烏珀的法力這麼高強,才會在她重生後,讓他們再次重逢?

  到如今她都弄不清楚,這一切是烏珀的法力所致,或是上天早已做了安排,她真的有辦法違抗嗎?

  暗暗沈思許久,她再次堅定心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喜歡安靜,我們在一起時,你盡量別吵我。」

  不能完全沒有交集,就將交集減到最少,完成這項任務後,她再找個理由,或找個地方避得遠遠的吧。

  再次面對她的冷淡,霍允剛百折不撓,企圖拿姑婆以及自己的熱情,強調自己留在她身邊的必要性。

  「但姑婆說你活潑開朗,連一刻都靜不下來,她要我多與你聊聊,多和你說說我的經歷,讓你定定性子;而且我是醫生,有我保護你、照顧你,她也比較放心。」

  雖然這陣子相處下來,他發現她的個性並不如姑婆所說,但仍被她性子裡的沈靜所吸引,尤其在看到她與小花貓相處的可愛反差後,更是情不自禁。

  聽他說得理所當然,郁隱淳心下吶喊,這兩人分明連手逼她多了解他、和他相處嘛!

  她瞥了他一眼,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搶過他捧在手中的藥皂,轉身走往花室,不再理他。

  直到走遠,郁隱淳赫然發現——重生後,她竟然敢用如此態度面對他?

  換作前世不容忤逆的霸王閻韜,想必又要狠狠「折磨、懲罰」她一番才肯罷休。

  倒是這一世的霍允剛,也許是溫和許多,又少了幾分霸氣,她才會不由自主地擺出真實的一面與他相處吧?

  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改變她遠離他的決定。她相信自己吃過愛上他所帶來的苦果,絕對可以做到才是!

  轉眼來到郁舒唯與霍允剛啟程至東非的日子,一大早六點的班機,旅客稀少的機場有著難得的冷清。

  「姑婆你快點回去休息啦,等到法國我再打給你。」

  無國界醫生組織全球設有二十個地區辦事處,法國辦事處是其中之一,這次他們在抵達東非前,得先到法國辦事處報到。

  雖然孫侄女身邊有可信賴的霍允剛陪著,郁馨香還是掩不住憂心地叮囑。「小唯,凡事要小心,要聽阿剛的話,不要任性、不要逞強,有機會就給姑婆報平安,知道嗎?」

  這段期間,霍允剛在郁馨香心中的地位由客人晉升到可信賴的小輩,再加上霍允剛參與無國界醫生組織活動的經驗豐富,她理所當然將孫侄女托付給他照顧。

  但郁隱淳卻不喜與他親近,打定主意管好自己就好。「姑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你放心。」

  郁馨香不以為然地啐了她一聲。「你呀不要愛逞強,讓阿剛照顧你,我才可以放心,這點沒得商量。」

  真不可思議,霍允剛竟在短短時間裡收買了郁馨香的心。

  「姑婆——」

  不給她反駁的機會,郁馨香打斷她的話。「好了,記得報平安,我先回去了,萬事小心。」

  不等兩人反應,她揮手道別。

  送走郁馨香後,兩人一起到航空公司的櫃台CHECKIN。

  腳步才定,郁隱淳意識到一定會與霍允剛坐在一起,於是搶快道:「小姐,麻煩你幫我們把位置劃遠一點。」

  地勤一愣,很少遇到一起CHECKIN卻要求劃位遠一點的旅客。

  見對方呆住,霍允剛開口道:「沒關系,就劃在一起好了,不用麻煩。」話落,他扯出一抹無比燦爛的微笑。

  霍允剛原本就高大英挺,這一笑更是帶著驚人魅力,將地勤小姐迷得小鹿亂撞,甚至連臉都紅了,一句沒問題就注定郁隱淳接下來都得與他近距離相處的結果。

  「卑鄙。」

  拿到登機證後,郁隱淳斜睨他一眼,徑自憑著印像入關。

  霍允剛見她走得急匆匆,一頭及腰秀發隨著腳步左右晃動,彷佛很生他的氣。

  凝視她的背影,他納悶不已,她是真的惱他嗎?

  只是到底惱他什麼?這一陣子就算頻往「香草奶奶」,在她身邊打轉,他也得不到答案,怎麼也想不透,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由台灣到法國大約需要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若轉機耽擱,有可能拖得更久。

  在這漫長的飛行時間裡,郁隱淳由入關到上機坐定位,無法不被眼前的新事物吸引。

  雖然這些事物都出現在郁舒唯的回憶裡,但對郁隱淳來說,能夠親眼所見,仍是十分新奇的。

  在不讓別人及身邊男人對她投以奇怪目光的前提下,她暗暗研究,直到供餐時間,空姐一一詢問旅客需求,她才回過神。

  郁隱淳這才發現,霍允剛從起飛後便安靜下來,沒纏著和她說話,戴著眼罩休息。

  這也太奇怪了。

  是累了嗎?

  還是准備儲備體力,好應付接下來的任務?

  她兀自猜想著,怎麼都沒辦法想像,這活力充沛的男人會如此弱雞,當空姐來到她身邊詢問餐點時,霍允剛在空姐詢問他前,舉手揮了揮。

  空姐明白他的意思,轉向下一位旅客,郁隱淳卻無法不好奇,遲疑了片刻才忍不住開口問:「喂,你不餓嗎?」

  兩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頻往手工藥皂店跑,郁馨香又總是「不經意」提起他的事,她很難不知道,這男人的食量很大。

  其實由他的身形不難猜想他有多會吃,這也更顯得他不吃飛機餐有多反常。

  一聽見她的詢問,霍允剛拉下眼罩,咧嘴笑問:「你擔心我?」

  後來他才發現,郁舒唯雖然一副不想理他、偶爾露出很討厭他的樣子,但其實行為沒外表看起來的不想甩他。

  不然她不會在忙著發掘新世界時,還有心思注意他的異樣,他真是愛極她刀子嘴、豆腐心的矛盾模樣!

  看著他刺眼的燦笑,郁隱淳後悔開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卻因為視線不經意落在他唇上,發現唇色有些蒼白,寬額沁著汗……真不懂,在這樣的狀況下,他怎麼還能露出燦爛的笑容?

  雖然有些後悔,她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你不舒服嗎?」

  瞧,她大可以不理他,卻還是出言關心,這讓他就算身體不適,卻也因她心不甘、情不願的關切而暈暈然。

  「沒事,老毛病。」

  暈眩的感覺讓他惡心,但是還在可以容忍的範圍,通常他都是靠閉眼休息熬過這段時間。

  郁隱淳詫異地問:「你有什麼老毛病嗎?」沒想到他看起來強壯健康,居然會有老毛病?

  「暈機。」

  這就是他討厭搭飛機的原因,必須搭飛機時,他通常會向空姐知會自己的狀況,然後一路睡到目地的。

  聞言,郁隱淳松了口氣,她還以為他這麼年輕就有老毛病,小小擔心了下。

  「那我要怎麼幫你?」

  雖然她不想與他有太多交集,但既然知道他身體不舒服,她實在沒道理坐視不管啊。

  霍允剛瞧見她眼裡的關心,心裡的郁悶稍稍被平撫,很貼心地道:「沒關系,暈眩的感覺很輕微,飛機落地後,內耳的平衡系統適應了,自然就會好了,你……繼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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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入關到登機坐定位,霍允剛發現郁舒唯一直很忙!

  她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對飛機的結構十分訝異,似乎不敢想像,這麼個龐然大物,怎麼有辦法飛上天際?

  坐定位後,她還研究起椅背後的電視,像是無法理解,這麼個四方盒子不但可以看電視、聽音樂,甚至可以玩游戲?

  總之,任何東西在她面前都像是前所未見的新鮮事物,眼睛直直發亮。

  雖然她看起來鎮定沈穩,卻掩不住眼底散發的光彩。

  他覺得奇怪,聽她姑婆說,郁舒唯喜歡流浪,獨自闖過很多地方,照理說不會有這樣的反應才對。

  只是不管如何,這是霍允剛第一次看到她臉上出現那麼生動的神情,明明面對他時,她總是冷冷淡淡、不允許他靠近半步的姿態。

  這樣的她,讓他心頭不由泛起陣陣漣漪,甚至產生讓她時時展現這種表情的渴望。

  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不再罩著冷冰冰的假像,完全敞開心房?

  郁隱淳一聽,掩不住驚訝瞥了他一眼,怪了,男人不是一上飛機就戴著眼罩小憩,怎麼知道她在「忙」?

  想到男人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底,她有些尷尬、生氣,想開口說些什麼,他卻把眼罩拉下,雙手環胸,繼續小憩……

  郁隱淳有股衝動想拉下眼罩質問他為什麼偷偷觀察她,卻發現他靜下來的模樣透著疲憊,微微下扯的嘴角似乎真的挺不舒服的……

  好吧,他這麼無賴,就算質問也不會有結果,而且他不舒服,這麼做顯得她很無理取鬧。

  兀自想了一堆,最後郁隱淳只能壓下心裡那股氣,讓他好好休息,不追究這芝麻小事。

  心思一定,她正打算做些什麼轉移情緒,一聲急切的高呼響起,讓機艙陷入說不出的緊張氛圍中。

  郁隱淳聽到那股騷動,還未有所反應,機上的廣播突然響起——

  「親愛的乘客您好,我們現在有緊急狀況,如果機上有醫生或醫護相關的人員,請您按服務鈴通知空服員,我們需要您的專業協助,謝謝!」

  霍允剛一聽廣播,立即拉下眼罩,不假思索地按了服務鈴。

  郁隱淳瞥他一眼,擔心地問:「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以幫忙嗎?」

  他不是頭暈不舒服嗎?

  怎麼可以一聽到緊急狀況,就不顧自身幫助別人?

  他點了點頭,那張面對她時總是帶笑的剛俊臉龐,有著難得的嚴肅。「沒問題。」

  郁隱淳心裡充斥著說不出的復雜感受,她還記得,前世的閻韜縱使平定亂世,但為了維持安定的局面,還是不斷領兵征討,起初或許真的是為了黎民百姓而戰,但到後來,其實多少也是為了滿足好戰的蠻橫私心。

  那時的他,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拋開自身狀況,幫助別人?

  處在這樣認知的震撼中,郁隱淳邊移動腳步上前,察看霍允剛有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她才走近,便聽旁人著急地問:「天哪!他、他還好吧?怎麼全身抽搐、還口吐白沫?」

  「不會是傳染病吧?」

  「蛤!我怎麼這麼倒霉,坐在這種人身邊?」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患者那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兒不安地哭了。「你、你們不要這樣說我爸爸,他、他沒有傳染病,他只是……」

  女孩心急父親的狀況,又聽到旁人說出這樣的評論,氣呼呼地哭了,話說得斷斷續續。

  霍允剛順手拿起病人座位上的毛毯,協助仍持續抽搐的病人躺下,替他松開緊身衣物,再替女孩接了話。

  「他只是癲癇發作,這是由腦部病變所引起的,不會傳染,所以大家不用擔心,請回自己的位子,給這個小空間一點新鮮空氣,謝謝。」

  他不疾不徐,語氣沈和地為驚慌、疑惑的旅客解答疑問,也適當緩和過分緊繃的氛圍;另一方面,他看著手表,暗暗記下發病時肢體抽搐的情形,以及從開始發作到停止的正確時間。

  「需要幫忙壓著他嗎?」有人問。

  「不用,癲癇的發作時間不長,如果現在強壓著病人,他會掙扎,很可能令他受傷。」

  熱心人士點頭表示明白,守在病人身邊的霍允剛接著轉向一臉焦急的女孩。

  「你父親是不是動過腦部手術?」

  女孩一臉愧疚地說:「嗯,在我去法國留學前動的手術,我本來想說難得有假期,想帶爸爸到處走走,但沒想到……他可能太開心了,才會忘了吃藥……都是我的錯……」

  霍允剛點頭安慰道:「沒事的,放心吧。等你爸爸意識回轉後,你要一直陪伴他,讓他好好休息一下恢復體力。」

  女孩點了點頭,情緒穩定許多,已經沒有剛剛的慌張失措。

  郁隱淳在一旁看著霍允剛,發現他的言行舉止雖然如常,但臉色比剛剛在位子上時還要蒼白,額頭、鬢角布滿汗水,心裡竟無由來冒出不舍。

  他竟強忍著不適,專心守護在病人身邊,克盡醫生的職責與本分。

  這樣的他讓她不斷在腦中反問,他真的是那個殺人如麻、至高無上的霸王轉世嗎?

  霍允剛判斷病人的抽搐期過了之後,協助他采取側臥姿勢,待他恢復知覺,再扶他坐回位子。

  但當他站起身,一陣天旋地轉讓他踉蹌了下。

  見狀,郁隱淳大跨兩步上前扶住他。

  「怎麼樣?還好嗎?」

  眾人錯愕地發現,沈穩專業的大醫生怎麼在眨眼間變成另一只病貓?無不睜大眼睛,偷偷將視線擺在兩人身上。

  沒想到會得到佳人關愛,霍允剛也不管身旁有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索性厚臉皮享受這難得的溫柔。

  「不太好,我想我快吐了。」這也是事實,他順勢偎在她身邊,在她耳畔低語。

  感覺溫熱呼吸拂過耳畔所帶來的微微麻癢,郁隱淳怕癢地縮了縮脖子,起了雞皮疙瘩。

  若是平常,霍允剛敢靠她這麼近,她一定會賞他一記冷眼,把他推到一旁。

  但此時狀況特殊,她只能急急問道:「那、那你要去廁所……處理一下嗎?」

  霍允剛皺苦著臉。

  「不用,我討厭吐的感覺,也不想像個娘兒們進廁所嘔吐,現在,我想回座位繼續睡覺。」

  不過是些微的暈眩以及一點點惡心的感覺,他可以撐過!

  噢哦……搞了大半天,這男人強撐的理由竟然是怕進廁所嘔吐有損大男人的形像?

  呵,他終於有一點像閻韜了,那不允形像被破壞的虛榮感還是存在著。

  只是,他的表現像個孩子,讓擔心他的郁隱淳忍不住板起臉,不悅地開口:「如果真的不舒服,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怎麼能因為討厭就不做?」

  因為霍允剛隨和開朗的個性,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自己的態度,不再是對閻韜的唯唯諾諾,而是心有不平,便對他生氣、不甩他,甚至坦然講出內心的想法。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甚至開始認為此番重生是上天恩賜,因為她見識到、感受到前世從未經歷的一切,不免慶幸自己變成現代女生郁舒唯。

  見她凶巴巴地板起臉生氣,霍允剛一臉無辜。

  「我是病人耶,干麼對我生氣?」

  「你如果敢吐在我身上,我就殺了你。」

  即便不太舒服,他仍不忘討價還價。「那如果我沒吐在你身上,你會給我什麼獎勵?」

  不敢相信他竟還有心思和她抬杠,郁隱淳恨不得一拳賞他,讓他直接睡到巴黎。

  她淡漠地冷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推開他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我餓了,要回去用餐,你慢走。」

  溫柔情意驟失,霍允剛失落‘哀怨地凝視著那離他遠去的背影,認命地步履蹣珊走回自己的位子。

  好不容易回到座位,他看見郁舒唯正在用餐,餐桌上有一杯開水、一杯咖啡,一看到他,她將開水遞上。

  「沒辦法吃東西就喝點水再休息。」

  雖然她盡量不讓自己有太多表情變化,但霍允剛知道,她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鐵石心腸。

  「謝謝。」

  他滿懷感激地接過,蒼白的嘴角浮出大大的笑弧。

  「嗯。」

  郁隱淳隨意淡應了聲,繼續專心享用飛機餐,眼角余光瞄到他嘴角的笑弧,突然有些懊惱。

  她是不是不該對他太好?

  因為這男人絕對不會知道,她的舉動只是單純出於同行人的關切,其余再多的就沒有了。

  但真的是這樣嗎?

  她真的有辦法把持自己的心,不再為他心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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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8:35:41
第八章

  想到這點,郁隱淳的情緒不由得低落,重生後她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也認為自己夠理智,能夠不受他干擾。

  但剛剛看到他無視自身狀況,盡力幫助陌生人,她不禁感到迷惘,堅定的思緒竟被攪得混亂……


  經歷了轉機以及飛行加起來將近二十小時的折騰,霍允剛與郁舒唯終於來到法國巴黎的戴高樂機場。

  出關領到行李後,霍允剛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她。「肚子餓了嗎?」

  郁隱淳略偏頭,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是你餓了吧?」

  她才吃過飛機餐,而他這一路卻只喝白開水,會餓的應該是他才對……只是他的精神也恢復得太快了吧?

  他整趟航程都在暈機,也沒吃東西,怎麼一下飛機就活跳跳?生龍活虎得讓她幾乎要懷疑,他先前是裝病騙取她的和顏悅色。

  不過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幼稚到裝病,因為他一路上蒼白的臉色是真的,下了飛機後已紅潤許多。

  他點了點頭,接著拉她招了輛出租車,向司機說了一長串法文後才對她說:「先陪我去一個地方。」

  郁隱淳還在細想,來不及反應,便被霍允剛拉上出租車。

  「我們不是應該先去辦公處報到嗎?」

  「我要去的地方在辦公處附近,不會浪費太多時間。」

  說完,他朝她眨了眨眼,唇邊的笑帶著陽光大男孩的俏皮,讓她的心泛起一陣悸動。

  郁隱淳神思恍恍地瞅著他。

  重生後初次見到他,他還蓄著大胡子,儼然是閻韜再世,如今他將胡子剃去,露出剛俊的臉部線條,比前世多了陽光爽朗,甚至帶點大男孩的調皮。

  也許是幾次轉世後,屬於閻韜的暴戾之氣已全然褪盡,與他在一起,她不會沒有辦法呼吸,反而很自在隨意。

  所以她清楚知道,他是霍允剛,一個完全不同於閻韜的男人。

  她也漸漸感覺到,自己為這樣的霍允剛心動,即使無法確定,是不是可以放任自己再一次愛上他。

  想到這個可能,她不願接受地搖了搖頭,在前世最後一口氣前,她已決定,要結束兩人之間的孽緣,她不要再重新感受愛上他後的痛苦。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再為他心動。

  見她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霍允剛好奇地問:「怎麼了?」

  「沒事。」她回過神,急急拉開定在他臉上的視線,也一並抑制心頭為他泛起的詭異心思。

  她不能因為他不同於前世的個性便動搖已作好的決定,這是最關鍵的時刻,她一定要堅持住。

  雖然她否認,但霍允剛知道,她心裡一定想著什麼,才會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變。

  他一直想不通的是,他們認識不深,自己為何讓她反感?他為人正義熱情,從沒與誰交惡過。若以家世背景來說,霍家就算是商人世家,卻是溫謙厚道出了名,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可讓她挑剔的。

  總之,他會找到答案,而在這之前,他想先給她一點「甜蜜」的感覺。

  當然這也算是他個人的小答謝,畢竟現在找不到幾個女生願意跟隨醫療團隊到條件嚴苛、隨時會發生危險的地方。

  猜想那個小驚喜會讓她總是冷淡疏漠的臉出現什麼神情,他感到期待,就算肚子餓得抗議也值得!

  MSF的法國辦公處在巴士底歌劇院附近,沿途都是宏偉建築,這讓心思一直繞在霍允剛身上打轉、心情低落的郁隱淳有了分神的理由。

  霍允剛為了打破兩人間僵滯的氛圍,開始當起導游,為她解說巴士底廣場一帶的景物歷史。

  具有歷史的老地方一定擁有動人故事,霍允剛又有著開朗、穩健的口條,沈厚的嗓音讓每個抑揚頓挫的音節都充滿迷人韻致,郁隱淳實在很難不去聽他說話,甚至想,他不去當導游真是可惜。

  在她聽得津津有味時,出租車停在某家有著藍白色遮陽棚的可愛小店前,厚石磚路上觀光客不少,顯得十分熱鬧。

  郁隱淳還來不及多打量這一區的商店,霍允剛打住話。「走了,其它的等會兒邊走邊告訴你。」

  他說的故事正有趣,卻突然打住,這不擺明吊她胃口嘛!

  郁隱淳露出不滿的表情,卻不能不跟著他下車,正想開口,付了車錢下車提行李的霍允剛搶先一步道:「你在這裡顧行李,等我一下。」

  話才說完,根本沒有她回答的余地,便匆匆走進了店裡。

  郁隱淳透過可愛小店的玻璃窗,看到霍允剛一進店便與櫃台小姐打招呼。

  彷佛和對方很熟稔似的,他剛俊的臉上掛著自然的爽朗笑容,那樣的他很得女人緣,因為她在窗外可以看到,店員與他的互動。

  看不出年紀的女子先抱住他,接著在他兩頰各落下一吻……看到這一幕,郁隱淳的心繃緊,無法說清此時的心情。

  雖說這是外國禮節,但對她這個來自古代的靈魂而言,這樣的碰觸還是太親密了,而且就算民風不同,他怎麼可以抱她以外的女人?

  驚覺這樣的念頭湧上心頭,她的心口微微一震,訝異自己竟會產生這種心態?

  她都已經「死」了,也結束與他的夫妻關系許久、許久,他甚至不記得前世的恩怨情仇,她有什麼資格管束他?

  況且她已作好不再愛上他的決定,所以他想抱誰、親誰都與她沒有關系,她也不應該在意,不是嗎?

  在思緒起起伏伏之際,霍允剛已拎著包裝精美的袋子及牛皮紙袋走了出來。

  「給你,行李讓我拉。」

  她被動地伸出手接過,牛皮紙袋裝著兩杯熱飲,暖暖的溫度透過紙袋,為她微涼的小手添上暖意。

  再被動地跟著他移動腳步,走在充滿異國風情的街頭,她的思緒卻反常地定在剛剛的那一幕。

  意識到這一點,郁隱淳有些氣惱,她明明告誡過自己,不該為這件事介懷,卻遲遲無辦法轉移思緒,實在太奇怪了。

  不該這樣,再這樣下去,她會不會有一天又愛上他?

  她打了個寒顫,卻發現霍允剛停住腳步,轉身面向她。「就在這裡吃吧?」

  郁隱淳還陷在思緒裡,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愣了好幾秒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走到廣場中央。

  廣場中央有著噴水池,繞著廣場而建的石階一階又一階,石階上有著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坐著聊天,十分愜意。

  「這樣……好嗎?」雖然氛圍很隨意輕松,但她還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之下吃東西。

  在她遲疑不定時,霍允剛已將精美紙袋擱在她的腿上。「給你補充一點元氣吧!」

  郁隱淳垂眸看著精致紙袋,不懂他賣什麼關子。「元氣?」

  「出任務前,我一定會買一盒馬卡龍,補充滿滿的甜點元氣,我想,你第一次出這樣的任務,絕對需要!」

  他雖是堂堂男子漢,但愛甜點的程度不亞於女人,曾經就被兄弟們取笑,他是名副其實的「糖糖」男子漢。

  而馬卡龍的顏色太夢幻且單價高,是夢幻逸品,每吃一口,都是極致享受,雖然近年來在台灣也吃得到,但他總覺得沒法國的地道,每次來法國辦公處,總會跑一趟甜點店,買一盒犒賞自己。

  「馬、卡、龍?」郁隱淳不確定地說出那三個單獨念出來很怪異的字眼。

  「嗯,Macaron,也就是杏仁蛋白餅,你沒吃過嗎?」

  她搖了搖頭,或許郁舒唯吃過,也或許沒有,因為在她「接管」的記憶裡,沒出現過這樣的食物。

  「那就更該吃吃看了。」說著他打開包裝,馬卡龍夢幻、不真實的顏色呈現在她眼前。

  「選一個吧?」

  「吃了這個……就會補充元氣?」

  郁隱淳看著躺在盒子裡那一顆顆顏色繽紛,小小的、膨膨的、表面光滑,餅身下緣有一圈漂亮蕾絲的圓餅,半信半疑地問。

  霍允剛點了點頭。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甜食,所以我選了幾款比較清爽的口味。」

  郁隱淳沒想到,她對他不是很好,他卻如此為她設想,這舉動成功激起她內心的小小愧疚。

  「謝……謝謝你。」

  除了在機上的不適獲得她的溫柔垂憐外,這是她頭一次對他如此溫和、有禮,害他忍不住得意起來。

  「能讓你開心是我的榮幸,快嘗嘗,再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原來……她本以為他一出機場嚷著肚子餓,抓她上了出租車是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沒想到卻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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