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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我有罪
匡當。
丘林豹突在聽到賀穆蘭報上姓名時,幾乎是肝膽俱裂的丟下了手中的匕首。
賀穆蘭悲痛失望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將丘林豹突一顆心攪得稀爛,痛的他幾乎站不直身子。
羞愧、自我厭惡、難過、愧疚……許多許多無法訴之於言語的情感讓他捂住了自己的臉面,對著賀穆蘭跪了下去。
“嗚嗚嗚,嗚嗚嗚啊……”
他像是一個受了重創而絕望之人一般嚎哭了起來。
“花將軍,我羞愧……”
“我羞愧欲死啊!”
***
賀穆蘭經受了這一遭以後已經完全沒有了睡意,當阿單卓知道這個落草為寇的同齡人居然就是丘林將軍的兒子,神色十分復雜。
丘林豹突哭的像是自己被逼落草為寇似的,但是賀穆蘭和阿單卓是當事人,自然知道他不但不是被脅迫的,而且在那群強盜裡應該還是受照顧的一個。
至少那群強盜願意為了他放掉他們這個“大肥羊”,被脅迫之人可一般沒有這個待遇。
這些強盜雖然二了點,但兄弟義氣確實是感受的到的。
賀穆蘭閉了閉眼,不想看他。
這丘林豹突和他母親果然是母子,都這麼愛哭。
王氏穿好衣服,從主屋裡奔了出來,待看到自家兒子跪在地上痛哭,就知道這位“花木蘭”知道自家兒子沒死的事。她下午才剛剛說的謊,此時謊言被揭破,頓時臉上又青又紅,不知是心虛還是害怕的情感讓她喘不過氣來。
王氏從未見過自家兒子哭的這麼傷心,即使是她以死相逼讓他兒子離開時,他也未曾這般難過。
她哆嗦了一下,此刻她才真正的感受到夜寒。
“這全是我的錯,不管豹兒的事……”王氏有些驚慌地張開了口,“是我讓他那麼做的,我讓他跑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賀穆蘭再也難以忍受的跪坐下來。“先不要追究誰的責任,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官兒,也不是為了來給誰定罪而來到這裡的。請請你們也考慮一下我這個只想探望下同袍家眷者的心情吧。”
“請都坐下來,至少讓我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賀穆蘭少見的嚴肅嚇得阿單卓一驚,立刻跪坐了下來。
丘林豹突一邊用袖子擦著眼睛,一邊抽泣著,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一般,好半天發出的都是破碎的聲音。
王氏依舊立著,似乎只有這樣她才有說話的力氣。
“我……我讓豹兒逃了兵役……”
她說出了自己做的錯事。
“我以死相逼,讓他逃了。”
剎那間,阿單卓額頭上的青筋突然乍了出來。
而像是被審判了一次的丘林豹突聽見了他的動脈在兩邊太陽穴鼓動的聲音,就像是兩個鐵錘在敲打那般,他好像一尊石人,一動也不敢動了。
“恩,逃了兵役,然後呢?為什麼鄉人都說他死了?還有,豹突,你為何又落草為寇……”
“豹兒,你去當了強人?”王氏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不是說你找到了活計嗎?就是這個?”
丘林豹突趴伏下了身子,不敢抬起頭來。
“是我的錯……我一開始就錯了……”王氏喃喃自語,開始像是失了魂一般開始說起了其中原委。
“兩年前……”
兩年前,已經快要十八歲的丘林豹突收到了軍府送來的軍貼。當陛下需要征戰、或者邊關有了危急的時刻,軍府就會把軍貼送來,上面寫明那些軍營要人,必須到達的時間,以及需要自己准備的東西。
軍貼一般是一戶一封,所以當送到上黨的丘林家時,王氏直接就崩潰了。
丘林一族原本住在柔玄鎮,那是和懷朔、武川一樣同屬北方六鎮的軍鎮。鮮卑人是府兵制,凡是祖上有過戰功的人家世世代代都要當兵,軍府征召人手,一般是按戶發帖。
鮮卑人戰死者數量驚人,為了保存家族的香火,大部分鮮卑軍戶家庭都是一個大家族居住在一起,有的人多的,一戶有二三十人,這樣若來了軍貼,只要派出一個成年的壯丁就行了。
丘林家、花家、阿單家,都是如此。丘林堡,花家堡,阿單氏族,這些甚至算不得顯赫家族的人家尚且聚群而居,更別說其他稍微顯赫點的人家了。
因為這樣影響到了征兵的數量,所以到了拓跋嗣和拓跋燾兩朝,朝中想出了一個辦法——遷人。
將人多的郡縣和軍鎮裡的鮮卑人家拆開,分發他們大量沒有人開墾的沃土和牲畜,將他們往其他人口稀少的郡縣遷徙。被遷徙的人家變成新的軍戶,大家族變成小家族,原本二三十人是一戶,征一個男人,現在是四五個人是一戶,也是征一個男人,數量卻多了不少。
此法在戰時很有成效,分下來的良田和牲畜讓許多男兒冒著危險遠走他鄉,也有些奴隸得了自由身,自願在原主的引薦下變成軍戶,前往新的地方開始自己的生活。
可誰也沒想到這任的皇帝這麼愛開疆拓土,雖然每戰必勝,從其他國家掠回了大量的財富,跟隨出征的戰士們都掙下了不少家產,可死的人也有不少。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即使有軍功也是虛妄。
大量的軍戶家裡只剩孤兒寡母,大的家族沒有傷筋動骨,那些被遷徙到各地的軍戶人家卻有許多斷子絕孫。王氏守著兒子過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突然又有軍貼到了她家,她差點瘋了。
丘林氏遷來上黨的只有丘林莫震和丘林莫雷這一對兄弟,丘林莫雷雖然也是男丁,但他生來就有心疾,連農活做的都氣喘吁吁,更別說上陣。
正是因為有心疾,丘林莫雷一把年紀了,連親事都沒有說定。
王氏帶著軍貼苦苦去求此地的“大人”和征兵官,想要求他們看在丘林莫震以死殉國的份上給他留點香火,卻遭到了拒絕。
“我鮮卑男兒世世代代如此生活,父死子繼,子死孫繼,若真是一家全部死絕,那只能說技不如人,磨練的還不夠的緣故。”征兵官還沒見過這樣胡攪蠻纏的婦人。
“你去看看其他地方,戰至一戶全部斷絕的都有,軍中養著你們,分給你們田地,就是為了這一刻。這便是府兵的宿命,莫說丘林將軍是個英雄,就算是陛下,當年也是從軍中九死一生殺出來的功業,他難道不知道也要留個香火嗎?”
王氏根本不是在北方六鎮長大,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漢人婦女,也沒有在鮮卑那種特別悲壯的環境中生活,根本不能理解這種即使一家人死絕也要把孩子送上戰場的決心。
在她看來,她已經送走了一個丈夫,如今只有一子傍身,若是兒子也死在沙場上,她就是對不起丘林家的祖宗,對不起死去的丈夫。
丘林家這一支莫雷無子,她與莫震的兒子要是有個萬一,“上黨丘林氏”就徹底斷絕了。
“……所以,我勸小叔回柔玄。我跟他說,若是豹兒走了,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不自在,他信以為真,又不想替我兒子入營當兵,所以沒過幾天,我那小叔就回了柔玄去。”
王氏木著臉,繼續說道:“小叔走了後,我以死相逼,讓豹兒逃到山裡去,先躲過兵役。當征兵時間過了之後,軍府來我家找我孩兒問清為何沒有如約入伍,我就和他們說我家豹兒去打獵後一去不回,應該是被野獸給吃了。”
阿單卓將拳頭捏的噶扎噶扎響。
賀穆蘭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安撫性的在他緊張的拳頭上拍了拍。
聽到這兒,丘林豹突似乎已經神游太虛。但他的眼睛余光卻沒有離開過花木蘭,當他看到賀穆蘭對阿單卓親暱的動作時,他的眼神黯了一黯。
“我能怎麼辦呢?我是無權無勢的一個婦人,我除了讓他逃,想不到一點辦法。”
“我當初剛嫁過來不久,丈夫就離家去打仗了,說是有個小叔照顧我,其實我照顧他還多一些。後來,我夫君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要多麼辛苦才能養大孩子,這其中的艱辛,外人根本不可能了解。我辛辛苦苦把他養到成年,還沒有看到他開枝散葉,就又要把他送上戰場……”
她看著賀穆蘭,開口問她:“你應該是能夠了解我的吧?聽說您正是不想自己的家人去戰場送死,所以才以身相替,去從軍的。我並沒有你那樣的勇氣,就算我有那樣的勇氣,我也沒法子替我兒子上戰場,我根本就不像個男人……”
“王姨,你這話說的就有些過……”阿單卓像是難以忍受一般的低嚷出聲。
“她說的沒錯。”賀穆蘭拉住了他,“我確實長得很像個男人,但我並沒有你想象的有勇氣。我也很怕死,一想到我死後家中阿爺阿母和弟弟的悔恨,就根本不敢在戰場中有一絲懈怠……”
賀穆蘭想了想,點頭道:“是的,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擔憂和害怕,可是讓這孩子逃走的決定只是逃避。你將會活在另一種擔驚受怕中,也把你的兒子永遠困在了某種牢獄裡,沒有刑滿之日。”
“在那時,我每天都做噩夢,一下子是我丈夫的屍首被一堆人送了回來,無數人請我‘保重’,一下子是我怎麼也等不到我兒子回來,甚至連屍首都沒有。”
王氏一想到那段日子,手依舊還會痙攣。那是她接到軍貼以後留下的後遺症,至今還無法被安撫。
“可是我沒想到,他們會做的那麼徹底。軍府的人搜了我說的那座山,沒有找到我的兒子,也沒找到任何他遇難的痕跡。他們起了疑心……”
“可我是丘林莫震的妻子,他們起了疑心,也不能對我做什麼。可是他們走訪了小市鄉所有的軍戶人家,記住了每一戶軍戶家的男丁,他讓他們每戶都必須出一個壯丁去從軍,無論這家裡是不是已經有人從過軍了。”
“軍府說,鮮卑人的規矩,一個部落裡如果出現了逃兵,那同部落就必須連坐。如今已經不是部落的時候了,可軍府的規矩不能改。這裡少了一個人,其他人家就要加倍補上。”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一下子成了鄉裡的罪人,每個人路過我家門口時,都會啐我幾口。沒有人肯賣我東西,也沒有人幫我種田。後來,因為我家的人都‘死絕了’,軍戶的身份也沒有了,田地牲畜都被收了回去,有人趁夜晚往我家門前潑糞,丟爆竹,我整夜整夜不能入眠,豹兒偶爾偷偷回來看我也怕被人發現,我索性收拾了東西,住到了我夫君的墳邊。”
“他當年以大將軍之禮下葬,沒有人會到這邊來報復。”
“花將軍,你問我鄉人們為什麼這麼恨我……”
她感覺自己的腳下仿佛踩著的是虛空,毫無立足的地方。她只要一想到他們的屍體會躺在無人得知的地方,那種比當初看到丈夫屍身更可怕的恐怖和疲憊,就會使她僵直起來。
她確實後悔了,卻沒有回頭的路走。
“因為我是罪人。”
☆、第102章 死得其所
在找到王氏之前,賀穆蘭做過許多猜測。
她想過是不是丘林家的人得了什麼惡疾,為了不傳染到全村,所以只能將他們趕出村子,讓他們自生自滅。
因為他們的住處沒有住人的痕跡,所以她只能這麼想。
她還想著是不是王氏或者丘林豹突做了什麼作奸犯科之事,惹了眾怒,最後背井離鄉走掉。
但最後她告訴自己,這些都是不合理的,因為軍戶無故不能離開當地軍府所管轄的范圍,即使生病或者做了錯事,也有軍府審判,不可能死的無聲無息。
她只能不甘心的接受了所有人的說法,忍下滿腔悲痛後悔,來給花木蘭的故友上墳。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讓她更加悲痛的故事。
當王氏說出“我是罪人”的時候,賀穆蘭的腦子裡出現的是那句後世已經用到爛俗的句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賀穆蘭做過法醫、現在又是個英雄,可她沒做過母親,並不知道母親這種“身份”究竟能做出多少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所以對於王氏的這種選擇,賀穆蘭沒有做出什麼大義凜然的評價,她只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將頭扭向丘林豹突,突然問他:
“那你呢?你既然逃了,為何會落草為寇?”
“……我……”丘林豹突低著頭,小聲說道:“之前您一直有派人送東西來,再加上我還在家裡種田,所以從小到大,我和阿母的花用已經足夠了,還能攢下一些東西。”
“自我逃了,家裡的地沒人種,我阿母沒了活命的路子,而我阿母在這裡,我也不敢逃遠,只能還在上黨游蕩。四鄰八鄉的人若知道我是誰,怕是會將我告發,所以我只能偷偷摸摸的藏著。”
“我以前是軍戶,不能做工,可是真沒了籍,卻只能做些賤役。”
丘林豹突從頭到尾表現出的是一種認命,他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
“我掙不到糧帛,我阿母眼睛不好,也織不了布,我只能在山裡挖些山蘑、打些野獸去賣,可是冬天山裡東西也少,我又不是獵戶出身,並不是每次都有收獲。有一次在山裡遇見了現在的大哥……”
他抿緊了嘴唇,片刻後接著說:“一開始只是為他們放風,去找‘肥羊’,後來您的東西再也沒有送過來,我阿母說花將軍大概是聽說了我的事,對我們徹底失望了。我一想,反正都這樣了,我阿母都快餓死了,再堅持也沒什麼……”
砰!
他的臉上重重的中了一拳。
阿單卓額上的筋脈賁起,連眉毛都因為眼睛瞪得極大的緣故一根根豎了起來。他維持著出拳的姿勢,像是瘋了一般吼叫著朝著丘林豹突沖了過去。
“我打死你這個只會找借口的家伙!”
丘林豹突原本就是暴脾氣的人,此刻被這個陌生的同齡人兜臉給了一拳,像是一匹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立刻反擊了回去。
兩個年輕人互相對了一拳,丘林豹突感到血液在太陽穴裡發瘋似地悸動,腦袋像是給什麼東西壓著,快要破裂了。
他好重的拳!
這黑臉少年竟然是用十成的力氣在對付他!
這讓他惱羞成怒,一下子吼了起來:
“管你什麼事!”
“我要揍死你!”阿單卓嘶吼著一把將他撂倒在地,“你說管我什麼事?你簡直給我們這些軍戶之子丟臉!”
“我就是丟了!我自作自受我認了,我你阿爺,你憑什麼揍我!”丘林豹突的鎖骨之前被賀穆蘭所傷,武藝也沒有阿單卓厲害,被他幾下推倒,面子上更掛不住了,一邊污言穢語著一邊拼命反抗。
“你居然還敢提我阿爺?我可沒給我阿爺丟臉。”阿單卓哼笑了起來,“是你了你阿爺一臉!”
阿單卓用比他還粗俗的話回敬了一句,提拳再打。
王氏已經被這種局面嚇傻了,一邊淒厲的尖叫著一邊求賀穆蘭拉開他們。
“花將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讓這位小哥揍豹兒,要揍就揍我吧,求你拉開他們啊!”
“啊!!!”
聽到王氏的話,丘林豹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完全不顧鎖骨上的傷,兩腳往上一抵,將腰部拱了起來就要掀翻阿單卓。
兩個少年迅速的扭打在了一起,將整個屋子弄的一片凌亂。兩個人都在借由打架宣洩著心中的情緒,先是用拳頭,而後用手,再是互相用頭槌手肘亂撞,而賀穆蘭只是拉上王氏,將她往旁邊帶了帶。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讓他們打一架也罷。”賀穆蘭注意著戰局,發現阿單卓還是有分寸的,沒有朝對方的要害揍,所以只是一拉王氏的手,帶她走遠點。
賀穆蘭這一拉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掌心裡全是冷汗,雙手和手指都在奇怪的、不知不覺地抽動著。
這讓柔弱的女人讓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安撫她道:“你放心,若真有危險,我會出手的。”
這個婦人到底是有多在乎自己的孩子?連這種常有的打架都看不得嗎?
看豹突的樣子,從小到大應該打過不少架才對啊。
王氏雖然嗯了一聲,可是眼睛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她的兒子,她那翕動的像是風中落葉一般的嘴唇、以及不停顫抖的枯瘦臉頰,都已經將她擔憂的心情徹底給暴露了。
兩個少年如同街頭混混一般的亂斗還在繼續著,而且是阿單卓正占著上風,丘林豹突不知道是因為鎖骨有傷還是就是技不如人,幾乎是被壓著打。
兩人打斗的太劇烈,以至於屋子裡點燃的蠟燭都被拳風給弄的熄滅了。阿單卓和丘林豹突就這麼在黑暗中發出陣陣悶響,賀穆蘭看著身邊抖得快要散架的王氏,認命的彎腰在地上找到蠟燭,找到角落用火鐮火絨將它們繼續點燃。
火焰亮起的一瞬間,阿單卓把丘林豹突揍得連北都找不到了。
“沒有阿爺的軍戶家千千萬,為何就你家的一定不能去從軍!”
彭!
阿單卓一拳揍在他的胸口。
“自私!”
“既然知道自己是軍戶之子,為何不從小練好武藝,只有夠強才不會死!”
阿單卓啐了他一臉。
“愚蠢!”
“啊!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丘林豹突心中燃燒著最為猛烈的憎恨,一個用力將阿單卓掀翻了過去,伸出拳頭猛擊他的太陽穴!
“你給我去……”
咚!
鐵青著臉的阿單卓伸出手臂格住了他的拳頭,另一只手不過在他的肘關節微微一扭,就使他痛得反過了身子。
這是花木蘭得意的招式,後來教給了阿單卓。這招式只有臂力強的人才能用,否則拿手臂去擋別人的拳頭,自己先被打殘了。
“你誰也殺不了。”阿單卓冷酷無情地嘲笑他,“你只是個一直把頭夾在阿母褲襠裡活的人,也只敢跟著一大群人去搶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賀穆蘭微微驚訝地挑了挑眉。
她一直以為阿單卓沒什麼脾氣,性子也憨厚,原來竟是她看錯了。
阿單卓真要毒舌起來的時候,還真掏人心窩子。
“我也不想這樣活!誰不願意做英雄?誰不想要受人尊敬?誰願意這樣不人不鬼、藏頭露尾的活著!我有什麼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丘林豹突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臉,“你這樣能跟在花將軍身邊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
彭!
阿單卓又給了他一拳。
“你心裡有恨。”
阿單卓低下頭去,一把揪起了丘林豹突的衣襟,將他驀地拉扯到自己身邊。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讓王氏露出了似乎下一刻阿單卓就會把她兒子吃掉一般的表情。
“你居然還覺得花姨偏愛於我?你是不是還覺得花姨一年多沒給你們送東西,所以才逼著你落草為寇?”
這一刻,阿單卓真有咬死他的心,“你和王姨對於花姨來說只是兩個陌生人,你要弄清楚,那些東西不是給你的,是給你死去的父親的。你算個屁啊!”
阿單卓突然不想揍他了,他覺得揍他都髒了自己的手。
他將豹突像是破麻袋一般拋到地上,落地之後又踢了一腳。
“啊!”
丘林豹突痛得弓起了身子,慘叫了起來。
那一腳踢在了他的鎖骨上。
“我知道你肯定恨我,我告訴你,我叫阿單卓,來自武川阿單氏。你若以後想要尋仇,不妨來找我。反正我看你這種只敢攔路搶劫的蠢人,一輩子也別想打的過我。”
阿單卓望著地上野狗一般蜷縮嚎叫的豹突,冷然道:“你父親生前是赫赫有名的將軍,我父親生前卻是名不見經傳的一個火長而已。我阿單一族傳承七代,共戰死男丁七十四人,我父親在我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戰死,我和你一般,也是被花姨送來的東西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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