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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塞上南
很快的,李順就通過鄭宗的“努力”搭上了蓋吳和盧水胡人的人脈關系,並且成功的用金錢“策反”了他們。
和鄭宗所描述的一樣,這些盧水胡人是一群“見錢眼開,目光短淺”的胡夷,對於花木蘭並沒有半點忠誠,只不過因為打不過虎賁軍而不得不勉為其難跟著保護使團,而且摳門的花木蘭還“只包飯”(原話)。
相比之下,李順和李順的錢就可愛多了,哪怕蓋吳一開始只同意會在需要的時候幫助李順,在李順持續不斷的金錢攻勢下,他對李順的態度也開始和原本完全不同。
在這一點上,李順篤信金錢的力量。
“這李順到底有多少錢,這麼掏都掏不空……”賀穆蘭和袁放等人私下裡竊竊私語,“李家要有這麼有錢,平日為什麼這麼低調?”
“我只聽說過李家書多。”袁放也是大為奇怪,“晉時戰亂,李家幾乎拋棄了所有的家財只帶著藏書避難,沒聽說過李家後來有這麼多金子。肯定是幕後有人資助。”
賀穆蘭突然一凜,想到了王斤那裡大量不見的財產。雖然有很多後來在庫莫提的私莊裡被發現,但還是有一部分下落不明。
那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會不會是給了這個李順?
然而只是片刻,賀穆蘭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李順又算什麼要臣?只不過是在拓跋燾身邊因為博聞強記而隨時被拿來當活字典用的近臣,怎麼值得下這麼大的血本。
與其懷疑是王斤那邊,不如懷疑是不是劉宋或者北涼提供的資金。畢竟舉國之力和一城之資比起來誰更龐大,想也想的到。
由於盧水胡人被“策反”,現在虎賁軍和天台軍的關系已經降到了冰點,幾乎到了賀穆蘭也指揮不動的地步。賀穆蘭為了保證兩軍之間不出紕漏,幾乎將所有巡邏、駐扎地巡視等外派出去的工作交給了盧水胡人,使虎賁軍和盧水胡人分開,減少其摩擦。
這樣的異樣自然也看到了源破羌和其他北魏使臣的眼裡,都來勸說過賀穆蘭埋著盧水胡人這樣的不安因素實在不妥,最好想法子讓盧水胡人離開,或者施展雷霆手段收服他們。
然而還沒等到賀穆蘭施展什麼手段,虎賁軍和盧水胡人的第一次大規模沖突就開始了。
起因自然是因為“路線之爭”。
由於賀穆蘭一直認為走陸路有危險,虎賁軍在這一點上和賀穆蘭觀點一致,只有自詡經驗豐富的盧水胡人認為水路更加危險。而經過賀穆蘭和使臣們的長期商議之後,最終賀穆蘭也屈服了諸多使節的意見,決定從欽汗城踏上陸路,從騰格裡沙漠邊緣進入姑臧,這就等於應驗了盧水胡人之前的說法。
洋洋得意的盧水胡人嘲笑虎賁軍的愚蠢和短視,而虎賁軍們因為賀穆蘭之前的堅持和之後輕而易舉的妥協感覺受到了愚弄,於是這兩軍就這麼廝打了起來。
軍中最忌諱同軍相斗,因為緊張的軍隊生活很可能讓一件很小的事情變成營嘯的導火索,嘩變就更加不允許,由於賀穆蘭出面的及時,這場廝打並沒有鬧出人命,也沒有造成嘩變,可隱患卻被全部暴露了出來。
賀穆蘭幾乎是立刻遭到了發難,被這次的主使李順及幾位使臣認為沒有控制好軍隊,缺乏領導的素質,甚至進一步質疑她為將的能力,聲威幾乎被打壓到了極點。
賀穆蘭也適時表現出“憤憤不平”的樣子,從那時候開始徹底撒手不管盧水胡人的事情,對李順等使臣的決定再不干預,只帶著虎賁軍做好防備的工作。
因為盧水胡人的原因,蓋吳和賀穆蘭身邊眾人的關系也前所未有的開始陷入了僵局,一場隱藏在虎賁軍中的危機眼看著隨時就要爆發……
***
半個月後。
“將軍,前面就是欽汗城了。”那羅渾看著似乎毫無問題的賀穆蘭,表情有些擔心地問道:“你身體可還有什麼不適?”
“沒有,每次發燒後,我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又強了一分。”賀穆蘭捏緊了雙拳後松開,搖了搖頭極小聲地嘀咕。
“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跟在她身後的一群人都沉默不語,包括什麼情況都不知道的鄭宗,都察覺出了賀穆蘭的這種不對勁。
就在昨日,賀穆蘭的“惡疾”又發作了。
雖然有所有人的掩飾沒有讓外人知道她昏迷了一夜,但慈心大師的匆匆到來還是讓別人察覺到了什麼不對。
好在賀穆蘭每次發病到第二天太陽一出就一定會好,而且其精神和力量比起發病前只好不壞,否則主將突然病重,無論同來的使臣怎麼敬重她,也不能讓她繼續擔當護衛者的工作了。
慈心畢竟只是個僧人,雖然能看出賀穆蘭的不對勁,卻沒有解救她的法子。只慎重的告訴了她,如果陽氣一直這麼充盈下去,她的命活不過一年。
然而賀穆蘭聽說自己還有一年左右可活時,竟忍不住笑了出來:“還有這麼久?那足夠了……”
至於足夠什麼,誰也不知道。
“欽汗城啊……”袁放露出向往的神色。“得陛下隆恩,我們可以在麗子園駐扎休息,准備入涼的物資和人馬,既然是被稱之為‘草原明珠’,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吧?”
欽汗城便是被後世稱之為“塞上江南”的“銀川”。幾十年前,這裡為赫連勃勃所得,因為地勢平坦開闊,黃河南北貫通,所以土地肥美適宜居住,所以得到了夏國的重視並在此重新築城。
赫連勃勃喜愛行獵,於是在這裡建造了龐大的王家園林“麗子園”,用來廣納美女,滿足其揮霍奢侈的生活。
欽汗城的前身是漢武帝時期“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萬口”的“典農城”,是以農業發達,諸族混居,一向是夏國重要的後方糧倉。北魏打下夏國之後,欽汗城也就歸了魏國所有,連麗子園也成為了拓跋燾的行宮。
當年麗子園得到後,朝中眾大臣有意討好拓跋燾,希望他能西巡欽汗城,在麗子園裡游玩居住,最終還是被他拒絕了。
被他拒絕的理由很簡單——“赫連勃勃一生揮霍無度,性格暴虐,所以失夏。我不願重蹈他的覆轍,尚未平定中原就耽於享樂。”
但後來根據庫莫提的說法,拓跋燾只是純粹覺得跑去嚇唬一次欽汗城的各族百姓沒什麼意思,而且麗子園據說十分華美,他怕住了以後覺得自己的宮殿破敗,索性就不去了。
賀穆蘭相信後面那個才是真實的原因。
正因為這樣的原因,昔日秀美壯麗的“麗子園”成了不祥之地,那些試圖以自己的美貌再一次俘虜一位君王的宮女和舊日妃嬪們,在得知那位年輕英俊且英武不凡的帝王並沒有來這裡享樂一番的意思,也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更煞風景的是,拓跋燾不願意浪費人力,所以麗子園裡大量的獵場成了牧場,赫連昌在行宮裡的妃子和宮女們也要織布養麻,麗子園徹底走下了“行宮別院”的神壇,變成了魏國另一處“大齡婦女下崗再就業基地”。
這一次北魏使團進入涼境的最後一站便是欽汗城,再往前,就是涼國的使臣迎接和安排了。因為並不能保證涼國能夠源源不斷的提供物資,路上發生什麼都有可能,欽汗城的最後一次補給就變得非常重要。
拓跋燾在離京之前特別允許他們進入麗子園駐扎,此地的“典農都尉”會負責提供使團和虎賁軍進入涼境前所有的糧草。
可以得到允許住進麗子園的賀穆蘭一行人,是魏國第一批接觸到它的人,甚至比拓跋燾更早進入了麗子園裡。
治理欽汗城的官員是匈奴人,叫做劉元宗,自稱是漢代和親公主的後代,所以改姓為“劉”。
而此地主管農事的典農都尉則是一個十分精干的黑瘦中年漢人,姓馮名恆,在此地負責墾農已經有二十年,歷經數次朝代更迭,頗有一番處變不驚的風度。
進入欽汗城的過程非常順利,劉元宗和馮恆能夠在赫連朝和北魏朝都被留下來繼續治理欽汗城,那肯定在資歷、情商、智商和能力上都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是以使團還未到達欽汗城,一路上就已經有欽汗城的官員迎接打點,加之銀川附近又是一馬平川,最適合行軍,很快的功夫就進了城。
麗子園在欽汗城以北,占地遼闊,因為是園林,所以除了幾處行宮以外全是大片的獵場和林子,最適宜駐扎。
賀穆蘭身為副使,又是虎賁軍的主帥、魏國最近大出風頭的名將,當然得到了劉元宗等人的熱情接待,但這些人也不是笨蛋,從使團的蛛絲馬跡中看出了賀穆蘭對待使團裡其他人的態度有些怪異,只是不願意說罷了。
“我們欽汗城比不得平城,也及不上統萬,不過是西境一處普通的城鎮罷了,只不過因為西陲荒涼,所以才得了‘明珠’之稱……”
劉元宗領著使團諸人進城,北涼的使臣和李順等人來往魏涼兩國的時候曾經在這裡周轉過,所以對此地並不陌生,而其他人則都是第一次來,一個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所謂“塞上江南”,不過就是此地比其他地方植被更茂盛而已,這座城確實沒有其他的城高大和廣闊,可因為赫連勃勃性格暴虐,所以他的城築造的都比其他的城要堅固,沒有經過戰亂,看起來也並不破敗。
比起魏國使團,欽汗城的百姓對這群進城的使者們才是真正的好奇,一個個都在遠處指指點點,賀穆蘭還發現了有不少人爬在了如同屋簷、大樹這樣高大的地方往這邊眺望。
這樣的大膽是賀穆蘭之前從未見過的,而沿路的百姓則是什麼民族的都有,至少賀穆蘭一路行來,就看到了漢人、羌人、匈奴人、鮮卑人和西域胡人穿梭如織,有許多少女更是挽著異族戀人的手臂光明正大的招搖過市,其中不乏漢人少女。
此地的風氣賀穆蘭十分喜歡,眉眼間就變得溫和的多了:“劉鎮守和馮典農治理有功!此地百姓人人表情安詳,對待外人毫不避讓,可見民風之淳樸、百姓之滿足,遠勝夏境很多城鎮。”
劉元宗和馮恆是多年的好友,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此生最大的得意就是將這裡變成西陲人人向往的城鎮,如今聽到賀穆蘭的誇獎,兩人忍不住一邊自謙一邊得意滿足的大笑,內心像是灌了一壺蜜一般的高興,對待賀穆蘭也比其他使臣更加熱絡。
夏國和魏國本來就首重軍功,擁有兵權的人才是皇帝最大的信臣,這兩人知道討好賀穆蘭,也不全是因為她誇獎的緣故。
但看在使團其他人的眼裡,不免就對賀穆蘭有些意見,覺得她是有意交好兩位欽汗城的主官,好給自己添些福利。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接下來進入麗子園後賀穆蘭果然得到了最大的優待。虎賁軍被駐扎在一處水草豐美、獵物繁多的獵場不說,賀穆蘭還得以在這處獵場旁邊的行宮居住。
現在是酷夏,這處行宮十分蔭涼,還有活泉流過,無論是洗漱還是飲用都極為方便。
行宮裡留有不少前朝的宮女,這些宮女都是赫連昌多方采集而來,各個秀麗多情,而且正值最美的二十多歲,他們不能動行宮裡的妃子,這些宮女卻是沒關系的,只要不鬧出什麼不美的鬧劇,你情我願燕好一番也沒人會管。
就這一點,就足以讓許多人羨慕瘋了。
李順和其他使臣當然也住進了另一處行宮,但考慮到他們大多是漢人,又不需要負責軍隊的操練,所以劉元宗他們將這些官員安排在東面一處雕琢的如同江南一般的園林行宮。
美是美,可惜李順等人見慣了各種園子,哪裡瞧得上這匈奴人模仿而造的山寨貨?
相比之下,那處蔭涼的行獵場別院倒更讓他們眼紅了。
賀穆蘭一行人卻不知道就連這些事都能引起矛盾,他們每個人都高興的快要瘋了。
這裡是獵場!
而現在是獵物最肥美的七月!
大軍的駐扎讓獵場外圍的鳥獸竄逃,全部跑入了獵場的深處,這裡自夏國被滅、拓跋燾遲遲不來之後獵物的數量就激增,可天子行獵之處其他人也不得進入,這些鳥獸的數量就更多,讓劉元宗苦不堪言。
他知道拓跋燾安排使團進了麗子園就有任他們使用的意思,所以特意安排了鳥獸數量最為膨脹的一處獵場給他們駐扎,就是希望他們能夠發揮鮮卑人“行獵”的本事,稍微解決一點獸患。
當劉元宗將這個意思透露給賀穆蘭之後,虎賁軍所有的武將們都興奮壞了。亢長的行軍過程枯燥無比,這又不是打仗,長期壓抑又沒有爆發使得每個人心裡都憋了一股火,而打獵正是最好的發洩方法。
在黑山時,這些漢子們不見葷腥的時候就會相邀出去打獵,什麼掏兔子窩、誘狐狸和鹿出沒幾乎是每個人的拿手好戲。
“瞧你們那出息!”
賀穆蘭看著那羅渾等人露出渴望地表情,大笑著罵道:“不准耽誤正事!先駐扎洗漱,安置好戰馬和行李,等明天閒暇的時候,我們去獵場行獵,打打牙祭!”
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別說你們,我日日啃胡餅吃肉干,嘴裡也淡出個鳥來了!”
眾人聞言紛紛大笑,口哨聲歡呼聲不絕,幾乎震動整個北邊的獵場,驚得鳥雀紛紛亂飛,鴉雀之聲大作。
派來陪同賀穆蘭的劉元宗之子劉文繼也是個爽快的漢子,聽到賀穆蘭有意行獵,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來:“還好你們來了,你們再不來,這麗子園裡怕是連草都要被啃光了。前些天還聽守林的人說發現了金錢豹!”
“豹子?”賀穆蘭一愣,“不是說胡夏的王家獵場是不允許有猛獸的嗎?”
“以前確實是沒有。”劉文繼露出一張苦臉,“之前一直都有人妥善管制,哪裡會進這種猛獸,要不是多年沒人來行獵讓這裡獵物數量劇增,又怎麼會有豹子被吸引來。不但豹子,這裡現在連金雕和鷹隼都大量出沒了,有些膽大的牧民為了賣些錢財,經常還偷偷流進麗子園打獵,我們的兵卒抓了一批又一批,我阿爺又不許重罰,更是前赴後繼。”
“為何不罰?”那羅渾好奇,“這種事情,往大裡說算是欺君之罪,私進行宮可是重罪。”
劉文繼似乎大大咧咧慣了,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事,說不得他父親都要陷入“徇私枉法”的罪名裡,頓時哭臉快變成了哭臉。
“這個……這個……”
賀穆蘭見這個年輕人名為“文繼”,可性格卻粗豪的人,也算是奇特,就是不知道他父親那麼嚴謹的人為何會派了這個沒什麼心眼的兒子過來陪同,當即同情地安慰他。
“你莫擔憂,我這左衛率就是隨口這麼一問,並沒有怪罪的意思。”
劉文繼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阿爺經常說我是榆木腦子,我以為又惹禍了。”
“你還沒說為什麼呢……”
那羅渾繼續追問。
“各位有所不知,我們這裡和其他地方不同,由於長期墾田,土地廣闊,人口卻不多,只要不是缺手缺腳,日子都過的下去。欽汗城外面的獵物更是豐富,每到春夏之時,城裡的獵人都能獲得許多的皮毛去販賣。”
“會冒著風險進麗子園偷獵的,不是當地的老人不能出城打獵的,就是家中失去父母的孤苦小孩,不得不鋌而走險。因為這裡獵物多,隨便設個陷阱都有收獲,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去打獵,許多小孩和老人力氣雖小,但只要有人指點做出陷阱,也能填飽肚子……”
他撓了撓頭。
“馮阿叔說不能讓他們堂堂正正的生活,是他這個典農都尉的錯,他們是因為餓肚子才不得不如此做,要罰就先罰他。我阿爺覺得自己也有過錯,所以最後這種事都是隨便關幾天,吃幾天牢飯就放出去了。而當地的百姓怕給我阿爺和馮阿叔惹麻煩,也做的不算過分,抓上一只獵物吃上一陣子就不來了,不會天天來偷獵。”
賀穆蘭聽說其中還有這樣的內情,忍不住感慨而歎,而那羅渾和袁放等人沒想到此地兩位主官是這樣愛民如子的官員,都有些意外。
雖說也許這個劉文繼也許是做戲,只是為了給兩位主官臉上貼金才故意這麼說,但以袁放這樣老辣的商人看著劉文繼憨厚的表情都看不出有虛的地方,除非他是真正的奸猾之人,否則做戲的可能性很小。
那麼,賀穆蘭入城時看到人人好奇滿足的表情並不是作偽,此地的百姓心中毫無畏懼憂愁,所以才能各個臉上都帶著淳樸的笑容。
也許正因為此地位處西陲,才能保持這一方樂土吧。換了長安、洛陽這樣的城市,恐怕早就為名利之爭斗成一團亂。
而且這裡多民族混雜,卻能和諧融洽的相處,就從這一點上來看,劉元宗和馮恆都不愧“能吏”之名。
賀穆蘭聽了劉文繼的話,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父親和馮典農都是好官。你放心,我們明日一定使出全身的本事,幫你們減輕負擔……”
她想了想,繼續說道:“我們一路上都靠各州縣提供糧草,給地方添了不少麻煩,卻沒想過回饋過地方,這一次應當做個表率。”
劉文繼聞言咧嘴大笑。
“那太好了!”
“我們打了獵物也不可能全部吃掉,現在這個季節很容易腐壞,明日多余的獵物,我們就贈給此地的百姓,特別是那些老弱婦孺吧。”
賀穆蘭笑著問身後的虎賁兒郎們。
“少不得要讓你們少吃點肉,你們願不願意!”
“一切聽將軍的吩咐!”
“天天吃肉有什麼意思,這個季節,老是吃肉嗓子裡都冒煙了!”
“打的多少不得又是做成肉干,天啊,我吃肉干都要吃出病了!”
一群人哄然大笑,各個摩拳擦掌,等著明天的行獵。
劉文繼顯然也喜歡打獵,很少有男兒不喜歡這個的,就連鄭宗都表示出一定的興趣。
當夜人人都在談論著明日的行獵,言語間頗有一番不把獵場打空不滿足的意思,甚至每火之間都已經私下打賭,加了彩頭賭哪一方打到的獵物更多。
此次派出的魏國使臣有不少是尚武的漢人,還有一些是胡人,聽說第二天要行獵都忍不住偷偷派出隨從或侍衛來和賀穆蘭商議,也想跟著參與一把。賀穆蘭雖在做戲期間,但本身對他們沒有意見,只是對李順提防罷了,當然一一應允,約好時間。
賀穆蘭和袁放等人忙碌了一下午,待到天色開始漸黑才趕回行宮的居處。只是從一進入別院,所有人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你有沒有覺得這些女人看我們的眼神就跟看塊肉似得……”陳節小心地推了推身邊的蠻古。
“怎麼這麼怪?”
陳節和那羅渾屬於長得比較齊整的,所以得到的這種“目光”更多。
袁放因為看起來和善,所以來回伺候的宮女裡有年紀較大的,都有意無意地對他拋幾個媚眼。
相比之下,黑瘦高長的賀穆蘭似乎不怎麼受歡迎,這裡的宮女大概不是以身份高低貴重來“擇偶”的。
蠻古體魄雄壯,於是乎被看的滿臉大汗,幾乎是避開這些無處不在的宮女們跟在賀穆蘭身後往前走。
“你還說這個,我還奇怪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女人呢!”
“劉使君待我們寬厚啊……”袁放興致勃勃地摸了摸下巴,“故意是特意將美貌的宮女都調過來了。”
賀穆蘭原本快忘了,這時才突然想起袁放特殊的嗜好。
他好“胡姬”。
而這裡幾乎都是“胡姬”。
“你若喜歡,你情我願也未嘗不可。”賀穆蘭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帶著些警告說道:“不過小心不要玩的太厲害,明早還要打獵。你不想被人掛個‘軟腳蝦’的名頭吧?”
袁放先是沒明白什麼叫“不要玩的太厲害”,等意識過來了忍不住跳腳,惱羞成怒地叫道:“什麼和什麼!我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罷了!”
“知道知道……”賀穆蘭無所謂地擺擺手,“我很明理的,不是那種自己做不到也讓部下做苦行僧的人。她們愛慕美貌的郎君,你們喜歡漂亮的美人,只要兩人都願意,這便是一件好事,我不攔著你們。”
在不知道賀穆蘭是女人之前,若是這些人聽到這樣的話,恐怕樂壞了。陳節、那羅渾、袁放都是沒有婚配的男人,除掉在盧水胡人那邊安頓的蓋吳,在場的每一個都是血氣方剛,遇見這種好事恐怕褲子一/脫就去搭訕尋找“艷遇”了。
可因為賀穆蘭是個女人,話又說的如此“開放”,他們一個個露出尷尬又別扭的表情,那羅渾甚至連脖子都紅透了。
賀穆蘭一看這一個個“初哥”的樣子,再想起當年同火組團去“游寨”那種青澀又好奇的時光,忍不住帶著懷念的表情大笑道:“當年連游寨我們都一起去了,現在還這麼扭捏。是不是我在不自在?那我去蓋吳那邊走走……”
她看了眼不自在的亂晃著身子的鄭宗,再想起他特殊的性向,有些同情地對他招了招手。
“來,你跟我一起去。”
“為什麼這小子跟著將軍!”
“什麼不自在!將軍你別想歪啊!”
“那啥……游寨是怎麼回事?”
一群人或驚或怒或好奇,瞪大了眼睛看著賀穆蘭。
唯有鄭宗喜出望外,邁著小短腿頻率極快地跑了過來。
“將軍要出去?!”
“你別說話!”
“別打斷我們的話!”
鄭宗已經習慣性被罵,他性格又不是剛強自尊型的,只是撇了撇嘴,心中除了高興花木蘭真的對女人不屑一顧以外,又為慈心大師所說的話有些擔憂。
‘將軍剛才說我做不到也不會攔著你們,大概是說他喜歡男人所以碰不得女人的事了。可事關身體,這樣堅持真的好嗎?’
鄭宗不知道賀穆蘭陽氣到了要死的地步,只以為會莫名其妙發燒。饒是如此,他也擔憂不已。
想到這裡,他剛剛的喜出望外突然一下子墜了下去,表情也變得猶豫不定。
就在賀穆蘭壞笑著調侃一眾純情男的時候,鄭宗一咬牙開了口:
“將軍不是陽氣過盛嗎?過了欽汗城再找女人恐怕就不容易了,要不然,我去幫將軍找個美貌的宮女紓解紓解?”
鄭宗一開口,所有人都露出踩了狗便便的表情,陳節更是跳將過去從背後用手臂勒住鄭宗的脖子,將他拖開了老遠。
“你別自作主張!”
“瞎胡鬧這是!”
“你有病吧!”
一群人瞪著鄭宗,恨不得將他拖出去再扁一頓,直看得鄭宗背後冷汗淋漓。
嚶嚶嚶,人家那麼掙扎才提出來的建議,你們要不要反對的那麼徹底啊!
就知道你們也想和我搶將軍!
☆、第385章 他是斷袖
除了家境極好而有奴婢教導人事的袁放外,若說其他沒有任何經驗的青壯小伙子們會不想那種事,一定是騙人的。
那羅渾已經年過二十,比賀穆蘭還大一歲,鮮卑人早婚,這個年紀已經都能拖一海的孩子打醬油了,那羅渾到現在還沒娶親,純粹是因為眼光高,而且性格強硬,家中父母做不了主。
陳節的家裡逼婚至少不下十次,可是沒辦法,陳節一直跟著虎威將軍走南闖北,就算家裡訂了親也沒辦法盡早完婚,加之陳節的父母也有一些“等他爬的高些說不定訂的親事更好”這樣的想法,所以就拖了下來。
相比之下,蠻古真是毫無禁忌,他娶寡婦是為了照顧同僚的妻子,若說真的喜歡肯定沒有多少,所以賀穆蘭識相的“躲了”,他是最高興的一個。
而陳節和那羅渾等人則是四處躲避著美人的青睞,恨不得打個地洞鑽下去才好。他們總覺得如果這樣干了,就實在沒臉見賀穆蘭了。
即使賀穆蘭不在乎,他們心裡也毛毛的。
可其他左衛之下的親兵就沒有那麼節制了,別院裡的女婢這麼多,而且各個溫柔多情,男男女女互相結識一番,談談人生談談理想,說說興趣,一下子就混熟了,最後混到了床上去。
這一夜,可謂是胡女多情,郎君有意,風月無邊。
而此時此刻,賀穆蘭卻帶著鄭宗在盧水胡人的帳子裡“尋歡作樂”,聽著他們說著李順那邊的事情。
“若說那個李使君,其實人也不錯,就是把我們看的也忒扁了。”一個盧水胡人不滿地抱怨,“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希望我們跟著他混,他一個文臣,難道還能養我們一千?養的了一時也養不了一世吧?”
“他也只想要用一時。”鄭宗嬉笑著,“至於你們的一世,他是不想管的。等你們沒用了就甩到一邊去。”
“反正花將軍為我們謀了這麼多金銀,我們也算是耍弄他夠了。若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一聲。”
路那羅笑著表忠心。
賀穆蘭和虎賁軍做出這一番戲,讓盧水胡人去盡力敲李順竹槓,得的金銀卻分文未取,只讓他們自己收好。
這一筆錢不是小數目,所以賀穆蘭雖然從未給過盧水胡人傭金,這些錢也足夠這些男兒們好好過上幾年,對她也就格外感激。
蓋吳也得了不少,不過他想要重建天台軍,這些錢是遠遠不夠的,也只是讓他擺脫赤貧,不至於被袁放一天到晚用“月度”牽著鼻子走罷了。
“李順讓我們明天打獵的時候帶幾百人想法子脫隊離開和他相見。”蓋吳一下一下的削著木雕,和賀穆蘭說道:“我懷疑獵場裡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師父你最好多加小心,身邊要多帶點人。”
“讓你們脫隊?”
賀穆蘭疑惑地想了想,明白了這是為什麼。
打獵的時候分散而行是很正常的,尤其他們好幾千人,一個獵場肯定滿足不了他們的需要,少不得整個麗子園的獵場都跑一圈,這人跑散了也不算奇怪。
可若是平時的時候,少了這麼多人就奇怪了,因為盧水胡人和虎賁軍幾乎是出入一起的,只是兩者負責的工作不同。
李順肯定是要這一千盧水胡人做些什麼,而且必須避開賀穆蘭的眼睛,所以才趁打獵的時候動作。
“你也自己小心。”賀穆蘭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李順若無倚仗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動作,你左右逢源也要小心行事。”
“花將軍放心,我們天台軍走南闖北什麼都見過,不過讓少主出事的!”幾個盧水胡人笑話賀穆蘭說話像害怕孩子出事的奶媽,“李順不過是個文人,我們伸手一抓就像抓小雞一樣抓起來了!”
“阿彌陀佛,花施主可在此處?”
帳篷外一聲輕喊,引得眾人一驚。
“這和尚好生奇怪,我們門口都有設崗,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路那羅臉色難看的站起身,走出去一看,果然是慈心大師。
慈心大師見路那羅出來,立刻單掌行禮,開口又問了一遍:“花施主可在?”
“請他進來!”
賀穆蘭吩咐路那羅。
慈心進了帳篷,一不客套,二不坐下,直盯著賀穆蘭開門見山道:“聽說花施主明日要行獵?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能否少造些殺孽?”
賀穆蘭還沒開口,蓋吳就先搖了搖頭。
“慈心大師,既然是行獵,自然肯定有殺戮,否則還叫什麼打獵?”
“若為了果腹,行獵自然是天經地義,可現在虎賁軍明明糧草充足,外面水草又豐美,為何還要行獵?若是為了享樂,大可不必采用這麼殘忍的游戲。”
慈心似乎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甚至言辭都變得嚴厲起來。
“夏天正是幼崽成長的時候,一旦行獵,無數幼崽就將沒有了母親,它們要怎麼活下去呢?就算不是這樣,在幼崽的面前殺害它們的母親,這和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慈心大師,你這話就過了!”
“大師好放肆!”
蓋吳和鄭宗齊齊喊了起來。
賀穆蘭原本沒想這麼多,見很少離開車駕的慈心大師特意找盧水胡人這邊就是為了這個,心中也有些意外。
在黑山時,由於私人時間不多,圍獵只是個人行為,打的也不多,故而沒注意這些問題,打了就打了,人人都以打到的多寡來評定個人的本事。
可現在卻不一樣,按照劉元宗父子的說法,麗子園裡圍住的獵場簡直是鳥獸成患,幾乎不需要什麼本事就能抓住亂跑撞到馬前的走獸,簡直是手到擒來。
有和人接觸過的動物自然是腳滑,最好抓的就是幼獸和保護幼獸的母獸了。
說不得拿著一窩小獸就能騙出一只母的出來。
“難為大師還考慮這麼多……”賀穆蘭從諫如流道:“若不是大師提醒,說不得我手下幾千人馬就玩的過了火,將整個麗子園獵到鳥獸絕跡……”
慈心大師點了點頭。
“我正是擔心如此。所謂眾生平等,萬物皆有自己生存的道理,鳥獸若多,草木不豐,自然有大量動物餓死,吃肉的猛獸也會跟著挨餓,到了時候自然回復了原本的模樣。將軍行獵本是好意,也能讓軍中兒郎放松,可對於這些獵物來說,卻是滅頂之災了!”
“我會好好琢磨琢磨,明日如何定下行獵的規矩。”賀穆蘭擔心慈心大師今晚睡不好覺,笑著同意:“必不會到大師心中擔心的那種地步。”
慈心這才放了心,勸說一成就要離開,盧水胡人都很信仰佛教,連忙將慈心大師留了下來,提出各種佛法上的問題,倒把賀穆蘭和鄭宗襯的像是外人一般。
看到這種情景,賀穆蘭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領著鄭宗告辭離開。
夜色漆黑,此時正值朔月,天空沒有月亮,唯有繁星點點,銀河猶如光帶一般穿過天空,映襯的前方的賀穆蘭猶如神人,直看得鄭宗如癡如醉。
“你怎麼不走了?”
賀穆蘭見後面跟上的人沒有跟上來,忍不住奇怪地回身張望,卻見鄭宗瞪著大大的眼睛,一副追星一般的眼神望著自己,頓時發笑。
“你總是這般,倒讓我不敢把你留在身邊了。”
鄭宗聞言立刻甩了甩頭。
“我這人愛胡思亂想,讓將軍見笑。”
“你這人倒是直率,也一點都不怕丟人。”賀穆蘭想起狄葉飛的那些心思,那些難懂的彎彎繞繞,不由得歎氣。
“一般人只會盡力掩飾,生怕別人厭惡吧?”
鄭宗眨了眨眼,指著天上的星子,低聲說道:“將軍可看得到天上的星星?”
賀穆蘭點了點頭。
“正因為星星離得遠,所以才敢說出自己的喜愛。因為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和自己的生活離得很遠。我當初和將軍說出我是斷袖時,正是這麼想的。因為將軍本來就對我很是疏遠,就算你從此厭惡與我,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至多比之前更難熬一點罷了。”
他苦笑。
“但現在又不同了。”
鄭宗的眼神裡閃爍著開懷的光芒,“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別人喜愛各式各樣的美女,我卻只對各式各樣的男人有興趣,家中想要我娶妻,我就千方百計到離家千裡的平城去當一小官,寧願和諸胡打交道也不願意留在鄉中,就是怕有一日我會忍不住自盡。”
“我之前從未想過,我在這世上還能找到和我一樣的人,而且在我說出了真相以後不會鄙視我、唾罵我。雖然我不知道為何將軍認為我不能做一個好人……”
鄭宗皺了皺眉。
“我覺得我雖然算不上一個聖人,但離壞人還差得遠,為何不能算是好人呢?”
賀穆蘭心虛的將眼神移向別處,胡言亂語道:
“因為離得近,所以才害怕是嗎?”
“是啊……”
鄭宗歎口氣。
“所以我會努力做一個好人……不,我會努力做一個聖人的。”
如果是比好人更強的聖人,將軍就會對他更加青睞了吧?
畢竟“好人”只能是向他表達愛意的門檻啊。
賀穆蘭哪裡遇見過這樣直白的告白,更可怕的是這個鄭宗還是個同志,自己等於是騙了同志的渣,這麼一想賀穆蘭自我嫌惡的心理更重,只能胡亂的敷衍了幾句,匆匆掉頭又走。
鄭宗自從確定目標後臉皮極厚,又把自己定位到弱勢一方去,更是不在乎賀穆蘭是什麼態度,見她腳步匆匆地離開,立刻腆著臉跟上追了上去。
兩人穿過麗子園僻靜的小道一路往別院而去,直到完全不見了身影,也沒有了動靜,才有一個人在路邊的山石之後放下捂著口鼻的手。
他知道賀穆蘭是個武人,感官比一般人要靈敏,所以剛才差點屏住呼吸到把自己憋死了。
“呼……呼……”
他難掩震驚地喘著粗氣,快要被自己聽到的一切給嚇死。
‘得趕快告訴使君,花木蘭是斷袖!花木蘭居然是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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