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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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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千里行歌 -【雅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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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16:50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那夜他擁她入眠,大而軟的床,人類的氣息,自己竟然就這麼回到人界了,昨日彷彿雲煙幻境,她觸碰不得不敢再想。

  圈住自己的是她千個日夜奢望過的溫度。現在才恍然意識到,她有些措手不及,昨夜也應是他於身旁的,她卻沒有注意。還記得那身換下來的婚紗沾染了人類的鮮血,不禁又朝他那縮了縮,擔心他的傷,她一直沒有問,不知怎麼開口,到現在有沒有好好看過,而他依舊安穩睡著。

  夢境如此,沒有理由不好好珍惜。

  而在那真正的夢境中,夢見了莉露。

  四周皆為乾淨純冽的白光,她一身銀白勁裝,身披墨綠披風緩緩向她靠來,紫發紫眸,格外清麗。

  「莉露……」

  女騎士跪地行禮,「公主殿下,吾來向汝告別。」

  菲特怔住,去抓她的手,「你要去哪裡?」

  「一個很遠的地方。」

  她哽了哽喉嚨,夢裡記憶不清晰,她莫名覺得哀傷而失落。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你陪我,像以前那樣……」

  「公主。」女騎士搖首,表情蒼白,卻含笑,「沒有從前了。」

  她呆住。

  「吾非常開心,」莉露笑意若水仙花般柔柔抽出潔白,她戴著手套的手撫上少女的頰,「吾終於保護了汝,汝能好好活著,吾很欣慰。」她注視她自己的手指一寸寸拂過菲特臉上的輪廓,神情是少女未曾見過的溫柔,「還記得那個時候麼,吾一直記得的,今生今世莫敢忘記,角鬥場台上的那個小姑娘。」

  睜著純淨無垢的大眼睛,指名選我為騎士。

  「哪有女人為騎士的,殿下果真是荒唐。」莉露笑出聲,一直冷練的臉上散開身為女性的柔美,「可是,這便是吾之殿下,將吾從地獄之中救出,帶來光明的公主殿下。」

  那樣的一個小姑娘,她跑過來,衝她甜甜地笑。

  ——你好厲害呀,當我騎士好不好?

  她咬著小指頭,眨巴眨巴瞅著一身血污又奄奄一息的自己,模樣無辜又可愛。

  菲特覺得那個純白的夢境裡,最終她是落了淚的,她雙手抓著騎士的一直手臂泣不成聲。

  「請毋需為吾而流淚,殿下,吾擔當不起。」

  騎士的聲音縹緲地遠去了,筆直的身體,從腳底開始緩緩粉化為簌簌白砂湮沒於越來越強烈的白光中,臉上的笑意依舊朦朧。

  她抽出長劍,舉劍為誓效忠的姿勢。

  「血帝與皇母在上,我莉露能遇見菲特殿下您,實在太好了。」

  初次折變了敬稱便是離別,菲特怔怔含淚見她週身光暈浮花散去漣漪。

  「所以,菲特殿下請保持自我便好,殿下的笑容可是世上最美的顏色,不要忘記啊……」

  最後的字句,與身形一併消彌,尋覓捕不到半點蹤影,只留夢裡的白,依依稀稀似水中漂浮的蒼灰日光。

  菲特睜開眼。

  近在眼前是男人襯衣間露出的鎖骨,陰影裡輪廓凌厲依舊,然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安穩緩慢的呼吸。

  房間裡潮熱,窗簾擋住夏季晴日大好日光。

  她抬頭,視線上移,捕捉他極好的眉眼。

  「醒了?」男人開口。

  她緩過神來,聲音小小,「嗯。」

  「還睡麼。」

  「不了。」

  感覺到他微熱的手指輕輕觸碰她薄軟的眼瞼,又在她腫脹的眼窩處撫弄,舒服又溫暖,她安靜閉上眼。

  他片刻後收手,「要血麼。」

  她搖搖頭,主動窩進他懷裡,纖白的雙臂環住他的腰,「不用。」

  再醒來的時候,她出門在洛林斯頓郊外一個小山坡上立了碑。

  下午陽光極盛,雅蘭替她打了遮陽傘立於她身側。小山坡位置位於加裡弗雷德宅邸的後山上,站在那兒再往上爬一些可以望見洛林斯頓小鎮大部分景色,身處盆地風調雨順,蜿蜒著大片墨深森林,小鎮白牆紅瓦尖頂,建築群錯落有致。

  若是再爬高一些,約摸可望見海港了。

  沒有屍身,菲特便立了個衣冠塚的石碑,編了花圈套上去,跪於碑前雙手祈禱望安息。

  夏季的陽光斜打在碑上,拉出長長小小的影。

  「若她跟的不是我,她可以葬於皇家騎士墓林。」

  她跪在碑前喃喃開口,「就、就算旁人因血統不許……至少她可以屍身完好地葬在血族家鄉。」

  只有純血種死去時會粉化碎裂為一抔齏粉,其他血族的屍身安葬是件十分隆重的事。

  雅蘭沒說話,她在碑前又發了一陣呆,盯著碑上刻上的字直到雙眼發澀酸脹,才揉了眼睛拍拍裙子站起來。

  莫名的,她有種天地間只剩一人的感覺。

  回家宅子時已經晚餐時間,她在餐桌上欲言又止,雅蘭倒是什麼沒發生一般優雅就餐,反倒是見了這場面的恩澤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感覺菲特忽然之間變了許多。

  晚上雅蘭在房裡忙公務,傷在身工作卻是一件沒少。

  門叩響,來者不是經常這個時候因工作而找他的恩澤。

  少女立在門口,沒換睡衣,直直望著他。

  「雅蘭,謝謝你。」她絞著雙手低低說,「謝謝你……救了我。」

  過於生分而小心的語氣,雅蘭不深不淺看著她細白的手指。

  謝謝?兩人三年時光間隔,回到人間與一些時,她和自己還是疏離了麼。

  這是什麼,劃清界限?

  菲特在他的目光下有種內心曝露在陽光下的無措感,咬咬牙,還是把心裡想的說出來,「傷口的事,對不起。」說著竟然對他提裙行了個禮,「雅蘭你那樣……救了我,真的謝謝你。」

  這應該算是劃清界限了。

  雅蘭批完一份文件,揉揉眉心才掃過去,表情不明。

  「你喜歡那個克羅帝亞血族麼?」

  他淡淡問著,眸底卻有夜深的月冷,靠上椅背,背後的傷口牽動神經末梢,密麻的疼。他不以為意,那疼痛便無聲填進了空洞的胸腔裡。

  「哎……?」少女愣了愣,這和克羅帝亞有什麼關係。

  雅蘭收回目光,政治與軍權交錯的人生,滴水不漏運籌帷幄待他而言自然不過,卻從未這般沒底過。

  她離開三年,未婚夫名正言順一直好好待她,最後還向她告白,她怎可能不動心。

  他不想承認,只不過真的沒底。他無從知曉她是否心意依舊。

  她是那般純粹的女孩子,你待她好,她會一直記得,以克羅帝亞的手腕想讓她轉移心意不是不可能。更何況,他們說不定已經……三年來他一直試圖逃避,一想到有別的男人親吻她的身體,甚至,進入,每一根神經似乎都會焚燒。

  想到這裡,他目光徹底深諳下去,身體裡有種骨架崩斷的錯覺。

  菲特完全沒有發覺,過了會才低下頭,「克羅帝亞他人很好……他一直很尊重我,」三年來分房而眠,她真的感激,「可我,可我……」她又沒說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難道還要向他表達不成熟的愛意麼?他已經有自己的人生了,他來救她,並不代表著……他沒有娶妻。

  他、他說不定只是好心念在當年她救過他,可憐她,才把她從祭祀中帶回來……他還要回去的,回帝都,和妻子團聚。而她的同族,都迫不及待地將她獻給始祖,母后不在了,莉露不在了,都不在了,她還能去哪裡。他們會找來的,一定會,她除了去順應同族的要求還能怎麼樣,況且,她會連累到他。

  她最不願的事情是因自己而干擾到他原本榮華安寧的生活。

  雅蘭細細凝視少女,唇角浮出自嘲的笑,她這樣低頭不說話,約摸是代表著認同了麼。

  克羅地亞人好?他人好就是將她獻祭始祖?即便這樣她還是喜歡他,果然一如既往的傻……如同當年對他那樣。

  她是瘦了,也變了,三年光陰對血族容貌沒有絲毫改變,換了模樣的只有人類罷了。

  與當初雪原邊關地牢裡那個拳打腳踢衝他大喊大叫的小姑娘比起來,確實是變了。一千多日夜,變的是心意。

  可她的心意怎麼可以就這樣變了。

  怎麼可以。

  「天色不早,你早點休息。」

  他迅速壓下心中沸騰湧上來的東西,垂眸說,繼續改文件,留下菲特直愣愣站在門口,「你若想回到你丈夫身邊,我明天便可以送你回去。」當然,將自己作為聖盃獻出去,就算她因為克羅地亞心甘情願也不可以,他,雅蘭他不許。

  又是這種口吻。

  菲特心裡的酸澀隔了這麼久又湧了出來,她有些想哭,一股腦兒衝到他桌前,「雅蘭,血族那邊會找來的,他們會殺了你的,你本來在血族已樹敵許多你知道嗎?他們一直想找機會除掉你,他們想殺了你,你還那樣跑到血族禁地去,你知道這是什麼後果嗎?你把我帶到人界會激化兩族矛盾會帶來災難你知道嗎?」

  她一口氣喊完,眼圈就紅了。

  男人冷冰冰抬頭定定盯住她,表情漠然,半晌嘴角扯出一個寒笑,「我知道。」

  她臉色白了白,緩緩收身。

  是啊,他是誰,他比誰都早明白的。

  可他為什麼還這樣……

  雅蘭伸手去抽煙,又停下了,手指挪到一旁的黑咖啡上,苦澀冰純的液體,他喝了一口擱下了,眼眸先看著前方的虛無,目光緩緩抬起落到她臉上,清俊五官燈光下朦朧,又似乎被勾勒得分明。她一下子因他明滅不清的眼神說不出話來,她不懂,她什麼都不懂,可她不是從前的小姑娘可以大喊大叫橫衝直撞,什麼事都武力解決留下爛攤子讓莉露善後。

  被一直以來的生澀的愛慕傷到後,她不敢再去奢望他的什麼。他不喜歡她,厭惡她,他說過的每一句嘲諷她的話她都刻在心上,她可以默默喜歡他,天天祈求他和他妻子的幸福,她願意藏在小角落裡什麼都不要,一輩子就這麼將自己感情全部埋葬,卑微到塵埃裡也無所謂。可他又出現了,在她最想見他的時候,對她好,對她溫柔,為她不惜與血族為敵。

  可這是為什麼,千萬個借口中她不敢去覬覦那萬分之一的緣由,讓她白生無妄的念頭。

  夜裡臥室陷入沉寂,她被他看著,全身針扎一般難受,想逃。

  雅蘭靜靜望著她,很久,忽然輕聲開口,嚇了她一跳。

  「我沒有娶妻。」

  頓了頓,又緩緩補充:「也沒有未婚妻,三年一直一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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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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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17:55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我沒有娶妻。」

  頓了頓,又緩緩補充:「也沒有未婚妻,三年一直一人。」

  少女睜大眼。

  「我父母的確為純血種所殺,因為皇室政治鬥爭中他們敗了,被設計坑害。」他說話平淡,目光鎖住她,字字句句分明,「聽懂了麼。」

  菲特整個傻住了,有種世界觀都被顛覆的錯覺。

  「……哎?」

  雅蘭手指搭在桌上,指節緩慢不留痕跡地蜷縮,唇邊卻浸出一絲沒有顏色的笑,「隔壁房間收拾出來了,你去睡罷,剩下的明天再談。」

  菲特一直處於游離狀態,輕飄飄的,心懸著七上八下噗咚噗咚跳,自己也不知怎麼地就真的聽他的話出房間了,臨走還把門帶上。腦子裡混亂一片,走了幾步就跟人迎面撞上了。

  「啊,菲特小姐。」恩澤抱著一沓文件扶扶眼鏡,有些吃驚,「這麼晚還不睡嗎?」

  「我……」

  恩澤又望望雅蘭房間的門,跟赫倫處了這麼久也學會察言觀色了,「菲特小姐還是早點休息吧,雅蘭大人還要忙到很晚。」

  她怔了怔,三年不見,他更忙碌了嗎。

  「菲特小姐,雖然我們這些做部下的說不了什麼,但雅蘭大人他,並沒有心腸好到隨便為一個女人……做到現在這種地步。」恩澤有時候也沒有辦法在這個迷糊又遲鈍的少女面前把話說直,赫倫大人說得對,許多話,需要雅蘭大人自己告訴他。

  可是,有那麼一件事……「菲特小姐還記得懷表魔法師嗎?」

  「……哎?」她愣了一下,這話題這麼扯到這個上面來了,她怎麼可能不記得,那些無望的傷痛。

  「那小姐應該還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吧,雅蘭大人想必也不會說出來。」

  恩澤簡單地將來由告訴她,看著少女眼睛一點點睜大,最後幾乎是呆滯了。

  果然,這種事情雅蘭大人是死都不會說的。

  於是他衝她禮節點點頭,抱文件進房了。

  沉沉的夜色裡菲特在隔壁房間翻來覆去睡不著,從血族那養來的生物鐘沒倒過來,菲特先是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發了多久的呆,那些回憶了許多次的記憶,她又回味了一遍。

  看到的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她只記得他的眉眼,那麼深,她從來就沒有捉摸清楚,可他的背上的傷痕是真的,他擁抱她的溫柔是真的,在人間處處護她是真的,他還說,他沒有娶妻,一直一人。

  如果這全部都是真的。

  窗紗外深林透出的蒼白晨光落進來時,她猛地睜開眼睛,一把坐起來下床,鞋都沒穿直接冒失闖進雅蘭的房。

  咚咚咚在木質走廊上踏出一串音符。

  男人倚在大窗前,身材高挑而修長,窗簾兩邊挽起,窗外的天光微漠,樹林裡綠油油的葉尖簌簌隨風抖動,她推開門喘了一口氣,喉嚨哽住,直直看著他背影。

  「雅蘭,你昨晚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她靠近幾步,雙手握緊,心跳莫名地加速,視線中男子轉過身,漂亮狹長的綠眸中暗沉若黑湖,眼下是疲倦,目光卻是深而柔的,她看不懂,心中的鼓噪聲卻一步步加大。

  如果這全部都是真的——那她看不懂他眼底的感情,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明明已經告訴她了啊。

  這個人,每一次縱容她對自己鮮血的恣意索求。

  這個人,離奇擅闖血族禁地,眾目睽睽之下帶走她。

  這個人,不顧自己傷,一直陪伴自己。

  這個人,她在人間的每一個晚上都會替她捻被子;她難過了他會一點點哄她,她穿著睡衣到處跑他會提醒她把衣服穿好因為會著涼;他會買她中意的衣服和首飾還有美食,他買的她一直中意,因為他一直記得她的喜好。

  「如果是真的,你昨晚說那些話,是不是……是不是告訴我……」她有些無措,突然想起什麼,絞起手指慌忙解釋,「我、我沒有喜歡過克羅帝亞,從來沒有,我和他什麼都沒有,我、我一直……啊不對,我想說的是,」她深吸一口氣,「雅蘭你是不是在告訴我……我可以不可以想成是……你喜歡我……?」

  那曾經是她的奢望。

  她說完她在他的目光下臉頰漸漸紅了,這、這算是什麼,怎麼聽都像自己自戀一樣。

  她在幹什麼,大清早莫名其妙跑過來,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她根本就沒想好該說什麼,腦袋發熱衝進來,身為公主的架子氣勢端起來了一見他就軟下去,這不是明擺著她在意他的話麼,這不是明擺著讓他笑話麼。

  可是如果全部是真的,她怎麼捨得失掉再一次的勇氣,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雅蘭放下擱在窗柩上的手朝她走了過來。

  少女仍在困窘,頭深深低著,倏地一雙白皙的手伸來。他站到她面前,指尖撫上她柔嫩的頰,少女身子一顫,臉更紅了,暈開了熱暖暖的嬌媚紅花。雅蘭見了不禁微笑,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聲音低低的靜,游絲般曖昧,「你說呢?」

  菲特心跳得厲害,囁嚅沒說話,男人便一直好心耐心地等,撫摸她的臉,半晌輕歎一聲,語氣隨著他的眼神一併軟下去,「你算是明白了麼,菲特,你非得聽我字字句句說出來才肯安心是麼。」

  她呆呆抬頭,「說什麼……」

  公爵大人一套慣常伎倆將她唇瓣封住。

  她以為他娶妻,其實他沒有。

  她以為他因父母被殺而厭惡她,他承認對純血種沒有多大感情,但父母的死並不是歸結於血族。何況,他又不是分不清愛與恨的癡人。

  他總喜歡堵她的嘴,把她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從舌尖勾過來含在口裡,她其實不用說,什麼都寫在臉上了,胡思亂想的女孩子。他明明最擅長甜言蜜語,帝都多少女人在他的情話下軟如蛇泥,可他在她面前就是說不出一個字。

  謊言隨意編織得太多,如今才發現說出照心的真話多麼困難。

  菲特最受不了他的吻,他滾燙的唇一貼下來她別說心臟,五臟六腑就被他燙的一顫兒一顫兒的,他每每一次吮吸,她的身子都會小小地顫一下,大腦被蒸的一片空白還咕咚咕咚冒起粉紅色小泡泡。

  他的唇好軟……氣息好好聞……舌頭好濕好滑,為什麼這麼軟還這麼有力呢……

  她臉紅到滴血了,天,剛才她在想什麼?

  「不專心,菲特,你進步了。」男人摟緊她的腰肢,含住她的唇喃出低暖的字句。她竟然還可以在接吻時走神,難道已經對這種事熟悉了嗎?

  「唔!」下唇被重重咬了一口,她痛了呼出聲,他又含著她發麻的舌有一下沒一下軟軟吸著,吸得她四肢發軟,熱意群蟻一般爬上來。

  「克羅帝亞吻過你?」

  她簡直羞到哭了,哪有時間回答他,她發現她下面……好癢。

  她動情了,她竟然只被他吻了一下……就動情了。

  雅蘭繼續吻她,她已經開始喘不過氣,雙手無力地推,過了會兒她才咬唇開口,別讓羞人的呻吟溢出來,「……沒有。」

  雅蘭嘴角彎了起來,即便事實早已看出,他何嘗不是需要對方親自確認才肯安心的人呢,貴族階級政治混亂,他失去太多,那種不安深深植入骨髓。

  可這已成過去,他知曉了她的心意,便會讓她永遠安心,人類生命短暫,經不起猜疑和錯過。

  少女真的快窒息時他抽離開來,雙手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攏進懷裡,下巴擱到她肩上鼻尖埋進軟軟的銀髮裡。

  她的身體柔軟馨香,她愣了一下,被吻得暈頭轉向又被這麼溫情的一抱折騰的反應不過來,雅蘭只是摟著她,暖暖靜靜摟著,窗外早晨陽光隔了山林的白霧清清落到兩人身上,她驀然覺得溫柔踏實,眼眶還是沒出息地紅了。

  她聽見他的聲,低沉醇厚,磁性的嗓音,迴響在她整個世界裡。

  「菲特,我不想再虛度下一個三年。」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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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18:08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血族地牢。

  荊棘如同蛇蟻籐蔓一般爬在天頂和牢欄的邊緣,黑灰的地牢走道兩旁皆是黑不見輪廓的牢籠,每兩間之間坐有一蝠翼翅角獸石像,怒目圓睜獠牙外露雙爪舉過頭頂,托起一盞灼灼火光照明。

  牢籠深處的一間,灰髮青年懶懶坐著,除四肢鐐銬外更有一條條若隱若現的紅光繩索勾纏住他的身體。

  他閉著細長的眸子打盹,忽然間牢外死寂中碰觸聲響,他緩緩睜眼,血眸熠出淡淡的光芒。

  守崗的侍衛不知何時已被撤走,空蕩蕩的走廊風聲空寂,身著長袍的斯文男子立於牢前拉下影子,而牢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晃悠悠旋轉了一半,停下了。

  「克林爾頓殿下,」長袍男人面容溫文和儒雅,行了行禮,「在下迎接您出獄。」

  克林爾頓抬頭望了望他,「嘛,這不是克羅帝亞長老嗎?什麼風把閣下吹到這兒寒不溜秋的地方來了,嘛,無論如何這兒也是個避暑的好地方,」伸了個懶腰,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索斯拉兄長是迫於外黨壓力受不住了?還是說準備將我拖出去斬了還是再次流放?」

  這位三百年前的皇子殿下如今說起話來直來直去毫不遮掩,什麼事兒都抖到檯面上擱給別人瞧著,之前風隼劫祭台後他出場當著所有血族的面那一席話鬧出不小亂子,現在人類和血族關係緊張如此也不知他現在出去又會說些什麼。

  血族自古以來的規矩,同族純血種不得相殺,況且他還是個當年風頭正旺的二皇子,克羅帝亞輕皺了下眉毛,便雙手攏袖道:「克林爾頓殿下,現無外人,有些話我應是當講出來較為妥當,殿下若是不想爭奪王位,只想瞧瞧血族的一介笑話,」這話說得極諷刺,克羅帝亞頓了頓才繼續,唇邊卻舒展出一個溫文卻詭異的笑容,「殿下大可不必鬧得血帝陛下如此難堪,他對於您還是保有情分的,否則當時『風隼』這些低賤人類闖禁地時他為何不出手,血帝陛下的力量殿下可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克林爾頓閒閒抬抬眸,面前這位年輕而古老的長老笑得像隻老狐狸,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是血帝的授意還是他自己的?

  「長老這是在勸我退出?」他拍拍身上塵土站起來,抖抖手腕腳腕,鐐銬叭嗒叭嗒碎成石塊落地,只有身上的紅光鎖鏈限制著他的行動,「長老對索斯拉兄長還是瞭解太少呢。」

  克羅帝亞瞇起了眼睛。

  克林爾頓幹幹笑了兩聲,「他自然是最強的,力量也好,心謀也好……可是這些對他而言,沒有意義。」

  他的確可以撣指之間朝代變更萬人頃滅,可這又有什麼意義。無限漫長的歲月裡,除了枯燥和乏味還剩什麼。

  「所以,克羅帝亞長老還是知純血種太少。索斯拉兄長他只是在尋找樂趣,以整個世界為遊戲,這戲鬧得越凶越離譜,他便越樂在其中,王位也好和平也好,千萬人生命也好……嘛,無所謂的。」克林爾頓聳聳肩,血帝一直保持沉默任由部下興風作浪,他何曾困擾何曾難堪,他在享樂,立於權與力的最高點享受他一星半點孤獨枯燥生命之外的樂趣。

  這便是純血種,這般想來,他自己還不也是這般的麼。

  「嘛,既然這樣我先走了,」克林爾頓聳聳肩從他身側走過,克羅帝亞仍是安穩的模樣,只不過在對方晃晃悠悠走到走廊盡頭時,他望著打開的牢門,輕聲吐出一個名字。

  滋啦,火光飄忽跳躍。

  灰髮男子抖動的影子如斯靜止。

  克羅帝亞倚在牢欄上,望著牢內陰暗一角,無聲笑起來。

  克林爾頓停了半晌,側了個頭,血瞳無波無瀾掃過來,長老的笑意越發深了,道:「即是你在三百年前去人間前對她身上下了數十道守護和隱匿的結界,我們還是發現她了,真遺憾。」

  「長老閣下這是在威脅我……?」克林爾頓咧開嘴,細縫裡白森森的牙,「抱歉,閣下若是不提,我倒忘了有這個人了。」

  「哦呀,那無論將她怎樣都無所謂了?」這皇子身上被血帝親手下了純血密咒,他再自由穿梭於人類與血族領地之間是不大可能的了,難道是派手下去保護她?開玩笑,每個簇擁克林爾頓的血族部下也巴不得她死,「殿下知道為何坐上王位的是如今血帝麼,因為殿下用情太深,不似一純血種作為——三百年前為一人類少女屠殺全城,這可是血族以來最根本的恥辱。」殺氣隱隱溢過來,克羅帝亞笑著收口,「話不多言,殿下。」又行了一禮,斯文和氣的樣子,「血帝陛下令召見您,殿下梳洗片刻便去吧。」

  帝都商業街。

  「夜鶯」服裝店後面連接的花園住宅。

  輕柔低婉的女性歌聲隨意哼出,那曲目裡本應有的哀傷因唱歌者閒適的心情和夏日的大好陽光削減得淺薄,若窗外蟬鳴抖動的透明羽翼。

  赫蓮將最後一道小菜擱在桌上然後轉了個圈回廚房洗鍋,棉布裙擺水波蕩漾似蹁躚的白蝶,赫倫就看著她那方裙角,夾了熱騰騰一口菜和著米飯吃了。

  「別洗了。」

  「嗯?」女人還在哼歌,輕輕柔柔腰肢隨著音節款款擺動,「我不洗誰洗?你這個貴族大人洗嗎?」

  「好。」

  赫蓮回頭嗔他一眼,赫倫沒接話,埋頭又吞了一口飯,「吃飯,涼了。」

  「這可是你說的,你洗,不許叫女傭來。」赫蓮笑著開干手走回來,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一直以來他都想給她雇個傭人,她堅決不許,什麼事都自己做。她覺得挺好的,自給自足,她這種先前落難的女人,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況且自己動手張羅生活的人生才有意義。

  菜是自己做的,有東式有西式,幾樣擺了一桌還算可口,就不知這位大名鼎鼎的騎士團長大人賞不賞臉了。兩人坐在一起慢慢吃,赫倫不喜說話,赫蓮也只得陪著他不說,心想著待會他走時給他切盤水果。

  「下午一定要走?」

  「嗯。」赫倫啪啦著飯。

  又是訓練新兵的事吧,天生就是操心的料子,「你該學學那公爵,什麼事兒一大撥交給屬下處理,自己逍遙快活的……嘛,這樣說也不對,他也辛苦。」畢竟忙的事情程度不一樣,「哎,要湯不,下火的。」

  「嗯。」

  她拿碗盛了,又給他添了飯,悠悠坐在對面。

  過了會,他難得主動開了口,「什麼時候去看的?」

  「嗯?」

  男人用目光指指她的唇,她恍然,這人說話跳步驟跳得越來越猖狂了,「你說歌劇呢,『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我去看了哦,上個月。」剛才無意間哼的就是裡面的主題歌,他竟然聽出來了。

  這麼大的男人了怎麼對事情這麼細心?還是說……對她細心?

  雖然是三年前就開始流行的歌劇,不過也是帝都大劇院的經典劇了,如今半個月出演一次,觀看的人還是不少。

  「嘛,怎麼說呢,這故事,還是算是命運的捉弄吧。」她眨眨眼,語氣放得輕鬆,男人沒應,過了會才說話,聲音一如既往的沉,「和誰去的?」

  「我一戶送的票,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姑娘呢,隔壁的瑪麗想看,我就和她一起去了。」說著笑笑,眸中揶揄,「你以為我是和男人一起去的?誰說女人看歌劇非得跟男人一起去?」

  他又沒說話了,埋頭扒飯。赫蓮笑著細細看他,這男人吃飯安安靜靜的,卻沒個貴族樣,可她怎麼就覺得這麼好看呢?

  恍了個神他就擱了碗,赫蓮低頭,幾盤份量不小的菜橫掃一空,一如既往。

  她記得幾年前她開始給他做飯時他就會把菜吃得乾乾淨淨,她又是驚詫又是微笑地望著他,他擦擦嘴,臉上還是沒表情,說了兩個字,「好洗。」

  菜全部吃完了才好洗。

  她笑的前仰後合。

  看看表,時間也不早,她去給他切水果,他卻先一步起來,收了碗筷去廚房,她愣了愣,廚房裡傳來水聲,他還真洗了。

  她走到廚房,男人的背是寬厚筆直的,有軍人的氣勢。

  「我是開玩笑的,」她走到旁邊,「你可是大團長,手要握劍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把碗一個個洗完,濕漉漉的手掌抓過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女子手指纖白細膩,但還是有了大大小小的薄繭,表情和眼神都是深的,「你不願請傭人,沒關係,以後我來洗。」

  她怔了怔。

  「我不是外人。」

  「你說什麼呀?」赫蓮笑道,「你可是大團長大貴族。」

  就算因父親的罪過降了家族的爵位,他還是貴族,「我就是個市井女人,還讓你高抬貴手不成?你以後要是娶了哪家的千金,這事兒傳出去了不是笑話?」

  男人面無表情盯著她。

  她覺得都快被他盯穿了,於是臉上笑意越發挑釁明艷,這男人,一定生氣了。

  赫倫的確是生氣了。

  結果就是她直接被他抱到廚房檯子上,亙在她雙腿間,男人強壯力氣又大,她無力抵抗,棉布裙子滋啦一聲從中間撕開,將她折磨得全身燥熱卻只用手指滿足她,在濕軟顫抖的私密裡肆意抽插屈伸,她被他逼得崩潰,環住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抖,雙頰緋紅面龐嬌艷,赫倫這次是真生氣了,他在房事方面向來不會為難她,她想要什麼給什麼,她真沒想到他還可以這麼狠……

  可她說的不是真的麼?

  最後她迅速到了極致,掛在他身上喘息,男人抱著她,安安穩穩的。

  「好啦……我錯了啦,你洗碗,以後都你洗,煩死你……以後我想看歌劇只和你看好不好……別生氣啦……你這莽夫,就會欺負我……」

  她沒有力氣,賭氣把話說完,臉挨在他胸膛上。

  彭咚,彭咚。

  他的心跳聲。

  他抱著她等她慢慢平息,一直沉默,茶色的眸子裡光線明滅不清。

  末了,他緩緩說,低下了頭,女人海藻般的黑色卷髮落在他臂彎間。

  「六年前你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彭咚,怦咚怦咚。

  那一瞬,她聽見他心跳聲,快了。

  下午帝都陽光如道旁大樹枝葉般茂盛,洋洋灑灑的金光,十分襯映帝都輝煌繁榮的景象。

  六年前的時候,還不曾是這般生氣勃勃的模樣。尚處於大陸領土統一的最後關鍵時刻,勝敗定在這一局,人心惶惶,皇室大臣繁忙晝夜不得安寧。

  現在想來,他就是那個時候遇見赫蓮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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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六年前,國土與鄰國接壤邊界是戰爭的易發地,當時有大量偷渡者企圖越過國境來求一席生存之地,其中也不乏他國的恐怖愛國分子攜帶炸彈自爆,那時是明令禁止偷渡越境行為的,一切必須走國家規定的章程。

  可是偷渡的人,還是有的。

  當時在軍營裡聽見抓獲了一大批偷渡者,嫌疑分子似乎藏匿其中,赫倫當時手上事剛剛辦完便去看看了,所有人被圍在一圈雷絲網的柵欄裡如同被圈禁的畜牧動物,難聞的味道摻合在一起,各色的人各色的臉,聚攏在一起躲閃士兵的目光。

  他在那裡發現了一個破舊麻布包裹全身的纖瘦身影,在擁擠的人群裡跌跌撞撞,應該是個女人,那時只是一晃而過沒多大在意,只不過後來嫌疑分子被揪出時,她出乎意料站了出來。

  嫌疑犯是他一眼就看出來的,是個年輕矮小的男人,神色和動作完全在自己的估算之內。士兵去架住他時他瘋了一般大叫企圖自爆,這讓當時的情況沉重了不少,火藥味四散,士兵手持長槍圍在四周不敢貿然靠近,赫倫掃了一眼,準備一手抽短劍將他了結時,那矮男人突然就兩眼一翻,啪嘰一下暈在地上了。

  士兵&群眾&赫倫:「……」

  那個麻布裹著身體的人站在自爆者身後,收了手,很明顯是她把他劈暈了。

  她拍拍身上的灰,聲音像珍珠落在玉盤上一樣,「好了,你們把他拖下去吧,我還不想被炸死。」說著抬頭,露出一張白皙沾著污泥的小臉,漆黑剪水的一雙眸,細鼻潤眉的,少許黑色劉海從斗篷下漏出來,是個東方女人。

  士兵輕輕吸氣,東方女子,自古以來神秘和古老的代言詞。

  「啊,別把他殺了,他還年輕,炸彈是可以取出來的,他就是被國家洗腦了才會自爆,你們也可以給他洗腦,他就是你們的一個士兵了,戰死了你們也不用慰問他的家屬也不用發慰問金,你看多好,人肉炸彈一般都是孤兒。」

  說完,攏攏身上斗篷,躥進人群裡了。可她剛才一方驚世駭俗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也看見了,引起了一大方人的注意,想低調都難了。

  赫倫不遠不近地看著,看著她融進人群。

  這就是,偷渡者?

  「剛才那個還是個美人兒呢……」

  聽見一旁下級軍官竊竊私語,他轉身離開。

  晚上如他所料的出事了。

  軍人戰士在外,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子,自然是要有生理需要的,身為最高首領的雅蘭大人便是攪亂軍心毀壞風氣的好榜樣,三五天硬是要附近小鎮的姑娘,還要挑好的,不過就他的能力三五成群的好姑娘花癡朝他投懷送抱,自然這種事赫倫也不好說什麼,他有時覺得這位公爵大人似乎永遠不會拒絕女人爬上他的床,也永遠不會對其中某一個女人動真心。

  部下那邊便比較麻煩,做皮肉生意的女子來慰安就算了,有時候還會從關押的女性犯人中拉人出來輪著享用,這種事不能掐得太緊,也不能任意妄為,曾經讓身為文官的恩澤苦惱了很久。

  夜裡燈火通明,外面一片喧鬧,有男人肆意曖昧的笑聲,赫倫平時都不甚在意的,今天不知道怎麼的就神使鬼差的出去了。

  關押偷渡者的牢前一片沸騰。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東方女人,身上的斗篷被拉扯掉了,裡面是一件髒兮兮的及腳踝衣裙,一頭海藻般的卷長髮爛漫的像夜裡盛開的花。她被一個個士兵壞笑著推來推去,幾乎要被團團圍住了,濕熱的男性汗味瀰散在空氣中,灼灼火光晃在她臉上,沒有過多的害怕和驚慌,只不過有些嫌惡地閃躲男人們的觸碰。

  這女人,到底經歷過什麼。

  士兵們開始調戲她,甚至已經划拳決定享用的先後。

  赫倫尚未做出什麼行為時,女人大老遠看到了他。

  「你終於來了啊,怎麼這麼慢?」

  她彷彿認識他已久地衝他笑起來,黑色的眼睛發著光亮,像星星。

  後來想起來,也許東方女人身上的確藏有什麼神秘力量了罷。

  否則他怎麼會一次又一次地失常,他還記得他把她帶回自己營帳時身旁的軍人們是何其震驚的表情,齊刷刷盯著他,比軍訓還整齊。

  最後竟然開始掐自己肉,揉揉自己眼睛,接著士兵一個個互掐。

  「天啊,這不是夢吧?」

  「赫倫大人原來不是斷臂啊……」

  「石頭一般的大人原來也有需求啊……」

  「這不是廢話麼,赫倫大人還是個男人。」

  「……」

  ……

  赫倫:「……」

  進帳了他還沒開口,只是轉了個身,女人又衝他笑,污泥顯得肌膚更加晶瑩白皙,「謝謝你呢尤利金大人。」

  「我不認識你。」他回答的冷漠。

  「我也才剛剛認識你。」女人理理衣裙,話說得坦白,「剛才我一這麼說那些小兵們都會覺得咱兩認識,就不會碰我了。」接著很自然拉了把椅子坐了,在克萊什帝國國王軍副首領的營帳裡。

  赫倫:「……」

  女人笑笑,「怎麼?」

  「……沒什麼。」

  這女人,有夠特立獨行。

  女人先看看他,然後問,「有盥洗室嗎?」

  「左邊。」

  天曉得他為什麼會回答她。

  「謝謝。」她進去了,走路時裙擺飛揚,就那麼幾步,他第一次注意到原來女人穿長裙能夠這麼嬌娥多姿,即便是條破舊舊的裙子。

  女人出來的時候他開始看文件看戰報,她便窈窕地走到桌前注視他,然後撲哧一聲笑了。

  「果然啊,名不虛傳吶赫倫大人。」

  男人沒看她。

  「你知道嗎,剛才我在牢裡聽你們這士兵說,你從不近女色?」

  男人繼續沒看她。

  「然後你的士兵們是相當關注你啊,他們覺得你到底是性冷感呢還是柳下惠呢還是GAY呢?」

  男人繼續繼續沒看她。

  「真看不出來呀,」女人靠在桌子上晃動著腳,「你這麼強壯的男人……怎麼看都不會覺得——不行呢?」

  匡啷。

  大桌上一半文件被掃到地上,女人眼前一晃,就被放倒在桌上了,她吃痛地仰著頭看赫倫,丹鳳眸子曖昧地瞇起來,幾縷髮絲捲過她有些蒼白卻嬌嫩的唇,挑釁又魅惑。

  男人俯□,落下深深濃黑的影,他冷漠的表情似乎也埋在這陰影中了。雙手用一種極其冰涼機械的姿態周到而熟稔地摸過她全身。

  沒有練武的痕跡,沒有魔法回路,沒有帶任何利器和毒,甚至連身份證明也沒有。

  她身上除了衣裳,什麼都沒有。

  「什麼啊,害我白期待一場,一般男人被說不行應該會發怒吧?然後為了證明會強迫我之類的。」女人瞇眸子,細細的像貓兒,肌膚上的污濁已經拭洗乾淨,沾著水珠,潮潮的像花瓣一般。赫倫掃到她五官,清秀卻嫵媚的一張臉,如下屬所言的確是個標誌的美人兒,卻不是絕色傾城。

  沒有必要絕色傾城。

  他抽身,女人便緩緩支起身體,「如果你想問我白天劈暈那男人的一招,我只能說,我未婚夫只教會我那一招。」說完點點頭,語氣沒有任何轉折地補充,「我有未婚夫的,只不過他不要我了。」

  赫倫抬眸,女人的表情平靜的如同一汪水。

  「啊,對了,今晚能睡你這嗎?睡你這外邊那些男人們以後就不敢碰我了,」說著笑起來,「你是他們厲害的上司嘛。」

  那時候赫倫覺得,這個女人一直在演一□角戲。他沒有說話,沒有任何動作,目光是冷的,氣勢是駭人的,她卻可以自說自話一個人平靜而自然地把戲演完。

  他最後沒有理她,也沒有叫下人把她攆走,可能是之前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他不是雅蘭,沒有應付過女人,他徑直進房間睡了,把女人一個人丟在營帳外間。

  多麼離譜的事情。

  夜深的時候他起來喝水,走到外間時在黑暗中察覺了另一個人的氣息,警戒了半秒才勉強憶起,似乎有個女人在這裡。

  她蜷在他工作的大桌下面,一小團,明明這麼大的辦公地,她卻選在這樣一個狹窄的地方,將自己縮進去,躲在外人看不到的黑暗世界裡。赫倫聽見了均勻緩和的呼吸,屬於一個女子的淺眠。

  第二天醒來時她不在,昨晚披在她身上的毯子疊好了擱在床頭,她從整個軍營裡消失了。

  赫倫沒有多於找她,繼續自己的工作。只不過偶爾會出神,今後在哪遇見黑頭髮的女子時總會下意識多看一會兒,真的只是一會兒而已,確認面容後,迅速收回目光。

  也僅此而已了。

  再見到她時是某個重大戰役成功後回帝都面見國王,沙場荒蕪血腥,屍骸頭顱,號角鐵馬崢嶸,蒼白天空見證一次次殺戮,帝都裡的人知的只是他們的成功和榮耀。他們披了一身血回來。甚至是輕佻漫笑如雅蘭,從戰場回來時眸裡凌厲沉著的殺意也尚未完整收斂,挽回那抹滴水不漏的笑容也花了少許時間。

  歡宴後同僚硬拉著他去喝酒,喝完酒鬧著去後街窯子找女人,帝都人向來稱那種奢靡混亂放蕩男女聚集的地方稱為後街。他沒去,也沒叫馬車,逕直步行回家宅。

  然後在某個巷子裡傳來了她的聲音,他聽出來了,幾乎在一瞬間。

  漆黑髒亂的巷子裡幾個男人一個女人,女人一隻肩膀上的袖子被撕裂,白潤的肌膚露了大片,結局自然是英雄救美,俗爛到赫倫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人格。

  什麼時候自己變成這樣了,明明是向來莫不管事的。

  他把她帶出後街,女人的手一直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最後她鬆開,繞到他面前,仰起頭,還是那張臉,笑意盈盈的,眸子裡藏了整個滄海桑田。

  「謝謝你,你又救了我。」

  「……」

  「你回帝都了嘛,國王陛下召你回來的?」

  「……」

  「聽說你們又打勝仗了呢。」

  「……」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們都是好狠的人。」

  「……」

  她跟在他後面,一直一直,末了她突然說,「你借我錢吧。」

  又是這樣莫名其妙,赫倫忍無可忍,回頭盯著她,字句像從冰塊裡擠出來的,一個個冷颼颼,「你怎麼在帝都?」

  「嘛,我為什麼不能在帝都?」女人眨眨眼,又回到話題上,「你借我錢吧,我可以還的,你那麼有錢。」

  還?他上下掃了一眼女人,看不出她能有什麼能力。

  「我真的可以還的哦,當然,身體也行。」她無所謂聳聳肩。

  這樣不知廉恥的話她這麼輕鬆說出來,赫倫有點不想再見到她,轉身就走。

  「哎,別走啊,我叫赫蓮,赫蓮。」女人一把拉住他,「赫是姓氏,蓮是名字,蓮花的蓮。」

  一個後街裡不知輕重的女人扯上一介上流貴族男子的衣服,這種事情身在帝都的赫倫怎麼也想不出來,何其失禮越界的一件事,要是可以甚至能夠對那個低賤的貧民判刑,可他就說不出話來,女人眼睛很亮,藏了很深的疲倦,他一直看的清人心的世界,他分明看見她的滄桑疲憊,可她還在笑,毫無道理地笑,就像他一直看不透的雅蘭大人一樣。

  女人還在繼續說,「你看,你叫赫倫·尤利金,我叫赫蓮,其實你的名字在我們那裡,咱們是一個姓氏,一個姓氏就是上祖輩家裡有血脈的。」她竟然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在她家鄉的拼寫,勾折的筆鋒,細嫩柔軟的指尖,一下一下,劃在他心坎上,「你看,赫——倫——這樣寫的,我是赫——蓮——」

  那夜風很輕,夜很深,月亮很亮。

  「瘋子。」

  末了,他冷笑一聲,這女人無理取鬧莫名其妙,從懷裡抽了一張空頭支票簽字扔給她,他向來不怎麼花錢,支票在他衣兜裡折著他都快忘記了。

  「拿錢回你的家鄉,帝都不適合你。」

  他離開的時候,感覺到她一直注視他,注視他越來越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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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他離開的時候,感覺到她一直注視他,注視他越來越遠。

  那女人非常好意思地從他名頭下的賬戶裡取走了一大筆錢。

  然後,他在帝都的商業街裡,看見了她。

  名為「夜鶯」新開張的服裝店前,她靠在門沿上衝他勾魂奪魄的笑,身上的長裙將她身體的曲線托得玲瓏,頭髮盤起,臉上有細細精緻的妝。顧店裡人很多,大多是少女,歡聲雀語的鶯鶯響成一片,她就衝他笑。

  很明顯,她沒有回家鄉,她拿他的錢在最繁華的商業街裡開了一家服裝店,就以後數年來看,是家非常吃得開的服裝店。

  莫名的,開始出現在他的生活裡,最後是潛移默化之後最刻骨的嵌入。

  「我說了會還你錢的嘛,現在我努力工作來還錢。」她笑,聲音靜靜的,柔柔的,眼神飄過來,骨子裡透出的嫵媚,「吶,赫倫。」

  她靠了過來,女人身體的馨香,女人身體的柔軟,女人身體的誘惑。最私密的悄悄話,世上最烈的毒酒,香醇甘甜,回味無窮。

  「你說,我當你情婦好不好?地下情婦。」

  「你總會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結婚,這沒有關係,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不要的你的錢,不要你的名分,我當你的情婦。」說著在他複雜的目光下無所謂聳聳肩,「貴族男人,養一兩個情婦很正常,時間久了等我人老珠黃了你玩膩了不要我了也成,你看,這麼好的一樁事兒,我不求你什麼,不要你什麼,也不纏著你,何樂而不為?」

  赫倫依舊面無表情,堅毅的五官斧劈一般,過了很久,他說:「為什麼?」

  「因為我啊,太寂寞了。」赫蓮淡淡笑開,「而赫倫你,是個好男人。」

  從那時起,他一直覺得她就是個光彩夢幻的水泡,隨時在他眼前破裂消失。

  「赫倫,這句話一直算數,我只是你的情婦,最盡職盡責的地下情婦。」

  因遠離戰亂和災難,洛林斯頓這座南方小城市格外寧靜而安詳,階級觀念也不似帝都那般嚴苛,金光耀眼地潑灑在依地勢環繞而建的白色高低建築群中,朱紅尖頂瓦與墨綠卻發亮的郁蔥樹林形成鮮明對比。

  「啊,老闆,請給我這個。」

  年過六旬的雜貨店老闆抬頭,原本瞇起的老花眼一下子瞪得老大,手中報紙翻了一半隨著動作的僵硬而凝滯於空中。

  「老闆?」

  櫃檯前少女疑惑歪歪頭,陽光下一頭柔順銀髮熠出璀璨星光,雜貨鋪小小的門口探出一串兒小腦袋,一個接一個小男孩小女孩,全部齊刷刷朝少女直看,癡癡出神。

  「啊,好的好的,是這種料醬是嗎?」老闆趕緊回過神來放下報紙去拿,時不時偷偷瞄她一眼。

  哎呀呀,剛才差一點以為是天使下凡呀……這麼美貌的姑娘,不知識哪家好福氣的小姐。

  「真是稀有呢,這種料醬很少有人來買,一般來的都是這兒住著的東方人。」

  「呵呵,是嗎?麻煩您了老闆。」

  「不用,不用,」老闆受寵若驚,連忙把醬料包好,「姑娘慢走哈。」

  「嗯,老闆再見。」少女接著露出一個笑容,老闆瞬間彷彿看到了一支池中嬌美百合抽蕊瓣瓣綻放的全過程,不由得癡了,晃過神來時少女已離開,飛揚的裙角消失在門外。

  「看什麼看,淨知道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還把不把老娘放在眼裡了?!」

  身後老太太從裡間走出來,一聲令喝,老頭子趕緊捋了一把鬍子,裝模作樣繼續看報紙。

  雜貨舖位於洛靈斯頓比較偏僻的外圍,房屋稀稀拉拉,行人寥寥,菲特從雜貨鋪裡走出來沒幾步不由得停下腳步,拿手遮住了臉上的陽光。

  身後的一連串小腳步立即停止了,她轉頭一望,幾個小孩子連忙躲在一旁,還一個個露出半張臉眼巴巴地瞧著她。

  「……」什麼狀況。

  回過頭時又被這上午夏季炫目的光線刺了一下,眼前一陣花,手上提著的重物卻不知何時被消失了,絲絲涼意的陰影落下蓋了她全身。

  「……哎?」

  她抬頭,年輕男子立於她身邊,蒼白修長的手執著一把太陽洋傘打在她頭頂,露出了手背上漂亮的骨架,另一隻手提著她剛從雜貨店裡買來的東西。

  「菲特。」他對她挽起一個如水的微笑,溫暖而英俊。

  菲特心跳一時沒緩過來,怔怔的,「雅、雅蘭?」頓頓,又問:「你不是在工作嗎?」又看看他身後,沒有隨從,也沒有恩澤跟著,就他一個人,來到了山下的小鎮?

  早晨起來時他都還在房忙,連吃早餐都沒出來,她也不好打擾,自己出去買東西了。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出現了?

  「雅蘭,你的傷……東西我自己提就好。」

  「無礙。」

  她聽了低下腦袋,這男人絕對在敷衍。

  「你想買什麼,可以要傭人帶,不必一人下來。」雅蘭很自然地她和並肩走在路上,「以後出門記得帶傘。」

  「哦……」她撓撓頭,「我自己想看看這個城市……」畢竟對她而言,是新奇的,「而且……」

  「而且?」

  她偷偷瞟一眼雅蘭手上的袋子,裡面裝的是東方醬汁和一些佐料,搖搖頭,「沒什麼。」

  他望了一眼四周,「累了麼?」

  「嗯?」

  他拉她進了附近一家飲品店,玲瓏剔透的裝潢,散發著一種甜膩的味道,很有帝都的風格。

  「我想喝……可可。」

  「好。」他叫店主來了一杯,店主是個女人,看到雅蘭時愣了半晌,臉紅了紅,才默默退去了。菲特看看雅蘭,簡單襯衣長褲,不是華麗精緻的衣著,卻是乾淨大氣,坐在那兒眼神和下巴微微輕揚,氣質一覽無遺。

  可可是冰的,她喝得很舒服,一口氣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

  他又點了核桃奶油西餅,「緩緩,胃別著涼了。」

  「嗯。」她吃了幾塊,又開始喝可可,太陽大路又長,她的確是渴了。

  可可也好,餅乾也好,的確敵不上在帝都雅蘭宅邸、在皇宮裡吃得美味,相比甚至可以說是粗糙,但在這家南方城市的小小店裡,和他在一起,莫名覺得一切都可口起來。

  兩個人這樣安安靜靜坐在一起,多麼神奇,明明是之前最不敢想像的事情。

  兩天前的早上,他抱著她,說了世上最動人的情話,至少她覺得是這樣的,聲音和字句,進入她的耳,她的心,將她軟軟熱熱地蒸騰成一個個夢幻爛漫的小泡泡,咕咚咕咚冒出來,眼前白成一片,他喜歡她,他原來是喜歡她的,何等美好的一件事情,她覺得自己要快樂到飛起來了,而那個時候她只是哭,哭得一塌糊塗,蹭得雅蘭名貴的襯衣上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壞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偷偷抬眼望著雅蘭,正撞進他的目光,他一直在看著她,她不好意思了起來,雖然關係是明明白白地確立了,她還是有些不習慣,念起一塊餅乾,「吶,雅蘭也吃一塊吧。」說著就伸到他面前,發現對方目光有些微微閃爍她才反應了過來。

  這、這個動作也太親暱了,她臉又紅了,剛想收回手,雅蘭已經一口咬下餅乾,離開時舌尖還壞壞地舔了一下她的指尖。

  酥麻從指間竄了過來,菲特瞪了他一眼,雅蘭的笑意越深。

  「那個,打擾一下……」

  試探而小心翼翼的女聲打斷了她的回憶,店主站在雅蘭旁邊雙手拿著筆記本,怯怯又莫名激動地問道:「請問……您是『風隼』將軍大人嗎……?」

  哎?菲特愣了愣。這是什麼狀況?

  雅蘭抬頭望向店主,店主馬上眼睛直了臉頰紅了,他卻清清淡淡笑起來,「抱歉,我不是將軍。」

  他的確已經不是將軍。

  「啊,果然啊……那麼有名的加裡弗雷德公爵大人怎麼會來這種偏僻的小地方呢……」店主的頭馬上失落低下去,「明明還想要簽名的說……」又馬上抬起頭來,眼睛晶晶亮的,「話說,二位是來度假的?」

  「是,準備在此住一段時間。」

  「那請以後務必再次光臨!」店主有點興奮地鞠了一個躬,將筆記本攤開,裡面夾著一張照片,從報紙上剪下來的,轉頭對菲特道:「你先生長得真好看,你看,真像報紙上和傳說裡那位大將軍呢!」

  菲特臉上熱了,「呃,他不是我的……」

  雅蘭很認真的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煞有介事道:「嗯,是挺像。」

  菲特:「……」

  店員一走她就悄悄說:「原來你還是大名人啊。」

  雅蘭笑了一下望向窗外,算是應答。

  出門的時候她問雅蘭,「餅乾,還可以再要嗎?」

  雅蘭沒回答她,心下明白她要幹什麼,招手讓店主又包了幾份。

  一出門,果然,那群跟著她的小孩還在,躲躲藏藏,只留一雙雙骨碌碌的眼睛,她叫那群小孩過來,蹲下來把餅乾全部分給他們,陽光映得地面金燦燦發亮,她的笑容彷彿也發亮了。

  雅蘭站在她身旁,沉默地替她打傘,眼角溫柔。

  回去的時候叫了馬車,菲特還想著店裡那事,說:「這麼有名的大名人啊。」

  他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喜歡你的女孩子好多啊。」

  他斜了她一眼,馬車上山路上顛簸,兩個人身體都搖搖晃晃的,菲特安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雅蘭果然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是麼。」他慢慢接口,沉默不說話,菲特心裡輕輕一緊,這大概是他不願觸及的話題,也不要多問了,小時候母后教過,話問多了回招人厭的。

  想到這裡還是有些失落,自己果然瞭解他太少。又過了十幾分鐘,菲特有些睏意時,他卻輕悠悠開口。

  「殺戮,血腥,殘忍,以正義的名義來掩蓋殘暴的惡行,踏著人類和血族的白骨頭顱拾級而上的,所謂的榮譽,菲特覺得很了不起麼。」

  他話說的平淡,流水冰涼。

  菲特望著窗外的景色好久,才轉過身,眼睛蓮花一般水潤,「是的,很了不起。」她心底有點疼,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雅蘭而心疼,可又有點高興,雅蘭還是把話說給她聽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兩人更近了一些呢,「在歷史上總需要一個人來扮演這種角色,需要承擔美譽和罵名,人類也好血族也好,生命是很重的,一條一條需要背負,這麼悲傷的事情,雅蘭一個人承擔了那些逝去了生命,而且承擔的很好,攬掉了所有責任,所以很了不起,雅蘭不是『風隼』的話,總會有人是『風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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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雅蘭不是『風隼』的話,總會有人是『風隼』。」

  說完了才覺得有點大義凜然裝腔作勢,趕緊道歉,「對、對不起。」

  雅蘭靜靜注視她半晌,唇邊漾出一抹微笑,「菲特,誰教你的這些大道理?」

  「呃……」

  她有些結巴,不知道怎麼說,剛才那一席話,也是太酸了點,她語無倫次也沒有說清楚,「嗚,就當我沒說……」

  雅蘭看她糾結的小樣,笑意更深。

  「說、說起來!」她想到了什麼,趕緊轉移這個她不擅長的話題,「你剛才幹嘛打斷我的話?」

  「嗯?」他支起下巴。

  「就、就是剛才店主說你是我的……我的那個什麼的時候!我都已經說不是了你還打斷!」

  男人眨眨眼睛,墨綠碧玉一般的眸子顯出無辜,「哪個什麼?」

  「就是……那個那個什麼!」她臉在他戲謔而玩味的目光下有些燒。

  「哪個哪個什麼?」雅蘭繼續裝無辜。

  她被嗆到了,那種稱呼她真的就不好意思說出來,男人的眸底漸漸深諳,她索性轉過頭不理他,心不在焉望著山間變幻的景色。

  身後的溫度卻慢慢靠了過來,暖燙人心。

  菲特覺得自己脖子都緊張到僵了,心想著要不然一拳揮過去算了,等等,他還有傷,他那麼重的傷總不會對她動手動腳的吧,嗯嗯,而且這是在馬車上,嗯嗯,而且外面還有人,嗯嗯,他們這兩天都是分房睡的,嗯嗯……

  呼——

  雅蘭大人的確對她什麼都沒幹,朝她耳後低低呼出一口輕柔曖昧的熱氣,技巧拿捏完美,足以讓任何女人酥掉大半身子。

  菲特「呀」地叫了一聲,嬌嬌嫩嫩的,雞皮疙瘩全起來,捂著後頸回頭瞪他,身子發顫。

  雅蘭傾身笑瞇瞇地看著她,距離極近,朝她唇上咬了一口然後舔上她瑩白的幾近透明的耳垂,軟軟地含,細細地吸。少女嚶了一下就軟在他懷裡了,由著他膩膩地折騰。

  快到別墅時她已經受不了了,嬌紅著一張臉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每次她想揮拳推開他他就地笑著說一個字,「傷。」說完她就僵,雅蘭身上有傷,她哪捨得怎樣,她一僵雅蘭就順理成章地把她摟在胸前親,如同品嚐一道皇家頂級的精美甜品,唇舌纏綿悠久甘甜。

  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二人。

  末了她喘息,面頰通紅,他在她耳邊聲音低低,「我怎的不是你的那個什麼了,」然後尾音壞心地拉長,魅惑無比,手指也隔著衣料緩緩撫過她纖細的腰,引起一連波兒顫抖,「那夜菲特可是叫得我骨頭都酥了呢。」

  她咬唇嗔他一眼便垂下,緋紅燒到脖子下,怎麼看都是女人家的羞怯嬌媚。

  三年前的那個夜晚……那種火熱而霸道的佔有……他那樣□的對她……

  「菲特。」

  「……不要理我。」她害羞了,埋在他懷裡裝鴕鳥。

  「菲特。」

  「……」>_<

  「菲特。」

  「……」沒聽見沒聽見。

  馬車搖搖晃晃的,細細碎碎地聲音,車轍滾過樹葉郁蔥陽光斑駁的痕跡。

  「菲特,」雅蘭慢慢抱緊她,聲音低低的,悠悠的,「剛才你說的話,我聽了很開心。」

  銀劍因嗜血過多而越見凜冽光芒,曾經的戰場是蒼白荒蕪的畫卷展開在他記憶裡。

  少女窩在他懷裡,他的語調寂寂零落,若秋風的雨聲,離他更近了一點呢,她默默地想,閉上了眼。

  晚上醫生又來了,看著雅蘭拆了繃帶然後診斷上藥,恩澤在一旁緊張的要命。

  「嗯,恢復的不錯嘛,不愧是戰場上下來的軍人,不過這癒合速度……都抵得上半個血族了。」說著開了幾副藥,「不過不能折騰自己的身子,這幾個窟窿眼兒估計是要留疤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恩澤更急緊張地看了雅蘭一眼,沒讀出什麼。

  送醫生走的時候恩澤撞見了菲特,她臉上有些白,愣了愣,才對醫生行禮問了個好,醫生點點頭便走了。恩澤回來坐在雅蘭對面把工作的內容跟他說了一遍,又講了幾個問題,雅蘭靜靜地聽,背上傷口只敷了淺淺一層藥透氣,末了恩澤將文件夾一合,「就這麼多了,教團那邊反應中立,他們還是因為雅蘭大人的原因作了讓步了,然後是銀行基金貸券,投資方要求分享四點三個百分點,不能再低了。」

  「一個。」

  恩澤被嗆了一下,「一個點?只給他們一個點?」

  「下一個。」

  「……」恩澤歎口氣,他這樣也忒狠了,又報了幾個新聞摘要,近期的工作算是完了,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應該可以休息一陣了。

  「話說回來,雅蘭大人今天不顧傷下了山吧?」明明醫生囑咐不要到處亂走的,「還有啊……」

  雅蘭抬起眸。

  「這種敏感時期,菲特小姐就算要下山,也應該遮掩一下比較好,她那頭銀髮太容易辨認了……」戴條頭巾也是好的。

  「不用。」

  「雅蘭大人……」

  「別讓她不安,」

  「大人這是不想讓她肩負太多嗎?」跟了雅蘭那麼多年,恩澤還是懂的,「可是雅蘭大人這樣會很辛苦的。」

  雅蘭衝他露出一個慣有微笑,隨意而溫雅。

  那樣一個女孩子,保持自我已經很不容易了了,雅蘭大人希望的,大概是她永遠純粹的自由真心吧。

  恩澤想著就歎口氣。

  晚上雅蘭剛洗漱完,門就叩響了。

  是菲特。

  她先站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啪啦啪啦地走了過來,一手把他推坐到床沿,床上下晃了晃,她就欺身上來了,輕輕地,卻毋庸質疑。

  「怎的,想與我同房?」雅蘭低頭笑。

  她沒說話,也沒臉紅,小臉死白的,二話不說就解他襯衣扣子,柔嫩的指尖蹭過他的皮膚,他感覺上來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幹什麼?」

  她抬頭看他,眼睛紅紅的,他手就鬆了,她埋頭繼續解他扣子,扣子落下後是他精壯的胸膛,暈黃的落地燈下泛著淡淡光芒,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的上體,肩寬腰窄的,繃帶斜著纏了幾圈又圍著他的腹部纏了幾圈,這麼一看很有男人味,她一把拉開他的襯衣,去看他的背,有些小的結痂傷口沒纏繃帶,指尖輕輕觸向那些猙獰而扭曲的可怖傷疤,又在前一刻顫顫地停住。

  她的眼淚也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我今天在門縫裡看到了醫生給你換藥……我都看見了……」

  她聲音很小,他聽得清。

  那樣的傷口,她當時看了幾乎尖叫。

  他從不給她看傷,換藥換繃帶都是她不在的時候,她提了他也一笑帶過,可她還是記著的,菲特坐在雅蘭身後,手足無措,沒聲音地掉眼淚,「對不起……雅蘭,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雅蘭聲音很淡,「別哭,眼淚浸進紗布會感染。」

  她抽了一下,馬上不哭了,擦眼淚,擦完了一看他的傷眼淚又下來了,閉上眼臉輕輕貼上他的後背,來回摩挲著,溫柔飽含情感的觸覺讓他身體輕微震了一下,他側過身望著她的淚水,瑩瑩閃閃的像琉璃珠子,不由得輕輕歎息,「你怎的這麼愛哭。」

  她心疼,她難過,她澀的是眼眶,卻不知他澀的是心裡。她什麼時候才會明白,他受不起她哭。

  他無奈張開手臂,她挪騰著小身子蜷進他懷裡,懷抱讓人安心。

  「雅蘭,你還喜歡我嗎?」

  「什麼話。」他眉頭挑了一下,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只會哭,還會讓你受傷。」

  「菲特好好的,我便不會受傷。」他應了一句,抱著她望著窗外滿天星星的夜色,鄉下莊園就是好,寧靜致遠,「所以,要好好保護自己,菲特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聽懂了麼?」

  少女點點頭,埋在他懷裡更深。

  又想到了什麼,才緩緩繼續,「以後別一個人下山了,想去哪裡,我可以陪你,不用顧慮我的工作。」他摸摸她銀色的小腦袋說,「菲特可以任性的。」

  她真的不知道當一個人明目張膽對另一個人好時,可以這麼溫柔內斂,她想,這還是雅蘭嗎,那個帝都裡風流輕佻,帶著個假笑面具,戲謔又可惡的雅蘭嗎,還是說……他其實一直是這樣的人,她沒有發覺?

  「雅蘭……」她咬唇緩了半天才說:「以後我替你擦身子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她準時來報道。

  雅蘭身在貴族自然愛乾淨,早晚沐浴是少不了的,身為軍人沒有讓別人服侍的習慣,受傷了自己擦洗身子來潔淨。菲特想為他做些什麼,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反正他的身體她也見過了……大概。

  浴池不似帝都加裡弗雷德的豪宅那個宛如一片小湖這大的驚人的溫泉浴池,卻已經暗地裡透露了雅蘭也很奢侈這件事情,純金鉤花鍍邊,紅雲大理石鋪面,三十多個普通浴缸排列起來的大小,鏤空七煌寶燈香薰爐,香氣裊裊。

  菲特抱著衣物一進來就後悔了,浴池,白霧,暖氣,熏香,還有一個……幾乎赤身的,男人。

  看了一眼就差點噴鼻血,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風情萬種。

  水只到他腰部,男人背對著她,繃帶纏繞著寬闊挺拔的背,水汽蒸騰在他背上浸出一層薄薄水色,他回眸衝她笑了笑,「菲特。」

  她差點就暈過去了,把衣服放到一邊赤著雙腳走過去,浴池裡打了水,抹了浴鹽給他細細地擦,她臉紅不敢看水下,後來才發現他□還圍著層浴巾,肩膀鬆弛下來。浴鹽擦好了就用濕毛巾輕輕揩,她一直埋著頭,不敢看下面也不敢看上面。

  「傷口……疼嗎?」

  「沒。」堂堂公主殿下為他服務,他敢疼嗎?

  「嗯……」

  他低低笑了一聲,「未想到你會幹這個。」

  「哎,以前在血族時,女傭就這麼服侍我的,我看多了就……」其實也差遠了,水汽越來越熱,她的臉頰暈出了淺淺的紅,似水中燙開朦朧的花,雅蘭注視她,她的模樣羞澀而專注。

  「菲特……」他輕輕喚了一聲。

  他喚她的時候,Fate,淡淡的,短促卻有力,尾音很淺,卻給人一種深邃萬言的錯覺,他這麼軟軟的一喚,她心就慌了,接下來他一隻濕漉漉的大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男人的氣息和味道透過來,她心更慌了,把最後一點趕緊洗完就一股腦端著盆子,站起來,冒冒失失,腳下一滑就噗通栽進水中,掙扎著嗆了一口水就被撈他起來了。

  從血族回來後除了因為莉露之死崩潰的那兩天他是抱著她睡,其它一直都是分房,她睡在他隔壁,他忙得晚,夜裡兩個人也沒什麼交集,男女□,直到雅蘭吻她時她才回憶了起來。那是她三年間最後於他的記憶,也是僅僅一次的親密,她怎麼可能記得不清晰。

  可是,也是三年前了。

  水裡過一遭,身上濕透,夏季穿的薄棉裙半透明地貼在身上,山巒般妖嬈的曲線男人是看得一清二楚,胸衣的顏色也欲蓋彌彰的出來了,她的髮梢水珠滾落,肌膚愈加晶瑩透白,兩頰卻是極好的胭脂粉紅,睫毛濕嗒嗒惹人憐愛,精緻的五官在水汽裡越發柔美誘人。

  雅蘭盯著她,直勾勾的像個地道的色狼。

  菲特心跳又緊張,他一手握著她的一隻手腕,另一隻手挽著她的腰,兩個人浸在熱氣騰騰的水中,白霧朦朧,她的呼吸急促得像一隻受了驚的白兔,眼神真不知擱哪兒好,他、他接下來會幹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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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他、他接下來會幹什麼……?

  不、不行啊,他的傷……

  這樣的場景她再不經人事也懂得曖昧,溫度直線上升,結果發展為限制級應該是看們期待的事。她正慌亂瞎想著,男人低頭,唇軟軟熨上她的眼瞼,她心跳了一下。

  要、要開始了嗎?

  嗚嗚,她好像,還沒有準備好……

  雅蘭吻吻她的眼睛,然後把她抱出水中像放個洋娃娃似的放到邊緣坐好,她這般視線幾乎與他平行了,他握著她小腳看看有沒有崴傷,然後抽了疊好的白毛巾將她包起來,自己出水了。

  「……哎?」

  她有些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在一邊穿好了白浴袍,繫了帶子,「順帶洗一洗,下午出門。」說著對她笑笑,離開浴房,她正一個人愣著,女傭進來了,對她行禮,「小姐,雅蘭大人令我服侍您洗澡。」

  ……哎哎?!就、就這麼,沒了?

  她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她她她剛才到底在想什麼?!還、還那麼期待的表情!

  雅蘭剛才笑得那麼……意味深長,他肯定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她恨不得一頭淹死在水裡算了,女傭立在一旁,疑惑地歪歪頭。

  下午出門原來是有原因的。

  昨天在洛靈斯頓小城裡因為少女容貌一鳴驚人,有很多小孩子在說,多多少少傳了開來,加上最後是雅蘭接她回來,市長那邊一下就明白了加裡弗雷德家家主來此的山間莊園裡度假這一事實,把請帖發了過來,還有什麼來了這兒也不說一聲讓他這個市長當得十分慚愧什麼的套話,務必光臨寒舍共進晚餐好讓他盡地主之誼。

  加裡弗雷德向來在套人際關係中低調,這種活動恩澤一直都是推掉的,可這次的有點為難,雅蘭看了一眼請帖,也就應了,時間定於數天後。

  菲特看看雅蘭,回頭問恩澤,「雅蘭認識市長嗎?」

  「半個認識吧,主要是跟他的大兒子比較熟悉……」豈止是比較熟悉,恩澤心裡有些沉,夏日裡悶著慌,過去的往事傾瀉在眼前,「該來的總是得來的。」

  「?」

  下午四點過後,太陽光線弱了便一起去城裡,城鎮一如既往安寧而喧鬧。

  菲特頭髮紮成盤花馬尾,精神秀氣地垂到腰際,穿著一條淺粉鏤空花邊的純色洋裝,薄薄的布料,蓬蓬的裙擺,腰間有亮色綢帶束著打了個蝴蝶結,看上去真的就是個嬌嬌嫩嫩的小姑娘。身邊替她打傘的年輕男子倒只是穿著單衣如同一抹薄薄淺蒼灰色,靜謐清俊的,從頭到腳乾乾淨淨,若不是氣質斐然,倒有些少年的味道了。

  走過時旁邊的人時不時看上幾眼,菲特有些不好意思,把傘從雅蘭手裡拿過,打低了些。

  在這裡估摸是要住上一段時間,帝都那邊風雲變化尚未平息,雅蘭也不算徹底擺平教團,這兒反倒安靜悠閒,他的莊園除了自己的母親沒住過其它年輕小姐,物什下人置備周到,他發現她似乎喜歡自己買東西,便帶她出來,人間血族迥異,走走也是好的,何況她會快樂。

  菲特有些興奮,淨看些吃的,冰激凌棉花糖,一些民間小女孩的愛好,一家店裡賣烤雞翅,香氣誘人,她坐在店裡連吃了好幾隻,手上嘴上全是汁,他見了便輕笑,拿紙巾替她擦,她紅了臉,「女孩子吃太多了……是不是會被討厭啊?」

  雅蘭微笑幫她擦乾淨,女孩子唇瓣紅紅軟軟的,他覺得比雞翅好吃多了。

  她臉更紅了,心裡卻泛出了甜。

  出門後橫穿了洛靈斯頓的中央噴泉廣場,白石的地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馬車車轍滾滾碾過。因為城鎮在大陸上規模算小的了,人口不多,也沒有怎麼規劃過道路,大路段地區經常出現人流和馬車穿插的狀況,因是個慢節奏城市馬車行得不急不緩,也沒有多大在意了。

  走到廣場街口時菲特突然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雅蘭,朝對面的一座屋宇小跑過去,雅蘭遠遠地望著,屋簷陰影下站著個瘦小的老婆婆,望著來回的馬車左右張望著,幾次想邁動腳步還是停下了。

  只見菲特到她身邊,簡單說了幾句,少女臉上便展開了笑容,挽過了老人的細瘦的手臂攙扶著一點一點過了廣場。

  回到雅蘭身邊時她還隔著噴泉向老人打招呼,察覺到男子落下來的目光,不好意思起來,「哎,走啦。」

  之後去了飲品店,點的一如既往是可可,她捧著杯慢慢地啜,逛的時候還回頭瞅瞅昨天那群小孩有沒有跟上來,有的話她想買雞翅給他們吃。

  「你當他們都是菲特麼?」這麼好吃。

  「什麼呀?我、我只是看他們總是眼巴巴望著我,我以為他們餓了……」

  雅蘭笑笑,「他們只是喜歡看漂亮姐姐而已。」

  他說的不甚在意,她卻紅了臉,他這是在說她漂亮麼?

  又坐了一會兒,菲特一手握著杯子,一手攤開,她低頭注視自己的掌心,然後莫名輕輕開口:「其實血族裡,很少能見到真正的血族的,比如長老啊大臣啊什麼的,因為壽命真的很長嘛,很多都熬不到那個時候就已經自我消亡了。」

  雅蘭聽著她說,凝視她低垂的睫毛,手指搭在乾淨的桌面上。

  「哎,其實來人間後才知道,原來人類是那樣蒼老的。」

  她一直記得三年前月夜裡的那個老人,有著溫柔深情的藍色眼睛,他用嘶啞而滄桑的殘破嗓音,再一次呼喚她的名字——隔了半個多世紀。

  人類那般脆弱易逝,掌心上停留著撫過老人手臂的粗糙感,枯樹枝一般的手臂,和詹姆的一樣。

  所有人類都一樣。

  「菲特。」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動了動,男人伸手握住她攤開的掌心,拉到自己唇前,他吻了吻她的手背和指尖,「哭什麼,我還在這裡。」

  菲特抬起眼睫,面前的男人有著年輕而英俊的面龐,這大抵是自己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吧,所以再也不要重蹈覆轍,坎坷無望後歲月短暫,相愛彌足珍貴。

  至少現在,你還在這裡,在我眼前。

  天色將晚,兩人準備回家時天空一陣炸響,沉悶悶倏地暗的徹底,過了幾秒,嘩嘩雨水砸了下來,劈頭蓋臉的猖狂。

  雅蘭拉她進一家服裝店避雨,南方城市夏季雨水豐沛,來也洶洶去也洶洶,躲躲就好了。

  等進了店後才發現……是一家內衣店。

  「……」

  店裡燈光不似其它店那樣明亮,除了老闆空無一人,內衣品種倒是很多,各種顏色和花樣一排排掛滿牆壁,很精緻的做工。還有女性睡衣和浴袍之類的,一般內衣專賣店裡賣的都價格不菲,純粹是小姐們偶爾穿穿看的,老闆見兩人進來了就擺上微笑,「您好,請問需要什麼?」

  菲特臉紅了,悄悄拉著他的袖子意思他離開,雅蘭低頭微笑,真真是無害,「喜歡什麼顏色?」

  她臉更紅了,這男人,怎麼這麼不害臊。

  接下來他更過分,走到一套少女內衣前,內衣罩杯是粉紅色蕾絲小波點中間還有個小蝴蝶結,菲特臉都要出血了,死死拉著他,「走了啦。」

  雅蘭抬頭對女老闆一笑,女老闆眼都被笑花了,「這裡碼數是全的麼。」

  「是的,每一款都是全的。」

  「每樣來一套。」他報了一個碼子,售貨的老闆聽了立刻睜大眼睛呢往她胸口瞟了瞟,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哈?」

  菲特崩了,頭頂冒煙。這這這。這是幹什麼?還有,她的碼子他為什麼知道?

  「自己掂量過,能不知道麼?」他又低頭曖昧地笑,她恨不得鑽到地縫裡算了,這種羞人的話他都說的出來!

  老闆不愧是老闆,腳下晃了一下就站直了,點頭金光閃閃地笑,她大概是看到了大把金幣在朝她招手,又飽含羨慕地望了一眼菲特,深情款款。

  外面雨還在一陣陣下,他打電話叫莊裡的人來取,望了一眼窗外回頭道,「你好好呆著,我先出去一趟,恩澤來了你就上車。」

  「……哎?」菲特愣愣,「雅蘭你出去幹什麼?」

  「沒事。」他淡淡笑了。

  找老闆借了傘出門,雨瓢潑的大,啪嗒啪嗒砸到傘面上,天空陰霾,街道無人。

  他打傘靜靜走了一段,雨泥濺濕褲管也沒在意,到了一片小廣場上,四下無人,水潭淤積,空寂中雨聲陣陣,天邊偶爾炸響的雷隆隆滾了過來。

  他閉上眼,幽綠的眸子再睜開時,一圈小孩已經無聲圍住他。

  一個個六七歲大小,身穿平民衣裳的小孩,雨點裡包圍住他,又個個於他拉了好一段距離,正是昨日跟在小菲身後的那群。

  雅蘭仍執著傘,五官深邃,靜謐的模樣。

  「『風隼』……」

  忽然之前,雨聲迅速遠去,蒼老的男聲從一男孩嘴裡輕輕吐出,若蒼天的洪鐘,男孩瞇起眼盯著雅蘭,似乎想看出什麼情緒的端倪,「與血族為敵,你想好了嗎?」

  「追兵麼……?是派來殺我的,還是殺她的?」

  「你不怕她現在有危險?」

  「抱歉,在下一直對自己的血脈很有信心。」

  孩童們沉默。

  帝王血脈以及東方女巫之子,他在內衣店門口不露痕跡地布下結界,強行穿入會引起大的動作和反噬,無論怎樣看直接對付手無寸鐵的男人比較好。自古以來,人類皇室血脈的能力大多以「守護」為主,攻擊的不多,他現在是沒有多大能力殺死他們的。

  孩童們目光漸漸冷峻。

  「克羅帝亞下的令麼……」雅蘭低歎一聲,這種沒水準的事情,血帝大大不會做的。他收了傘,「一起上,她還在等我。」

  孩童嗤笑一聲,「你以為你能護她多久?」

  雨水冰涼急促,若泛光的子彈,一縷縷黑煙騰起,殺氣四溢,魔法陣與劍光交織,雨幕中歸於無聲,他們稚嫩的臉上出現死灰一般的冰冷,湛湛寒涼中已經出手,置於死地的狠。

  六個孩子,雅蘭做掉他們還是花了點時間,恩澤現在應該到了。

  他擰斷其中一個小女孩的脖子時想。

  前些日也來了一批,潛藏中赫倫出手將他們幹掉了,這次的似乎不再小孩子家家,孩童模樣的血族似乎經受過異化訓練,死後還可以以扭曲的姿勢繼續攻擊。獠牙尖狠,劃過肌膚時傷口立即潰爛發紫,他利落將一個小孩踩在腳底,頭顱砸向地面形成地磚龜裂,腦袋就這麼深深凹地面,順便抽了腰間匕首□一個撲向他的小女孩的嘴巴,貫穿她的喉口。

  一瞬間血如注。

  小女孩還沒有死,舌頭伸長蛇一般順著匕首繞過來,舌尖長著一隻嬰兒的臉,張開嘴一哭,滿嘴倒刺,滴著毒液朝他電光石火地扎過來,嘶嚎如貓叫。

  雅蘭手一動,匕首順著刀鋒將其切掉了。

  整個就是那一眨眼的事,最後零零落落的屍體遍佈在廣場上,那根舌頭還在地上抽搐扭動,雅蘭一刀甩下去釘住,抬起了頭。

  天地雨濛濛,夜色帷落寂寥。

  他在濕氣裡聽得見自己喘息的聲音,背上的傷口似乎裂開,撿起了傘,也沒打,轉身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雨停了,屋簷滴滴噠噠落著水珠,空氣潮濕,微微的涼,菲特看見他時跳了起來,跑到他面前,上身換了一件衣服,□全濕透了,臉白了白,「雅蘭,你去哪裡了?怎麼都濕透了?」

  雅蘭靜靜注視她,目光很深,上上下下掃動著,貪婪一般,好像她下一秒會從眼前消失一般。

  「……雅蘭?」她侷促不安起來,他這是怎麼了?

  「沒事。」半晌他淺淺笑了,無力的味道,伸手抱住她,他手很涼,冰的她一顫,她隱隱聞到了血腥味……還有,其它氣息……

  「雅蘭……?」

  他的心跳很快,在她耳邊轟鳴。

  「菲特,我們回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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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去市長家的日子如期而至。

  菲特覺得這是來這裡以來雅蘭第一次帶她出去做,應該是比較重要的,打扮也注意了些,穿了一條高腰碎花的淺青色大擺裙,露肩一字領泡泡中袖,黑色花邊繁複,印花是一簇一簇薔薇很是好看,領口和袖口都繫著絲帶,下面穿了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典雅秀氣的款式。

  沒帶什麼首飾,雅蘭在她脖間別了一朵嫩粉的小花,真正的鮮花,將她整張臉襯得靈動了,芙蓉出水的鮮嫩。

  她在鏡子前轉了又轉,身後恩澤眼睛都挪不開了,雅蘭掃過去才悻悻收了目光。

  「雅蘭,那個,我好看嗎?」

  她有些羞澀,這種話在三年前是絕對問不出來的,可是為什麼就問出來呢?

  男人打好領帶,定定看她,「肩膀露多了,裙子短了。」

  「可、可是現在一般的女孩子都這樣穿啊。」

  他一眼橫過去,「菲特是一般的女孩子麼?」一塊破布在她身上都可以穿出模特般動人的效果。

  她哽住了,這男人,不就是誇一句嘛,這麼彆扭。

  他又說:「下次出門不准這麼穿。」

  她扁扁嘴,「那我什麼時候穿?」這男人真討厭。

  「床上。」

  她臉紅了。

  市長夫婦宅子在小城的繁華區盡頭,在這片建築群中算是大氣十足,有些年頭了,傭人侍女也多,他們一到立於兩邊齊齊鞠躬問候,氣場一下子就擺開了。

  菲特越來越發現雅蘭的領地裡傭人真是少,偌大個宅子沒幾個人,清清落落的,是喜歡安靜麼?這個宅子好幾倍的面積卻是一半的傭人,她還記得傭女說過雅蘭挑下人很苛刻的,又想起以前她還給他打過工,不禁一個哆嗦。

  市長是個年到五旬的中年人,幾乎也可以說是老人了,衣著乾淨得體,走起路來也是挺拔精神,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後面,雅蘭見了他就行了晚輩的禮,老人便微笑起來。

  「能再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加裡弗雷德公爵閣下。」

  「市長哪裡話,以前受您照顧頗多,一直未來拜訪是在下的失禮。」

  「啊,這位是?」見到菲特,老人微微一怔。

  「未婚妻。」

  菲特心裡一跳,臉上熱了,他、他剛才說,未婚妻……羞赧地朝老人一笑,乖巧行了個禮,「市長您好。」

  老人眼光裡流露出讚許的色彩,「真是個美麗的姑娘啊。」

  送禮送的是什麼菲特不知道,但看老人滿意、下人瞠目的模樣也是個不菲的東西了。

  參觀宅子是遇見了一個細瘦清秀的年輕人,穿著時下流行的貴族衣裳,這應該就是市長家的兒子了,看到雅蘭時愣了愣。

  「今夜請務必住下來,公爵大人!」

  年輕人顯得很興奮,「久仰大名,我一直很想見到您,您能來我實在太高興了!」

  雅蘭微笑,菲特暗想,雅蘭真的是什麼時候都吃得開的有名啊。

  「魯瓦,禮貌一點。」市長在一旁皺皺眉。

  「可是,真的是雅蘭大人啊,父親您真厲害,把這麼厲害的大人都請到家了!我好崇拜您啊父親!」

  雅蘭&菲特&市長「……」

  緊接著他又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她沒聽懂,反正就是他的一些事跡和仰慕的話,突然手一拍「啊,對了公爵大人,我哥哥以前老提起您……」

  「魯瓦!」

  「哦、哦……抱歉。」臉上尷尬一晃而過,魯瓦摸摸頭,望了一眼方才打斷他的父親,又望向雅蘭,「對不起,公爵大人。」

  「少爺客氣了。」雅蘭只是不深不淺地笑。

  下午休息的時候年輕人一直纏著雅蘭,發現雅蘭看起來好接觸其實挺難挖料之後找到了菲特,當時她正在花園看園丁澆花,雅蘭就在一樓廳裡不讓她跑太遠。

  「菲特小姐,您真好看,像個天使一樣。」

  魯瓦說話直來直去,「城裡的人都說您是女神下凡呢。」

  她不好意思了,不知道當這個少年知道她是血族後會有什麼反應,受神的譴責打入黑暗的種族,哪能說是天使呢。

  「除了公爵大人的母親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姑娘了。」

  她一驚,「你認識雅蘭的母親?」

  「菲特小姐沒見過嗎?也不算是認識吧,她在我小時候來過這裡,」魯瓦撓撓頭,「印象太深了,因為真的是十分美麗的東方女子啊。」

  說起來,雅蘭的母親的確在洛靈斯頓住過一陣,她還和那家東方菜館的老闆娘很熟來著。

  兩人又聊了一陣,她覺得魯瓦真是個好孩子,像個真正的少年,陽光,坦率,有夢想,有偶像,有願望。

  多好的人類。

  「我才不想接管父親的工作,市長有什麼好的,我想當去帝都,我想當騎士。」說著陽光下挺起胸膛,驕傲地仰起頭,「為國家而戰,穿著制服和盔甲,舉劍而誓,多威風吶!還可以看到赫倫大人,他是真正的騎士啊。」

  菲特想起赫倫他那張萬年風雨不動安如山的石頭臉,有些想笑,「你喜歡赫倫?」

  「是的啊,我們這不僅男孩子,女孩子都喜歡赫倫大人啊,好多女孩子夢想著想嫁給他呢!」

  菲特聽了來了興致,這麼多女生喜歡赫倫,怎麼就不見他在意過哪一個呢?他在意的會是怎樣的女子呢?

  「那你到底是喜歡赫倫還是雅蘭?」

  「唔,公爵大人,離我們太遙遠了,優秀得就像神一樣,而赫倫大人,是我們嚮往的對象,這個之間沒有比較的。」魯瓦說得非常嚴肅,菲特卻在努力地想,雅蘭優秀?雅蘭像神?雅蘭優秀得像神?

  她一想到他幹的若乾等壞事,輕浮,散漫,笑面虎,一肚子壞水,還有……色狼。像神?不靠譜。

  「我就想成為赫倫大人那樣的人!我要去帝都,我要當騎士!」

  她坐在花園的小涼亭裡望著魯瓦的笑臉,覺得這樣熱烈的情感真的只有人類才會有了。哪知房裡傳來一聲令喝,將兩人都嚇了一跳。

  「說什麼混賬話!魯瓦你過來!」

  兩人望去,一個穿深色長裙的中年婦人雙手緊握在身前直直盯著他,身後一排服侍追隨的女傭。

  婦人頭髮高高盤起,眉毛很淡,整個人瘦高瘦高的,卻有分清落婉約的味道。她目光一掃,掃向菲特,菲特嚇得肩膀一縮,這女人,眼睛裡要飛出刀子來的。

  「……母親……您怎麼下來了?」魯瓦站得筆直,撓撓頭,面有難色,「母親,這是菲特小姐,父親請來的人……」

  「誰讓他請來的?!我說了不要讓那個男人進我家的門,他連那男人的女人都請進來了,他想害死我是不是?!」夫人皺起眉,極為不滿,不知為何情緒波動得異常,「魯瓦,那剛才在說什麼,你要當騎士?我說了多少遍了,改掉你不切實際的幻想,你已經十七歲了!是該好好學學如何治理城市這些知識了,可你還在游手好閒!」

  「母親——」魯瓦憋紅了臉,難為情地喚了一聲,尷尬地看了一眼菲特,菲特笑笑,站起來提裙行禮,「夫人您好,我是菲特。」

  市長夫人將她上下一掃,涼涼瞇起眼,身在富家的修養還是留著,回了回禮,「呵,公爵大人的品味真是奇特,喜歡這種白毛小丫頭。」

  白、白毛?死穴啊死穴,銀髮是血族裡最尊貴的象徵有木有?……她忍。

  「怎麼回事?」這時候市長來了,來得真及時,再晚一點菲特覺得這小涼亭的桌子她都要撇斷了,見到自家夫人一臉毫不掩飾的厭惡,市長皺皺眉,聲音倒是穩的,「你這是幹什麼,尊貴的人都在這兒,這樣訓他成何體統?這拿出去白白叫人看了笑話。」

  「你兒子還想當騎士,你說我怎麼說他?你大兒子死了你小兒子還想陪他一塊兒,你說我怎麼辦,天天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受不了,你說我容易嗎?你還把他請回家,你想害死我們母子是不是?」婦人說的眼睛都紅了,拿手絹擦擦眼睛,「魯瓦,你過來,現在我就給你請老師。」

  「母親……」魯瓦臉色難看極了。

  菲特看市長一張臉都黑了,心裡不是滋味兒,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還是說發生了什麼?這個市長夫人反應和情感偏激,她拿不準該怎麼辦,走還是留。目光到處掃,竟然就發現了雅蘭,他靠在從外進入廳的大門門框上,雙手環胸,一瞬不瞬遠遠望著她,見她回頭了,才慢慢走了過來。走到她面前包住她的手,笑意低低,「怎的,嚇著了?」

  「你、你一直就在那裡看著?」她這樣看著家裡口子紛爭很難過呀。

  「剛才不是和那男孩說得挺開心的麼。」他聲音淡,她愣了愣,他都看見了?

  他還在說,在她耳邊,「把未婚夫撇到一邊,嗯?」

  「呃……」

  「菲特,原來你喜歡年輕的。」

  菲特抬頭瞪他,卻不料撞進幽深的眸出不來,他好像……沒有在逗她,他好像,真的生氣,他在因為她生氣麼?因為魯瓦?

  ……吃醋?

  可能嗎?

  她被他盯得臉紅,小聲回答,「好啦,我錯了啦。」

  雅蘭滿意笑了笑,摸摸她的頭,旁邊一直在爭吵的市長夫人突然一聲叫了過來,她指著雅蘭,眼睛瞪著市長,「這個男人害死了威爾遜!威爾遜死了他還在逍遙快活你還把他請到家!你是不是想讓魯瓦走跟他哥哥一樣的路?!」

  「夫人!」市長突然低斥,聲音威嚴低沉,氣勢讓菲特震了震,不愧是市長,發起怒來還是挺嚇人的,「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這樣身為長輩,成何體統。」

  市長夫人噤聲了,只有眼睛裡閃爍著淚光,哀怨而不甘的。市長對旁邊傭人使了使眼色,傭人上前扶住她。

  「夫人該歇息了,請上樓。讓她把藥吃了。」

  她遲疑了一下,狠狠橫了雅蘭一眼,「魯瓦,跟我上去。」

  「是。」魯瓦不情願應了一聲,夫人這才轉身去了,他沖菲特做了個鬼臉便跟上去了,菲特忍著沒笑,眼眸彎彎地偷看他。

  握著她的手的力道一緊,她怔怔回頭,雅蘭正微笑面對市長。人一走,花園裡就空了,下午的陽光碎碎灑下來,有些悶熱,估摸今晚也是要下雨的,菲特就算在涼亭裡也感覺到了熱度。

  「進去罷。」

  「嗯。」

  市長開始對雅蘭道歉,中年人說話氣度不凡,態度卻是誠懇。

  「對不住了,讓您見了笑話,賤內的話請千萬別放在心上。」

  「市長言重了。」

  「不,公爵閣下遠道而來,能光臨這裡是我們的榮幸,她從那時起就一直……一般都在樓上鮮少見,不知今天怎麼……請允許我為她表示道歉,十分慚愧,閣下。」

  「哪裡,請不要責備夫人。」雅蘭頓了頓,眼神有些深了,相隔了霧一般,他嘴角浮現笑意,「威爾遜曾與我提過她,非常令人尊敬的母親,威爾遜也十分愛戴她。」

  菲特抬頭,雅蘭的目光,幽幽沉在水裡似的,她看不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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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回到市長宅子裡提供的房間後稍作休整便去共進晚餐,菲特一直欲言又止的,在走廊裡意外碰到了魯瓦,他一邊走一邊滿臉苦惱地撓頭,菲特覺得魯瓦真的是習慣撓頭,十分少年的舉動。

  「魯瓦?」

  「啊,是菲特小姐啊。」魯瓦看到她怔了一下,又晃過神,「菲特小姐真美麗,剛才我又看呆了。」

  菲特臉紅了,這孩子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

  「魯瓦,你不是被你媽媽……」

  「啊啊,是的。」他聳拉下腦袋,深深歎口氣,「剛被灌輸了一堆大道理放出來了,我頭疼死了,晚上還有家教。」

  「她真給你請了?」

  「是啊,什麼治理城市之類的,明天也有課,母親這次是真生氣了。」他趴在走廊欄杆上作伏屍狀,「我想當騎士地說……啊啊啊好累好累菲特小姐我的魂魄是不是從嘴巴裡幽幽冒出來了你幫我塞進去好嗎……」

  「……」

  她想了想,看看旁邊的門,雅蘭和市長在樓下談話,應該不回來找她吧,「吶,魯瓦。」

  「啊?」

  「你的哥哥……是叫威爾遜嗎?」

  掛在欄杆上的屍體瞬間起屍了。

  市長少爺的房間寬敞華麗,的確是大戶人家,一大面前全是,裝潢擺設不知為何總顯出一種優雅斯文的氣質,與這個少年的燦爛不太相符。

  「這個是我母親設計的,她希望我從文繼承父親的事業,明明我喜歡騎士的說。」

  她去看架,一本本全是治理,如何領導,如何取得民心,還有政治、商業、交通、金融方面,厚厚的氣勢十足,隨便抽一本都可以拍磚,還有一面牆上是克萊什大陸地圖和洛靈斯頓地圖詳址,還真的挺像未來領導人的屋子。

  「就是這個,菲特小姐您看。」

  魯瓦走到描金壁爐的檯子前,檯子上擺著一些藝術品和籍,時鐘,花瓶,上方掛著市長夫婦的油畫像。他在檯子上拿出一個相框,「這就是威爾遜哥哥。」

  菲特接過去看,相框裡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笑容滿面地騎在馬背上,他身材很健壯,和魯瓦纖細的身子板大不一樣,笑容卻是相同的,身上穿著制服佩戴徽章和劍套,威風凜凜的樣子。

  她看著制服愣了愣,藍白制服,「皇家騎士團?」

  「是的,菲特小姐您也知道啊!」魯瓦顯得很興奮,「就是大陸裡盡人皆知的皇家騎士團,威爾遜哥哥是其中一個小隊的隊長哦,是不是很厲害?」

  這個男人,死了麼?

  她拿著相框發不出聲音,抬頭看看壁爐台,還有其他照片,大多數都是兄弟兩,從小到大,一點一滴,威爾遜成人照就這一張。

  「哥哥的照片都被母親收起來了,只有這個,因為母親討厭身為騎士的哥哥,所以這張我才可以保留下來。」魯瓦把相框抱在胸口,「我最喜歡哥哥了。」

  「……」

  「哥哥大我將近十歲呢,他去參軍時我還是個小孩,呵呵。」

  說到自己兄長,魯瓦十分開心,眼睛裡都閃爍著光芒,「以前洛靈斯頓的人都很喜歡哥哥呢,哥哥雖然脾氣不好容易生氣,但是是非常好的一個人。」

  菲特忽然想起雅蘭說起威爾遜時的眼神,胸口莫名地一窒,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漸漸看清了他的眼神,雖然只有一點點,雖然他藏得還是太深,她還是看清了一些。

  那是——

  「只不過,哥哥他後來死了,五年前死的。」

  大陸統一,是用他們的鮮血和白骨換來的。

  「你母親討厭騎士,因為你哥哥的死嗎?」戰死沙場,建功立業,這種光榮背後是刻骨的悲傷。

  魯瓦遲疑了一下,才猶豫著開口,「菲特小姐,後面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母親去打聽情報,回來精神就不大好了,她很傷心,她覺得是騎士團領袖的失職……我的哥哥就這樣死了,她覺得是雅蘭大人害死的,後來,後來,」說著肩膀垮下去,「母親的情緒一直不穩定,醫生都看過的,說是受了刺激,她有什麼不妥之處請不要在意。」

  「啊,好的,沒有關係。」菲特趕緊點頭,「魯瓦你別想太多。」

  當軍人,戰爭中死去是件無可奈何的事情,難道因為將軍還活著就要推到他身上嗎?

  雅蘭是怎麼想的呢?

  「母親得知了什麼,她一直不說,哥哥是作為克萊什的英雄而犧牲的,他永遠是最忠誠最勇敢的騎士,人們永遠記住他,我為我哥哥感到驕傲。」

  魯瓦掩飾住臉上的傷心,挺挺胸膛,菲特怔怔站到一邊,有些呆,這時門叩響了,是女傭,告訴他們晚餐已經準備好。

  晚餐的時候燭光閃爍,橢圓長桌鋪上刺繡的純白桌布擺上菜餚和酒汁,銀製餐具在面前擺了一排。

  市長夫人沒有到場。傭人帶到的話是夫人身體抱恙,市長聽後搖搖頭歎口氣,再次向雅蘭為家族的失禮而道歉。

  「這沒什麼,晚餐請為市長夫人留一份送至房裡便好。」雅蘭禮節道。

  飯菜做得可口,很有洛靈斯頓當地的特色,菲特礙於在外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肉塊切得碎碎的,時不時望望雅蘭,帝都大貴族舉止氣質一流,進餐宛如藝術照。

  她看著他低垂的英氣眉眼,覺得這男人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好看,要是這惡劣的性格改改就更完美了。

  談了些瑣碎的事情,市長提到了她,她心裡咯登一跳。

  「公爵閣下這位未婚妻進餐真是嫻靜而優雅,不知是哪家千金小姐。」

  雅蘭柔柔望了她一眼,目光的意思是「我怎麼沒看出你嫻靜而優雅」,菲特準確地讀出來了,桌下一腳朝他踩去。他一閃,沒叫她踩著。

  「北方那邊的親戚,那邊一場瘟疫,就剩下她,我便把她帶回來了。」他微笑摸摸她的頭髮,「髮色也是當時落下的病。」

  市長哦了一聲,面帶同情。

  就你瞎說,菲特瞪他一眼。

  晚上住在市長家,房間舒適,估計是宅裡最好的房了。

  「屋子破舊,請別見怪。」

  「哪裡,市長這屋子修的是極好,應有半世紀歷史了。」

  ……菲特聽著官腔都快打呵欠了。等市長走後她才反應過來一個問題。

  他只給他們提供了一間房,一間房。

  未婚夫妻一間房,怎麼說也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菲特想起了三年前那個夜晚,想起了早上給雅蘭洗澡時那些曖昧的思緒,臉上熱了。

  「我、我去找他們再要一間。」

  雅蘭拉著她,夜裡燈光暖暖,窗外有樹葉簌簌聲響,他的笑容也是暖暖的,菲特怎麼看都覺得那是奸詐,丟臉丟到家了,她才不要和他一起睡。

  「菲特,一間便好。」

  無論如何分開房睡怎麼也說不過去。讓市長家看了笑話就不好了。

  一整個晚上她心都是七上八下的,雅蘭先去洗澡,然後是她,雅蘭出來時套著浴袍,胸膛露了一大片,她看著看著就臉紅了,腦海裡就嘰嘰喳喳掠過不良畫面,他曾經用他的上身碾過她柔軟□的身體,聳動的時候汗水從光滑的肩膀上落下,滾燙地滴到她胸口……

  天,她怎麼可以記得這麼清楚。

  小姑娘連滾帶爬地溜進浴室。

  她出來時連睡衣都在裡面換好了,擦著頭髮走到床前,臥室裡只開著一落地小燈,昏黃照男人的輪廓,他已經躺在床上了,夏季熱,蓋著條薄毯子。菲特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床頭櫃上擱著杯倒好的人造血,她一飲而盡,上床熄燈,睡到另一邊。

  臥室窗簾沒拉,月光隱隱,還是有些亮的。

  「菲特。」

  「嗯,嗯?」

  「再往床沿縮就滾下去了。」

  「……>_<」

  「過來。」

  她往床中間挪了挪,雅蘭翻過身盯著她,她咽嚥口水,又挪了挪。

  雅蘭看不下去,手一撈把她撈進懷裡,抱穩了,抱實了,捋捋她的髮絲到腦後,才低低笑了,摸摸她的臉,「你臉紅了。」

  「嗚……」她好緊張,一抖一抖的,像落進大灰狼嘴裡的小兔子。

  雅蘭頓了頓,近在耳邊的聲音在夜裡低醇磁性,一句話點破,「你想要還是不想要?」

  這句話聽得菲特臉上冒煙,恨不得一拳砸過去。

  過了會,雅蘭輕輕說,「現在還會冷麼?」

  「……哎?」

  調了一個讓她舒服的姿勢,「睡吧。」

  她呆了呆,他已經吻上她的鼻尖,真的打算入睡了。

  真的就準備睡了?

  她閉上眼睛也準備睡,無奈男子懷抱太暖,她心跳就沒緩下來,等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只好偷偷叫他。

  「雅蘭——」

  「……」

  「雅蘭——」

  「……想要了?」

  她捅他一下,臉紅紅的,「大色狼。」

  「嗯?」

  他還真認了。

  「那個,魯瓦想當騎士,你幫個忙好不好?」她想想說,「哪天你去帝都時把他帶過去……我是說,如果他父母同意的話。」

  男人睜開眼,眸子深深,半晌開口,「小女孩。」

  血族和人界即將開戰,他去無異於送死,「菲特,市長少爺會長大的,每個人總有一天會長大,他會明白自己責任是什麼。」

  「雅蘭,可是……」她哽了一下,男人接著打斷她。

  「菲特,晚餐前你去了少爺的房間,是麼。」

  「哎?」她呆了呆,沒反應過來雅蘭一個翻身壓倒她身上,身上一重,男子氣息撫過她的臉,雅蘭臉對著她,笑瞇瞇的,「你很喜歡他麼,原來菲特喜歡陽光少年。」說著撐在一旁的手伸來,慢慢摸她的臉頰和脖子順著往下滑,粗糙的指尖遊走在細膩柔滑的肌膚上,「把我丟到一邊,你玩得很開心呢。」

  「呃,雅蘭,你聽我說……我哪有……」她開始顫了。

  男人沒理,俯下頭一點一點舔著她的耳垂,舌尖描著耳廓和耳根,菲特嗚咽著,臉上緋紅一片,他的氣息捲了過來,獨有的味道,她喜歡的味道,她有點掉魂,麻麻的,感覺那隻狼爪正向她胸部靠攏,緊張到不行,又羞得不敢去阻止。

  雅蘭又把她嘴唇吃了幾遍,看她面若桃花,將綻未綻的動情模樣很是誘人,戲弄到此為止,正準備罷手,在她身上的柔軟間感到手感不對。

  「菲特。」

  「嗯……?」

  「你穿胸衣睡覺?」手下睡衣隔了層,雅蘭低聲問。

  「嗚……」小姑娘害羞不行嗎,跟你睡緊張不行嗎,有點安全感不行嗎。

  「穿胸衣睡覺對身體不好,以後別這樣了。」雅蘭無奈道,身子側到一邊,一隻手從下面裙擺伸了進去。

  「呀!你、你幹什麼!」他的手掌游過她的身子,電流酥酥麻麻躥上脊樑骨,然後碰到了她背後胸衣的搭扣,啪噠解開了,然後,胸衣就這麼從睡裙裡被他抽出來了。

  他一本正經對著月光看看,「粉紅色,嗯?」還是幾天前他買的那個款式,蕾絲蝴蝶結小波點,挺誘惑的,胸衣上留有少女的餘溫和香氣。又看看她,因為他剛才突然的動作,少女胸前的兩團還顫呀顫的。

  菲特簡直要羞憤致死了,一個枕頭丟過去。

  「你這——流氓!色狼!人渣!大壞蛋!大變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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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結果兩人一夜沒睡好。

  菲特很生氣,非常生氣,縮到床邊不理他了,還把被單全部扯過來將自己緊緊裹住,像只肉滌蟲,雅蘭看得好笑,湊過去哄她,她不理,他繼續哄。

  「……不要理我!」

  雅蘭覺得她生氣時簡直可愛到飛起。

  「穿胸衣睡覺對女孩子身體不好,對胸部發育也不好,嗯?」他說話溫柔。

  「這種事你怎麼知道?你身邊儘是女人,不要理我!」

  「菲特吃醋了?」

  「你才吃醋了!不要理我!」

  「我不碰你,你以後不要這樣,嗯?」

  這一說菲特聽得想哭,他、他要是真的不碰她了,怎麼辦?

  「我最討厭你了,不要理我!」

  雅蘭快笑抽了。

  這時天邊一陣炸雷,轟隆巨響,天花板都震了一震。

  下雨了,還是響噹噹的雷陣雨。

  雅蘭起身去關窗戶拉窗簾,窗外白光亂閃雷聲陣陣,不一會兒有管家來敲門詢問是否需要些什麼。看來不少人被驚醒了,雅蘭將管家應付走後一看床,菲特坐在床上,被單在肩頭滑下。

  「嚇到了?」他走過去抱住她,她沒躲,身子抖啊抖,估計是被嚇到,眼眶快紅了,「你們都欺負我……」

  「沒。」

  「老天爺都欺負我……T口T」

  「真的沒。」

  「嗚嗚嗚。」

  「乖,不哭。」

  「你最壞。」

  「嗯,我最壞。」抱到床上躺好,「乖,睡了。」

  「睡不著。」

  「……」剛才不是說不理我的麼。

  雅蘭有些失笑,他以前怎麼沒覺得她可以這麼粘人,還是說……太寵她了?

  最初相遇裡那些小性子全使出來了。

  她抱著他,抱得很緊,胸部都壓上來了,雅蘭覺得有些熱了,這姑娘天生尤物,他真不知道為了什麼可以一直把持。

  是愛惜麼,還是因為不願她受傷,還是和三年前一樣捨不得?

  雅蘭有些笑自己,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他本不應該急。

  「菲特,」他吻吻她的頭髮,聲音柔軟的,清晰地沉澱在雨聲中,「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然後他就給她講了半夜的童話故事,聲音溫柔而低沉,宛如古老歌謠,故事裡有英俊富有的王子,有善良美麗的公主,和她小時候聽到了一樣。

  最後總是王子公主在一起,魔女得到懲罰。

  「……雅蘭。」

  「嗯?」

  「我不要王子,」她纖細的雙臂環住他脖子,低低說,像失了羽翼的幼鳥,「我要雅蘭。」

  雅蘭抱著她,嘴角漾起笑意,「我知道。」

  直到天色微明時她在她懷中漸漸合眼,呼吸均勻,陽光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宛如真正的天使。

  他低垂眸子凝視她的睡顏,潔白的如同一朵蓮花,如同三年前雪鎮她發燒的那個夜晚,守在她身邊整夜不眠。

  你有沒有在某個時間,想傾盡所有去愛惜一個人?

  他有,卻因此莫名安心。

  菲特睡到中午才起來。

  房間安靜,光線中微塵飛舞,

  醒來後發現身處陌生的臥室,腦袋遲了遲才緩緩想起他們這是在市長家,她看看窗外,空氣潮濕而清新,花園裡濕漉漉的,葉子和水潭在陽光下反射著潾潾光芒。

  沒叫傭人服侍,洗漱後換了套衣裙。上身是蕾絲小短衫,當季流行的流蘇飛飛袖,□是條印著太陽花的暗紅布裙,繫了條籐條編製的腰帶於腰側,腳踩上牛皮坡跟鞋,頭髮盤起來用簪子固定,又戴了串銀色薔薇花的手鏈便出門了。

  一下樓立即有人前來服侍進午餐,她四處張望著沒看到雅蘭,卻正好遇見了魯瓦。

  「早安,不,應該說是午安了,菲特小姐,」魯瓦一臉笑容地打招呼,「您今天好漂亮。」

  菲特有些不好意思,提裙回了禮,「對不起,這麼晚才起來。」

  「哪有,昨晚雨下得太大,大家都沒睡好呢。」

  說了一會話進餐廳,看見市長,衣裝一如既往筆挺講究,菲特見到了趕緊提裙行禮問候,市長笑了起來,「昨晚招待不周,小姐請見諒。」

  「啊,不,沒有,」她就不會打官腔,實話實說,「床很舒服,房間很漂亮,是我麻煩您了,謝謝。」想了想,又乖乖補充,「飯菜也很好吃。」

  市長聽了哈哈笑起來,這姑娘真可愛,「那務必到場於半個月後的品酒舞會,菲特小姐的來臨會為舞會增色的。」

  「品酒舞會?」

  「是的,洛靈斯頓每半都會舉辦的,因為洛靈斯頓物產豐富,以果酒最為出名,有許多都是皇室特供呢。」魯瓦說,「父親已經向雅蘭大人發了請貼了,菲特小姐一定要來哦,我也會來的。」

  她好想去,正準備答應又停下了,這事還是要問問雅蘭,左右張望,「請問,雅蘭呢?」

  魯瓦愣了愣,「咦,沒和小姐一起嗎?」

  菲特正納悶著,樓上彭咚傢俱倒地的聲音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

  「給我出去,出去!」

  是女性的尖叫聲。

  「母親?」魯瓦抬頭望著天花板,十分驚訝。

  「你來這裡幹什麼,出去!」

  緊接著是瓷器破碎的聲音,應該是是茶具。

  魯瓦和菲特趕過去的時候,市長夫人慘白著一張臉正向雅蘭砸手邊的東西,旁邊女傭拚命阻攔,怎麼也攔不住。

  「你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我已經聽了,你出去!」

  雅蘭站著沒動,身材筆直修長,背影無聲。

  夫人命中率極低,東西根本就砸不到他身上,他也沒躲了,倏地一個茶杯直直撞向他的臉,他伸手接過了,輕輕放到一邊的檯子上。市長夫人見了氣得全身發抖,「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母親!」魯瓦羞紅了臉一個箭步迎上去抓住她的手,這樣的舉動,太失體面了,「母親您這是幹什麼?」

  菲特跑到雅蘭身邊,「有沒有受傷?」

  雅蘭衝她笑,搖搖頭。

  「你為什麼在這裡?」市長夫人房間在最裡面,怎麼樣都不會碰見的啊。

  雅蘭沒說話,見市長已經來了,雅蘭摸摸她的頭,「我們下樓。」

  午餐後菲特和雅蘭就離開了,臨走前市長和魯瓦再三道歉,又對品酒會做了邀請,菲特覺得市長夫人這麼不待見雅蘭,還是不要去算了。雖然,她自己還是很想去。

  回去在馬車上她猶豫了半天還是開了口。

  「雅蘭……」

  「嗯。」

  「為什麼要去見市長夫人?」還讓市長那麼難堪。

  「威爾遜死前讓我帶話給她。」

  「……哎?為什麼是現在?」

  男人語氣淡淡的,也沒有多加掩飾。

  ——母親一定會生氣的,一定會的,她一定會恨你的。

  ——雅蘭團長,辛苦您了。

  ——哪一天那不那麼恨請你時將話帶到吧,這是我的心意,母親她總會明白的。

  五年後憎恨依舊,也許還要個五年了。

  馬車車轍咕嚕咕嚕,她輕輕問,「那你帶到了嗎?」

  雅蘭笑了笑,菲特啞然,剛才市長夫人那麼激烈的反應,他是說了嗎?尚未從兒子的死亡陰影中走出來,聽到那些話後會憤怒成那個樣子嗎?

  雅蘭說了什麼呢?

  她沒問,氣氛有些沉重,總感覺他比較在意那個市長夫人,「雅蘭你不要想太多……那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因為你比那些士兵強就什麼都扛著。」

  活著不是一種過錯。

  雅蘭逆光望著她,薄唇浮出淡淡笑容,他笑起來無論怎樣都是好看的,唇線優美而漂亮。

  「菲特,失去的時候,總得拿什麼去支撐才好,比如信念,不如憎恨,這種感情會支持活的人一直走下去,人之常情,我沒有去在意,只不過,」他的語調漸漸漠然,讓她聽了心裡沒來由浸涼。

  他說話,一字一頓的,「菲特,威爾遜,那些騎士,的確是被我殺死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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