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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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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千里行歌 -【雅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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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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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20:07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一整個下午她都沒有和雅蘭說話,最後去找了恩澤。

  恩澤聽後瞪大了眼睛,「雅蘭大人是這樣說的嗎?」

  「……嗯。」她坐在對面低著頭,雙手絞著。

  她覺得很難受,不是因為雅蘭的不否認,而是突然發現她根本做不了什麼去讓他好受一點,雅蘭的過去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應該明白的,雅蘭並不如表面那般悠閒輕浮。

  恩澤抓抓頭髮,深深歎口氣,「菲特小姐相信是他殺的嗎?」

  她立刻搖頭。

  「菲特小姐能這樣想,在下很高興,可是……」

  恩澤欲言又止,她身子顫了一下,聲音連著顫了,「難道雅蘭說的是真的?」

  「呃,也不算全真……」

  她站了起來,恩澤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就懵了,少女的淚水溢了出來,晶瑩透亮。

  「請別哭啊,菲特小姐,」趕緊左右瞧瞧雅蘭在不在,緊張得不得了,「在下話還沒有說完,你別哭啊,你哭了雅蘭大人會殺了在下的。」

  他歎口氣,將文件放到一邊,「雅蘭大人不是所謂的善良正義的人,你知道的。」追隨他的自己,也不是。

  他們只是不擇手段在一灘腐朽的淤泥中尋找光明而已,其間纍纍白骨,孤魂血淚,何嘗不是雙手鮮血。

  「可是,這件事情,雅蘭絕對不會做。」菲特擦擦眼淚,鼻子都紅了,「雅蘭不會殺掉他身邊愛他保護他的人。」

  恩澤怔了怔。有些失笑。

  話說的大義凜然名正言順,她就這麼相信他麼?

  「請先坐下來,菲特小姐。」

  菲特咽咽眼淚,坐下了。

  恩澤吸了一口氣,「這是皇室機密,在下不能說太多,請見諒。」

  「你說。」

  恩澤又看了看她。

  「皇家騎士團,在克萊什帝國中算是國王軍統領的代名詞。」恩澤望著文件說,他做了那麼多年文官,最初進皇家騎士團的事情他記得一清二楚。

  「武術家,陰謀家,政治家,最優秀的軍人聚集於此,為國家效命。但是大陸統一後,皇室以及中央院進行了軍隊的清剿。」

  「什麼?」菲特睜大眼睛。

  「身為皇族支脈的雅蘭大人成為了眼中釘,其實身為貴族,只需享樂就夠了,活得清明,便會被身旁的人排斥,若是優秀一些的話,大抵是會招來嫉恨的。大陸十五年的領土爭霸戰爭,以及日後的血族侵略戰,騎士團裡的人都太年輕,未曾想過結果,只想一心取勝。可是畢竟,很多事情不若表面,正便是正,邪只可能是邪。」

  上流貴族之間關係複雜錯亂,暗中腐朽,根深蒂固,騎士團力量再強大也敵不過醜惡的人心。

  「東方有一句話,功高蓋主,況且雅蘭大人是皇室,手掌軍權大多,又深得民心……赫赫戰功後是謠言和皇室保守派的恐懼,而在戰爭中,加裡弗雷德家族早已捲入權勢的內亂。」

  而他的父母也在政治鬥爭中被陷害。

  「那是對雅蘭的大人警示……大陸統一後,皇室和中央院鬥爭紛紜,內亂很嚴重,將皇家騎士團清剿,以被冠以莫須有的各種罪名對騎士團的成員處刑,將戰爭的後遺症和鄰國的尷尬關係全部歸結於騎士團,聲稱他們無視於國王旨進行燒殺搶奪,逼雅蘭大人卸職,威爾遜先生便是被處刑的其中一員。」

  菲特怔怔的,身體坐得筆直幾乎要崩斷,手緊緊握成拳。

  威爾遜,並不是戰死沙場……

  恩澤聲音沉下去,他一點一點憶起了那些日子裡的爭鬥,各種黨派,各種嘴臉,各種指責,為了保全自我而不擇手段,「在下當時也關在牢裡……兩個月後,雅蘭大人來接我,再看騎士團,已經幾乎是全新的面孔。」

  那場無硝煙的戰爭裡,戰士和軍人只是時代變更的陰謀下的犧牲品。

  「雅蘭大人後來,只是雅蘭大人了,雅蘭·克魯索比特·加裡弗雷德,只是公爵,會享樂的公爵,輕浮風流的公爵,這才是那些人想看到的。菲特小姐,和平年代容不下優秀的將軍,雅蘭大人當時年輕,謀略再周密終究敵不過內閣一大批終身玩政治的大臣,還是在謀權鬥爭中敗了,他的輸,導致了皇家騎士團的死亡。」

  恩澤說到這自嘲笑了笑,「雅蘭大人要是不輸,在下和赫倫大人也活不了命,雅蘭大人是自己退出的,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只是那些大臣貴族拿來威脅的資本。」

  他把文件夾重新抱在手上,理理衣服站起來,「說完了,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頓了頓,嚥下了後面的話,其實還有一些近期的發展,恩澤沒有料到。

  三年前,那個男人的手段越加狠厲,中央院也好教團也好,那些傷害過他們的勢力,羽翼已經被雅蘭削割得殘破不堪——明明之前那麼多年,他只是穩中求勝不動聲色。

  恩澤不由得看向銀髮少女,是因為不想再失去珍愛的東西麼。

  過了一會兒,臨走前他補充道,「雅蘭大人和威爾遜先生,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

  少女低著頭,銀髮披下,她出神了很久,再醒來時房裡只剩她一人,她慢慢張開握緊的拳頭,全是汗,手指用力到麻木了。

  夏日裡的蟬鳴,一陣一陣,如松濤,在窗外。

  晚上雅蘭在浴池裡洗澡,洗著洗著手中的毛巾被拿走了,少女馨軟的香氣合在浴池的白霧中。

  「傷口惡化了。」她在他身後低低說,輕拭他的肩膀,動作若有似無地撩人。

  雅蘭回頭,笑笑,笑意未達眼底,「不知羞了,嗯?」

  菲特臉紅了,明明知道幫男子拭身這種極其親暱的事情她都好意思做了,就不要說出來嘛。

  洗完後她一圈一圈解開他上身的繃帶,露出猙獰可怖的傷口,一個個窟窿眼傷口肉是長上來了,不同的肉色和血痂混雜在一起更加嚇人,她看得心疼,忍著眼淚,這是他為她留下的傷,深深的溝壑,需要漫長時光的癒合。

  可那些往日裡死去的人們,他身邊的人,他因他們留下的傷刻在骨子裡,每一次呼吸,都會疼出痕跡。

  她閉上眼,輕輕吻上那些傷口。

  男人身體猛地一僵。

  少女的舌尖,在他背後的傷口裡舔舐,打著圈兒,柔柔軟軟,濕濕的,那是最的毒,沿著傷滲進血肉裡,瘋狂叫囂,麻木他的意識,勾魂奪魄。

  他除了身下那一處堅硬之外,都軟了。

  菲特全部舔了一輪,才認真看看,傷口似乎……好了一些,她知道純血種有這種力量的,如同野獸,受傷時互舔傷口得到安慰。

  她想安慰他,可又覺得膚淺,他不會需要。

  「雅……」她沒說完,男人手一伸,她被拉進水中,全身浸濕水花飛濺,她還沒開口已經被嚴實堵住。

  「唔……」

  男人重重吻她,一個轉身將她按到浴池池壁上,衣裙從下往上脫掉縛住了她的雙手。

  「雅蘭……」她臉頰若雲霞蒸騰,桃花爛漫,目光羞羞地垂下,「你、你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那哪樣?」他嘴角有輕微的笑意,眸中暗沉翻滾,極近與她對視,手掌從濕透的內衣邊緣伸進去,她呀地輕喚一聲,腰肢扭動,粉紅從胸口浸了出來,若渲染開的胭脂。

  「這樣,還是這樣?」

  她羞到不行了,她愛的男人在摸她,還、還摸她那裡,她好無措。

  雅蘭嘩啦地從水中抱著她出來走向臥室的大床,三年後第一次親密,在水池裡她會受不了。一路水漬,圍在男人□的浴巾落下,她無意間看到了,呀地摀住雙眼,臉燒得冒煙。

  被放在柔軟的床上,他欺身壓上去,細細密密地吻著,煽情而滾燙,她被他脫下最後的遮蔽,在他灼灼目光下紅玉軟軟春水連綿。

  菲特躺在床上,銀白的發是夜裡玉蘭綻放的花,軟嫩嫩的四肢害羞地縮著,小小的一團,他耐心地一點一點打開,如同溫柔撥開初生嬰兒的細嫩的小手指,她的私密和敏感在他撫弄下熱騰騰軟乎乎地化在他的掌心,唇落上肌膚吮吸霸道地留下佔有的烙印,一串兒一串兒,她被他吻得失去意識,身體是美麗的顏色,眸子裡霧濛濛模糊映著他的倒影。

  「菲特。」

  「嗯……」

  他手指壞心地撥弄她身下,反彈琵琶輕攏慢捻,她顫顫地吟,咬著嫣紅的唇兒不敢吭聲,被弄得實在難受,抓著他肩膀泫然欲泣。腿被打開成羞恥的角度,她害怕了,怕得不得了,「不要——」

  「乖,」他吻吻她的唇,腰部用力緩緩挺下去,「不痛的。」

  她皺緊一張小臉,半晌喘了一口氣,又吸了半口吊在半空中。

  「菲特,放鬆,」□再盛也得忍著,他不想用重力,獸性大發也捨不得她疼,他聲音啞到不行了,「你太緊了,放鬆,看著我。」

  少女迷迷濛濛睜開眼,他凝視她,緩緩深入。

  她連氣都喘不過來了,臉緋紅緋紅,「雅蘭,雅蘭。」

  「我在這。」

  「……好深了……」她沒發覺這話說得多麼露骨,聲音嬌嬌媚媚,祈求一般的,「我好難受,出去一些……」

  雅蘭被她聲音刺激得扛不住了,一用力頂到了花心,酥得她身子一顫,叫出了聲。

  簡直是上等上等上上等催情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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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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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20:38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雅蘭被她聲音刺激的扛不住了,一用力頂到了花心,酥得她身子一顫,叫出了聲。

  簡直是上等上等上上等催情劑。

  菲特說不清這種感覺,被愛惜被寵護被佔有,那種歡愉強烈到超出了她的認知,他帶她顛簸了一陣子她就洩了一次身,軟綿綿地哆嗦,他在她極致抽搐的身子裡用力進出,細膩,她卻哭了出來,無力拍著他的肩,「……嗚嗚,停一下,啊……」

  她在那種持續的□裡崩潰了好一會兒,小死一回,雅蘭帶著她繼續,她在劇烈動作中嗚咽嬌吟,雅蘭的唇舌卻在她的酥乳流連吸吻,享受無比。

  四角垂下的簾紗晃動,床也在晃動,軟香綿綿,旖旎芬芳,睜開眼時她細嫩的雙腿掛在他臂彎上,她臉紅到不行,男人的身子漸漸壓低與她廝磨,含著她的耳垂吻著。

  「舒服麼?」

  「嗚嗚……」

  他是壞人,總是弄她哭。

  雅蘭失笑,這小女人,難受也哭,舒服也哭,想要也哭,不想要也哭,她知不知道在床上哭很容易引起男人□的?

  想著□的動作狠了些,她嚶嚶嚶哭的聲音大了,又一陣抽搐緊縮,下面熱熱流了一灘,瞳孔都渙散了。最初的火燎□過後他開始慢條斯理地享受,提著她的腰深深地抽動。

  「菲特。」

  「……啊……」

  「菲特。」

  「……呃啊……呀呀……」

  他對這回答很是滿意。作者:= =變態!

  後來她忽然淚汪汪地望著他,嗓子軟軟的叫他,「雅蘭……」

  「嗯。」

  她臉紅紅嬌花,「嗯……你怎麼……還不出來……」

  都好幾個小時了,雅蘭弄得她一陣嬌喘後俯頭,聲音低啞魅惑,手撫到她身下,引得她顫。

  「聽見了麼,菲特下面會唱歌呢。」

  菲特被他們親密進出時身下發出的摩擦響亮水聲羞得幾近暈厥。

  可他還在說,溫柔微笑,「唱得這麼好聽,我怎麼好意思出來,嗯?」

  「不、不要說了……啊……」

  最後他發洩時她都崩潰好幾次了,太燙了,她嘶啞著尖叫又極致了一次,用雅蘭的話來說,又舒服了一次。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骨頭散架骨碌碌滾落一地。

  腰酸背痛腿抽筋,下面麻麻疼疼的,菲特花了好一陣子才動了一根手指頭,軟綿綿沒有力氣,眼睛緩慢眨了眨,好不容易聚了焦,呆呆望著天花板半晌,忽然拿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臉,粉紅一直染到脖子。

  沒臉見人了。

  被子裡身子光溜溜的,被洗乾淨了,沒有來由的敏感,自己撩開被子一角瞧了瞧,火燒似的收了手,又拿枕頭壓自己的臉。

  下面又熱又涼,應該是上了藥了,一直上到了裡面,她一想他是怎麼給她上藥的,臉又紅了。

  ……大色狼。

  過了會兒雅蘭進屋了,端著粥,神清氣爽溫柔如水地笑,「菲特。」

  「……」她躲在被子裡不吭聲。

  「菲特。」

  「……」繼續裝屍體。

  「菲特——」

  「……」她才不要見他。

  被子一掀,她身子露了大半,肌膚上漫山遍野的嬌紅花兒令人驚艷,越是敏感的地方吻痕越是密集。只是一瞬她就手忙腳亂地遮住自己,羞赧地挪到床頭,低垂著睫毛。

  雅蘭注視她,幾近貪婪,目光一點一點深下去。

  少女雙瞳剪水,紅顏嬌羞,卻綻放出耀眼的艷麗,美如半開睡蓮,嫵媚動人。

  被愛情滋潤過的女子原來是這般。

  「乖,過來。」

  她臉紅紅的不做聲。

  怎麼害羞成這樣了,雅蘭想笑,聲音低軟的,「吃點東西。」

  她真的沒什麼力氣,他就餵她吃,她一點一點抿著像貓兒的吃食。

  「昨夜弄痛你了?」這麼怕他的樣子。

  她差點噎到,臉紅得更厲害,囁嚅著不敢看他,「沒……」

  他被她誘惑的樣子勾得受不了,一直以來兇猛小怪獸化身為害羞小白兔,他怎的沒成就感了。

  結果粥喝了一半就擱在床頭了,床上男女糾纏,震動傳到了床頭櫃,碗有摔下去的趨勢。

  菲特又被他逗弄到哭,小動物一樣哼唧著,身下那朵花一開一合水光瀲灩。雅蘭見得眼紅一個轉身將她抱坐在身上吻,她跨在他身上特別無措,這動作,太大膽了。

  他把她一提一按就坐進去了,酥得她直顫,氣兒喘不過來地抱著他脖子,小臉紅成一個小番茄,「你……你……唔嗯……好脹……」她眼兒都睜不開了,嘴唇紅腫腫地合不攏,「你怎麼……這麼大呀……」

  這話聽得男人受用極了,馬力全開。

  她沒想到這個姿勢會坐得特別深,眼淚一波一波兒的,雙腿圈在他腰上,他弄了一陣說,「菲特自己動動。」

  「……嗯?」動?

  他提著她往上,又緩慢地按下去,她哈了一口氣,全身潮紅。

  最後她無意識款擺著水蛇腰肢呻吟著,扭得幾乎要了他的命,捏著她的身放縱自己,又狠又重,她咿咿呀呀媚喚,柔軟的身體彎成了優美的弧度,跟不上他抽動的速度又開始哭。

  做完後他又給她洗了一遍,每個部位都細細地洗,細細地瞧,愛極了就親一口,親一口她顫一下,他來了興致,慢慢在她脆弱上吸吻,她無力低吟,如此折磨了幾回。

  第二日黃昏的時候,用晚餐時雅蘭問她,「還累麼?」

  語氣無辜而溫柔,她聽了卻是真真切切的曖昧,嚼著飯菜不想理他。

  「晚上陪我去個地方,嗯?」

  其實不用這樣專門說出來的,他帶她出門,她哪裡都跟著去,或者說,她覺得他能帶她出門,她很開心。

  晚上的天空因為前幾日雨水的原因清亮亮的,月光皎皎銀白溫柔地塗抹在深藍色的幕布上,空氣清新濕潤絲絲涼意。菲特簡單穿了條前面繫帶的蕾絲小裙子,外面搭了條披肩隨雅蘭出門。

  一路顛簸,山間路並不好走,何況是晚上,花的時間也就長了些。下車後發現是洛靈斯頓小鎮的外圍,山巒原野稻田,風無形掃過此起彼伏,隱隱蟲鳴更加寧靜空曠。

  她瞧了瞧,記憶裡那家東方菜館正坐落在這裡,後面蜿蜒著稀稀拉拉小屋子。酒店點著大紅的燈籠,紅玉一般。晚飯的時間早過了,門口有人慢慢掃地,大抵是該打烊了。

  她還記得在這裡,從懷表魔法師那裡出來她再次遇見他,把懷表還給了他,那個時候她特別難過。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在意他的呢,她想不出來。

  明明是輕佻又惡劣的人,她最討厭的類型。

  雅蘭拉著她朝菜館方向走去,一繞,繞到了後面的小山麓上,不高,一眼幾乎可以望到坡頂,草叢石塊堆砌著,月光裡草木輕輕搖曳被鍍上淡淡銀輝。

  她走上山腰不禁一怔。

  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古樹,枝葉盤虯,蔥鬱茂盛,樹幹有四人合抱來粗,樹是斜著長的,枝椏伸向空中,樹下是一座座銀白墓碑,整齊排列著,月色裡有著模糊的影子。上面鐫刻的文字有些折損,看起來有些時日了。

  這裡是一個隱蔽的墓園。

  她站在原地,啞然發不出聲音。

  她的夜視看清了那些文字,不禁心裡一顫,血骨冰涼。

  雅蘭慢慢走過去,走到小小墓園裡,這裡連風聲都是安靜的。

  「許久不見。」雅蘭站定了一會兒輕輕說,目光沉靜,聲音溫柔,「事情忙了,來得少,抱歉。」

  菲特摀住了嘴,望著冰冷的石碑。

  戰爭中的騎士英靈長眠於此。

  他靜靜站著,背影濃黑,她在他後面隔了段距離,他說了什麼她沒聽見,她只呆呆望著眼前這個畫面。

  夜色,月光,墓群,古樹,男人。

  人類光陰短暫數十載經不起生離死別,可他們偏偏要面對這些,這個男人站在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中間,地下屍體數年,只有他依舊鮮活。

  只有他活著了。

  菲特眼眶發熱,她走上去與他並齊,「雅蘭,我可不可以和他們說話?」

  她是血族,她不知道這些騎士會不會憎恨她,從而責怪雅蘭。

  雅蘭垂眸看看她,目光裡默認。她便理理裙衣,雙手絞了起來。

  她有點緊張。

  「那個,你們好,我是菲特。」說著行了個禮。

  她想了想,又說:「我在血族都聽說過你們,你們真的……很厲害。知道嗎,血族與你們不能相比,你們人生不及血族壽命百分之一,但是活出了精彩和篇章呢……我很羨慕你們。」

  雅蘭毫無聲息地注視她微紅的面龐。

  「雅蘭他……是個很溫柔的人,」說著鞠鞠躬,「謝謝你們陪伴他那麼一段時光。」

  其實她很想問,他們有沒有怨恨雅蘭。

  她還想說,如果怨恨,請一定原諒他。

  說完了愣了愣,剛才她說的話怎麼都有一種「你們放心地去吧雅蘭交給我照顧好了」的違和感,不禁有些臉紅,偷偷瞧瞧雅蘭,他噙著抹淡淡笑意也望著她。

  呃,果然是說錯話了。

  又站了一陣,夜色深有些涼,雅蘭便轉身下坡,菲特正準備提腳跟著他走,回頭無意望了望那群墓碑,不禁呆住了。

  徹徹底底地呆住了。

  明亮皎潔的月華下,山坡上的墓園一片澄澈,而在那澄澈中,站著一個男子。

  準確地說,不是站著的,他的□是虛無,漂浮在最前面的一座墓碑上方,身形隱隱透明,又有些發亮,她看見了他身上的藍白皇家騎士團制服。

  男人肩膀寬闊,臉上是溫暖燦爛的笑容,佩劍扛在肩上,他的面龐她見過——在市長家的相框裡,她不敢置信地望了望他身下墓碑上刻著的的名字,胸口突然哽了一塊石頭,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了。

  威爾遜·史密斯

  Since KC 724—745

  菲特回頭找雅蘭,他卻不知為何漸漸向山下走,走得很慢,卻不曾回頭。

  月色裡男人笑著將食指豎於唇邊。

  噓——

  菲特睜大眼睛。

  一個個縹緲虛無的英靈,從每一塊墓碑中浮出,相同的藍白制服,不同的年輕面孔。

  他們都望著她,她心中驟然一窒,踉踉蹌蹌地爬上山坡到墓碑前,癱坐在地上,上方的威爾遜模樣沉斂而安詳,透明的五官中有笑。

  「你們……」

  她震驚著,終於發出了聲。

  他們無聲聚攏在她身旁,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她,然後,一個個都笑了。

  威爾遜輕輕俯身,唇在她耳邊,用手遮著,他與她耳語。

  簡簡單單六個字,她顫抖著睫毛,潸然淚下。

  他說完,眨眨眼睛,與身旁的騎士們化為輕煙消散在月光中。  
  
  墓園仍舊寂靜,無風無聲,冰晶般明亮的月輝鋪展在墓碑上,如同一匹攤開的白絹,柔美地塗抹著銀光。

  雅蘭走了一小段,菲特的腳步聲從身後細細碎碎傳過來。

  她一路小跑跟上來,走到他身邊。

  「好慢。」他柔柔笑笑,見了她又停了停,手指蹭蹭她的臉頰,聲音憐惜地軟下去,「怎的哭了?」

  少女在夜裡眼眶紅紅,她搖搖頭。

  為他而哭麼。

  雅蘭心中軟下幾分,卻什麼也沒說。

  「雅蘭,可以牽手嗎?」她倏地開口。

  男人定定看她,最後還是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朝馬車走去,他的手很溫暖,她情不自禁握緊了些。

  「雅蘭。」

  「嗯。」

  「……沒什麼。」

  請替我們愛他。

  那個時候,墓園裡,他們,他,在她耳邊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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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6 08:21:22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大好的晴日被窗簾隔在外面。

  少女細細的吟從緊閉的門縫下溜出,恩澤抱著文件在門外站了站,面紅耳赤地下樓了。

  屋內旖旎軟香彷彿結了一層無形的紗帳子水水地拖曳在兩人上方,被單還是蓋到了腰際,男人撐在少女上方,精壯的脊背有修長漂亮的線條,□埋在被單裡起起伏伏動作令人遐想。

  再看少女,不知到了多少次極致,面龐嬌紅,呻吟難耐,雙腕被他握緊掙不開,只有妖嬈瑰紅的身子在他身下扭動成一朵欲瘋欲醉的花。

  如此過了兩個小時。

  她眨著濕漉漉的眼睛,床上的身子的軟紅褪去後是牛奶一般細膩的白,胸部白花花的像豆腐,只有□紅腫得厲害,都是這色狼害的,現在胸部都麻麻地疼,她都不敢看他一眼了,拿胳膊摀住胸口。他極溫柔地笑著,撫摸她的銀髮,在她耳邊軟軟喚她的名字,「菲特。」

  「唔……」她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聲,沒有力氣。

  「喜歡麼?」

  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看他一眼,又望向床頭櫃上吃了一半的糖醋排骨,肯定涼了。

  明明就是終於鼓起勇氣給他做糖醋排骨了,第一次,終於可以做給他吃了,他先是盯著那盤香氣四溢的排骨很久不做聲,她在他面前緊張得不得了,末了他嘗了一口,嚥下去了,又嘗了一口。

  「加了蜂蜜?」他聲音比較淡,過了會補充道,「一般是不會加蜂蜜的。」

  「哎?」她愣了一下,赫蓮教給她時就是加蜂蜜的,還囑咐一定要加。

  雅蘭將吃了小半的排骨放在床邊檯子上,慢條斯理擦擦嘴又抬眸凝視她,沒有笑。

  「雅、雅蘭?」不好吃麼,菲特心裡揪起來了。

  半晌他歎口氣,傾身上去一下子將她壓在身下,「菲特。」

  「噯……?」

  「我母親很喜歡在裡面加蜂蜜。」

  說完這句話後菲特的唇就被堵住了,口腔裡瀰漫著蜂蜜的甜香。

  折騰來折騰去,她的裙子就被剝了丟到床下,他進入前她還是有點緊張,「雅蘭,雅蘭,排骨到底怎樣呀……」

  男人聽了唇邊浮出一絲笑,綠眸深深,他咬了咬她的鼻尖,「小騙子。」這稱呼親密得見血封喉,又有些無奈的妥協歎息,「你真將把我騙得一乾二淨了。」

  這個的意思是,還不錯麼?

  菲特迷迷糊糊想著,總算放下了心,小小的歡喜沒來得及慢慢思量就被他進入的充實腫脹撐得一聲呻吟,大腦全部癱瘓。

  又睡去了。

  白白荒廢了一整天,睡醒時夜晚了,雅蘭在房裡,見她醒了就笑,眼睛在夜裡很亮。

  她發覺的時候自己房間的洗漱用品已經搬到雅蘭房裡了,晚上他擁她入眠,她軟軟推了推他,「不要靠過來,大色狼。」

  雅蘭笑得很得意,捉過她的手十指一根一根放到唇邊吻著,她還是害羞了,被他抱著,掌心貼著肌膚好燙。

  「雅蘭……」

  「嗯?」

  「我、我能不能穿衣服再睡?」

  他手挪到她一隻豐挺上一捏,她低叫一聲,摀住自己的嘴,剛才這是什麼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你別……」她氣息不穩去撥他的手,他更惡劣地開始搓弄敏感的粉紅頂端,剛剛消了腫又被如此折騰,她的聲音就止不住了,一下一下地喘。

  後來他身體壓了上來,與她纏綿廝磨吻了一陣又放開,何其親密。

  雅蘭夜裡給她套了一條睡裙,又把她抱穩了。

  「菲特。」

  「嗯……?」

  「你好甜。」

  她埋在他懷裡有些羞。這種親密來得太快太強烈,極致的幸福感,她招架不住。

  「乖,睡了。」

  太累了,醒了就已經是日上三竿。

  他還在她身邊,她睜開眼,他就靠過來,眉眼彎彎微笑,幽綠的瞳裡細碎的光。

  「早安,菲特。」

  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每天醒來時心愛的人在身邊,她眨巴著大大的眼睛,被子暖烘烘的很舒服。

  這個男人,總是在笑,現在的笑是發自真心的麼。

  他知道那些騎士們真正的心意麼。

  「雅、雅蘭……」

  「嗯?」他在床上撐著胳膊看她。

  她往被子裡縮縮,臉上有些熱,「你、你喜歡我什麼?」

  他睫毛動了動,黑黑的很好看,「你說呢?」

  又是這句話,她被噎著了,又底氣不足地問:「那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原來每個女人又會問這種問題的,單純如菲特也會,雅蘭有些失笑,曾經那些女人問他時他說得冠冕堂皇深情款款,如她們所願,是不是謊言她們不會去想,她們只在現實中沉溺幸福和虛榮。

  他看著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呢,怎麼憐惜她也不夠的。

  啊啊,是那個時候吧。

  菲特見他不回答,心裡失落,努力不表現出來,可惜全寫在臉上了,聲音澀澀的。

  「雅蘭,你看上我,是不是因為——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的身體?」

  雅蘭怔了一下,想笑,這小女人又在亂想,這種話都不害臊地說出來,眼神柔軟下去,「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因為這幾天你就一直在……」她說得自己臉紅,聲音小了,每天這麼狂風暴雨如狼似虎,見到她還是慾求不滿的樣子。三年前雅蘭曾經有半年沒碰過女人,一定是假的。

  雅蘭看菲特的變幻多端的表情,她心裡想的每一個字都恨不得一排排敲在她臉上,讀不出來的人是傻子。

  「嗯,菲特的確很好吃。」他說完這句,她漂亮的的眼睛果然黯下去了,心裡心疼捨不得再捉弄她,將她扳正了一口吻下去。

  吻得很深,她被吻得疼了起來,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放開她,她用力喘息,全身熱熱的,雅蘭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嫣然紅腫的嬌艷唇瓣長長久久凝視,腹下蠢蠢欲動,果然只有她,罌粟的毒,令他魔怔了似地想要,一嘗再嘗欲罷不能。

  「菲特,你是個傻姑娘,」他在她耳邊低喃,「我愛你,因為你是菲特。你待我好,待我真心,我為什麼不能愛你。」

  他的世界從出生開始便如履薄冰,皇室與貴族,政權與利益,最可怖的是人心。面具千張笑意滴水不漏,唯獨失卻了最初那份容顏。

  她是他二十七年來的唯一變數,純粹得不應存在,她卻硬生生闖入了。

  你喜歡我,無關權勢與身份,無關一切。

  菲特聽見那三個字時心裡顫顫地呆住了,胸口撲通撲通跳,她簡直無法呼吸了。他是第一次說,這麼低啞,這麼柔軟,甚至,深情。

  雅蘭見她淚汪汪的樣子幾乎要笑出聲來,咬咬她的鼻子,「滿意了,嗯?」

  她繼續發呆,臉頰還是粉紅的像只可口的水蜜桃,他上去啃了一口,啃了一口又想啃一口停不下來,直接壓了上來,菲特算是反應過來了,推他,「雅、雅蘭……」

  他不理,繼續自力更生。雖然他也覺得該節制一下免得她瞎想,不過做完這次再說。

  世間最美不過春風入羅帷暖光綿綿。

  半年一度的品酒會如期而至,雖說是住在洛靈斯頓的貴族們自己的的高級宴會,也有遠道而來只為品嚐新鮮美酒的富豪紳士,相交甚歡聚集在一起,宴會不及帝都那般華麗奢侈隆重,禮節繁冗,多的是一份對味覺的追求和講究,一份身在南城的富饒與悠閒。

  這次開展在市長產業旗下的一處小莊園,風景秀麗果園連綿不絕,同時也是制酒的一方大地,莊園裡的洋房古樸大氣,裡面金碧輝煌的裝潢極其迎合遠遠近近貴族們的喜好。
  男男女女把酒言歡,未曾有太大拘束,釀酒師於大廳中親自為眾人講解,侍傭端著大盤擺上晶瑩剔透的高腳杯,倒上酒汁穿梭於人群中。

  菲特顧慮市長夫人的事情,雅蘭倒不甚在意,手持手杖衣著得體乾淨地來了,衣裳不見得比那些貴族們要名貴,可一站在那裡氣質非比尋常不得不引人注目,不一會兒就有人上來搭訕攀談。菲特想,原來貴族與貴族之間也有差距的,雅蘭站在裡面完全是鶴立雞群。

  想著她就笑了,這什麼比喻啊,情人眼裡出西施。

  她穿的是條黑色蕾絲刺繡的魚尾禮裙,荷葉大擺前短後長,露出一截穿著絲襪的細腿和雙鑲鑽細帶魚嘴高跟鞋,頭髮一左一右兩邊紮成小麻花打折圈兒盤成圓髻別上珍珠為整個小人兒在艷色嫵媚中添上嬌俏和靈動,臉上一點點不費力氣的淡妝只不過是做個樣子,那極美的五官已使人挪不開目光。

  來了不一會兒市長便舉著杯過來與之寒暄,雅蘭身份被點破,四周皆驚,紛紛上來示好,菲特有些不自在,便靠得他緊了些,他見了便垂頭在她耳邊低語自個兒逛逛,吃東西悠著點注意形象。

  她瞪了他一眼,他當她是豬嗎?

  話是這麼說,品酒會上的食物菜餚的確美味,與帝都的大大不一樣,既然是品酒會少不了酒,各色的果酒有著誘人的芳香和晶瑩的色澤,她每種都品一點舌頭就麻了。

  「啊,這不是菲特小姐嗎?」

  抬頭,是穿著宴會禮服的魯瓦,稚氣未脫,但西服一穿上去還是挺有那個味道的。魯瓦看到她後非常興奮,眼睛閃閃發亮,「菲特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啊,剛才好多先生都看呆了呢。」

  被誇多了就淡定了,菲特抿唇一笑,綻放了春天的嬌艷。

  聊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談到了雅蘭,魯瓦再次道歉,不管如何這少年家教是好的。菲特都被他這樣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她目光落在魯瓦的臉上,清秀的五官,作為少年身子也纖瘦了些。

  和他的兄長是大不一樣的。

  那個男人的面龐成熟而霸氣,穩重如若燦陽,但他們的笑容卻是出乎意料的相似,菲特不知不覺憶起了那夜小山坡上的月色,皎皎白光,那些年輕而安靜的英靈。

  她怔怔地,握著酒杯發呆。

  血族生命漫長,喜好黑暗和獨,同時沉匿享樂與狂歡,感情也是,初看若凜冽劍光,冰冷,淺薄,一晃而過,實則是貫穿整個生命的漫長,寒夜湛湛,懷著回憶百年,深沉而痛楚。

  那麼人類呢。

  容易說出口的是人類,容易變心的也是人類,不顧生死也要在一起的是人類,因為瑣碎而分道揚鑣的也是人類,情感短暫卻絢爛。

  「……菲特小姐?」

  魯瓦小心翼翼地問,菲特回過神抱歉笑笑,「魯瓦,你母親來了嗎?」

  魯瓦愣住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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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市長夫人和其他貴族女眷呆在大廳一角談笑。

  菲特遠遠望過去,夫人穿著名貴的禮服,有優雅的氣質和謙和的笑意,妝容精緻而美麗。怎樣也無法與那日聲嘶力竭的婦人聯繫在一起。

  原來每個人類總有另一面的,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模樣,因地位和身份而變換著,菲特以前不懂,現在約莫是明白一點了。

  「菲特小姐您真的要……?」魯瓦欲言又止。

  「沒事。」她笑笑,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魯瓦聽的,她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走過去。

  隨著她的靠近,市長夫人以及她身邊的貴婦都停止了談話,望向了她,女人總是會被美麗的事物吸引,年輕美麗的女人是她們最關注又最不願關注的。

  菲特朝她提裙行了禮,「夫人您好。」頓了頓,又說,「我有話想與您說,可以借一步談嗎?」

  市長夫人眸中的涼意一閃而過,恢復了雍容華貴的表情後對女眷們抱歉一笑,便隨菲特走到大拱門窗前,紅絨窗簾刺著金線格外華麗,陰影下夫人閒淡開口,「請問公爵夫人什麼事?」

  連公爵夫人四個字都用上了。

  菲特先只是注視她,將杯中果酒飲盡後望向窗外,睫毛長長地垂下綴上窗外樹梢下的月光。

  夫人挺了挺腰,雙手壞胸,低頭看了看酒。

  菲特過了半晌,然後說,「把您這般叫出來,失禮了。」

  「有什麼請說。」

  「我以前有一個騎士,專屬於我自己的騎士。」菲特開口,清清楚楚的,市長夫人這才抬頭注意了她。

  「她對我很好,一直在我身邊,後來她死了,為了保護我。」菲特說到這裡笑了笑,恍惚的,「我好難過,但是她很開心,她告訴我了,她很開心,因為她做了她覺得對了的事情,她盡了她的道義。」

  「我不是不明事理的小姑娘,公爵夫人想說什麼大可不必這般繞彎子。」市長夫人臉上掠過一絲不耐煩。

  「夫人,威爾遜先生他,從來沒有怪過雅蘭,所以請您原諒他。」

  夫人的目光驟然鎖到她臉上,涼涼的,菲特咬咬唇,說:「威爾遜先生是個優秀的騎士,他有他的人生信仰,遵循騎士之道直到死亡無上光榮,他做到了他的職責和義務,他一直為人銘記,請夫人尊重他的信仰。」

  市長夫人冷笑一聲,「公爵夫人這是在教訓我?當真是擔當不起。」

  菲特心中一緊,她絞著手指低下頭。

  「話說得冠冕堂皇,我的兒子真真切切的死了,你所說的那些虛浮的東西能夠換回他嗎?」夫人盯著她,「公爵夫人怎可能理解身為母親的悲傷?害死了我孩子的是你的未婚夫,你自然替他講話,可你這樣有什麼意義,我一介婦人,是否在意是否憤怒又會干擾到你們什麼?你們根本不會當回事。」說完,吸了一口氣,沉下肩膀。

  菲特咬咬唇,「會,我們會在意,雅蘭他一直在意。」

  她抬起琉璃一般晶瑩透亮的眸子,蓮花一般的光芒,血族最優秀的血統,彷彿一瞬間穿透人心,她認真地對視市長夫人的眼睛,「威爾遜先生他沒有後悔,請您尊重他身為騎士的犧牲,尊重他的信仰和人生。夫人,您應該為他而驕傲,威爾遜先生是個了不起的騎士。」

  市長夫人一眼掃過去,「信口雌黃,你怎麼知道他不後悔不怨恨了?難道還見到他的幽靈不成?」

  菲特努力看著她,目光純淨堅定,「是,我就是知道。」

  市長夫人不說話了。

  菲特等了一會兒,見夫人這般沉默,以為是她生氣了,不安起來,她會不會又向雅蘭發脾氣,她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一席話而對雅蘭誤解更深?

  「……非常對不起,夫人,剛才是我魯莽,請原諒。」

  她行了行禮趕緊道。

  市長夫人一直別著頭望著廳內歡笑飲酒的各位,這時回過頭來,聲音還是硬硬涼涼的,語氣卻也變了。

  她望著這個有著銀白奇異髮色的少女開口。

  「你剛才說的話,和威爾遜說的一模一樣。」

  少女一震,呆呆抬頭,夫人垂下眸,聲音裡依舊不甘,卻有分毫的無奈,她松下神情繼續補充:「和他要加裡弗雷德公爵帶給我的話一樣。」

  菲特驚住了,威爾遜死前要雅蘭帶給市長夫人的話嗎?

  ……什麼話?她剛才有說什麼嗎?

  「音樂開始了,先告辭。」

  頓了一下,市長夫人淡淡道,「魯瓦身子從小不好,不適合做騎士,你也勸勸他。」

  「夫人……」

  小莊園別墅內歌舞昇平,燈火瞭亮,音樂隱隱透出窗外,卻將夜中花園和遠處的森林襯托得更加寧靜空曠。

  雅蘭緩緩走到空無一人的後花園中,夜深星空閃爍,土木氣息濃郁,遠遠近近鳥蟲的聲音有的沒的。花園裡灌木修剪得極好,草坪茵茵踩上去潮濕而平滑。

  黑暗中一抹幽藍色的身影出現在花園外一棵樹下。

  雅蘭靜靜望著那鬼魅一般的身影。

  「見到你真是讓我不快,若不是克林爾頓殿下的命令,誰會來見你這低賤的人類。」

  樹影下藍袍少年阿染靠在樹上,清秀白皙的一張臉上全是不耐煩。

  「那辛苦了。」雅蘭微笑,「需要來一杯麼?這裡的果酒十分著名。」

  阿染哼了一聲別過頭,「誰喝你們人類的東西,克林爾頓殿下讓我帶口信。」

  「勞煩了。」

  阿染又看了看他,眼睛在黑夜中有些亮,「什麼勞煩了,我真討厭你這虛偽的嘴臉,真不知那個血族小公主喜歡你什麼,克林爾頓殿下又那麼護著她……」似乎觸及到了什麼心中事他停住了,咬了咬牙,吸了一口氣說,「克林爾頓殿下問你,關於『聖盃』這段時間你考慮好了嗎?」

  雅蘭沒說話,表情浸在夜裡,隱約而模糊。

  「血族那邊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他們之前沒來怎麼找麻煩,那是時機未到,現在時機到了,『戰爭即將拉開帷幕——千萬人類的鮮血喚起聖盃祭獻的始祖永生』預言裡曾如此說道,年輕的人類公爵,你準備怎麼辦?」

  雅蘭抬頭看了看星空,一顆一顆的鑽石,純粹耀眼,璀璨如同她的笑容。

  大概是永遠無法挽回了。

  末了,他唇邊溢出了一絲沒有顏色的笑,眼神悠悠地柔軟下來。

  「阿染你,喜歡克林爾頓是麼。」

  他慢慢說道,樹下少年聞言身體僵了一下,扭過了頭。

  「你一個女孩子,不必為他做到如此。」

  藍袍少年身體又震了一下,他驚異地看了看雅蘭,欲言又止的,「你怎麼知道的……」過了會兒垂下眸子,聲音壓下去,「這和你沒有關係。」

  「阿染,如果克林爾頓背叛了你,你會恨他麼?」雅蘭靜靜問她。

  阿染愣了下,不自然挪開目光,這個人類問這個幹什麼,他要問也應該問問那個傻瓜公主。

  「我說了這和你沒有關係,人類,請把話傳給克林爾頓殿下,我有我的工作。」

  雅蘭沉默了一分鐘,唇間吐出了五個字,「戰場上再見。」

  阿染安靜了會兒,點點頭,「好。」又說,「不要拿你自己與尊貴的克林爾頓殿下相比,克林爾頓做什麼我都會支持,克林爾頓救過我,他是我一生追隨的大人。」

  所以,背叛什麼的,不存在。

  雅蘭笑了笑,「你真是個好姑娘。」

  阿染哽了一下,胡亂理理身上的男性衣袍,堂堂皇子殿下的侍傭事實是一介女子,她想想為自己感到羞恥和無能,可殿下不甚在意,他甚至說,阿染女孩子模樣挺好。

  可他不明白呀。

  他眼裡只有皇室,戰爭,那個仍活在帝都的人界女子,還有那個小公主。

  他永遠也是看不見她的呀。

  阿染想到這裡暗下目光,這個人類真討厭弄得她心中亂亂的,嘴上語氣分明的又厭惡了幾分:「不要再叫我姑娘了!我走了,你和那小公主好好珍惜剩下不多的時光好了!」

  說著一揮袖,嘩啦一聲,藍煙裊裊身形瀰散。

  花園裡安靜下來,星空蟲鳴,夏季裡空氣潮濕而溫暖,彷彿被天地裹進母親子宮的羊水裡,安穩沉眠,蜷縮著隔開整個世界。

  雅蘭一動不動站了一會兒,身材修長筆直,肩線凌厲寬闊。

  也許是這黑夜太濃,本應墨綠的瞳孔此時似沉在深黑的湖水以一般;也許是這黑夜太沉,男人的身影輕薄得像一抹時光罅隙的剪影,又濃重得似淌不開的墨,沒有來由的窒息。

  他緩緩往回走去,朝著明亮輝煌的別墅大廳裡,酒光迷離,舞聲爛漫,人們歡聲笑語享樂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

  如果這片刻的歡愉後,是長久的無法被原諒的別離。

  那麼,還會從一開始起選擇遇見你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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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雅蘭回去找到菲特時這姑娘已經醉了。

  真的是醉了,魯瓦踉踉蹌蹌架著她,她喝果酒喝上了癮,一杯接一杯,每一杯量是不多,但她酒量本就奇差,再加上容易上臉,如今一張小臉酡紅,紅蘋果般光滑芬芳。

  喝醉了就咯咯地笑,花枝亂顫,竟然還在眾人面前跳起了單人舞,音樂爛漫,一對對跳舞的男女也被她吸引,她在人群圍出的空地上舞蹈,歡快激烈,姿勢妖嬈優美,腰肢舞動令人瘋狂,她的笑容是那麼耀眼,美眸裡晶晶亮的如同鑲了整片鑽的銀河。

  雅蘭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瑰麗動人,挪不開目光,誰讓她這樣跳的,恨不得將在場所有看得癡癡的男人掃地出門再一個個崩上幾槍。

  跳完一支出了一身薄汗,掌聲中她有些暈,周圍人的目光她看不不清楚,身子向後一軟便跌在了熟悉溫厚的懷抱裡。

  「呼呼雅蘭。」她胸口喘息著,仰頭衝他甜甜一笑,雅蘭被她笑得沒脾氣了,好好抱住她,歎口氣,「你這是在幹什麼,存心氣我,嗯?」

  那麼多男人面前跳這麼妖艷的舞,生怕不招惹到人麼,她把他擱哪兒了?

  「呼呼雅蘭雅蘭。」菲特伸出小手摸他的臉,嫩白纖細的指尖摸得旁邊若乾等雄性妒火叢燒,一個個直直盯著她的手都喘不過來。而那些女伴們雖然也驚艷於少女的容顏和舞蹈,還是被伴侶這本態度弄的臉色很不好看,用力咳了咳。

  他總算明白了菲特這姑娘傻一點是好,要是聰明了一等一禍國秧民蘇妲己。

  雅蘭把她抱起來,向眾人道了別就上了樓,一路上她小身子在他懷裡扭啊扭怎麼撩撥怎麼扭,好不容易進了安排好的房,門一關,她就小怪獸化撲上來了。

  「雅蘭。」

  菲特捧著他的臉,咯咯傻笑,「雅蘭雅蘭。」

  「嗯。」

  他應了一聲,安靜而溫柔。

  她沒有意識到他眼中的深沉,雙臂環住他脖子用力抱著他,全身酒氣和她的體香混雜在一起釀成了最干冽醇厚的美酒,「雅蘭呵呵。」

  原來醉了只會喚他名字,她那麼喜歡他麼。

  雅蘭憐惜得不知說什麼好,只吻吻她的額頭,「乖,早點睡吧。」

  他還記得上一次她的醉,三年前,她拉著他的手,問他是不是喜歡卷髮的女孩子,如果是,她就去做頭髮。

  她哪裡不好看,她可以改。

  他想和誰在一起她不干涉,所以請不要趕她走,請不要嫌棄她。

  她哭成淚人兒,字字句句都是對他的單純愛戀,她是公主,她不懂為人不懂迎合,她只是喜歡他,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怎麼辦,想和他在一起不敢說,她只求他不要嫌棄她。

  那時他心疼到抽搐,表面上卻只能不動聲色。

  多麼虛偽的人類。

  可是,如果能再虛偽一點就好了,不必導向那個結局,她是血族,生命漫長,再深的情傷也有淡去的那一天,何況那時他已化為塵埃。

  能再虛偽一點,就好了。

  她就不會受傷了。

  脖頸處傳來刺痛,排山倒海的一瞬間,又迅速退潮。

  血腥味散開,少女在他脖子上貪婪吞嚥,發出飽含滿足的歎息。

  雅蘭喘了一口氣,擁住她柔軟的身體。她喝了一陣,舔淨他的傷口,瞧了瞧,又抬頭撞進雅蘭的目光裡。

  兩人距離那麼近,她呼出的熱熱酒氣掃著他的下巴,少女的眸子血色四溢,純淨澄澈,她像個孩童般注視雅蘭,又咯咯笑起來。

  「雅蘭。」

  「嗯。」他軟下聲音,舔舔她唇瓣上的血,鐵銹的味道,「我在這。」

  「雅蘭我好喜歡你。」她兩頰雲霞飛紅,笑靨如花,「好喜歡你呢。」

  「嗯,我知道。」

  「人家最喜歡雅蘭了!」

  「嗯。」

  「最喜歡最喜歡了呢!」

  「所以……一定要在一起哦。」

  他望著她,喉口有些澀,身體裡有什麼轟然垮塌,淋漓盡致地碎掉了,頓了半晌,才擠出了聲音,「……好。」

  「永遠在一起哦。」

  「……好。」

  「嘿嘿,」她抱著他脖子往他身上蹭,喝完血精力十足,「那人家要親親,」她醉醺醺地笑,「要親親。」

  雅蘭咳了一聲,「菲特,你醉了,別鬧。」

  「不嘛,要親親」

  他把她放在床上脫她的鞋,又去衛生間擰了濕毛巾,回來時動作就停住了,少女身上禮裙拉鏈開了小半,露出雪白的背,裙擺拱到腰際,一雙細長的腿橫在他面前。

  極盡誘惑。

  她正摩擦雙腿拉自己的肩帶,嘟著紅艷艷的小嘴一副要哭的委屈模樣,極盡誘惑的平方。

  「唔——雅蘭,人家好熱……」

  誘惑三次方。

  她水盈盈的眸兒瞇起撩著他的心,雅蘭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不是發燒的溫度,她喝了多少酒喝成這樣?

  「菲特,下次不許在別人面前喝酒。」要是被別的男人看見那還了得。

  「唔嗯……」少女拿下他的手湊上去,紅唇按上他的薄唇,清清涼涼好舒服,她吸了吸,迷迷糊糊的可愛極了,「雅蘭,人家要親親……」

  誘惑四次方,完勝。

  她趴在他身上與他接吻,一邊吻一邊廝磨他的身體,黑絲襪若有似無蹭著他的腿,他哪裡受得了,手下去剝她的衣服,今晚菲特熱情得他有點失控,他脫她衣服,她自己去拉黑色的蕾絲胸衣,解不開就嗚嗚地哭。

  「乖……扣子在後面……」

  她醉的連胸衣怎麼脫都忘了。

  解開了她呼了一口氣,估計之前是被悶著了,脫完沒看到雅蘭竭力壓抑的眼神竟然自己跪在床上從後面去脫底褲,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胸前一晃一晃的,全身粉紅,絕對的視覺饕餮盛宴。

  誘惑乘積到五次方,公爵大人徹底失控。

  身體交纏,菲特幾乎以為雅蘭回到了第一次被下藥的時刻,先是激烈又難受,後來又退了出來將她的感覺吊在半空中折磨著她又遲遲不進來,她熱得受不了抱著他的背嗚咽,「……雅蘭……」

  「嗯?」他開始使壞,失控了也不忘使壞。

  「……你……你……嗚嗚……」

  「嗯?」

  「……你、你進來好不好……」她受不了了。

  他笑了,這小女人醉了實在太可愛了,躺在床上,「乖,自己來。」

  菲特真的顫著雙腿爬到他身上了,她好想要,自己又進不去,臉紅紅的全是淚水,下面的水兒一波兒黏在他腰腹間,他親親她的額頭,「乖,不哭。」引導她找到位置,進出時也溫柔了些,她坐在他身上起落,哼哼著滿足得像只吃飽了的小貓兒,腰肢款擺比方才在舞會上的那支舞更要人命。

  後來沒力氣了,她在極致後迷迷糊糊想睡覺,雅蘭偏不讓她睡,把她軟軟的身子擺成各種壞壞的姿勢要了她一遍,她尖叫著哭得一抽一抽的暈過去時才發洩後放開。

  大半夜過去,雅蘭把她從浴室裡撈出來裹好了擱在床上,撥了撥她濕漉漉的頭髮,露出那張白皙嬌媚的臉,恬靜美好。

  少女的睫毛翩躚似蝶,唇瓣嫣紅如血。

  他自己披了浴袍,開了床前一盞燈,靜謐中,凝視她的容顏,許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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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二日菲特醒來時已經在雅蘭的莊園的臥室裡了,沒管他怎麼把她運回來了,嗚嗚嗚地頭疼。

  自己惹事還叫喚,雅蘭無奈送上一杯熱騰騰的醒酒的藥茶,小姑娘坐在床上抱著喝了幾口就嗆了,眨著大眼睛可憐兮兮望著他,「雅蘭,雅蘭,我想喝可可。」

  「不准。」

  「……我要喝。」

  「先把茶喝了。」她昨晚喝那麼多,身體遲早撐不住。

  「不要>口<!我要可可!」

  她小性子使上來了,把一股腦兒茶杯塞給他埋到被子裡不理他,雅蘭推了推她,她不理,雅蘭眨眨眼睛,又推了推她,手指溜進被子裡蹭她柔滑的肌膚,一點一點向胸部摸去。菲特抖了抖,忍了半天忍不住了又轉過來,臉紅紅地一拳砸過來。

  「大色狼!」

  被子滑下,吊帶小睡裙掩不住雪白春光,密密麻麻草莓種在上面曖昧開放,她掩著身體都快哭了,「大色狼,就知道欺負我!」

  可可什麼的是其次,主要是她憋屈又羞愧,昨晚他又趁機把她吃抹乾淨了。

  雅蘭見她害羞到不行的小樣兒笑了,無辜攤開手,「昨晚可是菲特主動的呢。」

  「什麼主動的,我才沒有!」她真的要哭了,她一醒來身子就難受得厲害,酸酸痛痛,下面麻麻的,她偷偷看了看,竟然有點腫……昨天一定被狠狠地欺負了T口T

  最重要的是,她身體深處竟然有種濃厚的滿足感,滿滿噹噹的甜,她羞到不行了,她、她這是變色了麼?

  大壞蛋!

  「菲特昨晚很熱情呢,」雅蘭溫文爾雅微笑,他有在考慮以後多給她喝喝酒,當然,適可而止便好,「那麼熱情,又那麼美,在下的確有些把持不住。」

  你根本就木有把持好不好?

  菲特臉紅成番茄,昨晚她真的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一定做了很多丟人的事說了許多丟人的話,她沒臉見人了。

  想著又把自己埋在被子裡。

  雅蘭有種大笑的衝動,傾上前抱住她,「給你可可,嗯?」

  「……」

  「出來,悶壞了不好,嗯?」

  「……我要茶。」

  她頭好疼。

  雅蘭有忍著笑把茶遞給她,她小口小口低抿,一邊喝一邊偷偷看著他,雅蘭穿著白襯衣倚在床頭,碧眸深邃笑意溫柔,閒閒散散又專注的模樣。

  喝了茶果然好多了,身心舒爽,雅蘭看她愜意的樣子,悠悠開口,「今早離開的時候,市長夫人來找我。」

  少女動作停了,市長夫人突然來找雅蘭了,她會對雅蘭說什麼?

  夫人會不會,是因為她一席話而更加怨恨雅蘭呢……

  她是不是給雅蘭添麻煩了?

  菲特心裡一緊,躲閃著目光,「是、是嗎?」

  雅蘭注視她,她嚥了咽喉嚨,「夫人,她說了什麼……?」

  「菲特,」雅蘭有些失笑,這句話應該換他來問,聲音輕輕的,「你與她說了什麼?」

  菲特臉色漸漸變了,果然。她看看雅蘭,對方英俊的面龐上神色不明,目光是深的。她呆了呆,有些怕了,她怕雅蘭生氣,男人以前的事她就不該插手,「對、對不起,雅蘭……」她低下頭,小聲說著,「對不起……」

  是她做錯了,她讓市長夫人更誤會雅蘭了。

  她果然為他什麼都不能做。

  她有些想哭,心裡空空,鼻子酸溜溜的,男人卻突然伸手把她撈過來抱住了,鼻尖埋進她軟軟的頸窩,何其親密的姿勢。

  他的呼吸她聽得分明,他在呼吸她的氣息,不禁臉紅了,「雅、雅蘭?」

  「菲特,」男人低低地說,「謝謝你。」

  「……哎?」她呆住了。

  他笑了一聲,在她耳邊輕輕震動。

  「等一下,雅蘭,雅蘭,市長夫人說了什麼嗎?她有沒有又生氣了?她是不是有為難你了?」菲特有些急地推他,他卻固執地抱著,力氣好大,安穩而溫暖。

  「雅蘭,她說了什麼呀?」

  雅蘭側過頭,少女很是急迫緊張,小臉紅撲撲地,他的唇角躍上自然而然的微笑,咬了咬她的唇,「沒有,什麼都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

  臨走前她召他見面,清晨的微光裡女人一直冷冷盯著他,沉默著。

  末了,她極輕地歎息。

  「威爾遜是我的孩子,我永遠尊重他,加裡弗雷德公爵,我不會原諒你,但我尊重他以及他的一切。」

  語畢,她轉過身,語氣淡淡的,「你走罷,不要再來了。」

  什麼都沒有。

  但是,已經夠了。

  出門,身形高大的男人倚在走廊上,風塵僕僕,面無表情。

  雅蘭抬頭,將門帶上上前,嘴角笑意慢慢收斂成寒涼。

  他走到他旁邊,身形修長,望了一眼樓下的廳,恩澤正在整理赫倫剛從帝都帶來的文件。

  「帝都如何?」

  「如你所說。」

  一旁的男人,赫倫靜靜開口。

  雅蘭望著樓下的恩澤,睫毛下的眸子瞇起,「國王呢?」

  赫倫從披風裡抽出一份文件,他看了一眼,竟是詔。

  來得比預料中要那麼早一點點。和平年代容不下優秀的將軍,趕盡殺絕只為自保。

  那麼現在呢。

  「那些中央院的政治家們果真聰明,巴不得我死,不如死在戰場上。」

  「雅蘭大人言重了。」

  「少來。」雅蘭擺擺手,結果詔,「跟恩澤說一聲,收拾東西上路。」

  赫倫點點頭。

    他記得三年前那個清晨。

  雪鎮的旅館中醒來,身旁空無一物,床上的落紅分外刺眼,他坐著,坐了很久,說不出一句話,再次抬眼時已經是夜晚。

  黑夜大雪紛飛,他騎著馬轉眼之間到了白翎鎮,然後,到了邊關結界。

  雪花中靜謐無聲,滿目蒼白中有一個身影,等待他的是灰色長髮的清瘦男子,血紅的眸裡平淡而幽靜。

  「別去了,」克林爾頓皇子靠在結界外一棵松樹下淡淡道,「她三百鞭已經抽完了,罪已經下了,你救不了她。」

  他沒說話,面如冰霜。

  「別這樣看著我,這種□裸毫無掩飾的眼神這可不像你的呢。」克林爾頓笑笑,寒風刮過他的灰髮飛過他的眼,「人類啊人類,血族都快忘了,你只是個人類,回去罷,她想讓你好好活著,那你就好好活著唄。」

  克林爾頓攤手給他,掌心一顆紅印,上次和菲特締結血誓盟約的痕跡,「她愛你,不惜自己性命,好好活著,不要再傷害她了,你再有差池,她會受不了。」

  ——「回去罷,風隼。」

  打點差不多的時候雅蘭推開房門,她正在換衣服,見到他呀地拿衣服擋住她身體,臉上羞紅,「不要看……」

  今天的胸衣是嫩黃色的小可愛,把肌膚襯得雪白嬌嫩,雅蘭摸摸下巴,考慮是否就地做一次再出門。

  這個當兒菲特已經面紅耳赤換好了裙子,頭髮亂亂地披著,一雙小腳赤在地上,他一望,拖鞋竟然在床的另一邊,走過去彎腰左揀一隻右揀一隻擱到她腳前,「穿好,別涼著。」

  「哦……」又抬頭,見他正裝模樣愣了愣,英氣逼人的好久沒見著了,「雅蘭,要出門嗎?」

  雅蘭看她把拖鞋穿好了才抬眸摸摸她的頭髮,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菲特,想回帝都麼?」

  如果一開始便知這般的結局。

  就算這樣的未來,就算你會受傷,就算永遠不會被你原諒,還是慶幸能遇見你。

  人類本就是虛偽自私而卑鄙的種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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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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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到達帝都時正好是一場暴雨滂沱過後。

  淡淡青灰的天空並未放晴,時不時有細鑽般雨珠兒落下,朦朧的天色下帝都的華美建築都蒙上一層清潤的水光,倒是有一些入秋的味道了,深色大街上行人寥寥,馬車隆隆滾過發出靜謐而急促的車轍聲。

  空氣清新濕潤,菲特忍不住打開馬車的車簾深深呼吸,接連幾天的顛簸讓她有些吃不消,一張小臉發白。

  算起來,三年多沒來這裡了。

  她望著窗外,有些出神。

  帝都的感覺……似乎變了。

  說不清哪裡變了,就是變了,有些不一樣了,如同某種暗黃金色澤的金屬沉重感,無形無聲籠罩在帝都上方。

  雅蘭望了她的表情,心下是明白,血族對氣息的感知,的確超出人類太多,他待少女欲言又止看過來時,慢慢開了口,「要打仗了。」

  「……哎?」

  豈止是戰爭,上階社會,皇室與貴族,中央院與大臣,爭權奪利已不可開交,那些潛於黑暗中的斗謀與人心漸漸浮出水面,變得堂而皇之而名正言順。

  這已不是她初見時那安寧而繁榮的帝都了,昌盛虛殼仍在,崩塌的是內在。

  一旁恩澤真想插口,攪起這腥風血雨的,不正是雅蘭大人您嗎?

  不知是被這陰霾天氣還是那雅蘭的神色所影響,一直到加裡弗雷德宅邸前菲特都沒怎麼說話。下車時她望望天空,蒼遠而遼闊,屬於人類的天空,雅蘭牽著她的手走進庭園,那熟悉的鏤空黑雕花大門由兩側緩緩打開,老管家與寥寥少數女傭向他們行禮。

  「雅蘭少爺,歡迎您回來。」

  頓了頓,又恭敬道:「菲特小姐,歡迎您回來。」

  她怔了怔。

  宅邸一如曾經模樣,似乎更加乾淨,人的氣息稀薄幾近空了一般。那庭園裡的名貴樹木倒是瘋長,如今望去倒是郁蔥盤虯的一團團了。

  「雅蘭大人已經很少回這裡了。」

  空曠的廳內未開燈,琉璃天頂及落地窗外的蒼白光線單薄安靜地落進來,紅實木地板上幾方光明幾方暗。恩澤抱著文件站著,三年來似乎身為下屬的他來這兒更多,「他一直住在中央院辦公室裡多一些。」

  菲特沒說話,上樓去主臥,臥室仍是那奢華寂寞的模樣,壁爐上方那幅巨大的油畫裡,金髮的男子與黑髮的女子仍舊笑著在一起,笑容依舊,未曾改變。她在裡面繞了一圈,鬼使神差地拉開了衣櫃。

  整櫃子都是她的衣服,穿過的,沒穿過的,加裡弗雷德家族財勢豐足,給她做的衣服都是最好的,它們靜靜掛在那兒,樟腦的淡淡味道散開。

  她關上櫃子,扭頭在窗台上發現了一小瓶百合。

  由一個細長小玻璃瓶裡插著的一支百合,瓶裡的水新鮮而清澈,百合潔白綻放噴吐淡雅芬芳,那嫩黃的蕊兒顫顫立於空中一碰就酥掉了似的。

  她看著百合,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

  門口傳來聲響,雅蘭換了身單衣靠過來,揉揉她的銀髮,「累麼?」

  「還好。」

  「那洗一洗,」雅蘭對她笑笑,「想吃什麼,我叫人給你做。」

  菲特想了想,眨眨眼睛,「我想喝可可。」

  又是可可,他失笑,應了,「好。」

  他望向她身後窗台上擺放著百合花,千日不謝,那還是很早以前她帶回來的百合花,她拿著潔白的花朵和埃利奧特王子站在他的宅邸門口。

  她走後他用結界護住了花朵永不凋謝,他不知道除了這朵花外她留下過別的什麼——他可以抓住的東西。

  「雅蘭……」男人的手臂自然而然摟過她的腰,她身體靠了上去,「人類和血族為什麼要打仗?」

  男人手臂一頓,又把她攬過來往浴室裡抱,「這種事情,想多了會長皺紋的哦。」

  菲特瞪了他一眼,這男人淨知道轉移話題,努了努嘴說:「血族一直遵循避世戒律,從小到大我都是被這樣教育的,為什麼要打仗呢?」

  雅蘭已經把她帶到浴室了,宅邸裡的浴池偌大,熱氣騰騰水波浮動,抵達這兒之前傭人早準備好了的。

  雅蘭只是揉揉望著她,解下她的頭花讓銀絲垂滿他的手掌,然後去解她的流蘇披肩。

  菲特見他不說話,一陣出神,這種問題問出來又有什麼用呢,所有血族和人類都認為應該打仗時,她覺得不要打仗才好又有什麼意義呢?

  「雅蘭……」她不由自主抱住他,「你、你覺得我有什麼可以做的……你直接說。」

  她不是聖盃麼,她不是公主麼,總、總有她能做的……

  雅蘭綠眸那微漠的光轉瞬即逝,手指顫了一下,便一根一根收攏,握住了她的肩膀。

  「說什麼傻話,菲特做自己便好,不必為了誰而那麼拚命。」他挽出淡淡微笑,一字一頓道,「菲特是菲特,不是工具,所以不要看低自己,嗯?」

  她呆了呆,咬下嘴唇,浴池裡氤氳的濕氣將她的眼睫都綴得沉沉甸甸,她的族人和他的同胞要打仗了,會死,會流血,他們因她不懂的事情而互相仇視,而她卻想和眼前的人類男子在一起,如此自私,可她就想和他在一起。

  她是公主,伴隨而來的罪惡感讓她無措,那些血族一定認為她討厭極了可恥極了。

  「雅蘭……」她咽咽喉嚨,喚了他一聲,「我不想離開雅蘭。」

  「嗯。」他聲音淡淡,唇邊漾出了笑意。

  他將她脫好衣服放到水池裡,舒適得她歎息,大腦空白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這男人,把她帶到浴室,脫光了洗……?!

  她摀住身體撲通埋到水裡,只露出一張紅紅小臉。

  「你,你出去……」

  「剛才不是說不想離開我的麼?」雅蘭蹲在池邊散散微笑。

  「嗚嗚……出去……不要看……」

  她這樣兒真真是超可愛,都親密這麼多次了還這樣害羞,雅蘭笑瞇瞇地捏了捏她的臉,起身招女傭進來服侍便離開了。

  轉眼已到黃昏,王宮黑色的剪影鋪嵌在夕陽橘紅的天幕中,空氣漸漸潮熱。帝都的一半已沉在陰影中暗下去,一盞一盞燈火亮起,隱約而細密。

  王宮大道士兵排排把守,他們的背筆直如石碑,雅蘭經過時他們冰冷而恭敬地行禮。

  燈火灼灼,穿過一扇扇大氣大門和迴廊來到最高權力輝煌殿堂。

  殿堂內燭光閃閃卻分外寂靜,一左一右兩名高階侍官,一名司法長袍長官,便是那背對他立於黃金王座前的年輕男子。

  大紅金紋地毯由雅蘭腳下鋪去,拾級而上延展到王座下,那男人一襲雍容華服立於台階下,金色的發於昏暗中熠熠發光。

  「國王陛下。」

  雅蘭低首行禮道。

  詹姆十一世回首,露出那張俊美年輕的臉,湛藍的眸子裡依舊溫柔,盛得更多的卻是疲倦。

  夜中悄無聲息的會見。

  聊了國事,血族那邊涉及甚多,年輕的國王揉著額頭,飲下侍傭恭敬端上來的一口茶,這般自然,在風尖口兒也不再試毒,國王感覺到他的目光,便無力笑了笑。

  「試個什麼,他們殺了我也沒用,何況又少了那麼一隻好用的傀儡,他們捨不得的。」

  雅蘭淡淡道:「陛下言重了。」

  「若不是你把著,我早被他們吞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陛下定會是好的君王。」

  國王沉默了半晌,便笑道:「當年她也這麼說。」

  雅蘭抬眸,不卑不亢望著他。

  「加裡弗雷德卿是否因她在乎我,才給我留著這個王位?」國王揉揉眼角無奈地笑,外面夜色黑重深宮夏也陰寒,他又飲了口茶,對上雅蘭目光。

  雅蘭只是簡單道了套,「臣不敢。」

  「那我給你如何,加裡弗雷德氏乃皇室至親血統,輩分算來,你乃我堂兄。」

  「臣對此不感興趣。」

  國王哈哈笑了兩聲,結束了玩笑話,聊回正題。

  血族戰爭不得不去面對,詔上已得清清楚楚,他需提起劍,在戰場上再次殺出鮮紅的畫卷,邊關那已有數次規模不少的衝突,死傷加深了兩族矛盾,血族生命力強,力量強大而殘忍,如今情況必定是不樂觀的。

  在外再怎麼對外宣稱皇家騎士團與教團的強大,也無法抹滅力量無法抵抗的事實,當年詹姆十世一直主張議和也是考慮其中原因,只可惜大多數貴族哪知血族真正面貌。

  末了,國王目光望向遠方。

  「你說,人類會不會滅亡?」

  「不曾。」

  「為何?」

  「人類不懼怕陽光,害怕孤獨,害怕寒冷。」

  國王笑了,頓了頓,道:「你離都半年,聽說你把她帶回來了。」

  雅蘭含笑,「陛下當真是消息靈通。」

  他望過來,「……她還好嗎?」

  那樣美麗的少女,原來是血族公主,那年他知曉時感慨唏噓,心中虛了一角無力去填,如今也沒捨得再填了。

  她是他碰不得的。

  她是所有人類男子都碰不得的。

  可這個人,國王注視雅蘭,他偏偏要碰。

  「勞煩陛下憂心了,陛下應多保重自己身體。」

  「加裡弗雷德卿,我並非薄情之人,只不過日後形勢變了,她身為公主,大可以……」

  「不必陛下勞心,屬下再次謝過了。」

  國王被這般利落打斷,也不惱,面前的男子黑髮綠眸,面容淡漠而禮貌,對他算是盡到了臣子之禮。他目光落到雅蘭那頭墨發上,遺傳自東方女巫端木氏,若不是當年家主執意娶那名世人不許的東方女子,如今政壇紛紜變幻,坐到這位置上的,恐怕已不是自己了。

  雅蘭望望天色,不早,便行行禮,「陛下早些歇息,屬下告辭了。」

  「好。」

  「請代我向王后殿下問安。」

  王后已有三月身孕,無論如何對帝都都是件喜事。

  「加裡弗雷德卿還是替我操勞一下艾莉蒂的婚事比較實在,那丫頭,死活不嫁了,成天念著你。」

  國王是笑著說的,雅蘭卻停了口,靜默地注視他,半晌才輕聲道:「抱歉。」

  「玩笑話,不必當真。」國王擺擺手,「不過你若娶了她,許多事便可水到渠成。」說著暗喻似的望了一眼那金色的王座,大殿中的寶座即便在夜裡也是金光閃閃氣勢磅礡。

  無上權力的象徵,永恆的榮華富貴,誰不想要呢。

  反過來,血族公主在身邊,恐怕這年輕公爵以後會更加艱難,只不過他護定她,毫不猶豫,身為了旁人的自己也無從勸取什麼。

  對她而言,國王也只是旁人罷。

  雅蘭笑了一聲,那笑讓身後兩名侍官不滿地皺了眉。

  「那種東西,我若想要,可隨時來取。」

  淡薄而逾禮的字語聲聲讓侍官變了臉色,上前一步幾欲拔刀,而國王只有微微皺眉,雅蘭溫文爾雅地行了行禮,優雅的姿勢,回身離開。

  「只不過,若為它連心愛的女人都不娶不得,又有何用?」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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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雨過的深夜有些潮悶,赫蓮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把被單一掀下床又把窗戶開了一扇,天空倒是皎潔無一絲雲絮,夜裡寂靜樹葉抖動,重重疊疊看不清形狀,只有搖曳時泛出的水色亮光零零落落,印在牆間的樹影也如撕裂的墨畫一般。

  她在床前站了一陣驀然回頭,手邊操起一面銅質雕花相框向身後的黑暗中甩過去。

  筆直凌厲的一條線,旋轉的相框尖尖稜角在夜裡有搖晃的冷光,只是在下一瞬歸於無聲。

  赫蓮收了動作,松□體看著立於門口的男人。

  他放下接住相框的手,走過去擱在桌子上,整個人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地靜默著,身形高大而強壯,他的呼吸卻是隱匿,應是身手極好的了。

  赫蓮鬆下一口氣,「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是小偷。」

  赫倫指腹摩挲著金屬相框的稜角,湛湛地尖銳,她這般力道釘瞎一個人眼不成問題,他開口說,聲音一如既往冷冷的,她也習慣了,「你這般對待小偷的?」

  「嘛,不行嗎?夜闖單身女子公寓可是十分惡劣的行為吶。」聳聳肩斜睨他一眼,好像在告訴他「你就是其中之一哦」。

  赫倫不動聲色望著她,黑暗裡茶色的眸子閃著亮光。

  赫蓮卻自然而然地往臥室外走,「餓了嗎?想吃點什麼我做,還是先洗澡?」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從洛靈斯頓回來了,那公爵不是也回來了?」

  「嗯。」

  「那他把血族小丫頭也帶來了吧。」

  「嗯。」

  赫蓮笑笑道;「那女孩怪可愛的,下次幫我捎個信兒將她叫來,還不知那糖醋排骨做好了沒。」那語氣自然的彷彿說的是一個平常姑娘家,頓了一下又抬頭問,「哎,你說你想吃什麼來著?」

  大半夜誰會吃飯,這麼就回來了她什麼也不問。

  赫倫說:「你先睡。」

  「那你洗了再上床啊,我剛換了床單的。」說著看赫倫的表情,她嘻嘻笑起來。

  赫倫沒說話,轉身進了浴室。

  他有多久沒來了?

  不知她想過沒,他是記得清清楚楚。

  上一次他問她,六年前那句話還算不算數,她沒答,走了後皇家騎士團裡事情扎堆,他就沒有再來。

  其實也是壓抑著的,偶爾會想她會不會想他,只可惜他不在她過得很好,她不在,他只會過得更不好。

  浴室回來時她背對他躺著不知睡了沒,床空了一邊,他髮梢滴著水珠於她身側躺下。

  她身子一動,翻了過來,蹭到他胸膛上。

  「哎,你剛洗完澡,借我涼涼,我熱的慌。」

  他沒動,她像只八爪魚似的黏住他,臉頰貼上他的肌膚,海藻般的卷髮軟軟地掃過他脖子,他把她長髮攏好了收到一邊,拉上被單睡了。

  她睜開眼睛,睫毛長長的,黑眼睛裡的光像星星。

  第二日傍晚赫倫才回來。

  「忙到這麼晚啊。」

  「嗯。」

  「哎哎,等等,我先把菜熱熱。」她端了兩盤往廚房裡走,「每次回來也沒個準兒的。」

  赫倫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吃飯的時候提到了血族戰爭。

  「你和那公爵要去邊關來著的吧。」她夾了一口菜,「什麼時候?」

  赫倫抬頭看她,其實他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她會真的在意嗎。

  赫蓮見他不說話不滿皺皺眉,正欲開口,赫倫忽然望向她身後的窗戶,無聲擱下了筷子。

  窗外一陣風掠過,樹影抖動。

  「赫倫?」

  「別出門。」

  他站起來,四下一望,感知到了氣息,拿起了靠在桌沿上的配劍,赫蓮見他神色冷峻,也不好再開口。

  赫倫轉身向門外走,走了幾步一停,又回身將碗中最後一口菜吃完,迅速出了門。

  門外黃昏沉沉,血一般的顏色蔓延在天際,長街被鋪上匹練濃郁鮮紅。赫倫捕捉到了氣息,來自血族的味道,身子迅影一般掠向了人煙稀少的豪華住宅區,隱進了樹林間。

  殺氣撲來,數十道血刃迎面刺來,他一一挌開後一個抽身瞬步到更前方,身後樹木辟辟搫搫斷裂,急速行動中看清了對方面貌。

  果然是血族,那鬼魅一般的嗜血神情,共有兩隻,如他所感知到的氣息那般。身法段數不低,週身靈壓有在掩飾。

  他抽劍凌厲迅猛地劈過去,瞬息收回,再刺,血族速度極快,一個眨眼已近至眼前,只不過黃雀在後,身後那高大霸氣的雄獅獸眸凜凜,一聲嘶吼,一掌將其拍飛。

  赫倫將劍收鞘,拍拍獅頭,「記住不要吃進去。」

  它呼嚕一聲,表示不想聽。

  「嘿嘿嘿……騎士團團長麼……」

  對方幽幽站起,那身體扭曲變形,正向一猛獸的形態發展,剃刀般的尖叫聲中血族的獠牙與指甲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著,身形一分為二,二分為四,零零種種包圍了赫倫,樹林間葉片四散枝椏碎裂,凶暴的攻擊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彷彿陷進洶湧波濤的漩渦中一般。

  而另一隻血族,招手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蝙蝠群,夕陽中在天空形成一條暗黑的河流,朝這邊撲朔吱吱而來,那叫聲如同嬰號。

  赫倫打了個響指,身邊一圈火焰突兀乍現,漸沉的夜色中火光映了他冰冷的臉。

  再抽劍時,紅蓮一般的火焰若簇擁的楓葉旋轉分散,那燃燒著的是一張張哭號的臉,嘶叫撲向獸化的血族,週身樹木焦黑坍塌,煙塵中赫倫持劍掠去,劍鋒純白劈開了哀絕的黃昏幕布,披風上的雄獅族徽閃著跳躍的光。

  轟——

  窗外遠處一方森林群鳥驚叫飛出。

  赫蓮望過去,那是豪宅區的方向。

  白日裡最後一縷光若收起的傘消失在帝都外山脈的盡頭,她回身慢慢坐到桌前,將盤子裡所剩無幾涼掉的菜吃完。

  吃完了擱下筷子,從桌子下抽了一盒煙出來挑了一支以一種優美利落的姿勢點上,靠在椅子上翹起腿抽著,慵懶嫵媚,十足像後街裡的酒肉女人。

  她一邊靜靜抽一邊抬眸子望著天花板,一隻蚊子碰撞著天花板一角斷斷續續地朝窗戶靠攏,屋裡的光是暈黃的,花朵的吊燈,光線透出磨砂的琉璃燈罩朦朦朧朧落進她漆黑的眼睛裡。

  房間安靜,她抽了一陣,眼睛還盯著那只蚊子幽幽開口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見我了呢。」

  聲音清清落落的,沒有回音。

  她等了一陣,繼續說:「嘛,我還以為,還得個三百年。」

  她收回目光,隔著桌子,正前方雪白牆間,不知何時已有一名高挑削瘦的男子靠在那裡。

  他靠在那裡,魔術師的衣裝,高高的黑帽,灰色的齊肩長髮不修邊幅,他默默抬眼,血紅色的細長眸子落不進任何光。

  赫蓮撩撩頭髮吐出一口煙,煙幕將視野模糊了片刻,那片刻裡她至少可以將這畫面當做一個幻覺,幻覺裡那個男子的面容依舊模糊,隔了鏡花水月。

  煙散了,她抿抿唇,坐直了身體,擺好了容顏,她覺得不會丟臉不會被恥笑的容顏。

  「你來幹什麼?怎麼不說話,你三百年間話不是很多麼?」

  她彎出了一個笑。

  魔術師遠遠望著她,靜默了半晌才道,「來看看。」

  簡短三個字,她挑了眉,「看什麼,看我過得好不好?」

  他將房間上下望了一眼,「公爵答應我護你周全,原來保鏢竟是這般。」剛才那兩隻血族是克羅帝亞長老派出的,阿染一直在跟蹤,果然跟蹤到了這兒。那騎士團團長區區人類,卻對血族氣息敏感至此,的確不是泛泛之輩。

  又看看她,血眸裡隱隱散光,女子纖細的身體週身數十道高純度魔法結界隱隱乍現,數百年運轉依舊。

  「這般,哪般?你說赫倫?」赫蓮依舊笑,「克林爾頓殿下,您說他哪裡不好了?」

  克林爾頓靜靜望著她,他眸裡埋了太深,他自己都無力去挖掘那最初被稱作感情的東西了,低下了聲音,「小蓮,你不要這樣。」

  「那你要我哪樣?」赫蓮又吸了一口煙,剛見了第一見面就如此,氣氛不好,估計收場也不好。

  「索斯拉發現你了,你自己小心。」

  「你怕他拿我威脅你?我能威脅到你什麼?你不要的女人,怎麼可以威脅到你?」赫蓮聳聳肩攤手,她的動作,她的語調,都是當年她從他身上學來的,克林爾頓莫名地看到了三百年前的她,一個小姑娘,崇拜敬仰的目光。

  她那時是多麼喜歡他啊。

  「小蓮,你知道我的意思。」克林爾頓繼續說,聲音嚴肅,「他不會放過你。」

  赫蓮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他沒有變,樣子一點沒變,沒瘦沒胖好端端的,變的是眼睛,三百年前待人那樣濃烈感情的眼睛不再——對克裡斯汀娜,對索斯拉,對鄉村裡那個救他的人界少女。

  唯獨沒有對她。

  可她卻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克林爾頓,早知如今我便嫁給他了,」赫蓮笑笑,「你也不會失去克裡斯汀娜,你在怨我,對不對?」她一字一句的,那年他一聲不吭自願流放,她被處於何地,他有沒有想過,「你不喜歡我,便直說,不要答應婚事留個念想給我,是,『東方女巫』的血統魔力是你們純血種所覬覦的,所以想收為妃,所以你才娶我,我不在乎,克林爾頓,我那時是不在乎的,可你的確是一見克裡斯汀娜與如今血帝結婚你就受不了,你闖了那麼多禍自我流放到人界從此不干皇權政治,你有沒有想過留在你家的那個未婚妻會怎樣?你走的那一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你知不知道?」

  她一口氣說完,吐出一口氣,又抽了一口煙,目光挪向屋子某一處,手指有些抖。

  還是,無法風淡雲輕地面對他。

  還是,失態了。

  她剛才這是幹什麼,指責他麼,表現出她還在乎他麼?

  她又將目光壓了壓,低下頭去,真是不堪。

  克林爾頓身子震了震,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小蓮,那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是,三百年。」赫蓮抬頭,波瀾不興地笑,眉眼有稍縱即逝的冷,「都已經三百年前了呵,克林爾頓。」

  他看著她的臉,屬於東方人的美麗的一張臉,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愛過的女人一一化為塵土,只有這個他最最對不起的女人依舊活著,倔強驕傲地像一朵深色的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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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他看著她的臉,屬於東方人的美麗的一張臉,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愛過的女人一一化為塵土,只有這個他最最對不起的女人依舊活著,倔強驕傲地像一朵深色的花。

  「嘛,我編的那個劇你看過嗎?」赫蓮閒閒懶懶換了個姿勢,身材婀娜嫵媚,她瞇起眸子,「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的,三年前那公爵的文官還找過我,那個劇你可是賺了不少少女的眼淚啊。」

  魔女與夜鶯的黃昏之歌。

  三年前,公爵與血族公主去北方雪鎮找克林爾頓,而那公爵的文官卻敲開了她家的門。

  她被作為公爵籌碼與他談判,令她驚訝的是,成功了。

  不過也只是驚訝而已了。

  克林爾頓定定地注視她,過了會兒才露出了來見她後第一個笑容,澀澀的,「你把我寫成了情癡。」

  「你不就是個情癡麼,只不過你用心的只有你眼裡的人,你看不見的人,他們再怎麼為你你也不屑。」

  她句句是刺,他說:「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我知道。」赫蓮聳聳肩,「現在女孩子都喜歡你這樣的,」又望了他一眼,「你現在是以人類肉身□出現,血帝陛下把你逼得緊了吧?」

  「這不重要,小蓮,」他上前,走到桌前,她的對面,他很高,幾乎蓋住了她所有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去見索斯拉。」

  赫蓮仰起頭,「你怕我去見他,他人為加強『聖盃』的腐壞?」

  「……」

  「克林爾頓,『聖盃』是克裡斯汀娜的女兒,」她笑著,眼睛晶晶亮,一字一頓認認真真說,「你為的還是她。」

  「不是。」克林爾頓沉下語氣,「索斯拉會殺了你。」

  「他想殺我,老早就殺了。」

  他手搭在桌沿上,提著一口氣,末了,松下肩膀,他輕輕歎息,「小蓮,我希望你好好的章住壤鶚歉齪媚腥恕!

  赫蓮手中的煙停住了。

  過了半分鐘,裊裊青煙中她摁了煙,垂下了手,緊接著垂下來的是黑黑的眼睫,她恍惚了一陣,才慢慢開口,聲音平淡而古怪,「……你以為我真喜歡他?」

  克林爾頓沒說話了。

  「你說,我們這些怪物,能愛上誰麼?」她慢悠悠從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支煙點了,「他是個好男人,我才找他,我只不過是寂寞了,寂寞了找個男人不好麼?」說著她自顧自冷冷笑了,「我怎麼會喜歡上他?我都說了只是他情婦了。」

  「他喜歡你。」

  赫蓮的睫毛極輕又極快地眨了一下,如同那瞬間崩斷的細弦,毫無聲息又頃刻恢復,「那又怎樣?我不讓他喜歡我我怎麼做他情婦?」

  她說這話時低著頭,沒有看見克林爾頓的動作,直到她說完又過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出聲,才抬起頭。

  克林爾頓面無表情望著她身後,目光遼遠而空曠。

  她的心驀然一跳。

  只是一跳而已,那抽搐的一瞬,她幾乎支不住身子。

  她緩緩回頭,視線一格一格後移,手指發涼,最終落到門口。

  赫倫站在那裡,身上沾染少許血跡,堅毅的五官裡透出的只是雨後夜沉樹林間的冰冷。

  克林爾頓輕輕佻起眉,望了望氣勢滂沱駭人的男子,又望了望目光閃爍的赫蓮,她的手指抓著椅子,指節是那樣發白。

  他壓了壓帽簷。

  「阿染。」

  身旁一縷藍煙浮現,藍袍少年叩首行禮,「殿下。」

  「我們走。」

  「是。」

  門口的男人沒有阻止他們的離開,他只是看著她,只是看著她,天地間的所有縮為空白,只有眼前的女子依舊鮮明而心驚,他從她那美麗的黑眸子裡讀不出任何東西,她回首望著她,目光純淨。

  他聽見了多少?

  赫蓮眼睜睜看著他,男人沉靜許久後,動了。他動了一下,她的手指就顫一下。他默默走到桌前,把碗筷收拾了,然後默默端到廚房把它們一個一個洗乾淨了,架在架子上晾著。

  赫蓮坐在桌前,聽著水龍頭沖洗的聲音,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末了,他擦乾淨手走出來,把劍鞘和外套拿好,然後把她家的鑰匙放到她桌子上,她的眼前,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出門了。

  卡嚓,輕輕地關門聲。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那串鑰匙直到眼睛發澀發脹,直到模糊。

  那是她以前給他的,她的房門鑰匙。

  她應該明白的,他那種人。

  他不會再來了,他不會再來了。

  提不起力氣,只是坐在桌前看那串鑰匙,看著看著就低下頭,眼眶流動著液體滴滴答答往下落,花朵落在她膝蓋上形成深色的水漬。

  她都快忘了怎麼哭了。

  血族月夜,一大一小兩輪明月。

  王宮燈火輝煌,夜中磅礡盛大的影,暗青石磚,尖尖的屋頂與切割成數個方格的窗欞,蝙蝠停息在屋簷下,眨著漆黑的眼睛。

  她的眼睛也是漆黑的。

  噠噠。

  腳下是細細的高跟鞋,踩在光潔大理石地磚上,冷寂空曠中的迴響令人心悸。

  噠噠。

  跨進寢宮,那寬長的紅絨地大面積毯逶迤到遠處,天頂高高佈滿浮雕和壁畫,兩側石壁反射著火光。

  噠噠。噠噠。噠噠,噠。

  她停了下來,叉起了腰,挺直了脖子,下巴微微揚起,丹鳳美眸細細瞇著。

  那樣嫵媚又那樣孤傲的姿態。

  宮殿里長袍銀髮帝王站在窗前,他側過臉,血紅的眸子目光落到她妝容精緻的臉上。

  她一身旗袍,大紅的暗花綢光料子,金色牡丹花盤扣,美好的身材一覽無遺,長髮盤的高高,耳垂上綴著血紅色的水滴寶石,金色的鏈子搖搖曳曳,還有那唇,那他曾經欲瘋成魔的唇,今兒見著的是烈焰一般的紅,艷麗如斯,心動如斯,她如此盛裝出席來見他,一如他當年初見她的模樣。

  血帝不得不勾起唇,他心情極好。

  「你來了。」

  「是,我來了。」赫蓮眼裡盛著光,毫無一絲感情的光,極盛欲衰,嘴角卻是笑的,「你的部下都派殺手了,我能不來嗎,你不開心嗎?」

  他行動了,她也該知趣地回來見他了。

  「自然是開心的。」

  「你開心,那你不折騰那些人類成麼?」她雙手環胸,那雙細白的長腿伸得筆直。

  血帝看著她道,「那得看你是否有誠心了。」

  「我都這樣站在你面前還不誠心嗎?難道要我洗好了爬到你床上勾引你?索斯拉,你想得太美。」

  血帝哈哈笑了兩聲,那張面容年輕與成熟並兼的臉上浮出了淡淡戲謔,如今能這般與他叫板的也許只有她了。

  他緩緩靠近她,她壓住了想要退後的壓迫感,筆直地站在那裡,三百年了,她應該看淡了,她應該習慣了。

  血帝站在她面前,抬手托起了她的下巴,與她對視,他的瞳孔鮮紅深邃,「赫蓮,你記不記得你當年說過的話?」

  「自然,」她笑,重複,「我死都不會嫁給你。」

  「這句話如今也保留?」

  「是,幸好沒嫁給你,克裡斯汀娜那麼愛你你還不是那樣對她。」

  「我待她極好。」

  「你不愛她,你娶她只是因為她是製造『聖盃』的成功實驗體。」她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索斯拉,你想要什麼?你不要你的妻子女兒,你要什麼?」

  她還沒說完,血帝笑著俯頭,冰冷的唇按上她的。

  她一怔,便死死咬住牙關,他的唇太冷了,沒有任何溫度,他的舌頭抵上她的牙關,手指輕輕用力,她便不得不張開了下頜讓他長驅直入。

  她盡量放軟身體,不讓他發覺自己的僵硬。

  「赫蓮……」他摩挲著她的唇瓣,宛如情人囈語般喃喃,「赫蓮,血族是不是太冷了,你不喜歡?」

  她沒說話,口腔裡全是這個血族的味道,屬於一介帝王的冰冷寒涼,鐵腥氣息的戲謔,無形的威懾力,她開不了口,他之前一定剛剛進食過人類鮮血。

  三百年前她只是個東方的小女巫,出生起魔力強大幾乎要超過東方端木氏,為了血統聯姻契約來到血族,她被許給的是血族二皇子,相比於大皇子的陰冷疏離,二皇子顯然要開朗燦爛得多,她漸漸地就愛上了,自己未來的夫君,這沒有什麼不好,只不過當她看見他望著那個名為克裡斯汀娜貴族小姐時那樣的眼神時,什麼都明白了。

  他離開去人界的那夜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不久後便傳來了消息,他為了人類少女一夜屠城,愛上人類本就是血族所不屑的,何況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他走時他來看她,這個他從未在意過的女子,她仰著臉天真的以為他會帶她走,他只是說,你要好好保護自己,是我對不起你。

  他用法術護住她的容顏,他活得一日,她的年華便不會衰老一分,可這又有什麼用。
  那般輾轉纏綿的血族愛情故事中,一介血族小姐,一名人類少女,兩位皇子,她只是過,只是局外人,他們的生離死別都與她無關。

  血族冷麼?

  冷下來的的是自己的心吧。

  「索斯拉,不要打仗了。」

  她垂下眸淡淡說,「你一手便可將人類全體覆滅,為何又要走這般戰爭形式讓他們掙扎痛苦,你若想得天下,天下便是你的,你想喚醒始祖……你是真的想喚醒他嗎?」

  血帝銀髮在夜裡泛出光亮,他依舊撫摸著女人的下巴,眼裡還含著絲笑,他彷彿沒有聽見她說的話,自言自語一般,「赫蓮,原來你覺得血族很冷,這很好,我也覺得冷。」

  他的手順著她的身子緩緩往下遊走,冰涼的手掌停在她小腹上,隔著絲滑的衣料,摸著她平坦的小腹。

  「人類會溫暖一點,赫蓮,那我將把整個人類世界給你,」他殘忍話語間多了一絲溫柔,「赫蓮,我得不到你,別人也不會得到你,我把這個世界給你,你也是我的了。」

  她驚異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瘋話?」

  血帝充耳不聞,他按了按她的小腹,輕柔的動作與力道,垂下眸輕聲喃喃,一字一頓地。

  「這裡的小生命,那個男人還不知道對麼?」

  她身子驟然一顫,掙扎著想退後,他一把勾住她的腰拉到他懷裡,貼在她小腹上的掌心朝裡面摁下去。

  赫蓮驚恐地睜大眼睛,「不——」

  女性淒厲的尖叫聲劃破月夜上方,下一瞬間倏地消失,湛湛破碎了的音節跌落在月光下宮殿大理石地磚上,清潤得宛如玉蘭花瓣化開的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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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0
發表於 2016-1-6 08:24:03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歌劇裡血族與人類的苦苦愛情,古往今來無法勝數。

  他們只是想在一起而已,相守相愛,身份差距萬丈溝壑。

  少女死前始終微笑,血色黃昏裡被燒成灰燼,皇子仰天狂嘯悲愴至極,血洗高城,屍身淋漓堆砌卻找不回她的笑顏。

  多麼驚心動魄的愛情。

  她看著,她寫下,那成了一支曲折的歌,歌裡有年少時的她所嚮往的情,由世人傳頌。

  她還記得第一次遇見他,在那軍營中,人頭攢動,偷渡者一張張驚慌緊張的臉,越過士兵的肩膀她遠遠望見了他,冷漠如磐石的男人,軍裝筆挺,高大而沉默。

  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上床,他竟然是是第一次,而她的第一次早已在三百年前由血帝狂暴地強制奪取,僅僅一次是刻骨至今的疼。

  身上的男人卻是小心翼翼的,鋼鐵般精壯的身軀,對待她卻分外柔軟。

  真是個溫柔的男人,那個時候,她想。

  瞬移魔法陣光芒漸漸消失,週身的場景是皇家騎士團的軍院大樓前。

  她一步步朝裡走,天好黑,一個人都沒有,她敲開了團長辦公室的門,他果然是在的,就站在她面前,垂著茶色的眸子,薄唇緊緊抿著。

  他面無表情盯著她,眼裡是不動聲色的寒冷。

  她衝他虛弱地笑了一下,哈出一口氣,她好冷,抬抬眼皮,就這麼倒了下去。

  赫倫眼中光芒微閃,他極快地接住了她,半是抱著的,他臉色微變,朝她□一摸,滿手膿血。

  血腥氣息漸漸濃了,她身下的血如潑灑的杜鵑花瓣鮮紅地淌開,赫倫望了一眼門外,她來的方向是一路血跡。

  他的肩膀僵住了。

  「我本來想好了名字了的,叫赫文Heaven,」她聲音輕輕的幾乎要消失在空氣中,她極力微笑著,「多簡單的名字,只不過可惜了,對不起,赫倫,對不起。」

  赫倫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嘴唇壓抑了片刻,微微發抖,才隱忍地吐出了話,「你不要說話,我去叫醫生。」說著便起身,赫蓮拉住他,沒有力氣,他卻是定住了,女人目光迷離的,彷彿醉了一般。

  「別去了,在這裡陪我。」赫蓮慢慢說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在蒼白的嘴唇上,「本來孩子生下來,我就不叨擾你了的,孩子陪我,我就不寂寞了,赫倫,可他沒有了,沒有了,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他。」說著眼角溢出一滴淚來,男人將自己抱的越來越緊,她莫名心安,要是能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她想要的就是這個,這種平凡的心安。

  可她已經感覺到了生命如指間沙的迅速流失。

  「你不是問我還算不算數麼……」她沒有力氣了,身下的血嘩嘩地流,涼涼的,明明血是熱的,她想摸摸他的臉,還是放棄了,這個男人的五官好看得幾乎是雕刻上去一般,「女人嘛,總是喜歡心口不一,你說對不對?那種話還放在心上認認真真對待的就只有你這種傻瓜了……」

  赫倫的眸子深深,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壓制了低低的嘶吼,每一根骨頭在作痛,他抱她緊得自己的手指都要麻木了,聲音啞了下去,他知道他再也看不到這個女人的笑容了,「蓮,孩子還可以再生,你別難過,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他第一次嘗試說安慰她的情話,那麼笨拙,聲音在抖,可惜聽起來更需要安慰的是他。

  她蒼白地笑了笑,眼前已經徹底黑了。

  一直以來有他在的地方即是她的天堂。Heaven。她想要的天堂。

  「好。」

  克萊什皇歷七五零年十月,血族外交信使與人類政府談判破裂,其一個月後,血族宣戰。

  二月。

  雪花尚還是稀稀落落地落,銀裝素裹的,整個城市陷入深灰與雪白交織的牢籠。天灰濛濛幾欲壓下來似的,帝都建築物的屋頂覆上白白厚厚的一層,屋簷凝垂著尖尖冰稜,街道兩旁儘是堆著掃出的雪團,大塊大塊地摻雜各種枯黃的樹枝和葉子,看起來有些髒了,馬車濕漉漉地滾過,行人穿著大氅和皮草,攏著衣領匆匆走過。

  菲特穿著呢子長外套和羊毛裙,腳踩著長筒流蘇牛皮靴,狐狸毛耳罩暖暖護著小耳朵,她下了馬車,抬頭望向正對著自己的,商業街間的一家店舖。

  「夜鶯」。

  已經沒有再營業了。

  大門關的死緊,原本玲瓏剔透的琉璃落地窗已經蒙上灰灰的一層,模特還在窗架上擺著,身上的衣服還是夏末秋初的老款式。

  她哈出一口白氣,上前瞧窗裡望了望,黑□□的什麼也看不到。

  ……還沒有回來嗎?

  「哎呀,菲特小姐您早啊。」

  她循著聲音側頭,隔壁雜貨鋪的小姑娘向她打招呼,紮著兩條麻花辮,身上也是厚厚的冬季襖子,有些雀斑的可愛小臉上是興奮的表情,「菲特小姐起得好早呢,大冷天的我們這些幹活的都不想起來的說。」

  菲特衝她笑笑,「早安,瑪麗。」

  瑪麗覺得她這麼一笑冬天太陽都出來了,哎呀呀,這位小姐長的真好看,赫蓮姐姐盡認識一些好看又貴氣的人吶。

  「又是來看赫蓮姐姐的嗎?還沒有回來呢。」

  菲特有些小失落,不死心地又朝窗戶裡望了望,「是嗎……」

  去年從帝都回來沒幾天她就想著來看看,哪知大門緊閉一副人去樓不空的位置,一問隔壁的小姑娘卻說是出門了,也沒說是什麼時候回來。

  出門了,去哪裡了?

  現在都沒回來,其間不死心來看了好幾回,和隔壁的小姑娘瑪麗也就熟了。

  「其實來問的不知菲特小姐一人呢,好多小姐都是赫蓮姐姐的戶,她這一走他們還擔心自己穿什麼呢。」瑪麗笑笑說,「不像我們小老百姓,哪能管自己穿什麼啊,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瑪麗,你是聽赫蓮店長自己說出門的嗎?」

  「啊,不是啊。」瑪麗擺擺手歪頭想了想,眼裡流露出欣喜羨慕的神色,「是個英俊的大哥哥呢,看起來好凶但是好帥好高大呢,我去看時赫蓮姐姐不在了,那個大哥哥說的。」

  「哎……」原來赫蓮店長也有戀人啊……也對,那麼美麗又吸引人的女子。

  回加裡弗雷德宅子的時候紅髮神官約瑟夫已經等得心急火燎地了。

  「一大早你去哪兒啦啊我的姑奶奶?」他幾乎要跳腳了,抓著自己那頭紅髮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確認完整無誤後吐口氣,「現在都是什麼敏感時期了你還往大街上自個兒跑,跑出事兒了雅蘭不剁了我。」

  菲特愣愣的,看他真的很擔心的樣子,「呃,對不起,約瑟夫神官。」

  「唉唉,你沒事兒就好,」他擺擺手轉過身自言自語,「誰叫我答應他看好你的呢……」

  想來也奇怪,堂堂公爵大人竟然要一介教團高級神官照顧一個純血種,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還以為是天外怪談,真不知他怎麼想的。

  約瑟夫歎口氣,今天還有事他也不能多留,例行公事確認她今天的行程才點點頭,「那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隨便跟壞人走掉哦。」語氣簡直是跟一個六歲小女孩說的。
  菲特看了看他,笑了,「約瑟夫神官人真好。」

  「……哈?」

  「每天都來看我,謝謝你,」她提裙行了禮,「有人這樣照看我,我很開心。」

  怎麼突然說這個,還這麼直白不害臊嗎?雅蘭可是說她害羞得不得了的。約瑟夫實實在在被哽到了,不好意思又抓抓頭髮。這姑娘,堂堂公主,怎麼和咱們皇宮裡那個金髮小公主那麼不一樣,是因為環境嗎?

  「哎,因為雅蘭拜託了嘛……」也有一部分別的原因,眼前這個銀髮血瞳少女身上背負的未來,他不得不去在意,他想看一看。

  況且,他對她這種不經人事呆呆的性格真的是討厭不起來。

  又說了一陣,臨行前菲特突然問他,「戰爭,怎麼樣了?」

  她的眼神有些閃爍,約瑟夫不知道怎麼回答,撓撓腦袋,「這種事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楚地,你想聽什麼樣的答案?」

  「我……雅蘭,雅蘭他怎樣了?」

  這個問題她是第一次問。

  兩個月前雅蘭受詔去了邊關,血族與人類的衝突交織密集地。

  血族雖然正式宣戰,但還是沒有動真格,邊關暴動雖然頻繁也沒有引起大的損傷,直到一個月前突然加大了兵力,白翎鎮死傷慘重,大多甚至變為喪屍。

  雅蘭也不得不去了,作為將軍,氣勢和名頭擺在那裡,出手壓一壓應該是沒有問題,況且年輕公爵的外交手段中央院早已見識,和血族那邊再談一陣子不是沒有轉機。

  消息卻遲遲傳不過來,大面積侵略是制止了,卻再無其他。

  約瑟夫看看眼前的小姑娘,她攥著裙子,有些猶豫的樣子,她和雅蘭在一起才多久?兩個月,對她而言是什麼呢?她忍了好久不問他,是因為知道他也不好回答吧。

  她是血族,愛上了人類,住在人類這裡,自己的同族卻在侵略這裡,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約瑟夫他想不出來。

  約瑟夫咳了兩聲,放軟了聲音,「他知道你在等他,會開心的。」

  少女眼睛裡這才有了些光彩,也只是一些了,她勉強笑了笑,低下了小腦袋。

  他在去年的最後一天離開,連新年都沒有一起過的,小時候她和她母親一起過新年,血族裡這個節日和人類意外地相似,倒數,放煙花,辦宴會,直到母親死前她都很喜歡新年的。後來日子久了,一個人的時候也就多了。新年裡宮廷宴會,她也只是循規蹈矩地坐在高台上擺上公主的模樣望著台下作樂的貴族們。

  也只是這樣了。

  回房間的時候她看了看日曆,用紅筆在今天的日期上打了個叉,打完了就覺得好傻,真的就像個六歲小女孩,等自己父母回家似的。

  只不過她的母親早已化為塵埃,她的父親只想將她祭獻。

  祭獻給始祖,其實是血族至高的光榮,她知道的,可光榮這種東西有什麼用,她不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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