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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小七]老婆威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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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1:2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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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上的陽光粗暴的灑下來,並沒有因為某些人受了難而有所憐惜,韓寶琦覺得她的頭髮都快要著火了,人更是快要虛脫。被打的半邊臉從開始的疼痛到現在已經沒了知覺,她不敢碰,但知道肯定腫了,走在路上,碰到的人都盯著她看,那回頭率是百分百。

  從唐家出來,她走得很慢。並非要等誰追上來,而是她不知該往哪兒去。今天出門為了圖方便,連背包都沒帶,身上除了手機只有一個零錢袋。裡面只有三十多塊,打車錢都不夠。

  奇怪在即將要離婚的這當口,她沒哭得唏哩呱啦,反而計較起這點小事。

  村口就在前方,正好有輛巴士緩緩駛過。她拔腿衝過去,正好趕上。這輛車會經過城裡的社區,她本不想回去,可是連資本都沒有,談何跑路。

  她挑了駕駛座後面的座位坐下,巴士穩穩地開出。街景在眼前不斷移換,韓寶琦突然就想起唐嫣。每次坐巴士,小朋友總是眼巴巴的看著窗外。她說喜歡看這大片的玻璃窗,喜歡看外面變換的畫面,就像看一台特別大的電視。

  媽媽跑了,她會不會傷心?剛才那一幕,肯定把她嚇壞了吧?

  眼淚在這一刻湧了出來,離婚了,孩子怎麼辦?唐禹森說不會給她小朋友的撫養權,而她也答應了。只要想到將會跟孩子分開,韓寶琦從心臟到喉嚨都跟著疼起來,人更是不可抑制的號啕大哭。

  眼淚伴著鼻涕巴啦巴啦的往下流,沒有紙巾,只能用手擦。她知道自己現在很狼狽,前面的司機先生透過倒後鏡瞥了她一眼,大概以為遇到瘋子,眸底有戒備。車上也有別的乘客,雖然不多,但她不想理會。形象算什麼?她快要變成失婚女人,就連女兒也沒了,她很難過,借個地方發洩一下不行嗎?

  韓寶琦就這樣一路哭至回到城裡,下了車,眼淚才收住。走進社區,上樓,摸了摸口兜,終於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鑰匙。

  這是天要亡她!

  要打電話給唐禹森嗎?不要!韓寶琦抓住不銹鋼防盜門的把手,一時陷入困局。

  旁邊的門口響起「哢嚓」一聲,有人推門出來,是隔壁的老奶奶。對方見她一愣,訥訥地道:「唐太太,你被人打劫……」

  老奶奶的話還沒說完,韓寶琦已經一支箭似的轉身跑下樓。她奔出社區,躥進旁邊的三岔路,像離水的魚似的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逃,或許是不願解釋自己的狼狽。原來她可以在巴士上不顧形象的大哭,卻不願在認識的人面前露出半分軟弱。她怕,怕自己這副鬼模樣會經由他人之口傳到唐禹森耳中。怕他看輕她,以為沒了他,她就活不下去。

  乾澀的眼眶因這個想法而勻出一絲濕潤,怎麼就走到這步了?唐嫣放暑假前,他們一家三口還嘻嘻哈哈。短短兩個月不到,這個家就散了。她以為自己很灑脫,其實一點也不。之前思量過的東西,到真正實現起來那麼難。想到要離開熟悉的人,離開住了七年的社區,要一個人獨自生活,她就惶恐不安。

  韓寶琦在路邊的臺階坐下,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此刻再次翻騰起來,使她抱著膝蓋哽咽哭泣。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經過她的身邊,走了一段路又退回來。一個硬繃繃的東西碰了碰她的肩,開始韓寶琦沒理會,後來那東西把她戳痛,才氣呼呼地把頭抬起,朝著身前頎長的身影大吼:「幹什麼?」

  站在她身前的是久未露面的池唐,他剛從超市回來,買了滿袋的罐頭食品。見有個女人坐在路邊埋頭大哭,以為哪來的瘋女人,並不以為意。可是那聲音也太熟悉了,他不由得截返,仔細一看,果然是她。

  看到韓寶琦鼓起的半邊臉,他挑了挑眉:「你被人揍?」那母老虎能打敗一個彪形大漢,現在居然變成一個豬頭,對手肯定不簡單,他突然就來了興致。

  「不用你管!」她已經無家可歸了,只能躲在無人角落裡發洩,他來湊什麼熱鬧?韓寶琦把臉埋進雙膝間,繼續抽抽泣泣。

  向來不管閒事的池唐沒走,反而在她身邊就地坐下。耳邊是慘慘淒淒的嗚咽聲,他皺起眉頭,花了幾分鐘才確定他不喜歡這種聲音。發生什麼事?難道是家暴?被她家男人揍了?腦裡閃過那個男人正直的臉孔,看來只是虛有其表,他的眼裡不禁閃過一抹陰暗。生平第一次,他為了一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產生不悅。

  「誒,別哭!」他不會安慰人,說出來的話沒半點溫度,甚至帶著幾分嘲諷:「你這樣很難看!」

  「我又沒叫你看!」她自顧自的哭得盡興,難看也是她的事,與他何干?

  「丟人!別跟人說你認識我!」他揪住她的胳膊往上一提。

  韓寶琦冷不防被扯起身,雙腿麻木得一軟,差點又撲回地上。

  「走!」他二話不說拽著她往前走,韓寶琦哭得頭暈眼花,一下子沒了方向,只能蹌踉著跟上他的腳步。

  池唐把她領回家,往沙發上一扔,丟下一句「要哭在這裡哭」,便走了去。

  換了地方,韓寶琦反而哭不出來。她攤在沙發上,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一動不動。

  池唐將買回來的東西放進儲物櫃,又去了趟浴室洗手,出來見她軟趴趴的倒在沙發上,坐沒坐相,本來想說兩句,但鑒於她的樣子太不堪,最終忍住沒開口。他回房打開筆電,把早上做好的一款蛋糕所拍的照片存進硬碟裡,編輯了一個文檔,記錄做法。打了一會兒字,他支起耳朵細聽,沒發現外面有動靜。走了嗎?有些不放心,想出去看看,又覺得這麼關切她不妥。

  這時候他才靜下心思量,到底為嘛把人帶回來?她被家暴也不關他事,不過她這樣怪可憐的。對!沒錯!原來他也有善心,怎麼說大家相識一場,就是可憐她!

  這樣想他的心安樂了許多,手敲著鍵盤,繼續專心打字。他擁有一個美食博客,從不吝嗇每道美食的製作方法,因此擁有大批的粉絲。

  約莫過了大半個小時,他把做法理順,配圖,按下發送。伸了個懶腰,隱約聽到電話的叫聲。他推開椅子起身走出去,越接近客廳鈴聲越響亮。沙發上的人繼續挺屍,對來電充耳不聞。

  池唐走近一看,發現她閉著雙眼,大概睡著了,於是拿起茶几上的小布袋拉開鏈子。手機果然在,裡面還有三十塊。真窮!他暗自腹腓,翻轉電話,螢幕上顯示的名字叫唐先生,不用猜也知道是她老公。怕是故意不聽的,他擅作主張的按了下手機側邊的小按鈕,消了音。

  把東西放回茶几上,正要走開,不料卻聽到她陰沉沉地說:「幫我關機。」

  池唐撇撇嘴,默默地拿起手機關掉。本來以為她還有話要說,或許會解釋一下為何會被打,或是受了什麼委屈。誰知站了一陣,她仍然沒吭一聲。池唐擰起眉頭,最後堅持沒問,走到廚房準備晚餐。

  食物的香味伴隨著容器碰撞的聲音飄滿室內,韓寶琦嗅著那味道,肚子「咕嚕咕嚕」的大叫。維持著同一姿勢太久,手腳已經麻痺。雖然覺得在一個男人家裡這麼隨意太不像話,但她就是不想動。誰叫他把她撿回來,就這樣吧,破罐子破摔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嗚嗚」的抽油煙機叫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啪噠啪噠」的拖鞋聲。「喂,吃飯!」冷冷的男嗓音在頭頂落下,韓寶琦依舊閉著眼,半點反應也沒有。腳步聲移走,卻很快回來,一個裝著食物的盤子「砰」聲扔到茶几上,就像施捨乞丐。

  施予者又趿著拖鞋走到廚房那邊的料理台自顧自的開吃,晚餐完成,他洗好碗碟,回房間坐了一會,又到浴室洗了澡,出來客廳發現茶几上的盤子已經清空。

  還知道餓了要吃飯。池唐懶得說她,收走盤子。客廳裡多了個人,今晚他沒心情做蛋糕。在房間裡戴著耳機聽了會兒音樂,上廁所時又偷偷瞄了眼沙發處,她的姿勢終於換成蜷縮狀,眼睛依然緊閉。池唐看了看座鐘,晚上十點了,於是悄然關了吊燈,只留下天花板一組LED燈,便回了房間。

  第二天醒來,跟以往無數個清晨般,四周靜悄悄的。他躺了一會才記起屋裡還有人,連忙起身衝出客廳。以為她走了,結果人還在,而且已經坐了起來,抱著雙膝,眼睜睜的盯著地面某一點。他稍稍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清了清喉嚨:「喂,你還好吧?」

  她沒回答,彷彿地上有黃金似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喂!」池唐推了她一把,她像個木偶娃娃一樣整個人往沙發上載去,依舊雙手抱膝,連姿勢也沒換。

  神經病!看你能忍多久!他蹲下來瞪著她,這下她卻閉上眼。

  經過一夜,她的樣子還是挺慘不目睹,半邊臉依然腫得像豬頭,抓傷的血痕也很刺目。女人醜已經夠糟糕,醜還不愛惜自己真令人鬧心。他起身到浴室的櫃子裡找出醫藥箱,拿棉枝蘸了雙氧水給她清潔傷口。這女人也夠強,竟然半聲也沒叫出來。看來夫妻矛盾鬧得挺嚴重的,他歎氣。

  收好藥箱,他去做早餐。領教過她的倔強,做好後還是拿盤子裝好扔在茶几上。他梳洗完回來,果不意外地發現盤子又空了。

  她就這樣在沙發上紮了窩,睡了吃,吃了睡。

  又一晚過去,池唐從房間出來,看見她照舊蟄伏在沙發上,身上的衣服還是兩天前那套,神色邋遢得像流浪街頭的遊民,很明顯沒洗臉洗澡。想跟她對談又是不理不睬,一個人怎就這般自暴自棄?這令他大為惱火,指著她氣得直跳腳:「你要再這樣下去給我滾!」

  韓寶琦抬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表情挺平靜,卻挺有骨氣自沙發上爬起來,拿了手機和零錢袋走人。

  這女人身上只有三十塊,就這樣走了指不定會出事!誰叫人是他自己帶回來的,現在又趕她走太沒人性。池唐的善心再次大發,伸手粗魯地把她拉回來,推回沙發:「算了,你愛怎樣就怎樣!」

  攤在沙發上的韓寶琦不知咋地哭了出來,已經停止兩天的眼淚,這刻爬了滿臉。池唐抓著頭髮,覺得自己一定是吃飽了撐得緊,才會沒事招惹了砣麻煩。

  之後,韓寶琦在沙發上又窩了兩天,終於在週五早上六點離開駐紮點,拿出他家的清潔工具,把客廳、廚房、浴室、臥房、前後陽臺徹底清潔了遍。隨後她跟他借了錢,到商場買了衣服,回來走進浴室把自己從頭洗到腳趾尾。換出來的衣服她扔進垃圾筒,所有的悲傷隨著那身骯髒衣服徹底扔掉。

  她拿出被棄置多日的電話,開機。「咕咕咕」的都是資訊提示音,整整有九十多個來電未接。她回撥過去,對方很快就接聽。

  「小寶,你在哪兒?」

  韓寶琦捊了捊半濕的頭髮,字正腔圓地道:「唐禹森,下午抽空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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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1:46 |只看該作者
☆、51

  約好下午兩點,韓寶琦提前十分鐘到達。工作人員還沒上班,庭院外靜幽幽的。鎮街級別的辦公地方,一如多年前給她的印象,有些簡樸。

  當年登記結婚時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那天為了爭個頭位,唐禹森大清早便攜著她興沖沖地跑來,結果還是遲了一步,婚姻登記的辦公室裡早就有一對。他們站在一旁等,聽那大媽說了大堆話,才曉得人家是來辦離婚的。唐禹森當場就黑了臉,拉著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說晦氣。

  怎麼說結婚是大事,一生人一次,唐禹森說乾脆去市婚姻登記處吧,夠隆重。誰知去了新城區,市政府的守衛說只有港澳同胞才能在此辦理手續,於是他們只好退而求次選擇回她戶口所屬的鎮政府。無奈這樣一來一回,去到又吃了閉門羹,人家下班了。好不容易等到下午開門,工作人員又說他們這邊只一三五才辦理結婚登記,而那天是週四。

  輾轉折騰了大半天,韓寶琦差點就發脾氣不登記,還是唐禹森逗了她幾句,最後決定回早上去的地方。只花了五分鐘不到,就領回兩個熱騰騰的紅本子。

  結個婚不容易,他們都以後今後會更加珍惜。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幾經周折的堅持,隨著時間流逝,就連結婚登記的日期都漸漸被淡忘。

  現在想這些真有點傷感,韓寶琦苦笑,低垂的目光一轉,看到面前的地面不知何時多了一雙皮鞋。那雙皮鞋的主人站立了片刻,直到察覺到被她發現,才緩緩走過來,在她身前蹲下。

  韓寶琦抬起眼簾,平靜地看著他。幾天沒見,他的神色也不太好,眼底下有明顯的兩圈瘀青,狹長的眉目間有著複雜的情緒。早上韓寶琦在電話裡並沒給他多說話的機會,撂下時間地點便收了線並關機。她賭他一定會出現,結果她贏了。

  「一定……要這樣嗎?」他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說話的時候一字一頓異常緩慢,神情略帶憂傷。他伸手去撫她的臉,卻被她輕輕避開。

  一對夫妻不是因為感情破裂分開,多少總會不捨。韓寶琦不怨他,維護自己的父母沒錯。要是她,也不會置自己的爹媽不顧。只是這樣的日子真的很累,再這樣下去她難保自己有天不會崩潰。她承認自己是孬種,遇到問題不願思考解決方法,也不肯委曲求全顧存大局,離婚是為了逃避,一刀切。她仰起臉朝著半空眨了眨濕潤的眼眸,笑:「唐禹森,不要企圖勸服我。你知道我這個人強,幾天過去了依然決定要離婚,便是仔細思量過,不會改變的了。」

  說得那麼決絕,唐禹森的眉頭反射性的皺起:「即使為了女兒,也不會改變?」

  「對!」韓寶琦收回仰視的目光,冷冷地與他平視:「為了擺脫這段婚姻,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包括你,包括女兒!」

  唐禹森的眼睛圓瞪,目光變得銳利,渾身瞬間緊繃,四周輻射著戾氣。「你一定會後悔!」

  她淒然一笑:「或許,但已經與你無關。」

  「很好!」他說完倏地站起來,轉身走向已經開門的辦公室。

  手續辦理很簡單,只求速戰速決,韓寶琦放棄女兒的撫養權,共同財產就只有一輛車,她也不計較了,只要求各自名下的存款保持不變。唐禹森對於她提出的這點冷冷的沒發表意見,簽下名字後,大踏步走了。

  韓寶琦執著那本綠色的小本子納納的尾隨在後,腳步輕飄飄的。陽光依然燦爛,她抬頭看向白花花的光芒,有些不可置信。想不到十分鐘不到,她已經恢復自由身。

  不遠處傳來「啪」的關門聲,把韓寶琦的神兒拉回。眼見唐禹森要走了,她衝過去拍他的車窗。

  玻璃緩緩降下,唐禹森看也沒看她,凝著臉瞪著前方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什麼事?」

  韓寶琦深呼吸了口氣:「你明天在不在家,我要去把東西拿走。」

  明明天氣熱得半死,但四周的空氣因她這句話降至冰點。唐禹森緊抿唇線,什麼話也沒說,還迅速把車窗升上。「喂!」韓寶琦在外面起勁拍打車門,大聲喊,他沒管,打了方向盤,把車頭往門口方向轉去,留下一尾廢氣。

  怪不得人說離婚的男女會成仇人,韓寶琦氣極而笑,想不到有天會罵一個曾經最親密的人神經病。

  雖然他沒給予答覆,韓寶琦還是得厚著臉皮去把東西拿回。畢竟現在她全副家當在人家手中,即使人家把她當孫子也認了。第二天吃過早餐,看時間差不多,她便準備行動,而且決定朵拉了一個苦力。

  「憑什麼我要去幫你搬東西?」池唐手捧著水杯,慢條施理地地喝了口茶,然後拿那雙好看的丹鳳眼斜斜地打量她,臉上微微一哂帶著些許嘲諷。

  「因為你是好人啊!」韓寶琦搓著雙手,露出掐媚的表情:「你看,你都已經幫我到這個份上了,就好人做到底嘛。」她要徹底搬走自己的東西,林林種種肯定不少。

  這女人昨天以前還死魚似的癱在沙發上,今天就滿血復活了,而且一出手就離婚!池唐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知道這樣,他才不會趟這渾水。現在還去幫她搬家,難免瓜田李下。要是被誤會他介入別人的婚姻,而且還是個這麼醜怪的女人,他顏臉何存?「不去!」

  「真的不幫忙?」

  池唐抿著唇沉默不語。

  韓寶琦見他仍然冷冷淡淡,疲憊突然襲上心頭。算啦,其實他們關係也不是那麼密切。人家都無條件收留了你幾天,算是仁至義盡。她怏怏地歎了口氣,默默地把口兜裡一串鑰匙拿出來放到茶几上:「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以後有機會再報答你。」

  她垂頭喪氣地走到門口,彎身從鞋櫃裡拿出自己的布鞋穿好,手搭上門把手,剛開門,身後便傳來他清冷的聲音:「不是很多東西吧?」

  韓寶琦怔了怔,回頭咧開嘴笑:「不會不會。」

  池唐放下水杯,回房間換下家居服,出來經過茶几又拿起那串鑰匙,經過她身邊時隨便一拋。韓寶琦手忙腳亂的接住,轉頭他已經走了出去。

  真是個不討喜的小鬼,韓寶琦搖搖頭,心想得儘快找到地方住才好。

  唐禹森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能好好睡覺,因為老婆失蹤了,他得找。他休了年假,跑了很多地方,包括娘家,委婉地問遍了能問的人,始終沒有韓寶琦的消息。

  那天的場面太混亂,他根本來不及消化,事後唐嫣怯怯地問他,為什麼奶奶要打媽媽。唐禹森想說因為媽媽不乖,但最終他沒說出口。兩個女人會大打出手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這段日子他一直充當著夾心人,希望能拖到有一天有一方會妥協,可惜沒能等到。

  唐嫣每天問媽媽去哪兒,為什麼不回家。白天還好,開學了,她上幼稚園。可是晚上回來就哭,哭得他心煩。最後沒辦法,他只能騙她說媽媽去旅行了,很快就會回來。

  那邊廂想找的人關了機,另一邊廂家裡的老媽卻天天電話轟炸他。一開口就哭,怨天怨地怨兒子,怨他討了個不尊重公婆的老婆,吵夠了就給他下達命令:想要得到的原諒,除非讓那女人叩頭認錯。

  離婚這個詞終於沒再提,那是不是說老媽也退讓了?可是叩頭認錯,唐禹森想都不敢想,他只求韓寶琦先下了這道氣,以後要怎樣修復一家人的關係,就等以後再說。結果多天找不到的人,打電話回來就只提一件事:離婚。

  唐禹森覺得自己當時一定是因為睡眠不足被鬼掩眼了,不然不會為了賭口氣神推鬼使的就簽了字。當晚他就後悔了,想到她還要回來收拾東西,或許能好好談一談。他會向她保證,以後無論家人怎麼鬧,他都會跟她立場一致。他突然興幸自己還沒把她出走和離婚的事鬧得人盡皆知,這樣只要悄悄重婚便無人知曉。

  有了這個想法,週末大清早他就起了床,並告訴唐嫣媽媽今天要回家。小傢伙無比高興,對他展露出一個久違的大笑臉。洗過臉,他給唐嫣挑了一條公主裙,並笨拙地幫她紮了頭髮,然後自己也去洗澡剃鬚,一身清爽的迎接老婆大人的回歸。

  早上十點,門鈴響了。為了少許面子,唐禹森推推女兒,示意是媽媽,讓她去開門。唐嫣不負所望,興奮地奔去把韓寶琦迎進門。

  「媽媽!」

  聽到唐嫣的喊聲,坐在沙發的他緊張地站起身。

  「嫣嫣有沒有乖?」面對女兒,韓寶琦的語調一貫的輕快,即使是強裝出來。

  「有!」多日未見,唐嫣見了媽媽馬上施展八爪魚的功力,韓寶琦只好抱起她。

  分開數天,韓寶琦也是最掛念這個小人兒。想到以後不能跟她住在一起,韓寶琦鼻子一酸,不禁緊緊地抱住這個軟軟的小身板。

  「媽媽,你到哪裡去旅行了?為什不帶我去?」唐嫣摟住媽媽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問。

  韓寶琦一愣,眼睛不其然的瞄向唐禹森。二人的目光撞上,她歪了歪頭,眼底都是疑問:你騙女兒說我去旅行?

  唐禹森正了正臉色,沒吱聲,移開目光。

  他的神情明擺著說對,有本事你自己對女兒坦白。韓寶琦默,轉過頭親了親小朋友。說就說吧,即使很殘忍,要面對的始終得面對,遮遮掩掩不是辦法。想到這,她抱著唐嫣走進孩子房。

  孩子房的床上堆滿晾乾了收回來沒疊好的衣服,壓在最底那層還露出她的胸罩肩帶。一切彷彿沒因為她的離去而改變,這種感覺說不出的詭異。韓寶琦推開衣服,騰出一個位置坐下。小朋友往她的懷裡沉了沉,抱得更緊。

  大概是被這次分離嚇壞了吧?韓寶琦淺淺地吐氣,輕聲說:「嫣嫣,媽媽要跟你說件事。」

  唐嫣仰起臉,甜甜地笑:「說什麼?」

  看著這副小臉孔,韓寶琦的心都化了。她像以往無數次那般,用自己的臉去搓揉唐嫣的臉,一句話哽在喉嚨間,竟是無法說出口。

  「媽媽。」唐嫣往後退開幾分,伸手撫上她的臉:「你的臉還痛嗎?」

  紅腫褪去,爪印也淡了,以為風過無痕,想不到小朋友還記得,韓寶琦忍不住哭了出來。她驟然發現自己錯了,以為小孩子不懂事,其實她啥都知道。她真不該在孩子面前跟長輩大打出手,這對孩子的影響太深,要是以後烙下陰影怎麼辦?

  「嫣嫣,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韓寶琦覺得自己很不負責任,所以放棄撫養權也對,她連自己的脾氣都管不住,如何教好女兒?

  「媽媽不哭,嫣嫣幫你吹吹。」唐嫣湊近她輕輕地吹氣。

  韓寶琦又親上小朋友軟軟的唇:「嫣嫣乖,媽媽沒事,已經不痛了。那天嚇壞你了吧?」

  唐嫣扁扁嘴,看著委屈得想哭的樣子:「奶奶為什麼要打你?」

  韓寶琦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淚:「那是因為媽媽不乖吧。」她苦笑:「因為媽媽做不到奶奶要求做的事,她生氣了。」

  「可是打人是不對的。」

  「是呀,打人是不對的!所以媽媽也不對,媽媽當時也還手打了她一拳,奶奶都哭了對吧?」

  「嗯嗯。」唐嫣紅著眼點頭。

  「沒事,以後都不會了。」韓寶琦撥開小朋友明顯過長的劉海,垂下頭,湊近,看著唐嫣的眼睛,臨到坦白的一刻,壓下的眼淚又不禁冒出來:「嫣嫣,媽媽因為做不到爺爺奶奶要求做的事情,讓他們不高興,然後爸爸又不高興,所以……媽媽決定要跟爸爸分開。」

  「什麼分開?他們讓你做什麼你做就是了。」唐嫣顯然還沒明白分開一詞的真正意思,但隱約知道不是好東西。一股不明朗的悲傷在小小的心靈裡分酵,眨眨眼,淚水便大滴大滴的掉下來:「我不要跟媽媽分開!」

  「可是媽媽已經決定了!」韓寶琦把心一橫,決定將話說清楚:「媽媽要搬出去,以後都不跟嫣嫣一起住了。」

  「不要!我不要!媽媽別不要我!」聽到媽媽不跟自己住,唐嫣即時張開嘴號啕大哭。

  「媽媽沒有不要你!媽媽就算搬出去了,還是愛嫣嫣的!」韓寶琦把唐嫣放在床上,企圖蹲下來好好解釋一番。

  可是唐嫣不願聽,死死地爪緊她大聲哭喊:「我不要!我不要!」

  客廳裡的唐禹森一直留意著房間的動靜,此刻聽到哭聲立馬衝進來,看到韓寶琦拚命要把女兒從身上扯開,怒火便來了:「你跟她說些什麼?」

  「我還能說些什麼?」韓寶琦回頭起身朝他心急地吼:「我們離婚了,我以後都不住在這裡,這些不跟她說清楚行嗎?」欺騙拖著只會帶來更大的傷害,長痛不如短痛!

  「她只是孩子!」本來還想坐下來談談,卻在這當口變成一番怒罵:「韓寶琦,你這人有沒有心?她什麼事都不懂!你還說愛她,卻對她那麼殘忍!」

  「媽媽!媽媽!」唐嫣抱住她的腰,死也不肯放手。

  這個時候,怕是不能再收拾行李了。韓寶琦左右看看,瞥見自己的背包扔在電腦椅上。她當機立斷,先拿走重要的東西再說。「東西我以後再回來拿。」她一把推開唐嫣,拉過背包匆匆往門外走。

  「媽媽!媽媽!」唐嫣哭著追出來,韓寶琦走到門口又捨不下,忍不住轉身接住撲過來的女兒。

  「嫣嫣,媽媽沒有不要你,媽媽會回來看你的。」

  可是無論如何解釋,唐嫣就是不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啞著喉嚨淒厲地叫:「媽媽別走,嫣嫣以後都乖,很乖很乖,媽媽別不要嫣嫣!」

  「對不起,嫣嫣對不起。」要是知道情況會這樣,就不該選擇女兒在家的時候回來。韓寶琦再次狠心地把唐嫣往跟在後面黑沉著臉的唐禹森身上推去,轉身迅速拉開大門。

  一直在門外等候的池唐看她空手現身,愣了愣:「東西呢?」

  「先不拿了。」她吸了口氣,快步出來,才要甩上門,卻被一道力頂住。

  門往外推開,唐禹森滿臉陰沉的站在門口,不可置信地來回看著他倆:「這個男人為什麼在這裡?」

  池唐瞥了他一眼,暗叫了聲倒楣,明知道被誤會,也不解釋,臉無表情地拖著腳步往樓梯口走去。

  韓寶琦也懶得說太多,跟著他跑去。

  可是唐禹森卻不打算就此放過她,他從門內躥出來,及時抓住她的手臂:「你急著離婚,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

  「神經病!」韓寶琦用力要掙開他。

  「那你解釋!」料不到韓寶琦對女兒那麼狠心,竟然說走就走。現在看到別的男人出現,唐禹森完全喪失了理智,衝她咆哮:「為麼會跟他在一起!」

  面對他的激動,韓寶琦反而冷靜下來,她冷笑:「你能有送幾千塊錢包給你的青梅竹馬,我就不能有一個在我無家可歸收留我的男性朋友嗎?唐禹森,我們為什麼離婚,你比我還要清楚,別把責任推在無辜的人身上!」

  她說完使勁一甩,把他的手重重地摔開。她無視他的目瞪口呆,毅然選擇離開。身後又響起唐嫣撕心裂肺的慘叫,她沒再回頭。她想,她真的是薄情,當決定了不要一樣東西,便狠狠的推開,不再留戀。

  走出樓道,韓寶琦終於緩下腳步。難過,真的難過。怎麼事情發展到最後,雙方竟然撕破了臉?她眨巴著眼,希望淚水別流出來。前方池唐停在路邊,默默無言地凝視著她。

  韓寶琦捂著鼻子又吸鼻子又吐氣,好不容易才把眼淚壓住。她邁開腳步走到他身邊,哽咽著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

  池唐剜了她一眼,抬頭望天,語調仍是冷冷:「你想我說是還是不是?」

  她一噎,真後悔向他問了個白癡問題。那傢伙,怎會懂得安慰人?

  「唉……」他突然歎氣,喃喃:「苦了嫣嫣。」撂下這句,他又施施然地踱步前行,留下抽搐著嘴角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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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禹森把哭得死去活來的唐嫣抱回屋裡放沙發上,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被外面的陽光刺得瞇了瞇眼。他「唰」聲拉上窗簾,心浮氣躁地轉身走到飯廳,剛才在門外那一幕又浮現眼前。

  他的婚姻出現了第三者?

  潛意識他知道不可能,但當想起池唐那張過於英俊的臉孔,還有韓寶琦竟然在離婚後帶他來幫忙搬家時,憤怒和不甘從胸口一直往喉嚨上升,幾乎要爆炸。那得多親密才可以做到這份上!室內小朋友的抽泣聲始終不斷,他越聽越煩躁,一怒之下用力踢向腳邊的餐椅。

  「啪」一聲響,餐椅應聲倒地,哭聲戛然而止,唐嫣大驚,抬頭看到唐禹森臉上咬牙切齒的狠勁,以為這脾氣因她而起,隨即撕扯著喉嚨哭得更厲害。

  唐禹森猛地回神,才驚覺向來冷靜自持的他竟然失了方寸。他連忙跑過去想抱住孩子,但唐嫣已經受了驚嚇,驚惶失措地往後縮去,避開他的觸摸。唐禹森頓時感到心臟被割了一塊去似的,很受傷。看他都做了什麼?

  「嫣嫣……爸爸不是對你凶。」他放緩聲線,伸出雙手,誠意拳拳的看著她。唐嫣猶豫和幾秒,終於意識到他沒有惡意,這才哭著撲過來。

  「乖……不哭。」他親了親女兒的髮鬢,想到以後只剩父女倆相依為命,不禁一陣心酸。無論如果,他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個小傢伙,她是他的寶貝!

  「爸爸……媽媽真的不要嫣嫣了?」經歷過剛才的吵鬧,小唐嫣心底仍然只關心這個問題。

  唐禹森鼻子一熱,要是壞心點,他就會狠心地說是。可是這樣對孩子太不公平,她還那麼天真無邪,不該被灌輸那麼邪惡的思想。再則他和韓寶琦並沒什麼深仇大恨,他們是和平分開的,他不希望孩子對媽媽有任何誤解。唐禹森用嘴唇貼著唐嫣的鬢邊,聲音帶著幾分痛楚:「沒有!媽媽……只是不跟嫣嫣一起住而已,她還是會回來看你的。」

  「可是我想跟媽媽一起住!」小朋友的雙眼都哭腫了,掛著睫毛上的淚珠兒掉下了又冒出新的,那樣子真叫人可憐。

  爸爸又何曾不想……唐禹森的情緒更低落:「嫣嫣不想跟爸爸一起住嗎?」

  唐嫣非常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才抿著嘴唇回答:「嫣嫣想跟爸爸住,也想跟媽媽住,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住在一起?」

  為什麼不能?唐禹森也想知道答案。他到現在還不能接受自己已經離婚的事實,而且決定得那麼快,處理得那麼迅速。開始他以為這只是吵架賭氣,直到接到她的電話那刻,他都以為還有挽回的機會。要是韓寶琦在女兒的撫養權上能猶豫半分,他還會拖一拖,或許讓岳父岳母出面調停。誰知道她那麼決絕果斷,他的腦筋甚至還沒來得及轉過彎來,在他還把她離家出走的消息藏著掖著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他感覺自己著了韓寶琦的道,那女人心狠起來真無人能敵。

  唐禹森黯然地整理著女兒蓬鬆的頭髮,沒有再說話,唐嫣大抵也感受到爸爸的憂傷,慢慢地也止住了哭泣。

  這個週末,註定是悲傷的一天。午餐都是隨便吃吃,誰也沒胃口。下午啥也沒幹,父女倆靠在沙發上互相依偎。電視開著,一群羊被灰太狼抓住,後來羊又跑掉,換灰太狼倒楣了。這種劇情總樂此不疲地重複,灰太狼末了也總會吼一句「我一定會回來的」,但顯然兩個人都沒在看。唐嫣無精打采地瞪著窗外,想到傷心處又埋頭進唐禹森的懷裡哭一把。唐禹森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能令女兒開心一點,其實他也需要有人來安慰。

  下午快五點的時候,電話的鈴聲劃破了室內的沉寂。唐禹森傾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機,螢幕上顯示來電的名字是楊力。按習慣今晚有球局,肯定又叫他順道載上一程。只是這個時候,他哪還有玩耍的心情,要是能喝上幾杯還好,可是女兒誰帶?

  怪不得她不要女兒的撫養權,想到這唐禹森不禁有些恨。

  「爸爸為什麼不聽電話?」

  「哦,是推銷電話。」唐禹森關了機,隨手把電話放進褲兜裡,扭頭有些討好的問:「嫣嫣晚上想吃什麼?」

  唐嫣眨眨眼,輕輕搖頭:「不知道。」

  「要不爸爸帶你去吃炸薯條?」洋速食是小孩子的最愛,他這舉動純粹是為了哄女兒開心,卻忘記自己以前有多不恥這類食物。

  唐嫣沒意見,父女倆怏怏地出門。買了兩個套餐,小朋友吃了大半的薯條,把整杯的可樂喝光。平常要是韓寶琦在,只允許唐嫣吃幾條薯條,飲料也只能喝小半杯,當爸爸的卻不理會這些,只要小朋友能吃飽就好。

  「嫣嫣不去玩嗎?」店內二樓有個小型的滑梯,小孩子每次來總喜歡往那裡鑽,可惜今晚唐嫣沒這份興致。

  「我不想去。」唐嫣抓住他的衣衫,哀求:「爸爸,帶我去找媽媽。」

  「爸爸不知道媽媽在哪裡。」

  「是不是回了婆婆家?」唐嫣說完,兩隻眼睛又泛紅了。

  唐禹森歎氣,抱起女兒小聲地哄:「嫣嫣乖,現在太晚了,以後再去好嗎?」

  唐嫣用兩隻手擦著眼睛,嘴巴緊緊抿著,眼淚已經淌下來了,卻又忍住沒哭出聲。「嫣嫣乖,爸爸答應我明天去找媽媽。」

  聽到這話,唐禹森的心都滴血了。

  回到家才晚上才七點多,唐嫣洗了澡就自動自覺上床睡覺,乖得有些不正常。

  終於不用再侍候小公主,唐禹森反倒不習慣,頹然地對著客廳四面牆。本來不大的地方,這刻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曠。不過少了個人,竟然有幾分蒼涼。他意興闌珊地到廚房拉開冰箱,裡面還有兩罐啤酒。他拿出一聽拉開拉環,仰起頭猛地灌了大半。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終於覺得舒服了些。他把餘下的喝完,抓壓罐身時發出「哩吶哩吶」的聲響。他隨手往陽臺的門口一扔,已然變形的易開罐呈拋物線掉進角落一堆垃圾裡。

  本來有垃圾筒的,卻因為好些日子沒清空,所以垃圾都堆在地上。一隻小強受到驚嚇,從易開罐底爬出來。唐禹森沒穿拖鞋,稍一遲疑它已快速躥出飯廳。

  唐禹森一直追至客廳,那小強像知曉有殺機,機警的鑽進沙發底,頓時消失了蹤影。反應還是慢了半拍,韓寶琦在抓蟑螂這技能上比他厲害多。他突然想起好幾年前,那時唐嫣才半歲,剛學會爬。那天晚上忽地發現了一隻蟑螂,她拿著拖鞋一邊尖叫,一邊拚命把那蟑螂拍成肉醬。他當時還笑她殘忍,她叉著腰理直氣壯地說,家裡到處都是女兒的日用品和玩具,假如被這毒物爬過而嫣嫣又吃進嘴裡那後果不堪設想。為了慎重起見,本來不算勤快的她天天打掃拖地,唐嫣的玩具洗完還用開水燙。工作量巨大,少不免抱怨幾句。他卻覺得她太小題大造,自找麻煩。隨後她沒再要求他幫忙,只默默做好自己的,到唐嫣慢慢大了,她鬆懈下來,不過家裡倒是沒再怎麼出現蟑螂了。

  一晃眼就好幾年,都過去了。他眨了眨有些發酸的雙眸,環視了一圈淩亂的客廳,頓時覺得渾身無力。家裡好久沒搞衛生,平常也沒怎麼注意,現在看著到處都髒兮兮的。要搞衛生嗎?魔鬼的聲音很快壓倒天使,可是他才發誓要照顧好女兒。

  唐禹森歎了口氣,走去後陽臺拿了掃帚。

  從打掃拖地,到擦拭傢俱,很瑣碎的工作,卻挺磨人。很久以前她曾提議要請鐘點工,後來不知怎的被老媽知道,狠狠的念了她一頓,說她已經沒正經工作,還懶做家務事。他其實曉得老媽一直看不起她,覺得她配不起自己,有時候說話還挺難聽,但因為孝順,而且韓寶琦很多時候會忍下來,他便不當一回事。

  冰封三日非一日之寒,事情會發展到今日這個地步,一切有跡可尋。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走進浴室。廁所裡的馬桶積了黃黃的一層污垢,他幾乎倒了半瓶潔廁劑進去,幾乎把自己嗆死。耳邊彷彿又響起她慣有的嘮叨,說他小便總不對準目標亂來,搞得整個馬桶都是尿漬。過去他總嫌她囉唆,小小事總念上半天,現在他終於知道原來是真的,那尿漬時間久了還會粘粘糊糊,很臭,得用手擦掉。

  離婚第二天,唐禹森似乎看清了些東西,不免唏噓。

  洗完澡後,他回房間拉開衣櫃,看到裡面她與自己的衣服緊貼掛著,思念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他想她了,很想很想。以前出差,即使會掛念但從沒如此刻這般強烈。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才曉得珍惜?

  他到浴室尋回自己的電話,開機,直接按下一串數位。通話後要說些什麼?要是說想她愛她會不會很肉麻?他默默地等待,終於另一端響起了一句沙啞的聲音。

  「喂?」

  「你睡了嗎?」他問得很溫柔,卻冷不防通話突然中斷,她掛線了。

  她竟然掛了他線!唐禹森不死心又重撥了一次,這次直接是關機的資訊。

  韓寶琦,你夠狠!他扔掉手機,仰頭對著天花板,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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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2:55 |只看該作者
☆、53

  唐嫣想回婆婆家的願望並沒有實現,第二天早上唐父打電話給唐禹森,讓他叫上媳婦一起去飲茶。對於老爸遞來的求和資訊,本來值得高興的,可惜來得太遲,唐禹森深呼吸了口氣,沉著聲對電話另一端的人說:「爸,我們……離婚了。」

  短短五個字,唐父以為自己耳力出了問題,他捂著心臟不可置信地罵:「怎麼會這樣的?你……你太糊塗了!」

  一通電話立即把父女倆召回家,唐父抱著憔悴不堪的孫女,眉頭皺得緊緊:「是不是因為上星期吵了那一場,所以……」

  唐禹森不發一言,權當默認了。

  唐母雖然暗暗肖想過,卻沒想到兒子竟然真的離婚了。驚訝過後,她很快恢復平靜,仔細問了些問題,諸如財產分配之類,當得知唐嫣的撫養權歸兒子,她頗為不屑:「平常看她表現得有多愛女兒,竟然連爭也不爭,真有夠狠心!」

  「媽!」唐禹森雖然心裡有怨氣,卻不能忍受母親在孩子面前編排韓寶琦的不是。

  被兒子這麼一喝,唐母撇撇嘴表示不滿,本想辯駁幾句,不料接收到丈夫嚴厲的目光,只好訕訕地止了聲。

  這種場合真不適合有孩子在場,唐父朝女兒使了個眼色,唐甯意會,走過來拉著唐嫣小聲說帶她去買好吃的。唐嫣扭頭看了看爸爸,眼底有些怯色,唐禹森說去吧,也給爸爸買一份,唐嫣這才蔫蔫地跟著姑姑和家樂走了。

  看著唐嫣纖細的背影,唐父最為失落。他其實對媳婦沒啥看法,這幾年都過得好好的,兒子穩重顧家,她持家有道,也有自己的事業,而唐嫣聰明可愛,看著比老太婆帶的家樂還要乖巧幾分。在生兒子方面,他以為給點壓力她就會軟化,卻不料……本來好好的一家三口,現在說散就散,唐父不無自責。「你都沒挽回?」

  「挽不回了。這段日子她承受的壓力太大,她早就萌生去意,再被老媽罵一罵……唉不說這些了,反正她的性格強,決定的事就義無反顧……」

  兒子分明在怪他們,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己。唐父別過臉,說不後悔是假的。「嫣嫣打算怎麼辦?」離了婚,老人家首先想到的是孫女的問題:「你工作那麼忙,誰帶她?」

  「先看著辦吧。」反正唐嫣要上幼稚園,大不了他以後盡可能推掉應酬,早些下班。可這也不是長久的辦法,或許得請個鐘點工人。唐禹森閉上眼,覺得耳邊「嗡嗡嗡」的叫得厲害,想到接踵而來的壓力,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在。

  唐母看了看兒子,又看向唐父,怕被罵,一直忍住沒開口,現在見他們都不吱聲,便再也禁不住要發表自己的意見:「禹森,按我說,最好是把嫣嫣轉回村裡的幼稚園,然後住在家裡由我們帶。」

  唐父聽罷抬起頭,竟然投了贊成票:「這樣也比較好。」沒了媽媽照顧,孫女在自己眼皮下生活他才放心。

  這當然是個辦法,但唐禹森卻不願意。「不行!嫣嫣現在升了大班,還有一年就讀小學。她因為媽媽離開的事已經很傷心,我不想再轉來轉去,又要她重新適應新的環境。」

  唐父覺得也是道理,想了想又提議:「要不讓你媽搬進城裡跟你住,有人幫忙接送小孩,你會輕鬆很多。」

  「那家樂怎麼辦?」唐母顯然不喜歡這個安排:「上次我不過走開兩個星期,家樂就生病了,況且我走了誰給你們做飯?」

  「家裡不是還有我?」都是老太婆的錯,要是她不打打罵罵,媳婦會跑了嗎?現在後悔莫及了,她竟然還唧唧歪歪的,唐父便來氣了:「要是你真的不願意,我去!」

  「你自己身體也不好,我都想讓你到醫院做個檢查,你還想去幫忙?」唐母難得大聲的跟丈夫叫板:「按我說,最好就是把嫣嫣接回來。小孩子哪有那麼多情緒,有家樂陪著,過幾天就能夠習慣了!」

  唐禹森發現自己無法跟母親溝通,她想到的都是對自己有利的辦法,卻完全忽略了孩子的情況。他突然想起韓寶琦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孩子是他們的,除了他們,誰也沒有義務對你的孩子負責。所以這些年她照顧女兒雖然很累,眼看著自己的姐姐和小姑養孩子都有人幫忙,她卻從沒埋怨過雙方的父母半句。她還說,即使把嫣嫣給奶奶或外婆帶,她也不放心。唐禹森閉了閉眼,只覺得現在滿心滿肺都是痛楚。不想再陷進回憶裡,他張開眼,拍了拍雙腿,故作輕鬆地道:「你們別擔心,我是嫣嫣的爸爸,她由我照顧就行了。」

  「你一個人……」

  「寶琦以前不也是這樣帶著她嗎?她行,我也行。」唐禹森對父親苦笑。

  離婚的消息令唐家變得愁雲慘霧,落到韓家,同樣炸了窩。

  「什麼?」此時韓老太正在教嘉嘉包餃子,聽到韓寶琦囁嚅的聲音,眼睛瞪得比燈籠還要大,兇神惡煞地大聲喝道:「你要離婚?好端端的離什麼婚?你有膽再次一遍!」

  「媽……」就猜到會是這種效果,韓寶琦悄悄把盆裡兩隻挖餡料用的不銹鋼勺子撈進手裡,往後退開了幾分,扯著嘴角說:「我不是想要離婚。我是……已經離了,前天辦的手續!」

  手裡包好的餃子「噗」聲掉到桌子上,韓老太呆呆地看著女兒,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韓寶琦舉起勺子在她面前揮了揮,韓老太依然癡癡呆呆的沒半點反應,便有些無所適從。她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才趁著週日回來跟父母攤牌。她明知韓老太對唐禹森這個女婿一直非常滿意,平常就偏著他,卻想不到會是如此反應。「媽,他家要我做試管嬰兒生個兒子,可是我不想。你看看嘉嘉,我都怕了,所以……」韓寶琦心急火燎地解釋,卻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她跑過去抱住媽媽,再開口已哭腔:「媽,你別這樣子。我知道你會覺得很失望,但我是你女兒,你要與我同一陣線!」

  自家女兒什麼脾氣最清楚,韓老太一把推開韓寶琦,粗著聲問:「禹森前兩天還四處找你,所以離婚是你的主意,對不對?」

  「是,不過……」

  「你怎麼身在福中不知福!」親家讓女兒生兒子的事,韓老太聽老伴提過。女兒不肯,她還有些許擔心,但見小倆口回來還是恩恩愛愛,她也放了心。直到女婿打了好幾次電話回來找老婆,韓老太隱約察覺出事了,卻沒料到會搞得那麼僵。老人家沒別的心願,就只望兒女有個好歸宿,一家人和和美美。唐禹森不像大女婿,他沒犯什麼大錯,女兒就這樣把他推開,韓老太不禁痛心疾首:「兒子你不想生可以別生,只要禹森跟你一條心就好。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慢慢談?非要離婚!離婚很好玩?你姐姐已經這樣了,你也來跟風湊熱鬧,是存心讓爸媽傷心難過嗎?」

  「媽!可以過下去誰想去離婚?」別人不理解自己可以無視,連自家人也罵她,韓寶琦覺得很委屈:「他媽指著我罵,說不要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媳婦!從我嫁進唐家開始,她就不喜歡我。過去我可以忍,但是她打我!她算什麼東西?她又不是生我養我的人,她憑啥對我打打罵罵?你說唐禹森跟我一條心就好,問題在他是個最孝順的人,你認為他會忤逆父母嗎?媽,我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我好辛苦,都要得抑鬱症了!」說到這,韓寶琦泣不成聲。

  「作孽啊!作孽啊!」韓老太哭著推開椅子,腳步虛浮地衝向樓梯,嘴裡嚷著叫:「老伴……老伴,寶琦她說跟禹森離婚了,你說怎麼辦?怎麼辦……」

  「媽……媽!」韓寶琦追過去,卻沒老媽跑得快。

  二樓韓爸的房間裡,韓老太少見的哭得淒慘:「天啊!又是先斬後奏,怎麼我家的女兒都這樣,我受不了!受不了!」

  「爸……」韓寶琦扶住門框,隔著淚簾與同樣紅了眼的韓爸相互對望。韓爸朝她搖搖頭,示意讓她迴避。身後有雙手搭上她的肩膀,是姐姐。韓寶琦喉嚨一哽,哽咽著說:「姐,我不是存心讓爸媽難過的。只是這種備受壓力的日子,都快要把我逼瘋了。」

  「我明白……」韓雪琦拍拍她,摟著她離開父親的房間。

  長久以來都是孤身作戰,現在得到姐姐的安慰,韓寶琦又是一陣心酸:「姐,我不過想按自己的意願過日子,為什麼那麼難?」

  「因為我們背負的責任太多,有兒女的,有父母的……我們不能不管他們。」

  韓寶琦默。許多女人婚後生活都不如意,但為了責任,卻要忍受一輩子的不快樂。

  「可即使為了責任,也不能一味的委屈自己!」韓雪琦笑了笑,不見了唐嫣,便猜到幾分:「嫣嫣跟爸爸了?」

  「嗯。」女兒不能跟著自己,是韓寶琦心裡永遠的痛:「他說如果我要離婚,就不能要嫣嫣的撫養權。我考慮了幾天,最終還是決定了要離婚,我但求速戰速決,所以啥都沒跟他爭,連他一分錢都沒要。」

  「你傻呀。」韓雪琦心痛妹妹:「你以後怎麼辦?」

  「我自己有些存款,而且還有工作。等我安定下來,我會想辦法補償嫣嫣的。」

  有很多東西是無法補償的,不過韓雪琦不想潑她冷水。或許女人就應該自私些,歎。「這樣也好,你還那麼年輕,帶著孩子不方便。那你打算搬回來住嗎?」

  韓寶琦扭著手指,搖頭:「不了,我的工作都在城裡,不方便。」

  韓雪琦想了想,急步走進房間,一會她回來,手裡多了串鑰匙:「先住我那裡吧,反正我也少回去。至於媽,她一直把禹森當親兒子般疼著,現在一時間肯定無法接受,等她想開了就好。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家人永遠是家人,斷不會把你往外推的。」

  「姐……」在這世上,還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最好,韓寶琦的心頓時踏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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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3:0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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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家是項技術活,尤其是搬離一個住了六年的地方,而且還得分清楚,哪些東西是自己的,哪些不該拿走。

  衣櫃裡屬於她的衣服已經清理得差不多,梳妝桌上的護膚品掃空了,孩子房的電腦也在快馬加鞭地拷著資料。

  還好挑了個無人的時候回來。韓寶琦坐在一個行李箱上,望著熟悉的房間,想到以後將跟這個地方一刀兩段,竟是有些許茫然。

  屋外有人敲門,是久等不見她出來的池唐。她起身把行李箱拖至門口,回到孩子房,把插在電腦裡的U盤取走,離開之際,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截反房間拿出一張紙和筆,「唰唰唰」地寫了滿滿的一頁,主要是交待了些唐嫣的日常生活細節,還有一些生病應急措施。走出飯廳,把紙連著這房子的鑰匙放在餐桌上。

  別了,我曾經的家,有生之年,或許都不會再來。她最後一次環視了室內,在確定沒啥東西遺留,才拿起地上的行李袋走出門口。計程車在社區門口等著,經過警衛室時,那保安大哥還跟她打招呼:「唐太太,出遠門嗎?」

  韓寶琦朝他笑了笑,並沒回話,上了車,覺得脊骨間以前剖腹生嫣嫣時打麻醉的地方又扯著痛。她挪動屁股,換了好幾個坐姿,依然不見舒坦。

  這麼大動作,池唐沒辦法忽視,他稍稍皺了眉頭問:「什麼事?」

  韓寶琦不能跟他解釋自己為什麼腰痛,只好僵著身體不再亂動,強笑著搖搖頭:「沒事。」

  計程車到達姐姐住的社區,又是一番折騰才把所有行李搬上樓。

  韓寶琦人不舒服,只好早早催他走:「今天謝謝你的幫忙,我現在要收拾一下,就不好再留你了,改天再請你吃飯。」

  坐在沙發上歇息的池唐氣還沒喘順過來,就這樣被下逐客令,臉色不禁有些陰冷:「你這女人,過河抽橋!」

  「不是……」實在是她現在狀態不佳,韓寶琦賠著笑把黑了臉的池唐送出門口,關上門,偌大的屋內只剩下她一個。

  這些天一直睡不好,現在腰又痛,韓寶琦按下風扇開關,撲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傍晚時分才醒來。從沙發上爬起身,才發現渾身都因為太熱而濕透了。腰並未因為睡過一覺而好轉,眼前白花花一片,喉嚨像被火燒似的,鼻子堵得呼吸都困難。

  最艱難的時候都沒病倒,想不到一切塵埃落定後,她卻被熱傷風了。老天是不是要懲罰她?

  韓寶琦抓起茶几上的手機看了看,快六點了。本來打算去趟幼稚園,卻錯過了時間,現在小朋友怕已經被接走了。她頹然地倒回沙發上,疲累地閉上眼。

  這個點數,幼稚園裡的人早就走光了,但門衛室裡,還坐著一個小朋友。她垂著頭,雙腳無意識地互踢著。早上爸爸送她來幼稚園時,答應了會早點來接她放學,但他食言了。

  一滴眼淚掉在深藍色的校服短褲上,很快滲進柔軟的布料裡。上半身仍然穿著配套的天藍色短袖衣服,整天沒換,濕了好幾遍。下午老師問她為什麼書包裡上週五換出來的衣服沒拿去洗,搞得一股味兒,今天又忘記放新的替換衣服,是不是媽媽偷懶。唐嫣當場就哭了,老師一定不知道,媽媽已經走了。爸爸總是忘東忘西,早上出門時差點連書包都忘記拿。

  「嫣嫣,你餓不餓?」幼稚園的保安勇叔叔走過來問,唐嫣抿著嘴唇沒說話。

  見小朋友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勇叔叔搖搖頭,卻是愛莫能助。扭開收音機,一邊聽武俠故事節目一邊吃盒飯。故事聽了一半,街外終於傳來急速的腳步聲,窗前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線,那人抓住不銹鋼防盜網,氣喘呼呼地說:「你好,我來接大二班的唐嫣。」

  「唉,終於來了!」勇叔叔鬆了口氣,繞到保安室外的大門口開了一扇小門。「在裡面。」

  唐禹森走進園內,順著保安的目光看到保安室裡的女兒。明明聽到他來了,她卻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肯定在生氣。唐禹森輕步走進去,蹲下,小聲說:「嫣嫣,爸爸來接你了。」

  眼淚再次滴在深藍色的布料上,唐嫣抬起頭,已是淚流滿臉:「嗚……爸爸,你怎麼那麼遲?」

  「開會晚了。」

  「你答應會早點來的!」

  「對不起,是爸爸錯……」幼稚園四點九到五點九接放學,這個鐘數對於上班一族來說真不好掌握,更何況公司不定時會有突發情況。唐禹森暗暗歎氣,彎身把小朋友抱起,再拎起小書包,轉身走出保安室。

  「麻煩刷卡。」唐禹森行至門口,保安勇叔叔冷不防把他叫住。

  「呃?」剛才急著下車,哪裡記得帶那玩意。唐禹森摸摸衣兜,抱歉地說:「忘記帶了。」

  「接小朋友一定要刷卡!」勇叔叔上下打量著他,眼底有疑惑:「唐嫣一直由她媽媽接送,我看著你挺臉生的,你又不帶卡,我不知道該不該放你走。」

  唐禹森心急地解釋:「我是她爸爸,上周都是我接送的,你沒看到嗎?」

  「平常那麼多人我怎麼能注意到?」被質疑了,勇叔叔很不高興。他拍了拍唐嫣:「這是你爸爸?」

  唐嫣愣愣地點頭。

  勇叔叔這才揮揮手:「那好吧,只此一次,以後請記得帶卡。你知道,我們這麼嚴謹也是為了孩子的安全著想。還有,請務必要準時來接孩子,你知道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裡,她會很不安的!」

  「好好,我知道,謝謝你。」被莫名其妙地訓了一頓,還不得反駁。故父女倆走出巷口時,臉上都有些訕訕。

  回到車裡,唐禹森看看車頭螢幕上顯示的時間,都快七點了。要去買菜做飯嗎?想想就很洩氣。「嫣嫣,你晚上想吃什麼?」

  坐後排安全小座椅上的唐嫣茫然的抬起臉:「我不知道。」

  「要不我們去吃PIZZA吧,你喜歡的?」他工作了一天都累攤了,再也沒精力花那麼多心思。

  唐嫣當然沒意見,當車要開出時,她又突然叫:「爸,你忘記給我扣安全帶。」

  「算了,不用扣了。」懶得停車,唐禹森用左手支著頭,單手操控著方向盤。前方綠燈只剩五秒,偏生前面的車走得慢吞吞的。他用力按下喇叭,並加了速。可是那輛車卻在黃燈亮起時突然停了下來,他不得不跟著匆匆踩下剎車。

  車剎住了,可是小朋友剎不住,直直撞到前面的駕駛座。

  「嗚……」

  聽到響聲,唐禹森匆匆下車打開後排車門,把唐嫣抱回原位。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額頭紅了些,撞得不算厲害。

  「爸爸你怎麼開車的!」

  「對不起,唉……」

  「安全帶都不幫我扣!」

  「是是,是我錯!」

  以往這項工作都是韓寶琦擔任的,唐禹森想,他真是一個不合格的爸爸。給唐嫣扣好安全帶後,重新坐回駕駛室,他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突然就心煩意亂。

  街道兩旁的路燈已經亮了,迎著暮色顯得特別寥落和冷清,就像他的心情。最近他的心境產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一向自詡冷靜,現在小小事就煩躁不堪。他知道,是因為家裡少了那個等他回去的人。他想念她賊賊的笑容,想念她的強辭奪理,還有抱起來有點肉肉的身體。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好端端的一個家,突然就沒了。

  「爸爸,走啦!」

  一句童話提醒了他,原來已轉了綠燈,後方一片響亮的催促聲。唐禹森迅速放下手剎掣,踩油前行。

  心情不好,食慾自是不佳。大多數時候,唐禹森只是看著女兒吃。兩塊PIZZA,一杯汽水,兩個霜淇淋球,小朋友吃得香香的,他終於有些安慰。

  結帳後他們去了趟超市,買了些小蛋糕當早餐,唐嫣在玩具區流連了片刻,最後挑了套過家家走。其實當個合格的爸爸也不難,他想自己慢慢會適應,會做得更好。

  驅車回家,小朋友脫掉鞋馬上捧著新歡衝向客廳。他笑了笑,把脫下來的鞋拎起,拉開鞋櫃門要放進去。可是才彎腰,他的笑容便凝結在空了大半的櫃內。

  他扔下鞋子衝進房間,趟開衣櫃門。以前滿滿的一櫃子衣服,現在只零落地掛著他的襯衫和褲子。她回來把衣物清空了……

  最後一線希望也斷掉,他軟軟靠在衣櫃上,一股涼意從腳板直往身上躥。什麼叫傷心?傷心就是你在乎的女人悄然無聲地把屬於她的東西從你的視線底下搬走,你以後再也看不到任何與她有關的東西,她連睹物思人這項權利都剝奪了。

  唐禹森從褲兜裡翻出電話,撥了她的號。電話響了很久,卻一直沒人接。他連撥了幾遍,永遠只有那冷硬的機械女聲。

  「為什麼?你就這樣恨我?」他咬著牙摔掉手機,腳步凌亂地走出房間。本想衝出家門,但經過客廳才發現唐嫣在安靜地玩著過家家。心裡難受,卻連賣醉的機會都沒有。他按著胸口,閉上眼緩緩在餐椅坐下。手平放在餐桌上,不料碰到一堆冷硬的東西。他張開雙眸,看到她的鑰匙。桌上還有一張紙,寫滿了有關女兒的一切。

  她惦念著的,只有女兒,他已被摒棄出她的生命之外了嗎?這一刻,真的百般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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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16-1-11 13:43:19 |只看該作者
☆、55

  韓寶琦的熱傷風比預期中要嚴重,本來以為臥床兩天就沒事,到第三天,卻是高燒不退。她躺在床上,身上一陣熱一陣冷,最後連意識都變得模糊,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死人似的。

  她從小是個健康寶寶,一年難得的發燒感冒,特別當了媽媽後,更是注重健康,因為一個病人不能照顧孩子。可是剛才,她不過喝了半杯水,便吐得連黃膽水都出來了。不用起床也能感到眼前陣陣發黑,她會不會死了也無人知?

  這一刻她忽然很想哭,為何自己生病了卻無人知曉。其實只要給家人搖個電話,他們就會來。但才剛離婚就把自己搞成這樣,恐怕他們會指著她說活該。

  不能任由自己這樣!她費力地把床頭櫃上的手機拿了過來,瞇起迷濛的眼睛看著手機螢幕,一指一壓的打出一個名字。電話撥出去,等到她要放棄,彼端才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這次又讓我幫你做什麼?」

  聽著很不耐煩,那是當然的,自己好像總給他帶來麻煩。只是現在這種情況,除了他,她找不到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幫忙。「池唐……」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已經沙啞到幾不可辯,她努力地吞嚥了幾口口水,強逼自己擠出聲音:「你可不可以……帶我去一趟醫院?」

  「你搞什麼鬼?病了?」聽出她的不對勁,池唐霎時端正了態度:「我馬上過來!」

  韓寶琦沒力氣說話了,她扔下不知收線了沒有的手機,強撐起身,從地上堆著的行李中找出一套衣服,忍著陣陣暈眩換好衣服。不能倒下啊,起碼得等人來到。

  她扶著牆身歪歪斜斜地蠕動,花了幾分鐘才到達客廳,已是渾身發虛。好像沒等多久,門鈴便急促地響起來。她緩慢地挪動腳步,室內門鈴滅聲了,外面的人換成急促地拍門。

  別急,別急好嗎?她伸出手,眼看目標越來越接近,最後凝聚了全身的力量,一把揪住門把往左邊扭動。門開了,她的臉也由白變得發青。

  「你這女人!」池唐看到她的鬼樣子開口罵人,但她的身子已經軟下去,餘下的說話不得不噎回喉嚨裡。他彎身把手插進她的腋下,打算攔腰抱起她。

  不料韓寶琦便拿手指撓了撓他的胸口,用沙啞的嗓音小聲地叫:「背……你……抱不動。」

  竟然小瞧他!池唐還想辯駁兩句,奈何她頭一歪,已經暈了過去。事不宜遲,他轉身蹲下把她往背上一托,起身時眉頭皺了皺:的確挺沉的。

  人送到醫院,自又是一場兵慌馬亂,不過這些韓寶琦都不知道。再醒過來,她已經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邊的架子頂端倒掛著兩個玻璃瓶,其中一瓶只剩下小半。冰涼的液體通過透明的軟管源源不斷地輸送進她的身體裡,高燒好像退了些,但身體仍是很乏。她動了動,眼睛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單人套間內。

  不會是Vip室吧?那豈不很貴?醒來後第一個感想,竟是想到錢的問題,她覺得自己太不爭氣了。

  房間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池唐左手拿著紅色的臉盆,左手拎著一個保溫瓶進來。

  白馬王子形象盡毀了!韓寶琦拿沒扎針的手掩住自己的臉,不知怎麼搞的,就是想笑。而她真的笑了,一笑之下惹來劇烈的咳嗽。

  「你真的病得不輕,都快死了還笑。」池唐剮了她一眼,走過來把臉盆放到病床下,將保溫瓶放在床尾的小桌上。

  韓寶琦指了指保溫瓶,用依然沙啞得厲害的聲線問:「是什麼?」

  「大米粥。」他揭開瓶蓋,一股濃郁的米香飄出來,已經兩天沒正經進食的韓寶琦頓時覺得飢腸轆轆。

  「好香,我要吃!」她說著便要撐起身,無奈身體仍然很虛,一隻手施力終究是無法順利起來。這時候池唐也不吝伸出緩手,扶了她一把,並將桌子推到她跟前。

  因為太餓,不免吃得急,嗆了嗆,又是一陣咳嗽。

  「慢點,別餓鬼投胎似的。」池唐嘴裡惡毒,卻溫柔地拿面紙給她擦嘴。

  韓寶琦捂著胸口把咳嗽壓了下去,又吃了兩口,卻被鼓鼓脹脹的肚子弄得沒了胃口。她扭身伸手去按床頭的緊急鍵,但因為有些距而夠不著。

  「你又想做什麼?」池唐這時的語氣已經變得無可奈何。

  韓寶琦訕訕地道:「我想上廁所。」

  「唉!」他歎了口氣,拉開桌子,輕易取下架子上的點滴瓶,臉朝外揚了揚:「能走嗎?」

  韓寶琦懵懵地看著他,有些遲疑。最後在他的瞪視下牽強地扯了扯嘴角:「應該可以吧。」她把雙腳往地上挪,腳尖著地,身子往床外滑去。以為能行,可惜雙腿根本沒力氣支撐身體。還是池唐眼明手快,手一撈把她抱住。

  依偎在他身上,感受到他暖暖的體溫,韓寶琦終於意識到男女有別。她真的病了,竟然覺得害羞,真神經!「我覺得……應該叫護士來幫忙。」她艱難地說。

  「等她來可能要很久!」都已然這樣,沒道理又坐回去。池唐箍住她的腰,半抱半扛的把她扶進廁所。掛好點滴瓶,又再三問她行不行。

  韓寶琦少有的紅了臉,緊緊抓住牆身的扶手,重重地點頭。神經質的傢伙,難道你要幫我尿尿?

  池唐在她一再保證下猶豫地退出廁所,關上門。

  韓寶琦這才舒了口氣。

  解決了生理需要,回到病床上,池唐把剛才吃過的粥倒回保溫瓶裡,攪拌了一下,又重新盛了碗。

  韓寶琦喝著那軟綿綿的粥,眼睛被升起的嫋嫋白煙濕潤了眼睛。這樣被人細心照顧的場面,可以追溯到生孩子那會。之後幾年的婚姻生活,她都是作照顧人的那一方。最累的時候,恨不得大病一場,讓唐禹森鞍前馬後的侍奉一番。只是沒等到那個機會,他們就離婚了。這幾天她一直在想,為什麼這段婚姻讓她那麼累。生兒子的壓力固然是主要原因,興許是她一直做得太多,把他寵壞了,所以才會讓他忘記去體諒人。

  所以女人在婚姻生活裡,真不可扮演一個太強的角色。

  「還要不?」碗底已清,池唐俯身輕聲問。他的眼睛發亮,凝視著她的目光那麼清澈和專注,就像一潭溪水,不禁讓她眩了目。

  想不到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竟是這個小夥子陪伴在身邊。「謝謝……」

  這話說出來已帶著濃重的鼻音,情感深切,池唐霎時紅了耳根。他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本想嘲諷兩句,但見她低著頭一副可憐兮兮的小媳婦模樣,心底又柔軟一片。最後清咳了幾聲,改了口:「謝什麼?又不是第一次幫。或許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哼!」

  「噗!」聽著好委屈,韓寶琦抬起臉朝他嫣然一笑:「以後……我還你就是,咳。只要……你需要幫忙,我自會義不容辭……兩肋插刀。咳咳!」

  池唐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竟然覺得她剛才那笑容很好看。但當聽到她接二連三的咳嗽時猛地清醒過來,都什麼時候了還說些有的沒的,無聊!「行了行了,廢話可免!求求你別再說話,都快啞了還拿這嗓音荼毒我的耳朵!」

  韓寶琦低頭又是一笑,真是個不可愛的傢伙。不過能得到他的關心,這感覺真不賴。離婚後,她將會有新的人生,認識新的朋友,她突然覺得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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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3:32 |只看該作者
☆、56

  有人說愛情會令一個男人成長,婚姻讓男人成熟,那離婚還帶著娃的男人呢?唐禹森覺得,大概是學會什麼叫責任吧?面對年幼女兒,他只有苦笑的份。

  離婚接近十天的時間,唐嫣的情況其實挺令人滿意。除了開始幾天吵著要媽媽,現在基本適宜下來,算是越來越進步。可是不知從啥時候開始,她早上回到幼稚園總要哭一遍。起初只是千叮萬囑讓他記得記得早點來接她,然後用一雙含滿水的淚眼依依不捨地目送他離開。過了兩天,簡直是抱著他的大腿不讓走,還哭成淚人兒。

  開學已經一周,之前都是好端端的,到了幼稚園大門口就跟大人說再見,自己上課室。現在這樣,搞得唐禹森每回送她上學都如履薄冰,生怕這寶貝兒今天又不知要怎麼鬧。只因每天在幼稚園門口如此拉鋸,少不免被路過的家長當成反面教材說上兩句,保安大哥不鹹不淡的饑笑聲聽著也很刺耳,就連唐嫣的同班同學,亦毫不留情地當面指責她這麼大個人上學還哭。

  每每聽到這些,唐禹森都很不是滋味,心想這個女兒是不是長得太嬌了點。

  下午接放學,班主任伍老師拉著他說起這個問題,問是不是最近家裡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情。還說小朋友除了上學哭鬧,日常還有些不合群,不肯與其他小朋友玩耍,就連午睡也是眼睜睜的不能入眠。

  午睡超過兩個小時,睡不著眼睜睜何其可憐?平常沒怎麼跟老師溝湧,以為每天孩子回家不鬧就沒事,結果現在聽罷唐禹森不禁一噎,看來是他想得太美好。他暗暗籲了口悶氣,不得不跟老師坦白,他跟孩子媽媽分開了。

  老師聽罷愣了一下,隨即瞭然,也不再多問,只分析孩子大概缺乏安全感,建議他多花時間陪伴。

  唐禹森有些憋屈,他除了上班,其餘時間全花在孩子身上,怎還覺得沒安全感呢?難道班也不上,幼稚園也不去,整天黏在一起才行?也是這個時候,他又開始埋怨韓寶琦,怨她竟然都不回來看看孩子,就連問候的電話也沒一個。

  當晚回家吃過飯,父女倆洗完澡後早早上了床。唐禹森關掉燈,藉著黑暗用聊天的口吻問:「嫣嫣今天在幼稚園發了什麼事?」

  以前這種睡前彙報工作都是小朋友主動纏著媽媽說的,暑假期間停掉兩個月,時隔已久,如今爸爸竟然提起,唐嫣便嗲著聲音答:「今天在幼稚園喝了黃色的奶奶,香蕉味的……咳咳!早餐吃了……午飯有……午睡醒來喝了豆漿,還有腸仔包。咳!早上老師教我們唱了首新歌,又念了一首古詩……」

  伴著幾聲咳嗽,唐嫣拉拉雜雜了一通,說得唐禹森直打瞌睡。怪不得以前寶琦哄女兒睡覺常常自己先睡著,不過更多時候會硬撐著附和幾句,大概是不想打擊女兒的積極性。其實這樣也有好處,既能培養小朋友的表達能力,又能瞭解她一天都做了什麼,所以再累也得頂住。想到這唐禹森強打起精神說:「挺豐富的哦。」

  「嗯,午餐我吃得很慢,比蘇靜兒還慢,又是最後一名,嘻嘻。」說到嗅事,唐嫣抱住他的臂膀賊賊地笑。

  這樣子像極了她娘,唐禹森內心一軟,揉了揉她的頭髮,取笑她:「最後一名還那麼開心。」見氣氛尚好,他便清了清喉嚨,小心翼翼地轉換話題:「嫣嫣能告訴爸爸,為什麼上學要哭?」

  問題一出,室內便靜止下來,小朋友抬起腿在半空踢了幾下,並未回答,神情有些意興闌珊。

  唐禹森目光閃了閃試著臆測:「是不是因為那天爸爸遲去接你?」可是以後他都很準時了。

  唐嫣搖搖頭。

  不是哦。唐禹木摸著下巴,繼續深入瞭解:「老師說,你不肯和別的小朋友玩,又是什麼原因?」

  唐嫣爬起來,拉過床尾的小熊娃娃,悻悻地扯它脖子上的蝴蝶結。

  小孩的心思真難理解!唐禹森撓了撓頭,跟著坐起身,拍她的背:「嫣嫣,回答爸爸的問題好嗎?」

  被催促了,唐嫣撅起小嘴,訕訕地道:「爸爸,我不喜歡去幼稚園了。」

  唐禹森一怔:「為什麼?」

  唐嫣轉身趴回床上,背著他不肯再開口。

  唐禹森真的一個頭兩個大,為什麼不喜歡去幼稚園了?她才多大?竟然就厭學了?這些日子他去接放學時,小傢伙都笑得燦爛如花呢。又輕聲哄了兩句,唐嫣仍是保持沉默,當爸的也只能作罷。過了好一會,床上的小身板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沒動,他探頭看了看,發現竟已睡著了。

  有些憂心,又有些憐惜,他大概能猜到原因。沒有媽媽在身邊,小朋友總是不安的,只是沒明說而已。拉過被子給她搭在腰際,唐禹森則起來趕一份計畫書。到差不多兩點才躺下,剛瞇入眼,便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吵醒。半夢半醒間,腳自然而然的往另一端踢去,意思是叫老婆看看女兒怎麼了。

  可是腳摸索了幾回都只有空氣,他突然驚醒,一骨碌坐起來,看看床上,發現慣常睡著人的另一邊床是空的,這才意識到寶琦已經不在了……

  他重重地吐了口氣,胸口又劃過一陣疼痛。

  「咳咳……咳!」又是一串咳嗽,藉著小夜燈,這次他看到小朋友弓起身子,臉部表情痛苦。

  是病了嗎?這咳嗽好像已經有兩三天了,只是一直不嚴重,偶爾一聲兩聲,他權當沒事,自動忽略。要給她看醫生嗎?

  唐禹森歪著頭回憶,過往女兒有些咳嗽時,寶琦好像不會馬上帶她去看醫生,而是燉些什麼給她喝。要喝什麼?他發現自己對這全然不懂。咳嗽持續不斷,唐禹森猛地想起可以給小朋友塗些油。他拉開床頭櫃抽屜,找出那支有著熟悉氣味的黃色液體,倒了些在掌心,搓熱,又遲疑起來。

  到底該塗在哪個部位?他猶豫了一下,最後在唐嫣的肚子和喉嚨間都塗了遍。

  小朋友輾轉反側了好幾次,最後終於靜止下來,酣然入睡。

  明天得問問老媽該怎麼辦。唐禹森累極,決定先不去頭痛這個問題,重新躺下。一覺到鬧鐘響,睜開眼窗外已陽光普照。

  好像沒睡過似的,人困到不行,他伸手往電話螢幕上輕輕一劃,又合上了眼。

  鬧鐘起碼響了三遍,唐禹森才懶洋洋地起床。其實如果不是要送孩子上學,他還可以再睡一小時。小傢伙倒淡定,幾次的響聲都沒能把她吵醒。

  洗完臉換好衣服,戴手錶時發現已經七點半。週五早上八點好像是英語廣場,昨天老師耳提面令的叫一定要準時回去,還要記得穿校服,因為上周他忘記給小朋友穿校服了……煩瑣的事情一堆堆,唐禹森匆匆去搖女兒。可是唐嫣定力非凡,只不悅地嚶嚀幾聲,怎樣也不肯張開眼睛。

  「嫣嫣,要遲到了!」分明已經醒了,但小傢伙依然固執地不理會他,唐禹森有些火大,強硬把她抱了起來。

  被這樣弄醒,唐嫣大聲尖叫著抗議。接著浴室裡傳來號啕的哭聲,拉開了一天的帷幕。

  半小時後,一輛豐田車在幼稚園所在的巷子外停下來。唐禹森下車拉開後座的車門,唐嫣倔著一張臉扭扭捏捏的還不肯解安全帶。

  「我告訴你,你要遲到了!遲到了老師就會批評你!」其實是老師會對家長唧唧歪歪的念上一場,很是煩人!唐禹森怕了,趕緊附身摸到安全帶的扣子,解開。抓過小書包,把她拉下車。

  在家已經鬥爭了一輪,現在他都有些生氣。邁開大步往巷子走去,身後的人卻慢吞吞的,永遠與他保持十步之距。唐禹森停下腳步,轉身不耐煩地催促:「走快點行不?」

  小朋友扁起嘴,不聽勸反而立在地上不動。

  「唐--嫣!」唐禹森大聲呼喝,唐嫣委屈地哭了,頭上紮得歪歪斜斜的辮子一顫一顫的,甚是淒涼。然而這次哭也打動不了他:「我告訴你,如果你真不喜歡去幼稚園,那我馬上打電話給伍老師,讓她幫你辦退學,你以後都不用去了!」

  在孩子心目中,老師都是神一般的存在,被這麼威脅,唐嫣嗚咽著叫不好。

  「那你快點!走!」

  唐嫣抹了把眼淚,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過來。唐禹森仍覺她走得慢,索性抱起她往幼稚園門口奔去。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園內傳來廣播的聲音,英語廣場已經開始了。果然走進去,操場上已經站滿了小朋友,老師輕快地領導著大家唱英語歌。唐禹森把女兒往地上一放,匆匆去刷卡。

  「進去啊。」小朋友還在原地磨蹭,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唐禹森揮揮手,大喝:「進--去!」

  「爸爸……你早點來接我。」

  又是這一句,唐禹森要崩潰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快進去,老師要罵人了!」說完他狠下心轉身走人。

  身後響起唐嫣的哭喊聲:「爸爸!」

  唐禹森出了門口,走了幾步後又剎住腳步,截回去悄悄往校園內探頭,那個勇叔叔已經扯著小朋友往操場走去,但她仍在哭。

  女人都是水做的!唐禹森感覺渾身都沒力氣了,這才早上,一天才剛開始。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停車場,上了車手機便響了。是營業部的總經理,說國外來的一個重要客戶突然要去J市的廠區看產品,讓他馬上往J市跑一趟。這樣的突發任務很平常,一天下來往往要半夜三更才能回家。

  想到還在幼稚園的女兒,唐禹森就抓了頭。想無可想了,只能給家裡打電話,讓唐母下午來接孫女。交待完畢,他又匆匆回家把接送卡放下,早餐也沒吃便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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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3:4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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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禹森這天忙得腳不連地,馬不停蹄的開了兩小時到J市,還沒喘順口氣,客戶就到達了。因著是個大專案,這次的產品抽檢特別挑剔。從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多,他根本沒機會坐下歇一會,兩萬多平方米的廠房逛了圈,就是午飯也只匆匆在廠區食堂解決。一直到五點多,客戶終於滿意地笑了,唐禹森借上廁所的幾分鐘時間,趕緊打電話給老母,問有否接唐嫣放學。

  彼端的唐母似乎很高興,含著笑意叫他別擔心,孩子已經接回家。電話中傳來一串的咳嗽聲,聽著便知是唐嫣,唐禹森極是擔心:「媽,我讓你帶嫣嫣去看醫生,你有去不?」社區附近就是人民醫院二門診,平常唐母也會帶家樂到那就診,不算陌生。

  「哎呀不用看了,村裡藥店來了個中醫師,挺厲害的,家樂現在都在他那看病,我讓他開了兩副中藥,喝了一定能好!」

  中藥?印象中女兒從沒喝過這玩意。「媽,你帶嫣嫣回老家了?」

  「沒有呀,接她放學都晚了,等明天再回去。」

  「媽,沒看診能開藥嗎?」唐禹森有些納悶。

  總是繞著這個話題轉,分明就是不信任,唐母頗為不喜:「小孩子的病來來去去都是那些,人家醫師不用把脈就知道病徵了。」

  唉,自己遠在外地,唐禹森有意見也不敢提。

  唐母見兒子不吱聲,便知自己說服了他,一下子放軟了語氣:「你別擔心啦,嫣嫣是我的孫女,難道我就不緊張她?倒是你,今晚回來吃飯不?」

  唐禹森納納地回道:「應該不回了,我還在J市,得晚點才能走。」

  兒子工作辛苦,唐母倒心疼了:「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家裡熬了湯,給你留著,開車小心點。」

  「嗯。」掛掉線,唐禹森稍稍放下心頭大石。

  招呼客戶吃過飯,又把人送回酒店,唐禹森這才踏上歸途。來回跑了趟J市,昨晚又睡眠不足,此時累得不行。打開家門,客廳吊燈還亮著光。他關上門走進去,沙發處有人聞聲站起來。四目相交,唐禹森頓時就呆了。

  「盛藍?」客廳裡等他歸家的人,赫然是周盛藍。

  「森哥。」作為客人,周盛藍顯得落落大方。

  「你怎麼來了?」唐禹森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晚上快十點了,即使作客也該走了吧?

  「藍藍今天載我去接嫣嫣呢。」孩子房的門打開,唐母從裡面出來,替周盛藍回答了這個問題。

  「哦,那謝謝。」唐禹森站在飯廳,手裡把玩著車匙,明明在自己家,卻異常侷促。

  大概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周盛藍走過來,笑著道:「有湯,我給你端出來。」

  沒等唐禹森回答,她已經自動自覺走進廚房。這種感覺就像她是女主人似的,唐禹森頓時蹙起眉頭,壓著聲問:「媽,你怎麼讓盛藍幫忙去接嫣嫣?」

  「你還說!」唐母挑起眉梢,頗為不滿:「幸好有她,不然我都不知道幼稚園怎麼去。按我說呀,藍藍這孩子真的沒得挑剔。接完嫣嫣,還帶我去了趟菜市場。你別看她嬌滴滴的,走菜市場一點都不嫌髒。回來我給嫣嫣煲中藥,她就幫忙做飯熬湯,廚藝挺不錯。吃完飯還幫你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更難得的,她待嫣嫣極為和善。我說呀,娶妻就合該娶她這樣的女孩子。」

  環視了屋內一圈,本來淩亂的客廳確實打掃得一塵不染,可是這個人又不是他老婆,唐禹森的臉一點點的陰沉下來:「媽,我知道你想些什麼,但我現在沒心思想這些,你別搞那麼多小動作。」他說完把車匙往儲物櫃上一扔,疲憊地走到沙發坐下。

  「我搞小動作?」唐母覺得自己山長水遠從鄉下跑出來接孫女,人生路不熟,不過找了個人幫點忙,就要被兒子責備,她很冤!「你要是不喜歡,以後都別叫我幫忙帶嫣嫣!」唐母說完冷哼了聲,扭頭回了房間,並重重地甩上門。

  都是讓人不省心的主。唐禹森支著腦袋,頭痛。輕微的腳步聲靠近,接著一雙熟悉的家居拖鞋出現在他的眼皮低下。這是寶琦的!他驀地抬起臉,觸目所及是周盛藍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容。

  「很累吧?」她在他身邊坐下,把一大碗湯放在茶几上。「西洋菜豬骨湯,你最喜歡的,快喝吧。」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使心裡覺得有多彆扭,唐禹森也不好全寫在臉上。他端起碗小口地喝著,旁邊的周盛藍把臉湊過來,眨著眼裝得一臉純真:「好喝嗎?」

  唐禹森扯了扯嘴角,當回答了。

  雖然他很冷淡,但周盛藍仍是興致高昂:「我平常都自己做飯,就是懶得煲湯,是唐媽媽教我的,幸好入口還不錯。」

  周盛藍尤在吱吱喳喳的自說自話,唐禹森已苦著臉快速把湯灌完,放下碗,喟歎一聲:「都很晚了,盛藍你還是先回去吧。」

  正說得興起,還想道以後有機會給他做飯,不料就這樣被打住,還下了逐客令,周盛藍不免有些無趣。她勉強笑了笑:「怎麼說我今晚幫你充當了一趟阿四,你就送我下樓也不過分吧?」

  唐禹森迅速起身,作了個請的手勢:「當然可以。」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樓道,朝著停車場緩步前行。快到達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周盛藍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柔聲道:「森哥,不要難過好嗎?」

  「呃?」

  「韓寶琦不懂得珍惜你,還有許多人愛著你的!」

  離婚的事藏不住,說不定已經人盡皆知,唐禹森面色凝重低沉:「我沒事,謝謝關心。」

  今晚沒月色,夜深露重,路旁的街燈也不太吸力,周盛藍深深地凝視了他幾秒,突然往他衝過來,伸手圈住他的腰,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情迷意亂地喊:「森哥,我喜歡你!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

  這些年周盛藍對自己的心思,唐禹森隱約猜到幾分,但突然被表白了,他還是感到意外。只是他累了整天,只想好好休息,而不是在這跟人情意綿綿,況且,他除了把她當妹妹,沒半點歪念。他揪住她的胳膊,強硬把她從自己身上扯開,冷靜地道:「謝謝你喜歡我,但我……我對你……真的沒有……」

  「森哥,別急著回應我好嗎?」她眼巴巴地往前走近兩步,可是唐禹森卻把她當成細菌似的,不斷後退。周盛藍自工作以後際遇不錯,自詡也算天之驕女,此刻被他如此毫不猶豫的推開,不禁感到很挫敗。但她喜歡了他那麼多年,即使他結婚了也是一往情深,求神拜神他現在又恢復了單身,豈有那麼容易放棄:「我知道你剛離婚,心情肯定還沒平復。我不逼你,不是非你要答應我些什麼不可。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求你給我機會,看在我守候了這麼多年,別那麼輕易的……拒絕我!」

  說到這個份上,唐禹森更覺太陽穴突突突的跳動。要是喜歡,早些年就出手了。就因為無意,又看彼此沒挑明,才裝作不知道。現在是想裝都裝不下去了,他搖搖頭:「盛藍,你不小了,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值得!」畢竟鄰居一場,他也不想那麼絕情,然而現在面對不喜歡的人,他的耐性有限:「很晚了,你回去吧。」

  他說完把她留在原地,自己轉身大步走了。

  回到家,他站在玄關狠狠地吐了口氣。客廳裡電視機仍在播著節目,他閉上眼,感到一屋冰冷。過了片刻,他揉了揉疼痛的腦門,走去關掉電視。孩子房的門仍然緊閉,他輕輕敲了敲門板,沒人應,便主動扭開門鎖。

  房間內風扇悠悠地吹著,一股刺激的氣味撲鼻而來,唐母正給孫女的喉嚨間擦藥油。

  唐禹森走近床邊,看到床上的小人兒翻來覆去的睡得極不安穩。「又咳嗽了嗎?」

  「嗯。」唐母應了聲,拿過書桌上的瓶蓋扭回去,再把藥油瓶放在枕頭旁邊。

  唐禹森瞄了眼緊閉的窗戶,感覺房內悶熱得厲害,他向來知道老母節儉,夏天最熱的時候都捨不得開空調,便開口要求:「嫣嫣還是跟我睡吧。」

  「你忙了整天,半夜再被小丫頭折騰幾遍都不用休息了!」

  「可是你不開空調,她會睡不好。」小傢伙怕熱,冷氣調到26℃都嫌熱,非得再調低一點才能睡得穩。

  「都生病了還開空調,她就是被空調冷病的!」唐母瞪了兒子一眼,不耐的揮揮手,用不可商量的口吻說:「別說那麼多了,你快去洗澡吧,我要睡覺了!」

  被趕了,唐禹森沒辦法,目光不捨地往床上的小朋友又看了看,才訕訕地退出房間門。

  這一夜沒小朋友在身邊,隔天又是週末,唐禹森便關掉鬧鐘,結結實實地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他被一陣尖叫哭鬧聲吵醒,睜開眼,有些摸不著北,仔細聽了一會,才辨清這是嫣嫣的哭叫聲。

  他跳下床套了條短褲和T恤,匆匆走出房間。

  客廳裡唐母正用雙腳夾住唐嫣不讓她動,一手拿著勺子,另一人從後頸脖手箍住小朋友的肩膀,再抓住她的下頜,使她張開嘴,好把中藥灌進去。

  小朋友怕苦,自是不肯,一直掙扎著大哭。中藥倒進嘴裡,嗆了嗆,變成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媽,你這是幹嘛?」看到這架勢,唐禹森大為震驚。唐嫣生病吃藥挺合作的,每次寶琦哄幾句就能吃完,從來不用灌。現在孩子嗆得滿臉通紅,嗓音都哭啞了,她竟然還能臉不改色。「不能這樣!媽!不能這樣!」

  唐禹森欲上前阻止,但唐母卻生氣地喝斥他:「怎麼不能這樣?小孩子不肯吃中藥都是用灌的,你和甯寧小時候不也是這樣?她昨晚咳嗽得那麼厲害,不吃藥不行,你快幫我按住她,別讓她亂動!」

  小朋友被夾住下半身,立時猶如一隻幼小的困獸,哭喊聲更是聲撕力歇,唐禹森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唐母見他畏首畏尾,一時大怒,索性棄了勺子,拿起碗往唐嫣嘴裡倒。

  黑色的液體從孩子嘴角不斷流出來,她不斷往上亂躥,頃刻間就把碗裡剩下的小半碗全潑在衣襟上。

  「吞下去,不許吐!」唐母用手合著孫女的嘴,強逼她把嘴裡的咽進肚子裡。

  唐嫣還哭著,這下猛嗆連氣都呼不出,霎時氣息一窒,臉由紅轉成黑紫。

  「媽,放手!」唐禹森馬上扒開老母捂在小朋友嘴上的手,迅速把女兒抱過來,反轉身拍她的後背。「哇」一聲,唐嫣吐了一地,哭聲才升起,接著便又是地動山搖的咳嗽,小朋友趴在他肩膀上一驚一乍的,很是恐怖。「不行,得馬上送她去醫院。」

  即使平常再沒醫學常識,也知道再這樣下去要出事。唐禹森心底哇涼哇涼的,抱著她奔回房間和錢包,拿了車匙便往屋外沖。

  「禹森!禹森!」唐母在後面大叫,唐禹森已經不想理會。嫣嫣被寶琦照顧了五年多,一直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怎麼一過她手就這樣?老一輩的育兒方式真的過時了,他不會再相信她那一套。

  豐田車到達市一人民醫院時俐落地轉進停車場,唐禹森撥掉車匙急忙走到後座把女兒抱下。此時唐嫣兩眼緊閉,變得柔弱無力。唐禹森的鼻頭陣陣發酸,抱著她的雙手不斷發抖。跑進醫院大堂,他攔住一個迎面而來的護士,大聲喊道:「這孩子可能休克了,請幫忙掛急診!」

  住院部通往大堂的出口,一個穿著院服的人正慢悠悠地經過,聽到唐禹森的話,她的腳步窒了窒,猛地回頭,只看到他的背影。可即便只是背影,她都能認出他來!

  她撥腿追上去,趕在他們進診室時攀住他的手臂:「唐禹森!」

  唐禹森聞聲扭頭,看到她俱是一愣:「寶琦……」

  「嫣嫣怎麼了?」韓寶琦看到他懷裡抱著的女兒,心臟一下子提至喉嚨尖。

  「喂!快把孩子送進來!」護士在急診室裡催,唐禹森一時不便解釋,疾步走了進去,在護士的示意下把唐嫣放在病床上。

  一名醫生匆匆過來,快速作了檢查,並問了些情況,知道咳嗽了好多天,便開了張單子,遞給他:「要馬上輸液,家屬去交錢,拿了檢驗結果再來找我。」

  唐禹森拿了單子轉身跑出診室,護士去取扎針的工具,醫生繼續冷淡地吩咐:「扎針時順便抽血化驗。」

  急診室裡忙作一團,只有韓寶琦愣愣地站在病床邊。看到平常活潑精靈的女兒如今了無生氣的躺在床上,整顆心都碎了。她不過走開幾天,女兒咋就病成這樣了?「嫣嫣,醒醒……是媽媽,嫣嫣……」她顫著手去撫摸小朋友蒼白的臉,可是唐嫣卻沒半點反應。

  護士一針紮下,一筒鮮血很快抽好,駁上輸液管,這時唐禹森也大汗疊小汗的回來。交了單子,護士又把血液樣本給了唐禹森,讓他拿去檢驗室,唐禹森得了指令又箭一般跑了出去。

  待他回來,已是十分鐘後。急診室內已不見有醫護人員,只剩下母女二人。唐嫣明顯被整理過,她身上的衣衫被中藥潑濕了大片,因為沒有替換衣服,如今只能在衣服裡墊上厚厚的面紙。

  看見他進來,韓寶琦已經黑了臉:「嫣嫣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唐禹森有些心虛,但想到她失蹤了那麼多天,對女兒不聞不問,心底便有火,不禁冷笑,態度變得極惡劣:「你現在可知道要關心女兒了?你說要離婚就離婚,要走就走,可曾想過她的感受?你根本不配當她的媽媽!」

  韓寶琦緩緩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她不過問了一句,竟換來這麼重的指責。「唐禹森,你竟敢說我不配當她的媽媽?」

  「我為什麼不敢?」唐禹森的眉頭一動,眼神抵得上暴風雪。瞧見她臉上的詫異,他壓抑多日的心突然就舒解下來,反射性的鋒利言辭:「這些日子,她哭了餓了,你知道嗎?她生病不舒服的時候,你在哪裡風流快活?你還有膽質問我?」

  「哈!」韓寶琦仰天一笑:「唐禹森,誰都可以說我,唯獨你沒資格。女兒五歲多,是誰把屎把尿帶大她的?她餓了,是誰餵她的?她哭了,是誰哄她的?她生病不舒服的時候,是誰衣不解帶照顧她的?你說我不配當她的媽媽,那你可曾想過,自己就配當她的爸爸?」

  韓寶琦大氣不喘地道完,直說得唐禹森寡了言,但她還沒發洩完:「你不要因為我提出離婚,就以為我對不起你!唐禹森我告訴你,即使我負了天下,也沒負你半分!這些年,你不但是個不合格的爸爸,同樣也是個失敗的丈夫。家中瑣碎事你理了多少?人家討個老婆回家是拿來疼的,你討個老婆回家是當僕人的!你以為能賺錢很了不起,誰沒有工作?同是家庭一分子,你可以輕鬆地去打球,去呼朋喚友把酒言歡,我卻在家清潔打掃,照顧孩子!虧你還敢有怨言!說出來也不覺臉紅!我呸!」

  被如此不留情面的吐槽,唐禹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偏生她說的全在理,他真的無法辯駁。

  「醒醒吧你!別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誰也沒欠你!」韓寶琦說完,別過臉再也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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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5:23 |只看該作者
☆、58

  在病床上躺了沒多久,唐嫣就醒來了,看到韓寶琦在身邊,小丫頭哭得那個傷心,扯起據醫生說已然長了膿包的喉嚨,沙啞地哭叫:「媽媽,你怎麼都不找我?你不要嫣嫣了?不要嫣嫣了!」

  韓寶琦把這個小可憐緊緊地抱住,眼睛酸酸澀澀的差點就忍不住飆淚:「對不起,小寶貝,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生病,住醫院了。」

  站立旁邊的唐禹森這才留意到,她身上的確穿著醫院的病人服。幾天沒見,她整整瘦了一圈,臉色也有著不正常的蒼白。「你病了?」剛才被罵得那麼凶,此刻卻已拋諸腦後,滿腔的關切之情傾瀉而出。可惜韓寶琦卻不理睬他,連頭也沒回。他握緊拳頭,硬生生把不滿嚥回肚子裡。

  唐嫣接受了媽媽的解釋,接著被哄了幾句,就止住了抽泣。

  唐禹森聽著她的絮絮細語,感覺自己在這裡也是多餘的,便轉身走了出去。血液檢驗應該有結果了,他去領回單子,截返急診室找醫生。

  醫生看了看單子,托了托眼鏡,淡淡地說:「支原體感染,不小心就會引起肺炎,得連續輸液五天。」語畢敲打鍵盤開單子,廢話也沒多半句。

  乍聽要輸液五天,唐禹森就替女兒肉痛了,那得紮好幾天針。而且週末週日他有空還好,到週一上班,誰帶她來?這段時間公司忙,根本不可能再請假,讓老母守著,指不定又出什麼差錯。

  渾渾噩噩地去交了款,回到急診室,孩子已經不在,心急一問,才知道已轉到輸液室。他一步一步走近那個擠滿人的大廳,遠遠便瞧見韓寶琦坐在椅子上,懷裡小朋友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臉。

  孩子還是跟著媽媽比較適合嗎?他的腳步不禁有些虛浮,首次對自己固執地要了女兒的撫養權產生質疑。

  韓寶琦剛給唐嫣講完一個故事,抬頭見他走過來,手裡拿著病歷,便問:「是不是拿結果了?有沒有找醫生?」

  「嗯,醫生說支原體感染。」他在她跟前蹲下,摸著唐嫣的頭:「嫣嫣對不起,爸爸沒照顧好你,還讓奶奶給你灌中藥,差點就……」鑄成大錯。唐禹森垂下頭,表現得極為頹喪。

  支原體感染,那得掛幾天水,還得吃兩三周的藥。這個韓寶琦是有經驗的,女兒之所以變成這樣,固然是他這個父親照顧不周,但她也脫不了責任。雖說自己生病了,卻都是藉口,這些天她的確因為對唐禹森有怨才忽略了女兒。她自己都不是個稱職的媽媽,又何來資格說他?

  韓寶琦移開視線看著別處,不再發表意見。

  輸液後的唐嫣精神了些,加之媽媽又出現了,心情自是大好。攀住爸爸的大掌,說:「爸爸,嫣嫣沒事。」

  真是個貼心的小人兒,為此唐禹森更是無地自容。他附身親了親唐嫣的臉,心裡興幸還好沒事,假如因為他的疏忽而出了差錯,他死幾百次都彌補不了。

  感人的場面並沒維持多久,很快護士就來添了兩瓶針液。唐嫣問爸爸要了手機,單著手打遊戲。

  只要肯玩就有精神,韓寶琦也不多加阻止。

  唐禹森也在她們身邊佔了個位置,伸出雙腿,重重地鬆了口氣。

  護士離開後,雙方又陷入沉默。其實周圍鬧哄哄的,但唐禹森卻覺得他們之間靜得可怕。以前面對他,她總有說不完的話,她總喜歡打趣他,有時候又不忘臭屁一番。唐禹森閉上眼,感到那樣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卻又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得他都記不起她賊笑的樣子。

  「你怎麼住院了?」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卻先開了口:「病得很嚴重?」

  韓寶琦正在圍觀女兒玩遊戲,聽到他的問話回過神來,臉無表情地說:「還死不了!」

  一句話把他的關心堵了回去。唐禹森眼神一黯,顫著聲道:「寶琦,我們非要這樣針鋒相對嗎?做不成夫妻,就一定要當仇人?」

  韓寶琦怔了怔,也覺得自己語氣太沖。怎麼說他們也算和平分開,彼此又不是十冤九仇,還有個女兒夾在中間,實在沒必要把關係搞得那麼僵。她禮貌地笑笑:「也不算很嚴重,就是發了場重感冒,又發燒,朋友便把我送進來,醫生住院觀察兩天。」

  今天她本想出院的,可是跑下來才發現週末人家不給結帳。都怪池唐,給她弄了間Vip房,她怕費用高昂,便一天都不想多待。說起池唐,昨晚那廝說今天來給她送早餐,她跑出來那麼久,那傢伙來了只怕會撲空。她摸摸口袋,手機也沒帶。眼前就有個電話,又記不起號碼……

  她俯頭溫言細語地對小朋友說:「嫣嫣,先到爸爸那好嗎?媽媽要出去一下。」

  「媽媽你要去哪裡?」聽到她要離開,唐嫣一下子就緊張起來,連遊戲都不打了,埋進她的懷抱裡不讓她走。

  「嫣嫣記得大哥哥嗎?」韓寶琦說著把嘴貼到唐嫣耳邊,秘密地耳語了幾句,小朋友臉色一變,笑著點頭。

  「媽媽你快點回來!」

  「好!」把女兒往唐禹森懷裡一塞,韓寶琦便急步跑了去。

  唐嫣又繼續打遊戲,唐禹森仰起頭看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才裝作漫不經心地開口:「媽媽跟你說什麼?」

  他不會承認自己當聽到「大哥哥」這三個字時,心裡便堵得發慌。她口中說送她進醫院的,難道指的是池唐?她生病竟然不找家人不找饒麗娜……哦,饒麗娜離開M城了,這是他上周找她時從田冪口中得知的,但她的閨蜜又何止饒麗娜一個?至少還有田冪!她病得迷迷糊糊時身邊的人竟然是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生,那得多親密?唐禹森恨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沒有呀。」小朋友一副心思在遊戲裡,並沒發現爸爸話裡的酸意。「媽媽問我餓不餓,說大哥哥可能做了好吃的,拿來給我吃啦。」

  還專門送吃的!唐禹森不悅地撇了下嘴角:「你餓了嗎?爸爸可以去給你買吃的。」

  「不用了!我想吃大哥哥做的,他做的東西可好吃啦!」小朋友頭也沒抬,因而也看不到她爸那張像快要下雨般陰沉的臉。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已經換回自己衣服的韓寶琦去而複返,身後跟著一個人高馬大男生不是池唐還有誰。

  老媽回來,自然又接替了當座墊的位置。看著帥哥出現,唐嫣笑得跟朵花似的,嘴巴也特別甜:「大哥哥,我可想你了!」

  一旁的唐禹森不斷抽著嘴角,卻不知何時連女兒都變成花癡。

  「嫣嫣怎麼也跟你媽媽一樣生病了?」面對唐嫣,池唐這塊千年寒冰也瞬間融化,一張俊臉看著分外可親。

  韓寶琦自是習慣如常,但落在某人眼底,就變成巴結,別有用心。

  唐嫣撅著嘴︰「嫣嫣也不想生病的,生病可辛苦了。」

  「就是哦,所以平常要注意哦。」

  「我知道了。對了大哥哥,媽媽說你會帶好吃的過來。我想念你做的蛋糕了?」

  小朋友嘟起的紅唇像極了QQ的果凍,裝得很是可憐,池唐啞然失笑,點了點她的鼻尖:「嘴饞了?」

  「嗯。」唐嫣狂點頭。

  池唐即時把收在背後的購物袋拿到身前:「那你有口福了,我早上做了蛋糕,還熬了皮蛋瘦肉粥。」

  「有奶油的蛋糕太膩,她現在不適合吃!」終於有機會插句話,唐禹森自然不會放過。

  「這蛋糕是專門做給病人吃的,我自是不會加奶油!」池唐那邊淡淡地解釋,韓寶琦已不管太多,逕自接過購物袋,把裡面裝著蛋糕的盒子拿出來。

  這香草戚風蛋糕是池唐專門早起做的,是早餐也可當零吃,所以他做了個八寸,量挺大的。韓寶琦從盒子裡拿出一塊用花紙包裹著的蛋糕送到唐嫣嘴邊,小朋友一口一口的吃得那個香。

  「你早餐還沒吃,也吃點。」池唐彎著腰,接過她手裡的蛋糕換他餵。韓寶琦著實餓了,也樂得有人分擔工作,自己撿了塊吃了起來。

  怎麼看,他們才更像一家三口。唐禹森的臉色一片鐵青,胸腔起伏得厲害,一個舉著輸液瓶的人剛走近也能感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怒火,不其然就退後了幾步,挑了遠一點的座位才敢坐下。偏生哄著唐嫣的一對男女還不自覺,尤在那表現得自在。人家這般關心自己的女兒,唐禹森根本找不出什麼毛病來挑,只有憋得近乎內傷。

  韓寶琦吃完蛋糕,才想起唐禹森還在一旁。她擦了擦嘴,從池唐的身側探出頭來:「喂。」

  連稱呼都變成路人了!唐禹森還帶著些許期冀的目光頓時陰霾密佈:「什麼事?」

  「醫生有沒有說,嫣嫣要掛幾天水?」

  唐禹森盡力壓下火氣,暗暗吸了口氣才回答:「五天。」

  「今天明天你有空,但到週一,你就要上班了?」

  他沒有答話,盯著她等待下一句。

  「你要上班肯定沒空,週一我大概能出院了,要不你早上把嫣嫣送過來,讓我陪她掛完水再送她去幼稚園。」

  這是個好提議,於他與嫣嫣百利而無一害,他沒道理反對。倒是唐嫣聽出弦外之音,蛋糕也顧不上吃,扯了扯韓寶琦的衣服,悶聲問:「媽媽,你不回家跟我一起住?」

  唐禹森支起耳朵,心想女兒都病了,看你怎麼回答。

  可惜韓寶琦卻不會敷衍了事,她附頭與女兒臉貼著臉蹭了蹭,柔聲道:「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媽媽和爸爸分開了,所以不能再跟你住在一起,但是媽媽還是會常常來找你的。如果爸爸沒空,他又同意的話,媽媽也可以每天去接你放學。」

  最後一句話當然是說給唐禹森聽的。兩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任是再冷硬,也不可能視而不見。唐禹森別過臉思索了片刻,最後在她們的熱烈注視下假意咳嗽了聲,似是很深明大意地道:「嫣嫣掛水那裡,就按你說的去安排吧。至於接放學……以後如果我沒空,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只是……你別又不聽!」

  「當然不會!」多個機會跟女兒接觸,韓寶琦樂開花,笑著去親女兒的小嘴。

  唐禹森感染到她們那股高興勁兒,眼神不禁柔和下來,嘴角微掀,心內有些暗喜。還好要了女兒的撫養權,她想跟他切底斷了連繫,還真不容易。

  已然退到一邊去的池唐看到他那神色,眼睛眨了眨,最後臉無表情的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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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45:3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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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著下了好幾天雨,給M城的初秋帶來了些許涼意。不過舒適的日子並沒維持多久,晴天後的太陽仍如盛夏般火辣,下午六點多,陽光還沒散去,烈日餘暉斜斜打在大地上,騰起陣陣熱氣。

  唐禹森從機場出來,迎著那撲臉而來的熱浪,坐了兩小時的機場快線,終於回到M城。

  唐嫣還沒掛完五天水,他就接到上京出差的通知。這次一去七八日,女兒徹底交給韓寶琦照料。老母通過電話瘋狂轟炸他,罵他為何要把女兒扔給她娘帶。唐禹森不想解釋太多,索性看到老家打來的號碼就拒接。

  提著行李箱上了計程車,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這趟出差累得夠嗆,每天除了應酬還是應酬。公司有意於明年在那邊開分公司,不知會派誰過去當總負責人。要是能成功開拓京城的市場,一年收入肯定比在總公司這邊可觀數倍,還能當個山寨王,倒是美事一樁。但得由零開始發掘客戶並非那麼容易,而且最重要是離鄉別井,已婚人士基本不會考慮。所以現在自己所做的一切,恐怕也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唐禹森輕輕吐了口氣,從襯衫的衣袋裡掏出手機,翻開通話記錄,撥出號碼第一欄便是「老婆」這名字。離婚半月有餘,他始終沒有把電話裡的稱呼改正過來,潛意識裡,他一直沒承認那女人已跟自己沒半點關係。出差的日子,他無時無刻不想念遠方的一大一小。儘管以前不時會分隔兩地,但歸心似箭這個詞遠沒現在來得強烈。每晚他大大方方給她打電話問在哪裡,無一次不是在那個池唐家。當然這話不是她說的,因為接電話的永遠是女兒,她是跟他打聲招呼都懶。

  電話撥通,接聽的又是那道奶聲奶氣的音調:「爸爸。」

  「嫣嫣在哪裡?」開場白恆久不變。

  「在大哥哥家。」

  唐嫣的回答總是直捅他的心窩,從不手軟。唐禹森深呼吸又深呼吸,最後平定下來:「嫣嫣,爸爸回來了。」

  「真的?」小朋友很驚喜:「爸爸我想你了!」

  「嗯,爸爸也想你。」還是女兒好,從不吝嗇甜言蜜語,唐禹林輕笑。「爸爸現在去接你,大概二十分鐘後會到。」

  「呃--」小朋友把這個字拖得很長,似是有些不滿:「大哥哥今天晚上給嫣嫣煎牛排,還沒吃啦!」

  一滴汗從唐禹森的額角流下,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神經在抽搐:「那怎麼辦?爸爸還想帶嫣嫣和媽媽去吃大餐來著。」

  那真是個不錯的提議,唐嫣立馬把牛排拋開。恰好這時韓寶琦從屋外開門進來,小朋友跳下沙發衝過去,撲在媽媽身上大喊:「媽媽,爸爸回來了!他說來接嫣嫣,然後帶嫣嫣去吃大餐!

  女兒,還得捎上你娘!電話裡的唐禹森緊張地握著手機,就因為女兒說陋了個人名。

  「這樣子啊。」想想父女倆分開那麼久,他現在回來了,要把女兒接走,自己也不能有啥意見。行李就不用收拾了,她那處小朋友的替換衣服都是新買的,真的拉了人走就可以。要與女兒分開,自是不捨,但也沒辦法,韓寶琦拍拍唐嫣的頭:「問爸爸大概什麼時候來?」

  「他說二十分鐘後!」

  「那你跟他說我們在池唐叔叔家,讓他到了再給我們打電話。」

  「好!」唐嫣說完舉起電話把媽媽的話複述了一遍,收線後拎著手機衝向廚房,朝正在煎牛排的池唐大聲道:「大哥哥,我爸爸回來了,他說帶我去吃大餐,今天晚上我不能在你家吃飯了。」

  池唐回頭笑了笑:「好吧,那你要不要喝個濃湯?做了你的份,別浪費。」

  「好呀!」唐嫣熟門熟路地爬上高腳椅,池唐戴上手套,從烤箱裡端出一盅酥皮蓋面的湯,拉了塊餐墊,把湯盅放到她面前,再送上銀勺。「小心燙哦。」

  「嗯!」湯什麼的唐嫣是學不會品嚐的,她卻獨愛盅口表面蓋著那層酥皮。表面鬆脆內裡綿軟,入口即化。

  「吃慢點。」看女兒狼吞苦咽的,韓寶琦直搖頭。這段時間池唐家都成了她娘倆的食堂了,當然那是得付出代價的。池唐最近接了幾張大單,她閒著沒事就上來充當助手的角色,包兩餐,還能攜家眷哦。不過很快她就不會那麼多閒置時間了。

  前天小齊同志問她有沒有意向當老闆,要是有興趣就跟他合資開家裝修公司,她負責抓設計那一塊。韓寶琦考慮了兩日,想想小齊也說得對,單是自己接私單做設計的話,雖然一年能賺個七八萬不是問題,但畢竟難成大器,總得做工程才能掙大錢。以前有唐禹森養她可以不在乎賺多少,現在獨身了,她總要為以後著想。況且幾年下來小齊的為人最是老實不過,也不怕自己吃了虧,所以剛才下樓拿圖紙給他時,她就答應了。

  裝修公司的規模不會很大,施工隊和設計都是自己做,或許還需要聘請業務員。租個鋪子裝修一番,領牌照,一個月下來開支應該不會太高,這些可以找田冪諮詢一下,那妞認識工商局的人。她現在手頭上有這兩年來存下的十幾萬存款,花幾萬出去應該不是問題。有了自己的公司,以後接業務就能擴大範圍,客戶對自己的的信任程度也會增加。想到這,頓時就覺得以後日子充實得緊要。

  「誒,發什麼呆?你餓了嗎?」池唐在她面前擺了擺手,韓寶琦才回過神來。

  「還好吧,等送了嫣嫣下去再吃。」

  池唐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把煎好的牛排擺進碟子,然後拿紙巾擦掉滴落的汁液,漫不經心地問:「談好了嗎?」

  「談好了。」開公司的事,她問過姐姐雪琦的意見,也問了池唐的意見。既然做的是熟悉的生意,有現成的人才,開支又不算大,倆人異口同聲投贊成票。姐姐還說要是錢不夠還可以贊助,雖然不大可能用得上,但有了這個後盾,韓寶琦自然信心大增。「我明天就沒空來幫忙了,要去找鋪子。」

  「又不是沒你不行!」池唐把用開水燙熟的蘆筍伴好碟,拿來兩個盤子把兩碟牛排蓋好。

  韓寶琦疑惑的看著他:「你還不吃?涼了味道會變。」

  「你不是還要送嫣嫣下樓?我等你回來再一起吃。」他說著轉身把煎牛排的鍋放進水槽。

  還等她才一起吃,韓寶琦舉起手互搓,狗腿的笑:「有個當廚師的朋友真好,起碼不會餓著。」這個朋友雖然交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誰也沒想到離婚後她會跟他深交至此,就連自己的私事,也毫不隱瞞的跟他說。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何況還管吃的,她真走了狗屎運。

  池唐聽到「朋友」兩個字動作頓了頓,卻並未糾正什麼。

  很快唐禹森的電話就殺到,韓寶琦抄起沙發上的小書包,拖著唐嫣往門外走。乘電梯的時候,韓寶琦開始給小朋友做思想工作,告訴她本是跟爸爸一起住的,因為爸爸出差才把她接過來。現在爸爸回來了,她就要回家。雖然沒跟媽媽在一起,但媽媽還是很愛她的

  經過這段日子的變化,唐嫣也漸漸明白了個中道理,所以一路不斷點頭,沒表現出任何不快。

  走出池唐住的社區,很快看到停在馬路邊那輛熟悉的車。遠遠看到她倆出現,唐禹森跨步下車。唐嫣撲過去與他抱抱,少不免又是親熱一番。韓寶琦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待他們親夠了,才向唐嫣揮手說再見。

  「你不跟我們去吃飯?」為了這頓飯,唐禹森特意回家洗去一身疲憊才出來,現在她不去,他頓時掃了興。

  「已經有人給我留了飯。」開玩笑,雖然說現在他們能和平共處,但不代表能跟他同桌進餐。離了婚,還是跟前夫保持距離比較妥當,免得日後再生什麼枝節,搞不好還要背上個死纏爛打的罪名,她怕了他那個極品老母。

  有人留飯!這句話又給人無數浮想連篇的空間,難道他們已經發展成為親密的關係?唐禹森一呆,只覺得放在車裡那份特意為她準備的禮物已完全沒了用武之地。分別後的滿腔思念,和回來時腦裡想的一堆說話,頓時化為烏有,站在那裡,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爸爸,我們去吃什麼?」唐嫣推了推遊態神虛的他。

  唐禹森頓時清醒,再看看前方,她已經扭頭離去了。「爸爸也不知道吃些什麼好,嫣嫣有想吃的嗎?」

  「啥都行,但媽媽說不能再吃炸薯條和PIZZA!」

  她都知道了!唐禹森不禁苦笑,唐嫣生病跟飲食肯定有關係的,但她卻沒有責怪他,她現在是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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