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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小七]老婆威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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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50:20 |只看該作者
☆、80

  在街上遊逛了一個下午,肚子越來越餓。午餐忘記吃,就早上塞了幾片餅乾,竟然撐了一整天。那是以前減肥時餓出來的本領,她真厲害。韓寶琦非常佩服自己,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進超市買了一個盒飯,經過賣酒的區域,看到貨架上排得密密麻麻的啤酒罐,她一口氣掃了十幾罐進購物車裡。

  回家扒了幾口飯,藉著低沉的意志喝掉兩罐啤酒,趁著酒勁沒上腦前,她給姐姐打電話,讓她幫忙把唐嫣接回娘家。明天是週末,對,她醉死也沒關係。

  腳步浮沉地爬上床,脫掉外套,拉過被子躺好。睡吧,睡醒就沒事。迷迷糊糊瞇入眼,可是噩夢不斷,冷不防驚醒,剎那間不知身在何處。室內光線昏暗,因為天冷門窗緊閉,屋裡靜得出奇。麻木的各部分感觀,在神志恢復之時又開始接受外界的資訊。

  痛!頭痛,身體痛,心臟也痛!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不過想努力工作,努力賺錢,努力活著,為何那麼難?

  韓寶琦動了動,才發現渾身發軟,幾乎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以前每當失意時,她總認為睡醒就沒事。不知何時開始,她喪失了這種自我調節的能力。要是被唐母或周盛藍看到她現在這樣子,不知有何感想。

  笑,她幹嘛想到那兩個女人?

  「嘀」聲響,手機發出刺眼的光。翻開看,是小齊同志發來的微信,問她怎樣。這個時候,她其實很怕與小齊聯繫,怕被發現,原來無端遭遇橫禍,是她害的。池軍說可以去求池唐,但早上她的行徑,怕已經氣得那小子把最後一扇窗關上。她啊,總是衝動幹壞事,唐禹森就說過她做事不經大腦,這次的災難,他不也早預料到了嗎?

  你輸不起!哈!被他一語中的了,唐禹森真是神人一個,總是料事如神。她的確輸不起,她沒用,以為攀到關係,想一飛沖天,誰知反被抓了把柄!

  寂靜的時候,總愛胡思亂想。韓寶琦關掉手機,用被子蓋住頭,把自己完全蜷縮起來。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下,消失在枕頭裡,這一刻,她才知道離婚前的自己其實很幸福,那時天大的事,都有唐禹森頂著,現在遇到困難,她只能孤身作戰。

  「叮噹叮噹叮噹」,客廳的門鈴急促地叫囂,但韓寶琦沉浸在自己編織出來的悲傷裡,並未聽見。不知哭了多久,渾渾噩噩又睡著。這次沒做夢,睡得出奇的沉,要不是那陣響亮的拍門聲,她根本不會醒來。睜開眼睛,房間一片漆黑。

  拍門聲就在耳邊,伴著一聲聲喚她名字的低叫,在這詭異的夜裡特別驚悚。

  做夢了嗎?她怎麼聽到唐禹森的聲音?

  韓寶琦揉了揉迷濛的雙眼,因為動作過大,冷空氣灌進被窩裡,她狠狠的打了個顫。

  不是做夢!房間外的確有人在用力地拍門,還一邊拍門一邊急促地叫她的名字。而這個人,真是唐禹森!她掀開被子衝下床,手一伸就扭開門鎖。門即時被推開,站在房間門口的人邁步進來,二話不說就把她抱在懷裡。

  「搞啥?」剛說了兩個字,他的唇就壓下來,粗暴地覆在她的唇上。久違的男性氣息佔據了她的呼吸,韓寶琦一口氣沒緩過來,幾乎窒息。想推開他,無奈抱著她的雙手不斷收緊,沒辦法動彈,她只好放棄掙扎。

  狂吻了一陣後,唐禹森方放軟下來,韓寶琦使勁推開他,往後退開兩步,指著他罵:「發什麼神經!」

  房間內幽黑,彼此都沒看到對方。「啪」聲響,房間內亮起了黃光,唐禹森摸到開關。二人暴露在燈光之下,韓寶琦滿臉通紅,暴躁如雷,唐禹森卻在看清她時皺了皺眉。他走到床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轉身為她披上。

  神經兮兮的,半夜三更找上門亂吻她一通,誰允你這麼做的?韓寶琦拉著衣襟走到椅子氣呼呼的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

  唐禹森走過來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溫柔的叫:「小寶。」

  韓寶琦甩了甩,沒成功。他把她的五指緊緊攥在手裡,深深地望著她。韓寶琦避開他的目光,問:「你怎麼回來了?」

  「小齊中午的時候給我打了電話……我怕你……做傻事。」

  做傻事?她是那麼脆弱的人嗎?連日來受的委屈無處宣洩,他偏要自己撞上這個槍口。韓寶琦厲目一瞪,衝他發脾氣:「怕我做傻事?所以你趕著回來英雄救美嗎?唐禹森,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沒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怒火衝衝,唐禹森卻神色平靜。他沒開口,只拿一雙墨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她。

  四周的冷空氣頓時降至冰點,也慢慢令她清醒。他只是關心你,你拿他出氣幹啥。鼻子發酸,韓寶琦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說句對不起,但嘴巴卻抿得緊緊的,怎樣也開不了口。

  韓寶琦,你就驕傲吧,你已經被這身傲氣害得一敗塗地,仍不知悔改?

  「肚子餓嗎?」他突然問。

  韓寶琦閉上眼,不敢看他。他總是很能忍,忍受她的無理取鬧。

  「先穿好衣服。」他鬆開她的手,撐開披在她身上的大衣,再抬起她的手。韓寶琦就像個布娃娃似的,任他三兩下幫自己把衣服套好。「出來吧。」他拉她起身,緊緊了握住她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客廳裡透著白色的燈光,茶几上堆了十幾罐啤酒,喝光的兩個罐被扔在地上,而那盒吃剩的盒飯,菜和肉裡的油早就結成膏。他把她推到沙發坐下,把飯盒蓋上拿走,又收拾了地上的垃圾。

  韓寶琦看著他走向廚房,亮燈,動作純熟地找出鍋子盛水,再放在燃氣爐上,開火。說不出什麼滋味,曾經狠狠地把他推開,恨不得此生永不相見。發誓要出人頭地,免被他看死。那麼努力,到頭來徒勞無功。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沒覺得有多失意,因為……他又伴在身旁。

  溫熱的液體在眼角湧了出來,驕傲至現在,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愛著他,可已無法再過回以前的生活。人就是那麼矛盾,韓寶琦起身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對著鏡子裡憔悴的自己默默流淚。過了一陣,直到門外又有人敲門,她才哽著聲說自己沒事。

  拿毛巾洗了把臉,上了趟廁所,出來時餐桌上已經擺著兩碗麵條。

  「快來吃吧。」他遞來一雙筷子,韓寶琦接過坐下來。

  屋內就只剩咀嚼的聲音,誰也沒開口,大概過了十五分鐘,麵條吃完,韓寶琦放下筷子,沒走開,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蠻孩,鬧過後知錯了,乖巧得讓人心痛。

  唐禹森也停了筷,抽了塊面紙給她擦嘴。似是不想如此親密,韓寶琦拿了面紙自己胡亂印了幾下。

  一番動作過後,又恢復寧靜。唐禹森把雙腿從桌下挪出來,轉身對著她,輕聲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韓寶琦盯著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撇撇嘴:「你不是說都知道了嗎?」

  「小齊只告訴我,說工地的材料出了問題,致成現在要你們賠償。」見她不作聲,低垂著頭,兩手互擰著手指,看著很不安的樣子,唐禹森忍著拍她頭的衝動,繼續說:「我們不要去想池軍為什麼要冤枉你們,他肯定不會為錢!」至於為什麼,其實答案很明顯。池軍,只在乎他的侄子,而那天在酒店意外的會面,唐禹森能明顯感覺到那個傳說中做生意陰險狡猾的男人眼中,對寶琦深深的敵意。所以當晚回北京之前,唐禹森才會打電話給小齊,讓他有事記得知會自己一聲。「你有沒有想到解決的方法?」

  「池軍說,讓我去求池唐。」

  唐禹森有些了然:「這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你跟池唐關係一直不錯。」

  「我不想去!」韓寶琦吸了吸鼻子:「池唐上段時間對我表白……被我拒絕了,他很生氣。這件事,他其實知情的,他就是等我去求他,我不想……我們明明就沒做過,為何要承認?」想到這,她又想哭,被朋友背判的感覺,太他媽的難受了。「我是不是很蠢?其實你之前就提醒過我,甚至讓我別接致成這單生意。是我太貪心,太急功求成,明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還心存翹幸,我真該死……」

  眼淚又流出來,她用力敲著自己的頭,恨不得時光能倒流。唐禹森握住她一隻手往自己身上一拉,把她的臉壓在自己胸前。「不要這樣,總會有解決的方法。」

  「嗚……」之前一直表現得那麼堅強,此刻終於在他的關切下破了攻。她縮在他的懷裡抽抽噎噎地喊:「我心裡真的很難過,我總覺得自己很聰明,但其實我很笨。我還想席這次機會來個大翻身,好在你面前耀武揚威。可是現在不但害了自己,還連累了小齊,我都不敢見他!」

  「別哭。」唐禹森輕輕拍著她的頭:「我的小寶其實一直都很厲害,她雖然沒有做什麼大生意,但她能把女兒帶好,能將家裡收拾得整整有條,能讓老公過得舒服自在。她雖然脾氣有點暴躁,但心地最是善良,對父母公婆也孝順。她一個小女人,能兼顧那麼多,其實比那些除了工作便一無是處的男人了不起。」

  被他這麼一說,韓寶琦更覺無地自容,她推開他,拿淚目白了他一眼:「你是來拆我台的嗎?」

  唐禹森「噗」聲笑了出來:「我說的是真心話。小寶,你已經做得很好,是真的!」

  笑容慢慢斂住,望著她的眼神也變得深沉,明明對了六年多的男人,這一刻,韓寶琦卻在他盛滿深情的目光中紅了臉。

  看她這反應,唐禹森說不出的歡喜。他用指腹輕輕摩挲她的唇角,繼續柔聲道:「你知不知道,當接到小齊的電話時,有多焦急?匆匆飛回來,卻找不到人。等到十二點多,沒辦法了,只能去找阿姐,讓她給我鑰匙。」他一邊說,一邊俯頭貼近她:「小寶,你可以對我鬧,可以衝著我發脾氣,也可以不理我,但是……別讓我找不到人。我會害怕,真是會害怕……」

  聲聲低吟,最後隱沒在他的親吻中。

  長這麼大,這是她聽過最好的情話。韓寶琦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也開始回應他。

  太久沒親熱,只要稍稍一點星火,情況便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地點很快從飯廳轉換到臥室,韓寶琦被推倒在床上時,理智稍稍拉了回來:「不能這樣,我們離婚了,這樣是不對的!」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麼不對?」唐禹森咬著她的唇瓣,手伸進她的衣服裡,不斷地點火頭。

  韓寶琦被他逗弄得渾身酥麻,仍然嘴硬:「那……那我告訴你,雖然我們這樣,但並不代表要跟你重婚,我受不了你媽!」

  「我知道。」唐禹森解開她內衣的暗扣。

  「好吧……那就把這……當成普通的男歡女愛。」

  「嗯,都依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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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50:32 |只看該作者
☆、81

  第二天早上,韓寶琦從夢中醒來,發現一個暖暖的身體正緊緊貼著自己。她側頭一看,看見唐禹森面對著她,臉容安然,睡得正香。昨晚,他們是互抱著入睡的,大概到半夜發現這姿勢不舒服,又分開了。結婚了六年,其實什麼激情都過去了,所以當他又再苦苦追求,即使恨已褪去,她也不見得有多心動。可是當她陷入困境,他又悄然無聲的來到她的身邊守護左右。

  韓寶琦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很挺直。至嘴唇,非常柔軟。許久不曾這麼細緻的看他,指尖感受到他有規律的呼吸,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安全感,就是這樣來的。她在他身上,很輕易就能感受到。

  興許是昨天睡太多,又躺了一會,已經了無睡意,韓寶琦索性起床。找了洗換衣服進浴室,澡洗到一半,門「哢嚓」一聲被人推開。隔著蒙了層水蒸氣的淋浴間玻璃門,韓寶琦看到唐禹森走了進來,心裡一驚,雙手抱胸大喝:「喂!你幹嘛?」其實室內煙霧瀰漫,玻璃門模糊一片,根本沒啥看頭。

  「我內急。」唐禹森很淡定的回答,施施然走到馬桶前,逕自解決生理需要。

  這種情況放在以前的夫妻生活實屬普遍,家裡只有三口,女兒小,根本沒避忌。不過,他們現在的關係已非夫妻,誰允他那麼隨便?「唐禹森,你……你別以為經過昨晚,就能回到從前!」

  他抽好褲頭,扭頭瞥向她:「沒你批准,我哪敢這麼想?」

  可是,你明明就不問而入!「喂……」

  「別吵吵嚷嚷了,快點洗,等一下還約了小齊回公司商量。」

  「呃?」約了小齊?

  「你不會以為,躲在家裡就能夠解決問題吧?」說完扭頭就走了出去。

  睡了一夜,那傢伙又變回爺門,口氣都強硬起來了!不過想到這是工作,韓寶琦的氣焰又低了幾分,她確實欠缺領導氣勢。

  半小時後,他們出門去吃了頓早飯,便匆匆趕回公司。一晚沒見,小齊的臉色有些白,無精打采的,應該是擔心沒睡好。

  「把你們所有單據拿出來,還有合同!」唐禹森在韓寶琦的坐位坐下,開口就是領導口吻,小齊得了令馬上去翻抽屜。「給我泡杯茶!」韓寶琦抿抿嘴,進了廚房。

  半天時間裡,唐禹森看了一桌的單據,又打了好幾個電話,最後得出結論:「問過律師了,就算你們有購買板材的收據,也不足以證明都用在那六套房子裡。」

  「找材料店幫忙,證明把單裡所有材料都送到工地呢?」

  「我估計沒用。」唐禹森回答小齊:「單裡寫著是E0級,誰知道送過去的是不是E1級?都是空口講白話,他們現在是人樁並獲。而且說真的,致成有心設局陰你們,材料店那邊,說不定也不願意渾這趟渾水,畢竟,你們比較弱勢。」

  小齊聽了不再吭聲,韓寶琦也沉默。唐禹森挑起那份薄薄的合同,繼續道:「你們跟致成簽的合同本身也比較苛刻,為什麼答應全額賠嘗?」

  為什麼答應?小齊跟韓寶琦互相對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他們都太渴望能接成這個項目了。

  唐禹森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抬頭嚴肅的道:「不能承認是你們的過錯,否則就算賠了錢,你們倆以後在這一行都會臭了名聲。要證明你們沒有以次充好,我想,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拆!」

  「拆?」韓寶琦雙目一瞪。

  「是要拆!」唐禹森持堅定態度:「我算了一下,這一撂購買板材的單據,總價不超三十多萬,這比全額賠償要少得多。把遮擋了標識的木板拆開,不就可以證明自己清白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如果把都拆了,再重做會很麻煩,而且一定趕不及明年三月完工!還有,你忘了打上重做的人工,我估計要十多萬。」小齊小聲接了話。怎麼想,都覺得不是最理想的方法。

  唐禹森瞧了小齊一眼,解釋:「現在是致成非要你們出示證明,拆了讓他們看,是最有力的證據。要是他們只讓你拆,而不肯延長施工時間,這點搬到法庭,也是他們理虧。我覺得你們最好跟他們談談,即使要害人,也總不能蠻不講理。另一方面,你們還要跟工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叫他們別回老家過年,抓緊時間施工。至於新增的材料費和人工……」說到這唐禹森頓了頓,一手搭上小齊的肩膀:「小齊,你不要擔心,我負責搞定!」

  韓寶琦聽了唐禹森這麼說,整個人呆住:「誰……誰讓你負責?」

  唐禹森緩緩轉過頭,輕飄飄地吐了句:「你有錢嗎?」

  韓寶琦一噎,愣住說不出一個字來。

  唐禹森不理會她的反應,回頭對著小齊放緩了語氣繼續說:「因為寶琦的關係,無辜把你拖下水,我們很抱歉,所以損失的那部分,就由寶琦賠好了。」

  小齊苦笑:「森哥,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好。」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他想完又想,都不明白致成為何要害他們。直到剛才,韓寶琦才坦白,然後道歉又道歉。知道真相後,小齊的確也有怨,不過事已至此,怨也沒用。「森哥,四年前我從公司跳出來獨自做包工頭的時候,是寶琦一直幫我介紹客戶。到要開公司,也是我起意拉她一起搞的。從頭到尾,除了是她有設計能力,我更看好她本地人的人脈。現在她的人脈出了問題,吃虧了,我怎能獨善其身?我們是合夥人,有錢就一起賺,有禍,也該一起背!」

  「小齊……」小齊一席話,把韓寶琦感動得一塌糊塗,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這個看著笨笨拙拙的大男孩,有著一顆最純良的心。

  「哎呀別這樣。」被她如此淚眼濛濛的瞅著,小齊怪不好意思的。

  兩個實心眼的笨蛋。唐禹森有些欣慰,興幸還有好人。輕輕拍了拍韓寶琦的背,權當安慰。

  小齊抓抓頭,接著分析:「其實如果工程能順利完成,我保守估計利潤有三十萬左右的。把這利潤一減,那損失應該又少了大部分吧?」不求全身而退,把損失減至最低,已經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這邊三個人有商有量,另一邊致成,接待小姐正領著池唐乘電梯上頂層的總經理室。週末,要上班半天,所以池唐才摸過來。自家的公司,他來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就連接待小姐都不認得他。

  「叮」聲響,兩扇不銹鋼鏡面門往旁趟開。一前一後走了出去,接待小姐轉身偷偷瞄了後面的男人一眼。早上的陽光斜射在他俊雅的臉上,即使他抿著唇不帶半分笑意,卻也有份冷酷的美。接待小姐視線微調,撞上他斜視的目光又羞澀地低下頭,竟是忘了還要帶路。

  花癡!池唐擰著眉別過臉,撇下那位接待小姐,大踏步朝總經理室走去。

  大概是接待處早有報備,總經理室並未關門。池軍看見池唐進來,忙從大班桌後站起來,笑著說:「阿唐,你來了?」

  池唐直接走到大班桌前,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傾向他,什麼廢話也沒說,直奔主題:「收手吧,不要再找她麻煩!」

  面對那張跟自己有著五分相似的俊臉,池軍略收了收笑容,只微勾著嘴角,有些滿不在乎的味道:「不是說好,讓她舔著臉去求你嗎?」

  「我何時跟你說好?」池唐冷硬地回答。從在電話裡聽到他說利用這件事教訓韓寶琦開始,這句話,足足遲了三天。開始沒加以阻止,池唐的確存了私心。並非真的要以此要脅她跟自己在一起,不過要是工地出了問題,她應該又會眼巴巴的跑過來求助吧?到時她就會知道,他比那個唐禹森,有用一百倍。也席此,讓她驚一驚,當給個教訓,誰叫她竟然踐踏他一片真心?可直到前天那她嚇人的舉動後,再把設計圖撕毀,池唐才驚醒,他是否太過分了?而那個滿身傲氣的女人,即使被迫至此境地,也不可能開口乞求半句。

  「我不希望你再為難她!」池唐挺直腰,微微抬起下巴,求人,還是那麼傲慢。

  池軍莞爾一笑:「要是……我不答應呢?」

  池唐臉色一凜,冷冷地瞪著他。

  「阿唐,叔叔做事,從不會半途而廢。」

  「你想怎麼樣?」

  「不要開什麼勞什子烘焙店,回家!」最後兩個字,說得無比威嚴。

  池軍低吼:「不可能!」

  「那你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被迫瘋吧。」

  池唐頓時白了臉:「這個……才是你的目的?你一開始,就打算拿她來要脅我?」

  池軍得意地笑:「阿唐,叔叔以為……你應該很瞭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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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50:4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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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一早上,致成某樓盤示範單位施工現場,韓寶琦看了看手錶,擰眉,問身邊的小齊,「你跟姓林那小子約好九點了嗎,」

  「是呀。」小齊也翻出手機看時間,十點多了,林凡竟然還未到。「我再催一下。」

  小齊轉過身走出陽臺打電話去,韓寶琦沒耐性的在屋內來回走動。致成的人都不是好鳥,上至老闆下至員工,一個個眼睛長在額上。

  屋內還有三個木工,眼見氣氛不好,誰都沒開口說話。沉靜的環境裡,遠處突然傳來電話鈴聲。

  鈴聲越來越響亮,一直到林凡出現在門口,噪音才戛然而止。

  「哥們,有點時間觀念好不?」等了一個多小時,韓寶琦早就煩透。加上現在跟致成結了十冤九仇,語氣自然更不客氣。

  林凡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這不是到了嗎?有什麼事?」

  韓寶琦懶得跟他廢話,對其中一個木工師傅吩咐:「阿賓,行動!」

  木工阿賓得到指示,抄起工具走到已經做好的電視壁前就要敲下去。

  「喂!你們幹什麼?」林凡看著大吃一驚,衝過去扳住阿賓的雙手,阻止他的破壞行動。

  「喂喂!是我問你幹什麼才對!」韓寶琦快步走過去,差起腰道:「你不是說我們的材料有問題嗎?現在我們決定拆給你們看。」

  林凡臉色一變:「這事為什麼事前不跟我們商量!這裡是致成的地盤,誰允你們這樣做?」

  「哈,好笑,致成有給我們商量的餘地嗎?一開口就說我們毀約,要我們賠錢,這叫商量?屁!」韓寶琦不屑地冷哼:「這裡雖然是你們的地盤,卻是我們的工地!我們決定怎麼做,關你屁事?而且你之前曾有言,讓我們把全部做好的木工部分拆開給你檢查,現在我們不過是如了你意而已。阿賓!」韓寶對阿賓揚揚頭,大聲命令:「拆!」

  阿賓作勢又要動手,林凡只好又拉著他往後退了幾步:「等一下!等一下!這事……我得先跟池總請示一下!」林凡說完匆匆走向門口,出去前還回頭叮囑:「我回來前,不要輕舉妄動!」

  林凡出去後,小齊拉著韓寶琦咬耳朵:「寶琦,都還沒跟他們談延遲工期的事情,怎麼他一來你就叫拆?」

  「你別擔心。」韓寶琦同樣小聲道:「是唐禹森叫我這樣做的,他也沒明說,讓我只管粗聲大氣的耍野蠻就是。不過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們一說要拆,那個林凡有多緊張。所以……我覺得他們有問題!」

  前天三人商議好後,韓寶琦說要馬上給致成打電話商討,當場被唐禹森阻止。早上出門前,唐禹森又在電話裡吩咐她這麼做。雖然不明原因,但唐禹森現在儼然成了他們兩個的領導,所以小齊也沒啥意見。

  韓寶琦拍拍他的肩膀,叫他鎮定,自己則走到門口。外面林凡站在樓梯口正在小聲地講電話,韓寶琦清了清喉嚨,不客氣地虛張聲勢:「喂!不要再拖拖拉拉浪費時間了好嗎?」

  林悄悄瞄了她一眼,匆匆講完電話,急步走回來,搓著手說:「池總……讓你們過去談一談。」

  之前池軍擺高姿態不肯見他們,現在一聽說要拆就主動邀請,其中貓膩不言而喻。韓寶琦的火氣不由又拱了上來,冷笑了一聲,扯開喉嚨氣勢雄雄地吼:「沒什麼好談!你們致成非要說我們的材料有問題,為了以示清白,我們只好拆給你看!怎麼?現在又不讓拆,你們也太難侍候了吧?」

  「別激動別激動,那個……拆了以後,你們不能如期完工,到時也得賠償。」

  「拆要賠,不拆也要賠,現在我們只想要圖個清楚,好讓自己死得明明白白!你別再磨磨嘰嘰了,快進來監督,免得又說我們騙你!」說完用力推了他一把,邊走邊對著門口大聲嚷道:「阿賓,動手啦!拆完這一套,還有五套,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話音剛落,林凡就聽到「彭彭彭」的敲打聲,衝進去,客廳電視壁已經被砸出一個大洞,阿賓還在敲,另一個木工則粗魯地把貼好的飾面板扯下來,裡面那層夾層隱隱現在一行文字。

  「看到了沒有,是E0級的!」韓寶琦指著那行字,衝著林凡理直氣壯地說。

  林凡根本沒去看,他現在整個心臟都快跳了出來,這幫人也太兇悍了,竟然真的說砸就砸,也不心痛的嗎?

  「阿賓,繼續!」韓寶琦見林凡沒動靜,於是又慫恿師傅行動。

  「彭彭彭!」一個錘子捅下去,固定在牆上的電視櫃也遭了殃。

  「別……」林凡欲上前阻止,卻被小齊攔住,沒辦法,他只好又跑出去給老闆打電話。

  韓寶琦撇撇嘴,露出一絲不屑的譏笑。手一舉,示意叫師傅們暫停。過了一會,她的手機響。看看來電,她嘴角一哂,按下綠色鍵接聽。

  「韓小姐。」池軍這聲招呼叫得頗冷硬,完全失去平時見面那種虛偽的親切。

  韓寶琦佯裝輕鬆:「有什麼指示呢,池總?」

  「阿唐前天來找我,讓我別為難你,所以這一次--算了。」

  「哦?」韓寶琦故作驚訝:「那我豈不是得謝謝池唐?哦不對,還得謝謝池總的大人有大量?可是池總,」說到這她語調一轉,變得相當凜然:「我們用的明明就是預算書上的材料,連一個釘子都沒換,現在如果我們不拿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清白,讓這事就此翻過,不是明擺著承認自己犯了錯?你也是生意人,應該明白,這對我們公司以後的聲譽可是有很大影響。」

  韓寶琦這邊說完,舉起手又一揮,屋內頓時又響起「哇啦哇啦彭彭」聲,吵得翻了天。韓寶琦走出陽臺,遠離噪音,等待片刻,池軍的聲音才陰沉地從電話另一邊傳來:「既然韓小姐那麼堅定自己的材料沒問題,那我也相信你們。這事情,就算了吧。」

  終於鬆口了吧!一樣是了結這事,但藉口不一樣,性質也完全不同。韓寶琦稍稍鬆了口氣,說:「能得到池總的信任,我真的非常高興。不過……工地裡我們的材料突然變了樣,這事……」

  「這事……我會叫人調查清楚,總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聽著池軍咬牙切齒的說完,韓寶琦無聲地笑了:「謝謝你了池總。」

  收線後,韓寶琦衝回屋裡,叫停了破壞行動。早回來候命的林凡擦了把冷汗,悄悄看了眼屋內的環境,幸好只是拆了一個電視牆。呼了口涼氣,免得被人圍攻,他灰溜溜地走了。

  中午在茶藝館廂間裡,唐禹森聽完韓寶琦繪聲繪色的講解,嘴角微翹,笑得連眼睛也瞇起。

  「森哥,你是怎麼猜到致成不讓我們拆的?」以為山窮水盡而無路,誰知柳暗花明又一村。小齊怎麼想都不明白,致成明明勝券在握。

  「對呀,我也想知道。」韓寶琦也好奇。

  唐禹森微笑不語,緩緩地喝了口茶,半晌才放下杯子說:「我之前不是說過,池軍這樣坑你們,肯定不是為了錢。」

  「對呀,他的目標,應該是池唐!如果池唐為我求情,池軍就可以拿這個來要脅那小子了。」從池軍叫她去求池唐開始,韓寶琦其實也猜到箇中原因。池軍從一開始把工程給她做,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是她太貪心,才會做了這顆棋子。早上池軍說池唐去找他了,那麼……

  「原來你對池唐那麼重要。」

  韓寶琦在思索著什麼,冷不防耳邊響起唐禹森這麼酸溜溜的一句。她抬頭瞪他,怪他在小齊面前說這種話。以為會接收到唐禹森埋怨不悅的目光,誰知他抬手輕輕彈了彈她的眉心,沒再說話。

  同樣吃乾醋,唐禹森和池唐,真的很不一樣。

  「哈哈,寶琦真是魅力四射啊!」小齊沒發現二人的情感交流,還順著唐禹森的話繼續開玩笑。現在事情解決了,人終於放輕鬆,體內的八卦因數又活躍起來:「不過森哥,你怎麼知道池軍已經被那個池唐說服了?」

  「我怎麼可能知道!」唐禹森拿起茶壺給三人注滿茶,嘴裡解釋:「昨天晚上我收到朋友給的消息,你們正在施工的樓盤,明年五一就要開盤。所以如果你們真把東西都砸了,要是明年五一前完不了工,致成拿什麼開盤?所以早上我才讓寶琦試探一下,果然,池軍最後妥協了。」

  「哦。森哥你真的很厲害,連這個都考慮到。你看我和寶琦,遇到問題就只知道乾著急,唉,幸好有你。」

  經過這事,小齊已把唐禹森奉為偶像。韓寶琦笑了笑,也贊同他的話,幸好有你。

  被人這麼讚美,唐禹森倒有點不自在,他又喝掉一杯茶,推開椅子起身:「我上廁所,寶琦多加幾個菜吧。」說完他走出廂間。他不會告訴那兩個笨蛋,週五那晚找不到寶琦,他去了池唐家一趟。本來他想去看看那個笨女人在不在,結果沒找到,反倒被池唐惡言相向一番。臨走前,他送給池唐一句話:「如果你不能護好她,至少也別陷害她。」

  他賭,賭池唐的良心。結果,他賭贏了。所以池軍最後了事,池唐應該佔了最大的功勞。

  難題得以解決,唐禹森也安心了不少。上完廁所,洗完手,他輕鬆地出來。快回到廂房時,身後突然有道聲音追上來:「哥,你怎麼回來了?」

  唐禹森回頭一看,原來是唐寧。

  「你不是說要在北京待到春節前?你什麼時候的?媽知道嗎?怎麼不回家?」巧遇唐禹森,唐寧很驚訝。

  面對唐寧的連聲追問,唐禹森很淡定:「有事回來辦,現在搞定了,下午就得走。」

  「你怎麼都不抽空回家一趟?媽因為盛藍的事情,發了很大的脾氣。」唐寧從鄉下回來,人還沒坐定就被老母抓住噴了一輪,罵周盛藍,罵韓寶琦,聽得她心煩。

  「時間趕,所以沒回去。我還約了人,先不跟你聊了。」唐禹森揮揮手就走了。

  唐甯目送著哥哥拐進走廊,本想離開,誰知這時其中一個房門打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出來:「你回來了?你的電話響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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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 13:50:56 |只看該作者
☆、83

  吃完午飯,韓寶琦和小齊回工地,唐禹森則去了超市。今晚他要坐夜機回北京,晚餐打算親自下廚做頓豐富的,然後一家三口好好聚一聚。這次回來忙著解決韓寶琦的事,到今日連女兒也未能見上面,他想念小傢伙了。

  從超市出來,他又拐進商場裡一家珠寶首飾店,買了一條鑽石墜子的項鍊。這次回來,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但仍然未夠。他知道,過去自己忽略了太多,所以決定要慢慢補回來。

  又跑了趟玩具店,給小朋友挑了盒過家家,經過一家精品店,看到門口放著幾束巧克力做成的花,他又挑了一束。

  滿載而歸回家,好好打掃了一番,扔了一堆原來不屬於這房子的東西。到四點,預約的換鎖師傅被社區保安領上來,打了招呼後,門口便響起尖銳的電鋸聲。

  換鎖,是為了避免自己不在家時,又有不相干的人不請自來,對於周盛藍,唐禹森是怕了。眼看時間來不及,他給韓寶琦打電話,讓她去接孩子。中午分開時跟她說過晚上在這裡吃飯,雖然不太情願,不過她還是答應了。

  外面師傅在換鎖,廚房裡唐禹森也沒閑著。切肉洗菜,燃汽爐上還文火熬著湯。以前不常做的事情,經過這幾個月的試煉,早就駕輕就熟。

  大半個小時過去,師傅把鎖換好。付了錢,關上門,唐禹森把鑰匙分成幾串放好。看看時間,四點五十分,她們差不多快到了,於是又一頭紮進廚房裡,準備炒菜。

  剛燒熱了鍋,門鈴就響了。唐禹森關掉火,脫掉圍裙,匆匆跑去客廳,把那束巧克力花拿起收在身後,截回玄關伸手拉開門。花束送上前,他笑著喊:「有驚喜!」

  金燦燦的巧克力花舉在半空,把來者的頭擋住。對方沒接,空氣中有股詭異的暗湧,唐禹森愣了愣,剛想開口,花已被人扒開,露出唐母陰暗的臉。

  「知道老母來,就給我驚喜了吧?」唐母皮笑肉不笑的斜視著兒子。

  唐禹森心裡打了個咯登,收回花束,用手撓撓頭:「媽,是你呀。」

  唐母推開他,興沖沖地走進屋內,唐禹森仰頭歎氣,關上門。

  「為什麼換鎖?是故意不讓我進來的對吧?」唐母把原來那串舊鑰匙重重地摔在茶几上,發出「匡啷」一聲。

  怎麼那麼倒楣,才換個鎖就被撞個正著,唐禹森抿緊唇,一會才答:「媽……我不想我不在家的時候,有無謂人進來。」

  「你這是怪我了?」

  唐禹森別過臉,沒有辯駁。

  周盛藍這事上,唐母自知理虧,況且她今天上來並不是為了這個,於是又冷冷地問:「回來了為什麼不回家!」

  明顯是來興師問罪的,唐禹森暗暗罵了妹妹一句,上前賠笑:「我這次回來得比較倉促,所以才……」

  「沒時間回家見見年邁的父母,卻有時間去會那個死女人?」聽他仍在狡辯,唐母怒容滿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甯寧都跟我說了,中午你跟她一起吃的飯!」自從知道韓寶琦把試管嬰兒的事情告訴給周盛藍後,唐母對這個前任媳婦可算恨之入骨。現在兒子又跟她藕斷絲連,唐母更是怒火中燒:「你們一直沒有斷,對不對?」

  被發現了,唐禹森也不掩飾,直接坦白:「媽,我要和寶琦複合。」

  唐母豎眉喝道:「我不許!」

  唐禹森抬起頭,皺著眉看向自家老母:「媽,你不要這樣野蠻。」

  兒子竟然罵自己野蠻,唐母一下子就哭了出來:「我怎樣了?啊?那個女人有什麼好?她打婆婆,還指著我罵,你竟然還念著她?你這個不孝子!」

  「那是誤會!媽,你也有不對,你也打了她!」

  「哦哦,你現在調過來怪我了是不?當初是你們自己要離婚的,我逼你們了嗎?況且我打她又怎樣?她不肯生兒子,想絕我們唐家後!」

  「媽……」真是有理說不清,唐禹森發現自己跟老母溝通困難。

  兒子不說話,唐母索性撒潑放刁到底:「我不管!反正我就不許你再和她在一起!她既然有勇氣走出我們唐家大門,就別妄想再進來!」

  唐禹森支著腦袋,實在不想再跟她討論這個話題,壁鐘上時間已經過了五點,眼看著母女倆就要到,不能讓老母跟她們碰上面,唐禹森只好先支開其中一方:「媽,我晚點就要飛北京了,你先回去好不好?」

  唐母雖然無知,但她不笨,剛才進屋前兒子的舉動,就知道那女人肯定要過來。今天她非要會會那女人,自是不肯就這樣走掉。唐主機板起臉,走到沙發一屁股坐下,翹起腿,雙手抱胸,抬起下巴趾高氣揚地道:「我急急忙忙趕過來,就為了想見你一面。現在屁股都還沒坐暖,你就趕我走?有你這樣做兒子的嗎?快去給我泡杯茶來!」

  唐禹森兩肩一垂,也沒辦法,只好死死氣進廚房,拿出褲兜的手機想讓韓寶琦先別上來。豈料還沒來得及撥號,門鈴就響了。

  「啪啪啪」,門外還傳來一陣拍打聲,接著唐嫣隔著門板興奮地大嚷:「爸爸,快開門!」

  無法避免了,唐禹森唯有走去開門。唐嫣看見爸爸,一把撲過去抱住他,朝著唐禹森的臉用力地親下去:「爸爸,嫣嫣想死你了!」

  「爸爸也想你。」唐禹森回吻了女兒一下,放開她,起身想對還在門外笑意盈盈的韓寶琦說兩句。

  屋內老太婆卻站了起身,對著門口的孫女親切地道:「嫣嫣,奶奶好久沒見你了,快進來,讓奶奶好好看一下!」

  唐母一開口,韓寶琦與唐嫣俱是一怔。韓寶琦狐疑地看向唐禹森,後者不禁苦笑。

  「嫣嫣,不認得奶奶了?」孫女沒反應,唐母伸出手,露出個更具親和力的笑容。

  自家奶奶是什麼人唐嫣豈會不知?她抱住唐禹森的大腿,撅著嘴不肯過去。

  遭個小孩子如此下自己面子,唐母看著冷笑:「禹森,你女兒真的越來越不像話了!都不知道是誰教的!」

  話裡有刺,明顯就是指責帶了女兒一個多月的韓寶琦。唐禹森暗暗吐了口氣,推了推唐嫣:「嫣嫣,去跟奶奶問聲好。」

  「我不要!」雖然年紀小,可是唐嫣還是懂得看人臉色。來者不善,她才不要湊上去挨罵。

  被指桑罵槐,一直站在門口不吱聲的韓寶琦也很無奈,早知道唐母在就不上來了。不過她可以無視這種挑釁,但作為唐家孫子,唐嫣不能。她彎腰拍了拍唐嫣的肩膀,輕聲說:「嫣嫣,要做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連媽媽都發話了,唐嫣只好不情不願地走到唐母面前,垂著頭唯唯喏喏地叫:「奶奶。」

  唐母一手扯住唐嫣,強硬把她拉進懷裡狠狠地抱住,熱情地叫:「嫣嫣,奶奶想死你了。還有爺爺,天天念著你呢。你這個沒良心的,怎麼都不回去看看爺爺呢?」

  把最親愛的爺爺搬出來,唐嫣就心軟了,奶聲奶氣地說:「我也想念爺爺了。」

  「哎呀,女孩兒就是貼心,你爺爺要是聽到這句話,肯定高興死。禹森啊,我看,要不我留下來,幫忙帶著嫣嫣算了!」

  這話一出,其餘三個人頓時驚呆。

  「我不要!我不要!」唐嫣是首個反應過來的,尖叫著要掙開唐母的環抱。

  然而唐母卻用雙腳死死夾住她,嘴裡繼續問:「奶奶帶你有什麼不好?」

  「我不要奶奶帶,我不要!爸爸!」唐嫣驚得渾身發抖,朝門口方向伸出手去求救。

  「你這孩子,奶奶說帶你,你慌什麼?真是不識好歹?」唐母用手指戳唐嫣的腦門,把孩子嚇得放聲尖叫。

  「媽!你這是幹什麼?」一隻手伸過來,把唐嫣從唐母的掣肘中拯救出來。小傢伙被唐禹森抱起,轉身把頭埋在爸爸的肩膀上,「哇哇」大哭。

  「我怎麼了?啊?我吃你女兒了?那麼緊張幹什麼?」唐母倏地起身,面目猙獰地對著兒子咆哮。

  唐禹森死死抿著嘴唇,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嫣嫣,過來媽媽這兒。」始終沒踏進屋裡一步的韓寶琦,這時候對著女兒招招手。

  小朋友聽到媽媽的話,扭著屁股從唐禹森的身上下來,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孫女的心向著媽媽,令唐母滿腔火氣難以下噎。她推開兒子,氣衝衝地走向門口,指著正蹲在地上給女兒擦眼淚的韓寶琦罵:「是你,是你教得我的孫女目無尊長!你這個死女人,已經離婚了還巴著我家禹森不放!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不然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再進唐家門,你這輩子都別再癡心妄想!」

  「媽!」唐禹森在後面大聲喝止。

  而被人噴了一臉口水的韓寶琦,則緩緩地起身,把唐嫣拉到身後,老定地回應:「你放心,我從來都沒有癡心妄想要再進你唐家門。」

  「寶琦!」唐禹森聽了這句話,心裡即時堵得發慌,擠開擋在門口的老母,跑出門口按住韓寶琦的雙肩道:「別說這些話。」

  韓寶琦啥也沒說,格開他的手,拉著唐嫣轉身要走。

  唐禹森這下急了,紅著一雙眼回頭對自家老母大喝:「媽,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以後都不要再對寶琦胡說八道!」

  眼見兒子為了那女人凶自己,唐母大受打擊,衝上前揪住唐禹森的衣服放聲哭喊:「你這個忤逆子!我把屎把尿的把你拉拔大,就是讓你忤逆我的嗎?」

  她邊鬧邊捶打唐禹森的胸膛,令唐禹森不勝其擾,沉著聲又吼了句:「媽,別發瘋了好嗎?」

  養了兒子三十多年,他一直孝順有加,連重話都沒多一句,現在接二連三的對自己不敬,唐母白了臉,哭得氣都快喘不過來:「好!好!你今天為了這個死女人這樣對我,我就當沒生過你!沒生過你!」唐母說完含著淚飛快往樓梯衝了下去。

  唐禹森一驚,才曉得自己過分了,下意識去追,可經過韓寶琦身邊,又停了下來。一個是養了他三十多年的至親,一個是自己深愛的女人,唐禹森攥緊了拳頭,不知怎麼辦才好。

  「去吧。」把鬧劇從頭看到尾,韓寶琦依然保持冷靜。「你媽這樣子跑出去,不知道會搞出什麼事,你送她回家吧。」

  「寶琦,我……對不起。」唐禹森拉起她的手緊緊地握了握,說了句「等我回來」便跑了去。

  目送消失在樓梯轉角處的高大身影,韓寶琦淡淡一笑。沒期望,就不會失望,幸好她看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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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頓飯,最終沒有吃成。唐禹森載著老母回家,被她又哭又鬧纏了兩個小時,最後還是唐父動了怒,大發雷霆把老太婆罵了一頓,差點急氣攻心暈倒,這場鬧劇才收場。

  唐禹森回到城裡的家,推開門,屋裡漆黑一片。廚房裡的東西還維持著他走時的樣子,客廳裡放著的禮物和花束孤零零地放在儲物櫃上,甚是可憐。眼看著再不動身時間就不來及了,唐禹森簡單收拾了一下,拎起行李袋走出家門。

  進入深冬,天氣冷得令人髮指,一個下午的勞碌,再加上老母的蠻纏胡鬧,令唐禹森非常疲倦。坐進計程車裡,他掏出手機給韓寶琦打電話。

  電話嘟了很長時間才被對方接起,韓寶琦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聽著悶悶的。唐禹森默了默,開口:「對不起。」他不應該,讓她又陷入這種難堪的局面。一天沒說服老母,其實他根本沒資格要求跟她複合。

  「走了嗎?」韓寶琦沒接下他的道歉,打岔問了這個問題。

  「嗯,在去機場的路上了。」

  「一路平安。」淡淡的道出四個字,韓寶琦又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不聊了,嫣嫣已經睡著,我怕吵醒她。」

  撂下這句話她就掛了線,獨留唐禹森這邊對著手機發呆。

  「媽媽,我還醒著呢。」縮在被窩裡的唐嫣把手伸出來抓住被角,烏溜溜的雙眼悄悄瞥向媽媽,輕聲提醒她。

  韓寶琦直接關機扔開電話,重新躺下,一把抱住這個小肉團,笑著道:「剛才我讓你念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的時候,誰喊著困的?」

  唐嫣嘻嘻地笑:「剛才是困,可是被電話吵醒了。」

  「藉口特別多!」韓寶琦往小傢伙的屁股上一拍,喝道:「手收回去,睡了,不許再說話,明天一叫就得起床!」

  唐嫣嘟嘟嘴,韓寶琦又親了親她,這才關掉大燈。黑暗中,唐嫣的聲音突然響起:「媽媽,不要怕。奶奶罵人,不對,我們別管她。」

  「……」韓寶琦微驚,女兒竟然能說出這番話。

  「連爸爸也不管!」繼續說完,唐嫣偎進韓寶琦懷裡,緊緊地抱住她的手臂。

  所以小傢伙是連她爸都惱上了?這個護短的小傢伙,韓寶琦啞然失笑。

  一年到盡頭,時間過得特別快,唐嫣放了寒假,韓寶琦把她送回娘家,自己仍然留在城裡上班。春節前一周,工地基本沒人了,只剩一個在這邊過年的木工修修補補。

  工作沒那麼繁重,韓寶琦才有空辦年貨。已恢復單身,往年要給親朋戚友送禮的程式免了,倒省去不少開支。給小朋友父母姨甥買了新衣服,自己也挑了一身稱心如意的。零七零八跑了幾天商場,終於在年廿九拎著大包小包回了娘家。

  農村的春節氣氛總比城裡濃,一進家門,便看到天井正中擺著一盆高高大大的硃砂桔,各式年花爭相鬥豔。韓老太正忙著包果子,唐嫣與嘉嘉則在一旁搞破壞,麵團餡料扔了一桌,場面渾亂。不過韓老太卻沒罵人,還好脾氣的教導兩個孫子怎麼弄,唐嫣聚精會神的聽著,連媽媽回來了也沒留意。

  客廳裡唐爸正在撕掉牆上舊的春聯,姐姐雪琦也沒閑著,爬高爬低擦窗。一家子都在忙,不過分工有序,看著溫暖。韓寶琦放下手裡的東西,很快加入行列。

  到晚上,該做的工作基本完成,吃過飯,韓寶琦自動自覺去洗碗。外面韓爸不知說了什麼,逗唐嫣「咯咯咯」的笑得高興。正在收拾的韓老太定定地聽了一會,然後挨到女兒身邊小聲問:「嫣嫣在這過年嗎?」

  「應該不是吧。」唐禹森今晚乘飛機回來,最遲明天,他就會來把孩子接走。想到這,韓寶琦便有些不捨。

  韓老太想了想,又忍不住問:「你現在跟禹森……嫣嫣她爸,到底是怎麼樣的?」

  「什麼怎麼樣?」韓寶琦掏出菜盆的塞子,讓一盆的洗潔精水快速流掉。

  聽她答得漫不經心,韓老太便急了,壓著聲低叫:「你還想騙我?前些天,他半夜三更來找雪琦,問她要鑰匙!他說找不到你,怕你有意外!你老實告訴媽,是不是又跟他在一起了?」

  韓寶琦哧笑一聲:「哪有?」

  見女兒轉身又打開水龍頭沖洗飯碗,根本不打算正視這個問題,韓老太一把伸手關掉水龍頭,把韓寶琦的身子扳過來,板起臉嚴肅地說:「別跟我打哈哈!」

  真拿她沒辦法。韓寶琦索性把手套脫下,雙手按著老太的肩膀,鄭重的回答:「媽,真的沒有!」

  「既然沒有,那他那麼緊張你幹嘛?」

  韓寶琦垂著頭把玩著老太衣襟前的鈕扣,訕訕的道:「公司裡出了點事,他幫了我一個大忙……」看老太瞇起眼,顯然這答案無法滿足她的求知慾,韓寶琦便索性把話說開:「他的確是有意跟我複合,但我拒絕了。」

  「為什麼?」女兒竟然不肯複合,韓老太感到很意外。畢竟唐禹森不像大女婿,並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要是小倆口真又在一起,韓家人是樂見其成的。

  「媽,嫣嫣奶奶不喜歡我。」

  「有哪個婆婆是喜歡自己媳婦的?媽這輩子,受你奶奶的氣還少嗎?」韓老太對女兒這話嗤之以鼻。

  「媽,你和奶奶那是臉和心不和,和我的情況不一樣。」跟唐禹森的婚姻走到盡頭,老太一直有微言。只是當初氣憤時沒說清,離婚後又一直忙,也沒怎麼靜下心來解釋太多。每對父母都希望兒女身邊有人,韓寶琦絕對理解她的擔憂。但要是被人討厭到指著鼻子詛咒,幹嘛還要委曲求全?女人就該自愛,沒了男人又不會死。所以韓寶琦認為自己有必要說服老太,免得她心存幻想。

  「媽,現在不是我和唐禹森要不要在一起的問題,而是他媽極力反對。以前她就不喜歡,認為我配不上他的兒子,後來我不肯生兒子,離婚了,大概最高興的就是她。本來大家從此河水不犯井水的,但前些天我們碰了面,她罵我是死女人,還說我癡心妄想,離婚了還巴著她的兒子不放。還道除非她死,要不然絕不會再讓我進唐家門。媽,我不曉得自己到底有多差勁,讓她憎我恨我到種程度。但既然她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和唐禹森就算勉強複合,你以為我們會有舒心日子過嗎?」

  「不會吧?」韓家雖不是什麼大富之家,但兩個女兒也是在自己的呵護下成長的,憑什麼讓人指手畫腳?韓老太怒:「她算什麼鳥?以為自己是大富人家?我呸!」

  韓寶琦聽著老媽改了口風,又再火上加油:「她之前就罵我沒家教,現在還把嫣嫣教得目無尊長,連她都不親。」

  「就她那偏心種,還想讓嫣嫣親她?」唐母偏著自家小外孫不算秘密,況且老太對一個人有意見,連帶對方放個屁都感覺特別臭:「沒家教?她自己還不是個潑婦?她兒子能有今天,是唐家祖宗上輩子積了陰德,她以為是她的功勞?神經病!」

  「媽……別激動,反正她現在說什麼都不關我事,你不要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啊。」老太的火爆真不容小窺,韓寶琦安撫又安撫,才讓她平熄了怒忿。

  「有一個這樣的媽,我看唐禹森這輩子註定打光棍!」

  老太最後得出一個這樣的結論,韓寶琦抽了抽嘴角,沒再加任何意見。

  年三十晚中午,久未露面的唐禹森終於不請自來。他拿來了北京帶回來的手信,有給韓爸的圍巾,送老太的大衣,然後吃的玩的,滿滿兩個大紙箱。

  「你現在又不是我們的誰,這些東西,我們就不要了!」韓老太看也不看那些東西一眼,抱著胸神情冷淡得很。

  「岳母……」

  「誒?別亂叫!我可受不起!」聽到他的稱呼,老太忙摘清關係:「我家寶琦現在是單身人士,她也沒有想要進什麼唐家門,所以你走吧,把你這些東西帶回去,免得人家又說我們高攀!」

  老太揮揮手,已經趕客。

  前岳母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再加上這幾句刺骨的話,唐禹森就知道那天老媽的所作作為已經傳進韓家人耳裡。不受歡迎了,他苦笑:「對不起,我媽是太過分,我為她道歉。」

  「哼!」看他態度尚好,老太也不再為難,冷哼了聲,便回廚房繼續為年夜飯奮鬥。

  老太為自己出氣,韓寶琦不見得有多高興,長者野蠻,受苦的都是年輕人,她現在很能理解這種感受。走近唐禹森,她小聲說:「你是來帶嫣嫣回去的吧?」

  唐禹森看向她,很想說什麼,卻最終只在她不算熱絡的表情下點了點頭。

  「我去叫嫣嫣。」

  韓寶琦轉身上了樓,客廳裡只剩唐禹森。屋外韓爸在貼新的春聯,雪琦和孩子都不在,誰也沒招待他,唐禹森更覺心酸。他以為複合的事已經成功了一半,原來不過是自己高興得太早。

  「我不去!媽媽,我不去!」樓上傳來唐嫣的哭鬧聲,唐禹森支起頭細聽,很快就辮清女兒說什麼。

  「我不要去奶奶家過年!我不要!」

  「乖,爸爸來了,你難道連他都不想見嗎?」韓寶琦柔聲地哄,但唐嫣只一味哭泣。

  小朋友喜歡誰討厭誰真不可強求,唐禹森歎氣,走到樓梯口往上喊:「嫣嫣,爸爸不是來接你回奶奶家過年。爸爸只是想你而已,你下來讓爸爸看一下。」

  唐禹森這話說完,過了一會唐嫣的身影才在媽媽的陪同下閃閃縮縮地出現。

  「乖,爸爸想嫣嫣了。」唐禹森伸出雙手,把看見他快速衝下來的的小人兒接住。抱住這個軟軟的身體,唐禹森貼住她的耳朵問:「連爸爸都不想見了?」

  唐嫣扁起嘴,有些想哭,然後搖搖頭。她也想爸爸,不見他,她也難過,可是……「奶奶又罵媽媽,嫣嫣……不喜歡!」之前奶奶指著媽媽罵了一頓,父母就離婚了,接著媽媽扔下她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那段黑暗的日子,在小傢伙脆弱的心靈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爸爸,我要保護媽媽,我不離開她!」

  連女兒都懂得保護媽媽,看他做了什麼?唐禹森摸著唐嫣小小的臉蛋兒,心裡百感交雜,片刻過後微微點頭:「爸爸知道了。」

  從韓家出來,唐禹森駕著車心灰意冷地回到唐宅。下車進門,正巧唐母拿著地拖從裡面出來。見他獨個兒回來,便驚訝地問:「嫣嫣呢?你不是去接她回來?」

  唐禹森拿著車匙進屋,走到沙發坐下,支住頭無精打采地答:「我讓她留在媽媽身邊過年。」

  「什麼?」唐母氣衝衝地走過來,一手扔掉地拖,高聲罵:「是那個死女人不讓你帶她回來對不?」

  「媽,請你放尊重點,不讓再死女人死女人的叫寶琦!」唐禹森跟著站起身,沉著臉喝斥。

  唐母被兒子這反應嚇得一愣,想著大過年,也不好吵得家宅不寧,便壓著怒火忍氣吞聲地說:「嫣嫣是我唐家的孩子,怎麼可以任由她在婆婆家過年?」

  唐禹森翻了翻眼,重新坐下,把身體陷進沙發裡,身心疲憊地道:「家樂長這麼大,不也都在婆婆家過年?就只許你的外孫陪你過年?這是什麼道理?」

  唐母一噎,竟找不到任何話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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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節是歡樂的節日,可是這個年,唐禹森卻過得特別鬱悶。大抵是怕他去跟韓寶琦見面,唐母就像只護子的鷹,鎮日盯著他。今天讓他當車伕,明天叫他做跑腿,要麼就幫忙招待來拜年的親朋戚友,就連上個廁所,也要問長問短。反正連著幾天,唐禹森完全抽不出空來,每日不是因為這就是因為那被絆住,比上班還要累。

  當然唐禹森這般合作並非因為妥協,而是他出差了那麼長時間沒在家,心裡對父母多少有些歉疚,所以才暫時順了她意。不過到年初五早上,天還沒亮他就駕車出了去。

  韓家老太最信奉神佛,每年初五必會到M市鄉火最鼎盛的寶林寺拜神,風雨不改。往年兩對小夫妻會輪著請父母早上先飲茶,然後才出發,中午拜完神就到寺裡的齋堂吃飯。然而昨天他問韓寶琦今年是否按舊例,得到的答案是老太說不想去了。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老太只是不想女兒太辛苦,所以才打消去拜神的念頭。只因那寶林寺建在山上,得登一千多個臺階到山頂的大雄寶殿才顯神心。今年家裡少了兩個主力,老人擔心萬一自己氣喘腳軟或小朋友走累了吵著要抱,只會添麻煩。

  姐妹倆哪有不懂老人家的心思,只是她們一再保證沒問題,老太仍是固執地不肯去,最好只好作罷。

  唐禹森聽完她喃喃的解釋後無聲地掛了線,他先打電話到齋堂訂了位,然後今天又起了個大清早去相熟的酒樓佔了一桌,這才給睡夢中的韓寶琦打電話,讓她叫上全家過來飲茶,吃過東西就去寶林寺。雖然關係已經不同,這樣做有些一廂情願,但他仍然希望能盡份孝心。

  電話掛斷,韓寶琦懵懵的尤在夢中,昨天跟他說這些,可不是暗示讓他去做些什麼,怎麼他還是跟以往那樣熱心?而且最重要一點是,即使她願意接受他的好意,老太也不一定會領情。猶豫了一陣,韓寶琦給住在隔壁房的姐姐打電話。

  姐妹倆在床上聊了五分鐘,最後雪琦先起床。不知她跟老太說了啥,反正半小時後闔家人吵吵嚷嚷的出門了。

  到達酒樓,老太看見唐禹森,根本沒給好臉色。唐禹森訕訕地笑著給太座大人奉上茶,又來來回回的去張羅著拿點心。

  「禹森,我們來了這麼久你都沒停過,坐下來吃點東西吧。」在老太面前韓寶琦不敢多半句,姐姐雪琦卻心細如塵。

  「呵呵,我……剛才吃過了。」前岳母板著大便臉,她沒開口,自己怎敢坐?「岳母如果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到外面等。」

  原來人可以厚顏至此,好一招以退為進,韓寶琦不禁對唐禹森另眼相看。

  唐禹森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轉身就要走,唐嫣好不容易跟爸爸在一起,當然不捨:「爸爸,你要去哪兒?」

  「爸爸到外面等。」唐禹森臉上不見委屈,對女兒依舊笑得燦爛。

  「可是……爸爸別走。」

  眼見唐嫣扁了嘴,老太終於忍不住,粗聲粗氣地道:「嫣嫣都留你了,你就忍心讓她失望?」

  陰險小人得逞了,韓寶琦挑挑眉,很淡定地往嘴裡塞了一塊馬拉糕。

  唐禹森得到岳母的挽留,暗暗鬆了口氣,笑吟吟地在韓寶琦身邊坐下。往外看去,韓爸朝他使了個眼色,唐禹森會意,拿起筷子夾了塊老太最愛的紫米糕送到她碗裡。老太冷哼了聲,依然愛理不理,但卻夾起那塊紫米糕吃了。

  韓寶琦偏過頭斜了他一眼,唐禹森悄悄抓起她放在大腿上的手,緊了緊,臉上始終掛著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一小時後,飲完茶,女人們慣例要去趟廁所。韓寶琦等唐嫣小解完畢讓姐姐帶走,自己則對著鏡子整理頭髮。身後老太從格間出來,走到她身邊洗手並小聲問:「你和禹森到底是怎麼了?」

  韓寶琦用手接了少許水,把耳邊一縷不聽話老翹起的頭髮打濕,一邊弄一邊不經意地答:「什麼怎麼了?」

  「你又是這樣跟我打哈哈!」韓老太怒:「是誰對我說,沒有跟他複合,又不會再進唐家門的!」

  「是沒有呀。」韓寶琦一顆心思都在頭髮上。這咋那麼頑固?打濕了拉完又拉還是翹起?韓寶琦擺弄了輪後對著鏡裡的自己看了會,強迫症發作愣是覺得那縷卷毛很礙眼,於是又舉起手繼續搗鼓。

  被這樣忽視韓老太就來火了。「你正經點!」韓老太拍下韓寶琦舉起的雙手,要她認真對待問題:「你如果真沒心跟他複合,幹嘛又讓他請我們喝茶,還陪我們去寶林寺?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

  把老娘惹毛了沒好果子吃,韓寶琦終於停下手裡的動作,扭過頭想了想,語重深長地說:「媽,我是真的沒跟他複合。他要請飲茶,又陪我們去寶林寺,是因為他真把你和爸當父母來看待。他瞭解你每年不拜過神整年都不舒服,又明白你怕我和姐辛苦,才明知道不待見還自動送上門,他是疼你啊!」

  女兒這番話直接甜進老太心裡,唐禹森是什麼人,平常對老人啥心思,是有目共睹的。不過現在他又不是自己的誰,所以老太只好紅著臉啐了口:「啐!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所以唐禹森那種人是很難讓老人家真的生氣,因為他單是孝順已經拿滿分。韓寶琦撇撇嘴,順著老太的意思接著道:「這個當然不用明說。他現在想把我追回去,肯定得使出渾身解數!」

  看她那得意樣,韓老太咬牙:「你這丫,很享受是不是?那你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那要看他的表現!」韓寶琦低頭,挑了挑指甲。

  「看他表現?那等你接受還不是要進他家門?」

  韓寶琦翻眼:「誰說結婚是兩個人最後的結果!沒有了那紙婚書,女人可以省掉很多功夫。不用侍奉公婆,不用像個僕人似的照顧家庭……」

  聽這言論,是不打算再結婚了?韓老太驚得瞪大了眼,語調也不由得高昂起來:「你說啥?」

  「哎呀媽,你別這樣,這裡是公眾場合,會嚇著別人啦。」韓寶琦沒事似的,抱住老太的肩膀輕輕地晃,溫言細語地勸:「媽,你不用擔心我。唐禹森他不是不好,我也不否認還在乎他,但他母真的讓人受不了,所以暫時來講,我真的沒打算什麼,隨緣吧。他自己也說過,一天沒搞定他媽,就沒有資格對我提複合兩個字。」

  「那就是耗著?」

  「有什麼問題?合則來,不合則散,還沒有任何法律上的約束,多好!」韓寶琦笑:「其實我自己現在對婚姻都看得很淡了,你看姐和我,都在婚姻裡翻了個大觔斗,但幸運的是,我們挺過來。我覺得現在我們的生活都挺好的,有愛我們的父母,有孩子,有自己的事業,我很滿足了。」

  「不行不行……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哎呀我不聽,我要跟你爸說去!」韓老太猛搖手,然後推開她匆匆走出廁所。

  韓寶琦歎了口氣,要說服老人家接受她這種觀念的確很難。轉過頭來看到鏡子裡那縷翹起的頭髮,伸手執起往下一拉,頭髮變直了,可是一旦鬆手又會彈回原樣。算了,人不能太固執,既然無法改變,就試著放棄吧。

  那天去到寶林寺,韓老太在大雄寶殿裡跪了有快半小時,嘴裡唸唸有詞,也不知在求什麼,直把韓爸等得沒了耐性。

  吃過齋菜後,韓家人打道回府,唐禹森則把唐嫣帶回唐家。

  見到心心唸唸的孫女,最高興的莫過於唐父,抱住小寶貝笑得合不攏嘴,給了她一個特厚的紅包,然後說帶她去買煙花,眨眨眼就不見人了。

  老伴不在,唐母終於有機會審兒子,趁他上廁所之際,在門口把他逮住質問:「你是不是去找那個女人?」

  唐禹森抓抓頭髮:「媽,我不去找她怎麼接嫣嫣回來?」

  「接個人需要用上大半天時間嗎?說!你們都去了哪?」年初五,韓家去寶林寺唐母是知道的,因為往年,親家去完寶林寺,就會順道來沒隔多遠的唐家來拜年。大清早就不見人,兒子肯定去了那邊討好賣乖。想到這唐母就抓狂,她生的兒子,幹嘛要去討好不相干的人?

  「媽,我是大人,不是小孩子,去哪兒不用向你報告行蹤!」

  「可是你去見她就是不行!」

  「唉,我不想跟你說話!」唐禹森已經耐性盡失,甩開老母的手進了廁所。

  兒子不鳥自己,唐母也不怕新年晦氣,張開嘴就大哭:「養兒子,養個不孝子來忤逆自己!」

  廁所裡的唐禹森聽到哭鬧聲,頓時連尿都憋得出不來,他拉開門走出來大聲道:「媽,你瘋夠了沒?」

  兒子竟然罵自己,唐母用雙手猛捶自己的胸口,哭著大吼:「讓我死吧,死了就乾淨!死了就不再討人厭!」

  「媽,你這是幹嘛了?」聽到哭聲從樓上奔下來的唐寧被老母這舉動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衝過去抓住老母的手,不讓她殘害自己。

  「讓我去死!讓我去死好了!」雙手被制住,唐母改用頭去撞牆,誓死不甘休。

  唐禹森對老母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已經很厭倦,握緊拳頭,無力地說:「媽,有一天你會讓我連這個家都不想回來。」說完他垂頭喪氣走了出去,徒留哭絕了氣的唐母,和一臉菜色的唐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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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當天晚上,唐母就絕食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任人怎麼拍門怎麼哄都不開門。唐禹森送走唐嫣回來,客廳裡只剩唐寧獨個兒坐著,屋內明明佈置得充滿喜慶,卻一室慘白。

  唐禹森走到妹妹對面坐下,扔下車匙,把自己埋進沙發裡,揉著額角問,「媽還是沒出來吃東西,」

  「嗯。」正月頭,老母鬧了這一出,誰的心情都好不起來,就連平時話少的老公也訕訕地說晦氣,唐寧覺得丟面,說起話來少不免帶著怨氣:「哥,你不應該這樣跟老媽說話的。」

  唐禹森不吭聲,把頭枕在沙發背靠上,呆呆地盯著天花板。他沒覺得自己有錯,現在卻如啞巴吃了黃蓮。他開始體會到,當初寶琦受到委屈時那種無奈與辛酸,不同的是她能撒手離去,他卻不行。

  老哥沒反應,唐寧便又問:「哥,你真決定要和她複合啊?」那個「她」,自然是指韓寶琦。對於這位前嫂子,唐甯說不上討厭,甚至有點同情她。但同情歸同情,要是這個人令到家宅不寧,她無論怎樣也喜歡不來。

  妹妹極少就自己的婚姻發表意見,唐禹森看了她一眼,微微的「嗯」了聲。

  唐寧微擰眉,有些嚴肅地說:「哥,其實我沒有資格去要求你跟誰在一起,不過……你也看到媽的態度,她不同意,你對著幹,最終只會兩敗俱傷。」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樣做?」唐禹森的眼睛閃了閃,抬起頭凝視著這個妹妹。

  「其實……就算你真的勉強和她複合,但媽不點頭,你們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倒不如……」

  唐寧的話沒再說下去,但唐禹森卻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自己從小就疼著的妹妹,沒有了是非黑白之分?老母這般無理取鬧,只會越來越令人厭煩。他以為妹妹會體諒自己,進而多些開解母親,不料,她原來是勸自己退讓。一味的退讓,就能解決問題嗎?

  看著老哥臉色愈發深沉,唐寧便知道他不喜歡聽自己的話。不過忠言必定逆耳,就連父親那麼強勢,尚且無法改變老母的看法,哥哥這般抗衡,只會令一家人的關係越來越惡劣。「哥,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要是老媽有個好歹,即使你真的如願以償也不會安樂。所以,你還是先順了她意吧。」說完也不理會唐禹森有沒有回應,起身匆匆走開。

  唐禹森瞪著空蕩蕩的客廳,好半天腦袋都是沉沉實實的。

  如唐寧所料,唐母的絕食行動到第二天依然繼續。她沒有鬧,就是整天關在房裡不出來。銀行年初六開門,唐寧早去了上班,家裡只剩兩個大男人。唐父對老太婆這行徑抱冷眼旁觀態度,唐禹森則沉默。明知老母這是苦肉計,他不想就此妥協。

  到第三天早上,唐母暈倒在浴室裡。在去醫院的途中,唐寧徹底哭了:「哥,這下你滿意了吧?」

  滿意?看著病房裡躺著的老人,唐禹森變得更沉默。

  相對於唐家的冷清,韓家就熱鬧溫暖得多。今天拖家帶口去某個親戚家拜年,明天誰誰又來談訪,整日除了吃還是吃,要麼搓麻將,要麼圍桌開牌局,節目豐富多采。

  正月初十,村裡有一年一度的廟會,那天晚上村道上擺圍餐,足有一千多桌,各家各戶趁此機會大宴親朋,甚是熱鬧。

  早在年初八報餐的時候,韓老太就問韓寶琦那天要不要叫唐禹森來。年初五去寶林寺他都記得,韓寶琦想,那厚臉皮的傢伙應該會不請自來。只是等了很多日,唐禹森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不但沒找上門,連電話也沒一個,韓寶琦不免奇怪。

  抵不過老太的連連追問,韓寶琦終於在年初十早上撥通了他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聽,屬於他那種不溫不火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韓寶琦理解,通常他不方便講私人電話時,就是這種冷淡疏遠的調調。

  「很忙嗎?這麼快就上班了?」為了讓外地工人回老家能逗留長些日子,M市許多大工廠上班時間比較遲,韓寶琦記得,他的公司一般年這個時候開工。

  「沒有。」唐禹森淡淡地回答。

  「哦。」既然不是上班,幹嘛說話那麼正經?韓寶琦撇撇嘴,又故作輕鬆地問:「那個……今天初十,我媽問你……今晚廟會來不來吃飯?」離婚以後,她鮮少主動提出邀請,要不是老太不斷嘮叨,她才不打這個電話,哼!

  「不了。」唐禹森輕輕歎了口氣,突然轉了話題:「寶琦,我媽……住醫院了。」

  韓寶琦呆了呆:「什麼時候的事?沒大礙吧?」

  「沒,明天可以出院了。」

  怪不得他這些日子一個電話都沒,韓寶琦想問用不用她去探望一下,不過估計韓母不會歡迎見到自己,於是暗暗深呼吸,說:「要不要送嫣嫣去探望一下?」

  「不用了,嫣嫣小,來醫院不好,等出院了我再去接吧。寶琦……」唐禹森喚了她一聲,多希望能把心裡的委屈盡吐一空,可是不行,他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得來的友好關係,更不想她擔心退縮。苦苦壓抑,最終只輕輕吐出四個字:「我想你了。」

  「啐。」韓寶琦耳根一熱,語氣雖然有些不屑,但嘴角卻漾了開來,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好照顧你媽吧。」

  「嗯。」不想這麼快掛電話,但病房裡母親又在叫他,唐禹森只好匆匆斷了線,回去繼續侍候。

  第二天辦好出院手續回家,唐禹森便匆匆趕去公司。其實昨天就應該正式上班了,不過因為老母生病,他不得不請假。剛開年應酬飯局特別多,中午吃過一頓,到晚上又有。快下班的時候,唐禹森剛想給家裡打電話說不回去吃飯,唐母的電話就到了,說又見頭暈,讓唐禹森儘早回家去。

  現在他都成了罪人,唐禹森只好推掉應酬,早早歸家侍候太上王。

  有一必有二,如是這般過了一個月,唐母每天的藉口均層出不窮,除了有幾次跟大老闆或重要客戶吃飯實在推不掉,唐禹森都聽話的當個乖兒子。不過隨著工作開始繁忙,唐禹森歸家的次數便漸漸減少,後來還乾脆又搬回城裡去住。

  得想個辦法,總不能老用生病的藉口!身體已經恢復的唐母咬咬牙,豎起床板苦思了幾日幾夜,終於想出了個好主意,便在一個週末的早上把兒子召了回來。

  「又哪裡不舒服?」週末,以為可以晚起,卻被老母一個電話匆匆叫回來。昨晚加班深夜才下班,根本沒睡夠,唐禹森直打哈欠。

  大清早就說她身體有問題,唐母老大不高興:「我哪有說自己不舒服?」

  電話裡她的語氣焦急萬分,不知情的還以為鬧出人命,害他連臉都沒洗就出門。見了面發現她臉色紅潤,的確不像不舒服,唐禹森歎氣:「那你這麼急叫我回來幹嘛?」

  看到兒子一副睡眠不足的憔悴模樣,唐母只當昨晚他又跟那死女人鬼混去了,頓時恨得牙癢癢的,於是把心一橫,直接把自己的決定說出來:「禹森,我想你搬回來家裡住!」

  「呃?」唐禹森打了半個的哈欠硬生生被老母這句話給收住。他從結婚到現在在城裡住了六年多,好好的幹嘛要搬回來?唐禹森合上嘴,挪了挪屁股,把人坐正,凝著臉問:「為什麼?」

  「理由多著啦!」唐母扳開手指頭一個一個數:「其實我這不是臨時起意,你離婚後我已經讓你搬回來住,不過你說嫣嫣要去幼稚園不方便。好了,嫣嫣現在都直接由她媽帶,你也樂得輕鬆。」

  因為這個月唐禹森每天晚上都往老家跑,所以唐嫣開學後索性繼續跟著媽媽住。唐母之前還有意見,不過現在這個卻成為攥住兒子一個重要的理由,所以唐母也不介紹提起那個人。

  「再有你爸的身體不太好,你住家裡方便照顧。最後……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唐母頓了頓,偷偷瞄了兒子一眼,神色變得有些閃縮,卻梗著脖子理所當然地說:「甯甯她想買房子搬出去住,但錢又不夠,我就想,把你們現在住的那個套間給了她,然後這幢房子也該轉到你的名下。」

  四層高的房子戶主依然寫著唐父的名字,問題前兩年重建時,由唐禹森掏了大半的錢。當然,他有能力,可以不計較這些。

  「讓甯寧搬去城裡住其實我也不放心,不過啦,女兒嫁出去了還一直住在娘家,說出去始終不太好。況且家樂今年九月就升讀小學了,我記得那套房子帶了一個學位,剛好讓給家樂。村裡那所小學雖然也是新建,但畢竟城裡的師資要好很多……」

  唐禹森看著老母一開一合的嘴,眼底的寒氣越來越濃。家樂要讀書,難道唐嫣就不用嗎?唐禹森一直以為自己心態擺得很正,可是現在老母偏心至此,頓時就不平衡:「媽,你有沒有想過,家樂要了那個學位,那嫣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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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防被兒子揪著這點質問,唐母頓時心虛,氣勢也弱了幾分,「禹森,你賺的錢比甯寧多,相對要給嫣嫣找好一點的學校也較妹妹容易,所以……你就當幫幫小妹吧。」

  唐禹森鐵青著臉,眼睛半垂,定定的盯著地上一點,嘴唇抿得緊緊的,一聲不吭。

  兒子沒發作,唐母輕籲了口氣,繼續苦口婆心的勸,「上周甯寧跟我說,發現陸林最近有些異常。一周才回來兩天,卻總拈著手機跟人發短信,後來偷偷一查,對方好像是他公司的女同事,而且他們聊天的內容還挺親密。甯寧當場就發飆,兩夫妻因此吵了一場,最後陸林指天發誓會跟那個狐狸精一刀兩斷才平息了事。不過為免夜長夢多,我就讓她勸陸林回來M市發展,守在身邊比較安全。但你知道陸林這人,錢賺得不算多偏偏很要強,這幾年要不是因為他在外工作,根本不會同意讓甯寧住在娘家。過年那段時間你也看到,親戚來了他都不願下來幫忙招呼一下,無非就是覺得自己一個外姓男人住在這個家抬不起頭做人嗎?所以……」

  所以為了妹妹的幸福妹夫的尊嚴,當哥哥的就得一再退讓了?陸林那麼自大差勁,老母當寶,偏偏寶琦委曲求全好幾年,卻入不了媽媽眼。以前寶琦說老母偏心,唐禹森還怪她小氣,當真正感受到那切膚之痛,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傻得可憐。其實他也沒打算在那套房子長住,只是被迫和自願,真是兩碼子的事。不想再聽任何解釋,唐禹森冷幽幽地說:「好了,都聽你的吧。」這世上只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有說事權,房子是父母的,他們要怎樣處置當兒子的能有什麼意見?

  得到兒子的首肯,唐母樂滋滋地上樓去叫小外孫起床。唐禹森伸展雙腿,無力地攤在沙發上,對著半空發呆。「噠噠噠」的聲音從遠至近飄來,接著對面的搖椅晃了晃,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聲響起,一人落坐。

  唐禹森把目光收回,看向對面的人,訕訕地叫了聲「爸」。

  唐父點點頭,搖椅「嘎吱嘎吱」的前後搖動,好半天他才問:「你媽都跟你說了?」

  唐禹森不由怔了一下,接著神色一黯,輕輕發了個音:「嗯。」這事父親肯定知道,不然老母哪有這個膽量?失望,他以為父親是公正的。

  察覺到兒子的不悅,唐父微微閉下眼睛,撫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禹森,爸爸知道你心裡有怨。」

  被猜中心事,唐禹森臉色更難看。

  「不過,你要知道,你和甯寧都是我們的孩子。手背是肉,手掌也是肉,當父母的想每個孩子都好好的,所以難免會偏向有困難的一方。」說到這,唐父睜開眼,蒼涼一笑:「爸爸老了,沒辦法再替你們張羅什麼,你是個有本事的孩子,你就當幫父母一個忙吧。」

  唐父年輕時胸懷大志,做生意小有成就,一家子的生活過得還算富足。也是那時,唐家才買了唐禹森正在住的那套小套間。本來打算遲兩年再購入一套,兄妹倆人人有份,可惜好景不長,在唐禹森大學畢業那年,唐父的生意賠了大錢,家裡幾乎被掏空,唐父幾經掙扎最後仍是無法翻身,就連老宅重建,也得靠著兒子才能實現。老太婆提出把小套間給女兒時,唐父開始也不同意,覺得對兒子不公平。他不想承認自己無能,但確實女兒出嫁時,家裡什麼也沒有給她。作為父親,他對女兒也虧欠太多。

  父親的遺憾,唐禹森豈有不知。想想從小到大,父親對自己的有求必應和適心教導,唐禹森的心情便慢慢平復。走去廚房,給父親泡了杯茶,回來遞給他,在他身邊坐下,故意不談剛才的話題,關切地問:「你最近身體有好一點沒?」

  「哪有什麼事?是你媽大驚小怪!爸身體好得很,再活個二三十年都沒問題!」兒子孝順,唐父也安心地笑了,他捧著茶杯往後一靠,又輕輕地搖著椅子,悠悠地開口:「你現在跟寶琦是怎樣了?」

  「啊?」父親竟然跟自己談這個,唐禹森愕了愕,淡淡地回答:「沒有怎麼樣。」

  唐父歎氣:「你媽這種人,完全不講道理的,難為你們了。」

  幸好還有人諒解,唐禹森頓時覺得心裡有股暖流注入,唇角微微漾開。

  「不過你媽一天不同意,你跟寶琦都沒可能複合。」

  話鋒一轉,又換來這句,唐禹森唇角的微笑變得有些發苦:「我要複合人家還不願意呢。」

  唐父看著兒子那頹敗的樣子,不知說什麼才好。他微垂下頭,呆呆地盯著茶杯裡白煙嫋嫋,有些恍惚,片刻才忽地輕聲道:「禹森,你媽書讀得少,有時候很蠻橫又不可理喻,但……她終究是你的媽媽。」就像她終究是自己的老婆,既粗鄙又沒內涵,自己也忍了幾十年。「父母是不可選擇的,兒女也是,好與不好,都是一輩子的血脈關係,割也割不掉。答應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棄她不顧。」

  那麼凝重的語氣,教唐禹森想忽略也不行。他緩緩抬起頭,迎著父親懇求的目光,對望半晌,最終點了點頭:「我會有分寸。」

  唐父鬆了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

  唐禹森垂下眼簾,想了想,說:「爸,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花了一整個星期收拾,唐禹森在下一個週末打包了幾大箱衣物搬了回老家,鑰匙一上繳,就此跟那套房子講再見。

  「媽,哥是不是不高興了?」私底下,唐寧悄悄問老母。

  唐母擺擺手:「別擔心,你哥既然同意就肯定沒事。」

  「哦。」要了老哥住的那套房子,唐寧心裡頗忐忑,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終於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多年的心願得以實現,唐寧頓時心情大好:「媽,那套房子,我想裝修一下。」

  「啊?可是現在的裝修都不算舊。你不是說陸林想回來做生意?你把存款拿來裝修,還有錢開公司嗎?」

  「媽,我這不是想你幫我一下嘛。」唐寧抱住老母的手臂撒嬌。

  「我能怎麼幫你?」這個家能拿出錢的,就只剩一個人。因為這事已經把兒子得罪透了,唐母頓時沉了臉,不過始終不敵女兒的哀求,只好免為其難的說:「我幫你問問你哥吧。」

  「謝謝媽!」唐甯重重的親了唐母一口,笑著道:「我明天約了設計師去看房子,媽你跟我一起去,給我意見好不好?」

  母女倆躲在廚房裡絮絮算計著,捧著水杯站在門口的唐禹森在聽到她們那番對話後剎住了腳步,他轉身把杯子隨手放在餐桌上,然後回房間給韓寶琦打電話。

  第二天唐母偕同唐寧一家三口去城裡去,他們前腳才走,唐禹森後腳也駕車去接韓家接人。

  「你不是才搬回家去?幹嘛這麼快急著買房子?」在東山上築的示範單位內,韓寶琦好奇地問。

  「嫣嫣不是要升讀小學了嗎?現在買了,好讓她九月進東山小學。」搬回家住的事唐禹森有跟韓寶琦提,但關於原來給唐嫣預留的學位給了家樂,他沒說。家裡那麼多糟心事,他根本不想讓韓寶琦知道太多,免得她難受。自己的女兒,有他們兩個疼就夠了。

  「可是,你以前不是說沒錢,要過兩三年才買的嗎?誒,嫣嫣,不許亂搞人家的東西哦。」小朋友衝進臥室,對裡面的擺件甚是好奇。韓寶琦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這邊吆喝,站在旁邊的雪琦和嘉嘉馬上跟了進去,也免得偷聽了人家的八卦。

  「有姐看著,不用擔心啦。」唐禹森索性拉著她走出客廳外面的大陽臺,指了指外面:「你看,這個戶型的景觀非常好,坐北向南,陽臺和房間都能看到花園,挺不錯的。」

  韓寶琦探頭往外看,樓下就是游泳池,而樓與樓之前距離也非常遠,前方幾乎無遮擋,往右看還可見社區外的河畔花園,視野的一流。「好是好,不過你自己住太大了吧?一百五十多個平方,有點浪費!而且我聽說這一幢樓王都賣斷了,只餘下其它格局不是太理想的單位。」

  「我有個客戶之前預訂了兩套,就是跟這個示範單位一模一樣的格局的的坐向的。本來他一套打算自住,一套給父母。但過年之後,他父母跟著他姐出國去了,所以就問我要不要。至於價錢,因為他有內部關係,打了折,現在他按原價出讓給我,格價比直接買的便宜,在我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唐禹森背倚著陽臺圍欄,仰起頭,感受到天空照射進來的陽光,微微瞇起眼。心裡想著該怎麼說服她呢?

  「你能負擔當然好啦。」韓寶琦把雙手橫放在圍欄上,下巴抵住手背,望著外面的風景,心裡有些唏噓。不知她什麼時候也能給自己買上一套房子?

  身後忽地有個溫熱的身體靠過來,唐禹森兩臂一伸,把她整個人抱住。他把下巴擱在她的髮頂,柔著聲道:「小寶,這套房子……我是買給你的。」

  「啊?」韓寶琦即時僵住,結結巴巴地說:「買……買給我?」

  「對!」唐禹森用下巴輕輕摩挲她的頭髮,覆在她臂上的手也在小力地搓揉:「你不記得了?我曾經答應過,一定會給你買一套房子的!所以,這套房子……會寫你的名字!」

  寫她的名字?韓寶琦有些哭笑不得,扭過頭來問:「我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你給我一套房子幹嘛?」

  「怎麼沒關係?你是嫣嫣的媽媽,是我唐禹森的……」老婆兩個字差點衝口而出,但最終他還是沒有說出來,只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輕不重地道:「我很想說你是我老婆,但我知道,現在還不是。不過……這輩子……唐禹森老婆這個位置只會給你留著,我只你為自己的終生伴侶,至死不渝!」

  最後那句話,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條斯理的吐出來,聽得人渾身發麻。韓寶琦輕輕推開他,縮到另一邊,低頭用手指點著黑色的鐵桿,悻悻地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而且……我覺得我們複合的機會很渺茫,我不想佔你便宜,招人話柄。」

  「小寶,你的自尊心還是那麼重,就因為沒了那紙婚書的關係,連對著我你都不放鬆?」唐禹森的臉上露出幾分恍然,不過隨即他又搖頭一笑,神情輕鬆了許多,歎了口氣說:「不過其實我能理解你。就算是我,也沒把握能說服我老媽,我甚至覺得,我媽為人那麼難相處,要是你的身份又變回我老婆,肯定又要天天受她的冷眼。想想我都覺得對不起你,所以……我真的不敢再提複合,也不忍。但……我真的想讓你過得更好,現在嫣嫣跟你住在阿姐家,長久的不是辦法的,你終要有個屬於自己的家。」

  「長久不是辦法?」他說了那麼長一段話,韓寶琦只被他這半句話挑起了疑問:「你打算讓嫣嫣跟著我了?」

  「她跟著你是最好的。」唐禹森點點頭,陽光灑進去,打在她白裡透紅的側臉上,隱約還可見到金黃色的小汗毛。這個小女人,離了他後好像生活得越來越不錯,他真不想又把她套牢進一個死胡同裡,因為他沒資格。低頭笑了笑,唐禹森儲足的勇氣,才緩聲開口:「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公司想調我到北京分公司當總經理,而我……我已經答應了。」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韓寶琦的目光愣在半空,竟是一時無法接受。

  唐禹森還是忍不住撫上她的臉,溫潤的聲音再度迴盪地陽臺裡:「這次去北京是個很大的磨練,公司說如果那邊我能做得好,過兩三年之後回來,我就能升上領導層了。站在前程上,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但是我放心不下你,我也不可能要求你放下這裡所有東西跟我一起去,那是不現實的。但我希望,我離開前,能力所能及的給你最好。」把這裡的一切安排好,也好讓他安心拚搏。

  他竟然要走,而且事前一點風聲也沒。韓寶琦胸口一悶,鼻子發酸,撥開他的手轉身背著他,垂著淚眼一語不發。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發脾氣,也沒立場發脾氣。自己不總是滿不在乎的說不會跟他複合嗎?可是當他真的離開,她竟然就頂不住了。

  看她難過,唐禹森也不好受。其實之前他本來想拒絕的,但因為家裡令他寒了心,他就索性答應了。他從後面環住她,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深深地吸收著屬於她身上的氣息。那麼熟悉,又讓他那麼舒心。又歎了口氣,他無奈地安慰:「小寶,別難過。」

  韓寶琦仰起臉吸了吸鼻子,但眼淚還是留了下來:「你這算是什麼?給我一套房子是補償嗎?還是你想用一套房子來套住我,讓我等你回來?」

  「沒有!」唐禹森把她的身體扳過來,心急的解釋:「我沒這樣想!我根本……」詞窮了,他不曉得該怎麼說她才不生氣。

  「媽媽!爸爸!」屋內響起唐嫣的叫喚聲。

  韓寶琦擦了把眼淚,抬腳跨步進客廳,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抬起下巴傲氣地說:「唐禹森,你要去北京就去,我不會留你!你要給我一套房子,以為我不敢要嗎?我就要給你看,而且我絕不會因此而刻意等你!天下男人那麼多,如果有追我的而我又看對眼,我就去談戀愛。我才不會為了受了你一點恩惠就為你守身如玉,因為這原本就是你以前許諾給我的,哼!」

  韓寶琦故意忽視他臉上的苦笑,大踏步走進其中一個房間。小傢伙看到她高興得手舞足蹈:「媽媽,我喜歡這個房子,好大好漂亮。我更喜歡這個房間,好像公主住的地方一樣!媽媽,你也給我設計個這樣的房子好不好?」

  「這房子真的不錯,禹森打算買嗎?」姐姐雪琦笑著問。

  韓寶琦點點頭,拍拍小傢伙的頭,笑著說好。

  身後唐禹森跟進去,走到唐嫣面前蹲下,討好地問:「嫣嫣,爸爸買一套這樣的房子給你和媽媽住,好不?」

  雪琦聽了唐禹森的話一怔,狐疑地看向妹妹。韓寶琦聳聳肩,啥也沒說。倒是唐嫣高興得大拍手掌:「好啊好啊!」

  「女兒也說好。」唐禹森起身湊近韓寶琦,笑吟吟地討好賣乖。

  韓寶琦冷哼一聲,別過臉不理他。她想,要是女兒知道他要去北京幾年,只怕要哭得半死了。

  「小寶,還有一件事。」唐禹森搭著她的肩膀,把她拐到角落,悄聲道:「付了首期以後,我估計自己只剩下十來萬而已。所以裝修費,不夠的話得要讓你先墊著。」

  韓寶琦側頭斜視著他,粗聲道:「沒錢還裝大款!」

  「嘻嘻。」唐禹森好脾氣地賠笑。她不會明白,他寧願把錢全花在她和女兒身上,也不希望被人當無底深潭似的拐了去。「要是沒問題,下星期我就找人辦手續。」

  「什麼沒問題?只看示範單位有屁用?我連房子是圓是扁都還沒看啦!」

  「好好,我下午就約人去看!」

  「哼!」

  「別生氣哈!」

  「哼!」

  「打算怎麼裝修?會給我留個房間嗎?」

  「不!」

  「你真捨得我走?真會去跟別的男人談戀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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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陽春三月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韓寶琦大筆一揮,名下即時多了一套一百五十多平方的房子。此後又過了兩天,便是唐禹森離開上京的日子。

  那天唐嫣沒上學,跟著媽媽把唐禹森送去機場。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內,小朋友一雙原本墨黑的眼睛通紅通紅的,看起來那麼的惹人憐愛。

  唐禹森彎腰捊了捊女兒的頭髮,低聲叮嚀:「嫣嫣要聽媽媽話哦。」

  「爸……爸……」一個稱呼斷斷續續的叫完,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女兒哭了,韓寶琦鼻頭一酸,跟著也濕了眼。從他說要去北京到現在,短短不過半個月,到現在她還是沒法接受。以前他常常出差,但因為知道他短期就會回來,所以並不覺得日子難熬。可是現在一去就是兩三年,怎不叫人難過?

  「你也怎麼了?」小的可以說不懂事,不料大的也跟著湊熱鬧。唐禹森出外無數次,從沒試過像現在這般無可奈何。他心下軟得發慌,伸手摟住韓寶琦的脖子,把她拉進自己懷裡,輕聲安慰:「哭什麼?我又不是一去不返,北京不遠,坐飛機或是坐高鐵幾個小時就到,而且我逢年過節肯定會回來。」

  「唐禹森你是個大混蛋!」韓寶琦伏在他的肩膀上大聲抽噎:「你明明說要照顧我母女倆,卻老丟下我們。房子要裝修,女兒又要升讀小學,一大堆的屁事你管都不管,全推給我去做,你太過分了!」

  「好好,我知道又是我不對,對不起,辛苦你了!」唐禹森親了親她的耳墜,然後把她攬緊。

  「爸爸!我不想你走!」小傢伙撲到他身上,抱住他的大腿哭得亂七八糟。

  大概是母女倆的哭聲太強大,身邊經過的人無不側目。唐禹森尷尬地笑著,肩頭和大腿處都感覺到明顯的濕意,卻又不想制止娘倆。那是他愛著的人,她們捨不得他,那是痛苦並快樂著。

  好半天,哭聲慢慢歇了下來,唐禹森拍了拍韓寶琦的頭,把她推開,帶著薄繭的指腹溫柔地替她擦掉眼淚,咧開嘴,示意叫她笑。韓寶琦抿抿唇,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唐禹森鬆了口氣,蹲下身抱起女兒,狠狠地親了親濕濾濾的小臉蛋兒,笑話她們:「兩個愛哭鬼!」

  唐嫣雙手摟住爸爸的脖子,把臉深深埋在他的頸窩裡,不哭也不鬧,乖巧得令人心痛。

  唐禹森單手抱著女兒起身,另一隻手緊緊扣住韓寶琦的手,笑著道:「小乖乖,等到了暑假,和媽媽坐飛機過來找爸爸好不?」

  小傢伙點點頭,小臉蹭了蹭,埋得更深。

  溫情的時光難捨難離,但最終還是要分開,唐禹森把唐嫣放下,拎起地上的行李袋搭上肩,又拉過行李箱,說:「好了,我要登機了,你們回去的時候要小心。記得要開導航,別開太快,注意時速。」最後說的通篇都是囑咐,早就不該讓她們跟著,卻偏要來,兩小時的車程,還要她開回去,唐禹森考慮到她這個新手司機,不能不擔心。

  韓寶琦垂著頭,腦裡全是他要離開的資訊,對於他的嘮叨根本沒聽進耳裡。

  「聽到我說的沒?」唐禹森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本想叫她回答自己,不料兩眼相對,反催出她強忍住的淚水。

  「唐禹森。」她的聲音悶悶,帶著哭泣的哽咽。

  當了六年夫妻,從沒如此癡纏過。唐禹森心頭一熱,托著她下巴的手滑到她的後頸脖,頭一俯,吻去她酸澀的淚水,輾轉又壓上她顫抖的嘴唇。

  四周人來人往,實在不適合表現親熱,更何況身邊還有個小不點。韓寶琦忙亂中只顧著用手摀住女兒的眼睛,而他的舌已撬開她的貝齒,長驅直入。

  不知吻了多久,反正直到她呼吸不暢他才鬆開,寬大的手掌扶住她的後腦勺,額頭與她的緊緊貼著,微喘著氣沙啞地道:「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韓寶琦呆呆地點頭,他笑了笑,放開她,毅然轉身走了。「爸爸……」身邊的唐嫣撥開媽媽的手,看到唐禹森遠去的背影,不滿地說:「媽媽,爸爸為什麼不跟我親親?」

  「-_-|||」韓寶琦沒法給她答案。

  送走唐禹森,韓寶琦又恢復獨自帶著女兒的生活。致成的樣版房工程早就完成,不過因為春節期間參加過兩次同學聚會,年後接了幾個舊同學的電話,均是有意向想找她裝修,所以年後的裝修淡季並不閑著。而另一方面,新買的房子也在密羅緊鼓的設計當中。M市春季多雨潮濕,清明過後天氣才開始好轉,故而一直拖到五一後天氣穩定下來,房子才開始動工。

  這邊韓寶琦的生活有條不紊進行著,另一邊唐寧的小套間也如火如荼的裝修中。輾轉忙活了快兩個月,工程接近尾聲。沒有熟悉的人幫手,什麼都交給裝修公司,八十平方左右的小房子到結算時足足花了近二十萬,而且還不算唐寧自購的陶瓷燈具衛浴,傢俱電器更是還沒怎麼添置。

  看著這張裝修結算單,唐家母女倆眼睛都快跳出來了。

  「甯寧,怎麼搞的?咋花了這麼多錢?」預算書才打十二萬啊!現在多了差不多一倍,唐母整顆心都被擰成麻花了。

  「我不知道,他們有時候說要修改,有時候又說這個材料會更好,改來改去,跟預算書完全不一樣。」花了那麼多錢,唐寧的心也是七上八下。但有什麼辦法?人家一項一項的列得清清楚楚,沒得抵賴的。於是一付清尾款,唐甯夫婦這幾年的存款便所剩無幾。之後又跑了好幾趟傢俱市場,七拼八揍的把沙發床鋪買了回來。

  經此一役,唐寧已經元氣大傷,手裡只剩幾千塊,更別提拿錢讓老公開公司。偏偏陸林拖著不肯回來M市發展,煩得她狂抓頭髮,只好求救於老母:「媽,你又說幫我問問哥?」

  「問什麼?」唐母裝傻。之前被兒子去北京的決定炸得內傷,那時顧著生氣,其餘什麼都只得靠邊站,最後還是老頭子吼了句「男兒志在四方」把她震懾住這才消停。後來兒子走了,每每他打電話回來,說不上兩句便換老頭子聽,唐母更沒機會提起。這兩個多月她一直耳提面命的叫女兒省著花錢,無非是想不用求到哥哥那,誰知女兒花起錢來好像不要命似的,裝修完後,一下子變成了窮光蛋。

  「哎呀媽,我說了那麼多次你都沒記在心上的嗎?就是問幫陸林開公司的事情啊!媽!陸林說公司開不成就不回來,但我現在哪裡還有錢?你就幫我問問哥吧,要麼借給我,但最好還是讓他入股,怎麼樣?」

  「入股啊?」也不知女婿想開什麼勞什子公司,不清不楚的,那豈不是讓兒子把錢扔進鹹水海?女婿與兒子之間衡量,唐母的心當然偏著兒子。「你哥去了北京,又沒空理這些,入什麼股。我看讓他借你算了。」借的名義起碼還可以叫還,唐母的如意算盤也打得不差。不過她可沒想到,無論借或入股,唐甯都完全不放在心上。

  「怎麼都好了,媽你快幫我問問哥吧。」

  被女兒不斷催促,唐母只好挑了個寧靜的夜晚,厚著臉皮給兒子打電話。

  彼時已經進入七月,北京那邊天氣極炎熱,唐禹森剛跟客戶吃完飯,從酒店出來,便接到老母打來的電話。很累,又喝了酒,他遞了五十塊給門童,讓他幫忙去叫車,自己則脫掉西裝,再抓松領帶,這才按下手機。

  「禹森啊,吃飯了沒?」開口便是親切的問候關懷,唐母也不算蠢。

  「剛吃過。」唐禹森抬頭看天空,灰濛濛的雲層沒有星星,只有紙醉金迷的霓虹燈影。這刻他無比懷念M市明朗的星空,更懷念遠方的親人,所以對唐母的來電還算比較和顏悅色。「媽給我打電話幹什麼?是家裡有事嗎?」

  「家裡能有什麼事?媽念著你找你聊聊天而已。」

  「哦。」唐禹森抿抿嘴,寧願相信她說的是真話。很可悲,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還得防著自己老媽。

  「禹森,你在那邊好不好?有沒有定時吃飯?平常有湯水喝嗎?」唐母是真的想著兒子,一開口便忍不住問個不停。

  一輛計程車在門童的指引下駛過來停下,門童幫忙打開後面的車門,唐禹森點頭道謝,彎身鑽了進去。車門關上,他報了地址,才一一回答老母的問題。

  唐母又念了一輪,這才支支吾吾的開始引入正題:「禹森啊,你妹妹……那套房子已經裝修好,快要入夥了。」

  「哦。」唐禹森又輕輕發了個音,接著很主動大方的說:「你問甯寧還缺什麼?電視還是冰箱,哥給她認投一個,買了告訴我數目,我轉帳給她。」

  「哎呀她那需要這些?你之前不都有用著的嗎?我讓她別換新的,用回你原來那些家電就可以了。」

  「她不嫌舊嗎?」

  「她裝修一下花了二十多萬了,還嫌?」唐母提起這個數目就有氣。

  一套小房子裝修了二十多萬,真的很大方。唐禹森撇撇嘴,適當地沉默。

  唐母便順勢繼續嘮叨:「你說她,長那麼大,一點省錢概念都沒有,客廳的地磚一塊四百多,鑲金嗎?房間地板也是挑最貴的,還有掛電視那個牆身幾塊石頭就花了兩萬,簡直氣死我,搞得現在連陸林開公司的錢都沒了影。兩夫妻為此還吵架,陸林之前說好回來M市現在又不願意了!」唐母一口氣念完,唐禹森仍是不作聲,她吞了口唾液,輕聲問:「禹森……你還在聽嗎?禹森?禹森?」

  連聲叫喊之下,唐禹森這才裝作被喊醒的樣子:「哦……媽,對不起,我剛才吃飯的時候喝了酒,不小心睡著了,你說到哪?」

  「呃?」被這麼一打斷,唐母哪還有勇氣再重複一遍,而且聽到兒子那疲憊的聲音,她也心疼:「你喝了酒,沒開車吧?」

  「沒,我打車的。」唐禹森揉了揉額角,有氣無力地道:「媽,我到了。」

  「哦哦,那你快點回去,洗完澡就好好休息吧。」

  「嗯。」掛斷線,唐禹森抬起清明的雙眸,看著車窗外閃過的流光彩溢,一時無語。是不是以前他一直表現得太慷慨和無所謂,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算計?

  計程車在街道上拐了彎,又滑行了一段路後,在一幢公寓下停住。付了錢,他下車。掏出門卡擦過感應器,門應聲而開。他走進大堂,與看門的保安點了點頭,直接走向電梯。公司在這幢大廈租了幾套房子,唐禹森因為是高層,自己住了一套一室一房的。

  來了北京快四個月,每天都是踽踽獨行。寂寞嗎?答案是肯定的。越是寂寞,越需要真誠的關懷,可是老母難得給他打個電話,卻是來要錢的。這多少傷了他的自尊心,他遠走千里,不過是想保護那段已經岌岌可危的親子關係。既然不能明著拒絕,他逃跑還不成嗎?可是他逃到那麼遠,她們還是不肯放過他。她們總是有本事,把他越推越遠。

  走出電梯,拿卡開了門。四十幾平方的屋內,裝修得很精緻,但無法給他溫暖。他把西裝扔下,人重重的埋進沙發。屋裡沒開燈,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顯得特別詭異和冷清。手機忽地「咕咕咕」的發出顫動聲,螢幕跟著亮起,為漆黑帶來了一片光明。他看到螢幕上那個名字,心情莫名就好起來,嘴角也不由翹起。

  傾身拿過電話,剛接通便傳來小傢伙的吵鬧聲:「爸爸,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喝酒!」

  小管家婆!每次有飯局,總是掐著點數打電話來檢查。唐禹森的笑意更深:「喝了。」

  「啊!媽媽,爸爸又喝酒了!」電話裡小傢伙扯著喉嚨喊。

  接著另一道聲音遠遠加進來:「讓你爸爸開了車別喝酒。」

  唐嫣得了令,又裝著小大人似的對著手機裡的人命令:「爸爸,你喝了酒不許開車!」

  「我沒開車,打車回來的。」回到家,酒氣上腦,唐禹森索性躺下,對女兒說:「嫣嫣,讓媽媽來聽電話。」

  「哦。」

  「噠噠噠」的拖鞋聲聽著那麼的親切,唐禹森閉上眼,彷彿能想像到小傢伙現在的樣子。天熱了,這時候的她應該只穿著背心和小褲衩,露出一身的肉肉,讓人想咬上幾口。而她媽……到晚上洗了澡,也肯定只套一條背心睡裙,連內衣也不會穿,胸前那兩點……

  腦袋裡春光無限好,唐禹森渾身頓時一陣燥熱,喉嚨乾涸,暗暗的呻吟了聲。

  「喂?喂?」韓寶琦哪曉得自己此刻當了思春對像,對著電話連叫了幾聲,聽到對方氣喘呼呼,便大叫:「唐禹森,你又喝得醉死了對不對?」

  連罵人的說話聽著都是甜的,唐禹森強壓住內心的踴動,深深地歎氣:「小寶,我想你,想得身體都痛了。」

  呃?這刻韓寶琦終於明白他粗重的呼吸聲是啥了,她瞄了眼正趴在床上看書的小傢伙,悄悄抬腳走出客廳,壓低聲問:「你怎麼了?」

  「沒有!」唐禹森坐起身,對著半空長長地吐了口氣,無精打采地答:「只是好想抱你而已。」

  「啐!」儘管對方看不見,韓寶琦還是紅了臉:「原來春心動了?誒,你那邊就沒有小姐的嗎?你現在單身,可沒有顧慮的呀,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閉嘴!」吼了她一句,換來「咯咯咯」的大笑,唐禹森很是無奈:「唉,沒良心的。」

  「良心餵狗了!」

  沒一句好話,不過唐禹森就喜歡她這種調調。關係越親密,她才會露出真性情。

  彼此都沒再開口,隔著電波,就這樣靜靜的聽著對方的呼吸都是種享受。半晌,韓寶琦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喂,你好點了沒?」

  「嗯。」唐禹森微微一哼,眨了眨眼,想到母親剛才的話,問:「家裡裝修得怎麼樣?錢夠用嗎?」來北京前,他給她留下一張銀行卡,裡面只有十三萬。連唐甯那套小房子都得花二十多萬,那一百五十多平方豈不要更多?

  「你管我錢夠不夠用?誒?你現在是查帳嗎?」韓寶琦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哪有?」唐禹森冤枉地大叫:「我怕你錢不夠,還打算再給你匯點過去。」

  「不用了,我是做哪一行的?哪用你擔心?」即使錢不夠用,韓寶琦也不會再問他要。「你人在外,自己留點錢傍身吧。」

  「我倒不用怎麼花錢,反正吃喝住都是公司報銷。」外駐就有這個好,公司特別體貼員工,對派出外的人福利特別好。

  「話是這樣說,但偶爾出去喝杯咖啡,或是看場電影,打場球,買幾套衣服,這些都要自己掏錢。你呀,假期要記得放鬆,別老是顧著工作或是睡懶覺,要適當運動,不要回來變成一個大胖子。」

  同樣的嘮叨,她的話讓人聽了特別窩心。唐禹森輕笑:「知道了。」

  「誒,還有,嫣嫣這週五幼稚園就畢業了,她鬧著讓你回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但我已經拒絕了,你別管她。」

  「嗯。」她不會跟他埋怨家庭瑣碎,總是安排好任何事,不讓他操心。別人說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其實老婆才是男人的貼心小棉襖啊。唐禹森低歎:「小寶,幸好有你。」

  「你才知道?」

  不懂謙虛,又愛臭屁,這就是他的小寶。唐禹森真的好想念她:「小寶,放暑假跟嫣嫣過來北京吧。」

  「我哪有空?」韓寶琦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別說家裡還沒裝修完,就是公司,進入七月已經到旺季了。」

  那是……唐禹森好生失望。夏季,也是他工作的旺季,得好好計畫才行,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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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匆匆通過電話後,唐母又陸陸續續的找過唐禹森好幾次,但不是對方在外面應酬不方便說話便是沒接電話,即使過後回電,恰巧不是她接聽。

  資金沒法到位,開公司這事便一拖再拖,眼見八月都來了,唐寧便天天給老母施加壓力。唐母被催得緊,不禁有氣,「催催催,那麼急你不自己找你哥去,之前讓你省著點,你偏不聽,現在錢花光了又讓我去當黑臉。」

  唐寧被噴了一臉口水,頓時就委屈得半死。老母之前明明答應找哥哥幫忙,現在又翻臉不認人,陸林已經連續兩周借工作忙為理由週末都沒回來,也不知他在外面搞什麼。唐寧因此在心裡把老母埋怨了千萬遍,但表面卻不敢說出口,還得眼淚鼻涕全出動來認錯。

  唐母實在抵不過女兒苦苦哀求,只好等候著適當時機再出手。正當她苦思冥想之際,那尊大神卻突然出現在家門口。

  「禹森,你怎麼回來了?」快半年沒見,唐母簡直喜出望外,連忙衝了過去,抓住唐禹森的雙臂上下打量:「天啊,你看你瘦得!」

  老母眼裡滿滿都是心痛,唐禹森頓時就笑了:「我要回來處理一些事情,是臨時決定的,所以沒來得及通知你們。」

  「回來幾天?」

  「三天吧,明天回公司彙報工作總結,後日就走。」其實唐禹森這次回M市的目的,是因為後日即週末,東山上築的新居入夥。他計畫在老家逗留兩天見見父母,到入夥那日則藉著離開的名義在老母眼皮底下消失,然後在新家住一晚,到星期天一家三口便起程飛去北京。這個計畫他籌備了一個多月,不惜把彙報工作拖到現在,無非是為了爭取更多時間與妻女相處。想到將有十天跟她們膩在一起,即使被人說假公濟私都認了。

  「怎麼你這麼快就走啊?不多留幾天?」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竟然來去匆匆,唐母已經開始有離愁別緒。

  「沒辦法,北京那邊很忙。」唐禹森對自己欺騙老母的行徑半點愧疚都沒有,他把行李往地上一放,走到沙發坐下,狠狠地伸了個懶腰。揉著走得酸痛的雙腿,左右看了看,問:「爸呢?」

  「他午睡還沒醒呢。」唐母跟著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又再上下左右的看了遍,彷彿怎麼看都不會厭。

  「媽你這是怎麼了?」唐禹森被老母瞧得渾身不自在。

  唐母抹了把眼睛:「兒子,媽看到你很高興啦!」

  想不到老母也有這麼煽情的一面,唐禹森笑。他起身走到門口,蹲下拉開行李箱,翻了盒東西出來,返回沙發送到唐母手上。「媽,給你補身。」

  唐母看見是盒燕窩,嘴裡碎碎念著:「拿這些錢花幹嘛?」其實心裡早甜膩了,唉,兒子孝順大方,當媽的總歸高興。

  「賺錢就是拿來花的,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下次我回來再給你買?」

  有了這麼一句,唐母心裡頓時咯登了一下。現在是最好機會了,有要求當立即乘勢提出。唐母摸著裝燕窩的盒子,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先讓打住。她看了看時間,三點多了,幾乎馬上便跳了起身,吵嚷著道:「哎呀我要去市場看看開市了沒,好買些材料回來煲湯!」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衝了出去。

  見老母心急火撩的樣子,唐禹森有種久違的親切感,也不枉他專程買了這盒燕窩。休息了一陣,唐禹森回房間洗了個澡,再下樓時唐父已經起床,坐在客廳看電視。父子倆聊了幾句,唐禹森便驅車去韓家接唐嫣。

  自從他去北京以後,女兒沒見過爺爺奶奶,所以這趟回來得在有限的時間內安排他們見見面,免得父親總念叨著孫女。

  晚上的唐家前所未有的熱鬧,子女內外孫都在,樂得兩老合不攏嘴。飯後一家子移師到客廳,家樂和唐嫣自成一角玩得暢快,而唐父則不斷詢問兒子在北京的情況。唐禹森也不覺厭煩,有問必答。父子倆相談甚歡,氣氛樂也融融。

  可是在廚房裡,情況卻大不相同。唐寧盯著外面的溫馨畫面,只感到焦急萬分,不斷來回踱步:「媽,哥都回來了,你還不幫我問?」

  唐母把洗好的碗放進簍子裡,回頭剜了女兒一眼:「你也看到了,你哥跟你爸在聊天,我怎麼好插嘴?而且這件事情最好別讓你爸知道,不然他肯定罵人。」

  「那可怎麼辦?」唐寧用力地扯著抹布,暴躁地怨:「之前他剛回來時你又不跟他說!」

  女兒如此不知進退,韓母火氣就來了:「你哥半年才回來一次,沙發都還沒坐熱,我好意思去問他要錢嗎?那麼容易開口你不去?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我……」剛才聽老哥的意思,他後天就走,時間那麼緊迫,不心急才怪。偏偏老母都不當一回來,還罵人,唐寧眼睛一紅,皺著眉頭縮在一角不吱聲。唐母冷哼了聲,也不再跟她說話。

  這晚唐家父子聊到快十一點,直到唐嫣狂打哈欠,唐父才讓兒子帶孫女回房間休息。第二天唐禹森把女兒留在家陪父親,自己上了半天班,下午跑去跟韓寶琦一起佈置新居,晚上還借約了公司同事吃飯不回家,帶著韓寶琦二人世界去了。

  兒子不回來吃飯,唐母買了一桌子菜便剩了大半。飯後唐母在廚房打包剩菜,唐寧從外面進來,默默地走到水槽前搓碗,那背影看著說不出的低沉和沮喪。氣了一天一夜,面對著女兒的無精打采,唐母這下又心軟了:「晚點你哥回來,我幫你問啦。」

  唐寧回頭眨了眨泛紅的雙眼,軟聲說了句「謝謝媽。」

  洗完碗後,唐家母女倆不約而同的去客廳守候。

  大鐘敲響,九點了,唐寧換了個坐姿,抱著胸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電視。身旁兒子舉著玩具車在大呼小叫,任唐母怎麼喝都不停,而唐嫣卻乖巧地縮在爺爺腳邊,拿著一本維尼書認真地給老人家講故事。只相差幾個月大的孩子,怎麼性格會完全不同?自己兒子就只懂得鬧,一會都坐不定,但侄女卻已認得很多字,一篇幾百字的故事,念得一字不漏。

  心裡只要有了比較,就會生出不服氣。唐寧把翹起的雙腳放下,身子前傾,漾起個親切的笑容問:「嫣嫣,誰教你認字的?是老師嗎?」

  冷不防被打斷閱讀,唐嫣抬起頭看了看整晚板著臉的姑姑,敷衍地「嗯」了聲。她懶得告訴這位姑姑,媽媽每天晚上都會抱著她一起講故事。

  唐寧聽到答案,心裡馬上有了思量:果然城裡的幼稚園跟村裡的就不一樣,老師素質高了不是一碼半碼,幸好九月開學,家樂就去城裡讀書。這麼一想,她突然就對唐嫣將要入讀的學校產生了興趣。之前村裡那所小學通知招生,老母專程給哥哥打電話,卻得到句已經有安排的回復。哪到底是怎麼個安排?

  唐甯扒了扒唐嫣的肩頭,笑著問:「嫣嫣,你爸給你報讀了哪所小學?」

  「我爸沒有幫我報讀學校啊。」唐嫣縮了縮肩膀,不讓唐寧碰。「是媽媽帶我去報名的!」唐嫣思想單純,她報名入學時爸爸在北京,哪有空理她這些。

  原來是韓寶琦給唐嫣找的學校,那應該不會找到什麼理想學校吧?唐甯繼續饒有興致地問:「那你媽媽幫你找到哪所學校?」

  唐嫣抬起頭朗朗回答:「東山小學!」

  「什麼?」唐寧一聽整個人呆住,東山小學是M市最有名氣的學校,師資之優秀位於全市最強,也因此是最難入的,即使給「贊助費」也難以擠身進去,除非是住在學校所在的區域內或在與之掛鉤的東山小築有房產。韓寶琦能把女兒弄進名校?唐寧可不信:「嫣嫣,你在騙我的吧?那所學校不是隨便就能進去的哦。」

  「我沒有騙你!是媽媽帶我去報名的,媽媽說九月一日我就去那裡讀書!」

  唐寧嗤笑一聲:「你媽是神仙啊?你們又不住在那邊,還想進東山讀書!」

  「我們快搬進東山上築了!」

  「你們搬進東山社區?你媽買了房子?」

  「是爸爸買的,好大的房子,說給我和媽媽住!」唐嫣看到唐甯瞪得老大的眼,哪懂得個中枝節,以為對方還不相信,索性連老底都揭了:「你還不相信?就在28座1101,媽媽說等明天入夥了我們就可以進去住了。」

  短短幾句話,從小朋友口中不經意的蹦出來,把唐家各人都驚住了,而反應最大的,首當其充是唐母:「你說什麼?你爸爸買了房子給你和你媽媽住?」

  「是啊。」唐嫣用力點點頭,不過隨即又在唐母的怒視下瑟縮了一下。

  「媽,東山社區裡都是大單位,一套房子少說要一百多萬!」唐寧年前逛過不少樓盤,所以對樓價比較瞭解。現在聽了唐嫣的話,她只能用驚悚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百多萬?買套房子給那個死女人住?他是不是瘋了?」這個刺激太大,唐母倏地起身,渾身燒起了熊熊烈火。

  唐嫣不安地收回目光,扭頭瞥向爺爺打算求助,不料對方臉上又是古怪的表情。為什麼他們的反應那麼大?爸爸給她和媽媽買房子有什麼問題?唐嫣一顆心極度忐忑不安,忽地聽到屋外傳來熟悉的剎車聲,於是迅速跳起身往屋外沖,邊跑邊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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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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