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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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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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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5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處境

  她是明白人,心裡生出後怕之後,氣勢上便短了一大截。

  如果堅持不準南霜留下,回頭二姐若打死了她,再同府裡說,這丫頭是因為幫襯著自己偷主子屋裡東西才處置的,死無對證,到時候自己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望著躺在地上還高燒不斷的南霜,陸思瑾心裡一陣厭煩。

  愚蠢的東西,賣了自己不打緊,還連累她?

  竹昔見四姑娘不出聲,心中端量了些許,欠身再道:「奴婢還要回去復命,南霜就交給您了。

  四姑娘心地善良,想來定會好好對待她的。」

  說完,揮揮手,張羅了嬌園裡同行的人,一併退出了院子。

  聽雪見眾身影消失在門口,方上前同主子道:「姑娘,怎麼把她留下了?

  現在天兒雖晚,可二姑娘屋裡的事,不消一會定會傳遍闔府,明兒大家準得議論。

  就是夫人那邊,怕也不好交代。」

  陸思瑾心裡本就慌著,又聽到這話,不悅的高聲反問:「那你說怎麼辦?

  把人打成這樣卻丟來蘭閣,不是明擺著警告嗎?」

  她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轉身邊往內室走邊說道:「找間屋子讓她住下,再安排個人今晚守著她,別在這出了事。」

  「是。」聽雪跟在其後,應答著。

  「四姑娘!」

  眼見著兩人就要進內,南霜娘幾步上了石階,心中氣憤著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言好語道:「姑娘,我們霜兒對您是一片忠心,如今二姑娘那邊事發,以後就只能跟著您了。

  還請姑娘大恩大德,保她一命。」

  「誰要她性命了?」

  竹昔剛才離去前,說讓自己好好待南霜,這自然就是二姐的意思。

  既如此,陸思瑾心裡再怎麼認為南霜是麻煩也不好弄死她。

  眼見對方哭哭啼啼的模樣,說的好像南霜如何忠貞不屈的樣子,她心裡就好笑。

  這丫頭要是對自己一片忠心,能被打成了這樣送過來?

  沒說出點什麼來,二姐能饒過她?

  真都當自己是傻子嗎?

  「你不用說那些個好聽的話來唬我,萬事等你女兒醒了再論。」

  陸思瑾隨即擺手打發對方,「既然不是內院里當差的人,磨磨蹭蹭的做什麼?來人,送她出去。」

  「哎,四姑娘,奴婢……」

  南霜娘現在自然想留下照顧女兒,可求情的話還沒說完,聽雪就先站出來橫在了陸思瑾與她之間,「囉嗦個什麼勁?夜深了,姑娘要就寢了,都散了!」

  說完,吩咐了旁邊丫鬟幾句,就隨主子進了屋。

  陸思瑾一坐定,拍了桌子狠狠道:「之前在祖母屋裡,就幫著三姐來下我的面子,現在直接將人抬進來,她想做什麼?

  真要有本事,怎麼不去母親那邊告我,讓家裡處置我?」

  「姑娘您消消氣,二姑娘是知道動不了您,只能啞巴吃黃連,不拿南霜撒撒氣,還能怎麼樣?」

  南霜體貼的送上熱茶,陸思瑾一摸杯壁就橫了對方一眼。

  後者忙撤回來,準備去外面換茶,心中亦不斷抱怨,這樣的天氣,屋裡送什麼熱壺?

  「回來!」

  陸思瑾一喝,「這會子我哪有什麼心思喝茶,明兒還不知要怎麼辦呢。」

  「姑娘,那事兒都過去那麼久了,何況被查出來,對府裡又有什麼好處?」

  南霜想了想,安慰道:「左右老夫人護著您,否則之前就不會解了您的禁足。

  八爺來侯府那日,老夫人和夫人的意思就很明顯,甄五姑娘和懿旨的事早就算揭了過去,就算是二姑娘想抖出來,也要看看老夫人答不答應。

  所以,姑娘您千萬要安心,不會有多大事的。」

  這個道理,陸思瑾也明白。

  她最近有恃無恐,就是因為未來會嫁入秦家做兒媳。

  她這不算是家族定的親事,是秦家指明要自己,而不是陸家女兒。

  沒有自己,秦家根本不會結這門親。

  祖母是最注重家族利益的人,不說是自己害死了甄五姑娘,就算是侯府裡的親姐妹,祖母為了顧全大局,十有八九也是不會動自己的。

  這樣想的,心中就放鬆了不少。

  但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的。

  陸思瑾鎖著眉頭,頃刻又開口:「不對。生辰宴的那事情,二姐早就知道和我有關,就算猜著她院子裡有我的人,可怎麼會等到今日才有動靜?

  我覺得,她這樣處置南霜,不只是因為懿旨的那回事。」

  畢竟,下午自己剛尋了南霜來問話,怎麼晚上就出事了?

  「姑娘您是覺得,還有其他事?」

  陸思瑾驀然一慌,拉住近身的聽雪,催促道:「你去找南霜,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二姐都尋她問了些什麼。」

  「是,是,奴婢馬上就去。」

  聽雪見主子一臉急色,忙轉身快走了出去。

  南霜因為特殊,單獨安排了一間小屋,她的表妹阿紅正在替她上藥清洗。

  姐妹倆感情並不好,阿紅又是膽小的性子,以往就是府中碰到表姐,都不敢上前打招呼,唯恐被對方嫌棄。

  現在,她坐在床頭,餵了對方喝水,一點聲音都不敢出。

  南霜發著燒,人有些迷糊,但還不至於不省人事,是以從嬌園到蘭閣的一路,包括剛剛院子裡發生的事情,她都知道。

  越想越覺得委屈,淚水流個不停,亦明白自己怕是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何況,剛剛那二十棍子,自己身上沒一處是好的。

  以後,還怎麼辦?

  她往日最引以為傲的,便是這張臉蛋與身材了。

  趴著低頭看藍色的小花床墊,因為受傷阿紅給她鋪了棉絮,殊不知這樣更熱。

  卻到底沒了以往的囂張,蒙頭昏昏沉沉的,什麼都不想理會。

  但阿紅守在床頭,見她臉頰有淚,拿著濕帕子就要給她擦拭。

  「走開!」

  南霜的嘴唇因為之前的毒打而咬破了,嗓音也有些沙啞,突然一個出聲,倒顯得十分暴躁。

  阿紅年歲小,聞言被嚇了一跳,長期對表姐的恐懼襲遍周身,腳下後退了幾步。

  聽雪一進屋,就看到如此場景,她也被剛剛那似命令又似發怒的嗓音嚇了一跳,轉而意識到如今對方已不是嬌園裡的得力婢子了,自己做什麼還要怕?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發脾氣?」

  她冷笑著走過去,阿紅見到來人,忙低頭退到了一旁,小聲的喊了聲「聽雪姐姐」。

  「你且先退下。」

  阿紅略有擔心的瞅了眼床上的人,隨後不敢遲緩,依言到了屋外。

  南霜在聽到聽雪聲音的時候身子一動,但剛剛庭院的一切著實讓她明白了處境,對方現在已不用再卑躬屈膝的「姐姐、姐姐」來討好自己。

  她不敢對對方怎樣,便閉上了眼。

  「姑娘讓我來問問,你是怎麼與二姑娘交代的。」

  聽雪立在床前的踏板上,居高臨下的盯著她,揚聲道:「下去去找你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晚上過了個宴席,你就成這幅模樣了?

  不是總說二姑娘器重你,嬌園裡就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在那當差那麼多年,怎的淪落到這種地步?」

  聽到這樣的風涼話,南霜饒是渾身疼痛,亦是怒不可遏。

  然她到底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壓抑著不好造次,卻因為忍不下那口氣而繼續沉默。

  「說話啊,身上挨了棍子,難道還成了啞巴?」

  聽雪想起出來前主子心急如焚的神情,並不想過多耽擱,見其不配合,竟然抄起旁邊的毛撣子直接敲了下去。

  就打在南霜的傷處,剛換上的褻衣上又映出一片殷紅。

  後者早已疼的「嗷嗷」大叫,「你做什麼?」

  「做什麼,問你話呢!」

  聽雪卻是個心狠手辣的,直接抄起手中撣子狠狠再抽了對方兩下,口中更是提醒道:「南霜,你要知道,二姑娘把你送到了蘭閣這,那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勸你好好答話,否則四姑娘一個心情不好,你信不信也能把你拉出去打個幾十棍子?」

  南霜兩手揪住下面床單,因為疼痛甚至還恢復了幾分清明,心中暗罵對方小人得志,卻不敢再使性子,纏著音把嬌園裡自己被質問的過程簡單敘述了一遍。

  「二姑娘打聽的是這個?」

  聽雪有些緊張,那她們現在在做什麼,二姑娘都曉得了,以後還怎麼辦?

  頓時也沒了再修理南霜的心思,匆匆回了主屋。

  陸思瑾正在等她,聽完這個,更是惱恨,「不靠譜的東西,我才問她幾句,回頭就給說了出去。」

  埋怨南霜的同時亦自責著,心說自己的失誤。

  「她現在怎麼樣了?」

  「回姑娘,該是沒多大事的,神智還清晰著,剛開始還和奴婢置氣呢。」

  聽雪不明白主子怎麼關心起南霜傷勢了,有些不解。

  「死不了就好,否則要是今晚一進蘭閣就出了事,回頭更說不清。」

  陸思瑾嘀咕了句,轉而突然笑了,「聽雪,你說二姐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事?

  我上次試探過她,可惜沒問出些什麼來,本想著祖母待她依舊,已經不認為八爺說的是真的了。

  但現在,我倒是又覺得,二姐的身世還真有問題。」

  她睨了眼親信,笑意更顯,添道:「因為心虛,所以分外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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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58: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嫡庶之別

  次日,晨曦初露,宋氏服侍丈夫更衣出門後,並沒有再繼續躺下小寐。

  彼時天色尚早,宋媽媽在旁勸道:「夫人,這陣子還要忙二姑娘定親的事,諸多勞碌,您不如再去躺會兒?」

  聞者半靠在竹席面的涼炕上,雖面染疲憊,卻只是擺手搖頭。

  又瞇眼凝神片刻,她才淡淡開口:「昨夜裡是怎麼回事?嬌園裡出了何事,還請了家刑廝去?」

  昨晚丈夫宿在內院,宋氏聽了丫頭進來的傳話亦不曾過問。

  不得不說,她是個十足的賢惠妻子,從不拿這些瑣事去憂擾德安侯。

  只是子女的事,總是要過問的。

  宋媽媽身為其親信,自然早就將事情打聽了個清楚,得了問話便將二姑娘杖責婢女又把人送去蘭閣的來龍去脈道了一遍。

  宋氏聽完,皺著眉頭再問:「是哪個丫頭來著,南霜?」

  不是常跟隨陸思瓊來錦華堂的侍女,宋氏印象並不深刻,一時間聽了名字沒能對上臉去。

  便有些不解的再問:「這麼多年,瓊姐兒可就請了這麼一回刑廝,她往日自個院子裡的人偏袒的不行,那丫頭是犯了何錯?」

  「回夫人,就是外頭大廚房裡王三家的閨女。」

  說起來,還是當年宋氏安排進嬌園的丫鬟。

  因著陸思瓊從小在周家長大,這嬌園以往並不住人。

  但瓊姐兒終究是侯府裡的二姑娘,饒是早前每年回陸家才一小陣子,可這畢竟是她的家,榮國公府裡住得再久,也只是為客。

  是以,為了彰顯侯府對陸思瓊的重視,宋氏過門後,嬌園裡便養了許多閒人。

  南霜和寶笙便是從小物色了送去的家生子,原是要做大丫鬟的,可陸思瓊在周家時身邊有書繪竹昔,便只能居於二等。

  這亦是養成南霜清高性子的一個主要原因,過去嬌園裡無主子,她們進去後反倒成了使喚底下奴僕的人,嬌生慣養著,有時候比庶出的姑娘還要矜貴自在。

  而對一年才處短短數日的陸思瓊,自然也無什麼忠貞可言。

  宋氏是個聰慧之人,並不會說身為繼母,就往前任夫人的嫡女身邊安插眼線。

  她挑了人送進嬌園後,就再不曾招她們過來問話。

  給了瓊姐兒的,便是她的人。

  事實證明,她這般做亦是十分明智的。

  瓊姐兒身邊均是周家過去的奴僕,又有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從小調教,周邊要有什麼風吹草動,能瞞得了她?

  與其互相猜忌提防,倒不如坦坦蕩蕩。

  如此十多年來,瓊姐兒不是人前人後都稱自己一聲母親?

  自己誠心待她,她亦是有感覺的。

  饒是自己不是她生母,但多年關懷下來,也有些母女情分。

  這方面,宋氏還是十分自信的,瓊姐兒對自己有敬重有感情。

  故而,縱然今兒犯事的是南霜,是她過去送去嬌園的婢子,此刻也並不擔心對方猜疑。

  她思前想後了一番,低問道:「南霜那丫頭,和瑾姐兒有關係?」

  瓊姐兒不是不講理的人,事出定然有因。

  她混跡於內宅,諸如一些尋常手段亦不少見,仔細一想就能明白其中問題所在。

  宋媽媽也是資歷頗深的,並未否認,然話亦未說確定,「現在,闔府上下都知四姑娘與二姑娘不和,昨夜裡在老夫人屋裡,大家都覺得她倆有過節。

  這過節怎麼生的大家雖說不明白,但是有過節就必然有牽扯,南霜或早就是四姑娘的人了,所以昨晚二姑娘才打發了她。」

  「瓊姐兒講情面,可不是說就沒有血情。看來,瑾姐兒是逼著了她。」

  宋氏面色不變,只是心有好奇,嘆道:「就不知是為了什麼。瑾姐兒機靈,無聲無息的尋了秦家做靠山,那日在我這都敢放肆,也怪不得有膽子去招惹瓊姐兒了。」

  話及此,眉間顯露不屑之色,「賤蹄子生出來的,歪門邪道就是多,瑾姐兒也就配使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段了!」

  「那夫人,這事兒,還管嗎?」

  宋媽媽知道主子不在乎陸思瑾,現在只是顧忌著老夫人的話,念著和秦家的那門婚事,否則一個小小庶女,她剛撒潑,做主母的還治不了?

  不過是因為還有幾分價值罷了。

  但四姑娘好似就此便認為夫人不敢動她,認為有了秦家、秦八爺的庇護,便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

  「管,我是她們的母親,姐妹不睦,這事兒我怎麼能不管?」

  宋氏雖說這般講著,但那份漫不經心的語調卻十分明顯,她歪著腦袋執起眼前的杯盞,抿了兩口才繼續道:「其實多半還是因為上次瓊姐兒生辰宴時嬌園裡發生的事,否則若只是其他無關緊要的,瓊姐兒不會這樣發作。

  她這性子我了解,既然答應了我和瑾姐兒還是姐妹,那甭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表面上的功夫定然會做足,不會隨隨便便挑事鬧不快的。

  再說,昨日是什麼日子?建元侯親自登門替龔二爺下聘的好日子,瓊姐兒就算想要無理取鬧,也不會挑在昨晚。」

  宋媽媽見對方這心中一片清明,頓時也沒了早前的擔憂。

  她本想著,身為母親、作為主母,夫人定然得給大夥一個交代,解釋下二姑娘和四姑娘之間的糾葛。

  但老夫人又是兩位姑娘都想保全,二姑娘首先是肯定不可能得罪的,那就算只罰了四姑娘,靜安堂那邊就無法交代。

  現聽完主子這番言論,便放心的退了出去。

  離天色大明還有一會,還是讓夫人再多休息片刻。

  臨近門口,突然聽到外面動靜,快步掀了簾子出去,正撞上欲要進屋的紅箋。

  宋媽媽沖她招招手,至廊下低聲道:「你在外面做什麼?」

  紅箋答道:「奴婢剛過來,想問問夫人,要不要擺早膳。」

  「還早,夫人再安歇,莫要進去打攪,按平日的時辰布好即可。」

  「是,」紅箋頷首應了,又低聲解釋:「奴婢是聽屋內有動靜,以為夫人要起身,才來詢問的。」

  「好了,沒事退下吧。」宋媽媽並未疑心。

  後者「哎」了聲就下去。

  辰時一刻,陸思瑾便到了錦華堂,較以往更早。

  有些事註定了要解釋,躲也躲不掉,她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才進庭院,便見到了迎她的紅箋。

  紅箋實則是早就候著的,看到對方上前提聲請了安,便小聲的說自己有話要道。

  陸思瑾心中瞭然,走到庭中時只見腳步一個踉蹌,崴了足。

  紅箋後退了詢問,「四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可還好?」

  陸思瑾一臉痛色,說好似是繡鞋有些問題。

  紅箋便一個動作,請她先去旁邊隔間小坐。

  她親自引了過去,一進屋就對站直了身的陸思瑾開口:「四姑娘,您可是得罪了二姑娘?清早上夫人還說著這事呢。」

  在嫡母身邊拉攏個人,總是有好處的。

  陸思瑾轉過身,讓聽雪到外面守著。

  隨後,坐在圓凳上,聽紅箋陳述之前在主屋外聽到的對話。

  得知自己生母王氏被宋氏說成「賤蹄子」,心血上湧,滿心都是怨意,臉上自然沒有隱忍。

  都看不起她,看不起姨娘!

  以後,一定會讓這些人後悔的。

  出身低下又如何,往後誰更富貴才最重要!

  陸思瑾手指收攏,漸漸握成拳頭。

  這麼多年來,自己常伴宋氏膝下,服侍左右,對她可是比對姨娘還要孝順。

  反觀二姐,何曾真心實意的在錦華堂盡過一天孝?嫡姐的心裡,有周家老夫人、有沐恩郡主,有周家的那些表姐妹,就算回到陸家,眼裡也只有父親和祖母。

  母親,這到底是為何總輕視自己,而對二姐另眼相看?

  陸思瑾恨,恨付出的多,得到的卻那麼少。

  其實,這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宋氏從剛過門就知道陸思瓊是要認真照拂的嫡女,而陸思瑾則是可有可無的。

  所以,哪怕今時今日,有秦家替她出面,在侯府還是沒多少地位。

  她永遠都不可能和陸思瓊一樣,讓人由心而發的敬重、在乎。

  而她想爭的,就是這些。

  聽完紅箋的話,陸思瑾冷笑問道:「那母親她後來沒有說,等會要怎麼處置我?」

  「這個沒有,可夫人語氣不太好,姑娘等會進去要小心些。」

  紅箋面上恭敬,心裡亦是百轉千回。

  自己算是被眼前人逼著替她謀事的,如若不是四姑娘故意讓綠蓮撞見自己和她私下往來的那場面,如今也不是只這繼續替她辦事一條路。

  想起今早聽到的流言,都說南霜是因為出賣二姑娘才被杖責,心裡就一陣後怕。

  紅箋知道,現在的自己和南霜,其實沒多大區別。

  她十分擔心,然更是後悔,替四姑娘做了一回事,誰想到就只能一直受制於她。

  否則,四姑娘若是倒了,說出自己,她也不會有好下場。

  夫人平日雖說溫溫和和,但也是有脾性治法的,作為近侍,這一點紅箋很清楚。

  心中萬般惆悵,卻還不能表露出來,正想再提醒幾句,聽到廊下足聲,與對方相視一眼,便彎身替對方脫鞋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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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辭別

  綠蓮站在門口,背光掃了眼裡面正替四姑娘檢查腳傷的紅箋,隨即不動聲色的壓下眸底情緒,抬腳跨了進去。

  「夫人讓奴婢來問,姑娘可還好?」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陸思瑾淺笑回道:「沒多大事,倒是辛苦紅箋了,我這就與你過去。」

  聞者的目光有些複雜,頷首應了「是」立在邊上。

  紅箋又替陸思瑾將繡鞋穿好,後者由聽雪扶著,步履蹣跚的去了主屋。

  宋氏好整以暇的坐在主位,見庶女進屋,揮手就屏退了左右。

  她端著茶盞,並未送到唇邊,只慢條斯理的說道:「昨兒的事,說說吧。」

  大抵有了上回的衝撞,陸思瑾對嫡母的畏懼便再不如以往,竟沒有絲毫忐忑恐慌,反倒隨意答話:「母親不是都知道了嗎,怎麼還要問女兒?」

  「啪!」

  宋氏把瓷盞重重擱下,橫眉厲色:「這是什麼話?」

  她眼神審視著對方,不悅再語:「見了我連個請安都沒有,瑾姐兒,你現在是越發大膽了!」

  氣氛並不好。

  陸思瑾或就是仗著屋內無他人,是以才敢如此放肆,聞言並不示弱,「女兒不管做什麼,您都不會滿意。

  既然這樣,我又何必還卑躬屈膝?左右但凡是二姐姐做的事情,在你們眼中就沒有錯的。

  倒是您,想要如何懲罰女兒,直說了便是。」

  宋氏何曾料到過去那個連對視自己都不敢的庶女,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氣得心頭鬱悶,一拍桌案便喝道:「簡直放肆,你這是有了秦家,便可以目中無人了是不是?

  瑾姐兒,你以為沒有陸家,秦家會能要你?呵,秦八爺上次過府,話雖不多,但心思是不是在你身上,莫要以為旁人看不出來。

  可笑,拿秦家做靠山在侯府裡撒潑,也不想想秦家願意給你依仗,憑的還不是陸家?」

  卻是心中一片清明。

  那日秦沐延的舉止言辭,雖然有維護傾慕陸思瑾之表象,但真心與否,並不難看明。

  幾句話,直擊陸思瑾心底。

  她驀然一陣心虛,的確,八爺之所以選中自己,就是因為陸家。

  而陸家裡,有二姐。

  不論秦家因何要興師動眾的查二姐,可這就是自己的價值所在。

  陸思瑾毫不懷疑,若沒了自己,還可以有旁人。

  不過是她那份急於出人頭地的心思,被秦家洞察,又因為陰差陽錯,才有了這番交易。

  宋氏見她表情恍惚,那股子熟悉的怯懦感又回來了,便知自己所料不差。

  「夫人,二姑娘來了。」

  兩人正僵持著,就傳來了丫鬟的通稟聲。

  今兒怎麼這樣早?

  宋氏與陸思瑾均是一驚。

  陸思瓊進屋的時候,發現室內就繼母於庶妹二人,心中隱約有些明白。

  她行了禮,便被請了落座。

  立著的陸思瑾在心中暗嘆,這就是區別。

  自己一進屋,嫡母便橫眉冷對;二姐就天生該如此被呵護重視?

  覺得忿忿不平,苦於無能為力。

  陸思瓊坐下後,正眼也沒瞧庶妹一眼,只轉首同繼母簡單說明了一下昨晚的事,話並沒有隱瞞,直言當日生辰宴南霜助陸思瑾幫著偷了自己屋裡的東西。

  話說得並不好聽,雖說是事實,陸思瑾也心知嫡母已經知情,但還是臉紅了起來。

  嫡姐那問聲細語的嗓音,在此刻顯得格外刺耳。

  屋內還有紅箋等近侍。

  說起來,宋氏亦微微有些驚訝,沒料到瓊姐兒會講得這樣直白。

  陸思瓊似乎沒察覺出陸思瑾的尷尬窘迫,亦或者本就沒想著給她留顏面,可終究想著下人在這,只把懿旨用貴重東西代替,甄五姑娘的事更是隻字未提。

  她說明原委,頗有些惋惜的望向陸思瑾,出口的話卻仍是對繼母說的:「母親,南霜終歸跟了我一場,雖說是糊塗犯了錯,可罰了也罰了打也打了,便不要細究了吧?」

  宋氏很敬重嫡女,嬌園裡的奴僕,一向不插手管教,任由陸思瓊發配。

  是以,她點點頭,十分理解的接過話:「既然你都不計較了,那就這樣吧。」

  「嗯,不過女兒想的是,南霜既然對四妹妹一片忠心,念在她多年勞苦,不如就給了四妹妹使喚,左右也是個機靈的人。」

  說到機靈,看著陸思瑾的目光深邃了起來。

  這話落下,但沒等宋氏回話,陸思瑾就上前兩步插了話:「不用了,我院子裡的人夠用,不用再添丫鬟。」

  她才不想要南霜。

  雖說現在只紅箋和綠蓮在屋裡,但嫡姐的這番真相,定然還是很快會傳出去。

  之後,大家便都清楚自己手腳不淨的事了!

  這可怎麼好?

  閨中姑娘的聲譽很重要,她雖然有了婚事,亦不用擔心秦家會因此而退親,可以後到底要行走於各大府邸,還見不見人了?

  「混賬!這有你說話的地方?」

  宋氏直接叱罵:「做出這種事情,你姐姐寬容原諒你,只打罰了丫鬟,也沒對外聲張,你還不知好歹了起來?」

  「女兒不敢。」她到底不敢在人前頂撞對方。

  陸思瓊只逼著讓陸思瑾把南霜收下,又聽宋氏教訓了番庶妹,隨後便出了錦華堂。

  她剛走出沒多遠,身後就傳來了意料之中的喚聲。

  陸思瑾咬牙切齒的走近,因周邊都是彼此親信,說話也沒顧忌著,張口就是冷笑:「你既然早知道南霜有問題,怎麼非到昨兒才發作?

  二姐,你怕是心虛,所以才急著下手吧……」

  她這話音意味深長,話裡有話。

  畢竟,若不是早察覺到了南霜是叛徒,怎麼可能因為某個婢子不在院子裡,就能準備的派人去自己的蘭閣外守著?

  如果非說是剛發現的,讓陸思瑾都無法相信。

  陸思瓊面色如常,「我心虛?」

  不屑的睨向對方,「四妹,這話你說反了吧?

  是,南霜被你收攏了,我早就知道,但我想何時發作,用得著對你解釋?」

  她說完,轉頭讓後邊書繪竹昔二人後退了些。

  隨後近前,含笑再道:「不要自詡了聰明,就把別人當傻子。

  你在觀荷榭處做了什麼事,心裡清楚。縱然秦家替你在甄府那邊做了安排,祖母如今護著你,可要是真傳了出去。

  你說京城各大世家都沸沸揚揚了,甄家再給秦家顏面,還能不上門來要人?到時候,祖母想護你,都護不住!」

  「你!」陸思瑾一慌,腳步都連退兩下。

  她從未在嫡姐臉上見過如此猖獗狂妄的模樣。

  這最近都怎麼了?

  她不由自主的出口,「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陸思瓊微愣,現如今自己的性子確實和過去的不溫不熱大相徑庭。

  說到底,都是因為那些事兒。

  「變的又何止是我,我現在看著你,也快不記得你以前的樣子了呢。」

  說來,過去陸思瑾還曾跟在她身後,甜膩膩的「二姐、二姐」喚過。

  那時候,陸思瑾瘦瘦弱弱的,十分怯懦。

  思及此,心中就一陣惆悵。

  作為一個外人,她並不想把侯府整得不得安寧。

  而事實上,剛剛的話,亦不過是嚇嚇對方罷了。

  她提足往前,還要去靜安堂請安。

  陸思瑾不再逞口頭之快,靜靜的跟在其身後。

  眾人都聽說了昨夜的事,現兒見兩姐妹同行,一時間竟都十分迷茫。

  老夫人是徹頭徹尾的知情人,陸思瓊只說四妹的人自己不想再用,對方也沒說什麼,只讓陸思瑾將人領去。

  陸思瑾無不應好。

  她在祖母面前,還是想有個乖巧好形象的。

  陸思瓊回到嬌園沒多會,福管家過來,稱突厥使臣求見。

  呼韓邪要見的,自然只有陸思瓊。

  是以,見了陸老夫人,直言目的。

  異邦王族,老夫人哪裡敢得罪,再多不滿再多疑惑,也只好應允。

  陸思瓊聽說的時候,心理有些複雜。

  昨晚父親與她說過,左谷蠡王要離京了。

  和親的事,好似沒有提出過一般。

  但自己定親之事已然定然,其中蕙寧公主定然和呼韓邪有過交涉。

  他要離開,臨走前來尋一下自己,意料之中。

  陸思瓊卻不知為何,有些害怕見他。

  他應該也已經知道,自己曉得身世了吧?

  作為隆昌公主的繼子,作為她派來的人,沒完成任務,回去會怎麼交代?

  倒不是擔心隆昌公主會不會為難呼韓邪,而是擔心呼韓邪給她的回話。

  思緒複雜的到了花園的涼亭裡,呼韓邪已然等在了那。

  石桌上,擺了待客的茶盅瓜果。

  他一動未動。

  見到少女,等她上階近了前,啟唇淡淡道:「你們夏朝人,果然心狠。」

  他說這話時,不同過去見面時嬉笑和玩鬧的語調,相反是帶足了不屑和嘲諷。

  陸思瓊的腳步頓時停下。

  呼韓邪毫不憐惜,只道對方冷漠,繼續又說:「為了這京都的繁華和榮華,竟然可以棄自己生母不顧。

  都說我突厥草原粗狂,不是養人的地,那當初將你母親送過去的時候,怎麼沒有半分猶豫?」

  他在替隆昌公主不值。

  隨後,拿起桌上茶水,一口飲下,動作爽快。

  可只是茶,而非酒,又有些不滿,抹了抹袖子再添道:「連做女兒的都不想見親娘,你們京城的教養可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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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勸

  陸思瓊被說的無地自容。

  她確實無情,確實鐵石心腸。

  這些時日,她甚至都不敢去想隆昌公主。

  縱然腦海裡沒有對方的音容呈現,可靜夜裡,面對著密針幔頂,眼前似總能浮現出一個嬌小無助的少女。

  她被囚在深宮,處處受制,被逼迫押上花轎,她產女後得知死嬰時的絕望,以及這十多年來獨在異鄉的寂寞孤獨。

  一幕幕,都令她感到窒息。

  蕙寧公主那日說了大概,但陸思瓊明白,她定然還有所隱瞞。

  當時隆昌公主的處境必然還要艱辛。

  不說其他,未婚先孕縱然不好聽,但足可證明,當時她是有心上人的。

  以她對胎兒維護的強烈態度,便知他們感情有多相愛。

  可她卻要背井離鄉,離開所愛,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嫁給素未相識的年邁老單于。

  不提母女,只同為女子這一條,便倍感同情。

  事實上,陸思瓊對親生父親的身份雖有好奇,可並沒有太多感覺。

  畢竟,他活在隆昌公主的掩藏下。

  當年,他明哲保身了,讓一個天之驕女獨自承受一切。

  相較而言,陸思瓊對生母的經歷才有感觸。

  現在,面對呼韓邪的指責,卻無話可說。

  對方,句句在理。

  呼韓邪見她沉默不語,許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有些重。可這些時日他憋著怒氣,現在見到當事人,身為草原上的直率男兒,能不發作嗎?

  在他的觀念裡,手足雙親比義氣更為重要。

  是以,自打他來了大夏,一直都認為,將眼前人帶走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這亦是他之前的信心來源。

  逼不得已的時候,把她的身世告訴她,告訴對方她的親娘在草原上等她,她還可能不走?

  然而結果,太出人意料。

  呼韓邪不能理解陸思瓊的想法,為何有人能明知了真相之後,還對親娘無動於衷的。

  「好歹相識一場,不過來說說話?」

  就這樣一個亭內、一個亭外,也不是事兒。

  呼韓邪開口讓她上來,陸思瓊莫名的覺得在他身前抬不起頭,依言走了過去。

  都見了面,有些問題就躲避不開。

  該談的,還是要談的。

  陸思瓊坐下後,兩手放在膝上,沒有動作。

  還是呼韓邪替她倒了茶。

  上好的明前龍井,茶香撲鼻,味道香醇。

  陸思瓊相對還是喜歡雨前的,更為甘甜。

  室外炎熱,縱是涼亭,周邊水池頗多,可沒一會陸思瓊還是熱濕了內衫。

  有些不舒服。

  呼韓邪一直看著她,就等她開口。

  陸思瓊抿抿唇,問的第一句竟然是:「她好嗎?」

  而不是替自己辯解。

  呼韓邪從小就跟著隆昌公主長大,可謂是一手撫養,母子之情十分深厚。

  他有些不悅,眼前人都沒稱其一聲「娘」,但到底忍住了責怪,輕聲回道:「早些年剛到草原的時候,母親基本不說話,父親身體不好,對她還可以。

  後來,大哥做了單于,對母親很好。」

  子娶父妻,在夏朝本是件驚世駭俗的事,從呼韓邪口中說出卻十分自然,好似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喚哈薩陌單于為大哥,對隆昌公主卻還是叫「母親」。

  可見,兩人感情定然十分要好。

  陸思瓊有些欣慰,對眼前人的好感亦瞬間提升不少。

  至少,隆昌公主在草原上,還有他。

  呼韓邪現在對自己態度有多差,便表明隆昌公主在其心中有多重要。

  對眼前人,便再也討厭不起來。

  「這就好。」她沒什麼話好接。

  呼韓邪卻直言否定,搖頭繼續道:「不好,她一直惦記著你。這麼多年來,她總堅信,你還在人世。」

  頓了頓,還是沒斷了那份相勸的心思,「蕙寧公主應當已經告訴過你了,那你母親的無奈和痛苦,您難道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當初若不是因為有你,她豈會苟且偷生?根本就不會活到出嫁。」

  陸思瓊一震,雙眸瞠大。

  見她此番表情,呼韓邪疑惑問道:「她曾在大夏皇宮裡割過脈,你不知道?就是現在,母親手上還有條淡淡的疤呢。」

  割脈,隆昌公主自殺過!

  這點,根本沒人告訴她。

  陸思瓊前後聽說了很多關於隆昌公主的事情,知道她是個烈性女子,卻沒想到烈性至此。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腹中胎兒,她真的不會活在人世。

  心,一下子就軟了。

  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在對待生母的事情上,自己什麼語言都顯得蒼白。

  「蕙寧公主說,如果我現在帶走你,就跟當初皇室逼著母親出嫁,是一個道理。

  他們都告訴我,道我用和親的手段逼你離京,也是逼你上絕路。」

  呼韓邪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軟。

  顯然,出於對隆昌公主的重視,他還是十分在意陸思瓊的。

  「可我就想不通了,這京城裡到底有什麼比你母親還要重要的。

  草原哪裡不好,比這邊逍遙自在百倍,你到了那邊,就是我妹妹,他們為何要擔心那些?」

  他鄭重其事的說出「妹妹」二字,可見早前所有的調侃玩笑,都只是假象。

  因為尊重隆昌公主,所以才真心將陸思瓊當親妹妹看。

  陸思瓊也不知道突厥哪裡不好,可又有哪裡是好的?

  她不熟悉草原,人對陌生環境總有種莫名的排斥。

  「我在京城,生活了十三年。」

  「那又怎樣?」

  呼韓邪不以為意,「你要知道,母親也等了你十三年。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卻不肯認她?」

  陸思瓊從沒覺得,呼韓邪竟是個勸人的好手。

  或者正因為自己理虧在先,沒了理,對方說什麼都是對的。

  不得不說,她心下有些鬆動。

  正心虛著,突然聞得不遠處傳來打搏聲。

  轉首望去,卻是龔景凡在和阿史那打架。

  阿史那早前見她到來之際,就攔住書繪竹昔退到了遠處。

  陸思瓊有些驚訝,似乎每次和呼韓邪見面的時候,龔景凡總能出現。

  仔細一想,哪怕過去見了九王之後,龔景凡也會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她不是不開竅的人,心中有些甜蜜。

  旁邊的呼韓邪見她眼神如此,有些不自在。

  似覺得礙眼,十分不屑的指了不遠處問:「你堅持不肯去草原,是因為他?

  你真喜歡他,所以為了他連親娘都不要了?」

  阿史那身寬體胖,又是草原上的勇士,龔景凡雖然身姿矯健,可被對方這樣糾纏著,一時脫不了身。

  「我與他,有婚約。」

  她話才說完,呼韓邪便不客氣的笑道:「別拿這個當藉口,你們這門親事定的那麼倉促,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情嗎?

  你倆雖從小認識,可過去從沒私下往來過,哪有什麼感情?

  不過是因為我的到來,蕙寧公主和周家為了阻止我才給你定的親。你敢說,你就真的喜歡他?」

  呼韓邪,比眾人想像中的聰明。

  陸思瓊被他說的無言以對。

  「其實,我看得出,你對母親不是丁點感覺都沒有。」

  呼韓邪話鋒一轉,竟然開始循循善誘:「你生在京城,做了十多年的侯府小姐,要讓你突然去個陌生地方適應生活,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你在這邊,有家族有親朋有未婚夫,但你母親,整個人生裡,只有你。若不是你,怎麼會熬到現在?

  你這樣待她,不覺得對她太殘忍嗎?」

  陸思瓊低眉,半晌,回道:「你讓我想想。」

  呼韓邪微微揚唇。

  「阿瓊!」

  龔景凡邊應付著阿史那邊靠近,喊了聲亭中少女,又去打橫在跟前的胳膊,面色十分厭煩。

  阿史那臉色已經掛了青,卻仍是不依不饒。

  「阿史那,讓他過來。」

  呼韓邪出了聲,龔景凡才終於擺脫掉,上前兩步就蹭到了陸思瓊身邊。

  他緊張的問道:「瓊妹妹,他是不是又來糾纏你?」

  陸思瓊搖搖頭。

  龔景凡好似根本不管她反應,只怒目望向對方,「我與你說了許多遍,不準再來德安侯府!」

  呼韓邪好似沒感受到對方的怒火,笑吟吟的回道:「你說了再多遍又有何用,重點是我沒答應。」

  不過,因著蕙寧公主的緣故,他似乎滿忌憚對方的。

  說完,就起了身。

  走前傾過去幾步認真嚴肅道:「你再考慮考慮,我還有時日才啟程。如果你改變主意了,讓人去使館找我就可以。」

  龔景凡兩眼怒瞪得更厲害,這什麼意思、這什麼意思?

  然還沒反應,身邊人就已應了聲:「好。」

  她居然答應了!

  呼韓邪下階離開,阿史那緊隨其後。

  龔景凡滿心怨氣,又因為打了一架,渾身都是汗,人顯得也煩躁不少。

  他張口就是質問:「他到底想做什麼,與你又說了些什麼?

  剛剛,你答應他了什麼,什麼考慮考慮、改變主意的,你們倆有什麼關係?」

  一下子,連問許多。

  陸思瓊原本就心煩,聞言只是搖頭,「沒說什麼。」

  態度很是敷衍,龔景凡當下更為不滿,抓了她的胳膊嗓音都不自覺的提高了:「我是你未婚夫,有什麼需要和我保密的?」

  陸思瓊被揪得疼了,皺眉掙扎了站起,脫口而出道:「還不是呢。」

  聞者的力氣頓時鬆了,怔怔的凝向她,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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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原委

  陸思瓊別過視線,有些後悔剛剛說的那話。

  龔景凡對她無疑是極好的,這本也是二人確定定親日子後的初次見面,他歡歡喜喜的過來,自己卻潑這樣的冷水。

  心知只是遷怒,暗想著自己這真是仗著對方喜歡,都隨心任性了起來。

  過去,她不這樣的。

  抿了抿唇,低聲道:「不是要等過了九月初八,才算嗎。」

  可龔景凡亦不是傻的,身前人明顯有心事,且定是與呼韓邪有關的。

  說他小心眼也好,佔有慾強也罷,他就是容不得自己心尖上的人同旁的男子有關係,何況還是他聽都聽不懂的秘密。

  伸出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語氣不似剛剛那般強硬,帶了絲絲柔情:「你坐下。」

  陸思瓊依言坐回原位。

  龔景凡身子往前一傾,近了她幾分,卻似仍還有些不滿,伸手搬了身下石凳子,愣是用力挪了過去。

  陸思瓊看他這動作好笑,低了低頭又抬起,「別亂挪。」

  這每個凳子間都有距離的,又是放在園子裡的,換了位置任人一眼就能瞧出。

  再說,何必呢?

  「沒事,別人準以為是剛剛的那莽漢子搬的。」龔景凡竟早有了說辭。

  聞者頗為哭笑不得。

  「他來做什麼?」卻沒忘了正事。

  「辭行。」

  陸思瓊輕輕說完,又恐對方重複方才的問話,續言道:「這個事,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言下之意,便是此刻不想說。

  她倒不是說必須得瞞著他,而是現在並無說明的那份心情。

  現在的腦海裡,都是呼韓邪早前所說有關隆昌公主出嫁前的事,同蕙寧公主說的內容混在一起,有些複雜。

  引得心境亦不平靜。

  龔景凡顯然不太愉悅,可也不想使氣氛再次緊張僵硬,琢磨著開口說起旁的來。

  「那個,袁醫女的事,我派出去的人回來了。」

  這個事,離陸思瓊託付給他以後大半月餘,是十分上心的。

  「師姑現在怎麼樣?」陸思瓊連忙追問。

  看她這激動的勁頭,龔景凡有些心酸,卻還是遂了對方據實以告:「你說當年袁醫女是在隨隆昌公主出嫁途中逃走的,按理說這是重罪,可好似事實並不是這樣。

  袁醫女在突厥被奉為上賓,仍然服侍在大閼氏身邊,就是伺候隆昌公主。」

  他擔心陸思瓊不明情況,還特地解釋了番。

  說到底,哪怕是京都貴族,甚至身為親外甥的龔景凡,對出嫁多年的姨母情況亦不算了解。

  此番調查後才知曉,原來如今的哈薩陌單于,當年是弒弟才得了大位。

  而導致那場廝殺的關鍵原因,就是為了得到隆昌公主。

  龔景凡將這番過去說了一遍,感嘆道:「老單于偏向二子,沒想到最終單于之位還是到了長子手中。

  說來,哈薩陌單于對隆昌姨母用情甚深,為了她甚至殺了自己原本的幾位閼氏,現在身邊就她一人。」

  陸思瓊聞之一顫。

  如此殘暴!

  哈薩陌單于以好戰聞名,弒弟奪位殺妻,這些事實則早就流傳了出來。

  只是到底異邦外族,朝堂之上的君臣或者心知,如陸思瓊這些久居深閨的閨秀,自不可能得知。

  且若非身世,她甚至都不可能去關注突厥的事兒。

  「那,他、他對隆昌公主是真的好?」

  她兩眼緊瞅著眼前人。

  伴君如伴虎,哈薩陌單于既然是這樣一個男人,她總覺得隆昌公主的日子並不好過。

  陸思瓊突然想到,剛剛呼韓邪說的那句話:她是因為自己而熬到今日,熬過在異鄉的數十年。

  龔景凡只當她是被突厥人的殘暴嚇到了,並未多想,聞言答道:「應該是真的吧,畢竟當年他費了那番功夫,都是因為想得到隆昌姨母。

  我派去的人調查到,當初送親的隊伍抵達突厥境內後,因為老單于病在床,就是當時的大王子哈薩陌去迎接的,一見難忘……」

  雖說草原上已換了主人,但還是有些閒言碎語流傳著。

  道當年老單于還在的時候,大王子同大閼氏之間就有些不清不白,更有人曾見到哈薩陌夜半從隆昌公主的帳篷裡出來。

  然而這些事,事關姨母聲譽,龔景凡並沒有告訴陸思瓊。

  再怎樣,那終究是自己的親姨母,哪怕沒有印象感情,但血緣關係在那。

  對血親,他終究是要維護的。

  突然發現自己扯遠了,龔景凡接著道:「現在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單于對大閼氏百依百順,簡直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大閼氏身邊多一個袁醫女,並沒有過問。而袁醫女在那邊也沒有受到為難,除了行動受制之外,其他的一切正常。」

  「這就好。」

  其實,想想也能明白。

  師姑當年既然違了太后命令將自己保全,又偷偷送回京城親自照顧這麼多年。

  隆昌公主得知真相後,哪怕還有怨意到底不會刻意為難。

  龔景凡見她安心,便訴了自己的疑惑:「不過,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你說袁醫女為什麼要跑?

  據我查知,當年她是自願陪隆昌姨母遠嫁的,怎的半路上又生出了悔意?

  而逃脫之後,還潛藏在京城?」

  陸思瓊搖頭,沒有說出事實。

  但龔景凡是個有聯想力的人,自己琢磨了半天,不確定的開口:「難道當真和秦相有關?

  對了,瓊妹妹,你不是還讓我調查秦相嗎?」

  後者抬眸,追問道:「你查到了什麼?」

  她當時拜託龔景凡兩件事,一是身在突厥的師姑境況如何;

  二則是秦相,雖說沒言具體查什麼。但現在聽眼前人這般說,終歸很好奇對方查到了哪些。

  「袁醫女和當時還是皇子伴讀的秦相之間,好似有段過去。」

  龔景凡揣測道:「有宮人稱,送親隊伍出發之前,還曾見過袁醫女在後宮秘密會見秦相,還鬧過不快。」

  難道袁醫女就是因為這個才一氣之下決定隨隆昌公主遠嫁?

  事後路上惦記秦相而生出悔意,就又跑回京師?

  倒也說得過去。

  陸思瓊自然也聽明了話中深意,宮人私通是重罪,是以哪怕秦相早年和師姑有私情,亦不會傳揚出來。

  她感激的望向身前人,心知他雖現在說得輕鬆,但要查宮苑秘事,定然十分困難。

  亦難怪要花這麼多時日。

  「謝謝。」她由衷說道。

  龔景凡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憨笑了笑,早前的不快亦忘卻腦後,回道:「你跟我客氣什麼?

  我知道,你從小受袁醫女照拂,感情要好,惦記關心她亦在所難免。

  不過我現在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要叫我查秦相了。是不是那日你在甄家用了袁家藥方的事被他洞察了?

  我這次也發現,他從見了你之後,就有派人去調查你師姑的下落了。」

  顯然,他已認定了秦相和袁醫女之前的感情。

  陸思瓊亦是深信不疑。

  且隱約的,又覺得這事能跟秦家調查自己身世的事聯繫起來。

  如果秦相戀舊情,必然惱怒師姑藏匿京師這麼多年卻沒有去找他的事。

  而師姑這些年,就伴在自己身邊。

  他由此覺得自己身份蹊蹺,亦情有可原。

  何況,他或許沒有想到,當初在宮裡和師姑的一個小彆扭,直接導致隆昌公主將他心上人帶離京城,隨後一系列的事情,使得他們分隔多年,就此錯過。

  秦相既然已經有派人去調查師姑,顯然心中還是在意的。

  那這十多年來分別產生的仇恨,豈不是要算到隆昌公主和自己身上?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還不知會有什麼報復舉動呢。

  她蹙緊眉頭,引得龔景凡擔憂不已,「怎麼了?」

  這事兒陸思瓊倒沒覺得不能說,將擔慮說明。

  後者即笑:「他怨你做什麼?是袁醫女自己回了京城後不去找他的,與你無關。

  要說隆昌姨母,人如今身在突厥,又是大閼氏的身份,有哈薩陌單于護著。

  他是大夏的宰相,再有本事還能插手到那邊去?再說,皇舅也不會允他對隆昌姨母不利的。」

  他說完,湊前了腦袋過去,溫聲輕道:「何況,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陸思瓊聽得心裡一陣暖意,羞紅了臉頰,點點頭,沒說話。

  龔景凡似乎十分滿足,正事說完,又拉著她說了些旁的。

  大都還是之後定親的事。

  知她臉皮薄,又特地問那兩件聘禮喜不喜歡、哪裡喜歡,為何不佩戴……引得陸思瓊只打諢不答。

  他留在侯府用了膳,又去拜會了陸老夫人和宋氏,待人處事十分有禮。

  離去前,非纏著陸思瓊送他。

  從二院門前一路到大門,恨不得將人帶走了才好。

  她倒是不知對方如此黏人的脾性,與過去簡直判若兩人。

  回嬌園的路上,心情顯得十分輕鬆。

  每每與他相見後,之前多大的煩惱都能消散。

  只是,夜晚躺在床上,事關隆昌公主的點點滴滴又充斥了整個腦海。對她的事知道越多,心底的那份內疚心虛之意就越是強烈。

  陸思瓊總覺得,自己是該去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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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接她

  如是平淡的過了幾日,期間陸思瓊一直未能決定要如何答覆呼韓邪。

  矛盾著、搖擺著、糾結著。

  此日天剛破曉,德安侯府門口便來了輛朱輪華蓋的白馬錦車。

  琉璃為簾、香綢做帷,兩邊各掛了塊和田碧玉帶沁巧雕鏤的厚實大藕路路佩,其下的明黃流蘇微微曳起,停在陸家微微泛青的石獅旁,分外惹眼。

  門房多是有眼界之人,自能瞧出該車非尋常府邸可用。

  然在這停了有小半個時辰,卻不見動靜?

  小廝便去府裡告訴了福管家。

  後者尋思了會,總覺得對方是沖著他們侯府而來。

  可若說是來拜訪侯府的貴客吧,早該近前登門了;而如果只是停留,這麼大條康莊大道,何必非停在侯府門口?

  福管家拿捏不準,但過去打個招呼,並不礙事。

  於是,他領了兩個人,緩步走去。

  那車前只坐了個勁裝男子,旁邊擺了一把長劍,低頭握著韁繩,看不清容貌。

  腳步聲近了,亦不見他抬頭。

  福管家面色狐疑,側頭瞥了眼車身。

  這一瞥,便發現紅木雕欄的車廂中間,巴掌大的圓圈裡標了個「賢」字。

  賢!

  福管家驚詫原地,賢王、這就是九賢王府的馬車!

  他連退了幾步,又看向車前的男子,身子筆直、頭低在橫於膝上的胳膊上。左手自然垂下,旁邊便是佩劍。

  可見是名侍衛。

  既是侍衛,便不可能察覺不到他們的近身。

  然還是保持著如此姿勢。福管家猶豫了會,揮手同身後人無聲無息的退回了門口。

  立在朱門紅檻前,他吩咐道:「你快去內院,將這事稟報夫人。」

  那小廝有些木訥,不解道:「二管家,這事是?」

  「你個榆木腦袋,整個京城裡除了九王府。誰家的馬車會刻「賢」字?又有誰家的車架能有這氣派?」

  「是、是,小人馬上進去。」

  福管家又催了遍。自己就立在檐下,時刻打量著對方動靜。

  宋氏聞言,亦是滿頭不解。

  暗想著既是賢王府的人,若是來侯府。唯有尋瓊姐兒的可能。

  尋思著,便讓人去把嫡女請過來。

  自上回去公主府途中被九王使計帶上車,道上彼此間鬧得不快之後,陸思瓊已許久不曾同九王有過聯繫。

  聽了這事,當下還有些惶然。

  他跑陸府來做什麼?

  二人之間,本就只是早年的一場錯誤。

  她幼年時貪戀對方給的關愛,自認為正好填補了那份渴望的父愛;

  至於他,到底是因為自己容似隆昌公主,他又正巧對他的皇姐有依賴之情。

  其實。不論是誰,生出的情愫都是不該產生的。

  既然是錯愛,再耿耿於懷不放過彼此。是尷尬亦是一錯再錯。

  陸思瓊只能對繼母搖頭,道她亦不清楚。

  這會子本就是晨省的時辰,兩人沒說上幾句話,陸思瑾便到了。

  她照例行了禮,喚了「母親」、「二姐」。

  隨後,便走過去笑著開口:「聽說賢王府的馬車在外面。姐姐真是好手段,且不說龔家二爺隔三差五的過來。就連突厥的王爺也幾番來找你。

  現在可是更厲害了,都讓九賢王都紆尊降貴的在門外等您呢!」

  「等您」二字咬音特重,配著她明媚的笑容,令人一陣反感。

  陸思瓊現在就見不得對方在自己眼前亂晃,偏生有些人就是不懂得見好就收,越是不理睬她吧,就越是高調的來尋所謂的存在感。

  她不怒反笑,開口回道:「妹妹若是心有思念,自可派人出去,左右這事又不是沒有過,何必大清早的就酸聲酸氣來尋我晦氣?」

  「你!誰什麼思念不思念的?你莫要胡言亂語。」

  陸思瑾臉頰憋紅,但到底有所心虛。

  二姐竟然連自己讓聽雪外出去尋八爺的事都知道?

  她探究著眼前人,比記憶力溫婉嫻靜的印象多了幾分刻薄…

  「要真有能耐,就別總想著逞口舌之快。我便是啞口不言,由得你嘴上佔了便宜,又如何?」

  陸思瓊眼眸都不抬一下,轉首去端几上的茶水。

  她是不想用這種語氣的,只是這人不如此頂她一下,便永遠不知收斂。

  宋氏見狀,只看成是女兒家拌嘴,都不說教。

  只過了會,率先打破寧靜,訓斥了庶女幾句:「……長幼有序,你二姐姐為你要教你道理,要記在心上。

  既是快定親的人了,就別總沒個安靜時刻,做個少言寡語的四姑娘,比你現在討喜的多。

  否則,就是將來真到了秦家,你這性子也要吃虧。」

  這種話,毫無意外。

  她總是幫著陸思瓊的。

  陸思瑾捏了帕子,憤憤的立在那邊,聽嫡母與嫡姐的閒話家常。

  臨近辰正,福管家親自入錦華堂。

  見了宋氏,彎身稟道:「夫人,賢王府的人說了,他是來接二姑娘的,稱是九王有事請姑娘過去。」

  說完,又看了眼一旁的陸思瓊。

  馬車是空的,只為接人。

  他竟然這般明目張的來侯府請她,沒什麼名義。

  有事有事,只會引人深想。

  偏生對方親王身份在身,他相請,便是德安侯本人,亦不敢有違。

  在眾人探尋的目光下,陸思瓊隨福管家出了府。

  這次,她帶上了書繪和竹昔。

  驅車的仍是元姜。

  他已恭敬的立在旁邊。見了他問過禮,請人上車。

  主院裡,宋氏望著手邊的另一盞茶盅。神色不定。

  陸思瑾便開口:「母親,二姐認識的貴人是多,可這男女之別好似素不講究。

  那些人說要見她便見她,如此不清不楚著,別說現在還沒和龔家定親,便是已經定了,她這般不避嫌。蕙寧公主能忍得?龔二爺那般身尊位貴的人,也能容忍?」

  她笑瞇瞇的走上前。態度較之前殷切了些。

  宋氏聽完,拂過胳膊就將茶盅打在了地上,「咣當」一聲,嚇得即將近身的人又後退幾步。

  她橫眉罵道:「少在這挑撥離間!

  瓊姐兒可比你有分寸。人都是正常禮數登門請人的,哪裡像……」

  頓了頓,到底沒把秦家掛在嘴上,喝聲卻是再起:「你眼中既是早沒了我這位母親,也不用在錦華堂裡虛情假意著,回你的屋子待嫁去。

  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秦家還真能保你一輩子不成?」

  這算是真的翻臉了!

  委實也怪不得宋氏,她能包容陸思瓊。本就不代表能原諒眼前人。

  何況,嫡女再驕縱,對自己素來也是以母之禮相待。哪像這東西?

  上次那狂妄的德行!

  還以為自己能跟她不計前嫌不是?

  「你何必非巴著二姐?」

  陸思瑾眸色漸紅,分不清是委屈還是惱怒的,接連添道:「以後她能帶給你的,我之後也、」

  「出去!」

  宋氏直接斥斷其開口。

  動靜不小,綠蓮已進來請她,「四姑娘。請。」

  陸思瑾不甘心的離開。

  宋氏這幾日被陸思瑾激得不輕,敢在這挑起自己權威。真當她是紙糊的不是?

  丫鬟將碎片收下去,宋媽媽過去剛想開口。

  位上的人就先出了聲:「你不必多說,我可不指望瑾姐兒能給我帶來些什麼。

  就她這脾性,不說是還沒當年秦家少奶奶的,就是給她秦家主母當,也是不會混有好結果的。

  連自身定位都沒數,能做什麼?我現在一看到她就心煩,更不想聽她那怪音怪調的聲音,以後她再來,盡量都攔著她吧。」

  聞者點頭。

  陸思瓊一路到達賢王府,馬車從偏門駛入,又緩緩行了許久,外頭元姜的聲音才響起:「陸姑娘,請。」

  一主二僕陸續下了車。

  陸思瓊走在前頭,二侍女剛要跟上,就被元姜伸手一攔:「王爺只要見姑娘,閒人還是暫且退下吧。」

  說著,隨手招來路徑的嬤嬤,把書繪竹昔帶了下去。

  二人俱是不願,雙雙擔憂喚道:「姑娘。」

  陸思瓊閉了閉眼。

  九王府,本就不是她做主的地。

  又有何用?

  元姜見狀,再言道:「陸姑娘,主子對您的心思,旁人不明白,您該心知的。

  王爺不會難為您的。」

  陸思瓊一個眼神安撫了近侍,率先提足。

  不會難為?

  要真是這樣,就不會明知如此不好,還非讓人以親王名義把她接過來了。

  侍女同行而來,算是對外好看些。

  不算獨身。

  她周身有些無力,不明白對方今兒又想如何。

  還能再講得怎麼清明?

  慢慢往前走著,元姜先是沒說話,只等在內宅裡行了大段路。

  他突然說道:「陸姑娘,您看這王府,多冷清。」

  除了侍衛和下人,再無其他。

  明明這麼多人,卻愣是讓人感覺不到人的生氣。

  「王爺總是還會成家的。」

  元姜步伐頓了頓,低道:「王爺昨夜一宿沒睡,天沒亮就吩咐屬下去侯府接您,又恐打攪到您,特叮囑了待過辰時才上門。」

  言下之意即是:九王想見她,心思很強烈,但還是先替她著想。

  元姜亦是九王身邊第一人了,有些事總能看出來。

  他平日寡言少語的,陸思瓊倒沒想到會說出這番話來。

  她苦笑了笑,回道:「真恐打攪到我,就不該讓你有此一遭。」

  「你!」

  元姜目露指責,半響沒忍住直言了道:「陸姑娘,你真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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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平靜

  陸思瓊暗想,她便是有情,亦不該是對九王——自己的親舅舅。

  故而,只闔了闔眼瞼,不置可否。

  元姜心有不滿,卻到底不敢逾矩,僵持著到了書房。他推門啟開,聲調無波無瀾:「王爺在裡面等您。」

  說完,直望著對方一步步走進去,方將大門閉上。

  九王喜文墨、好詩詞、擅對弈,屋內隔了許多間,正中的是尋常待客的地。

  四周陳列不多,除去兵冊良計等書籍,便只有堆積如山的公文。

  他已不再是早前不理政事的閒散王爺了。

  朱漆大文案桌坐北朝南,其後長紋香案上一座青鶴瓷九轉傅山爐中燃起裊裊青煙,混著墨香的氣息撲鼻而來,談不上濃烈,卻有些醉人。

  還有酒氣!

  陸思瓊端量了下,室內靜謐無聲,左側多為書櫃及寶等安置之流,右側則有些幽深,細細一凝神,便知酒味傳出方向。

  她抬步走去,穿過雕欄的月洞拱門,繼續往裡,在臨窗的涼榻旁發現了那抹熟悉身影。

  九王坐在地上,背靠榻沿,身邊滾落著幾個空壇,紫袍灑落,雜序消極。

  聽到動靜,亦不抬眸。

  只是那低垂微瞇的雙眼,昭示著他依舊清醒。

  陸思瓊何曾見過這樣的九王?心下惆悵之餘,越過他往前,伸手推開窗。

  熱氣拂進,衝散了瀰漫整間屋子的壓抑酒氣,卻帶來一股燥息。

  天是一日比一日炎熱了。

  「來了?」

  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凄涼,又雜了些許道不明的情緒。

  與記憶裡溫潤儒雅、萬事淡然的印象完全不符,這是怎麼了?

  陸思瓊不認為會是因為聽說了下聘的事,畢竟她與龔景凡議親非一日兩日,且他早有耳聞,怎會這樣?

  如此,心下一個惶然,莫不是自己身世的事?

  他得知了!

  「嗯。」輕輕應了,若有所思的望過去。

  他既然明白二人之間的關係,有些事便更該放下。

  彼此沉默許久,仍是九王先開的口:「你早知道了?」

  「不久前。」

  他昨日見了蕙寧公主,原以為皇姐不過還是以往的那些勸詞,誰知竟說了這樣的大事。

  隆昌皇姐,竟然在京中有個女兒!

  她出嫁前,怎會與人暗結珠胎?

  九王當時驚詫不已,腦中一度空白,不知是因為難以置信他過去視作母親的姐姐會做出未婚先孕的事兒,還是因為得知了瓊姐兒實乃自己親外甥女的真相。

  那一剎那,他恨不得蕙寧皇姐同他說那只是一句玩笑。

  可他心底卻清楚明了的知道,這不可能是假的。

  怪不得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的瓊姐兒時,就有股莫名的親近感。

  他一直都曉得,瓊姐兒神似隆昌皇姐。可這麼多年,從沒細細深想過其中原因,或者說,一直都有股情緒在排斥去想這些。

  眼前少女,是皇姐的女兒。

  自己這麼多年,竟然愛戀上了親外甥女。

  九王胳膊微動,撞翻了旁邊的酒罈,酒罈滾至角落,他才起身。

  身形不太穩,但人很清明,獨自走到窗前,就那樣背對著陸思瓊眺望遠處。

  天空蔚藍,雲朵似幻,他深深閉眼。

  人到了跟前,竟不知該說什麼。

  「你走吧。」

  聽到九王說話,陸思瓊一愣,這麼早派人去侯府外守著,又用親王身份請她,就只這樣?

  倒不是說盼著對方有什麼激烈情緒爆發,而是感覺不真實。

  然轉念一想,對方亦不是沒理智之人,就這樣平平靜靜的無聲了結,或最合適。

  血緣的關係,怎樣都不可能抹去。

  陸思瓊微福了福禮,轉身離開。

  直等屋門闔上,九王才扭頭過去,月洞雕欄的外面,早沒了人影。

  他甚至沒有勇氣再正眼看她一次。

  腳步聲隨之又起,出現的滿眼疑惑的元姜,他行禮後看著主子:「王爺?」

  「送她回德安侯府吧。」

  「是。」

  後者又退下。

  原路返回,陸思瓊坐在車廂裡倒不見如何,兩婢卻都憂心忡忡的。

  車架往前駛了一段,突然停下。

  按理說,還不可能到侯府。

  陸思瓊正好奇,車外元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相爺客氣了,王爺不在車裡,您若尋我家主子,可去九王府。」

  說來,語氣不算友善。

  緊接著,隱約又聽到一個親和的男聲傳來,低低絮絮的,有些模糊。

  不過,能被人稱相爺的,自然也就秦相秦沐誠一人。

  居然是他?

  下意識的聯想到昨兒龔景凡同她說的那些話,道師姑隨隆昌公主遠嫁異族前他倆的矛盾糾葛,如今秦相又苦苦追尋探查……驀然的倒是有幾分緊張。

  車簾外,同是一座寶蓋錦簾的車架。

  秦家的僕從掀起了車帷,秦相正襟危坐,看著元姜又問:「不知車內是何人,能讓元侍衛親自護送?」

  目光饒有興味的直射嚴密的簾子,似想看到裡面。

  元姜表情不動,淡淡的回道:「是王府的貴客。」

  言下之意,便是與你無關。

  但秦相併不是幾句話便能打發的,揚著唇不說說,只望著對方車輛。

  此巷不窄,卻也說不上寬,可供兩輛車駕共行。

  偏生相府和九王府均是高位之主,平素習慣了正行中間,如此方才相遇,不得不停下。

  現在相對而駛,想過去必得一方往旁邊偏些。

  秦家不動,元姜亦不好前進。

  他頗有幾分惱怒,心中又擔憂著府中主子,明知對方是何意,仍不為所動的說道:「相爺,還請行個方便。」

  秦相不答,徑自語道:「不知車中何方貴主,竟都不給在下一個薄面?」

  聲音有些高,是特地說給車內人聽的。

  陸思瓊心裡明白,秦相這是什麼意思。

  大京盛都,有誰敢不給他面子?

  便當真是九王坐在這,現在對方打招呼,亦不好說不想搭理便真不搭理的,何況她一個小小女子?

  縱然他不可能公然為難九王府的人,交錯而過之後,難道想查,會查不出是自己?

  於是,陸思瓊暗嘆一聲,無奈的掀簾而道:「相爺莫要怪罪,實屬小女不知外面是您,怠慢之處請多擔待。」

  亦未刻意下車,就挪到簾邊打起,朝對方低了低頭。

  看到是她,秦沐誠倒不見如何驚訝,反別有深意的說道:「陸二姑娘?」

  「是。」

  在九王的車中看到自己,傳出去總歸不好,這亦是她本不想出面的原因。

  秦沐誠笑道:「這麼早,從九王府出來,倒是……」停頓了頓,沒把話說完,轉念言道:「聽說陸姑娘已與建元侯家的公子訂了親,恭喜。」

  「謝相爺。」

  秦相微微一笑,隨後放下簾子,衝車夫道:「讓他們先行。」

  竟是給足了顏面。

  不論怎樣,元姜自該道謝,之後先行了過去。

  陸思瓊回到原位,輕蹙了眉頭。

  書繪和竹昔很體貼的一路無話,沒有打攪主子心境。

  然等到回到侯府,走回嬌園,卻看到了不省心的人。

  寶笙走過去,欠了身道:「姑娘,四姑娘一早過來,在這已等上了許久。」

  陸思瓊淡淡「嗯」了聲,越過廳堂,邊走邊道:「傳膳吧,我在屋裡用。」

  「二姐,做什麼這麼急的走?」

  陸思瑾擱下本捧在手中的涼茶,從內走出,聲調極高。

  陸思瓊側首,言笑道:「我卻不知如今四妹妹與我感情這樣好,不過個把時辰不見,就守在我這了?」

  「我待二姐姐一向誠心,倒是你誤會得我厲害。」後者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陸思瓊懶得搭理,「我剛回府,有什麼事稍後再說。」

  話落,便朝自己閨房而去。

  陸思瑾亦不去追,反悠悠然的坐了回去。

  聽雪即問:「姑娘,二姑娘這樣輕視您,您怎麼由得她去?」

  要知道,她們已在嬌園裡侯了一早上。

  是從靜安堂出來後,就直接過來的。

  過去二姑娘待人有禮,便是不喜,亦不會怠慢,哪裡像現在?說什麼稍後再說,可已經招人擺膳,還強調了在房裡用。

  不就是故意冷落主子?

  「又不是頭一回了,做什麼大驚小怪?」

  陸思瑾倒不急不躁,繼續讓寶笙添茶。

  正屋裡,陸思瓊讓人送水進來,簡單洗漱後換了身乾淨衣裳。

  出門一趟,汗流滿背的,渾身不自在。

  炎炎夏日,胃口並不算好,簡單用了些就讓婢子撤下。

  她喚竹昔去小書房,將月初莊子鋪子裡送來的賬簿拿來。

  陸周氏的陪嫁,並非交於宋氏之手,榮國公府派了妥當的掌事給她用。這幾年陸思瓊年紀稍長,便開始慢慢接手。

  竹昔「哎」了聲就跑出去。

  書繪見她好似渾然忘了四姑娘還在廳裡等著的事,不明白的提醒道:「姑娘,四姑娘還在、」

  可話沒說完,陸思瓊就打斷了她:「在就在,她愛做這等人的差事,便讓她等,左右也沒什麼好話來說。」

  皺了皺眉,再添道:「你去關照下面人,再有四姑娘過來,便尋了理由推掉,不要隨便將她放進。」

  「是。」

  書繪心知眼前人這是不給陸思瑾絲毫機會了,亦不再講究姐妹情分,識相的退了下去。

  只是最納悶的,還是為何姑娘從王府出來,還如此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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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1:5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私吞

  竹昔抱來了帳本,陸思瓊便坐在屋中,認真對起帳來。她神色專註,摒除了所有雜念,不想任何事情。

  陸思瑾早前就喝了不少水,只是香汗滿額,倒也還好。

  後見嫡姐歸來,卻如此被晾著,雖說表面佯作了無謂,但心底到底壓著惱意。

  惱意生然,便不停的使喚外邊婢子,讓人添水,試圖這邊的動靜能影響到正屋裡的人。

  是以,未時未至,身上便有些不方便了。

  她想出恭。

  可身在嬌園裡,不是自己的地兒,陸思瑾面色尷尬。

  以如今二人的姐妹關係,再從剛剛對方的態度推敲,怕是進不了那間屋子。嫡姐正想著推開自己,怎還可能讓她方便?

  但若是去用丫頭們的,豈不是與下人為伍?

  陸思瑾心高,最近養得也氣傲,自是不肯。

  如是糾結了一會,容上都顯出了急色。

  聽雪見後,以為主子終於等得不耐煩了,可想起自己剛剛建議說過去請二姑娘的話被駁,只好改了話道:「姑娘,奴婢再讓寶笙來添水。」

  這事她一個早上重複了許多回,話落不等位上的人反應,便下意識的抬腳朝門口而去。

  「回來!」

  陸思瑾一聲呵斥,瞥了眼旁邊水盞,不悅道:「還喝什麼水?都過了正午,姑娘我該用膳,而不是這些!」

  她是喝水喝多了難受,殊不知這大熱的天,聽雪在那站了一上午,滴水未進,心中別提有多渴望了。

  聽雪忍著乾渴,走回去見主子盛怒,低聲勸道:「姑娘,不如咱們先回蘭閣用了午膳再過來?

  二姑娘擺明了是不給面子,偏晾著您讓乾等著,左右她現在已回來了,午後再來一樣的。」

  熬了一個清晨,聽雪渾身都累,尤其是急求想回去喝水。

  陸思瑾難忍那股不適,可到底心有不甘,沖外喊了人問道:「我二姐姐現在還沒用好膳?莫不是已經午睡了不成?」

  寶笙唯諾,搖頭只道不知。

  陸思瑾瞪了她一眼,「去把書繪叫來。」

  聽雪見旁邊人還大有質疑二姑娘的趨勢,暗自叫苦。

  書繪沒多會就來了,笑吟吟的問道:「四姑娘,不知您有什麼吩咐不是?」

  如今的笑,又與往日不同,那種直勾勾的怪笑,引得人極為不舒服。

  陸思瑾亦不計較,直言詢問:「你家姑娘是有多忙碌?

  我在這都守了一早上了,就是不見也總該給我句明白話,她之前道稍後再說,怎麼到現在還沒個人影?」

  書繪應道:「四姑娘您不知,我家姑娘名下有五家莊子、七間鋪子,這每個月的帳本都撂得老高,眼見著馬上又要下一個月了,總是要將事情處理完不是?」

  後者聽得彆扭,這閨閣裡姑娘的用度誰不是從公中出?嫡姐竟有這麼多莊子、鋪子,都超出長房獨有的財產了。

  而書繪這一聲聲的語調,是在替她家主子炫富?

  自己是的確不知那種感覺。

  二姐有先夫人所有的陪嫁,暗地裡還不知周家這些年再給她添了些什麼,何況這整院子的寶貝,可不是風光?

  而自己的娘親,她本身人就是先夫人的陪嫁之一,除了去莊子臨走前留下的那些東西,還真沒什麼是拿得出手的。
 
  這一對比,心底就更是酸楚。

  酸楚著,情緒不好,下身的那分不舒服便更為難耐。

  「我有事,先回蘭閣一趟,待會再過來。」

  陸思瑾淡淡說完,又嘀咕了句:「我就不信,這整個一日,二姐都抽不出點時間來。」

  接著,匆匆忙忙的離開嬌園。

  聽雪也是激動,哪還有其他想法,腳下生風般追了上去。

  書繪將她離開的消息告訴陸思瓊,後者眼都沒抬,只「嗯」了聲表示聽到。

  陸思瑾回到蘭閣沐浴更了衣,又用好膳食,猶豫著要不要繼續過去。

  嫡姐的身世,明顯還是有問題的。

  為了自己的將來,為了秦家能早日來下聘,她想了想,終究是起身。

  聽雪明顯有些反感,這又要去嬌園白白乾坐著?

  她往前兩步,急急開了口:「姑娘,您不如過會再去,二姑娘肯定也是要歇息的。」

  陸思瑾看過去,表情不定。

  聽雪再道:「對了,奴婢聽說南霜可以下床了,她今早來問奴婢,說要給她安排個什麼差事。

  清早出門急,奴婢忘給您說了。」

  還是先找些事拌著主子才好。

  陸思瑾聞言,琢磨了一會,「南霜好歹在嬌園裡當了那麼多年差事,」想著繼續道:「去把她叫來吧。」

  「哎。」

  聽雪應聲出去,陸思瑾坐回原位。

  然待南霜進屋,才行了個禮還沒說上話,又有丫鬟進來,稱二夫人來了。

  二夫人嫌少進蘭閣的。

  想到孫氏,不免就想到三堂姐,陸思瑾一陣噁心。

  但因著與孫氏之間那些事兒,還是嚴謹的給聽雪使了個眼色。

  後者就將一頭霧水的南霜又帶了出去。

  孫氏直接進了屋,身邊也沒跟人,彼此對面坐下後,取出一份信約:「瑾姐兒,去把印章拿來。」

  印章,自然是早前王姨娘留給女兒的那枚。

  陸思瑾聞言不動,只取過信約一看,隨即抬眸驚詫道:「你要買酒樓?」

  「瑾姐兒你不懂,這酒樓可是頂能賺錢的。」

  孫氏滿面笑意,「再說,嬸子我這些年,何曾讓你們吃過虧?這事兒我都盤算好了,酒樓裡的廚娘師傅都不用換,咱們只當背後這數銀子的便成。」

  「二嬸你莫要騙我,我雖說念的書沒二姐姐多,但也明白,這天下哪有這樣輕易的事?」

  陸思瑾一臉精明。

  孫氏心有煩躁,但印章在對方手裡,亦不好發作。

  她只得哄著小輩,說明其中利益,又循循善誘道:「瑾姐兒,你可要想想,如今永昭伯府已經來下過聘了,之後定親完之後,家裡這一兩年肯定會細細籌備她的嫁妝。

  你說你眼見著也會嫁去秦家,但比起你二姐姐來,嫁資如何,你心裡總有個大概。你自己說說,你想不想風風光光出嫁?這銀子,有誰是嫌多的?」

  「可你這樣做,太明顯了。」

  如今已經不是從中取利,而是想用那份資金來置辦自己的產業,陸思瑾覺得大為不妥。

  她著臉,搖頭:「這個若是被人發現,你我都吃不可了兜著走!

  再說,你以為三伯母是傻的?如今五妹妹同二姐走的近,三房的事指不定二姐就會替她們出頭。

  三叔父這些年私下安置的這些,都被別人私吞了去,就是讓祖母知道,你想想她是幫著三嬸母他們,還是會向著你我?」

  陸思瑾還算有頭腦,不為所動。

  當初姨娘動心思攔截了三叔父從異鄉寄來的信箋與那些產業,同二嬸母秘密合作,由她負責在外張羅,而姨娘手握三叔印章,兩人五五分成,這些年得了不少好處。

  但從沒說,拿三叔存在錢莊裡的那些銀錢去購置酒樓的。

  便是蓋了印章就可完事,但總覺得不安全。

  何況,陸思瑾現在手頭寬裕,說實話並不缺銀錢。

  她堅持搖頭。

  這可把孫氏急壞了,她滿心思籌謀著,怎知道會卡在這一關?

  左勸右勸都不管用,最後她直言了道:「瑾姐兒,你若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將來便是嫁去了秦家,可有把握掌管得了秦家家業?

  我可實話告訴你,秦相夫人早年被甄老夫人寵得不行,經商掌家的事渾不在行。

  其實以她的身份,還真不計較這些。是以,秦家如今的鋪子都是秦大姑娘掌管著,但秦大姑娘總是要出嫁的,難道你以後不想憑著妯娌身份,去幫襯秦夫人?」

  這話雖然說得含蓄,但各種深意,陸思瑾聽得懂。

  她想起之前在嬌園聽書繪說的話,二姐姐可是管帳好手,自己若也能獨當一面……不由心動了幾分。

  孫氏見狀,乘勢又道:「再說,這些東西,又不是只我一人得好處。

  你說你在內宅裡做個愜意姑娘,這些只讓我去張羅,難道還擔心嬸嬸我騙了你?

  瑾姐兒,你若不信,咱們這酒樓便當是試一下。之後盤過來,就掛在你的名下,嬸嬸我先替你看著,賺錢與否同過去一樣。」

  掛在自己名下?

  那她便也算有鋪子的人了。

  陸思瑾心中大動,只是……眼前人有這麼好?

  她狐疑的眼神望過去,孫氏心裡就樂了,「我與你姨娘這麼多年感情,也不是白處的。

  她如今去了,留你一人在侯府,我不幫襯你,誰幫襯?

  瑾姐兒,在嬸子心裡,你和瑜姐兒一樣是我的女兒。這些年我賺的,將來多半也是讓她出閣時帶走的,嬸嬸不圖其他,就盼你們姐妹將來能互相扶持。」

  此話一出,陸思瑾懂了。

  關鍵還是因為自己如今有價值了,二嬸是攀著她了。

  想她不計前嫌,幫著三姐姐?

  「好啊,既然這樣,那二嬸您等會。」

  陸思瑾應了,起身往內室走去。

  隨後,出來時手中拿了枚紅色印章,一手又取了盒印泥。

  在桌上打開,敲了印。

  正楷的「陸文喬」三字,十分顯眼。

  孫氏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那枚印章,隨後才將信約取起,待起印記乾後,才收好。

  她站起身,「瑾姐兒,你放心,這事嬸嬸一定給你安排好。」

  陸思瑾有事拜託對方,自然十分友善可親,「我信嬸嬸。您的意思侄女明白,三姐姐的大事,我會記在心上的。」

  孫氏點點頭,道了謝出門。

  剛踏出屋子,唇角便是一揚,眉宇間透出股得意。

  瑾姐兒,可比她親娘愚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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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2:00: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警告

  送走孫氏,陸思瑾心情很好。

  若能白白多家記於自己身下的酒樓,往後便是事發,那後置的產業,總不會有影響。

  若實在急了,還能先轉到八爺名下,往後過了門,還不是自己的?
  
  想起秦沐延,女兒家的嬌羞便浮上雙頰。

  她終是信任他、傾慕他,想要將自己託付於對方的。

  然想起個中利益,陸思瑾眨了眨眼眸,但願他不要負她。

  聽雪進屋,便瞧見滿面直樂的主子,近前聽說了原委,有些不放心的問道:「姑娘,這事兒,您放心二夫人?」

  「她與姨娘合作這麼些年,總是個能信的。何況,三叔的印章在我這,沒有這個,難道以後就不想再繼續了?」

  她手握印章,分外自信,低眸望著紅色敲章,心中無比感念生母。

  姨娘臨走前還不忘自己將來,留了這樣的好東西給她。

  雖說如此便同二嬸母同坐了一條船,可自己在府中地位輕微,發生點什麼事沒有嫡母與嫡姐的庇護,便只好求助清輝堂。

  誠如上次一般。

  爹爹如今,亦是對她失望透頂,任由自生自滅了嗎?

  想起這個,到底有些惆悵。

  罷了,侯府的日子也就這樣了,還是為今後嫁去秦家再做努力吧。

  給二姐姐接生的那個產婆李嬸,她一定要查到。

  是以,方想起剛剛的南霜,讓人進來後,復問道:「你在嬌園裡有許多年了吧?」

  後者忐忑,怎的問舊主的事?

  南霜亦是認了,嬌園不能回,就只能在蘭閣裡當差了。

  雖說四姑娘不器重信任自己,可來日方長,總還有機會。

  她乖巧的點頭,「奴婢五歲就進院子了,當時大夫人才過門,想著二姑娘時而回府,便安置了些人過去。」

  「你走近些。」

  陸思瓊招招手,等人近了才拉過她,見其後縮著肩膀,柔聲細語的嘆道:「難怪這樣細皮嫩肉的,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

  二姐姐院子裡的好東西可是應有盡有,你過去是大丫鬟,往常小日子可是逍遙自在。」

  南霜不明白對方意思,心下惶恐,這是怪罪?

  她後背的傷仍隱隱作疼,但手心的汗也溢了出來。

  捉摸著,南霜收回手一個跪下,無比誠心道:「四姑娘,奴婢現在就是蘭閣的人,往後定當好好侍奉您。

  奴婢心知您心中芥蒂,但容奴婢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若還有二心,不是真心實意的要給您當差,今兒就不是這樣了。

  所以,還請姑娘您安心,以後多多使喚婢子。」

  漂亮話說的好聽,陸思瑾抿唇一笑。

  須臾,她啟唇:「來,你再給我說說,當日你告訴二姐,說我尋你打聽李嬸子下落時,她是什麼表情?」

  「二姑娘根本不知李嬸子這人是誰,還是周媽媽提醒了才曉得那是接生她的產婆。」

  「哦?周媽媽當時臉色如何?」

  陸思瑾心有猜測,然目前苦無證據。

  她心中冷笑,二姐不愛她去打攪,自己偏不如她的意。

  想躲著自己?

  定不給得逞!

  姨娘的帳,自己在嫡母面前多年營造的形象,都被陸思瓊毀了!

  說來,南霜當時被質問的場面記得雖說清晰,但到底因為心虛認罪求饒恕,注意都放在了二姑娘身上,要說旁邊的周媽媽當時臉色,還真不好說。

  可這話自然不好說,若此刻不能教四姑娘滿意了,以後怕就更記不得自己這號人了。

  她不能平庸一輩子。

  想了想,因揣了對方心意,便說道:「周媽媽當時有些驚訝,還似有些緊張,就像是奴婢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人一般。

  奴婢當時心裡就好奇,李嬸不過就在侯府待了一年,周媽媽竟這樣將人放在心上。」

  果然有蹊蹺!

  陸思瑾聽了,意料之中的一笑。

  隨後,揮揮手,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南霜從地上爬起,哈著腰卻沒立即離去,賠了好臉湊上前,「姑娘,奴婢剛過來,還不知姑娘您的作息,還請您明示,以後奴婢要當的差。」

  「你的差事?」

  陸思瑾顯然沒認真想過,睨了眼旁邊聽雪,指了道:「聽雪會給你安排的,先下去。」

  「是。」南霜亦是懂分寸的,忙退到了屋外。

  聽雪瞧了眼她背影,感慨道:「姑娘,這樣的人留在院子裡,總是不妥當。」

  賊心思太多。

  陸思瑾即道:「我知道。只是二姐才把人塞過來,這會子要出了什麼事,總不好與大家交代。」

  她到底還顧著名聲,只乾晾著南霜。

  而這些話,被走到屋外步伐僵滯的南霜如數聽了去,忍了忍那份躁動的怒氣,又面色如常的走遠。

  她現在必須得忍。

  又小坐了一會,陸思瑾起身去嬌園。

  聽雪替她打著花開鳥語的油紙傘,可走到二姑娘院外,還是起了身薄汗。

  然而,這才上台階,還沒進去,就被人攔在了外面。

  守門的江婆子不客氣的說道:「四姑娘,我家姑娘正忙著,沒空見您,您還是先回吧。」

  這是早有了的交代。

  陸思瑾不怒,只道:「我是早上同二姐姐約好了的,怎麼現在倒反而將我攔在外面了?」

  她語氣不重,責怪之意卻很明顯。

  聽雪往前一步,附和了質問:「你們這怎麼當差的,我家姑娘是二姑娘的妹妹,你莫要再者造謠,打著二姑娘的名號來為難我家主子。

  媽媽,你這是再毀壞二姑娘名聲,挑撥她和我家姑娘的姐妹感情。這都沒去通報一聲,就說二姑娘忙著沒空,要有了事你擔待得起?」

  那江婆子本是聽了上面的指令,可到底是最底下的人,臨時給派過來,不敢給自家主子招黑,遲疑著就讓旁邊同伴守著,自己朝主屋而去。

  聽雪憤憤的立在陸思瑾身後,替她不值道:「二姑娘可真過分,竟這樣不給顏面。」

  「稍安勿躁。」後者閑淡如初。

  沒多會,寶笙就走了過來,微福了身笑道:「四姑娘真對不住,您來的不巧,我家姑娘才躺下。

  主子歇息,奴婢們不好去打攪。」

  「是嗎?」

  陸思瑾輕聲反問,對方這樣的表現,只能讓她理解為,二姐姐在躲自己。

  越是躲,越是有鬼。

  「那我進去等她便是。」

  和大清早一樣的話。

  寶笙主意少,之前順勢也就把對方請了進去,但午時姑娘早有吩咐,道把四姑娘推在外面,還如何敢放她進來?

  於是,繼續搖頭,堅持道:「四姑娘,真不方便。若有要事,二姑娘醒後,自然會去找您的。」

  「好。」

  陸思瑾很乾脆,話落言道:「那不知周媽媽在不在?我尋她有些話要說。」

  「您找周媽媽?」寶笙驚詫了。

  得到確認後,才轉身走開。

  四姑娘是主子,周媽媽再有資歷也都還是個下人。素來,就沒聽說過主子找下人,都尋到了門口還敢不見的。

  寶笙不敢耽擱,急急尋了周媽媽說明此事。

  後者皺了皺眉,想起李嬸的那個事,心下微慌,「請四姑娘過來吧。」

  「可是,姑娘不讓……」

  這次話沒說完,又被打斷:「沒關係,姑娘那邊,我自會交代。」

  是以,陸思瑾仍是進了嬌園。

  她仍是去的小廳,周媽媽獨身捧了杯茶過去,小行了個禮。

  想當年,王氏還是自個調教出來的呢。

  想起這個,也是內疚也是懊悔,但望著陸思瑾的眼眸,卻沒有丁點情緒。

  她笑著問道:「不知道四姑娘找老奴,是有什麼事來吩咐?」

  周媽媽看不上王氏當年的行為,對於過去迎合宋氏奉承瓊姐兒的眼前人來說,自更沒有好感。

  但主子身世之事事關重大,不可輕率。

  她等對方先開口。

  陸思瑾沒有拐彎抹角,直入主題的說道:「媽媽還記得李嬸子吧?

  周媽媽只裝糊塗,迷茫的反問:「李嬸子是當初給先夫人接生二姑娘時的產婆,這要不是您的提醒,老奴還真的忘了有這個人。」

  她眸光微瞇,續添道:「只是不知四姑娘您打聽這個,想做什麼?」

  陸思瑾微微一笑,回道:「媽媽您是聰明人,當年是先夫人身邊一等一的紅人,想來二姐姐的事,您必是知情的吧?」

  周媽媽含笑,也不著急辯解,常色的望過去,饒有興緻的質問:「老奴有些聽不明白了,四姑娘您是侯府的姑娘,就這樣聽了外面的閒言碎語,來查自己家人,合適嗎?」

  嘲諷之意非常濃,可謂是一點都不客氣。

  「無風不起浪,二姐姐若當真是陸家的人,又怎麼會傳揚出來?」

  陸思瑾氣定神若,又接著道:「媽媽何必同我打馬虎眼,二姐姐真正的生辰八字,都已經被查出來了,你們、還想隱瞞到何日?」

  「等四姑娘真幫外人毀了陸家,你對於旁人的價值,也就沒有了。」

  周媽媽這麼些年什麼風浪沒見過,會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嚇住?

  也就是在陸思瓊面前,因關心則亂,有時才低調內斂罷了。

  如今她一針見血,見對方面色泛白,唇邊笑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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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2:0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淡然

  陸思瓊聽聞陸思瑾見她不成,便去找了周媽媽,眉頭蹙起,有些不悅。

  不過,周媽媽慣是嚴謹周全之人,雖說這些年半隱半退,因自己親自掌管了鋪子莊子後,她漸漸鬆閒了下來,但到底是國公府裡出來的人,應付個陸思瑾定不在話下。

  果然,沒多會,周媽媽即到了主屋,「姑娘,四姑娘該是已經懷疑了您的身世,來找老奴套話呢。」

  「她的懷疑,我早知道。」

  陸思瓊不急不躁,渾然未將庶妹放在眼中,彎唇淡淡道:「懷疑就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她能如何?

  再說,她的這點小把戲,不過是圖了想在眾人前拆穿我好尋求地位,殊不知我是不是陸家女兒,同她前程並無直接聯繫。

  不是說這個家裡沒有了我,她就能受人重視的。

  媽媽,你說,這點,她怎麼就不懂呢?」

  似嘆似感慨的語調,慢慢悠悠的,不帶任何情緒。

  她對陸思瑾,該有的容忍、該給的原諒,都已經做了。

  周媽媽知道眼前人性子,她從小就護家人。

  當將誰看做親人時,哪怕平時感情不好,可真遇上事了,有時哪怕明知不對亦會猶豫糾結,給對方機會。

  這等性子,說得難聽點便是優柔寡斷;然而,等感情磨去之後,便一點都不會拖泥帶水,黑白分得很清楚。

  就如,陸思瑾這個妹妹,已徹底從她心中抹去了。

  既不再是姐妹,還談何的護短情愫?

  周媽媽略含心疼的望著自家主子,說道:「姑娘,是四姑娘不懂得珍惜,您一次次給她機會,她卻總把您當成對手。

  終有一日,她會追悔莫及,會記得您這些年對她的付出。」

  「不重要了。」

  陸思瓊語氣不帶起伏,不過想來終究還是有點小受傷的,壓下那份不適,繼續問道:「她找你,問李嬸的事兒?」

  「是的,」周媽媽應了話,又加了句安撫:「姑娘莫要擔心,四姑娘的這些本事,難掀大浪的。」

  「她不能,秦家能。」

  了解了秦相和師姑之間的關係,又曉得了秦相對隆昌公主的遷怒,以及揣測了他可能會有的報復,陸思瓊總覺得這個事不會如此簡單結束。

  「沒什麼事,媽媽先下去歇息吧。」

  陸思瓊遣退了身邊人,低頭又看起賬來。

  從嬌園出來,陸思瑾揪了揪帕子,咬牙道:「冥頑不靈的東西!」

  聽雪知道她這是再說周媽媽,老實說,心裡清楚主子這樣冒然尋周媽媽問話的行為十分不恰當,但近來四姑娘越發高傲,已聽不進質疑的話了。

  陸思瑾覺得,自己的決定,就都是對的。

  她仰頭走下台階,炎熱的感覺令人覺得窒息,揮了揮手中帕子,左顧右盼的,不太想立即回蘭閣。

  二姐姐不肯見她,她也不生氣。

  身後撐傘的人不明白眼前人要做什麼,有些茫然的開口:「姑娘,不回院子嗎?」

  這天本來就熱,總在外面溜達,不是自討苦吃嗎?

  聽雪有些愁惱,心中暗道:過去除了嬌園和錦華堂,姑娘總在自己院子,並不同其他夫人院落往來,在這府裡亦無什麼人脈。

  難道,如今已變了想法?

  似是為了證實她這句話,陸思瑾已抬起了腳步,輕道:「去明淨堂。三嬸母病了這些時日,我也該去看看。」

  「看、看三夫人?」

  聽雪震驚,然身前人已跨出了腳步,忙連連跟上。

  主子怎麼會去見三夫人?

  以往就只是在三夫人犯病時,隨大夫人過去探視下,從沒私下交往過的,現在怎麼反有了這份心思?

  尤其是在……想起那事,連聽雪都覺得心虛。

  可陸思瑾還真就如常到了明凈堂外,門口的婆子見她過來,都愣了愣,轉念一邊請了對方進院,一人折身去通傳。

  主屋裡,蕭氏尚在午睡。

  是耳室裡的陸思琪接待了她,她笑容淺淺,不親近亦不疏遠,開口客氣道:「母親已經好很多了,讓四姐特地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別這麼說,我到現在才來探視嬸母,你們不要介意才對。」

  陸思瑾說完,眼神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四周。

  樸實無華,只是些如常的安置物,比起嫡母、嫡姐和祖母的屋子差了許多。

  現在,甚至都比不上自己的蘭閣。

  莫名的有些得意。

  其實,就是原先自己的屋子,也該比這中規中矩的陳列好上許多。

  像這裡,牆上寶上的許多物事,都是公中財產,記錄在冊上的,並非三房所有。

  過去,因著二姐時不時送去的東西,手裡亦有不少拿得出手的珍品。

  然這四周,她再次掃視了眼,平淡無奇。

  都是分例的那些,沒什麼值錢的。

  要知道,這可是三嬸母的屋子!

  唇角漸漸揚了起來,眸底也染了笑意。

  陸思琪似乎沒注意到這點,尋了幾句家常話,不是寒暄就是客套。

  看得出,她並不善交流。

  陸思瑾就問道:「最近妹妹常往二姐姐那去,聽說你倆處得可好了,怎麼到了我面前,連話都沒有了?」

  聞者得眸底閃過一絲不耐,轉瞬即逝。

  她不喜歡對比,更不喜歡被人比較。

  然回話仍是波瀾不驚的語調:「母親的暑症,是二姐姐給治的。我們每次談的,多是母親病況。

  四姐你也曉得,母親久病在床,這每個時節都有些不舒服,我就想問二姐有沒有什麼治法。」

  陸思瑾很喜歡她這種順從,問什麼答什麼,語氣低低弱弱的,很聽話。

  像極了以前壓抑本性的自己。

  她眨眨眼,湊過去問:「那二姐有法子嗎?她這樣有能耐,三嬸母的病肯定不在話下吧?

  要知道,咱們二姐,當初可是連那麼多大夫都治不好的哥兒都治好了,本事大著呢,三嬸母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明褒暗貶,語調怪異。

  陸思琪微不可見的皺皺眉,平淡回道:「母親就多年頑疾了。」也不做回應。

  她不是會主動挑起話題的人,陸思瑾和她說了會子話,對方總是淡淡的,沒一會就失了興緻。

  誰願意總對個木頭似的人交流?

  主屋那邊,也沒什麼動靜。

  尋思了會,終是起身出去了。

  回蘭閣的一路上,陸思瑾心情都極好,縱然在嬌園那邊碰了一鼻子灰,但已經調整好了。

  對於五妹妹和三嬸母,沒什麼好愧疚的。

  這內宅大院裡,本就是強者生存。

  她們護不住三叔財產,能怪得了誰?

  陸思琪禮數很周全的把三姐姐送到院外,隨後回了自己小屋,再拿起本繡著的帕子,繼續手中活計。

  然沒一會,安蘭就過來了,「姑娘,夫人喊您過去呢。」

  「好的。」

  她還是輕柔的語調,慢條斯理的收拾好,隨人過去。

  蕭氏靠在涼席軟炕,芷芹在旁邊打著扇子,見女兒小步走近,行完了禮,她才開口:「瑾姐兒來了?」

  「是,說是來探視您。」

  蕭氏望著三步外站定的人兒,招招手:「過來說。」格外的慈愛。

  陸思琪聽話的走過去,垂著眸子不敢直視,怯怯的表情,將陸思瑾和她說的話重複了遍。

  蕭氏聽完,半晌沒有反應,隨後語氣深長道:「你這位堂姐,比她娘還沒良心。」

  很是諷刺的語調。

  說完,闔了眼,手按住太陽穴揉了揉,嘆道:「又有些頭疼了。」

  陸思琪滯了一會,福身回道:「女兒去請二姐姐來給您看看。」

  說完,見對方沒反應,似肯定了自己的揣摩,便退了出去。

  至外邊廊下,等巧珍取傘過來。

  主僕出院子。

  一路上,巧珍看了自家主子好幾回,最後不解說道:「姑娘,夫人不舒服,讓奴婢們跑一趟就好了,二姑娘肯定不會見怪。

  這大熱的天,回回讓您親自去請,真是折騰。」

  「好巧珍,這話可說不得。」

  陸思琪擦了擦額上薄汗,睨了眼身邊人嗔道:「要讓人聽去了,沒得說我私下埋怨母親。

  母親待我這樣好,視我為親生,你這般發牢騷,是替我著想,還是想害了我?」語到最後,透著無奈。

  巧珍連忙認錯,「奴婢一時失口,以後定不再說。」

  「嗯。」

  陸思琪並未怪罪。

  巧珍想了想,后又不解:「四姑娘同咱們從沒往來,今兒也是奇了。」

  「小孩子心思,理會她做什麼?」根本不值一提。

  到了嬌園,寶笙很客氣的把她引去了主屋。

  這些日子,五姑娘常來。

  書繪通稟了,陸思瓊就讓人請進來。

  「二姐好是忙碌,我這不會打攪吧?」陸思琪掃了眼桌上帳本言道。

  「沒有,也有些累了,你過來正好歇會。」

  陸思琪一臉無辜,直率的只問:「大伯母已經教你對帳了?這個好,以後出了閣也不用愁。」

  「沒有。」

  見她以為是宋氏把府裡鋪子的帳本再送自己這來,陸思瓊解釋了下,「是早年娘親留下的,一直都是嬌園這邊打理。」

  陸思琪看著年紀小,心思卻很靈敏,一點就透,「原來是這樣,可真好。」

  她嘴上說著好,其實並沒什麼羨慕情愫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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