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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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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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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離別之訊

  南霜沒幾日便跟在陸思瑾身後同進同出了,這等能耐,雖說是陸思瓊意料之中的事兒,聞之時卻還忍不住要驚嘆幾分。

  喚竹昔捧來了紫木匣子,從眾多身契裡尋來了她的那張。

  不得不說,宋氏在對待自己的事情上的確稱得上坦坦蕩蕩。便是早年,安排人進嬌園,亦都是將她們賣身契都送了過來的,而非握於自身之手。

  如今,雖說她將南霜給了陸思瑾,但南霜的身家性命仍是由她掌控。

  指尖掐著薄薄的紙張,同身邊人輕道:「去把南霜喚來,別驚動了旁人。」

  竹昔目光稍惑,睨了眼那張身契,似明了了什麼,含笑著福身退出屋子。

  書繪立在一旁,見狀不由開口:「姑娘,您這是……」

  南霜先是被四姑娘收買,做了在嬌園裡的眼線,甚至在生辰宴那日擺了自家姑娘一道。

  身為奴僕,犯的本就是不可饒恕的罪。

  而主子卻只打了她區區二十棍子,隨後將人送去蘭閣,由得她們逍遙自在,園中上下本就心有碎言,暗道主子寬縱了。

  然而,現在這趨勢,是要以身契為挾,改讓南霜做蘭閣裡的細作?

  主子原是這般思量的?

  書繪小心翼翼的望向面前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陸思瓊知曉她的意思,笑道:「你以為你家姑娘就是那樣好說話的?我再怎麼寬厚。也容不得一個丫頭欺負。

  南霜敢在我院子裡興風作浪,就必然要承受得住後果。

  我雖從不想將蘭閣裡的那位當做對手,無非是因為同為侯府姐妹。父親子女不多,我乃長姐,本著多擔待幾分。

  可咱們這位四姑娘,仗著身後有秦家就愈發囂張了。」

  話及此,陸思瓊勾了勾唇,才繼續說:「情分、耐心都被磨完了,我若還是坐以待斃。豈不是永遠被人牽著走?」

  「姑娘說的是,四姑娘不知好歹。您確實該化被動為主動。」

  書繪恍然,主子雖然不想將四姑娘當做對手,可人再三欺壓,她也不是只知等事兒出了才化解的人。

  自家這樣矜貴的姑娘。能容得別人算計?

  在這大宅院裡,威逼可比利誘要來得實際。

  南霜或許是好收買,但她本就是嬌園裡養的一個奴才,做什麼非要用錢財去哄著替主子做事?

  拿出賣身契,饒她有再多的彎彎腸子,也只能服從。

  收服南霜的過程很簡單,陸思瓊才說幾句話,心思玲瓏的她便明曉了利害,當下跪地磕頭:「奴婢當初一時糊塗做了對不起姑娘的事。離開嬌園的這些日子總反省懊悔著,就怕不能再為姑娘效勞。

  您如今能想到奴婢,是奴婢的福分。今後必定一心一意的替姑娘做事,再不敢有二心。」

  陸思瓊懶懶的靠著,居高臨下望過去,沉默了許久才抬手:「起身吧。」

  南霜畢恭畢敬的謝恩後站起,不待人發問,就自覺的將四姑娘近來的動靜都說了出來。

  後者靜靜的聽著。陸思瑾無非還是想查她的身世。

  呵,還真是執著。

  待聽聞這位庶妹已將精力放在了周家三表哥身上。當場蹙起眉頭,眸中目光亦是一寒,透出幾分凌厲。

  南霜一直都是低著眉頭說話,是故並未察覺。

  等說完之後,微微抬頭,陸思瓊已恢復了往日神情。

  她便湊上前再道:「姑娘,四姑娘想對表少爺下手,您看該怎麼辦?」

  陸思瓊神色不明,意味深長的望過去,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南霜被這目光看得一愣,稍頓後才接話:「奴婢愚鈍。」

  「她不認識三表哥,你可跟著我去過國公府。」

  聞者聽了,怔怔不明的望著她。

  陸思瓊唇角微嘲:「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何引得了外面男兒?堂堂侯府千金,做這樣齷齪的事,她倒不嫌丟人。」

  南霜半明半白,心中一驚,二姑娘竟然是如此放任四姑娘行為?

  四姑娘不認識周三少爺,這……

  她皺緊眉頭,語氣謹慎:「姑娘,周少爺以往常來侯府,四姑娘便是沒結交過,總也有見過幾面,總不會認錯。」

  這丫頭,倒還真機靈。

  陸思瓊腹誹著,直直的盯著對方,添道:「每年八月底,京郊城外林中樓,世家學子們都會有一場聚會。

  聽說三里亭那的風光正好,秋高氣爽的天兒,很適合散心呢。」

  「奴婢明白了,姑娘放心。」南霜領悟,欠身應答。

  陸思瓊點頭,隨即揮手:「那就回去吧,別教人起了疑。」

  等人出了屋,書繪才急忙忙的開口:「姑娘,這麼做,若是讓老夫人和侯爺知道了,可怎麼好?」

  四姑娘動心思結交外男,這種事情,傳揚出去,可是整個德安侯府都面上無光的。

  自家主子一向謹慎,又惜侯門聲譽,怎會縱容?

  她滿臉慌亂。

  陸思瓊卻不甚在意,「知道又怎樣?更過分的事她都做過。」

  想起甄五命喪觀荷榭,陸思瓊對陸思瑾就半點都憐憫不起來。

  「但、但是這等關乎姑娘名譽的,奴婢怕您被她牽連了去。」書繪說出心聲。

  閨閣之女,四姑娘若舉止輕浮,勢必影響到其他姑娘。

  「她的那點影響,我還是有法子的。」

  陸思瓊自認為這點能耐還是有的,何況她也明白以南霜的聰慧,不會引陸思瑾去認識那種了不得的人物。

  醜聞醜聞。傳出去了才為醜。

  陸思瑾現在,不就是仗著秦八爺嗎?

  還想說親?

  倒不知之後出了這個事,秦家還能不能要她。

  總不能每回都由得陸思瑾說什麼是什麼。左右這姐妹做不成了,若是能用她反究查到秦家些什麼,陪她周旋的這陣子也算是有價值。

  書繪見主子不願多言,又了解她不是不知輕重的,倒也沒再說話。

  德安侯府的日子漸漸忙碌起來,闔府都充斥著喜慶之意,紅綢燈籠高掛。園中花葉繁茂,一派昌隆之象。

  每日人來人來。獨一個定親宴會,便可知陸家對這門婚事的重視。

  陸思瓊處在深閨,並不外出,每日除卻靜安堂和錦華堂的晨昏定剩也就往三嬸母那邊坐坐。

  四夫人楚氏往嬌園來的倒是頻繁,無奈對方是長輩,陸思瓊再不想應酬,每回也得抽空陪伴。

  蕙寧公主府,隔三差五都會送些東西過來,物無大小,有驕奢貴重之品,亦有尋常普通之物。

  漸漸的,眾人就明白了。蕙寧公主這是已將二姑娘當做了兒媳看待,一應俱全都想著親自安排。

  闔府各院,不由得眼紅起來。

  便是五妹妹陸思琪。提起這事時語氣亦不乏羨慕。

  蘭閣近來倒是沒什麼動靜,只聽說四姑娘經常外出,時而相府,時而首飾衣鋪。

  有了老夫人的話,宋氏待她亦十分放縱,並不拘其行動。

  龔景凡仍是經常過來。拜見老夫人和德安侯之後,就會去嬌園。

  待在她不大的廳堂裡。經常一下午不走。

  陸思瓊也說不動他。

  此刻二人對視而坐,雖說心中歡喜他的到來,但明面上還是說了幾句:「都快定親了,怎麼還過來?」

  「又不是成親,那之前才有不好相見的規矩,你念這個做什麼?」

  龔景凡顯然不是將那些禮規放在心上的,他拉著對方的手,撥弄研究著其上的蔻丹。

  圓潤的指甲泛出淡淡的粉色,以前沒覺得如何好看,放在瓊妹妹身上,卻是越看越順眼。

  自打陸思瓊坦白相告了身世,兩人感情可謂突飛猛進,好似瞬間親密不少。

  她在他面前不需要藏掖些什麼,更因為對方知曉自己的一切,態度求真,亦不用刻意壓抑或者克制情緒,處起來也分外輕鬆自在。

  日子久了,他又是一副自熟的模樣,手被對方這樣握著,現在連她都覺得自然很多。

  竟也沒了嬌羞,心中還甚為歡喜。

  聊了半晌,陸思敲他心事重重的,不似往日輕鬆。

  她心中不解,龔景凡的性子,基本沒什麼事會讓他放在心上,怎的露出如此表情?

  本不想開口,可卻沒忍住:「怎麼了?」

  聽著輕聲細語,龔景凡目光炯炯,心底微微有些惆悵,調整了番心緒才說道:「西邊蕃厥作亂,我父親過幾日就要出征。」

  停頓了下,亦不等對方再問,主動再道:「父親有意帶我一起去的,因著親事,我等下月九日再出發。」

  陸思瓊下意識的縮手,心中一沉。

  出征……是了,眼前的不單單是伯府公子,更是將門子弟。

  建元侯從小培養他騎射劍術,顯然是早有安排。

  想起幾次看到他在馬上意氣風發時的模樣,那一身艷紅的袍子,踏著馬蹄而來去往。

  陸思瓊微微彎起手指,抬頭莞爾:「挺好的。」

  停了停,只覺得喉間一澀,再道:「你在外,多保重。」

  本該是積了很多話想說,真的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能道什麼。

  可龔景凡是個直白性子,自己好容易啟齒把事說了出來,卻換來「挺好的」三個字,心中頓時攪亂了一番平靜。

  他帶著幾分委屈的望向面前少女,頗為鬱悶道:「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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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依

  陸思瓊心裡並不好受,對上他如此神情,瞬時也有些無措,「那、那要怎樣?」

  聲若蚊吶的,又細又輕,話落便垂下了眼眸。

  龔景凡走過去,直接攀上對方胳膊,無形中迫使對方抬頭。

  四目相視,他眸色認真:「你沒其他想跟我說的了?」

  既執著又堅持的質問語氣,配上不假顏色的表情,很是嚴肅。

  陸思瓊挪了挪唇,想著再道:「你在外,多保重。」

  似乎還不是滿意的話,龔景凡握著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透著不滿,半晌后終是自己先說了出來:「你怎麼就沒半點不捨我的?真是狠心。」

  他說這話時,雖然還是輕輕柔柔、不算嚴厲的語氣,但那直達人心底的目光,表達出來的埋怨更甚。

  陸思瓊無名的比他更委屈,他哪裡看出自己狠心了?

  她當然不捨。

  這半年多來,眼前人幾乎佔據了她所有的注意。

  哪怕不曾是經常出現在視線力,可這周圍任何一件事,都能讓她聯想到對方。

  再且,下個月定親宴之後,他便是自己的未婚夫。

  未婚夫上戰場,真能不擔憂的?

  剛聽聞的那一刻,心中湧出無限情緒,恐懼、不捨、害怕、擔心……眾多複雜的心情融匯在一起,百轉千回。

  只是她明白,龔景凡總不可能永遠像現在這樣陪伴著自己。

  蕙寧公主同建元侯這麼多年的苦心栽培,難道只是希望他做一個京都貴公子?

  龔家,可不是盼子孫平平淡淡、無所追求過一輩子的人家。

  戰事本不能等,這亦是給他的鍛煉。

  現在,能待定親之後才離開,已屬不易。

  陸思瓊不是那等貪得無厭之人,她不會任性的纏著對方,說什麼阻止的言語。

  既如此,千言萬語,自只剩下「珍重」。

  她目光迷離的凝視眼前人,美眸生動,又隱帶著幾分濕潤,緩緩的道出心裡想法:「我不捨得你離開,但更不捨得你滿腔抱負為空。

  我知道,你想去。」

  一句「我知道,你想去」,讓龔景凡的臉色剎那軟化,心中悸動不已,胳膊向後一個用力,直接將人摟緊了懷裡。

  環著少女,緊緊的,又閉上雙眼。

  少年微顫的睫毛,昭示著他心底的不平靜。

  陸思瓊微微一動,並未掙扎,只將原本無所擱置的手搭上對方的肩膀。

  裡面的細微動靜,自然躲不過門外婢子的耳。

  竹昔輕輕將門帶上,不曾往室內瞅一眼,就拉著書繪離開。

  等走遠幾步,書繪揮開對方的手,又望了眼緊閉的門,緊張道:「這樣子,若讓人瞧見,怎麼了得?」

  嬌園裡,最近可是眾人串門的好去處,隨時有夫人、姑娘過來的。

  「是準姑爺在這,又不是別人,做什麼大驚小怪的?」竹昔大大咧咧的,不以為然。

  書繪想了想,聯繫剛剛聽到的隻言片語,又替主子難受,這剛定親就分別的,也就沒再說下去。

  屋內光鮮微暗,相擁的二人誰都沒再吱聲。

  許久之後,龔景凡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的丫頭倒是識相。」

  本是離別惆悵連哀愁都化不開的氣氛,被他如此一調侃,之前醞釀的情緒倒都沒了。

  陸思瓊頭抵在對方身前,錘了他一下。

  轉瞬,又覺得動作親昵,想要退開。

  龔景凡卻不肯放,心中特別暢快。

  瓊妹妹顯然是已將他放在了心上,雖說感情的付出本不求什麼回報,但可以得到心繫之人的回應,總是令人欣喜若狂的。

  他緊緊摟著她,嗓音低低的:「阿瓊,我很開心。」

  陸思瓊沒有回應。

  他則繼續說道:「其實你不用擔心,我人生這麼好,又有你在京中等我,怎麼可能不保重?」說的是十分輕鬆。

  「嗯,我知道。」

  「再說,我父親也在,我就是過去混個戰功,回頭好謀個一官半職,否則娶你豈不委屈了你?」

  前一刻還那麼嚴肅,現在卻又如此不正經……陸思瓊都不知該說他什麼好。

  他雖說是建元侯之子,可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誰能顧著他?

  說什麼得戰功謀官職,他若真心稀罕,哪需如此周折?便是以他的出身和炎豐帝對他的疼寵,哪裡會沒有好前程?

  他只是,想實行一個男兒的志向罷了。

  雖說文武皆習,但他更喜歡的,還是策馬戰場。

  這點,陸思瓊懂。

  偏生這樣的話,被他用那麼輕浮的語氣說出來,還扯上自己。

  雙頰都似燒了起來,整個人熱熱的。

  再加上關著門,屋內悶熱,沒多會就泛起薄汗。

  她伸手推推他,輕聲道:「你放開。」

  龔景凡哪裡肯?

  置若罔聞的反而又環得緊了些。

  如此,陸思瓊只得妥協,索性隨了他。

  龔景凡低頭,靠上少女頸項,也沒說話,屋內又恢復寧靜。

  頃刻,聽到他訥訥的低訴:「不把親事定了,我走也不安心。」

  陸思瓊不由好笑,不假思索的脫口:「我又不會跑,你擔心什麼?」

  說完才覺得失言。

  但龔景凡顯然很受用,他慣喜歡她這種時刻,接連說道:「誰說不會跑?你看我費了多大功夫,才能有這門親事?」

  陸思瓊覺得他胡攪蠻纏了,失笑再回:「我可沒看出來,咱們這本來就是長輩定的親,是外祖母和你母親做得主。」

  「那也是我心裡想著才有的,不然你早跟人跑了!」

  這控訴……讓人無力。

  陸思瓊無言以對,亦知說不過他,索性沉默。

  彼此膩歪了一會,許是離京在即,瑣事頗多,龔景凡沒有留下用飯,便離開了陸府。

  等送走他之後,陸思瓊心情不好,一個人待在屋裡,精神懨懨。

  這樣的消息,總是讓人心情沉重。

  晚間見到陸思琪,她都沒什麼狀態,也就隨意說了幾句。

  宋氏是敏感之人,察覺到嫡女反常,離開靜安堂的時候,特地邀她一道,並將人送回嬌園。

  婢子奉了茶,宋氏屏退左右,滿眼關切的詢道:「瓊姐兒,今兒是怎麼了?」

  這些時日以來,她倆感情日益漸深。

  許多以往不曾留意的片段,陸思瓊細細回想時都上了心。

  對眼前人愧疚的時候,又親近了幾分。

  龔景凡要離開的事早晚都會傳出,或者之後父親就會把建元侯出征的事告訴繼母,何況人家擔憂自己,亦犯不著隱瞞。

  她便直言了此事。

  宋氏久居內宅,一輩子的天地也就只這一小方,丈夫又是文官,從沒想過這等事。

  頭一回覺得,戰事對周邊生活有影響。

  她變色反問:「你怎麼沒留他?這龔二爺年紀輕輕的,怎的要去那等地方?蕙寧公主也捨得?」

  是滿臉的焦慮,更連連發問:「這馬上就要定親了,卻要去戰場,這若是有個……」到底還有分寸,沒徹底慌了陣腳。

  宋氏握住陸思瓊的手,替她的委屈可謂情真意切。

  龔二爺也不曉得珍惜下瓊姐兒?

  陸思瓊被問的無聲,她要怎麼留?

  眼前人的那些擔心,她自然也有。

  但不能說,讓別人為了自己,就放棄自己的抱負。

  她只好避而回道:「蕙寧公主知道的,他原是要同建元侯爺一道去的,但下個月要定親,所以晚些才去。」

  停頓了頓,反而安慰起對方:「母親,您別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他以後可就是你的夫婿,這戰場多危險的地方?」

  宋氏一臉不認同,慌亂間失言道:「這本是頂好的婚事,按著龔家門第,以後他前程自也不會差,怎得非要去戰場上討生活,我是怕反而誤了你。」

  在她看來,龔景凡聲名再大,也都只是個不知事的少年。

  何況,京中多吹捧,或許是浮誇了他的能耐。

  這種名聲,平時可當美事聽聽,可到了那樣兇殘的戰場上,不說能不能一定回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後瓊姐兒下半輩子怎麼辦?

  宋氏想不通,放著平安的富貴日子不過,怎的非要如此。

  更想不通的是,瓊姐兒怎麼一點都不傷心激動,這時候難道不該拽著他攔著他嗎?

  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盯著眼前少女,只恨不是自己親閨女,這重話不好說,還只能忍在心上。

  轉念,突然問道:「那周老夫人知道了沒?」

  有些話,她做繼母的不好說,可榮國公府裡的老夫人和沐恩郡主能說。

  陸思瓊搖頭,「早晚也是要知的。不過這是永昭伯府裡的事兒,怕也不好多言。」

  很簡單,當事人自己同意了,父母同意了,外人怎好干涉?

  何況,自己現在還不是他未婚妻,就算已經是媳婦了,有些事上總也要避嫌的。

  陸思瓊心中清明得很。

  但看宋氏這滿滿的都是在替自己著想,亦不好拂了對方好意,反手握住對方,「二爺他,答應了我會平安回來的。」

  這話,亦不知安的是誰的心。

  宋氏因為自己身份,只把能說的說了,隨後搖頭嘆氣的出了嬌園。

  次日一大早,周嘉靈來到侯府。

  陸思瓊本以為是因早前所言,她準備在自己定親前來陪著小住一陣子。誰知對方滿臉都是怒氣,火急火燎的進了院子,拉上她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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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負責

  陸思瓊被嚇了一跳,出院子剛下台階就反拽住對方,急問道:「四表姐,怎麼了?」

  隨著定親日將至,陸思瓊鮮少外出走動。

  轉念,想起過兩日好似便是國安太妃的壽誕,面色微滯,以為是出了什麼變故,又詢道:「是發生何事了,姐姐怎的這樣慌張?」

  她以為,是表姐同敬親王世子的婚事有變。

  周嘉靈上氣不接下氣的,可見是進了侯府一路跑過來的。

  說來,她這風風火火的性子,真是多年未變。

  可眼下亦是說親的年齡了,怎的還這樣?這不是周府,她平日在外也知曉分寸,但現在……陸思瓊隱隱覺得,事情嚴重。

  「等會車上再說,你先隨我回府。」

  周嘉靈喘息不穩,重新拉了她的胳膊,剛前行幾步,復又停下,回首同隨之跟出院的婢子吩咐道:「去同你們家老夫人和大夫人說一聲,便道瓊妹妹隨我去一趟國公府,晚些時候再回來。」

  書繪和竹昔都知她和自家主子的關係,聞言忙頷首。

  是以,便沒有帶奴僕,隻身出了府。

  上了車,周嘉靈取了几上的水壺,連喝了好幾杯才緩過來。

  陸思瓊緊緊的瞅著她,表姐連自己近侍都支開了,到底是為何?

  「昨兒,龔表哥來了府裡。」

  陸思瓊一愣,沒想到會與龔景凡有關。

  他昨兒離去後。又去了周家?

  不過以二府關係好,這亦是常事兒。

  但見四表姐面上的惱意,不由主動再問:「是二爺出了事?」

  幾個字。陸思瓊都不知怎麼說出的口。

  她著實不想做這樣的解釋。

  昨夜裡的時候,滿腦子就都是龔景凡出征的事,根本沒有睡得安穩。

  「瓊妹妹,三姐姐昨夜裡,懸樑自縊了!」
  
  陸思瓊剛替自己斟上一杯,聞言手指一抖,水頃刻就從幾面蜿蜒而下。

  她瞪大了雙眸。難以置通道:「三表姐?怎、怎麼會這樣?」

  想到周嘉樂自幼傾慕龔景凡,又想起之前她對自己的敵意。以及剛剛四表姐說龔景凡昨晚去了周家,不詳的預感瀰漫心頭。

  水漬染濕了她的裙袂,滲透進粉色的芙蓉繡鞋,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思維不願再深入細想。

  周嘉靈也顧不得她的不小心,一五一十的說道:「昨兒傍晚,三姐掉進池子裡,二表哥湊巧在旁邊,便下了水救她,三姐等到黃昏才醒來。

  人本來不打緊,可三姐姐醒後,二嬸母非說出了這事,對三姐閨譽不好。必得要讓二表哥娶了三姐。

  可惱的是,三姐自己也覺得,只能如此。」

  她說著。抬頭見對方面色泛白,覆上對方手背繼續道:「瓊妹妹,我知道你氣,這事兒實屬意外,誰也沒料到會這樣。

  不過,二表哥的性子。你多少也是明白的。他哪裡肯?當場就回絕了二嬸母母女。

  二嬸母去找祖母做主,但二表哥馬上就要和你定親了。這事情京中誰不知道?

  本來,這就是發生在國公府裡的事,傳不出去的。

  但半夜裡,丫頭發現三姐姐做了傻事,整得闔府都亂了,忙活了大半夜,又是請大夫又是抓藥派人去公主府的,這事兒就真鬧大了。」

  陸思瓊這才理解眼前人的氣憤從何而來,這事若沒有昨夜裡的一齣,或許還只當是意外。

  但弄得現在這番局面,以死相逼的地步,便不免引人深思。

  她腦中一瞬空白,倒不是擔心龔景凡的動搖,以他的性子,他不願意的事,定是誰都逼不了。

  只是,三表姐畢竟是國公府女兒,龔家不可能不給個交代。

  何況,她對龔景凡,又是一番愛意。

  她翻了翻嘴唇,只覺得越發乾涸。

  眼神木木的,她明知故問道:「三表姐她現在怎麼樣了?」

  「發現的及時,人還好,就是又哭又鬧的,非要討個說法。」

  周嘉靈十分糟心,「天沒亮蕙寧公主就來了府裡,現在還在三姐床頭呢。」

  抿了抿唇,再添道:「二表哥也在那裡,同二嬸母已經翻了臉,他說沒道理他救了人還得攤上這種事,是三表姐愁嫁了還是怎的,大家小姐的竟然用這種手段,早知道就不救了。」

  這語氣,倒真是龔景凡說出的話。

  只是,話中之意也過於直白,是直接打了周家二房的臉,說的是真難聽。

  陸思瓊心裡微暖,莫名的很是感動。

  誰能想到,不過一夕的時間,昨兒還與她相擁的人,現在落得這般處境。

  不難設想,周家現在定然一派混亂。

  她蹙著眉,突然開口:「那,你來侯府找我,是外祖母和舅母的意思嗎?」語氣透著試探,又帶著幾分期待。

  亦或是意料之中的,周嘉靈搖搖頭。

  「不是,二嬸母還在祖母跟前哭訴,說她不管三姐姐,只、」視線落在對面人身上,到底卡住了嘴邊的言語,「母親和蕙寧公主都在三表姐床頭,均不得空。

  二表哥被留在周府,我瞧著這樣大的事,又與你有關,怎麼能不來通知一聲?

  瓊妹妹,你是不知,二嬸母今日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再加上三表姐投繯。你若不去,這親事可還真說不準了……」

  雖然她和周嘉樂是堂姐妹,但最親近的卻是陸思瓊這位表妹,心中自然是傾向於眼前人。

  「我去了,又能如何?」

  陸思瓊心底是驚詫的,自然想不到三表姐能做出以死相逼的事來。

  她也不傻,不會相信落水是意外。

  周家的宅子,這麼多年來,她好端端的怎麼就那麼巧當著龔景凡的面落了水?

  這種手段計謀,並不深奧。

  但其中的逼迫和威脅意思,卻很明了。

  陸思瓊自認為她是做不出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來,是以就算真的到了周家,難道要同三表姐和二舅母在外祖母跟前爭執?

  自己到底是個外姓人,何況真實的身世在那擺著。

  心中苦惱,又苦於不得法。

  四表姐這樣將自己接去,無疑也是讓大舅母難做。

  二舅母待她本就只有情面上的,這些年來一直不滿周家對自己的過分庇護和照顧。大舅母作為主母,總是要給闔府交代說法,沒道理總偏袒外人。

  可現在,四姐姐如此,旁人定要以為是大舅母授意的。

  她望著面前憂心忡忡的表姐,心中又熱又感激,自然也不好說什麼責怪衝動的話。

  「你去了,求求祖母,三姐自然就不能得逞了。」

  周嘉靈顯然想不到複雜裡去,「再說,蕙寧姨母那麼喜歡你,是早認了你這個兒媳婦的,肯定不會改變主意。

  三姐姐這次,太過分了!」

  如此行事之風,陸思瓊突然迷惘,都不知以後表姐進了親王府,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大舅母對大表姐的教導,完全相反。

  或者就是因為周家早定了要把大表姐送進宮裡,是以大舅母這些年對四表姐便格外的寬容放縱,養成了如此不諳事的性格,希望以後周家能一直護得住她。

  「現在怕是早就鬧大了,我就是去了,除了多添幾分難堪,也於事無補。」

  周嘉靈卻見不得她這樣,直嚷她沒出息,「你自己的未婚夫,當然得表現出爭取,否則豈不白白便宜了別人?」

  縱然微微細想,便能想明白周嘉樂落水的內幕。

  可到底是一家子,這等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總不能當面說出來。

  而說不出來的事,如何看著都像是龔景凡佔了姑娘的便宜。

  周嘉靈是見不得二房得逞的。

  「我知道了,這事也虧得姐姐來告訴我。」

  不管怎樣,已經去了周家,總不能白走一趟。

  何況,打心眼裡,陸思瓊確實是想把握住龔景凡的。

  這已不是一樁單純得任由長輩安排的婚事了。

  周嘉靈見狀才鬆了口氣,卻還忍不住叮嚀囑咐:「你知道就好,總之二表哥心中也是歡喜於你的,但願能有個好結果。」

  雖是這樣說著,卻也明白,怕是難兩全。

  馬車徐徐停在國公府門外,姐妹二人進了府,早有人進內宅通稟。

  是以,一進周嘉樂住處,陸思瓊就被周二夫人張氏拉了過去。

  張氏一臉淚痕,紅著眸眶、舉著帕子,同她說道:「瓊姐兒,你來了正巧。

  這事,是你三姐姐對不住你。

  可你不能怪舅母,舅母就你三表姐這一個女兒,她如今出了事兒,昨夜裡要不是發現及時,現在可就真的不好了。

  瓊姐兒,你是個好孩子,聰明又漂亮,往後肯定能再說親事的。現在這事,你就當可憐下你表姐,不能讓她活不下去啊。」

  她滿眼淚水的低下輩分說出這話,是給足了陸思瓊顏面,同時也施足了壓力。

  陸思瓊若是不答應,便成了逼死姐姐、忤逆舅母的罪人了。

  這樣的高帽子,可不是誰都能帶的。

  她心下不悅。

  然還沒回話,身子一轉,反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聽得上方有人語氣清亮的說道:「二夫人,這事是我不願意,你找阿瓊做什麼?

  你莫要以為,說動了她,我便會娶了你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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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6: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沒得商量

  龔景凡緊繃著臉,表情格外不善,兩眼如仇般望著周二夫人。

  他唇角冰冷,微微攏著,若非母親在這,早已耐心告罄得離開了。

  周家二房,忒得過分!

  張氏早前勸過他,也吃過虧,心知眼前少年年紀雖小,卻是個極有主意的。

  道他鐵石心腸丁點都不為過,她們母女央求了半天,愣是不願鬆口,這才動了瓊姐的心思。

  這孩子從小被抱養在國公府,亦算是她看著長大的,性子最是和善。

  張氏本想著,就算龔景凡不肯,先勸動了瓊姐兒,讓她主動拒絕那門婚事。沒了這事兒,加上國公府門第,總還是有商量餘地的。

  她心中仍是覺得,蕙寧公主願意接納陸思瓊,無非是看了國公府的顏面。

  既如此,如若老夫人推的是她的樂姐兒,好事自然也能成。

  是以,張氏忽視了盯得自己發怒的龔景凡,舉著帕子又擦了擦眼角。

  再開口,她喚的還是「瓊姐兒」,泣不成聲的說道:「你和樂姐兒從小一塊兒長大,她的心思你也是明了的,現在鬧出這樣的事來,你若還顧著姐妹情分,就成全了你表姐吧。」

  這種話,饒是背對著人,陸思瓊都皺起了眉頭。

  這兒是周嘉樂的外室,左右皆是人,她這樣被身前人摟著也不甚規矩,便輕輕掙了掙,想對方放開自己。

  她倒是也有話要和二舅母說。

  誰知,龔景凡似乎擔心她受欺負般,反而用力了幾分。

  二人愈發得靠近。

  珠簾撩動,循聲望去,只見沐恩郡主同蕙寧公主從內室走了出來。

  她臉頰一紅,本無所擱置的手輕輕點了點龔景凡腰側,壓低了嗓音開口:

  「你先放手,這滿屋子人呢。」

  本是低喃的一句,誰知某個毫無所謂的人直接接道:「滿屋子人怎麼了?你本來就是我未婚妻,難道也還想勸著我納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做妾?」

  一句話,引得屋內抽氣聲四起。

  納妾!

  他難道以為,周家只是想他把周嘉樂收房?

  張氏腳下驀然一軟,差點倒下,虧得婢子扶住,然心底的怒氣瞬時點燃。

  她目光如刀,直剜向陸思瓊背影,喝聲質問:「瓊姐兒,樂兒好歹是你三表姐,你現在了不得了,居然挑唆著讓人糟蹋她去做妾?」

  張氏簡直是怒不可遏,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堂堂國公府千金,難道還比不過一個沒落的德安侯府姑娘?

  莫不是自己言辭含糊了,難道瓊姐兒還以為是她做正妻,自家樂兒做妾?

  怎麼可能!

  張氏自然不可能讓女而屈居人下,她認定了是陸思瓊悄悄和龔景凡說了些什麼,張口尚要再說話,只聞得蕙寧公主一聲呵斥:「凡哥兒!」

  龔景凡這方鬆開了陸思瓊,卻沒有讓她離開自己太遠,仍是牽著手,並排而立。

  他站在那,望著母親近身。

  陸思瓊揮揮手,那人不鬆,只好就此福身,「見過公主,大舅母。」

  「瓊姐兒來啦?」沐恩郡主強顏一笑,顯然對這種情況並不樂見。

  她微微側首,瞪了眼一進門就僵在門邊的女兒,眼神凌厲。

  靈姐兒太不知事,這時候自作主張將瓊姐兒喚來,不是添亂嗎?

  看到蕙寧公主和長嫂,張氏氣勢下了一截,征然了片刻。

  待反應過來,卻是走過去攀著沐恩郡主的胳膊,委屈道:「大嫂,您看咱們周家的女兒,竟然要淪落到做妾的地步,哎,我可憐的樂姐兒……」
  
  周二夫人平時在府中鮮少出面,為人處事都較為溫和,雖說有些小心思,但往常妯娌、公婆關係處的還算可以,在府中人緣也尚可。

  沐恩郡主往日總給她幾分顏面。

  但聽到這話,不由也冷了臉,「二弟妹,我們周家的女兒,何時說要給人做妾了?

  樂姐兒還躺在裡面,你這做娘的倒是先急著替她抹黑了!

  堂堂的周家二夫人,哭哭啼啼的,連婦容婦德都忘了?盡行些市井婦人的作風!」

  周家的姑娘,可不止周嘉樂一位。

  她的小女兒靈姐兒,可即將要與敬親王世子說親呢。

  沐恩郡主哪容得這樣的閒言碎語?

  聽了這話,張氏連忙告錯,心下卻安了不少,卻還是敢怒不敢言的望向龔景凡。

  後者毫無畏懼,滿臉不屑的說道:「我的言下之意,不是拒絕了嗎?又不是真的要,周二夫人未免太過緊張了。」

  這、這話……顯然是連周嘉樂給他做妾都嫌棄的意思。

  張氏盱衡厲色,簡直忍不得,「你、你……」再怎樣,她也是一房主母,被晚輩如此欺侮,轉頭又望向長嫂。

  沐恩郡主雖說不恥二房做派,但自家侄女被如此輕賤,也有些不滿。

  蕙寧公主也知兒子語氣太過,提聲訓罵道:「凡哥兒,樂姐兒好歹是你表妹,莫要太過分了。」

  周家與龔家關係素來不差,周家二房雖說平時往來的少,可總也是沾親帶故的。

  何況,這事事關國公府體面,蕙寧公主不會不給國公爺面子。

  樂姐兒的身份,也不是隨隨便便的姑娘,這事兒確實難辦。

  然常人分析著個中利害,龔景凡可不管這些,他還計較著剛剛張氏對身邊人的污衊。

  瓊妹妹明明什麼都沒說,憑什麼受這樣的委屈?

  何況,從昨兒傍晚折騰到現在,又哄又勸又逼的,難道自己娶妻,還得她們說了算?

  龔景凡素來不在乎不相干的人如何想他,只緊了緊掌中小手,往前一步,直直的望向張氏,不容反駁的說道:「二夫人,真的是我過分,還是你們母女過分?

  我本不想說,你家池塘的水也不乾淨,若非她拉著我掉下去,我能把她救上來?國公府可不缺會水的小廝。

  你也大不必揪住我不放,我以前沒看上你女兒,現在還是沒看上。

  你就算說服了整個國公府和我母親,我龔景凡不想娶的女人,就絕對不會讓她過門!」

  他顯然已經隱忍到了極限,話落轉而看向沐恩郡主,再言道:「你們不必勸我,也不用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試問昨晚若是下水救三姑娘的是個普通隨從,你們能真用「負責」的名義讓人把三姑娘娶了?

  換到我身上,倒頭頭是道,也不嫌污了周家百年望族的名聲。這事兒點到為止,也莫要怪我醜話說在這,你們若還想糾纏,我可沒周三姑娘那麼多顧忌,往後怎麼做人也是你們周家的事。」

  陸思瓊聽得滿臉驚詫,都忘了本來要與二舅母說的話。

  「凡哥兒,你……」

  蕙寧公主約莫也覺得如此太下周家面子,再怎麼說有些話也不能放在明面上講。

  可剛要接話,龔景凡卻搶先說道:「娘,您知道我的脾性。這事兒,沒得商量。」

  他說完,拉上陸思瓊就往門外走。

  「凡哥兒,你回來!」

  蕙寧公主大喝,沐恩郡主一時也沒了主意,只得跟著喚陸思瓊的名兒。

  陸思瓊腳步微滯,無奈前面的人毫無反應,被人帶得一個踉蹌往前,差點跌倒。

  龔景凡這才在門檻前停下,轉頭冷冷的添道:「三姑娘的病,自然有大夫在治,不是說我們留下,就能好了的。」

  說著,眼神一軟,看著面前少女,咧嘴輕聲笑道:「走路小心些。」這才重新提步。

  陸思瓊頭一回覺得龔景凡如此強勢,連半點反對的機會都不給別人。

  過往總聽他「狂妄、任性」的名聲在外,多是囂張、目中無人之意。

  但近處的這段時日以來,她從沒真正感受過。

  龔景凡對她,多是無理取鬧、多是縱容寵溺,情急之下口不擇言有、嘲諷罵她愚笨也有,但都是帶著濃情深意。

  正兒八經的,可從未有過半句重話。

  是以,她一度覺得是外界傳言過於浮誇、虛假。

  可剛剛,他事實上語氣真的重了,說的話也難聽了。

  但是,她偏生就一絲都討厭不起來,甚至覺得他囂張的對、狂妄的好,怎麼辦?

  反手交握,她低頭一笑。

  先前聽了四表姐的描述,原以為會是個十分棘手的場面,沒想到身前人都處理好了,根本不需要她費神。

  似乎,這是頭一回感受到被人疼的真實。

  是這樣的美好。

  她手下的動作,龔景凡自然不會忽視。

  刻意放緩了腳步,等人並肩時,低聲詢問:「瓊妹妹,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真沒想到會攤上這種事,若是早知道,由得她在水中撲騰,肯定不攬自己身上。」

  這謹慎小心的語氣,陸思瓊煩鬱盡掃,「撲哧」一聲笑出來,回道:「哪有人見死不救的?我知道你剛說的那話,無非是想二舅母絕了那個念想。」

  龔景凡臉上露出被拆穿的窘迫,略有惱羞的不肯承認:「我剛說的是真的,如果早知道女孩子是以身相許來報恩的,我肯定見死不救。」

  說著身子往前一湊,附耳笑道:「除了你。」

  明明不是什麼聲形並茂的情話,聽在耳中卻勝過了所有,教人心動。

  陸思瓊嗔他一眼,心中卻甜蜜難擋。

  這樣的他,真好。

  抬起頭,天空湛藍、花紅枝郁,一切都格外美好。

  她心情明媚,亦不想去思量那些煩心事,好奇的說道:「我們現在出來了,之後怎麼辦?」

  「天氣這麼好,我帶你去城外走走吧?」

  龔景凡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我在京城的日子不多,當然是好好陪陪你,浪費在這宅子裡,怎麼對得起你?」

  這人,說話竟越發的貧。

  陸思瓊斂眉,正要惱他幾聲,餘光瞥見不遠處小徑上立著的單薄身影,嘴邊的話頓時卡在了喉間。

  周希禮一身天青長袍,身影消瘦許多。

  他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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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 控訴

  陸思瓊臉色微變,她知曉三表哥對她的那份情愫,此情此景倒不免尷尬。

  正想著迎上去該如何表現得自然些時,只見不遠處的人已驟然轉身,從來時的路回去了。

  她一時啞然。

  周希禮對身邊人的感情,龔景凡亦有所耳聞。

  他心中彆扭,見來人轉身就走,語氣頗酸的說道:「你不在屋裡,他倒是連堂妹都不去探視了。」

  竟是說起對方親情寡淡了。

  陸思瓊知道他的心思,這人心眼本來就少,何況之前周家又那般咄咄比他,怒意是少不了的,也不說他。

  沒聽見她對來人的維護,龔景凡心中似才舒暢了幾分。

  還好,他的阿瓊,向著自己。

  心情舒緩了些許,便再次提步,帶人離開。

  他們這走得任性,留下的人卻面面相覷。

  周二夫人滿臉憤怒,但因為顧忌著龔景凡身份,又不敢多言;便是沐恩郡主,也是面上無光。

  至於蕙寧公主,她素來護短,縱然覺得兒子方才的話有失分寸,但以她的身份,怎可能低身下氣同人致歉?

  屋子裡靜謐無聲。

  須臾,打破寧靜的,還是內室丫鬟的急喊:「姑娘、姑娘,您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聽到動靜,張氏一個疾步,忙掀了珠簾繞至屏風後,口中尚喚著「樂姐兒」。

  原來,周嘉樂早就醒了。方才龔景凡的話,更是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見眾人就這樣縱然他和陸思瓊,居然連親娘都不替她做主,當然不能白受委屈。

  她爬起身撐著床板就朝床柱碰去,被貼身婢子慕青攔了下去。

  張氏一見他發紅的額頭,便明白了原委,連忙在床沿坐下,將女兒摟在懷裡,「樂姐兒,你怎麼能這麼糊塗?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為娘怎麼辦?娘知道是我和你父親沒本事。出了這樣大的事都替你做不了主,但你也不能這樣來折磨娘啊…」

  哭哭啼啼的,母女淚眼婆娑。

  沐恩郡主陪著蕙寧公主相繼走進去,聽到這樣指桑罵槐的話。心中也是怒火中燒。

  這含沙射影的。是說老夫人和自己不給她們二房做主了?

  沐恩郡主一生尊崇。從來也沒像剛剛那麼丟臉過,且還是被個晚輩說三道四,心中原就藏著幾分煩躁。

  她盯著眼前那對母女。冷聲就道:「凡哥兒剛剛的話,樂姐兒既然也聽見了,就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這事兒,傳出去,不說國公府沒有顏面,就是樂姐兒,你往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她到底是主母,幾句重話下去,張氏與周嘉樂頓時沒了氣焰。

  只是,就這樣被冠上以聲譽算計龔景凡而逼婚的罪名,周嘉樂也不敢承認,撲在母親懷裡,抽噎著小聲低語:「大伯母,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張氏心知那種事也如何都不能承認,自然不會鬆口,好言好語的回道:「大嫂,樂姐兒不懂水,難道會真的不要命了自己跳下那池子不成?

  您可是她大伯母,難道寧願相信個外人的話,也不信她?」

  這話,說得就讓蕙寧公主不高興了。

  「三姑娘是什麼性子本宮不清楚,但本宮的兒子是什麼品德本宮心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說的很明白,二夫人若是非要究根結底的再說下去,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你女兒。」

  她的語氣不重,但話中的不悅與警告之意,已相當明顯。

  「皇姐,這事兒是樂姐兒任性了,您別同孩子計較。」

  沐恩郡主心中自有清明,心中這一刻是厭透了二房。

  國公府與公主府關係素來要好,而自蕙寧公主出閣後,這些年來自己和她堂姐妹愈發親近。

  然如今好好的感情,卻被張氏母女給攪了,真是沒事添亂!

  蕙寧公主早前不知是周嘉樂刻意落水還拽了自己兒子進池塘,這才在聽說了事兒後趕來周家。

  畢竟二府素有往來,樂姐兒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來探視下亦在情理。

  可她出現在這,並不代表她會動搖瓊姐兒和凡哥兒的婚事,誰能想竟然給這對母女起了希望?

  如今得了早前的話,簡直覺得平白惹得一身騷,替自己兒子委屈不平起來。

  嫌棄的睨了眼滿臉淚水的周嘉樂,又瞥了眼張氏,蕙寧公主不願繼續看這幅嘴臉,便淡淡回了沐恩郡主:「樂姐兒也到了及笄的年紀,不小了,這樣不懂分寸,她母親不教,你做伯母的也不管束?

  太子妃在宮裡不容易,靈姐兒也是關鍵時期,周家姑娘的名譽,你還要不要了?」

  這是在提醒眼前人了。

  沐恩郡主深知其意,心中難免暗罵這三侄女,忙恭敬的應了話:「皇姐您說的是,我回頭自好好說她。」

  「大嫂!」

  張氏張口,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後者狠狠瞪了一眼,忙噤了口。

  沐恩郡主覺得地丟人現眼,又讓她起身向蕙寧公主告罪。

  妯娌長幼尊卑,又礙於她的氣場,張氏只好照做。

  蕙寧公主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拂袖走了。

  沐恩郡主忙親自出去相送。

  等再回來,見周嘉樂一臉可憐的依偎在張氏懷裡,她目露凌厲,在圓桌前坐下後,狠狠的一拍桌案,「你們簡直好大的膽子,連凡哥兒也敢算計?

  真是演的一齣好戲,把我和老夫人都瞞了。樂姐兒,你竟然做得出那樣的事來?!」

  她氣的胸口直顫,一直立在旁邊的周嘉靈連忙過去替母親順氣。

  看到她,周嘉樂恨意更濃。

  四妹妹竟然把瓊妹妹叫來,然後讓龔二爺那樣羞辱自己。

  剛剛那些話,說的有多難聽?

  被中的手漸漸握拳,很是不甘,卻不敢反駁,只堅持的說道:「大伯母,侄女沒有,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難道是凡哥兒污衊了你?」

  沐恩郡主髮指眥裂,直接罵了開來:「在我跟前,你還裝什麼無辜?這樣子的手段,居然在他們面前班門弄斧。

  張氏,你平時就是這樣教她的?好好的國公府姑娘,竟然為了男人用這樣下作的手段,簡直是……」

  再難聽的話,她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張氏聽她連「弟妹」都不喊了,曉得這是替老夫人行管教之責了,也不敢再坐著,推開女兒讓她好好躺著,這才站了起來。

  她走下踏板,眼眶紅著,亦不敢繼續狡辯,只是低聲控訴道:「大嫂,樂姐兒出此下策,也都是逼不得已。

  您是知道的,她從小就傾慕凡哥兒,這些年來你也是看在眼裡的。眼見著他馬上就要和瓊姐兒定親,她也是一時糊塗。」

  「呵,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就能做這樣的事?」

  沐恩郡主毫不留情,當著滿屋子人再道:「既然知道他馬上要和瓊姐兒定親,作為表姐,無論之前是什麼情愫,就該收心擺正態度。

  凡哥兒以後就是樂姐兒的表妹夫,這種事,她拎不清,難道你還不明白?

  二弟妹,瓊姐兒好歹也喚你一聲舅母,你就是這樣用長輩身份去逼迫她的?」

  得知一切原都是二房的計謀後,再想起剛剛瓊姐兒進屋時的那一幕,沐恩郡主都覺得張氏過分,替她害臊。

  「大嫂,這話您不能這樣說。」

  張氏琢磨了下,今兒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有些話就不能再忍者,直言道:「說到底,樂姐兒才是周家的姑娘。

  您和老夫人疼惜瓊姐兒自幼喪母,這些年來多有偏心,何時見我們說過一個不字?

  可這種事上,明知樂姐兒的心思,還硬是撮合瓊姐兒與凡哥兒。嫂嫂,我倒是也想問一句,你們這樣做,不覺得太不公平了嗎?」

  打開了話匣子,她亦不能平靜,徐徐又道:「再者,我這做二舅母的也不是看不出來。

  早前,瓊姐兒和凡哥兒哪有什麼往來?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比不上樂姐兒,怎麼這種好事,就非要讓給瓊姐兒?」

  張氏說完,低頭擦了擦眼眶,也是委屈了多年。

  周嘉樂撲倒在床頭,「嚶嚶嚶」的哭個不停。

  沐恩郡主一時凝噎。

  為什麼讓瓊姐兒與凡哥兒結親?

  雖然說當初左谷蠡王的到來是個導因,蕙寧公主肯同意這門婚事,自然是由於瓊姐兒乃隆昌公主之女,否則換了旁人,能輕易答應?

  張氏莫不是當真以為,只要老夫人和自己幾句話,以蕙寧公主那樣護子的性子,能隨隨便便就認可?

  但這等事,又不好說出口。

  「大嫂,您倒是給個解釋,也好教我們母女死心個明白。」

  「這門婚事,是蕙寧公主決定的,她只認瓊姐兒做兒媳,難道這一點,你還看不出來?」

  沐恩郡主只好將這事推在蕙寧公主身上,只是這個理由,到底也顯得有些蒼白,便繼續添了幾句:「再說,凡哥兒對瓊姐兒的情意那麼明了,他剛也明明白白的說了看不上樂姐兒,你們又何必執著呢?

  他們的親事已定,你們不要再興風作浪!」

  說完,站起身,帶著女兒就離開了。

  這種說法,哪裡能說服人?周嘉樂見她出了屋,哭得更凶了,張氏亦是一臉憤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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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情竇初開

  陸思瓊同龔景凡去郊外走了一遭,此行倉促,她隨他共騎。

  待等回城的時候,卻不知他何時吩咐人備好了車架,倒少了那份顛簸。

  龔景凡微微抿著唇角,雖沒有多言,卻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怒意。

  三表姐這樣算計……陸思瓊主動覆上他的手,試圖安撫。

  車輪轆轆的聲音響起,龔景凡咧嘴一笑,身子微挪,同她靠近幾分。

  頃刻,他開口低詢:「沒什麼要問我的?」

  「在周家,你不都說清楚了嗎?」

  剛遊玩漫步的時候,不見他提起隻言片語,現在倒提了。

  陸思瓊一臉信任的看過去,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會平白冤枉人,再說三表姐的心思、」

  停頓了下,見對方直愣愣的望著自己,似有種委屈的樣子,心頭的煩鬱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柔了聲添道:「我曉得你是有苦說不出。」
 
  但凡出了這種事,多是當女兒家吃虧,尤其是世家大族,定然得想法子周全。

  且不提周嘉樂的做法如何卑鄙下作,但此計若發生在旁人身上,對象不是龔景凡,依著國公府的門第,甭管是否故意,最終自會以結親為果。

  計雖俗計,卻是真有用的。

  可龔景凡性子更硬,軟硬不吃。

  惹到了他,他可不管周家是怎樣的門第,更不會去考慮被自己拒絕之後,周嘉樂下半輩子要如何活。

  他沒那麼無私偉大,為了不相干的人放棄自己的幸福。

  也絕對不像是,會讓心上女子和自己委曲求全的人。

  清早若非周二夫人步步緊逼,他也沒想說出那樣的狠話。

  此刻,被人理解,龔景凡低頭,將腦袋一歪,直接靠到身邊人肩上。

  兩人隔得很近,呼吸盡數噴在少女纖白的頸項上,熱熱麻麻的。

  陸思瓊有些不自在,剛要動,那人卻跟著蹭了上來。

  龔景凡毫無所覺,執著的把腦袋埋在那,把玩著她的手指,漫不經心的問道:「你說,你看見我被她們母女逼婚,怎麼都不著急的?」

  這低低啞啞的埋怨,竟是使起性子了。

  陸思瓊無語,明知他的目的,還是遂了他意思回道:「你怎麼知道我不著急?」

  說完,她學著他那樣酸溜怪調的語氣,又說道:「才一個晚上,就出了這樣的事,你倒是會惹麻煩。」

  這嫌棄的……

  龔景凡立即抬起腦袋,瞪大了雙眸望去,只見少女唇角的意味還沒斂去。

  他倒是也反應過來,繼續埋頭,雙手甚至還環了上去,咕噥道:「是啊,就一晚上我就差點被人奪走了。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好好的把握我。」

  突來的受力,讓陸思瓊身子又往前貼了幾分。

  她本就被他的親近弄得耳熱心跳,此刻再也淡然不了,推了推對方,見其紋絲不動,只好開口:「你別抱這麼緊。」

  「抱得緊,你就不用著急了,我知道你在為我焦慮。」

  他還真是!

  陸思瓊的沉默,龔景凡當做默許,置在其身後的雙手,微微撫下,隔著夏衫像火一樣烤在她身上。

  又是腰際敏感處,陸思瓊實在沒忍住,扭了身想避開。

  但她整個身子都在對方懷裡,能躲到哪裡?最後磕磕絆絆的直言道:「你別、別亂動……」容上也泛出了紅暈。

  龔景凡一手被她拉住,抬眼看她,只見少女雙頰緋紅,又羞又澀的嬌弱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

  腦中一剎那的空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子早已隨著心聲靠了過去。

  唇上柔軟,卻灼燙得令人悸動。

  異樣新鮮的觸感,刺激著少年的神經,下一刻直接張口含了上去。

  適逢馬車一個磕絆,兩人身子一斜,他就半壓在她身上。

  細細描繪,淺嘗不止,濕潤的靈舌滑進,帶來更為刺激的感覺。

  陸思瓊任由他索求,最初的震驚過後,想起他即將離京,心生不捨,本欲要推他的手,反攀住了對方脖子。

  少年少女懵懂的年紀,青澀而笨拙。

  也不知過了多久,龔景凡的唇才離開。

  望著身下嬌艷如花、目光迷濛的陸思瓊,他把頭靠在她身上,卻觸及一方柔軟,心下一尷尬,頓時往旁邊挪了挪,卻又是另一方柔軟。

  他面色一紅,倏地就蹭了起來,別過頭改望向密實的車簾。

  這似驚悚過後的一連串動作反應,倒是格外流暢。

  陸思瓊只覺得被他碰觸的地方一陣酥麻,瞬間傳至腳趾,蔓延全身。

  她本就被吻得氣息不穩,身子後仰著,現見他那快速的動作,只覺得越發羞燥。

  慢慢坐起身,理了理儀容,見其仍然只看著那片帷幕,好似全忘了剛剛的親近,不準備再轉頭看她一樣,倒是也生出幾分閒氣。

  這算什麼?

  抱也抱了,吻也吻了,碰也碰了,現在擺出這樣子,難道還是自己佔了他便宜一般?

  陸思瓊死死盯著他側影。

  這樣強烈的視線,龔景凡自然感覺得到,卻沒臉轉過去。

  車廂裡保持著沉靜,或是駛入了城內大道,路徑比之前平緩許多,沿邊也喧囂熱鬧起來。

  對比之下,車內就安靜得有些詭異。

  陸思瓊見他就這樣什麼都不說,也有些小性子,便不願再去本說好的酒樓嘗他所說的鮮美點心,甕聲翁氣的讓外面車夫回德安侯府。

  龔景凡這才有了反應,轉過頭看她,似乎仍覺得不好意思,眼神飄忽不定的就不直視,「怎麼了?不是說好了去福滿樓嗎?」

  「不去了。」

  陸思瓊垂頭,那細細低低的嗓音,又帶著甕聲,頗有些委屈的樣子。

  龔景凡心中越發忐忑了,然更多的是無措,小心翼翼的問道:「阿瓊,你生氣了?」

  見後者不回應,湊上前又重複了一遍:「你真的生氣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說著,因為彆扭,嗓音又低了些許,「我、我只是情不自禁。」

  陸思瓊這才明白,他剛剛,是覺得自己在怪他?
  
  不過轉念覺得也對,他們關係還沒怎樣的,他的行為確實是輕薄得很。

  她輕輕「哼」了一聲,看他兩手伸出,卻又不敢上前,最後軟軟的說道:「我又沒怪你。」

  這也不怪龔景凡慌亂。

  以往他兩手不規矩的時候,就總惹得她嗔怒埋怨。

  而剛剛,自己吻了她、吻了她!

  想起那個吻,感覺自然是美好的,雖說她不曾反抗排斥,可也沒回應,他心中拿捏不準,擔心對方反應過來後生氣。

  所以才遲遲不敢開口。

  但她現在說,沒怪自己?

  心下既歡喜又有些受寵若驚,連眸子都亮了,聲調一高:「真的?」

  她輕輕的「嗯」了聲。

  然後,某人就又湊了過去,「真沒怪我?我以為你很介意的。」

  這話,陸思瓊就不好接了。

  身為女兒家,這種事當然肯定得介意。

  但因為對象是他,何況之前雖說有瞬間空白,但到底沒失去理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願意和他親近的。

  可現在,自不好說不介意,最後只是不作答。

  龔景凡見狀,右手摟過來,低首輕輕說道:「剛剛真好,真甜。」

  陸思瓊美目一瞪,說出的話卻細弱蚊吶:「你別說了。」

  不知是之前動作的後遺症,還是車內過於悶熱,為她本就絕美的臉上,染上了一層媚色。

  龔景凡瞧得痴迷,不由自主的說道:「阿瓊,我還想親你。」

  話說了,卻不是徵詢對方意見。

  唇瓣掃過她的耳垂,引得陸思瓊身子一顫,欲要側過。

  他的吻卻又落了下來,細細密密的如同一張網,將她籠在其中。

  一點都不溫柔,也不舒服,陸思瓊好幾次被他的下齒磕到,但他就像食髓知味般,不依不饒的索要。

  「瓊妹妹,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喘息著鬆開她,卻仍不肯退開,固執的將她納在懷中,龔景凡如是說道。

  縱然她願意讓自己碰,可他的心底,終究沒有信心。

  畢竟,她喜歡了王舅那麼多年,可是打小都不曾留意過自己的。

  龔景凡也迷惘,不知這樣死纏爛打的方式,到底管不管用。

  即使,他不覺得這樣纏打得有什麼不對。

  「沒有!」

  回答得那麼乾脆,龔景凡先是一陣心碎,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特別難受,連摟著她的手指都在微抖。

  轉念,卻又品出幾分其他的意味來,彎著唇角問:「真的沒有?」

  他可不相信,瓊妹妹就算真的要拒絕,又豈會說得這樣直白?

  他知道眼前人不是狠心的性子。

  而剛剛的語氣,反倒是有幾分惱羞成怒在其中,他為這樣的發現而激動。

  「我不信。」

  見他心裡自有明了,陸思瓊也不多加表示,只好笑的反問:「你既不信,還作甚問我?」

  「就是想聽你親口承認。」

  龔景凡嗓音帶笑,「你說,是不是?」

  「熱,你坐遠點。」

  她矜持著,悶聲悶氣的回道,又將身子挪旁邊一點。

  龔景凡卻如何都不肯輕易放過,要知道他纏人的耐心,陸思瓊被追問的急了,最後還是服了軟:「一點點。」

  「就一點點?」聞者得寸進尺。

  這樣無辜直白的語氣,陸思瓊有時真的弄不明白他是故意還是無心,羞惱的說道:「你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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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七、八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逼出了陸思瓊的心聲,龔景凡心情雀躍,自然早將在周府裡發生的事拋至腦後。

  兩人去福滿樓用了些點心,申正時分,回了侯府。

  陸家上下對這位準姑爺的登門早已司空見慣,宋氏再錦華堂接見了他,說了些寒暄客套話,方讓人送別。

  她對今早的事已有所耳聞,牽了陸思瓊往內堂走,不再遮掩那份擔憂,直白的詢道:「瓊姐兒,周家三姑娘的那事,可會連累你與龔二爺的婚事?」

  這下個月就要定親了,送去各府的帖子亦早就派了出去,如果這時候出了什麼變故,不說侯府顏面無存,就是眼前少女,往後再想說門好親事,可就困難了。

  宋氏憂心忡忡的望著她,既忐忑又緊張。

  陸思瓊聞言一頓,國公府裡的事兒,怎麼家裡都知曉了?

  便是昨夜裡三表姐鬧大了,可這等醜事,周家如何都不會放任外人評頭論足,這保密的功夫肯定會做足。

  大舅母做事周全,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漏洞。

  既如此,怎的……

  「母親,您聽說了?」她語氣一滯。

  宋氏長嘆一聲,「本不是我特地派人去打聽的,著實現在京中許多人家都聽聞了這個,道周三姑娘昨夜落水,永昭伯府二公子跳池相救,又在國公府守了整夜。」

  她深鎖著眉頭,顯然很苦惱。

  陸思瓊愕然,轉瞬卻也明白了過來。

  這種事,外祖母和大舅母肯定不會坐視不管。但事情還是流傳了出去,就必然只有二舅母故意營造。

  她定是見清早對龔景凡施壓不成,又忌憚蕙寧公主與建元侯勢力,只好利用輿論來逼迫。

  畢竟周家請了大夫,且這闔府那麼多人,人多口雜,誰也沒證據道是她們二房做的。

  就比如,周嘉樂落水的時候,是她拽了龔景凡一把,還是後者主動跳水相救,誰都沒證據。

  她蹙眉不語。

  宋氏見她不說話,心裡的擔心更甚,亦有了判斷,「原來竟是真的。這可怎麼好?

  周三姑娘是你的表姐,她是國公府裡的姑娘,周老夫人定然是要替她做主的。」

  即使瓊姐兒在周家再得寵,但也敵不過人家正兒八經的公府千金。

  外孫女、孫女,周老夫人心中亦是有衡量的。

  宋氏覺得,這門婚事,懸了。

  「不是真的。」

  陸思瓊聽聞對方定論,有些不悅,替龔景凡解釋道:「母親,我三表姐是傾心二爺不假。

  可昨晚的事,並非外界傳得那樣。」

  「那是哪樣?」聞者好奇。

  陸思瓊躊躇了一會兒,周嘉樂到底是閨閣之女,那種事傳出來總歸於名聲不利。

  可轉念,對上眼前人深情關切的眸子,又並不想隱瞞,還是如實道了:「二爺是被三表姐拉下水的,救她也是情勢所逼。

  這事母親您不用擔心,早上二爺在國公府已經同我兩位舅母解釋清楚了,我和他的婚事,也不會有變。」

  這個時候,陸思瓊竟然開始慶幸,慶幸自己的生母是隆昌公主。

  她知道,因為這個,蕙寧公主就不可能更改兒媳人選。

  如斯想著,自己都心安不少。

  宋氏卻被真相嚇了一跳,「什麼?竟是周三姑娘自個兒……?」

  她到底也深受周家恩惠,雖說心中不屑,但難聽的話也不好出口,但面色已隱隱露出怒氣,「她這樣做,把自己落得這樣下場,又何必呢?」

  龔家二爺既然當場說明了經過,蕙寧公主那樣高傲的人物,想來也不會認可一個如此心機的女子當她家媳婦,宋氏微微定然。

  但周家二房既然有了昨天的動作,已經到了這等地步,想來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畢竟,這都自損了名譽,總是要換得些好處的。

  抬眸望著瓊姐兒,想起她和周家的關係,也知道她心中難過,拍了拍對方手背,安慰道:「好在你得了龔二爺的心,他不動搖,就都還好。

  我見他剛剛送你回來,這番重視,對這門婚事倒也放心。」

  話中,儘是對龔景凡的滿意。

  但轉念,卻又忍不住惆悵幾句:「唉,可那孩子,怎麼要跑那麼遠的地方去?這大戰,時間長久,可都是說不準的。」

  「沒關係的,反正女兒一直都在這裡。」陸思瓊含笑回道。

  她一直在京中,等他回來。

  知曉他們感情好,宋氏亦樂見,沒再提周家那糟心事,話了會家常,就放她回去了。

  宋媽媽進屋替她換了盞茶,說些寬慰的話。

  宋氏也不能寬心,新茶碰也不碰,起身道:「去靜安堂吧。」

  瓊姐兒從外回來,沒去那裡,只來見了自己,有人心中怕是要不舒服。

  如她所料,老夫人聽說龔家二爺來了府上,卻只去了錦華堂,事後瓊姐兒也沒來看自己,就有些不暢快。

  俞媽媽也不敢勸她,心中也是不太苟同。

  二姑娘何時與大夫人如此親近了?

  過去,錦華堂那邊可都只是形式上的,二姑娘跑的最多的,還是老夫人這邊。

  她們又不是親生母女,如今感情倒是要好了?

  老夫人心思敏感,連孫女常常去周家陪伴外人都很介意,又何況發現在瓊姐兒心中自己都被宋氏比下去了,自然愈多怨氣。

  如此,宋氏到的時候,自沒得到好臉色。

  老夫人挫了挫大媳婦銳氣,命她捶背敲了會腿,自始至終什麼話都沒說。

  宋氏亦沉得住氣,心中大抵也明白是怎麼回事十分溫順的半跪在旁邊侍奉婆婆。

  老夫人身子舒暢了,這才懶懶的揮揮手,命親信將丫頭們都領下去。

  隨後,睨了眼宋氏,問道:「周家的那事兒,瓊姐兒可與你說是怎麼回事了?」

  大清早,周家四姑娘匆匆忙的把瓊姐兒領了出去,她怎麼可能不過問?

  本來沒打聽出什麼,待到下午,才傳出龔二爺和周三姑娘的事兒來。

  老夫人是最重侯府利益的,這門婚事在她心中頂有分量的,是攀上公主府和永昭伯府的好機會,定然不能落空。

  可外界把龔二爺英雄救美的事傳得繪聲繪色,在陸家人耳中,那可不是什麼佳話,反而是家族前途的一個威脅。

  這整日來,就沒定心過。

  剛聽說孫女回了府,還是龔二爺送回來的,她就起了精神,可左等右等,竟然沒等到人。

  讓丫鬟去打聽了,才曉得居然在錦華堂。

  敢情,宋氏還真是主母,這侯府沒自己什麼事了?

  這對素來霸權強勢的陸老夫人來說,無疑是個打擊。

  但現在這個關卡上,也不可能花心思在為難眼前人神上,她還是急急想知道結果。

  宋氏便將陸思瓊的話複述了一遍,又溫聲添道:「既然龔二爺都表了態,想來不會有變過,母親您盡情安心。」

  「龔家表態了又怎麼樣,周家是好糊弄的人家?現在傳得沸沸揚揚的,我以前看那個周三姑娘就不端莊規矩,這好人家的姑娘,有誰像她這樣輕浮的?」

  老夫人語氣尖銳,很是中傷:「那周二夫人虧得還出自名門,居然教女兒行這等勾當。

  周家由得她們母女折騰,想來不會善罷甘休。唉,瓊姐兒去了一趟周家,怎麼也不求求周老夫人,再怎麼說,也是她和龔二爺議親在前。」

  她眉頭緊皺,周家這樣張揚,都不顧周三姑娘的女兒閨譽了。

  這架勢,莫不是還想抬進永昭伯府?

  居然寧可自毀名聲?

  這麼想想,又覺得好受幾分。

  好歹,她們家瓊姐兒是正兒八經聘過去的,饒是周三姑娘出身再好,以後對瓊姐兒也只能伏低做小。

  宋氏可不知道自己婆母心中有這些念頭,只琢磨了下語言回道:「今兒這種場面,周三姑娘還臥榻,瓊姐兒有些話也不好開口的。

  再說,當著周二夫人的面,周老夫人與沐恩郡主怕也不好過分偏袒瓊姐兒,她若是開了口,豈不是教人為難?」

  老夫人很不喜歡宋氏這種態度,如此維護瓊姐兒,倒顯得自己這個做祖母的不懂分寸了?

  慍怒的瞥了眼她,語氣不明的笑道:「你倒是想得透徹。」

  宋氏心裡一跳,頭低得更低了,「還是母親考慮周全,兒媳只是聽了您的意思。」

  恭維的話,聽者倒也受用。

  只是,知道龔家二爺的意思,對蕙寧公主孤傲護短的性子也摸透幾分,倒也沒了之前那麼多的憂慮。

  讓兒媳又服侍了一會,才讓她回去。

  當晚,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陸思瓊睡得並不安穩,夜間醒了好幾回,都是驚醒。

  接連幾個夢,都挺短暫的,卻都是眼睜睜看著龔景凡離開自己。

  最後一夢,則是她看著龔景凡滿臉笑意得挑起喜帕。

  喜帕之下,是盛裝嬌媚的三表姐。

  陸思瓊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著氣,好久都沒平復。

  隨後,靠在床頭,如何都不敢再閉眼了。

  她怕,睡著了,夢裡,又是那種場景。

  心中餘悸未消,那份恐懼在心底蔓延著,無聲席捲了周身。

  原來,自己竟這樣的害怕,害怕失去龔景凡。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因為夢魘纏繞,睡得不好,第二日自然精神不振。

  書繪和竹昔替她梳妝的時候,都有些擔心,國公府裡發生的事,她們也都聽說了。

  倆婢對視一眼,意思直白:姑娘是不是難過了?

  陸思瓊並沒有注意她們,如常更衣妝扮好,就往小廳走去,準備用早膳。

  然才剛拿起筷子,就有婢子說大夫人來了。

  她復又放下,起身相迎,並好奇道:「母親,這般時辰,您怎麼過來了,可是有急事?」

  宋氏和她共桌而坐,臉上竟帶著幾分笑意,也不管著滿屋子的下人,開口就說:「瓊姐兒,外面大早上的就在傳一個事,你猜猜是什麼?」

  如此好的興緻?

  陸思瓊不解,但對方既然來了自己屋子,那想來也是與她有關的。

  瞧她這滿臉的笑意,難道和周三表姐有關?

  陸思瓊畢竟聰慧,幾個轉念就想到了關鍵,並反問了出來。

  宋氏連連點頭,「昨兒周家那三姑娘,又掉進池子裡,是兩個小廝把她救起來的。聽說因為身子本來就不好,溺水有些嚴重,下人無主間,就做了幾個應急措施。」

  陸思瓊擱在桌子上的手一顫。

  怎麼會這樣?

  心中有個預感,此事定同他有關。

  這……她臉色一白,龔景凡這昨兒就在三表姐的屋裡當眾做出了那樣的假設,晚上就真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他怎麼那麼大膽?

  定是後來也聽說了周家二房將那事肆意傳出來後才行的事。

  可這樣的話,就真的是毀了三表姐。

  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妹,感情雖說談不上如何深厚,可也有些難過。

  三表姐對她是有爭較之心,但論真有什麼惹到自己的,除了那次挑唆她和四表姐的關係,也就是因為這回使手段想得到龔景凡的事。

  其他的,也沒什麼大的過節。

  現在她這樣,下半輩子就真的無指望了。

  陸思瓊都能預料到,國公府現在定然亂作一團。

  倒不是說多怪龔景凡,但這事出後,無論是侯府還是公主府,與周家的關係定然要大不如前。

  外祖母和大舅母,怕也要對自己心存芥蒂。

  她腦中亂的很,宋氏看她這樣,多少也了解一些,開口勸道:「瓊姐兒,我知道你心善,惦記著姐妹之情。

  可這種事,是周三姑娘先對不住你。人凡事還是多該替自己著想,有些事不能讓的就不能退讓半步,這關係到你婚事,你可不能心軟。

  再說了,那三姑娘之前鬧了出投繯,現在又跳水,是真的用死相逼。若是讓她得逞了,龔二爺改娶了她過門,到時候她可不會來同情你。」

  這番話說得直白,卻是真心替她考慮。
 
  陸思瓊心思動容,越是遇到事,才越能看清人。

  她終是信了,宋氏過往待她的好。

  可是,有些事,眼前人不知道。

  龔景凡曾在周家揚言,說若是三表姐落水,救她的只是個下人,質問國公府是否會讓一個下人娶了三表姐。

  當時這話,本就是重話,那時大舅母聞言都變了色。

  這是輕視了整個周家。

  如果沒發生昨晚的事,或者以後真能不計較,但現在……怕是要被周家記恨上了。

  陸思瓊簡直無語。

  衝動,也不能這樣不知分寸。

  她也沒了用早膳的心思,懊惱的站起身,同宋氏說道:「母親,我還得再去趟國公府。」

  這時候,她要不出面,就真落實了自己和龔景凡合謀算計三表姐的事了。

  她其實並不認為,周嘉樂會可能去投水。

  前晚自縊,那是給龔家施壓。

  但昨晚,就沒理由了。

  她知道,三表姐是惜命的,何況,二舅母也不能真任由她做傻事。

  宋氏看她要出去,也沒阻攔,細想了下,又叮囑道:「你現在過去,怕是難得好臉,周二夫人定然要遷怒於你,自個小心些。」

  「我知道了。」

  陸思瓊語氣沉重。

  其實,她也不知道,真的去了,能怎麼解釋?

  就算自己不知情,可龔景凡做的,不還是為了她?

  然她更清楚,自己若置若罔聞,那和外族家的感情,就真的要到盡頭了。

  無論血緣與否,如她珍惜陸家一般,自然是重視周家上下的。

  她不願,關係惡化。

  陸思瓊匆匆趕到國公府,果然如她所料,連二門外的福管家,對她都不似往日熱情,更別說旁人相迎了。

  她自己徒步走去三表姐的住處,還沒靠近,就見四表姐從院內走了出來。

  周嘉靈看她的眼神,也透著幾分薄怒,也含著怨氣。

  她終究不是能藏情緒的人,啟唇就道:「二表哥這回太過分了。公主府侍衛能人是多,可這三更半夜的闖進咱們國公府,把三姐姐打暈了丟到水裡,難道還真的要她命不成?」

  這便是血緣的微妙處了,縱使周嘉靈平時與堂姐感情不好,但再怎麼說都是一家人。

  這種時候,自然是一致對外的。

  何況,她本就心軟。

  似乎將陸思瓊看成了龔景凡,也或者是誤會了什麼,她語氣十分不善:「三姐姐那麼做是有些過分,可說到底還不是喜歡二表哥?

  再怎麼說,大家都是從小一同長大的,他怎麼、怎麼可以讓人這樣糟蹋三姐姐?」

  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周嘉靈見其不語,又連聲控訴:「你怎麼不攔著二表哥?

  昨兒下午,你們離開府裡後,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瓊妹妹,我知道二表哥喜歡你重視你,蕙寧姨母也中意你。昨日話不是都明了了嗎?

  三姐姐根本對你構不成威脅,何必要做的這麼絕?再怎麼說,她也是你表姐,你怎麼就不能原諒她?」

  陸思瓊聽得心中絞痛。

  果然會被這樣以為。

  從平素最為親近的四表姐口中聽到這些話,無疑是折磨。

  她張張口,想辯解,卻有些無力。

  眼前人會信嗎?

  就是信了,二舅母她們,又能覺得自己當真不知情?

  最後,她動了動唇際,低聲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大早上才聽說的。」

  「怎麼可能?二表哥能不和你說?」

  周嘉靈的眼神有些凌厲,狠狠瞪著她。

  陸思瓊只覺得胸似被千金壓著,特別悶、特別窒息。

  「你現在又來做什麼?事情都鬧出去了,一下子整個京城都知道我三姐姐被下人輕薄了去,大家都在看我們周家的笑話。

  你這會子過來,難道還想求祖母原諒你?表妹,你們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陸思瓊咬著嘴唇,不知還能說什麼。

  這是她一路預料之中的畫面,也是特別害怕的一幕。

  但她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質疑自己的,會是四表姐。

  她垂下眼眸,眸光也泛出了濕意。

  「你說啊,你怎麼不開口?」

  周嘉靈性情就是如此,縱然把人已按了罪名,但這麼多年情分,心底還是有似期盼,希望對方開口兩句,說這是個誤會,說不是二表哥和她做的,和她們沒有關係。

  她一直期盼著真相如此。

  可在陸思瓊心裡,即便是龔景凡做的,自己也脫不了關係。

  她確實對三表姐存了歉意。

  哪怕,這事情本錯在她,若不是非要把那事流傳出去,想來也不會惹怒龔景凡。

  她早已知曉,他不是好惹的人,性格亦不像往日在自己面前呈現出來的那麼好說話,他有他不可觸及的原則和底線。

  所以,即便這事他做的真過分了,即便從陸思瓊女兒家的心理去想,是對三表姐有幾分同情,但說真的,她不怪龔景凡。

  可周嘉靈受不了她這樣的沉默,伸出手拽住對方胳膊,高聲繼續道:「怎麼不說話?表妹,你變得,怎麼變得這麼惡毒?!」

  「我.....」陸思瓊一聲抽氣,才要說話,就聽得身後一聲喝斥:「四妹!」

  是三表哥的聲音。

  周希禮正站在陸思瓊身後,她轉身就對上他鐵青的面色,對方正一臉警告的瞪著四表姐。

  周嘉靈聽到兄長喝斥,手下一鬆,卻沒完全放手。

  說到底,整個國公府,她誰都不怕。

  現見其袒護陸思瓊,搶先問道:「三哥,你不能幫她。這次連娘都說事態嚴重了,你都不知道三姐姐哭成什麼樣了!

  這事,這事是再欺負我們國公府。」

  她重覆了句之前周二夫人口中聽來的話,只是沒說的那麼難聽。

  「胡說什麼?」

  周希禮眸含怒意,並未看陸思瓊,只逕自走過去,拉下親妹的手,聲音清楚響亮:「三妹妹落水的事,到底是什麼原因都還沒查明白。

  你現在這樣對瓊妹妹,置她於何地?再說,她什麼性格你還不了解,怎麼會做那樣的事?」

  「可、可三姐姐說是有人把她丟下的池子。」

  周希禮聞言冷笑,「她之前不還說自己是被人主動搭救的?可結果呢,是她把人拖下的水。

  四妹,她的話,你還敢信?這事情還沒弄明白,就這樣中傷人,你做錯了!」他語含責備。

  周嘉靈一時氣短,卻無話反駁,看了看兄長,又望向陸思瓊,最後什麼都沒說,轉身又進了院子。

  陸思瓊這才開口,微微欠身:「多謝表哥。」

  「不用謝,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後者無波無瀾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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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8: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開導

  兩人一道進了院子,沐恩郡主見自己兒子跟在瓊姐兒身後,微微有些不滿。

  周希禮惘若未覺,低聲說道:「三妹妹好些了嗎?」

  周二夫人滿腔恨意的瞪著陸思瓊,聞聲冷嘲道:「好些了嗎?出了這種事,樂姐兒怎麼能好?」

  說完,亦知不該針對長房侄兒,只走到陸思瓊跟前,不善質問:「你還來做什麼?

  現在可是好了,你表姐如今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不說永昭伯府了,怕是別的府邸,也沒人敢要了。

  瓊姐兒,你年紀輕輕的,心思怎麼這麼狠,這是要了你表姐的命啊!」

  字字如刀般直戳人心。

  此時被懷疑,倒沒了剛剛面對四表姐時的無措和緊張了,陸思瓊徐徐解釋道:「二舅母,不管您信不信,昨夜裡的事真的與我無關。」

  總歸還是要說明幾句的。

  可這會子,不說張氏,就是沐恩郡主都不向著她了。

  周嘉靈滿臉傷心失望的凝向她,也不語。

  屋外卻突然響起丫頭的聲音:「大夫人,老夫人請表姑娘過去。」

  是靜頤堂的大侍女念夏。

  張氏張口就要哭喊,私心覺得老夫人又要袒護外孫女,可聲還沒出,沐恩郡主就先說了話:「瓊姐兒,你隨我過去。」

  「大嫂,」張氏淚眼看她。

  沐恩郡主被鬧了兩日,心情極差,之前又聽妯娌念叨哭訴了好些時候,著實不願她再繼續,打斷道:「好了,當務之急是好好照顧樂姐兒,之後再想辦法。」

  說完,率先提步。

  陸思瓊朝二舅母欠了欠身,隔著屏風望了眼室內,隨後同大舅母出了門。

  路上,氣氛前所未有的僵硬。

  臨近外祖母院子的時候,陸思瓊忍不住問道:「舅母,您是不是也覺得是我做的?」

  沐恩郡主步伐不停,嘆氣道:「誰做的重要嗎?現在府裡上下亂成這樣,你外祖母氣得一晚上沒睡,天亮了才回來。」

  雖說沒有指責她的話,但意思卻不言而喻。

  大舅母也是那樣想呢。

  陸思瓊喉間澀澀酸酸的,低頭前進,不再言語。

  等到了靜頤堂,才發現不止外祖母一人,龔景凡亦在。

  這麼早……想來也是聽說了。

  陸思瓊看到他,心中又惱又愁,別過了腦袋,心中卻甚為安然。

  龔景凡看她進屋,就走了過去,把人手一牽,緊張關懷的問道:「阿瓊,周二夫人有沒有難為你?

  你出門的太早,我到德安侯府的時候,宋夫人告訴我你約莫都到國公府了。」

  他倒是一臉輕鬆。

  都不知這人怎麼想的,現在還跑來周府,這不是找罪受嗎?

  是以,哪怕心知龔景凡對她一片關切之意,可還是把手收了回來,繞過他走到中央,對位上人行了禮:「給外祖母請安。」

  龔景凡是個急性子,一瞧這模樣,也明白了對方想法。

  他最受不得冤枉,上前兩步也不管沐恩郡主,張口就說道:「瓊妹妹,昨夜裡三姑娘的事,和我可沒關係。

  我再怎樣,也不可能做出那樣混賬的事來!我之前也都和老夫人解釋過了。」

  「什麼?」陸思瓊吃驚,不是他做的?

  就是自己,最早前聽說發生那事的時候,也是下意識的懷疑了眼前人。

  但他現在卻說,與他無關?

  她目光訝然,沐恩郡主亦是一臉匪夷所思,只是她沒接龔景凡的話,只望向老夫人:「母親,樂姐兒那事兒……」

  「那事兒,多半還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媳婦自己折騰出來的。」

  周老夫人拉著臉,搖頭撫額,為這樣的家醜而感到煩悶。

  龔景凡可不關心旁人的看法,他只在意眼前少女,見她不接話,急急再道:「我如果真要那麼做,白日裡怎麼會說出來?

  如此,不是替我和瓊妹妹招恨?

  再說,我如果真的只為了不想娶她就能做這種事出來,那以我的性子,可不會只到這一步,定是真把她溺在水中咽氣了才好,也省得有現在這一齣。」

  這話說得雖然難聽,但卻十分有理。

  龔家若是想和國公府撕破臉皮,斷了二房的歪念,弄死周嘉樂才是最有效的法子。

  一死百了,還用得著把人再救上來?

  陸思瓊心中一激,「真的不是你?」

  雖然還問他,心中卻已經信了大半。

  龔景凡頷首,添道:「我昨兒就表過態,那事兒原就是她們母女編出的鬧劇,我娘也明白,又不會勉強我,我何必還多此一舉?」

  這白白的又被人冤枉了一趟,他很是煩躁,瞅著她的目光卻越發柔和起來:「何況,周家是你的外祖家,難道我不知你有多珍惜這份感情?

  我往日處事雖多有不周的地方,但也做不出這樣荒唐的事。」

  沐恩郡主亦是聰慧之人,稍以細想也想通了。

  又望向主位上的婆母,見其已是信了,有些懊悔怪罪了兩個孩子,上前說道:「這事兒,是虧了你和瓊姐兒。」

  龔景凡淡淡看她一眼,被周家逼得再好的修養也沒了,頗是不悅的回道:「國公府這貴地,我不過那天傍晚來了一遭,居然能扯出這麼多事來,還牽連了瓊妹妹,以後倒不知還好不好往來了。」

  泥捏的人也還有三分性子,何況本就養尊處優的龔景凡?

  平白受了這一通氣,丁點兒好臉色都沒有。

  而心中,更多的自然還是對瓊妹妹的心疼,也不等周家人回應,開口就安慰道:「這事兒讓你難受了,我以後再不來周家了。」

  卻是任性的說出這種話來。

  沐恩郡主心道了不得,難道還真的因為二房那對母女整出來的破事,以後就和公主府斷了往來?

  周旋世家名門裡多年,她心知必須出聲了,也知道少年的那點心思,便拉了外甥女的胳膊說道:「瓊姐兒,這事是讓你受委屈了,舅母沒想到你三表姐那樣混賬。

  之前你二舅母的那些話別放在心上,之後我就讓她們給你道歉。這個事,確實是她們不對。」

  面對大舅母的圓場,陸思瓊輕輕「嗯」了聲。

  既然事情已經大白,她繼續道:「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會和周家鬧情緒,可如此一場鬧劇下來,心頭終究沉沉的,很不舒服。

  沐恩郡主也心知自始至終都是周家對不住她和凡哥兒,再要說幾句話,冷不丁那邊少年已經出聲:「我送你。」

  說完攜了她的手,同周老夫人告辭。

  後者抬眼望著她們,心裡想說兩句,但挽留的話到底沒出口,點點頭任他們離去。

  陸思瓊一出院子,就止了腳步。

  身後人不動,龔景凡好奇轉首:「怎麼了?」

  「對不起。」

  她之前,也誤會了他。

  想到之前被四表姐和二舅母冤枉時的心境,心知那種感覺有多難受。

  何況,她明知他那麼在乎自己,就是為了她也不可能對周家狠那樣的心,卻還是疑了他。

  真是太不應該了!

  她這般乖巧愧疚的模樣,引得龔景凡一陣心憐,他伸手使她頭抬起來,眯眼笑道:「好好的,和我道歉做什麼?冤枉我的又不是你。」

  「那我之前也有那樣想過的。」

  兩人對視,又覺得大庭廣眾的,陸思瓊挪了挪下巴,別過腦袋。

  龔景凡落在空中的手望向,又牽起她另外一隻手,故作受傷的問道:「原來我在你心中那麼壞啊?」

  「沒有。」

  「沒有什麼?」

  陸思瓊低喃:「沒有很壞。」

  龔景凡臉上噙著笑,哪裡還有剛剛的半分戾氣和氣場,走近兩步繼續調笑著追問:「那我好不好?」

  陸思瓊剛想說「好」,抬眸察覺到他眸中的狹促,甕聲說道:「你存心逗我!」

  「對,就是存心的。」

  說著,使壞用力按了按她手背,在她惱羞之前,就放開了。

  隨後,單手牽著她往前。

  前行了一段,他認真的又說道:「阿瓊,我知道不論是陸家還是周家,你都存了份感激的心,也帶著客套。

  所以,哪怕國公府這次做的再過分,你還是選擇了原諒。

  可是,我不想你這樣,那些委屈,你不需要承受。」

  頓了頓,嗓音越發柔情了幾分:「你的出身,沒什麼低了別人的。就算侯府養育了你,但你本身的價值,難道還會辱沒了陸家?

  別怪我把話說得直白,陸家有你在,以後總少不了好處。你家老夫人那樣精明的人,心中也早就有了衡量,所以你不要覺得自己得比一般人多忍讓些什麼。

  再說這周府,當初若不是我娘授意,她們也不會輕易替你安排。這件事上,原就沒有誰佔了占誰便宜一說,你不用覺得低人一等。」

  他……

  陸思瓊眼眶一熱,字字都說到了她心坎上。

  家人外祖家,她確實是帶著疏遠的親近,既珍惜感恩,又隱隱帶了幾分自卑。

  沒想到,眼前人竟這樣的懂她。

  陸思瓊凝視著他,動容不已。

  龔景凡替她捋了捋額前的碎髮,繼續說道:「你的母親是隆昌姨母,同我是一樣的,這並不是醜事,這個事實也不會讓你短了旁人。

  答應我,不要再委屈著自己。」

  你這樣子,我看了,會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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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蜜語甜言

  陸思瓊發現,龔景凡實則是個極細緻體貼之人。

  偶有時候,他表現得很孩子氣,或顯出幼稚,可也只是在她身前。

  這樣的一面,從未在他人面前展現過。

  他似乎從不在乎外界對他的看法,當三表姐和二舅母那樣厲詞相待時,亦只是替她辯駁才說話。

  而她心底的想法與秘密,他洞悉得如此透徹。

  心中暗自僥倖,這輩子竟能遇上他,這樣、這樣好的他。

  回府的途中,並沒有過多的言語,但陸思瓊的心情卻不似來時的那般愁惱煩苦,唇角含笑、眉眼舒展,昭示著心境極佳。

  龔景凡沒有入內,他離京在即,近來十分忙碌。

  只是,在她下車之前,突然拉住對方的手,輕問道:「阿瓊,過兩日敬王府國安太妃壽誕,你是不是要過去的?」

  陸思瓊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嗯,之前答應了四表姐的。」

  何況,後來敬王府果真給侯府下了帖,宋氏也絕不可能拂太妃顏面。

  然想起如今同周家的處境,多少有些不自在。

  察覺到眼前人微微鎖眉,她啟唇反問:「怎麼了?一場宴會罷了。」

  聞者心道,確實只是一場宴會。

  這盛華京都,世家名門最興此道,說來隔三差五便有。

  只是,以往瓊妹妹隨周家人赴宴時,縱然自己不曾同她相見,可但凡她出席的府邸,他都會走上一趟。

  然而後日,他要替父親去營地檢閱,抽不得身。

  似有些無奈,龔景凡回話:「沒事,你自己多注意。」尋思了片刻,又添道:「等那日,我讓母親來侯府接你。」

  陸思瓊微滯,轉瞬恍然,好笑的說道:「不用這樣麻煩,左不過是去給太妃賀壽,難道還能出事了?你別擔心。」心裡卻是一熱。

  有一個人,時刻惦記著她的安好。

  「我就是擔心,怕你有事兒。」

  他一改過去靦腆,蜜語甜言說得是越發直接,「你就跟在我娘身邊。

  眾所皆知,敬親王世子剛剛成年,國安太妃行事素來低調,今朝如此操辦,這其中深意,誰看不出來?

  等到那日,各府夫人小姐齊聚,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說來也奇怪,這請未婚聘的姑娘過去尚在情理,怎麼你也要去?」

  語中透出不滿,儼然是不容人覬覦的意思。

  在他看來,以前是沒有立場,現在身為準未婚夫,有身份有能力可以光明正大的干涉,為什麼不?

  陸思瓊亦越發了解他了,深知其意,然而閨閣女兒在外,不跟著自己母親,反倒隨了蕙寧公主?

  雖說是有婚約,可這到底還沒過門,落在人眼中,豈非多生碎語?

  但對方一番好意,又不太好明拒,最後絞著手指低低說道:「國安太妃有意與大舅母家結親,四表姐那日讓我陪她。」
  
  龔景凡顯然不知這事,聞言稍訝,「靈表妹以前與你是極好的,可現在……」

  現在出了周嘉樂的事,到底會受影響。

  剛在周家,周二夫人說話時,可見她對瓊妹妹有絲毫維護?

  陸思瓊知曉他的顧慮,可這種事早晚都要面對,她珍惜過去同四表姐的姐妹感情,如今雖出了嫌隙,可總不是躲避便能了事的。

  雖然之前他開解了自己很多,但外祖家這些年來對自己的庇護,哪能說斷就斷?

  這份牽扯,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再者,她亦不願眼前人為她多勞神,柔聲笑道:「你不用事事替我操心的,你馬上就要去西塞境地,我也不能替你分擔什麼。」

  說著說著,就有些難受。

  原並不怎麼看好的人,卻成了她萬事的倚靠。

  然等他有事的時候,自己卻一點用都沒有。

  陸思瓊默默的低下了腦袋,盯著那駝色無人毯上的紋路,低低又語:「我昨晚整宿都睡不好,我、我怕你出事。」

  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是,她再怎麼得體董事,再怎麼善解人意,都止不住那份想挽留他的念頭。

  但偏偏,理智又強調著自己,道不能拘了他。

  她總不可能,真的迫他折了翼,就做一名尋常的貴公子。

  那不是他的志向。

  但她還是擔心、惶恐、憂慮,抬起垂斂的眸子,定定的望過去,眸角卻染上了詩意,對上少年炙熱的目光,又連忙再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想干擾你,就是難受。」

  心中矛盾,既希望他不去出征,又不想讓他失望。

  剛剛的話,在腦中徘徊了許久,這兩日與他對面時,幾次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任性得說了出來。

  她暗怪自己失態。

  龔景凡聞言,拽回了她本彎身欲下車的身子,讓她復又坐下。

  並排著,他表情十分愉快,牽著她的手並沒有鬆開,語氣格外舒暢:「原來你這麼捨不得我呀?

  我剛跟你說的時候,你還那麼瀟灑的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原來是騙我的。」

  取笑揶揄的話,說完又知她面子薄,不等她窘迫否認或說出什麼他不喜聽的話來,接連繼續:「阿瓊,這一次,其實是我向皇舅討要的旨意。

  敵藩作亂,欺我百姓,我父親一生戎馬,就是想給大夏朝一片安寧。

  我從小敬我父親,以他勵己,以後早晚是要繼承他這份心願的。」

  話及此事,語氣鄭重認真:「旁人不理解,我父親貴為侯府子弟,又成了駙馬,自當一生榮華,子孫無憂。

  但他從小教導我,不忘初心,我從不敢忘。我們的安逸,是父親戰場廝殺換來的,若要守得這份靜好,總要有人站出來的。

  想來你也知道,眾人眼中只覺得我母親與父親感情寡淡,聚少離多,但他這些年來幾赴戰場,都是我母親在背後支持的。」

  陸思瓊聽得連連點頭,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更不可能阻攔。

  話是說了,但再怎樣,也不是不懂大局的人。

  他最後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也知道。

  將手反握住他,頷首回道:「我明白,只是在你面前,我沒那麼堅強,忍不住那份難過,你不用管我。」

  龔景凡明白她,卻故意調笑:「瞧,又說氣話了?我不管你,還管誰?明知道我在乎你,這是撒嬌呢還是嗔怨呢?」

  「哪有!」

  陸思瓊臉一紅,側身背過去,「我又沒使性子!」

  一開始,明明是自己看他不夠成熟、不夠堅韌,怎麼越處下去,自己卻總成了被當做孩子哄的那個了?

  「還說沒有?你這依依不捨的模樣,不正說明了一切?」

  他前傾過去,見其玉耳越發的紅,點到為止的收了玩笑,改言道:「真的不用太擔心,我可還要回來娶你的,怎麼捨得總留在那等地方?

  好不容易讓你心裡有了我,我就是故意使壞,想你對我牽腸掛肚一下,好以後離不開我。」

  「哪學來的混賬話,越發不正經了!」

  陸思瓊嗔他,可或是因為知道分開在即,也總動不了真怒。

  他則舉著她的手拉她轉回身子,凝著她的眼眸繼續重複:「別不當真,我是不可能見你嫁給別人的,所以肯定會完好回來。

  再說,若是我連那點本事都沒有,以後怎麼護你?」

  陸思瓊被他說得心跳如鼓,偏生她這性子,是越感動越不會說話,最後含糊的「嗯」了聲,算是回應對方承諾,繼而才下車。

  一直等進了宅子,她才放緩步子。

  雙手摸著雙頰,足下都有些飄忽。

  而龔景凡,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陸府門口,才命車夫回去。

  放下車帷,低聲咕噥道:「沒良心的。」

  居然一次都沒回頭,剛剛表現出來的不捨,是假的嗎?

  他哪裡懂得女兒家的矜持?

  不過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便再無顧慮。

  陸思瓊回到嬌園之後,淺淺的補了個眠,待醒來後簡單用了午飯。

  實則,整顆心還是掛在了那人身上。

  片刻,江媽媽進院子,說是嶺南三老爺差人送了荔枝回來,老夫人讓她給送過來。

  三叔雖然常年在外,但隔幾個月就會差人回府,或是一些物資,或是幾分家書。

  只是,多是給祖母和三嬸母的,陸思瓊接觸不多。

  而今夏六月底的時候,就有送過荔枝回來了。

  現兒都到了這個月份,怎麼還有?

  她微微不解,江媽媽也沒與她多言三老爺的事兒。

  上前兩步,將籃子往桌上一放,只道老夫人的好,說主子頭一個就讓送來嬌園,可見整個府裡,最疼的就是她云云。

  陸思瓊自然謝過祖母,吩咐書繪拿下去收好。

  江媽媽是這府中慣會說話的人,往常就愛在二姑娘面前說話,而陸思瓊也乘她的情,好東西也沒少賞。

  所以說,相較而言,祖母屋裡,對比得勢的俞媽媽,她倒寧願和眼前人往來。

  見她似有話說,便揮手遣退了竹昔。

  低聲啟唇,詢問道:「媽媽,有什麼事嗎?」

  江媽媽一拍大腿,咋咋呼呼的「哎喲」了一聲,急色反問:「二姑娘,您昨兒怎麼沒去院子裡見老夫人?

  這龔家二爺過府,老夫人等了許久,卻沒等來人。聽門房的說,今日還是龔二爺送您回來的?」

  陸思瓊眉間一跳,她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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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微妙

  「祖母惱了?」和江媽媽打交道,陸思瓊也不拐彎抹角。

  眼前人識眼色,她幼年還養在國公府裡時,每每回府,老夫人讓她在靜安堂相伴時,就屬江媽媽最懂討好她。

  這麼多年來,她倒算得上半個自己人。

  雖說彼此間不過是利益驅使,可自己在侯府從未失勢,那向來就是江媽媽的奉承對象。

  江媽媽恭敬作答:「二姑娘,老夫人這些年對您的操心您是看在眼裡的,過去凡事不都是她替您張羅著?

  現見著您同龔二爺修得好緣分,已是將二爺當成了半個親孫子看待,可二爺來了府,只見了大夫人,都沒往她那兒去,老夫人能不傷心嗎?」

  她是個會說話的,每次提點暗示都說得十分含蓄。

  這種話,就是被人聽去了,亦不會被怪罪揣度主子心意,而只是為老夫人著想,讓二姑娘多體貼孝順著些。

  陸思瓊亦了解她的套路,並不說破。

  思起昨兒那幕,當時她還真不是有心忽視祖母,只那會子心裡藏著事,又是國公府三表姐、又是龔景凡不日要出征,是真的沒留意。

  而後來,龔景凡離開,她明知他近來忙碌,總不能非拉著他往家裡各個長輩那去請個安吧?

  「我知道了。」

  餘光瞥向桌案上籃子留下的水漬,起身說道:「這事多謝媽媽提醒,你先回去,我等會就去向祖母請安。」

  「姑娘明白就好,那老奴告退。」

  江媽媽後退出屋,陸思瓊吩咐人送她。

  竹昔早在外候著,親自將人送到院門口,又近前塞了隻赤金鐲子給她,客氣道:「媽媽好走。」

  「哎,竹昔姑娘也快進屋吧。」後者滿臉笑意。

  陸思瓊換了身輕便的裙衫,對鏡理了理儀容,方去了靜安堂。

  陸老夫人對她的到來毫不意外,身子慵懶的半躺在涼席炕上,見了孫女招招手:「瓊姐兒來啦?快過來坐。」

  「祖母。」陸思瓊應聲,乖巧的坐到對方身邊。

  老夫人習慣性的攜了她的手,詢問道:「沒事兒吧?周家那姑娘……」

  縱然有些事已從宋氏口中得知,但還是想聽眼前人親口再說一遍。

  陸思瓊複述了對宋氏說的話。

  陸老夫人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周家二房的那對母女身上,聽到她們那般卑鄙行事,逼迫冤枉自家孫女時情緒竟毫無波瀾,眸色平靜,面如如常。

  陸思瓊說完,望著她,許久才聽對方嘆道:「龔家那孩子倒是真有心。」

  說著,意味不明的視線落在孫女身上,笑了笑繼續:「瓊姐兒好福分,周老夫人視你如掌上明珠,給你許了個這樣的人,竟都讓周家姑娘眼紅了。」

  這話……後者心中腹誹:祖母是有什麼深意?

  她是知道自己不是陸家女兒的,那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周家表姑娘的身份。

  沒有血緣,外祖母卻將這等親事說與自己,反而委屈了周家正經的姑娘。

  祖母是在研究自己的真實身份?

  再怎樣,陸思瓊也不可能同陸家透露自己是隆昌公主女兒的事。

  畢竟,既是私生女,又涉及皇家聲譽,怎麼能惹得人盡皆知?

  終歸不光彩。

  這與和龔景凡坦白不同,他到底是蕙寧公主之子,又一心全繫在她,陸思瓊放心說與他聽。

  因為,自己的事,他會幫著承擔。

  可與祖母挑明了之後,她對自己即便還有以前的祖孫情分,然多半也在被欺瞞多年的憤怒之下磨去了。

  更多的,還是價值。

  誠如龔景凡之前所言,她需要侯府小姐這個身份立足京城,陸家也需要她往後給侯府家族帶來利益好處。

  她不短什麼。

  是以,此刻她只當沒聽懂,「外祖母待我,是很好。」

  老夫人雙眼微瞇,笑容越發的深邃,突然語氣一轉,順著她的話接道:「我知道瓊姐兒是最孝順的性子,你知道了自個兒的身世後,就沒好奇過生身父母是誰?

  周老夫人那樣疼你,連夫婿都給您謀了好前程,想來這點小事,自不會瞞你吧?」

  陸思瓊呼吸一滯,倏然站了起來。

  祖母說出這話,是想做什麼?

  她如何都沒想通,能從對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身世這個話題,除了最早前她也才得知時,依著大舅母的意思回來同眼前人商量過,這之後彼此心照不宣,誰都沒再提過。

  畢竟,這對陸家、對她,都不是什麼好事兒。

  但現在,祖母居然如此明確的問了出來,問她是否知曉生身父母的身份!

  還冠上了「孝順」的名義,這若是說不好奇,那怎麼對得起給了她生命的嫡親父母?

  一個連生身父母都不在乎的人,以後還能相信她向著陸家?

  那勢必往後處境要大不如前。

  而若是說好奇過,生身不及養恩大,這之後祖母再說什麼,她亦不能拒絕。便是應了,還指不定會被說自己良知太低。

  左右,是說什麼不妥什麼。

  陸思瓊怔怔的望著她,沒料到祖母竟會這樣刁難自己。

  陸老夫人還握著她的手,見其不語,張口漫不經心的添道:「怎麼了?瓊姐兒不方便回答?」

  她深吸一口,緩了緩心底的起伏,清聲答道:「祖母的問話,孫女自然是好奇的。不過我從小便是以周家女兒的身份世的,自然把侯爺當做自己的家。

  至於其他的,按外祖母的意思,既是往事,自不必多想。無論當初娘親帶我來侯府是出自何意,左不過都是憐我可憐。

  既是可憐的身世,外祖母又怎會將實情說與我聽,讓我平添傷心?」

  一番話,姿態落落大方,說的更是坦坦蕩蕩。

  話落,她迎著對方視線,毫不退避。

  周家老夫人似沒料到她如此能說會道,竟有些詫異,轉而伸手摸了摸她的髮,慈和道:「倒是祖母失言了,瓊姐兒別介意。」

  「您言重了。」

  老夫人點點頭,接著再問:「聽說龔二爺要隨他父親出征了?」

  「是,下月九日就去。」

  這個日子,她當然也明白。

  而打戰出征這種事,本是該隨隊伍一道出發的,現耽擱這十來日,之後輕裝上陣,路上定是趕得很。

  也虧得,那是建元侯統帥。

  不過,那孩子倒也真有魄力。

  「看來龔家著實很重視這門婚事,龔二爺亦是真的將你放在心上。您能有這樣的好歸宿,也是造化。」

  陸思瓊只好跟著應付幾句,二人對話並不輕鬆。

  就這樣說了會子,話題又繞到國公府,老夫人一臉疼惜的望著她:「這兩日,受委屈了吧?」

  「也沒怎麼,事情都查清楚了。」

  外祖母也確實沒給她受什麼委屈。

  陸老夫人心中不以為然,冷冷的想道:這時候還想著袒護周家?

  面上卻越發祥和,「你這孩子,昨兒我都聽說了,出了這種事,周家能給你好臉色看?

  在祖母跟前,不必這樣。」

  「是。」

  雖然還如常處著,但感覺到底比不得過去了。

  從屋子裡出去,陸思瓊不由嘆了口氣,渾身都鬆懈下來。

  只覺得累。

  正要舉步離開,又見侍女琉璃捧了個精緻的紫楠木盒子從不遠處走來,一臉的鄭重。

  她頓了頓,沒即刻走,等人近了身,自抬眸看了眼。

  琉璃欠欠身,見其視線落在自己身前,言道:「回二姑娘,這是之前老夫人命人去定的首飾,前幾日鋪子送了過來,主子覺得有幾隻釵環不好,命奴婢拿去改。」

  陸思瓊點點頭,睨了眼那盒子上的標誌,提步離開了。

  待走遠些,竹昔上前說道:「姑娘,那是老夫人給表姑娘打的首飾,是讓人拿著花樣子打的,那樣式可都是江南那邊來的,花了不少功夫。」

  祖母屋裡什麼沒有,自然不會替她自個打首飾。

  那種時下流行的頭面,顯然是給小輩的。

  她眨眨眼,卻是真許久未見胡表妹了。

  說來也稀奇,她做了國公府的表姑娘,得寵那麼多年,惹紅了三表姐等好幾位表姐妹的眼;

  德安侯府裡,卻是胡敏做了得寵的表姑娘,以前,自己竟也羨慕過她。

  現在想來,陸思瓊真覺得是幼稚了去。

  人怎麼可能那樣貪心,既沾著外祖家的好,又想著府裡的寵?

  途徑花園,倒是又遇見了陸思瑾。

  這兩日發生了那樣的事,她還真沒心思去敷衍她,何況關係已經如此惡化,索性連招呼都省了。

  可她要走,陸思瑾卻不肯當做沒看見,喚了聲「二姐」,偏生繞到對方身前。

  陸思瓊的眼神並不友好,語氣淡淡:「什麼事?」

  許是亦能猜到她要說什麼,直接又道:「若是想說榮國公府的事,或者嘲諷幾句,我看還是不必了。」

  「姐姐這說的哪裡話?我怎麼可能那樣做?」

  陸思瑾語調悠長,近前兩步湊近了道:「二姐可知道秦家?」

  眼前人與秦家的那點事,陸思瓊自然心明,也知道秦家在查她的身世。

  但對方這樣問?

  她目光微惑,一笑反問:「莫不是四妹的好事近了?」

  後者面色一白,有些狼狽的尷尬,可轉而低頭,克制著嗓音再道:「二姐,秦相想見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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