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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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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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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2:0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交代

  二人說了會兒,陸思琪才不經意提起了嫡母頭疼的事。

  陸思瓊便說過去瞧瞧,後者言麻煩,她道對方見外,還是一同出了嬌園。

  明淨堂一直很靜,進屋給三嬸母把了脈,陸思瓊讓她們放心,並非暑症又犯,只是屋內太悶,沒什麼大礙。

  開了個調血補氣的方子,讓她們吃上幾副。

  蕭氏照常責怪女兒,說她去麻煩了瓊姐兒,後者低頭認錯。

  陸思瓊如常說了幾句,後者挽留用膳,不好推辭。

  膳後,一同和五妹妹去靜安堂請安。

  同進同出的,讓人多說了幾句,陸思瓊含笑就說:「五妹妹一直都是頂好的性子,本就是姐妹,有何不正常的?」

  玩笑般的語調,倒也只是說了個熱鬧。

  如此又過了兩日,期間陸思瑾來尋她好幾回陸思瓊都懶得見。

  這日,蕙寧公主讓身邊喬嬤嬤送了兩件東西來。

  打開匣子一看,又是玉佩。

  可這次的玉佩,卻同往日不同。

  意義也很不一樣。

  羊脂玉,玉色華熠,纏枝花紋圖案,一面雕鳳,一面刻字,垂了琉璃圓珠的明黃穗蘇,穗蘇有些陳舊。

  一對刻了帝女封號的玉:蕙寧、隆昌。

  蕙寧公主的這塊玉佩,是數月前呼韓邪初次拜訪榮國公府,見外祖母時拿在手裡的信物。

  是他從隆昌公主那邊得來,又帶到大夏的。

  呼韓邪甚至一次想交給自己。

  回想當初的那一幕。陸思瓊現如今才明白。

  那時候,呼韓邪並非一時玩心,而是真的想將隆昌公主之物給她。

  只是,她指腹摩挲了上面「蕙寧」二字,當時記得是龔景凡突然出現,將這奪了過去。

  他與呼韓邪,甚至還交了手。

  再後來,他們去見外祖母,自己便不知玉佩下落了。

  如今公主府送來,難道是龔景凡沒還給呼韓邪。反而帶了回去?

  那他。知不知道其中緣由?

  驀然又想到了這個問題。

  搖搖頭,陸思瓊抿進下唇,隨後才抬頭,望著來人。說道:「辛苦嬤嬤走一趟。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離呼韓邪離京不過幾日了。

  她也還欠那人一個答案。

  喬嬤嬤回去復命。

  陸思瓊一個人處了一會,便喊了書繪進來,吩咐道:「你去趟國公府。就說我明日要過去,過去見見他。」

  後者微微不解,沒懂這個「他」是誰,卻不曾多想,只依言退了出去。

  夜間的時候,陸思瓊便與祖母說了要去周家的事。

  事實上,她已許久沒出門了。

  許是有了定親的準信,陸老夫人對她又恢復了以往的寬容和縱溺,點點頭允許了。

  第二日一早,陸思瓊就出了門。

  仍是大表嫂顧氏去接的她,一見面拉住她的手寒暄,「瓊妹妹,你可許久沒過來了,要定親的姑娘,還真是忙了。」十足的打趣意味。

  上次見面,還是自己帶她去公主府的時候呢。

  如今親事將定,亦為對方高興。

  「哪有,嫂嫂盡打趣我。」陸思瓊面色一紅,嗔了對方一眼。

  後者笑,一面又引對方進去。

  沒走進去,就見一身桃紅色衫裙的周嘉靈出現在前方,急匆匆的就小跑過來。

  天氣正熱,打傘的丫頭跟不上,她也不顧。

  到了身前,「妹妹、妹妹」的喊著,也不去管臉上的汗。

  陸思瓊知道她脾性,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汗,卻被對方一把拉過去。

  「嫂嫂,我和瓊妹妹說說話。」

  那次,她跟去侯府,卻被支開去內室午睡了。

  而她還真的就睡了大半下午,也沒與眼前人說上話。

  顧氏笑笑,任由她黏著陸思瓊。

  她倆走在前面,周嘉靈也不知是有什麼秘密要說,愣是自己接了傘打,讓丫頭們都遠遠跟著。

  她是隨性慣了,陸思瓊看了看,抬手接過傘柄,自己撐起。

  「有什麼事,這樣神神秘秘的?」

  似乎為了體現這個秘密,周嘉靈還特別的慎重,湊近了耳語道:「妹妹,我聽說,太后娘娘要把秦相的妹妹賜婚給九王舅了。」

  聞者表情微頓,只是下意識的動作,隨後又恢復了常色。

  「就這事呀?」

  秦家大姑娘秦沐詩要賜婚給九王的事,其實早幾年前就有所傳聞,並不是什麼秘密。

  不過,過去都是聖上有意,太后並未過問過。

  太后是曾給了九王空白懿旨的,自然是尊重親子心意,不願強求。

  所以,這次,是太后娘娘要把秦沐詩嫁給九王……

  是有點奇怪。

  周嘉靈見對方反應和預料中的不一樣,有些納悶,「瓊妹妹,你怎麼都沒反應?

  我那日去靜頤堂,撞見祖母和母親說的。據說九王舅不同意,可太后這回不知為何,堅持要賜婚呢。」

  「這個,」陸思瓊手指攪了攪,談不上什麼特別感覺,只平靜道:「九王妃去了那麼久,總是要再選的,賜婚不過早晚。」

  周嘉靈本來滿腔的激動,瞬時似被水澆滅。

  沒話說了。

  或者,過去也是她們誤會了瓊妹妹和九王舅的關係。

  雖然特地說這個沒其他心思,但周嘉靈潛意識裡是覺得表妹會特別在乎王舅的,是以才提前告訴她。

  轉念想想,這樣也好。

  瓊妹妹和龔家表哥定親,九王舅娶秦家大姑娘。

  早前母親和祖母擔心的事。就不會有了。

  她又側首觀察了下身邊人表情,見其果真沒在意,也就不再言語,改說起旁的有的沒的。

  陸思瓊與她說這話,心思卻有些不集中。

  秦家大姑娘秦沐詩她也見過,如今回想,突然又想起當初對方對自己的態度表情。

  隱隱的,似乎有些不對。

  好像,秦家對自己的事,比她想像中的要關注很多。

  不然。素未謀面的人。秦沐詩為何會對自己露出那種敵意?

  陸思瓊真是煩透了秦家人,不願再深入。

  周嘉靈見她搖頭,不明白的詢問:「怎麼了?」

  「沒事,天有些熱。」

  「那我們走快些。」

  到了靜頤堂。周老夫人許久未見外孫女。讓她伴著握住手。說上許多話。

  周嘉靈在那,亦熱鬧不少。

  好一會,她才被打發離開。

  屋裡的侍從。漸漸的也退了出去。

  「這些日子,可還好?」周老夫人目露心疼。

  這時候的問話,顯然與剛剛不同。

  她是真的關心眼前這女孩兒的,可在得知了那樣的身世與生母情況後,總時刻記掛著。

  不聽瓊姐兒再說一句「好」,如何都不安心。

  陸思瓊點點頭。

  隨後,她開口問道:「韓、那個,左谷蠡王來了嗎?」

  周老夫人自然知曉昨兒的口信,頷首回道:「昨晚就命人送信去了,一早就來了府裡,你可以去見他。」

  停頓了會,又重複了很早前的問題:「他說你答應給他一個交代,也是給你親娘一個交代。」

  沒疑問,但顯然想知道陸思瓊會怎麼決定。

  她要怎麼給交代?

  莫不是真隨了人去塞外?

  「外祖母,我很喜歡這兒。」

  陸思瓊看到她眼中的不捨,非常肯定的回道:「我的親人,都在這裡。

  這些年,你與大舅母對我的照顧和疼愛,我一直都記在心上的。當初的隱瞞,也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

  蕙寧公主當初保下我,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左谷蠡王說得對,隆昌公主是因為我才活著的,當年宮裡……」

  說到這,就沉默了,眼眶也有些紅。

  一想到她割腕的事,陸思瓊就心裡難受。

  縱然隆昌公主在她心中,只是一個影像,連具體容貌都想象不出。

  「你知道了?」

  周老夫人微微詫異,聯想到呼韓邪層幾次去過德安侯府,瞭然道:「也是,我們當時不該瞞你。」

  「我不會走的,外祖母。」

  陸思瓊知道,眼前人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她直言了,可下半句:她想見隆昌公主。

  這是說要給呼韓邪聽的。

  闔下眼瞼,沉默了下來。

  周老夫人便讓人領了她出去,呼韓邪在國公府的偏院裡等她。

  走出靜頤堂,陸思瓊誰也沒帶,只跟著董媽媽往前。

  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一路要往西北方向去。

  周嘉樂遠遠看下,分外茫然,那裡只有幾處無人居住的廢棄院子。

  瓊表妹怎麼往那邊走?

  還是董媽媽親自服侍著?

  她疑惑著,身邊婢子慕青也很不解:「姑娘,這大熱的天,表姑娘難得過來,不在院子裡陪著老夫人,怎麼反倒走了?」

  「跟上去看看就是。」

  周嘉樂說完,提步就緊隨了過去。

  她一直都想不通,為何蕙寧公主會看中瓊表妹。

  聽說他們九月要定親的時候,久久都沒回過神來。

  祖母怎麼能如此偏心,自己才是周家姑娘,為何要便宜了外人?

  她心裡充斥著這種想法嗎,越來越覺得不公,好不容易等到陸思瓊過了府,想來瞧瞧她,這還沒進去,卻見人出來了?

  一直跟著,發現她們進了座荒院。

  湊在門邊,才想往裡看,就聽到了腳步聲。

  兩人紛紛藏到旁邊的樹灌後。

  等腳步聲遠了,才發現,是董媽媽隻身一人出來了。

  怎麼將表妹一人留在裡面了?

  她捉摸著走過去,還沒推門,就從縫隙裡發現,正對著的廳堂裡,瓊表妹正對著一個男子!

  這竟是一場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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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2:0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妹妹

  周嘉樂平復心神,靠在牆上摸了摸腦門,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瓊表妹馬上要和龔表哥定親……瓊表妹在和男子幽會……事情發生在國公府裡……還是董媽媽親自送她過來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是荒蕪廢院,四周並無人際。她再次探頭,裡面還是如此光景,那廳堂正對了院門,她根本溜不進去。

  然而,好奇驅使,她想了想,繞到院子的後頭。

  慕青一看便知主子心思,跟在後面還低聲說道:「姑娘,這樣不好吧?」

  裡面情形,顯然是老夫人安排的,又是這等敏感狀況,豈能鬧大?

  她輕扯了扯麵前人的衣角,勸語不斷。

  周嘉樂冷冷的回首瞪她一眼,後者便閉了嘴。

  神神秘秘的,肯定有秘密!

  若是瓊表妹作風不正、行為不端,蕙寧公主怎可能再讓她做兒媳婦?

  說到底,還是不甘心。

  而廳堂裡的兩人,四目相對,呼韓邪目露期待,又隱約含著幾分勢在必得的自信。

  「決定好了?」

  因是不住人的院子,雖說定期亦有人來打掃,可陳列安置無物,只能都站著。

  陸思瓊緩緩拿出明黃穗蘇的玉佩,遞了過去。

  「這……」

  呼韓邪臉色微變,有些詫異,然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握在掌心,纏著圍繞的紋路,他自是眼熟的。

  反過來,卻是「隆昌」二字。
  
  「你把這個帶回去吧。」

  陸思瓊見他視線落到字上,開口說道:「蕙寧公主將這對玉佩都給了我,你帶來的那枚,我留下了。」

  平平淡淡的語調,話不多,意思卻很明顯。

  呼韓邪亦不是個遲鈍的,閃神之後,就握著玉佩指向眼前人,面色含怒含怨,咬字道:「呵,你還真心硬!」

  他來京城這半年,折騰了多少時日,費了那般功夫,最後倒好,就換一塊玉佩回突厥?

  上次都說了那樣的話,竟然還無動於衷。

  對親娘尚且如此,簡直是看錯了她!

  不得不說,呼韓邪是直性的人,那日雖說由得她考慮,可說到底沒到離開的那一天,到底沒有認命。

  他帶了母親滿腔希冀來的,竟就這樣空手而回。

  天之驕子的他不曾受過挫,卻又無奈,這面前的是自己妹妹!

  這個想法,已根深蒂固了,他對這任性不成鋼的幼妹,能怎麼辦?

  打不得罵不得,若還在草原,定與人摔跤打去了!

  偏生現在不能,怒積於心,最終只是顫了顫指著對方的手指,重複道:「你真不跟我走?」

  「隆昌公主嫁去那麼多年,從未閨寧過。」陸思瓊突然說了這樣一句。

  呼韓邪心裡一頓,這意思是?

  還沒反應過來,少女細細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那枚玉佩,我等親手交還給她。」

  話落,便垂下了眼眸。

  是的,她自私。

  縱然想見隆昌公主,卻還是不願親自去,而是想對方過來。

  如果隆昌公主當真如傳言中的那般受寵,那哈薩陌單于肯定不會拒絕心愛人的這一心願。

  否則,就真的該自己想法子了。

  陸思瓊承認,她對陌生的環境沒有安全感,排斥去塞外。

  「讓我把這枚玉佩帶回去,是你的意思,還是蕙寧公主的意思?」

  「都有。」

  隆昌公主十來年不曾和京中聯繫,不曾傳過片語隻言回來,可見對周太后等人誤會極深。

  雖說,得知真相的她,心疼隆昌公主當年的經歷,但另一方面,也很感激有蕙寧公主對她的照顧。

  蕙寧公主無疑是位好姐姐,皇室之中,她那樣冒險,那樣維護,且這些年來她對自己的照拂,更是將她當未來兒媳婦看待,足見對隆昌公主的感情。

  陸思瓊還是覺得,隆昌公主該回京一趟。

  等她看到她皇姐的玉佩,就該明白自己已知曉了一切,蕙寧公主皆告知了自己,那當初的恨意,可否減輕幾分?

  她當明白,這裡不只有她的女兒,還有愛她的皇姐。

  一個人在仇恨裡活得太久,總是太累。

  然想起龔景凡說的,道師姑在突厥並未被為難,甚至還奉為上賓,那想來隆昌公主亦是個念恩德之人。

  陸思瓊是希望,她能同周太后解開母女嫌隙的。

  畢竟,雖說當初的周太后過於狠心,可自己能在京城平平安安長大,可見亦不是真正冷血之人。

  得知真實身世之後的陸思瓊,很感念自己能活著,對凡事都看淡了許多。

  呼韓邪沉默了半晌,臉上肅色漸漸淡了,再開口語調亦不似之前冷硬:「我王兄不會放母親離開的,你不懂。」

  你不懂草原男人對自己女人的占有慾。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裡泛著無奈。

  認了殺掉大王兄的他,卻不肯喚隆昌公主一聲嫂子。

  說到底,還是抵觸的。

  「你或許,會悔的。」

  母親來不了京城,你卻又不肯跟自己走?

  呼韓邪這話的語調裡沒有嘲諷、沒有怒氣,亦不曾夾雜威脅,只似陳述了一個必然的事實。

  「本來,不將你帶離,我是不可能離開的。可是,」想起早前的飛鷹傳信,呼韓邪無力道:「可是我必須回去了。」

  「是不是,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陸思瓊驀然心頭一跳,似有種感應一般。

  呼韓邪的脾性,說堅持不懈也好,窮追猛打也罷,都已經花了這麼多時日,本來和親之壓已傳出,怎麼會輕易就撤手?

  顯然事非尋常。

  本是突厥的事情,呼韓邪並不願同人道,可或許真沒將眼前人當做外人,他竟是直言了:「是,半月前的事,母親給我王兄,生了個小公主。」

  陸思瓊腦袋一懵,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隆昌公主又生一女?

  算算時日,呼韓邪是在三月抵達的京城,離現在也有半年了,加上他路上的耽擱,那是在他離開前,隆昌公主就有了身孕。

  她不解的開口:「你之前,不知道?」

  呼韓邪毫不猶豫的搖頭,「母親跟父親那幾年,有過一次,後來不小心沒了。說來也奇怪,如今這麼多年,再不曾有過身子。她曾經跟我說,」

  話到這,頓了頓,凝視著陸思瓊繼續道:「她說她只要你,說一定會找到你的。」

  這意思,分明就是沒打算再有孩子。

  既如此,怎的突然就生了?

  隆昌公主若排斥異族,心念當初的那個人……陸思瓊抿抿唇,還是不願以「生父」之詞來形容。

  那便是真的無意。

  而事實上,聽早前龔景凡的打聽,和呼韓邪的描述,哈薩陌單于亦不計較她無所出的。

  怎麼突然就在遣開眼前人半年之後,誕下了女兒?

  陸思瓊明白,那是同母異父的妹妹,是自己的妹妹。

  剛聽到的一瞬間,渾身都流過一股異樣的感覺。

  好像,比剛得知隆昌公主是她生母的時候還要強烈。

  那剎那,腦海裡只有一個念想:自己多了個親人。

  卻沒有深想箇中理由。

  呼韓邪似乎也很費解,「這事我沒弄明白,可這樣大的事,我必定也是要回去的。」

  「嗯。」

  剛生產,那定然也是不可能離開了。

  陸思瓊突然覺得有些迷茫。

  「你,沒有什麼信要我帶給母親的?」呼韓邪不死心的又問。

  其實,陸思瓊曾有過這個念頭,但是筆墨皆備,望著那在紙上暈開的墨滴,她最終還是放下了。

  她不知從何道起,亦不知該寫些什麼。

  「我最近,肯定是不會離開的。」

  陸思瓊堅定的說完,妄想呼韓邪,再次重複:「九月我就要定親了,所以短時間內,不可能去草原。」

  最近、暫時間內,這都是時間詞。

  呼韓邪驀然一笑,「你的意思是,還是想離開的?」

  問話,就見少女抿緊了嘴唇。

  等見她頷首之後,他興緻盎然的再問:「你那什麼時候?」

  「我肯定會去見她。」

  她若不能閨寧,便自己去。

  陸思瓊很肯定,若不親自見隆昌公主一面,定過不了心裡那關。

  何況,聽了早前的那些描述,怎可能真的鐵石心腸?

  那是自己的親娘!

  正是她的付出,她的努力,才有今天的自己,否則早就化在深宮內的那一碗烈藥下了!

  她不說確切時間,呼韓邪亦不逼問。

  「我明早就會離京,這怕是今年的最後一面了,你當真沒其他話要帶了?」

  陸思瓊下意識的想要搖頭,卻突然捋起袖子,褪下了手腕上的銀鈴手鐲。極有年份的東西了,是陸思瓊幼年所戴。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早晨坐在妝鏡台前,翻來覆去的,莫名就拿出來帶了。

  把這個遞過去,「就當,我給她的禮物。」

  給突厥小公主的禮物。

  那是自己的妹妹。

  呼韓邪拿在手中,指腹磨了磨,隨後和之前的玉佩一起收好,點頭道:「我知道了,那你在京城,好好照顧自己。」

  哪怕怨她心狠,道他無情,心中帶著失落失望,還是沒忘記一句「珍重」。

  陸思瓊對他,情緒複雜了幾分。

  以往,還真是自己,誤了對方。

  她重重的點頭,「我知道,你保重。她也要多珍重。」

  「放心,一定會!」

  只等呼韓邪離去,陸思瓊才突然想到一個事:突厥的大閼氏生了女兒,為何之前龔景凡沒有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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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三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來日方長

  荒院有偏門,二人寬的木質小門在多年風雨中損裂厲害,可雖說此地不常有人出現,到底是國公府一隅,逢年過節設宴待客前,總會檢查粉刷一遍。

  可終歸久無人跡,偏門外是大片的瀟湘竹,即使逆光長在陰濕之地,卻茂盛蔥鬱。

  小徑落葉殘枝,並不常有人打掃,周嘉樂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穿過竹林,抵達偏門外,邊好奇著內裡場景,邊苦於眼前小鎖,格外愁惱。

  好容易打開了門,等進入芳草萋密的院中,正好看到一抹高大的男子身影消失在大門口。

  竟是走了!

  還是光明正大的走了大門,出去可就是自家內宅,皆多女眷。

  這人到底是誰?

  腦中一閃而過,越發覺得身影熟悉,然想了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隨之出廳的陸思瓊看到表姐怔怔的立在庭院中,倒是嚇了一跳。她抿抿唇走過去,「三表姐?」

  「那、那是韓……」周嘉樂也意識到了,回想起早前呼韓邪化名韓邪居於府中,又多次請瓊表妹過去,隱約的似乎明白了什麼。

  「表妹,那是突厥的左谷蠡王。」

  語氣不說如何驚嘆,只那不可思議的表情和瞠目睜大的眼眸,都像是無形的質問,「你、你們私下一直有往來?」

  這跟剛剛在門縫裡看到的心境不同,早想著表妹行為不檢是一回事,這勾搭外邦使臣又是另一回事。

  「你怎麼與他往來?」

  說到底,大夏女子,終究是看不上草原莽漢的。

  周嘉樂又是公府貴女,雖說往日看不起德安侯府沒落的門第,可心中終究是將陸思瓊當做和自己同一類人,如今見她有這般舉止,自然難以認同。

  「表姐你怎麼在這?」

  陸思瓊不答反問,瞧對方這一連串的表情,該是沒撞見的。

  還好。

  「這....」周嘉樂本思維敏捷,聞得這話驀然有些心虛,只是轉念一想,這是周家,自己在這,莫不是要與眼前人做交代?

  是以,她直了直腰桿,咳了聲故作淡然道:「妹妹這話忒有意思,這裡是周府,我在這不很正常?

  倒是你,許久沒過來,這剛來怎麼不在靜頤堂裡陪著祖母,倒是一個人跑這兒來了,還見那人。」

  與呼韓邪的見面,顯然是不能和眼前人道的。

  陸思瓊笑了笑,「這麼熱的天,你我何苦在這說話?還是先去外祖母那邊吧。」

  周嘉樂也熱,剛在偏門外折騰了許久,自然渾身是汗。

  可心中到底好奇著事情緣由,哪裡肯挪步,拉住對方胳膊繼續追問:「你還沒回答我的話,怎麼來這裡見他?」

  「外祖母安排的。」

  陸思瓊曉得眼前人喜歡龔景凡,打從半年前提出這門親事以來,對自己便不似過去那樣要好。

  可這也是人之常情,女兒家的心思在所難免。

  念著往日情分不深,淡淡的亦用不著真去計較,也心知對方脾性,索性就如是答了話。

  果然,周嘉樂聽說了是周老夫人安排的,整個人雖說眉頭更蹙,可到底沒再繼續纏著。

  心裡一個勁的反問:祖母安排的?

  祖母讓瓊表妹來見突厥的王爺?

  可瓊表妹與龔表哥的婚事,也是祖母安排的。眼見著都快到定親的日子了,怎麼還會讓表妹去見外族男子?

  她身在閨中,倒也聽說過前陣子的流言。

  思及和親之話,眼神狐疑的望向對面的少女。

  「我們先回去吧。」

  陸思瓊扯下對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率先提步。

  周嘉樂頓了頓,再抬頭見人已經到了院子口。她瞥了眼身邊丫鬟,似自言自語的喃道:「你說祖母為什麼要讓她來見左谷蠡王?」

  慕青自是不知。

  然左谷蠡王呼韓邪是周家的一個禁忌,並不能談,周嘉樂亦不再自擾。

  抬腳,隨之走了出去。

  她沒有跟去靜頤堂,而是去母親院子找了張氏,將事情告知了對方。

  她亦是明白了,祖母偏心表妹,真去了哪裡,還不怪自己尾隨表妹?定然討不得好,還不如不去。

  且二人因著幾個月前的小矛盾,感情到底不似過去。

  周嘉樂亦避諱著。

  周二夫人張氏近來身子不爽,有些厭倦無神,聽了女兒的話,撫額連連搖頭:「怎麼瓊姐兒一過府,你就有事了?

  沒事盯著她做什麼?既是董媽媽親自引的路,那想來就是你祖母的安排,別盡挑事。」

  周嘉樂沒料到親娘會這樣說,心裡原就委屈著,如此兩眼一紅,卻是鬧起了脾氣:「哪裡是我成心挑事?

  我也就是想去靜頤堂看看,半路上撞見她們鬼鬼祟祟往後院去。

  你說她得盡了好處,都快嫁給龔表哥了,怎麼還能與別人男子不清不白的?」

  叫嚷吵鬧的聲音,惹得張氏越發頭疼。

  張氏面色嚴肅,瞪了眼女兒斥道:「這麼大聲,是要讓人都聽去,說我這做舅母的在私下裡編排外甥女?

  有些事木已成舟,建元侯爺既然都已經去陸家下了聘,那親事肯定是定下了,哪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之前是您跟我說,會幫女兒想法子的!」

  周嘉樂還記得親娘的承諾,道肯定會替她籌謀,嫁給如意心上人。

  然現在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要定親了,這些時日悶悶不樂的,也沒見眼前人有什麼動作。

  就這樣認命了?

  自己與龔表哥也是青梅竹馬。

  又出自周家,蕙寧公主為什麼不選自己?

  她總也想不明白。

  二房到底不如長房在府中有地位,周老夫人許多事會交代長媳沐恩郡主,一方面也是因為沐恩郡主出自皇室宗親,到底是隆昌公主的堂姐,這等私密自然不會外傳;

  二來,國公府將來都是要交到長房手中的,這樣大的事,怎麼可能隱瞞?

  對於二房,總是簡單交代幾句。

  上一回,張氏就是被婆婆喚去,提醒著不能說呼韓邪曾來國公府小住過。一臉的正色,豈敢隨意?

  她心知府中地位,倒也沒鬧,同大嫂間關係亦算親近。

  但表面如此,心中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尤其在女兒這般哭訴下,日積月累的是有不少意見,可她能怎麼辦?

  耳邊聽著「嚶嚶」哭聲,張氏提聲勸道:「好了,現在定親,又不是馬上就成親的,哭哭嚷嚷的像什麼樣?」

  到底心疼女兒,親自拿帕子替對方擦了擦淚水,又添道:「平時看著聰明,那些規矩道理都白學了?

  既然都已經和瓊姐兒說上話了,怎麼就不曉得與她一同到你祖母那請個安?再怎麼說,私下安排見左谷蠡王,本就是她們理虧,你站得正坐得直,回來幹嘛?」

  「我,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來見您的。」

  周嘉樂就是傷心,心上人即將定親,又是自己表妹,總有幾分遷怒。

  人這心態不對了,做事也沒了譜。

  她現在鬧過哭過,倒是平靜不少,站起身問道:「那娘,我現在再去?」

  「現在再過去,就沒意思了。」

  張氏拉住她又坐下「她難得過來,你祖母肯定又是要留飯的,指不定又要住些時日。

  說來,最近你表妹倒是好久沒來了。」

  琢磨著,見對面閨女臉色妝容都花了,又笑道:「快進去洗把臉,待會咱們一道過去。」

  周嘉樂依言進了內飾。

  張氏這才端起桌上涼茶,送至唇邊喝了幾口。

  身子倦,想事情也沒精神。

  捏著盞蓋撥弄碧綠的茶水,人有些出神。

  而陸思瓊被表姐發現私下會見呼韓邪,倒是並沒有多大慌亂。

  要說緊張,也就是在院子裡看到對方時的那一剎那。

  或許是基於心底對周家人的信任,總覺得在這所宅院裡,並不用防備警惕。

  潛意識裡,她知道,周家的人,不會害自己。

  三表姐或許有些小心思,但不至於將自己當仇人對付,那邊不當緊。

  然而,上回她挑唆自己和四表姐之間的關係,也是明了的。

  再恢復到過去感情,亦有些難。

  走到半路,又遇見了董媽媽。

  後者忙上前兩步,緊張的把傘遮到對方頭頂:「表姑娘,您怎麼沒打傘?是老奴疏忽,該在外面守著的,沒想到您與他那麼快。」

  紙傘留在了門口的。

  陸思瓊沒留心,回道:「是我給忘了,並不打緊。」

  董媽媽是知情人,見對方表情嚴肅,很是心疼,想著該說幾句,開口即道:「表姑娘且放寬心,這等以後就好了。」

  具體哪裡好,也不用明說。

  就當左谷蠡王沒來過京城,仍然做德安侯府的二姑娘、榮國公府的表姑娘,待嫁個一兩年,待出閣成為永昭伯府的少奶奶,一生無憂。

  何苦去想那些旁的?

  陸思瓊也想這樣簡單的生活下去,但隆昌公主的事,說不放心上是不可能的。

  她莞爾笑了笑,點頭應:「好」。

  四表姐周嘉靈在靜頤堂裡,她之前被支開回了趟自己小院就又過來了,等見到陸思瓊,姐妹倆拉著手在偏廳說話。

  周老夫人心中有話,也沒機會說。

  用膳的時候,二夫人張氏又領了周嘉樂過來。

  沐恩郡主手上有事,只差人來傳了話,請老夫人見諒。

  同席用飯,孫女外孫女陪著,周老夫人很是高興。

  飯畢,又上了瓜果。

  周嘉靈有午睡的習慣,又不想回去,就在陸思瓊的暖閣裡睡了下來。

  二房母女,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陸思瓊隨著外祖母進了內室。

  周老夫人許久未見她,拉著手摸了摸她的臉,又上下打量了番,含笑說道:「高了,卻瘦了些。」

  話落,心疼的捏了捏對方手背,再道:「這陣子過得辛苦,沒吃好。你這孩子,怎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呢?」

  聞者內心一熱。

  不論其他,彼此間祖孫情分是實實在在的。

  「沒有,您多慮了,外孫女很好。」

  她說著,由衷的笑了笑:「侯府裡一切如常,沒什麼不好的。」

  「這就好,其實擔心的不是你祖母知道實情後差別。」周老夫人嘆了聲:「我是怕,你自己心裡過不去。

  瓊姐兒,你從小寡言話不多,總是乖巧聽話,道理也比其他同齡孩子懂得早些,這樣都壓在心裡,年紀輕輕得,不好。

  我倒希望,你多知道疼疼自個。」

  陸思瓊會心一笑,身子一歪半靠了過去,露出鮮有的女兒家羞態:「外祖母,我有您疼我呢,還有大舅母。

  別說的我可憐兮兮的,疼我的人這麼多,真不苦。」

  哪裡會苦?

  活著,就該感恩。

  陸思瓊不是個不知滿足的人。

  有現在的日子,已是極好。

  周家老夫人笑了笑,祖孫倆又話了會家常,才轉了話鋒:「聽說侯府上近來好事頗多?」

  陸思瓊自然明白對方問的是什麼,點點頭應道:「秦家八爺突然登門來求親,後來相府又命人過來,連秦相都表了態,家裡確實也高興。」

  「聽說了,倒是真沒想到,秦家這樣做。」

  語氣不似之前那般輕快,顯然在探究其中蹊蹺。

  陸思瓊並不願與眼前人遮遮掩掩,直言說道:「外祖母,我家府裡的四妹妹,同秦家八爺有往來。

  過去不清楚,不過她突然打聽我院子裡的舊人,調查李嬸的下落,是秦家真的在查我。」
 
  「秦家……」

  那日陸老夫人尋上門,說出瓊姐的真實生辰八字,周家便知曉了秦家的動作。

  可這其中利害又十分複雜,周老夫人面露難色的點點頭:「這事,是不太好辦。」

  畢竟,人家查不查,周家干涉不了。

  怎麼樣才能制止秦家的動作?

  然而,她又有些擔憂的看著對面少女,瓊姐兒必然也是好奇秦家為什麼要查的吧?
  
  「李嬸的下落,他們一時半會不會查到。」

  語氣微長,頓了頓詢問道:「是你那個庶妹,叫、叫什麼來著?」

  「字為瑾。」

  「是了,那個丫頭,心思倒是多。」

  王氏是從周府嫁去侯府的陪房,自然是有點印象的。

  不過都是差印象罷了。

  「你不用急。」拍了拍對方,周家老夫人目露好奇:「瓊姐兒,你可有自己去查過?」

  她們與蕙寧公主都有所懷疑,按著瓊姐兒的想法,不私下查些什麼是不太可能的。

  陸思瓊聞言,面色一訥。

  她點點頭:「嗯,之前外孫女自作主張,讓人查了查。」

  後者眉頭一跳:「都查了些什麼?」

  陸思瓊抬頭,坦言道:「我就是太擔心師姑了,所以,想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外祖母,您放心,不該知道的,我沒有去查過。」

  什麼是不該知道的?

  自然是她生父是誰的問題。

  如此善解人意,周家夫人簡直覺得她聽話的讓人心疼。

  竟反用安慰自己的這種語氣。

  「你讓人去突厥查了你師姑?」

  「嗯,知道她現在沒有危險,就夠了。」

  陸思瓊實則也只是求一個心安。

  「還查到了什麼?」周老夫人目光炯炯的望過去。

  就是秦相早年和師姑的事兒……」毫無隱瞞,陸思瓊將發現的與自己的私下猜測,都說了出來。

  眼前人,到底是無比親近之人,哪裡會隱瞞?

  但周老夫人聽著聽著也覺得不對了,就算外孫女能派人去突厥,又能查到隆昌公主身邊,然那宮廷裡的多年秘事,她從何查起?

  一個深宅閨秀,在宮中哪來的人脈?

  她問了出來。

  陸思瓊的臉頰就跟燒了起來,浮出層紅色,垂頭低低回道:「是二爺幫我查的。」

  「凡哥兒?」

  是了,早該想到的。

  這門親事,並非是強迫,而是凡哥兒自願的,甚至還主動請蕙寧公主早日定下。

  再觀眼前少女的面色,如何還看不出來?

  她笑了笑:「你們倆感情倒是好。」

  「沒!」陸思瓊口不對心底的回了一句,隨後又補道:「外祖母,您別笑話了。」

  「哪裡是笑話你,是替你高興。」

  周老夫人鬆開手,繼續道:「快別這樣子,你們能要好,是咱們都盼著的。」

  她打趣了一會,就又問起剛剛與呼韓邪的見面。

  聽說外孫女將蕙寧公主的那枚玉佩給了對方,她想了想,頷首道:「也好,原就是遠嫁前她們姐妹交換的信物。

  隆昌公主看到那枚玉佩。也該知道這些年蕙寧公主將你照拂的很好。」

  陸思瓊其實心裡知道,周家起初肯收下自己,替她那般費心竭力的安排身份與籌謀,不會是什麼血緣感情的事。

  她相信現在,這府中的人是真的對自己好。

  然當初,毫無感情基礎的前提下,多半還是因為蕙寧公主的施壓,或可能還是被迫收下的自己。

  這點她心中清楚。

  沉默間,周老夫人也不知該不該將心裡的事兒告訴對方。

  隆昌公主前不久縱下一女。

  這事兒,總是和眼前人有關。

  可從私心角度想。她們是不會允許瓊姐兒離開京城的,這亦是當初急著讓她和凡哥兒定親的出發點。

  悉心照料了這麼多年的孩子,哪裡捨得她離開?

  這並不是說,十來年將人照顧好。之後隆昌公主想要了,就還給她的。

  周家夫人其實心裡明白,包括蕙寧公主也知道,她們都理解隆昌公主獨身在異鄉的處境,可就是因為太過清楚了,自然不忍心看到瓊姐兒步上後塵。

  是。她們獨斷,獨斷的替瓊姐兒決定了今後的路。

  並沒有將選擇權交批到她手中。

  這點,其實陸思瓊也清楚。

  但這種事,能說怨嗎?

  瞞著她實情然後私下就替她定下未來的路,雖說之前心境差的時候是有些不舒服,可過了之後,倒是也沒那麼多糾結的。

  剛沉默了會,聽到外面動靜,丫鬟稟報,道龔二爺來了。

  這次是太過明顯了。

  陸思瓊哪回出現在周家,沒有他的身影?

  說不出是什麼心緒,卻知道心中是歡喜的。

  周老夫人別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替她開心的魂時,又有些好笑。

  這個凡哥兒,把人守得這麼緊,還擔心周家藏了瓊姐兒不成?

  她本多日未見外孫女,有許多話想說。

  譬如,隆昌公主;再譬如,九王。

  九王這個話題雖說敏感了點,可自己明白,眼前人同陸家人並不親近,說來心裡有什麼話,最後也就只能留在心裡。

  不過,這會子是不合適的了。

  龔景凡被人請進來,一身霜藍長袍,俊朗挺拔,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

  他同老夫人請了安,就走到陸思瓊身邊,語氣十分的歡快:「咦,瓊妹妹也在這兒?倒是巧。」

  後者看了看他,起身見禮。

  不接話。

  他明顯是在調侃自己。

  「好久沒見,妹妹近日可好?」倒是越發親熱了起來,非迫著對方接話。

  陸思瓊心想著哪有好久沒見,明明沒幾日前,他才去過德安侯府。

  「勞二爺掛心,很好。」

  說完,又望向對方,反問道:「二爺可好?」

  「嗯,」他故作深沉,最後卻是說:「不太好。」

  存了心思故意逗她,卻又覺得這地方不太合適,伸手拉過她,笑吟吟的同旁邊人請辭,道兩人有事要說。

  周老夫人自然不會阻止。

  陸思瓊就這樣跟著他走了出去。

  「走去哪裡呀?」

  他步伐大,陸思瓊有些跟不上,等出了屋檻,便問了出來。

  龔景凡鬆開手,他還記得上次她說的話。

  自己不能隨隨便便牽她。

  視線則望向月洞小門那邊,他知道那邊是瓊妹妹在周家的住所。

  「去你屋子說說話。」

  聞言,陸思瓊的臉又紅了。

  再怎麼說,哪怕是未婚夫妻,也沒有說直接要求去女子閨閣看的。

  他這是覺得在德安侯府有過了,便在這裡亦不用避嫌了?

  她這還沒反應呢,少年已經抬起了腳。

  陸思瓊連忙喊道:「等一等。」

  說著,見他轉首,添道:「四表姐在那邊午睡呢。」

  其實龔景凡真的是不羈慣了,家中的堂姐妹感情並不算親近,從小跟在父親身邊,甚至住過營帳,講究得自然也少。

  他本意只是想在她的地方,無人打攪的房間裡處一會,根本沒想到那一層。

  此刻聽了這話,即刻止步,也沒了非過去不可的心思。

  就是微微有些無奈。

  龔景凡望向少女,似是無言的詢問:那我們去哪裡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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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2:0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靠近

  出了靜頤堂,兩人朝院東的沁水榭而去。

  此地綠蔭成翠,流水潺潺,本就是一納涼的好去處。

  陸思瓊在周府亦稱不上是外人,闔府奴僕心知表姑娘的地位,盡了服侍之責後,便退到外邊。

  二層的朱紅漆木閣樓,凌於碧波潭水之上,四面皆是雕欄花窗,敞開大明,更有裊裊蓮香隨風飄來,令人心曠神怡。

  少年少女迎面而坐,彼此凝看了半晌之後,挪過視線。

  竟是誰都不開口。

  陸思瓊的思緒早在隨著他行來時的路上就被攪亂,腦海中滿滿的都是眼前人,浮光掠影的皆是他以往對自己的好。

  微微莞爾,見其不過一個閃神,視線又落回她身上。

  如此被注視著,難免嬌羞,她伸指將頰邊碎髮勾至耳後,低聲道:「瞧什麼呢。不是有話說嗎。」

  柔柔的嗓音,似期待似喜悅,聽得龔景凡心樂。

  「就是瞧你呢。」

  他跟著展笑,眼神仍然緊緊的鎖在對方身上,語氣則泛出柔情:「好久沒見你出門了,還以為說了親,你便全心在侯府待嫁了呢。」

  這人……竟是沒個正經。

  說話越發的沒譜了。

  陸思瓊朝窗外看去,「天兒熱著,便懶得出門來。」

  龔景凡抬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語氣一本正經的:「外面的風景又不好看,怎的老往外面瞧?

  以前每次在國公府裡看見你,你對我都愛理不理的,當時心裡是什麼想法?」

  他很有興緻,眼前人對自己態度的轉變顯然能察覺到。

  過去是疏而有禮。相處的方式也頗為沉悶。

  哪會像現在這般,與他開玩笑逗樂?

  龔景凡亦是明白人,誠如過去早知對方喜歡九王舅一般,心照而不宣,說出來反而徒惹彼此尷尬。

  短短半年多,關係有這般實質的發展,已讓他欣喜若狂。

  說來,還要感謝呼韓邪。

  若非他的到來,打破寧靜,大家或許仍按部就班的生活中。

  讓他想一下,半年前的現在,在周府裡和瓊妹妹相遇的話,她定然隔著老遠便先收了私下情緒,待近前了微微福身,不冷不熱的喚聲「二爺」便就此別過。

  越想,那股興奮之情便越是濃烈。

  現見她望著望著窗外。腦袋邊低了下來,兩胳膊半趴在圓桌上,顯得慵懶而閒時,心中別提有多滿足。

  龔景凡跟著低下身子,雙眸彎彎的,邊伸手取了旁邊的果子開始剝殼,邊言道:「瓊妹妹,你在家裡時,有沒有特想見一個人的?」

  問的是心聲,神色卻漫不經心的,手指格外自然的將果肉放在旁邊的白瓷小碟內,又取了新的一顆。

  陸思瓊本是微愣,轉念明白了其話中之意,心中迥然的「嗯」了聲。

  後者也不說破,只再問:「想見的時候,怎麼不去見?」

  手下動作飛快,因她那個低不可聞的「嗯」字,心跳如鼓。

  她也會想自己呢。

  那怎麼不去公主府找他?

  自己多直接,每回聽說她到周家來,都會趕過來。若不是想著見她,誰還真天天往這裡跑?

  龔景凡覺得不平衡,自己這該說的、該做的都有了,她卻遲遲頓頓的,什麼反應也沒有。

  人約莫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時候,就不會奢望那麼多。

  但凡看到了點希望,就會越發的想要強佔她的視線,強佔她的心,直到對方眼裡心裡只有她一人為止。

  可這樣的問話,讓陸思瓊怎麼答?

  她撐起身子,望著神態自若的人,有些嗔怒道:「你總說這些,讓我怎麼接話?」

  真不怪她沉默寡語,他人面前自己從未如此手足無措過。

  好像,每次面對龔景凡,他都有本事將自己弄得語無常態。

  但這副表情,落在龔景凡眼中,便是有意思了。

  「別氣,不過就問問你。」

  說完,想著再道:「你可以去公主府的,我母親也喜歡你,你曉得的,多過去走走,也好見見我。」

  天知道他多希望對方能主動一次。

  「等、等過陣子。」

  陸思瓊也明白。自己如今在一味的享受對方的付出。

  她並非不知事的人,一段感情,總是要雙方維繫的。

  眼前人是中意自己,所以他主動在前,表現頗多,可若是她只曉得索取,早晚也會磨了他的耐性。

  她會好好珍惜,畢竟,對方很適合自己。

  剛剛的問話,陸思瓊明白,也願意去做。

  「等定親宴之後,我會經常去拜訪公主的。」

  聽了這話,龔景凡咧嘴一笑,「好。」

  說著,將瓷碟推過去,討好的笑臉,頗是喜感。

  陸思瓊沒推搡,接了過來,隨後邊吃果子邊和他說話,難免就聊到侯府裡的事兒。

  聽到不省心的庶妹。龔景凡替她皺眉,不悅的問道:「她欺負你了?」

  這副較真似欲替她出頭的模樣,引得陸思瓊心中一甜,回道:「沒有。我是她姐姐,怎麼著也欺負不到我頭上呀?別緊張。」

  話落,端起茶水抿了兩口,有些渴。

  二人一同長大,他又從小關注她,對她的脾性自然也有所了解。

  聞言,倒也沒多糾纏。

  她的確不是會吃虧的人,而若是選擇退讓寬容,亦是沖著親人的關係。真的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自然也不會再三縱容。

  這點,龔景凡還是很了解的。

  不過,剛才說到蕙寧公主,陸思瓊就聯想到了隆昌公主。

  即早前呼韓邪說的那話,突厥添了位小公主。

  她沉了沉眸子。終是開口:「你知道突厥的大閼氏剛生了個女兒嗎?」

  龔景凡正拾著飛到對方身前的果殼,聞言微微有些愣神,隨後頷首,「這個,我不知道。

  早前去的人只查出,說隆昌姨母懷了身子,快足月了,但是還不知是男孩女孩。

  你、見過左谷蠡王了,他告訴你的?」

  因為對於隆昌姨母在突厥的經歷心有感觸,龔景凡實則並不願在人前多談她的事。

  一來,到底擔心被人評論說這說那,畢竟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二來,哪怕聽者表示同情,可身為皇室公主,被人可憐,亦是折了她的驕傲。

  再者,龔景凡亦不覺得隆昌公主的事情有何要說的。

  眼前人關心的是袁醫女,不是嗎?

  現聽到對方詢問,便很是驚詫。

  但最在意的,自然還是她見了呼韓邪的事。

  陸思瓊沒有否認,點點頭,「嗯,見過。」

  他想起那次在德安侯府時,呼韓邪對少女說的話,而瓊妹妹還答應了會考慮,那時候她不讓問,便沒有追問。

  現在,好奇心驅使,促使他繼續道:「什麼時候,今兒見的?」

  原只是隨口一提,可話出口,不用聽回答,亦能肯定。

  瓊妹妹已多日未出府,而使臣若有拜訪侯府的話,自己不可能沒聽說。

  原來,今兒她一反常態,是過來見呼韓邪了。

  心中酸酸的,很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脾氣,情緒不好,笑容亦淡了下去,率性慣了,然現在告訴自己,要克制不能衝動。

  瓊妹妹肯定不會喜歡自己發脾氣。

  只是一張沉肅的臉。明顯寫了「不開心」三字。

  陸思瓊受不了這種目光,會讓她覺得在犯錯,右手無意識的伸出去,也不在乎衣袖壓住了碎裂殘破的果殼,覆上對方的手背,安撫般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你不用懷疑。」

  抿抿唇,似不知該如何開口,轉念再道:「我們馬上要定親,他是要離開的人,你為這置氣,沒必要的。」

  手背上的溫度,似從她指尖一路通到了他的心上。

  以前也不是沒碰過,手都牽過了,可現在,望著面前少女纖細蔥白的手指,龔景凡直覺得有什麼東西跳到了嗓子口,好像馬上呼之欲出的感覺。

  這種感覺,陌生又美好。

  為了留住。他本閒擱在一邊的手又覆上,將它包在掌心,笑吟吟的回道:「嗯,沒必要,不置氣。」

  這語調,反倒是他在哄陸思瓊一般。

  顯然雲裡霧裡的,都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連前話都忘了。

  陸思瓊感覺到了,想把手抽出來,他沒放。

  榭樓內瞬間無聲,彼此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呼吸聲,卻又莫名的令人臉紅。

  或是,這天還是太熱了吧。

  陸思瓊如斯想著,還沒再反應過來,又聞對方說道:「瓊妹妹,你坐過來點。」

  她驀然就想到德安侯府涼亭內的場景,他搬著石凳子靠近她的畫面。

  起身。走到兩人中間的圓凳上坐下。

  手則還被握在他掌中。

  龔景凡很開心,又是開懷一笑。無聲的、淺淺的。

  他喜歡這種被她靠近的感覺。

  「隆昌姨母嫁去突厥那麼多年,也是該有個一兒半女的,不然以後總歸要有遺憾。

  我想著這事兒與你師姑沒多大關係,就沒說。」

  龔景凡解釋了下,繼而反問:「對了,他與你說這個做什麼?」

  突厥王族的事情,呼韓邪怎的特地要和瓊妹妹說?

  聯想到他們之間的那個秘密,醋味又起,然想著上次她對自己的話,又不想對方為難,便添了一句:「罷了,我不問了。」

  說是體貼,只是這份彆扭。

  陸思瓊望著他,想了想,回道:「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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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2:01: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坦誠相待

  陸思瓊想過很多次,要把自己身世的事告訴龔景凡。

  不知不覺中,已養成了對他的信任,以及、依賴。

  幾次猶豫,幾次徘徊,幾次不知如何啟齒之後,當真敞開心扉直言了,反倒未有想像之中的顧慮及心虛。

  她語氣平靜,甚至沒有半分鎖眉。

  龔景凡自是大吃一驚,什麼?

  她是隆昌姨母的女兒?

  劍眉微攏,星目睜大,他僵滯的神色,似是無言的質問。

  「事實就是這樣,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

  陸思瓊重複著肯定,動身站了起來,轉身望著遠處,徐徐再道:「你現在知道為何左谷蠡王與我關係微妙了吧?

  他是受命而來,一心想帶我離開這兒的。外祖母捨不得我,與你母親一合計,方有了之前倉促的親事。」

  「那,那你拒絕他了嗎?」

  龔景凡顯然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聽到說呼韓邪帶她離開時心中驟緊,眼前人後半句的話顯然沒有再聽,玉潤的容上露出慌亂,急急的想求個安心。

  陸思瓊釋然莞爾,風輕雲淡的應道:「他明早就回去了。」

  龔景凡眉宇一跳,千里迢迢的來京城,又耗時半年,肯就這樣離開?

  再說,他放棄,那隆昌姨母那邊……

  這個事情的性質很不一般,他兩眼怔怔的凝視少女的背影,面前這抹纖細的身影在這段時間內承受了多大的心理折磨,自己竟然毫無所知。

  莫名的,就有些心疼她。

  跟著起身,走過去,伸手按在對方肩上,只覺得掌心身子微顫。

  他照顧對方情緒,沒有非繞到對方身前,開口喚道:「瓊妹妹,你,」停頓了會,然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當得知自身本不是陸氏女的時候,她定然迷茫彷徨過;

  又知曉生母乃隆昌姨母時,更多的是糾結忐忑,或是好奇哀怨呢?

  龔景凡從沒一刻覺得自己如此嘴拙的,好似說什麼都顯得蒼白,他張張口,「我會陪著你。」

  無論你是誰!

  他雖然閱歷不多,可自己的心意很篤定。

  她喜歡的不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也不是隆昌公主的女兒,就是眼前的女孩。

  只是她。

  陸思瓊只是一時心下感慨,再多的波瀾起伏亦早就過去了,回身沖對方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其實我現在挺好,你不必擔心。

  家裡,祖母也知道這事,但還是將我當親孫女般對待的。再說,我有外祖母、有大舅母,有你母親,有……」

  四目相對,她鄭重的添道:「有你。」

  她並不苦,生活很好,真的好。

  這語氣,反倒成了她在安慰自己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龔景凡心生無奈,又是自責又是心疼,只好轉開了話題,語氣故作的十分輕鬆:「我以為多大點事,就是個身世而已。

  你看,這樣咱們關係還近了一步,是親的表兄妹呢,可見緣分早就註定了。」

  說完也怕對方再強顏歡笑,畢竟這本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

  他想了想,再說道:「你不用為這個悶悶不樂的。你若想見隆昌姨母,我帶你去見;你若是不想面對,也無所謂,自己開心就好。」

  說得十分隨意,可話中認真,卻實實在在的。

  他真的可以為她做到。

  面上不動聲色,心裡亦起了很多念想。

  想來,那次她讓自己派人去突厥查袁醫女的事,多半還是想知曉隆昌姨母的近況吧?

  他知道瓊妹妹不是沒心沒肺之人,生母在異鄉命運多舛,她心中亦不會好受。

  偏生當時的自己完全沒留意到這點,事關隆昌姨母的還刻意避過。

  怎麼沒早些告知自己?

  不過,如此大的事,她現在能說與他聽,已是十分不容易。

  這是等同放心將她自個兒交到自己手上了。

  「嗯,我一定會去見她。」

  這是陸思瓊早就決定了的,她不可能說明知生母是誰,還故作不知,就如此藏在京中若無其事的過一輩子。

  她肯定和隆昌公主見面。

  只不過,現在不合適而已。

  就算真的到了她非親自去突厥不可的地步,也不會是用「和親」那種名義,她知道如何更好的保護自己。

  「嗯,是該見見的。」

  龔景凡說完,轉而又笑:「難怪我母親以前就喜歡你,原來是她的親外甥女。

  我說呢,家裡那麼多姐妹,從沒看她把誰掛在嘴邊,每每你隨周老夫人過去之後,就會私下說個不停。」

  他幼年對她生有好感,肯定有母親的一個因素。

  有人成日念叨瓊妹妹如何水靈、如何乖巧,加上本身對女孩沒什麼壞印象,每每眾人聚在一起時,人群中注意裡顯然會落在對方身上。

  關注的多了、久了,便成了習慣。

  誠如他相信自己喜歡她,這份感情,只會日益增加。

  說到底,沒有人是無私的。

  他付出在前,自然想要收穫對等的感情,讓自己早年的傾慕沒有付諸東流。

  好在,如今守得雲開,他很歡喜。

  而他的話,讓陸思瓊聞之臉紅。

  處的久了,他連忌口都忘了。

  怎麼什麼都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對話比想像中的心平氣和許多,不激動不緊張,顯然陸思瓊是真的早就想通了。

  過了那個矛盾期,再悲春傷秋的,也不像他。

  兩人重新又坐下,她想起每每龔景凡見到呼韓邪時二人水火不容的模樣,低吟再道:「對了,你以後別針對他了,他沒什麼惡意的。

  他把我當妹妹看的,你不要多想。」

  咦?

  龔景凡眼眸一亮,她在安慰自己?

  她真的很懂得怎麼緩解自己情緒。

  心中竊喜著,嘴上卻不肯承認:「我何時針對他了?再說,馬上就要離京的人,我與他計較做什麼?」

  一副坦蕩蕩的模樣,顯得很是寬宏大量。

  「這就好。」

  陸思瓊接話,「不過他還會再來的。」

  某人容上的得意之色頓時微變,「他還回來?」下意識的驚呼道:「他還來做什麼?」

  不過話落,自己也曉得答案。

  似賭氣般的大聲道:「他再來你也別理他。你想去見姨母,我帶你去就可以,不用勞煩外人。」

  這個「外人」,說的十分洪亮。

  陸思瓊心情明霽,含笑應「好」。

  身世的事,不過是個小小插曲,並沒聊多久,之後提的最多的,還是彼此間的生活瑣事。

  身在室外,倒也不覺得悶熱。

  之後,龔景凡送她回靜頤堂。

  周嘉靈已經醒來,看到兩人一同進院子,圓圓的臉上儘是笑容,「哦,我說怎麼不見瓊妹妹身影,原來二表哥來了呀。」

  這麼明顯的促狹,誰聽不明白?

  龔景凡的耳朵泛出紅暈,直覺得這天氣愈發的熱了。

  陸思瓊察覺,倒有些不明白他了。

  之前,他那種大膽的舉止,形若無人時的動作都有過,怎麼現在一句打趣的話,竟是讓他不好意思起來了?

  跟著笑了笑,突然反應過來四表姐的話是說了他們兩個人,後知後覺的發現竟把自己給忘了,陸思瓊的笑容頓時又僵住。

  視線看向旁處。

  而龔景凡,可不是說把人送回來就離開的,賴在院子的偏廳裡,只等了天黑周老夫人留飯。

  陸思瓊顯然是被留在國公府住上幾日的,周家已有人回侯府傳信了。

  男女不共桌,龔景凡是與周家幾位表兄弟一道在外面用的膳。

  內室都是女眷,縱然想見她,可也不好無禮進去。

  不知為何,以往沒什麼事的時候,他還愣是我行我素的,現在反而有些迥然。

  哪怕,周家亦不曾將他當外人看。

  等到要離開的時候,進去同幾位長輩告辭,行了禮卻遲遲沒有退出去,視線直勾勾的望向陸思瓊。

  大家都是明白人。周老夫人便讓外孫女送送他。

  這一送,就送了大半個時辰。

  也沒走多遠,就在二門外。

  可他七繞八繞的走遠路,陸思瓊也不拆穿。

  龔景凡神清氣爽的回了公主府。

  縱然知道了這樣大的事,可絲毫沒減他原本的好心情。

  公主府從來都是徹夜通明的,院中明亮如晝。

  蕙寧公主在主殿裡等他,聽說兒子回了府,立即就讓人引了來。

  出去一整日,也明白為何周家能留住他。

  察覺到親子心情不錯,笑著招到身邊來,寒暄問了幾句瓊姐兒的事,也沒直白的問二人處的如何,就只提了提對方精神如何、身子可好。

  龔景凡一一答了,隨後坦白道:「娘,瓊妹妹都告訴我了,原來她是我的表妹。」

  他竟然有這樣好的一個表妹,真好。

  這語氣,說得龔家好似沒有表姑娘一樣。

  對於他已知曉瓊姐兒身世的話,蕙寧公主只是微微一訝,驚訝瓊姐兒居然會跟他說,倒也很快就緩過神來。

  「你知道了也好,以後就更好多照顧著她些。」

  蕙寧公主鄭重交代,「瓊姐兒這孩子,大小就不容易,受了不少苦。」

  冬夜早產,尚在襁褓又風雨躲藏了好幾個月,雪夜裡來到公主府,從小就落了病根。

  縱然現在與常人無異,但等天兒一寒,唉……

  她頗為憐惜,說完又提醒對方:「這事兒可不能對外透露半個字,就是永昭伯府裡的人,也是不能說的。」

  「我知道的,娘,瓊妹妹的事,我比您還在意呢。」

  蕙寧公主咧嘴一笑,這孩子,如今倒真不知含蓄了。

  才要再說幾句,就聽得對方認真問道:「娘,瓊妹妹的生父是誰?」

  她唇邊的笑容漸漸斂去,沉著眸子不答反問:「她要你打聽的?」

  也不顧龔景凡的搖頭否認,語氣不容置喙的說道:「這事兒你不用知道,瓊姐兒也不用曉得,以後莫要再提。」

  聞者,心中一涼。

  可見,瓊妹妹的真實身份,還大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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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謝禮

  二姑娘在榮國公府留住乃常有的事兒,侯府眾人皆已司空見慣。

  晚間齊聚靜安堂的時候,陸老夫人笑吟吟的提到九月定親之事,宋氏自然答道萬事定會籌備妥當,請她放心云云。

  聞者面色慈和,頗為溫善。

  轉眼,她便詢問起蕭氏:「聽說又頭疼了?你這身子,可得好好養養,下個月大好的日子,你做嬸母的,也要出來會會客,不能總留在明淨堂裡。」

  三夫人點點頭,應道:「兒媳知道,請母親放心。」說著低頭咳嗽幾聲。

  立在旁邊的陸思琪見狀,忙奉上茶水,「娘。」

  蕭氏接過,喝了兩口,似乎緩和不少,這才繼續同老夫人說道:「瓊姐兒定親是大事,兒媳心想著幫大嫂張羅下,無奈身子不爭氣,盡給府裡添麻煩了。」

  「瞧三弟妹這話說的,你只管好好養病,別的事我難道還會來勞累你?」

  宋氏笑意滿面,走近兩步友和道:「你是瓊姐兒的親嬸母,她又時常掛心著你的病,早日把病養好才最重要。」

  「可不是?家裡的事,你大嫂自會張羅。」

  陸老夫人看著蕭氏蒼白的面色,到底也心疼了幾分,想了想同陸思琪囑咐道:「琪姐兒,我瞧你母親身子乏,你先陪她回去歇息吧。」

  三房早退,亦不是初次。

  母女二人亦沒多耽擱,陸思琪頷首後便攙了嫡母起身,隨後齊齊告退。

  難得安靜的楚氏突然開口:「三嫂還是精心養病才好,府裡的事自有我幫大嫂安排,你就莫要費神了。」

  「謝四弟妹關心。」

  蕭氏就著庶女的胳膊福身,隨後退了出去。

  俞媽媽親自送到了院門外,叮囑丫鬟好生提燈照料後,才轉身。

  而行之不遠的蕭氏,聽到腳步遠去,足下微停,轉身望了眼滿園通亮的屋子。

  燭光璀璨著,比月華還耀眼,可真熱鬧。

  那樣的場面,她們註定是格格不入的。

  她閉了閉眼。

  陸思琪察覺,啟唇喚道:「母親?」

  聞者便意有所指的望向前面提燈的丫頭,陸思琪會意,招了婢子過來,親自接過燈籠,讓她們只遠遠跟著。

  二人復又提步。

  「你二姐姐,」蕭氏出聲,停頓了些許,繼續道:「這次出府不簡單吶。」

  「您是說,二姐有蹊蹺?」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次外出,去的又是周家,任誰都沒起半分疑心,母親怎的會有此一言?

  「之前周家人來傳話時,說瓊姐兒這兩日不回來,還記得你祖母的表情嗎?」蕭氏不答反問。

  她們母女難得早到,提前去了靜安堂。

  是以,周家管事來府中報信時,她們湊巧在場。

  陸思琪回想了下,答道:「祖母皺了皺眉,雖然很快恢復了常態,可她不喜歡二姐姐留宿在外。」

  「這個早就知道。」

  蕭氏語氣淡淡的,但仍是一副深沉的模樣,只含糊其辭再說:「我說的是,她面對周家人時的模樣。」

  點到為止,竟然不說下去了。

  陸思琪亦沒有問。

  而靜安堂的廳屋裡,楚氏還圍著宋氏打轉。

  心中瞧不上,可臉上到底是妯娌,又是自己長嫂,如今長房有喜,她當然不會愚蠢到這時候挑事。

  「大嫂,您看咱們這是與公主府結親,萬事都要妥當了的。您若忙不過來,只管差使我。」

  她滿眼殷切,顯然很想辦這事,「您瞧上回的生辰宴,你照顧哥兒不得空,也都是我安排的,可不是很……」

  話沒說完,卻被宋氏直接打斷了聲:「四弟妹,生辰宴的事還是莫要再提了。

  要知道,有些地方雖說偏僻,可那日人來人往,保不準就有人過去。是以,每個地方都不能疏忽,盡得安排人守著才好。」

  輕飄飄得幾句話,沒有指責,卻更勝打臉。

  這是直接把那天甄五的意外怪到楚氏頭上了!

  要不是她布置不全,怎麼會有那種事發生?

  後者臉色尷尬,卻無言反駁。

  頗有些委屈的望向婆婆,誰知陸老夫人亦沒有維護她。

  宋氏見好就收,頃刻才似察覺到什麼般,象徵性的再道:「事情畢竟辛勞,有所遺漏也是難免。

  只是瓊姐兒的事,自然要由我這做母親的來辦才好,麻煩你總是不合適。

  你若有心,但請那日精神好些,替我陪陪諸位夫人就好。」

  三言兩語,她主母的地位與風度盡顯。

  此時此景,楚氏自然不可能同她作對,縱有不滿,亦只好憋在心裡。

  陸老夫人只當未有察覺,她如今心情好,長房的兩個孫女都大有前途,對宋氏亦難免和藹了許多。

  何況,她的心思本不在這對妯娌瑣碎上。

  一口茶抿在口中片刻才咽下去,再開口嗓音清亮:「大媳婦,瓊姐兒生辰那日阿雅沒空過來,這回擺宴,你親自去趟胡府,讓她們過來吧。」

  說實話,那日陸文雅來德安侯府,幫著秦家人試探陸家的秘事,陸老夫人是極其生氣的。

  但今年女兒的疏遠,又是心中沉沉的一樁心事。

  她就這麼一個女兒。

  嫁了人,早年過得又不如意,數十年來幫襯照顧慣了,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到底是親生母女,有什麼好計較的?

  哪怕還是有些委屈,這些時日來,獨自己還惦記著阿雅,她卻不曾主動來陸家看自己一回。

  這娘家,她莫不是真不放心上了?

  想想,又覺得傷心。

  瓊姐兒定親,是喜事。

  她身為姑姑,總是該來的吧?

  可陸老夫人心中並不篤定,便想讓宋氏親自登門去送請帖。

  聞言,宋氏倒不算吃驚,老夫人對小姑子的疼愛,這些年來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心裡不喜歡陸文雅,可作為嫂嫂,也不能表現明顯。

  她如常應了,回道:「好的,湊巧我也許久沒見斌哥兒和敏姐兒了。」淺笑著,甚為和氣。

  她的話正中老夫人心底,後者點頭:「是許久沒見了。」

  面對著滿屋子兒媳、孫女,她似乎也滿在意被晚輩腹誹自己與女兒的不融洽,乾笑了兩聲添道:「之前總在眼前,還嫌那倆孩子吵,現在一陣子不見,真怪想的。」

  楚氏素來善於察言觀色,剛受了大嫂埋汰,心有不甘,見狀幾句話忙接了過來:「聽說咱們姑老爺又陞官了,如今得了秦相的賞識,頗受器重呢。」

  這事,誰又沒聽說?

  偏生大家都沒提起,此刻見她直言說了,紛紛都看過去。

  對於陸老夫人來說,女婿的官做得再大,也還是自己女婿,是阿雅的丈夫,沒什麼變化。

  何況,以往,他就和侯府不近,早前還算經常跟阿雅一同回來孝順;後來見陸家幫不到他什麼,漸漸的也極少過府。

  最常見的,總是阿雅隻身領了斌哥兒和敏姐兒回來。

  是以,縱然姑老爺真的青雲直上,他也不可能反過來感念陸家,而幫著侯府的。

  對這點,陸老夫人心中很清明。

  所以,也就沒覺得有什麼值得特別提起的。

  反倒是,突然隨了秦相,令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阿雅又總是和秦夫人一起,秦夫人卻帶人發現了瓊姐兒的真實身世,這其中的複雜,她都恨不得尋女兒來詳細問個清楚。

  但現在的母女關係,又不太現實。

  自然而然的,也就不願意說起這事。

  至少,不是和這幾個兒媳婦說。

  她捧著茶盞,沒有回應,似沒聽到一般。

  倒是宋氏,頗有些不悅的睨了眼妯娌,心道這楚氏算什麼意思?

  在自己面前,說姑老爺因為秦相的援手有了今日,難道不是在含沙射影的指責當日瓊姐兒沒有幫忙的事?

  小姑子與府裡的關係早就大不如前,連老夫人都總避而不談,她倒是積極,想奉承婆婆亦不是這樣的奉承法。

  宋氏淡淡的看過去,開口回道:「四弟妹好靈通的消息,可真是件好事。」

  楚氏亦從這僵硬的氣氛裡品出了不對,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就只好訕訕的立在那。

  屋內沒了之前的熱鬧,人很快就散了。

  宋氏被陸老夫人留下。

  「大媳婦,我有事情要與你說。」

  宋氏神態謙虛有禮,「母親請吩咐。」

  「明兒,你備些好禮,走趟榮國公府。」

  見兒媳疑惑的目光看過來,陸老夫人解釋道:「就瓊姐兒和龔家少爺的這門親事,還多虧了沐恩郡主從中幫忙。

  她又是瓊姐兒的大舅母,這些年沒少替你照顧瓊姐兒。你親自登門,送點禮物聊表謝意吧。」

  這話,很在情理。

  宋氏沒有遲疑,又自責說道:「是兒媳的疏忽,早該想到的。

  這門親事讓沐恩郡主奔波勞累了好些時日,這是應該的,還是您想的周到。」

  周老夫人的心情卻不輕鬆,她想起自己上次魯莽到周家質問沐恩郡主的場景,也不知對方記在心上了沒有。

  雖然這事是周家理虧,但侯府依靠著他們,到底不敢得罪。

  又想到瓊姐兒,她現在還真是緊張,似乎生怕自己養大的孫女跟人跑了一般的心境。

  於是,她又添話:「看到瓊姐兒,順便帶她回來吧。到底是快定親待嫁的閨女,別總在外人府裡。」

  宋氏微微不解,然還是很快的接過話:「兒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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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2: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好事

  或是許久未在外族家留宿了,亦或是白日被人攪了心神。

  月華似水的夜,陸思瓊躺在靜頤堂的暖閣裡,竟有些失眠。

  輾轉反側的,毫無倦意,腦海中斷斷續續的浮現出許多以往的事情來。天馬行空的從幼年時期與龔景凡相處的場景,想到了遠在塞外的隆昌公主。

  後半夜迷迷糊糊的,亦不知何時才入了眠。

  次日晨起,精神自然欠佳。

  外祖母身邊的瑞珠過來請她去用早膳,沒精打采的模樣落在周老夫人眼中,很是一陣心疼。

  陸思瓊顯然不好說成失眠,只含糊其辭的答了話,莫名的有股心虛。

  須臾,周家表姐妹與幾位表兄過來請安。

  周嘉靈昨晚在她暖閣裡滯了許久才回去,如今看到她,還像是說不盡的話,愣是拽了她擠到一旁。

  周三少爺周希禮坐在老夫人身邊,口中答著學堂學業及明年春闈的事兒,眼神卻止不住的往那邊瞅。

  心中百感千回,微微挪眼,湊對上母親警告的眸色。

  沐恩郡主一臉肅容,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

  禮哥兒中意瓊姐兒,是從小就有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

  這也難怪,外甥女自小在府中長大,二人年紀相仿,少男少女懵懵懂懂一塊兒處著,總會生出點情分來。

  偏生幼子性格沉悶,什麼事都藏在心中,不教人發覺。

  她過去也曾試想過,無奈禮哥兒藏匿的好,等知曉時亦是如此年紀,那十多年來的感情,哪裡還抹得去?

  若非家裡提出把瓊姐兒許給凡哥兒,他怕是永遠不會承認。

  現在苦著自己,又能如何?

  沐恩郡主心中泛酸,熟知起初婚事剛提出時,禮哥兒亦曾叛逆爭取過。後來自己幾番訓誡之後,倒似是沒了那份心,平日對瓊姐兒的事也諱莫如深。

  但見了瓊姐兒,又是這番神色……

  沐恩郡主心中惋嘆,出神間只見禮哥兒已別過了視線,一本正經的與老夫人說話。

  問則答之,不多一字。

  越發的沉默了……

  再往女兒外甥女那邊看,不知靈姐兒說了什麼,引得二人笑顏滿面的。

  周老夫人屋裡不拘規矩,兩人又都是得寵的,自然不會刻意收斂情緒。

  笑聲傳過去,周希禮忍不住就被引去了注意。

  少女笑顏如花,雙頰微微泛著緋紅,格外好看。

  周老夫人亦察覺到了,她隨之看去,含笑招手:「靈姐兒,你們姐妹兩說什麼呢,這樣高興?」

  她對孫兒的感情只是有所察覺,卻並不肯定。

  因著沐恩郡主為免尷尬的刻意隱瞞,府中知曉的人並不多。

  周嘉靈是個想法直白的,跑過去也不顧身後正扯她莫道的陸思瓊,直言答道:「祖母,你看看,瓊妹妹昨夜裡沒想到,肯定是在想龔表哥。

  不然您說怎麼以往就沒聽說她睡不好的,偏生龔表哥來了一趟,就夜宿難眠了?」

  她只是無心打趣,想法親事都定了下來,現屋裡又都是自家人,直言無謂。

  可這話落在有心人耳中,便感覺甚微。

  周嘉樂本就與自己庶妹立在旁邊,聞言扯了手中帕子,狠狠瞪了眼對方,顯然是遷怒。

  心中則止不住的腹誹:沒個要臉的,都還在閨中,竟是想男人了!

  周希禮則只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眸,看不出臉上表情。

  陸思瓊驀然被視線圍繞,頗是惱羞,又拉不住表姐,最後臉更紅了。

  周老夫人亦隨著笑了笑。

  周嘉靈是個來勁的,還想再開口,沐恩郡主便先打斷了她:「好了,你瓊妹妹臉皮薄,可經不住你這樣玩笑。

  你做姐姐的,別盡欺負她。」

  「我哪裡有欺負她?本來就是事,」周嘉靈的聲音在母親的目光下漸漸轉弱,最後一個字終是沒有出口。

  周老夫人看外孫女尷尬,想起一事兒,又望向長媳,囑咐道:「靈姐兒的事,你也多費費心,早日定下是好。」

  「兒媳明白。」

  此話一出,倒換成周嘉靈臉紅了。

  陸思瓊一愣,心想著四表姐什麼事兒?

  可這表情,顯然是在含羞,難道……她心中一樂,輕戳了戳對方胳膊,滿眼笑意。

  周嘉靈見眾人的關注都挪到了自己身上,拉過陸思瓊就道:「祖母、母親,我去瓊妹妹屋裡。」

  說著也不等人反應,直接出去了。

  那急切的模樣,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陸思瓊被她帶著,差點沒跟上,直等到了屋外,周嘉靈側眸看她一眼,露出鮮有的不好意思來。

  「怎麼了?」陸思瓊問。

  聞者微微羞訥,沒即刻答話。

  她便再道:「姐姐要有喜事了?昨兒居然沒說,這麼好的事,怎麼瞞著我?」歪著腦袋湊上前,亦是打趣。

  周嘉靈嗔她一眼,轉身看了眼屋子,「我們去別處說。」

  她年紀大了,自然是要說親的。

  前陣子,國安太妃到榮國公府,看見了周嘉靈,很是喜歡她這直率開朗的性子,便問了沐恩郡主是否婚聘。

  國安太妃是先帝早年的妃子,周太后剛剛入宮的時候,因姿色過人,勢必惹得一些位份高的皇妃嫉妒,唯有她曾在先后面前替她說過幾句。

  後宮裡明爭暗鬥、計謀不窮,是個硝煙瀰漫的地,國安太妃一直獨善其身。她與周太后雖談不上什麼深厚交情,卻也沒什麼恩怨,在那等地方,不結黨爭寵、暗使絆子已是難得。

  後來,炎豐帝登基,封了她的兒子為敬親王。

  敬親王生性如水,不謀權位,周太后便同炎豐帝建議,讓敬親王接了國安太妃出宮,在王府盡孝。

  今年,敬親王府的世子剛剛成年。

  國安太妃打聽周嘉靈的事兒,沐恩郡主自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們周家並不圖靈姐兒嫁的有多榮華,何況皇室宗親原就尊崇,如敬王府那等清靜之地,亦是個極好的去處。

  近來二府常有走動,有意聯姻。

  陸思瓊聽對方說了,由衷替她高興,拉著她的手故作生氣道:「好姐姐,這種事兒,剛剛外祖母不說,你還真不打算說與我聽了?

  昨兒見面那麼久,你竟說些有的沒的,還胡亂調侃我。」

  姐妹感情甚篤,周嘉靈自然也了解對方脾性,心知是玩笑話,卻跟著不服的反問責怪:「你別說我,便是你和龔表哥的事,之前不也沒與我說?

  我打小什麼事不和你講?你倒是好,明明早就和龔表哥情投意合了,非瞞著我。」

  那日從侯府回來,馬車上三堂姐的話,到底讓周嘉靈生出了幾分膈應。

  只是,當時心中很不舒服。

  可她就不是記事的人,何況又是瓊妹妹,哪可能真生氣?

  倒也不曾計較。

  而她現如此說,倒是讓陸思瓊萬分窘迫,她哪裡早有同龔景凡情投意合了?

  不過,他倒是真的早對她……想著想著,耳朵又熱了起來。

  周嘉靈就要看她這羞澀的模樣,伸手指了笑道:「你看,被我說中了吧,還來怨我。

  再說,我這還沒怎麼樣呢。國安太妃過陣子要擺壽宴,已經下了帖,我那日與母親一道過去。」

  她想著想著,突然建議道:「瓊妹妹,要不,那天你和我一起去?」

  以往,陸思瓊也是常跟著大舅母和表姐外出赴宴的。

  但現在,年齡大了是一回事,家中祖母不喜歡又是一個因素。

  是以,她搖搖頭,「不用了。」

  「為什麼?你陪我一起去嘛,那樣我就不緊張了。」

  說來,周嘉靈雖說貴為公府貴女,往常結交的名門千金亦有,卻沒養成什麼手帕之交。

  她從小就喜歡喝瓊妹妹一起,同進同出的,何況早年太子妃姐姐又在府中,什麼心事都能與她們說,自然不需要別人家的姑娘做姐妹。

  現在,大姐人在宮中,自然只好巴著陸思瓊。

  後者也知道她的意思,但還是搖頭,「那日國安太妃壽宴,請你過去肯定有旁的意思,若是我同去了,不說旁人看法,難道你還能和過去一樣,拉著我只顧著玩兒?

  姐姐,你擔心這個做什麼?既然是國安太妃先提出來的,那她顯然是十分喜歡你,你一切如常,就可以了。」

  她哪裡看不出來,四表姐這份緊張是在擔心。

  腦中一閃,陸思瓊又開口:「話說,姐姐你是不是見過敬王府世子了?」

  她一語中的,只見話落,平素大大咧咧的周嘉靈直接低了腦袋。

  好半晌,才聽到她細弱蚊吶的回話:「嗯,早前世子來府中尋祖父,我在外書房那邊,遠遠看見過一次。」

  陸思瓊就笑。

  如此反應,想來是對人極滿意的,她真心替表姐高興。

  之前,她還擔心對方會因為呼韓邪而……想來,果然是她多慮了。

  至於皇室宗親,以後顯然也是要承襲敬親王王位的。國安太妃是先帝舊妃,那邊多年的宮廷生活,對子孫的教育顯然不會太差,陸思瓊倒是放心敬親王世子的品德。

  兩人在屋子裡說著體己話,因彼此婚事都有了著落,心情也好,不知不覺就過了許久。

  瑞珠自外而來,進了屋請安:「表姑娘,陸夫人來了,老夫人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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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繼母

  宋氏於榮國公府來說並不陌生,因其父宋老爺乃國公爺門生,閨中時她便常隨宋太太拜訪此處,是以並不拘束。

  她先在朝華樓見了沐恩郡主,表達了周家促成好事的謝意,方來老夫人處請安。

  陸思瓊身為其女,必不可免的要出來會面。

  這些時日,二人感情倒也融洽,見了面行了母親禮,她便陪坐在一旁。

  宋氏拉過她的手,笑吟吟的同主位上的人道:「這麼多年,瓊姐兒真是多虧了老夫人您的照顧。

  晚輩年輕不知事,剛進德安侯府的頭幾年自個都照顧不好,真是勞累了您和沐恩郡主,不然我定不可能把她教得這樣好。」

  她算是熟客,因著陸思瓊繼母的緣故,這些年來周家人待她亦十分禮遇,說話也不比旁人那樣籠統緊張。

  不過,言中之意,奉承得可謂恰到好處。

  一方面誇獎了陸思瓊的知書有禮,另一方面又將這份功勞歸在周家人身上,感念她們的辛辭勞苦,自謙的語氣,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這樣的話入耳,總是令人愉快的。

  周老夫人眉眼開懷,「陸夫人客氣了,這些年裡你對瓊姐兒的照顧,我們周家也是銘記在心的。

  她能有今日,也少不了你做母親的一份辛苦。」

  她久居高位,本就是一府主母,早年周太后還是先帝寵妃的時候。便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誥命大婦,現如今更是身尊位重。
 
  雖然敬著德安侯府,可多年養成的貴氣。讓人自然而然的以外孫女的直系長輩自居。

  是以,明明是外族家的身份,說出對陸家客套的話來,亦沒留意其中不對。

  不過,宋氏顯然是不可能計較這個。

  她們整個宋家,當年遇難時,都是周國公爺保下來的。

  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順著對方的話往下。宋氏心情明霽:「老夫人對我放心,將瓊姐兒交到我手裡。是對晚輩的信任。

  這些年來,她喚我一聲母親,我自然是要對得住這個稱呼的。」

  她轉首,望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陸思瓊。滿目儘是欣慰。

  當初德安侯府主母之位,能落到自己頭上,焉知沒有周家的功勞?

  雖說,丈夫娶續弦,本只是陸家家事。

  但那時候,陸周氏剛去不久,周陸二府關係正是密切之際。

  德安侯府大夫人的身份,不只是代表陸家主母,也是瓊姐兒的繼母。

  陸家選妻。能沒問過周家人的意思?

  周家若是不同意,不放心自己做瓊姐兒的母親,顯然有的是法子阻攔這門婚事。

  宋氏不是遲鈍的性子。這些年來亦不負當初周家所託,是盡了心在照顧瓊姐兒。

  只是嫡女心思敏感,同自己親不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沐恩郡主對來人的印象不壞,或許是還停留在以前的印象,沒什麼主見、性子有些怯懦。但對瓊姐兒倒是極好的。

  她隨著對方視線,望著明媚嬌艷的少女。順過話說道:「陸夫人太過自謙了,你把瓊姐兒照顧得很好。」

  許是覺得對方恭維周家的意思太過明顯,總是不太妥當,她也樂意往對方臉上貼金。

  陸宋氏的問題,就是早年出身過於低微,以至於進了侯府公家的大門,仍改不了那種軟弱的脾性。

  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怪不得在侯府裡,連個庶房的妯娌都敢挑事兒。

  沐恩郡主自個要強,見之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便忍不住提點幾句:「你在陸家是一家主母,除了瓊姐兒,膝下還有嫡子嫡女,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德安侯爺在朝堂上頗有建樹,你總也該各府走動走動,不止是咱們國公府。」

  這話意味,倒有些把她當自家人提醒了。

  周老夫人亦是認同,對她們來說,宋氏強大了,也就能在侯府裡更加護著瓊姐兒。

  這總是國公爺門生之女,對周家來說,算是自家人。

  提點幫助一二,沒什麼不對。

  沐恩郡主又是極其聰慧之人,只一個眸色便曉得了婆婆的認可,方再言道:「對了,過陣子敬王府有個壽宴,陸夫人若是得空,便與我一道過去吧。」

  宋氏受寵若驚,目光發亮,卻有些不敢確定:「郡主,這怕是不妥吧?」

  這幅瞻前顧後的模樣,忒不利索。

  聞者即道:「沒什麼不妥的,國安太妃擺宴,本就是想圖個熱鬧。這事兒、」

  她停頓一二,繼而才說道:「敬王爺孝順,此番替母妃盡孝,廣發請帖。說來,過幾日德安侯府亦是會有人送去的,你自可同我一道。」

  以沐恩郡主的身份,敬王府尚是自己的堂兄,替德安侯府要個請帖,自然不是什麼大事。

  她如此說,便是避免了讓宋氏尷尬。

  果然,宋氏懵懵懂懂的,頃刻才意識過來,起身就道:「那那日就麻煩郡主了。」

  也不知麻煩的是那份請帖,還是麻煩她帶一下自己。

  王府擺宴,又是太妃壽宴,去的自然都身份尊貴之輩。

  宋氏沒有什麼經驗,擔心怯場。

  陸思瓊看了看她,又望向大舅母,很是感激。

  周家,總是替自己操心。

  周嘉靈本坐在沐恩郡主身邊,聽了這話,走過去笑著拉過陸思瓊,附耳輕道:「瓊妹妹,這下那日你可同我一道了!」

  她自不好再拒絕。

  周老夫人好客,命人備了豐富午膳,留宋氏用了飯。

  之後茶過三巡,宋氏看向陸思瓊,說道:「我出來已久,是該回去了。瓊姐兒昨兒在這叨擾了,她祖母念得緊,就一道告辭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是陸老夫人想陸思瓊回侯府的,而不是自己非帶她離開。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聰明人。

  周老夫人神色微頓,她本意是想留外孫女多住幾晚的。

  沐恩郡主知道婆婆的意思,只是陸老夫人是知情人,已曉得了瓊姐兒的身世,人總有些患得患失,好似自家會把她孫女搶去了一般。

  她雖看不上這種行徑,但侯府都開了口,自不好再留,便出言順了對方的意思,又讓身邊丫鬟下去取些綢緞帶回去。

  宋氏搖頭謝絕:「郡主不必破費。」

  「談不上什麼破費,以往也是這樣的。」

  沐恩郡主直言回道:「瓊姐兒大表姐剛賞下來的,是給她們年輕姑娘做衣裳的,我們靈姐兒也有。」

  既然是太子妃娘娘賞的,宋氏自然不好推拒。

  她心下又有些惶恐,丈夫並不喜歡瓊姐兒每回四來國公府,總帶些東西回去。

  陸家雖說不比過去顯赫,可終究不是小門小戶,怎麼總跟市井平民般走親戚還蹭東西回府的?

  她們侯府並不貪這些的。

  可周家顯然也不是看輕德安侯府的意思,便是因為在意瓊姐兒,每每總忍不住照拂一二,實屬疼愛。

  陸思瓊心裡明白得緊,才不好下外祖家顏面。

  宋氏謝過了太子妃的賞,方讓人隨著周家侍婢去取綢緞。

  周嘉靈很是不捨,「這就要走了啊?」

  她和堂姐周嘉樂不合,又是少女議親的敏感時期,心中每天都跟藏著說不盡的話要道,非常不滿陸思瓊這麼快就離開。

  宋氏望著周三姑娘,笑道:「三姑娘想見瓊姐兒,只管來府裡。你們姐妹要好,也可過來小住一陣子。」

  「那好,等下個月瓊妹妹定親宴前,我就過去,到時候就打攪陸夫人了。」周嘉靈言道。

  沐恩郡主也不阻攔,女兒小事上任性一二,她是願意寵著的。

  宋氏又客套了一番,方領著陸思瓊回去。

  歸府的車廂裡,宋氏望著那疊起的錦繡綾羅,嘆道:「周老夫人真是太客氣了。」

  她也知道,說太子妃賞賜的不過是個名頭。

  以往,宮裡來的賞賜,大可直接送到陸家;便是有通過國公府的,周家人亦都即刻會派人送去,不會耽擱。

  陸思瓊心裡微窘,這能怎麼解釋呢?

  她自幼都是在周家長大的,過去那麼多年,每每回德安侯府之前,外祖母和大舅母總會替她準備很多禮物,讓她帶回去。

  一是給祖母和家裡長輩盡孝,二來送給府中弟妹,也算聯絡感情。

  周家習慣了這種方式,而她、心底裡其實也是接受的。

  畢竟,幼年時,一年之中,有三季多的時間在周府。

  回陸家,反倒成了走親戚。

  可這類的話,自不可能說出口。

  她便只好解釋道:「確實是大表姐前兒才賞下來的,之前大舅母還說我去的巧,本就同我說要帶回去的,您別多想。」

  「我知道,周老夫人和沐恩郡主是疼你,也沒誤會。」

  宋氏笑著接話,表情微微凝重,繼而遲緩的輕言道:「就是想著,別讓你祖母和父親多想了去,以後還是多注意些吧。

  瓊姐兒,你心裡應該是知道的……」話落,眸色漸深,手伸過去,覆在了陸思瓊的右手上。

  話中深意,彼此心照不宣。

  後者望著她,腦中一時有些空白。

  宋氏,她都知道,而且是在替自己著想?

  突然有些惘然,難道,過去都是自己誤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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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4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取其辱

  一路上,氣氛平和,沉心靜氣的說說話,一眨眼就到了德安侯府。

  說起定親宴席要請陸文雅時,宋氏特別留意了嫡女容色。

  陸思瓊倒沒什麼想法,她是陸家的姑太太,自己的姑姑。既然承了陸二姑娘這個身份,相應的便不可避免。

  說來,她們姑侄倆也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總是彼此間略有看不慣眼的地方。再加上上回陸姑父的事兒,她頂多對自己記恨幾分罷了。

  本就不是什麼感情篤厚的人,沒道理往心裡去,平添自己的煩惱。

  宋氏見她想得開,也沒多言。

  進了內宅,便聽說秦夫人派人接了四姑娘去相府聽戲。

  秦甄氏找陸思瑾?

  倒是個新奇事兒。

  宋氏回主屋後,聞言即冷笑:「一會的功夫不見,可真就攀高枝去了,竟能讓秦夫人親自請她,可是了不得。」

  要知道,秦夫人可是連侯府嫡女瓊姐兒都不待見,竟是對一個出身卑微的庶女友善。

  「總不過是因為秦八爺的求親,四姑娘將來總是秦夫人的弟媳婦,或是提早聯絡一下吧。」宋媽媽分析道。

  宋氏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又自個兒取了茶壺倒水,唇瓣潤瑩,眉眼微微勾起:「妯娌?

  秦夫人多心高氣傲的性子你沒聽說過?

  瓊姐兒的姨母,甄大夫人這個娘家嫂子在她眼中都沒顏面,能把秦相一庶弟的未婚妻放在心上?

  呵,多半沒什麼好事,親事提是提了,但到現在也沒個動靜,止不住秦相夫人一相看,秦家就不同意了。」

  這語氣,竟有些諷刺。

  宋媽媽有些摸不透主子想法,低低的接道:「夫人,四姑娘他日若真做了秦家媳婦,總是您的閨女,說出去也響亮。

  秦相位高,若能有了秦家這門路,往後哥兒、姐兒的事,也多個行方便的路……」

  她本意是勸對方是否要改變下對陸思瑾的處法,雖說四姑娘現如今不太識相,但夫人若是有心調教,再高的傲氣、再深的疙瘩都能化解,以後就誠心誠意的奉她為母親。

  如此,豈不是極好?

  可宋媽媽的話沒說完,就被宋氏毫不猶豫的打斷:「指望她?她真能進了秦家的門才好。

  何況,這丫頭心思忒多,這近來不還與孫氏暗有往來?

  孫氏平時只顧自己兒女,何時插手過其他房裡的事兒?但那日瑾姐兒被老夫人處置,還是她湊巧去靜安堂求了情,你當這深宅裡的事,是憑好運?

  她倆私下感情親著呢。真有好事,怕也是落在二房身上,哪有我的事?

  再說,她與瓊姐兒已是不合,我不可能為了那份不確定的以後,就讓眼前的瓊姐兒不舒服。」

  孰輕孰重,宋氏心如明鏡。

  她不是貪心的人,怎麼可能同時籠絡瓊姐兒和瑾姐兒?

  再說,心裡本意也是不願讓瓊姐兒不快的,自己亦用不著對一個枉無規矩的庶女低頭。

  後者聞言,亦不好再勸,只道可惜。

  就算四姑娘真同二夫人有交情,但心總是想著侯府的,哪像二姑娘……怕是有什麼好處,都只念著國公府。

  宋氏卻不願聽人說瓊姐兒的不是,外出一日,乏乏的遣退眾人,閉目小寐了一番。

  陸思瑾歸府時已日落西山,天空橘紅澄亮,彩霞漫漫。

  她不曾回院,徑自去了嬌園。

  又被攔在外面。

  她也不惱,盛裝的她堅持讓丫鬟繼續傳話:「去同你們姑娘說,我知道她不想見我,做妹妹的也不來自討沒趣,實則今兒有事告訴她。」

  小丫鬟狐疑著又折身回去。

  聽雪跟在後頭,心裡是萬般不理解主子的腦迴路。

  明知不討好,何必總來碰二姑娘的冷臉?

  她覺得二姑娘定是厭煩了自家姑娘,想來便是丫頭再傳上個三五遍,還是不會接見的。

  可鬼使神差的,寶笙果真迎出來,請了陸思瑾進去。

  陸思瑾腳下生風般,滿臉笑容,幸茲茲的往裡去。

  陸思瓊已換了尋常的舒適衣裙,懶懶的靠在炕幾前看醫書,見人進屋,也不請對方落座,只漫不經心的問道:「什麼事兒?」

  二姐好似心情不錯。

  這是陸思瑾的第一想法。

  她左右看了看,沒立即接話,見其沒反應,開口直言道:「二姐,我剛從相府回來。」

  「聽說了。」聞者頭也沒抬一下。

  陸思瑾被人輕視,好像也渾不在意,如常再道:「我見了秦夫人,還有秦大姑娘。」

  「然後呢?」

  還是慢悠悠的語調。

  陸思瑾再次望向嫡姐身旁的幾個侍婢,「姐姐,現兒說話可是不太方便,您看是不是讓書繪她們先退下?」

  陸思瓊驀然就將書放下,這才正視了對方,視線落在她滿頭的珠翠上,一支合菱玉纏絲曲簪分外明眼。

  她語氣帶著午睡後的慵懶,隨口道:「妹妹的曲簪,可是別緻。」

  陸思瑾沒料到對方會誇自己,手下意識的撫上髮上簪子所在,笑容剛展,還沒接話,只聽對面的人兒添道:

  「簪是好簪,奈何太利,怕是傷人吶。」

  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這是在說,上次自己被她喚丫鬟壓著送去靜安堂自認罪責之前,動心思拿釵子傷她的事兒。

  竟然記到現在!

  「姐姐是不是多慮了?」

  她趁沉著臉,不太好看:「不過就是和你說幾句話。

  我竟不知,姐姐自打和龔家二爺議了親事後,如此愛擺身份,想進這院子一趟都不容易,非得丫頭三聲五遍的傳話。

  好不容易進來了,而我是帶消息給你的,竟是如此待客,想說幾句話都不方便?」憋屈太久,竟是反擊。

  陸思瓊無視她語調裡的種種情緒,好笑回道:「嬌園一向如此,只是因人而異,看人講究罷了。」

  她含笑的瞥對方一眼,「你我如今的立場,難道還指望在這給你面子?有什麼事兒就直說。」

  陸思瑾嘴唇一抿,有些不甘,卻不敢造次。

  她再次望了眼兩邊婢女,重複道:「我是替你著想,既然你都不擔心,那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頗有幾分狠厲的話音落下,卻是揚聲一喚:「姐姐,你可知道,太后娘娘賜婚秦大姑娘給九王的懿旨,已經下了呢!」

  已經下了?

  怎這樣無聲無息的?

  不過,這個話,從陸思瑾口中而出,倒是有幾分驚詫。

  然也只是瞬間,陸思瓊面不改色,反問道:「你來,就為這事?」

  陸思瑾見她跟沒事人一般,繼續道:「姐姐何必偽裝,當時您和九王的賜婚旨意,可都已經到了手。

  現在,九王馬上就要迎娶別人,你難道不傷心?」

  她的話說得十分響亮,引得書繪竹昔紛紛側目。

  好在,屋裡留的都是身邊人,陸思瓊也不在意。

  她見庶妹一臉好戲的模樣,覺得頗有意思,她倒是興沖沖的跑過來,以為拿這個就能刺激自己?

  這種把戲,簡直無聊。

  「說完了?」她復又拿起醫書。

  顯然,反應、表情都不是陸思瑾想看的。

  她上前兩步,「你怎麼跟沒事人一樣?」瞪大了眼眸,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我要怎麼辦?」

  陸思瓊「啪」的一聲,把書籍甩到几面上。

  重重的,聲音不算大,卻似甩在了陸思瑾心上。

  「四妹,我是該誇你一句聰明呢,還是過於蠢笨?」

  她端著面色,直接訓話:「眾所周知,我即將同龔家二爺定親,你卻拿他人賜婚的事來我這邊說三道四,按的是什麼心思?

  想來看我笑話?我是你二姐,同為德安侯府的女兒,我沒有顏面,你又臉上有光了?

  無事生非,想來你近來在院子裡太過無趣了!」

  說完,喚了「竹昔」就道:「你書房裡,把《女戒》取來,給四姑娘帶回去修身養性一番,我看她就是過於焦躁了。」

  「你,我才不要你的東西。」

  這種可不是什麼好書,陸思瑾不傻。

  可這話說得蠻有骨氣,卻引得陸思瓊一陣輕笑,她以袖掩唇問道:「從小到大,你要了我多少東西,自己記不清了,難道要我提醒不成?

  不說是我給你的,便是你姨娘留給你的,又有多少是屬於我的?

  四妹妹,說話之前,可要想想清楚。胡亂逞強,自個不知心虛,卻沒得讓別人笑話。」

  到底當著下人的面,沒把話挑明。

  就她那次在自己主屋裡,不問自取的那串手釧,她都能忘記?

  陸思瓊本就不怎麼願意搭理對方,心想著打發走了也就罷了,便索性叮囑道:「回去抄個百遍,回頭自己送去錦華堂,以作你那日衝撞母親之罰。」

  那日衝撞宋氏?

  是了,她是有過,覺得只她們三人,便挑明了沒怎麼客氣。

  嫡姐這是在給母親出頭?

  陸思瓊看她怔怔的盯著自己,半響也沒個反應,等對方剛動了動嘴皮子,卻搶先言道:「別問我談什麼資格處置你,便我是你二姐這一點,長幼尊卑,你就該知道我有沒有資格!」

  說完,不帶一點的停頓,再道:「書繪,送四姑娘出去!」

  陸思瑾咬了咬嘴唇,心中受挫,頗是惱恨的跺了跺腳,終是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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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獻計

  相府大小姐秦沐詩被賜婚於九賢王的事,沒幾日便傳遍了京城。

  眾人皆是意料之中,並無多少詫異。

  倒是炎豐帝的一道加封秦大姑娘為和敏郡主的旨意,令眾人驚羨。

  今上盛寵秦相,秦大姑娘原就時常出入宮闈,伴在宮中貴人左右,如今封為郡主,他日嫁做九王妃,秦家在京中的地位將越發榮華。

  賜婚的事兒,本與德安侯府沒多大關係,偏生因為陸思瑾從相府回來後就事先稟傳了開來,眾人對她自刮目相看。

  其中屬四夫人楚氏最為浮誇,以往連宋氏這個長嫂都不放在眼中的她,現如今卻是「瑾姐兒、瑾姐兒」的親熱個不停,還常去蘭閣以表關懷。

  陸思瑾在侯府被冷落了這麼些年,最受這套,頗有種揚眉吐氣的得意感,哪怕心知對方假意居多,可還是止不住的歡喜。

  二夫人孫氏順勢也走了一趟,帶去了酒樓的契約。

  拿到契約,陸思瑾十分高興,早前的幾分擔憂頓時消失殆盡,望向孫氏的眼神便如同見著了親娘,感激、信任和依賴。

  她覺得這個方式可行,讓對方做長遠發展,並道但凡用得著印章的時候,儘管過來。

  陸思瑾亦算是個心巧的,想著這回酒樓是掛在了自己名下,倒也不好意思讓對方受虧,便讓孫氏下回寫她自個的名兒。

  牽扯利益,總是要公正一些,如此合作方能長久。

  孫氏也沒推辭,含笑著說好。

  隨後略坐了坐,便起身離開。

  陸思瑾將酒樓的契約折好,進內室收起後,心覺得好日子真正要來了。

  她有自己的體己、自己的鋪子,以後再嫁進顯赫的秦家,做官太太。

  八爺是在東宮謀職的,往後就是天子近臣,和如今的秦相一般……她幻想著,有朝一日,成為秦相夫人那樣的貴婦人,連公爵侯府裡的誥命都不敢小覷。

  心中憧憬著美好,坐上炕前,餘光瞥見一旁的《女戒》,憶起那日嫡姐對自己發火時的意氣囂張,剎時就冷了臉。

  她被罰了抄寫這個。

  陸思瓊,從小到大都蓋過自己的二姐,總有一天,她會討回來的!

  這種感覺是微妙的,越是厭惡一個人,越是嫉妒羨慕那人,卻總止不住去招惹對方的心思,想著萬事同她比一比。

  最期盼的,不是對方下場如何凄慘,而是想那些昔日輕視自己的人,有朝一日處在困境中仰視自己。

  想她們追悔莫及,想她們跪地求饒,卻永遠不會真的置之死地,就是要她們受盡折磨的活著,活著看自己過得有多好!

  只有這樣,才能撫平自己這麼多年的怨、這麼多年的委屈……

  正獨思著,外頭響起丫鬟的聲音。

  一時間,只覺得耳熟,卻沒反應過來是誰。

  陸思謹下意識的說「進來」。

  卻是南霜。

  她來給四姑娘送新衣裳。

  雖說府中每年都會給各院主子做些應季的新衣,但到底不多,以前是沒條件,陸思瑾為人處事也低調。

  可現在身份地位不一樣了,也是個外出走相府的人,總是要些體面的。

  況且,小庫房裡的好東西本就不少,手中寬裕,亦不是過去那個卑躬屈膝的庶女,凡是要擔心嫡母猜忌,自然可以衣光鮮亮些。

  南霜進蘭閣後,被安排了個活。

  這是個好差事,倒不是說聽雪有多待見她,而是那陣子她在屋中養傷,其他的活也幹不來,適逢院子裡做針線的丫頭傷了手,就讓她頂上。

  陸思瑾這陣子忙碌,聽雪伴隨左右,亦分身不暇,後來也就忘了再做調整。

  此刻看到她,低眉順眼的,或許心裡暢快,倒也沒覺礙眼。

  陸思瑾試了試衣裳,又看了看上面的繡花,滿意頷首。

  「你這雙手倒是巧。」

  南霜心中一樂,抬頭只誠心奉承道:「是姑娘您身嬌體美,穿什麼衣裳都好看。

  奴婢是粗陋之人,得幸您不嫌棄,能看到上這針線活。」

  「說話倒是機靈。」

  陸思瑾一笑,她最近就聽得上好話,穿著新衣的她左看右看了下,隨後才坐下。

  南霜一個湊前,替她斟茶。

  汩汩的水聲,低緩悅耳。

  南霜微微抬眸,睨了眼位上人的神色,心裡一琢磨,遲緩著又道:「姑娘,恕奴婢直言,您要找李嬸子,得從榮國公府查。」

  陸思瑾撫著茶盞的手指微頓,凝眸細細的打量對方。

  她面色嚴肅,心中思緒交雜。

  李嬸,是當年接生二姐的產婆。

  秦家,為什麼只揪著她的身世不放?

  她定了定神,壓下心頭想法,詢道:「說下去。」

  南霜面不露喜意,徐徐繼續:「姑娘您想,那李嬸子當年是周老夫人尋來,由沐恩郡主領過府的。

  既是這樣,便是早年給先夫人當差的那些舊人,也是對李嬸不知根底的。您若是想查,還是得從周家人那邊入手,否則便是周媽媽,也不會曉得內情。」

  這話說得有條有理,陸思瑾心中認同。

  但是周家,自己根本不認識誰。

  這麼多年,二姐從沒說回外祖家把自己帶上的。

  幼年時纏著想隨嫡母、嫡姐去榮國公府,都沒得逞過,說來這又是委屈。

  而便是周家人來侯府,自己人都到了嬌園,他們也都只和二姐說話,與自己頂多算點頭之交,從不曾深交。

  她連嬌園裡的周媽媽都收不服,還談國公府的舊人?

  見她皺眉,南霜再道:「姑娘,您現在外出方便多了,想認識誰,花點心思就可以。」

  「可我就算能出去,周家姑娘也不會和我好。」

  周家的四姑娘,和二姐姐感情那樣要好,可自己一連熱情湊上前,對方還總是愛理不理的。

  這麼多年來,都是這樣,難道還有法子?

  「周家姑娘不同您好,那周家的少爺呢?」南霜好笑的提議。

  陸思瑾眸光一亮,仔細審視了對方一番,招招手讓人坐下,「這話時什麼意思?」

  如此客氣。

  便是身後的聽雪,也不曾受過這樣的待遇。

  南霜餘光瞥過去,又看看陸思瑾。

  陸思瑾也隨她,揮手就讓近侍退下。

  「姑娘?」聽雪提聲反問,心中很是不悅,又有些傷心。

  南霜總沒開口。

  陸思瑾急切,就催促了一下:「還不快下去!」

  聞者這才福身退下。

  南霜就將早前自己所知,周家四少爺周希禮喜歡二姑娘的事告知了出來,又添道:「姑娘,您想必也聽說過,沐恩郡主偏疼幼子幼女。

  這個事兒,便是嬌園裡,也沒幾個人曉得。」

  「哦?那你倒是清楚?」陸思瑾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後者就答道:「回姑娘話,是個偶爾。

  之前有次,沐恩郡主領周家少爺、姑娘來府中。當時奴婢在院口守著,周四少爺本在外院的,可後來到了嬌園,卻也沒進來,就一直徘徊在牆角處。

  而且,他每次看二姑娘的眼神就不一樣,這事兒準準的肯定沒錯。」

  這個意思,就是要陸思瑾去接近周希禮?

  法子倒是可行,就擔心人家不上套。

  陸思瑾語氣鬆動,「他喜歡二姐,可不代表能中我的算計。

  再說了,下個月府中就要辦定親宴了,周四少爺顯然連肖想的機會都沒有了,誰知道還有沒有那份心思。」

  「姑娘,周家四少爺十來年平平順順,可是從未受過挫的人。」

  南霜一臉精明,笑著又反問:「您看,自打二姑娘和龔二爺議親之後,周家人每每過來,周四少爺可有再出現過?

  若說當真放下了,就不會刻意避開,也就一切坦然了。」

  是這樣沒錯,陸思瑾再次點頭。

  如果能利用周希禮對二姐的那份心思,用二姐的有關事情接近他,倒是個好法子。

  何況,周四少爺是男兒,外出方便,也好私下往來。

  陸思瑾有把握,就算對方真已認了二姐跟嫁給別人,她也有法子說動對方不放棄,繼續爭取。

  這種事兒,就怕沒人在旁撥動幾句。

  年輕斯文的少年,感情若是累積了十來年,一旦爆發,可不是說收就收的。

  再說,就算不是為了調查李嬸子的事。

  只一點,讓陸思瓊的婚事不那麼順順利利,陸思瑾也樂得折騰。

  表兄表妹的,從小一府長大,青梅竹馬,真有些什麼事再自然不過。

  龔二爺那樣驕傲任性的人,怕是受不了這種侮辱。

  每每回想起,龔景凡對二姐姐的維護和在乎,陸思瑾再想起秦沐延,嫉妒之心就更是強烈。

  「南霜,」她含笑喚了一聲,吩咐道:「你去調查調查,周家四少爺往最常去哪裡,又喜歡做什麼。」

  「哎,姑娘放心。」

  看著南霜轉身退出屋,正要出門時,陸思瑾又添道:「以後,你就在我屋裡伺候。

  這事兒要是辦好了,過去的咱們既往不咎。」

  得了明話,達到了目的,南霜亦是一陣激動,又連忙欠身,「奴婢記住了,定不就教姑娘失望。」

  陸思瑾莞爾,眉宇舒開,分外自得。

  她要一步步,親手毀掉二姐,讓她感受下當日自己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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