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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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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薛行衣] 閨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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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博取信任

  宋媽媽聲音剛落,陸思瑾便上前兩步,面容楚楚:「母親,您可要為女兒做主。

  南霜這丫頭一向都是服侍二姐的,女兒人微言輕,當初的事本就是二姐怎麼說就怎麼是,姐姐要把這婢子塞給我,我也不能有話。

  可是,姐姐這樣防著我,還使丫頭來監督我的院子,我倒不知二姐是想拿我怎麼辦?

  再怎麼說,都是姐妹一場,怎麼就要做到這一步?」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轉身,又敢怒不敢言的望向嫡姐,她似猶豫了好久,才聲若蚊吶的張了口:「姐姐,我知道您還記恨著當初姨娘的錯,可是都這麼些年了,姨娘也已經去了,您何苦還要來為難我?」

  陸思瓊看著她,好笑得嗤了聲,「是啊,我要為難你,何苦需要這般大費周章?」

  說完,睨了眼南霜,冷笑道:「南霜是我給按進你蘭閣裡的又如何?你自己都有些什麼心思自己心裡不清楚?

  我雖然看不上你的伎倆,卻也生怕麻煩,你這總隔三差五就來鬧一場,你有那精力,我可沒功夫陪你。」

  說完,也就不再看她了。

  徑自走到宋氏身前,回道:「母親,這丫頭既然見財忘本,您看著給個處置也就是了。雖說,她是從我院子裡出去的,可到底不是個經事兒的。

  她現如今能這麼說,是鐵了心思要對四妹妹表忠心,不如就成全了她。

  她既想留在蘭閣便留去,也不辜負了剛剛四妹那句「我怎麼說就怎麼是」的話。」

  「你……」陸思瑾一瞪。

  宋氏的臉色也不好看,冷著面質問:「瓊姐兒你這是承認了?」

  陸思瓊看她的目光含著幾分考究,「結果很明顯。母親您心裡也一定有數。」

  「放肆,你這是什麼態度?」

  宋氏突然一拍桌案,把整個屋裡的奴僕都嚇了一跳。

  夫人可是從未對二姑娘說過重話的,今日是怎麼了?

  「這本就是你的不周,自家姐妹,就算以前有什麼嫌隙,可也犯不著這樣。

  往自己妹妹的院子裡安置人?瑾姐兒是你仇人還是怎麼。她過去是有錯。但家裡也給過懲治了,你身為長姐,不能寬恕幼妹。可有一點容人氣度?」

  宋氏說著又長長嘆息,「往日是我對你疏於管教了些,可如今都已經定親了,有些事非我再不教你明辨。再縱著你胡來,將來到了夫家豈不是落人口舌。沒得教人說咱們侯府沒有教養!」

  這話,是越來越嚴重了。

  連宋媽媽都覺得有些過了,低著嗓音喚道:「夫人。」又沖其搖了搖頭。

  宋氏的手擺在桌沿邊,見了親信眼神也有所察覺。便緩了幾分:「這事還好沒鬧出大笑話,否則傳出去讓別人怎麼看咱們侯府?

  瓊姐兒,你如今親事剛定。有些性子是該好好收一收了。最近除了靜安堂的晨昏定省,也就莫要出來了。好好在嬌園裡閉門思過。」

  「是。」陸思瓊面不改色,微微福身。

  「南霜這丫頭有失管教,拖出去笞掌二十,」吩咐著,宋氏又睨了眼庶女,添道:「既然在蘭閣當差了段時間,就還是留在那吧。

  瑾姐兒,你是個有分寸的,好好看管著,如若再犯或者不服管教,你只管稟了我打發出去。」

  「謝母親。」陸思瑾笑得柔和。

  退出錦華堂,竹昔就再也沉不住話,「姑娘,大夫人是怎麼了,居然相信南霜的話幫著四姑娘來下您的面子!

  南霜也是,竟然敢出賣您,只打二十下掌心,太便宜她了。」

  「好了,什麼話非得在這裡說?」

  陸思瓊才斥責她,就見宋氏身邊的大丫鬟紅箋端著盅湯羹出來。

  「二姑娘。」紅箋行了禮。

  陸思瓊看了眼她手中的東西,後者便機靈的回道:「剛賽華傳話進來,道侯爺今日飲多了些酒歇在外院了,夫人便讓奴婢送碗醒酒湯過去。」

  「那快去吧。」

  回了嬌園,周媽媽和書繪紛紛詢問是什麼事,竹昔氣憤難當的說了個大概。

  「這事不對勁啊,只個小丫頭的事,怎麼還來驚動姑娘?」

  陸思瓊笑了看過去,「媽媽也覺得不對勁是吧?」

  書繪亦跟著疑惑,「夫人素來對姑娘極好,若是以前,哪怕有鐵證,想來也只當是南霜胡言亂語,斥責了四姑娘就了事的,這次是怎麼了?」

  陸思瓊笑得苦澀,無力道:「你也說是以前了,這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準呢。」

  「可南霜那丫頭,居然當著夫人的面將您供出來,怎這樣不靠譜?這種人心眼忒多,奴婢看還是別留了……」書繪替嬌園著想,建議道。

  周媽媽卻「哎」了一聲,「南霜心眼多是真的,但也不急在這片刻。」

  陸思瓊莞爾,不置可否。

  竹昔望了眼眾人,最後道:「甭管她們,姑娘今兒大好的日子受這樣的委屈,奴婢都覺得不值。

  姑娘,您別太往心裡去,四姑娘總不能怎麼樣的。」看了眼燈罩內的蠟燭,又道:「都這時辰了,姑娘還是別管這些煩心事,早些休息吧。」

  「不急,再等等。」

  陸思瓊只讓人去小書房拿來了書,坐在炕上看起來。然還沒翻上兩頁,就見寶笙走了進來,「姑娘,南霜來了。」

  「她還敢過來?!」一聽這名字,竹昔整個人怒氣上涌,就往外去。

  陸思瓊低喃了句「來的還挺快」,便喚住了竹昔。

  周媽媽過去將女兒拉住,同主子道:「那姑娘,老奴就先下去了。」

  「好。」

  南霜一進屋就跪在地上,賠罪道:「二姑娘,奴婢剛剛不是成心的。四姑娘回府知道了白天的事。便要奴婢反誣賴您。

  奴婢想著,您讓奴婢待在四姑娘身邊是看得起奴婢,來日自是還有事要吩咐的。奴婢若是不應,四姑娘起了疑心,只怕將來不好再為您做事,又因著時間倉促,便不得不這麼做。」

  陸思瓊絲毫不意外。「確實是事出有因。」

  倒也沒就讓人起身。只問道:「那你白日到底是什麼情形,怎麼丁姑娘的簪子會跑到你身上去?你可不像是會為了貪個簪子便宜的人。」

  「那事奴婢是真冤枉,」提起這個。南霜連忙解釋:「奴婢是撿了那簪子,當時想著定是哪位太太或小姐弄丟的,正巧看到夫人,就去稟了宋媽媽。

  夫人當時聽到動靜。確確實實是看了一眼簪子的,只是因為府中事宜太多只跟奴婢說之後再言。

  可。可奴婢也不曉得,夫人為何要說奴婢見財忘本。二姑娘,這點奴婢是真真的冤枉……」

  「我心裡有數。」

  陸思瓊淡淡的,「你偷偷過來。仔細被人發現了,就先回去吧。

  如今既有了剛剛那幕,四妹妹想來也就相信是你真的投誠了她。好好用著這份信任。」

  「奴婢謝二姑娘體諒。」

  南霜緊繃著的情緒終於一鬆,她還真怕二姑娘怪罪。

  見她出去。旁邊立著的書繪即道:「原來這樣,是姑娘您教她將計就計的?」

  陸思瓊搖頭,「我哪有這未卜先知的本事,今兒下午我可一直在永昭伯府,可算不來這些。

  不過是捏得住南霜幾分性子,這丫頭野心不小,哪那麼蠢得來罪我?她懂得分寸。」

  「是,姑娘想的周全。」

  事態反轉,竹昔心情也好了不少,「不過,夫人怎麼……」

  提到宋氏,陸思瓊便默了。

  她之前就有直覺,繼母對自己不一樣了,可到底是為什麼呢?這麼多年都過來了,若有介意早介意了,也不該到這時候。

  最近,是最近才有的變化,難道、是因為自己的身世?

  她知道了?

  陸思瓊雙目睜大,父親告知了她?

  可依著自己對父親的了解,這等事怕不會明言吧,但到底也難說。

  起了身,讓書繪又替她寬衣,將婢子才打發出去。剛轉身,卻又聽到房門外傳來聲響。

  「書繪,你也退下吧,不用值夜了。」

  她站在床榻前,正對著床褥理了理頭髮,手剛掀開薄被又聽到身後開門的聲音。

  沒明白書繪怎麼不應聲還要進來,轉過去,只見隔了座屏風,一人倚在門邊,正面朝著她的方向看來。

  身影是無比的熟悉。

  陸思瓊一喜,下了踏板繞過屏風,果然就見那念了一日的人,一身鮮亮紅袍,正專註的凝視著她。

  腳步就這樣定在了原地。

  少年神態慵懶,一足已入了屋,另外半個身子卻還在外面。對視心上人,眼神倒漸漸渙散了些許,可不說話,人也不動。

  這樣靜靜了片刻,他才突然開口:「誰給你的膽子,這夜半被闖閨房,還敢就這樣跑出來?」

  陸思瓊聞言,順著對方視線低頭,才方留意自己身著著寢衣。

  夏日的衣衫原就輕薄,她面頰一紅,忙折回去取了架子上的外衫披在身上。

  復走過去,看著面前的人仍覺得不太真實,「你怎麼來了?」

  玉面紅袍的少年彎起唇角,笑得愉悅,「想見你,就來了。」

  陸思瓊眼瞧了瞧外面,院門已落,不由再問:「你如何進來的?」

  「呵、呵呵!」他竟咧嘴笑了出來,「你家的牆,不高。」

  聽他說話就知其飲了不少酒,陸思瓊恐被人發現,道:「先進來,別杵在這兒。」

  誰知那廝就這樣將胳膊伸了出來,笑得越發無賴:「你拉我,你拉了我,我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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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三章 醉酒

  這種話,陸思瓊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臉不紅心不跳說出來的,可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個沒脾氣的泥人。

  見他是鐵了心借著兩分醉意就耍酒瘋,沒辦法,總不好就僵持在這,只能扶著這人的胳膊讓他進來。

  將人攙到大窗下的炕上,少年就跟沒骨頭般只等著陸思瓊一鬆手就倒了下去。

  而她才要起身,那人卻主動拽住,不肯放了。

  「你不是回去了嗎?」

  這點時間,根本不夠他從侯府回到伯府,再從伯府過來。

  「我都好幾日沒見你了,才不回去。」

  他自己橫躺著,又把身前人拽了上來,「瓊妹妹,咱們定親了呢,都過禮了。」

  「嗯。」她輕輕應著。

  「要不是這種日子,我才不陪他們吃酒。」

  他一臉失了大恩的神色,顯得好不得意,口中卻重複著:「未婚妻,我都有未婚妻了。你說,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有個未婚妻的感覺這樣好?」

  這話陸思瓊還真沒法接,懶得理他。

  龔景凡也不需要她回應,自顧自的繼續道:「這以後,你就要冠上我的姓了,龔陸氏,龔陸氏……龔陸龔陸。

  哎,對了,你喜歡鹿嗎?

  你若是喜歡,我就給你獵一頭回來,就給你養著,嗯,雄鹿不好,要不給你找頭母的吧?」

  陸思瓊聽得哭笑不得,撐著身子就要起來,他的力度不大很容易就掙開了,「你這是醉得不輕,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仰頭。仰視著自己的未婚妻,那眼珠轉啊轉,眨啊眨的。

  陸思瓊被瞧得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你怎麼沒穿紅的?」

  說著大紅的衣袖一甩,直糊了人一臉,「你看,我都穿紅袍了。你怎麼不穿。去、進去換!」

  還沒反應呢。人就被他推了一把,陸思瓊直接下了地。

  她無奈得嘆一聲,也是服了軟。竟用上哄人的語氣:「好二爺,您別鬧了成嗎?這都多晚了,我本是打算就寢,你突然過來。」

  「哦。是這樣嗎?」

  少年茫然的眼神在各處燈燭間轉悠,想找月亮。發現窗子都關了便爬去開。

  陸思瓊忙自後扯住他,「別鬧,快別鬧。」

  剛看著精神挺正常的一個人,敢情是迷糊著呢?

  「誰、誰鬧了?」他還就不認。反鬧騰個不停。

  陸思瓊不得法,就站在原地瞅他,那人一會子自言自語。一會子又突然鄭重其事的喚她,也不知是想表達個什麼意思。

  倒是很想笑話他。沒那麼高的酒量就別喝。

  想了想,走到門外廊下,「來人!」

  書繪就在旁邊耳室,主屋裡的動靜實則也聽到了一些,亦曉得來者是未來姑爺,想著明日龔二爺就要離京,便沒有過來,但也時刻關注著動靜。

  此刻聽到傳喚,忙推門過來,「姑娘?」

  陸思瓊撫額,「你去小廚房弄碗醒酒湯來,要烈的,別驚了旁人。」

  「是。」

  等再回屋,那人竟睡著了。

  陸思瓊嘆了聲,坐在一旁幫他正了姿勢,又拿十香浣花軟枕使他枕著舒服些,便盯著他的面龐看。

  看著看著入了神,手不自覺的伸出去,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臉,一觸即收,忐忑得鎖視住其睫毛,生怕他醒來。

  如是兩三次後,見都沒什麼反應,也覺得索然無趣。

  後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歪著腦袋拿指尖去戳他微彎的睫毛,見那眼皮一抖一抖的,突然就笑了。

  書繪端了醒酒湯過來,就見橘黃燭光下,自家主子同個頑皮孩童一般正在使壞,她停在門檻處,不忍上前打擾。

  龔景凡是鮮有的安靜,任她取鬧。

  好一會陸思瓊才留意到書繪,坐直了身子道:「端過來吧。」

  書繪近前,睨了眼熟睡著的人,為難道:「姑娘,這可怎麼餵?」

  後者想了想,走到炕角,將人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見狀,書繪勺了湯想餵,陸思瓊已接了過去。

  這人平時極難伺候,這會子倒格外聽話。陸思瓊哄著他張嘴,後者還真就乖乖喝了,竟一點性子都不鬧。

  把碗遞出去,又吩咐道:「去打盆溫水過來。」

  陸思瓊還是頭一回這樣服侍一個人,好在對方不省人事,否則可是尷尬。將濕帕子丟回盆裡,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二爺今晚就……?」

  陸思瓊頓了頓,心知這湯下去也沒這麼快醒,讓人送回去便暴露了,便回道:「你去裡面拿床乾淨的被褥來,就安置在這吧。

  等明日,你早些過來叫我,我再讓他悄悄回去。」

  書繪知道勸不動,只應了話:「是。」

  陸思瓊又坐了會,止不住睏意湧上,便回屏風後睡了。

  這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就覺得臉上有東西在動,朦朧著撐開一絲眼皮,想翻個身繼續,可就那一瞥人立馬精神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坐起身,看著近在咫尺的眼前人,又朝裡挪了挪,「你、你醒了?」

  少年笑容滿面,收回手點了頭道:「嗯,渴著找水,喊了半天都沒人。」

  兩眼似在她身上生了根,如何都不肯挪開,「昨兒鬧了一整日,想著離京前來見你一面,後來也不知怎麼的,醒來就躺在外面了。」

  「你倒是忘得乾乾淨淨,」陸思瓊揉了揉腦袋,望向沙漏,「三更天了,趁著夜深人靜,你快回去吧。」

  「這剛說上話呢,就趕我走啊?」

  龔景凡握住她的手,「我這一走可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你日後是想見我都見不到了。」

  這什麼語氣?

  「剛行了定親禮。原是不能見的。」她低眉。

  他便笑了,「如今不見也見了。」說著牽了她的手下床,「你陪我外頭坐坐,說會子話,在你床前我總顯得不自在。」

  這大半夜被攪醒也是蠻惱人的,可正是因為分別在即,陸思瓊亦格外珍惜這時光。

  下床由得他為自己披了件外衫。轉過屏風。便見褥子、引枕撒了一地。

  她走過去彎身撿起,咕噥道:「剛睡著挺老實的,怎麼突然不安分了起來?」

  「是嗎?」

  他還有些頭疼。按著太陽穴不舒服,人呆呆的一坐,沒了往日靈氣。

  陸思瓊便主動站過去替他揉了揉,美得那人咧嘴含笑著:「阿瓊。你這是心疼我了對吧?我還真沒想過,你我也有今日這一幕。」

  「我看你醉得厲害。給你餵了烈性的醒酒湯,總是不舒服的。你若再多這些胡話,只管自己受著。」

  說完憶起早前他出現在門口的那情景,抱怨道:「你這清醒的時候都沒個正形。喝醉了跑我這兒來,存心不讓人安生呢。」

  「唔,還不是你族中那些兄弟敬的。我在伯府裡可沒喝多少。這初次過來總不能失了禮數,讓人笑話你未婚夫是個連酒都喝不得的白面生。」

  「什麼白面生?有這麼說自個兒的嗎?」

  陸思瓊被逗笑了。笑著又問:「你現在這幅德行,我還真枉了過去些年同你一起長大的情分,竟是要識不得了。」

  提到幼年,龔景凡笑容一僵:「過去些年你何時留心過我。」

  這話哀怨的,不待人回應,說著就犯起老毛病。

  他抖了抖身上袍子,與她隔幾而坐,「不過那會子我也沒怎麼留意到你,你成日和周家那些個姐妹混在一起,一眼看過去都一個樣,爺都不知道哪個是你。」

  說著睨了對方一眼,哼了繼續:「誰知現在居然就這麼成了我未婚妻,真真是命運弄人。」

  陸思瓊見他那眉眼抬的,好似透過頭頂那屋樑能望見外面明月上一樣,不曉得為何反倒是喜歡見他這副模樣。

  只不過,瞧他這般得意,學著他的口氣附和道:「確實命運弄人,這眨眼便和二爺你定了親。不過命運難測,這世上的事兒,還真說不準。」

  龔景凡就是這樣的性子,有些話他說得別人說不得,聞言立刻站起來恨不得跳腳,張口就問:「你這什麼意思?做我未婚妻委屈你了不是,你是嫌棄了這門親還是怎麼,存著其他念想嗎?」

  就這暴跳如雷的衝動性子,陸思瓊還真難想像他上陣殺敵的場景。見他如此語態,也是起了壞心思,就愣不說話,只看他著急。

  龔景凡果然坐不住也立不住,兩大步過去,捏住她胳膊就又問:「瓊妹妹,你剛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陸思瓊別過腦袋不看他,眸底染上笑意,壓制了笑故作正經的回道:「你剛說的不是真的,我便不是真的咯。」

  他亦不是個痴傻的,片刻意識過來,探身去看她臉色,果然是忍俊不禁的模樣,人老臉一紅,忙撤了手坐回原位。

  可轉念一想,心裡又覺得甜蜜。

  甜著甜著就更樂了,美夢成真也比不得這一刻的喜悅。

  兩人一時無言,他想給她倒杯水,拿起几上的壺才發現空了,略尷尬的又鬆手。

  「那個,瓊妹妹,我剛說的都是假的,其實你和其他人一點都不一樣,真的。」嗓音低低的,語氣是難得的認真。

  聞者自曉得他心意,抬眸望了對方一眼,頷首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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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5: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抬姨娘

  旭日東升,曦光洋散,窗欄半開,推送著金桂香氣,周邊竟是寧和靜謐之派。

  被推醒的時候,陸思瓊還有些迷頓。

  「姑娘,該起了。」書繪蹲在床邊相喚。

  陸思瓊不情願的睜眼,其實她睡下來沒多久,五更天的時候他才離去,陪著說了半宿的話。

  選了件玫瑰紅縷金挑線綢裙,比往日稍艷麗了幾分,出門時就聽寶笙笑著說:「姑娘鮮少打扮得這樣嬌艷,煞是好看呢。」

  陸思瓊微微一笑,竹昔隨在身後,亦跟著道:「姑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嘴貧。」

  依舊是江媽媽在靜安堂外引了她進去,先是說了幾句恭賀之流的吉祥話,方壓低了嗓子道:「老夫人聽說昨晚上大夫人責罰了姑娘,一早就喊了過來,正在裡頭訓話呢。」

  陸思瓊足下微頓,問道:「幾位嬸嬸可在?」

  「回姑娘話,二夫人和四夫人早早被老夫人打發了回去,三夫人今兒個身子又不爽,沒有過來。」

  「哦,這是只有母親在裡面了。」

  江媽媽頷首:「正是。」

  祖母平時不待見繼母,可該給的體面還是給了。

  只是,昨夜的那事兒,陸思瓊本就沒放在心上,現兒祖母出面替自己教訓宋氏……不由擰起了眉。

  「奴婢也聽說了,左不過是發落了個丫頭,原不是什麼打緊的要事。」

  江媽媽嘆息了道:「關鍵還是老夫人心疼姑娘,捨不得您受委屈。

  這若是旁的事也就罷了,大夫人卻為了四姑娘而落您的面子,怪不得連老夫人都看不下去。」

  她話說到這個份上。眼見著也到了廊下。

  陸思瓊敷衍了她,隨彩鴛進屋。

  內室裡,祖母斥責宋氏的聲音傳了出來:「……這侯府你真是白當了這麼些年家!瓊姐兒什麼性子你不清楚,昨日大喜的日子你非挑她的不是?

  這些年老大對你也夠好了,自古這深宅大院裡哪能事事如意?你身下有玨哥兒有瑤姐兒你怕什麼,怎麼就沒點容人之度呢?

  今早兒要不是我得了消息派人過去,你是想打死了她不成?」

  緊接著。便是瓷盞著地碎裂的聲音。老夫人聲音越發惱怒:「宋氏,枉你出身書香門第,為母不慈、為妻不賢。真當這府裡你一手遮天了嗎,我可還在呢!」

  陸思瓊駐足,站在門口不願踏前。

  她身為子女,並不該在此時出現。

  只是。聽著聽著總覺得哪裡不對,祖母這後面的話……

  正好奇著。旁邊彩鴛即湊近了輕語道:「二姑娘有所不知,昨兒個夜裡侯爺在外書房歇息,收了紅箋。」

  聞者駭然,這是意料之外的。

  其實。父親這些年除了宋氏,身邊便只有個王氏,並未添過新人。想起錦華堂外遇見紅箋的時候。她還說是奉了宋氏之命去給父親送醒酒茶。

  不過,這到底是父親的房內事。自己並不適合過問。

  四下只響著祖母的訓斥話,並沒有聽到宋氏隻言片語的解釋。

  陸思瓊正準備退出去待會再進來之際,彩鴛卻突然出了聲:「老夫人,二姑娘來給您請安了。」

  喝罵聲戛然而止,「讓姑娘進來。」

  宋氏這方不再跪著,緩緩立起身。不過,饒是被斥了許久,依舊面不改色,看到繼女時甚至還笑著招呼:「瓊姐兒過來了。」

  後者朝她行禮,又對老夫人告罪:「孫女來晚了,祖母勿要見怪。」

  陸老夫人向來不吝嗇在人前寵溺她,拉了她坐到身邊,「沒有,你昨日受累了,今兒多睡會也是應該。

  瓊姐兒,就南霜那婢子的事是你母親冤了你,祖母已經說過她了,你也不用終日鎖在院子裡。」

  這是直接撤了她的禁足,明顯是打宋氏的臉面。

  陸思瓊回望了眼繼母,欲言又止:「祖母,」

  老夫人似不想聽,打斷打發了宋氏:「你平時既要料理府事,又要照顧一雙兒女,給青哥兒的精力到底不如以往。

  如今有人幫著你分擔,你該高興才是。

  那丫頭又是你身邊的,還有什麼不放心?這事兒就當我替她做主了,老大身邊也該有個活潑些的人伺候,就提做紅姨娘吧。」

  聽到這話,宋氏才變了色,卻也沒有表露出來,僅頷首道:「是,兒媳明白了。」

  「那就先回去吧。」

  陸思瓊倒是知道繼母對父親的一片深情,看得出她是真難過,可祖母發了話,向來就不會有轉圜的餘地。

  「這些年真是縱得她都不知天高地厚了,之前借著你父親的名義把我安排去的人遣了出來,使得侯府這些年子嗣凋零。

  如今你父親好容易得了個可心人兒,她卻想把人處置了,簡直妒婦!」

  長輩的事,又事關這方面,實則並不適合說給她聽。

  陸思瓊沉默了些許,只道:「祖母思量的,必是周全的。」

  陸老夫人似乎也有所意識,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轉又提起昨日定親宴的許多事,祖孫倆說這說那的,倒是聊了許久。

  而宋氏剛出靜安堂,就沒忍住眼淚,提帕抹了抹眼眶,很是崩潰。

  「夫人,您不是急躁的人,怎麼今天……」

  聽到近侍這話,宋氏搖搖頭,「媽媽,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可想到紅箋那浪蹄子竟然敢勾引侯爺,這教我怎麼忍?」

  見身邊人還要再言,她伸手制止,「你想說的我心裡都明白,就算要辦了紅箋,也不必急在這一時。

  可是、可是我最近也不曉得是怎麼了,侯爺待我雖然還和以前一樣,可我就覺得他離我那麼遙遠。

  侯爺性情穩重,昨日卻飲了那麼多酒,我知道他是想起了那誰,否則紅箋也不會有可乘之機。

  以前府裡有王氏,我也能容她這麼些年,但這次,我.....」抬手摸著額頭,她覺得心力交瘁。

  婆婆的那些話,說得再難聽,到底也入不了她心。

  但瓊姐兒一出現,自己就好像看到了她娘,那個素未謀面卻連筆墨都畫不出三分姿彩的天之驕女。

  那一瞬間,宋氏覺得自己好狼狽,好像這些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籌謀和隱忍都是白費。

  丈夫的心,她永遠都走不進去。

  宋媽媽滿眼心疼的望著自己奶大的主子,回頭望了眼,見靜安堂院口總有人進進出出的,不由勸道:「夫人,咱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裡到底不是說話的地。」

  宋氏將力倚在旁邊人身上,口中還在低喃:「我是失了分寸,連理智都丟了。」

  主僕二人,身影漸行漸遠。

  紅箋終是被抬做了姨娘,姨娘不同於通房,也算半個主子,宋氏給安排了間屋子單獨住,還派了個丫頭去服侍。

  這是宋氏進門後,第一次為丈夫安排這些。

  許多人驚訝著。

  紅箋搬離錦華堂的時候,打扮的衣光鮮亮,看得一眾僕婦皆羨慕不已。

  綠蓮送她到院外,有些捨不得昔日好姐妹,拉著對方的手嘆息:「還好夫人饒了你,初時我還真擔心。

  唉,你如今跟了侯爺,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咱們跟在夫人身邊這麼久,有些事心裡也有數,你以後要好好保重自己。」

  紅箋笑容滿面,渾不在意,「怕什麼?以後我和夫人一起服侍侯爺,許多事便不是夫人想做主便做主了的,你看今日,不就是老夫人給我的恩典?

  這府裡,侯爺才是決定我命運的人,我服侍好了他便是。」

  綠蓮突然就覺得眼前人好陌生,想起夫人清早時的怒意,及宋媽媽對自己的關照話,也不敢表現出太多留戀,轉身便回屋伺候去了。

  紅箋昂頭打量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景緻,憧憬著未來,連腳步都輕快起來。

  陸思瑾在轉角處等她,待人近了身,含笑道:「真是恭喜紅姨娘了。」

  「四姑娘。」

  以往她到底沒少和蘭閣來往,好處拿了許多,紅箋對眼前人也頗為客氣,「不過是侯爺看得起我,又有老夫人抬舉,四姑娘言重了。」

  「哪裡,紅姨娘好利害的心思,能在母親眼皮子底下得逞,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紅箋倒不否認,亦客氣的回道:「以後還要四姑娘您多多照顧呢。」

  二人對視一笑,許多話不言而喻。

  接連兩月,日子都過得安逸而沒有起伏,光陰似是很快,卻又慢得讓人心癢。

  這日,陸思瓊無聊得趴在窗欄上,除了他剛抵達邊境時命人送了個信兒回來,便再無消息。

  其實,每隔陣子從公主府也能得到些許戰況,只是除了知道他安好便再沒有其他,雖說這「安好」二字已勝過一切,可就是難以知足。

  她望著牆角的芙蓉發呆。

  正百無聊賴的時候,書繪從外頭走進來,「姑娘,蘭閣裡的聽雪在後院廢池裡溺死了。」

  陸思瓊回頭,示意她細說。

  「說是手腳不乾淨,昨夜裡行竊被四姑娘逮了個正著,原是想擒著去見夫人,誰知她跑了出去,整夜沒回去,剛剛才被發現原是掉了水。」

  「曉得了。」

  默了片刻,低聲道:「南霜那丫頭,行事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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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湘夫人

  秋去冬來,草木凋零,院子裡的綠妝被取代,沒有溫度的陽光灑進蘭閣。

  陸思瑾憑欄凝望,看那掙扎在枝椏上的枯葉,終是躲不過飄落的命運,化作春泥,任人踐踏。

  她的耳旁尚迴響著聽雪前不久懇切的話語:「……姑娘,禮公子這事兒您再慎重想想,如若他當真是榮國公府的三公子,如何與您往來了這麼久竟不曾有絲毫表示。

  周家和我們侯府素來交情不淺,他若對您真這般深情,早該稟明沐恩郡主和周老夫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與您在一起時對國公府閉口不談。

  姑娘,你再細想想,這其中難道真的沒有問題嗎?」

  想著想著,眉頭便皺了起來。

  聽雪的這些話是有道理,可自己本就是裝作和禮郎偶遇的樣子,如果試探得太明顯,豈非讓他知道自己接近他本就是別有用心?

  因著存了疑惑,方命她私下打聽。

  聽雪是自小陪著自己長大的,值得信任,可怎麼、怎麼就會出那種事?

  陸思瑾想起昨兒目睹聽雪背著自己和禮郎行苟且之事,以替她調查為由多番同禮郎私會,那種遭背叛的厭惡感油然而生。

  雙手抓著紅木欄柩,用鳳仙花染的指甲用力扣住,目無表情的臉上充滿恨意,想到她臨死前跪在這屋中磕頭喊冤的那一幕,緊咬著的唇瓣突然又鬆開。

  適逢南霜送了熱茶進屋,走至其身後輕道:「姑娘,您在這站了許久,仔細風大傷了身子。」

  窗前的人驀然轉身,視線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久久沒有移動。

  南霜不卑不亢的立在原地,對主子審視的目光似渾然不覺,只將手中的茶盞又送前了一些,「姑娘,請喝茶。」

  陸思瑾看著看著,無預兆的揮手將茶打落在地,喝聲質問:「南霜。你老實與我說。禮郎到底是不是周三公子?!」

  手被熱茶燙傷,南霜忍不住輕顫了下,然聞言仍不顧地上碎片立即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怎敢欺瞞您?

  當時您與奴婢都隱在樹後,亭中子弟眾多,具體情況奴婢雖說看不清。可幾年前有次竹昔生病,奴婢曾有幸替她隨二姑娘去過榮國公府。那周三少爺的身形與樣貌與奴婢那日指給您看的禮公子並行不悖。

  再說,他不是也自稱在家行三,又讓您喚他禮公子,怎還會有差?」話盡抬眸。希冀誘導般的仰視著對方。

  陸思瑾被她的話唬住,心底里亦不希望自己花精力周旋了這麼久的男子不是周家三公子,便抬手讓她起來。

  南霜察言觀色。心知眼前人已然是信可了,於是趁機再道:「姑娘。奴婢是沒有理由騙您的。

  上次丁姑娘簪子的事兒,奴婢聽您的吩咐給二姑娘使了個絆子,如今這幾個月但凡在院子裡遇見嬌園的人可恨不得躲著避著。

  姑娘,奴婢沒有其他退路,自是一心一意跟著您的。」

  憶起那回嫡母為了自己當眾下了二姐顏面,陸思瑾的心情舒暢了不少,對南霜自然再沒有懷疑,接話道:「你若不是對我無二心,我這蘭閣哪還能容你到現在?」

  「奴婢一心忠於您,不敢有其他心思。」南霜順話表忠。

  停頓了片刻,她支吾著開口:「何、何況,總是聽雪對您說禮公子身份有問題。但若真的有問題,又怎還會有昨天那一幕?

  她定是肯定了禮公子的身份,想先下手為強,讓禮公子收了她,以後便能與姑娘您平起平坐了。」

  果然,一提到這話,陸思瑾的怒氣便遏制不住,「憑她也配?與我平起平坐,她想得倒是美!」

  眼前浮現出聽雪臨死前那雙睜大的眸子,陸思瑾心底最後的一絲猶豫和惋惜也消失殆盡,只咬牙又道:「忘恩負義的東西,活該沒好下場!」

  話落,又看著眼前人,警告道:「他日,你若和聽雪一樣做了背叛我的事,我一定也不會饒你!」

  「奴婢是四姑娘的人,為您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絕不背叛。」

  見她又鄭重其事的下跪承諾,陸思瑾彎身親自扶了她起身,柔聲道:「好了,現在我身邊能用的也就你一個了,我自是信你的,快起來吧。」

  主僕倆說著話,阿紅走了進來,「姑娘,二夫人來了。」

  陸思瑾面容一喜,「快請。」

  南霜親自奉了茶,隨後便自覺的想要退出去。

  陸思瑾見了,伸手制止:「屋內伺候吧。」

  南霜面上不動聲色,心底自狂喜。

  晚間的時候,陸思瓊便得了南霜的信兒,知情後喃喃自語:「四妹妹與二嬸母有交情我是知道的,只是那陣子事兒太多沒有細查,倒不知她們還有銀錢上的往來。」

  她看著眼前人,細問道:「你可知道,二嬸母找四妹來敲的是什麼章?」

  後者搖頭,「回二姑娘,那印章是四姑娘鎖在匣子裡親自看管的,當時又是她自己去的內室,出來時便直接遞給了二夫人,所以奴婢並沒有看清。」

  她說完,留意到坐著的人眉間微蹙,復添道:「不過您不必憂心,四姑娘現在很信任奴婢,現在任何場面基本都不會避諱奴婢,等來日奴婢將以前聽雪的那些差事接了過來,自是有機會弄清楚的。」

  「你倒是細心,」陸思瓊望著她,「手腳也快。」

  似聽出了這話中的幾分深意,南霜磕了個頭即道:「其實聽雪這事也是意外,那位禮公子實則是吏部李侍郎府的三公子,以往在外名聲就、就不太好……

  聽雪她自己抵不住李公子的甜言蜜語做出那種事,被四姑娘撞了個正著,也是四姑娘自己想解決了她,不是奴婢的錯。」

  看她態度恭敬,陸思瓊擺手,不無在意的說道:「罷了,少了她,你以後行事也更方便些。」

  「是。」南霜起身。

  打發走了來人,一直隨侍在旁的周媽媽開口:「姑娘,吏部侍郎府可不是等閒人家,掌管著朝中官吏的罷免升遷,聽說那位李侍郎又是孫尚書的心腹,權勢不容小覷。」

  陸思瓊毫不意外,「意料之中的事兒,四妹妹人又不傻,這麼些來日過過去了都沒發現貓膩,可見那位「禮公子」也不是小門小戶人家的出身。

  不過看他這作風,連四妹妹身邊的丫鬟都下去手了,恐也是品行欠缺之人。媽媽,你回頭去查一下這個李三公子。」

  「是。」

  周媽媽應後,提出不解:「不過聽雪好歹也是府裡的家生子,從小受的規矩,竟然會做出那等事……」

  陸思瓊端起茶,不鹹不淡的回道:「南霜說的,也能盡信?她搪塞了四妹妹就是。」

  「還是姑娘睿智,南霜如今深得四姑娘信任,將她送去蘭閣果然是明智之舉。」

  這種話聽在耳中,陸思瓊卻並不稱心。

  她沒理由和這侯府中任何一人為敵的,撫了撫額,略有些煩躁。

  見狀,周媽媽便建議她入內室歇息。

  陸思瓊依言起了身,走了兩步似想到什麼,吩咐道:「明兒個去趟公主府,媽媽且讓人準備著。」

  「是。」

  後者只道主子是想念未來姑爺了,並未深想。

  可前線的情況蕙寧公主一直派人送信來府裡,眼下讓陸思瓊最最掛心的,還是進宮已二月有餘卻無動靜的四表姐周嘉靈。

  這期間她也有去過幾趟榮國公府,但除了大舅母每每提起時面色稍稍凝重幾分,從外祖母和其他人口中,是得不到一點音訊。

  次日,德安侯府車駕抵達公主府的時候,並不知府中有客。

  公主府一如既往的冷肅莊嚴,門口的守衛身挺筆直。

  她就著婢子的手下了車,還未上階便留意到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身華麗精緻,然因著距離,並不能看清標誌,也就無法判斷是出自何府。

  迎接的喬嬤嬤邊走邊與她說:「二姑娘不必覺得拘謹,本都不是什麼外人。

  原是公主近來憂思侯爺和二爺,白日裡過於空乏便請來陪著說話解悶打發時間的,沒成想今兒您過來了。」

  蕙寧公主清高,京中沒多少人會放在眼裡,便是永昭伯府裡的,亦不曾表現出幾分親近。

  是故,聽到身邊人道「不是什麼外人」,陸思瓊便以為約莫是皇室中人,即問道:「嬤嬤,不知是宮中哪位貴人?」

  喬嬤嬤搖頭,「清平公主最近倒也常來,但今日這位是九王府裡的。」

  九王……

  聽到與他有關,陸思瓊心底一滯,腳下步伐亦不由緩了幾分。

  據她所知,除了故去的賢王妃,九王府裡並無其他女眷。

  但若是九王本人,喬嬤嬤伴在蕙寧公主身邊,不會不知曉這層敏感,在她跟前說話語氣肯定不會像現在這般自在。

  她側身瞅過去,喬嬤嬤似無留意,繼續道:「二姑娘您還沒見過,是王爺新納的湘夫人。」

  喬嬤嬤笑得歡喜,似是為九王真心高興,亦或是別有用意,「因著這位湘夫人是王爺第一次主動納進門的,又實在喜歡得緊,所以公主也願意和她親近,便經常派人接了來。

  待會兒進去了,二姑娘您就能見到。」

  陸思瓊被她看得有些尷尬,只好點頭附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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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賜婚

  湘夫人生了張芙蓉秀臉,雖非絕色,但眸眼間自帶著股或憐惜或羞澀的風情,瞧在人眼中顯得十分討喜和善。

  見陸思瓊進來,她客套起身,逶迤白色的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折腰微步,腕間輕紗隨著她的舉手投足若飄若舞。

  她自上而下的打量了番來者,見其妝扮雖非高調華麗,但依舊難掩姿色,回眸笑之溫柔:「妾身進府晚,倒不知這位天仙般的妹妹是伯府哪位姑娘?」

  蕙寧公主與有榮焉,同少女招了手,「瓊姐兒,近前來。」

  待牽了手,方與湘夫人回道:「她可擔不起你這聲妹妹,這是本宮的未來兒媳婦,按輩分說還得喊你一聲舅母。」

  湘夫人只是妾室,在賢王府連側妃都不算,聞言自是惶恐,忙欠了身回道:「公主可莫要取笑妾身了。」

  陸思瓊見二人互動,雖守著禮卻並不見如何拘謹,又聞蕙寧公主能說出這話來,便知兩人關係極好。

  她先與眼前人行了禮,又側身同立著的人福身,「見過湘夫人。」

  帶她進殿的喬嬤嬤趁機介紹:「夫人來京不久,對城中事務難免不了解。這位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也是咱們二爺的未婚妻。」

  陸思瓊臻首輕抬,微微莞爾。

  蕙寧公主見湘夫人上前,便鬆了手坐回原位。

  湘夫人一把拉住少女雙手,悅色道:「原是我見著你親切便託大了,不成想鬧出笑話,瓊姐兒可莫要惱了才是。」

  她隨了蕙寧公主的稱呼,陸思瓊亦無在意,從善如流的回應了對方。

  蕙寧公主好幾日不見外甥女,何況如今已有了親近的理由,自是百般疼愛,讓人緊著自個高坐。

  見身邊人混不自在,她含笑又開口:「我昨兒新得了匹鏡花綾的織錦羽緞。正想著那顏色鮮亮,給你這年紀的女孩子做成斗篷最合適不過。今早才念著是否要差人把你接來,可巧你就來了。」

  說完側首吩咐:「含碧,你領了二姑娘去後堂。讓繡娘量了尺寸。如今天兒日漸涼了,交代他們盡快趕出來。」

  陸思瓊原想著是不必麻煩,但近來相處間也摸透了幾分蕙寧公主的性子,知她最不喜被拒絕,又見含碧已走前請了自己。便亦不推脫,福了身退出屋外。

  侯府裡的姑娘哪裡會缺件斗篷過冬,湘夫人心中深諳此理,見如斯場景只能望著少女離屋的背影暗道,眼前這位想是較龔府裡的諸位姑娘要得公主心意多了。

  然轉念一想,也是,聽說這位陸姑娘乃公主親自選定的兒媳婦,可不是要比夫家侄女親近多嗎?

  湘夫人這般思慮著,便明白那位明年即將要隨正妃一同進府為側妃的龔七姑娘在公主府並不見如何地位,想來只要同身前人處好了關係。也就不需要擔心了。

  陸思瓊淺淺見了一回湘夫人,心底的疑問倒堆了許多。

  按理說,嫡王妃未進府,是不能納夫人侍妾的。

  雖然年後和敏郡主入賢王府只是繼王妃,但秦家勢大,九王以前身邊從不見任何女子,偏就在這檔口納了位夫人,豈不是打相府的臉面?

  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含碧主動提及:「二姑娘有所不知,這位湘夫人王爺可寶貝得緊。前陣兒每每公主將人接了來,王爺後腳便跟來了,生怕她在外有個什麼委屈。」

  陸思瓊腳步微頓,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方聽喬嬤嬤說湘夫人非京城人士。你可知是哪裡人,以前怎都沒聽說過?」
  
  含碧比不得喬嬤嬤通曉內情,一心只認為眼前人是未來少奶奶,又得公主和二爺,免不了存了討好的心思,見她有興致。忙回道:「回二姑娘話,湘夫人是哪裡人奴婢倒不清楚,只知她是王爺早年游離在外時結交下的。」

  「噢。」聞言,並未再問下去。

  方靜了片刻,走在前頭的含碧突然聲起:「奴婢見過王爺。」

  陸思瓊微愣,抬眸正對上紫衣玉冠的男子,容顏依舊是熟悉中的容顏,四目相視時的心境卻異常複雜。

  挪過視線,亦退到了路邊,低聲道:「見過王爺。」

  他緩步走來,整個人一如過去的溫潤玉質,其後如常跟了一身勁衣的元姜,主僕二人停在陸思瓊面前。

  他或是許久沒見她了,無聲的端量了好一陣子。

  連早前恭敬低眉著的含碧都覺出幾分端倪,壯著膽子時不時望去。

  「瓊姐兒來看皇姐?」語態似長者般和藹,聽不出半分不適。

  陸思瓊回話:「是。」

  「你與景凡的定親宴本王未曾參加,說來倒也遺憾。都是本王看著長大的孩子,得此良緣、」

  前頭的話說得還順暢流利,等到這幾個字的時候終是過不去心裡那個坎,也就不勉強自個說完了。

  他不再看她,轉身改問起侍女:「湘夫人可還在府裡?」

  「回王爺話,湘夫人尚在殿中與公主說話。」

  九王聽後,神思仍像沒有歸位,不應聲沉默著倒教含碧忐忑了不少,只以為自己說錯了話。

  「你們這是去哪兒?」

  含碧復又答話:「公主早前得了匹緞子,說是要給二姑娘做成斗篷,命奴婢領了姑娘去後堂見繡娘。」

  「皇姐倒是疼人得緊。」

  九王語氣凝重,回眸又瞅了眼看向別處的少女,才抬足前行。

  含碧鬆了口氣,整個人精神亦鬆了下來,她也說不明白原本最是好說話的九王如今為何會變得喜怒無常。

  只因著幾個月前,他來府裡同公主交談時似有不恰,竟處置了殿外的侍女,是以公主府面對他再不如從前般自在。

  她平復了自己心緒才意識到旁邊還站著人,忙換了口氣笑道:「二姑娘,瞧,王爺又來接湘夫人了。」

  陸思瓊訕訕一笑。

  從後堂回來的時候,九王與湘夫人俱都不在了,陸思瓊的心底也放鬆了兩分。

  總是做不到坦然處之。

  蕙寧公主與她聊了幾句花式、樣子可還喜歡,便發問:「你今兒特地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因著府中祖母不喜她總是外出,陸思瓊近來鮮少出門,多半都是公主府派車輦去接她才過來。

  此次反常,蕙寧公主只道她有什麼事。

  陸思瓊本就是為四表姐的事而來,現下也不推搡,直言了心中惦記之事。

  蕙寧公主聽後,卻面色微訥,沒立即開口。

  見狀,後者心中「咯噔」一聲,生怕她認為最壞的那種情況發生,談不清是恐懼還是悲哀,顫著音又問:「姨母,可是靈表姐在宮中出事了?」

  還是說,她再也出不來了?

  聽著重複的問話,蕙寧公主這才搖頭回她:「你別擔心,沒出什麼事,靈姐兒臉上的傷也是好了,同以前無異。
   
  只是,你也曉得,太子良娣才產下小郡主,東宮裡正是熱鬧事多的時候。太子妃要忙著小郡主滿月的事,又要應付甄美人,太后的意思是,靈姐兒留在宮裡,也好幫她分擔一些。」

  分擔……

  陸思瓊的臉上顯出慌色,但張了張脣,又不好說什麼。

  近來她對東宮的情況也有所了解,當年太后為太子選大表姐做太子妃時,太子便提出要一道迎娶曹氏女做良娣,太后念著曹氏出身低戶又不願傷了與太子間的情分,是故並沒有阻攔。

  然這些年,曹良娣一直寵冠東宮,又得甄皇后賞識,許多場合竟都與太子同進同出,著實晾了太子妃的顏面。

  如今她產下的雖不是皇長孫,但也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連聖上皇后都大加讚許和賞賜,若不是顧著太后,怕是連太子妃的頭銜也要給了她。

  曹良娣與甄美人同一陣線,太子妃勢單力薄,空有個正妃名號,可在太子面前已然說不上話。

  想起過去大表姐對自己的眷顧,進了宮還不忘她在侯府處境,時不時賞些恩寵進府,陸思瓊心底亦不是滋味。

  過去,外祖母和大舅母本是不願再將靈表姐捲入這些權勢爭鬥中,是故從小縱容養成了那般率然的性子,可現在,終究還是抵不住家族的利益……

  見她低著頭不說話,蕙寧公主大致也曉得對方在想些什麼,覆上其手背言道:「這事兒怎麼樣還都說不準,太子妃的意思還是要把靈姐兒送出來的。」

  「嗯。」明知問了也是無力改變什麼,陸思瓊總忍不住打聽。

  蕙寧公主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原先要說的一些話倒也說不出口了,便讓人早早把她送回侯府。

  等人離去,她才撫額皺眉。

  剛沒說與瓊姐兒聽的話,是太子對靈姐兒已起了興致,倒不是男女間的那份心思兒,而是針對了太子妃和國公府。

  於太子來說,左不過是東宮裡多一位妃嬪,確實不值什麼。

  回府後,陸思瓊晝夜難寐,有心去外族府問問情況,又覺得唐突,總是神思不寧。

  然這事兒過去沒兩日,宮中卻突然傳出一道賜婚旨意,將榮國公府長房四姑娘賜於敬親王府的羅世子為嫡妻,正月初八就完婚。

  旨意是太后親自擬的,下達沒多會,宮中的人便將周嘉靈送回了國公府。

  陸思瓊在侯府聞信後,淌過許多不解和疑問,但她與靈表姐已近三月未見,忙命人備了車前往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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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制衡

  因著那回在敬王府羅世子偏袒孫家姑娘而冤了周嘉靈的事,榮國公府本就無意再結這門親事,可現在太后懿旨又不得不從。

  陸思瓊到的時候,沐恩郡主正在屋子裡拉著女兒的手說話。

  她沒立即進去打攪,只尋了靈表姐的大丫鬟紫棠在院子裡說話:「你是跟姐姐一同進宮的,可是出了什麼事,太后娘娘怎的突然給表姐賜婚?

  榮國公府無意再同敬王府結秦晉,這點太后娘娘定是知曉的。到底是周府的姑娘,人生大事這種,難道先前都沒有徵求外祖母和大舅母的意思?

  紫棠搖頭,回道:「奴婢也不十分清楚,早前在東宮的時候姑娘去良娣宮中看望小郡主,不知怎的小郡主突然啼哭不已。

  奴婢當時侯在外面並不知內情,只是後來甄美人非說咱們姑娘要害小郡主,說是要施以懲治。

  適逢皇后娘娘過來,便道咱們姑娘終歸是太子妃娘娘的胞妹,不是甄美人能隨隨便便處置的,便讓人將太子妃請來,只是後也不知怎麼驚動了太后。

  那日國安太妃正巧進宮來請安,太后娘娘從東宮離去后便下了這道賜婚懿旨。」

  靈表姐害小郡主?

  這話陸思瓊定是不信的,可宮中的人信不信卻很難說,畢竟四表姐與太子妃的關係使得她有這個下手的理由。

  紫棠說得雖非如何清楚,可也不難想像當時情況之兇險,那座紅牆綠瓦的宮殿看著金碧輝煌,卻危險重重。

  如今,離了那座宮苑。也好。

  只是,羅世子,又如何就是個良人?

  若是沒有早幾個月的那回事,陸思瓊必定為表姐歡喜,但現在……

  靈表姐平日裡雖大大咧咧的,可終究免不了姑娘家的敏感,她又驕傲。從小沒受過委屈。當日羅世子的言行所為早已傷了她的心,這以後要朝夕對著這樣一個人。

  正忍不住嘆息,流朱自屋內走了出來。見著她笑了說道:「夫人就說剛好像聽到了表姑娘的聲音,怎麼等了半晌也不見人進屋,姑娘如何站在外面?快請進去。」

  陸思瓊跟在其身後。

  繞過屏風,便見母女倆還依偎在一塊兒。靈表姐的眼眶紅紅的,陸思瓊瞧得鼻子亦是一酸。同大舅母行禮後便走過去拉她的手,張口啞著聲喚道:「姐姐。」

  周嘉靈突然一改先前的哀傷,站起身由心一笑,笑容格外燦爛:「許久不見瓊妹妹。變得更漂亮了,可惜你的定親宴我沒有趕上。」

  沐恩郡主亦笑著站起身,言道:「瓊姐兒你來了。就在這陪會你表姐,舅母讓人去備午膳,今兒你們姐妹倆好好聚聚。」

  「謝謝娘。」周嘉靈起身反拉著陸思瓊的雙手。語氣歡快,一如往日。

  她髮上的琉璃穗子搖晃不停,似又回到了以往姐妹閣中吵鬧俏皮的時候。

  屋檻處的沐恩郡主回首見這一幕,出神了好一會兒才舉起帕子擦了擦眼,跨出屋外。

  姐妹倆對視,陸思瓊伸手撫上對方容頰,見其果真沒有一絲受傷過的痕跡,欣慰道:「還好還好,看不出來了。」

  「看得出來又如何?」

  周嘉靈語氣隨性,並不以為意,只拉下對方的手拽著坐回床前,「不過就是點小傷,虧你還惦記這麼久,難不成破了相,你便不認我這個姐姐了?」

  「怎麼會?」

  見她還扯起了玩笑,似在刻意避開某些話題,陸思瓊心中愈發難受:「姐姐,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聞者果然面色一僵,繼而也放下了聲調,「表妹,你不曉得,我們榮國府遠不如表明看上去那麼風光了。」

  她表情凝重,睨了眼身旁人也不避諱:「今上雖說是太后娘娘親生的,可天下是天家的,怎可能願意看到我們周家在朝堂上樹大根深?

  若不是這些年,祖父與父親處處韜匱藏珠,以及太后的關係,怕是早容不下咱們了。

  大姐一人在東宮,處境也不是十分好,曹良娣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有恩寵自是不愁,甄美人又有皇后倚靠……」

  她語氣沉重,「如今是因為太后娘娘還在,瓊妹妹,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我是周家的女兒,身家榮辱都和家族命運息息相關,過去些年府中縱著我寵著我,但我也不能就這樣看周家,」話至此,她終是忍不住,眸底打轉的淚水滑落,就滴在陸思瓊的手背上。

  不過點滴,冰涼得沒有溫度,可後者卻覺得灼到了她心裡。

  「姐姐,事情許是沒你以為的那麼嚴重,宮裡有太后,聖上最重仁孝,何況還有大表姐,待他日太子繼承大統,她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后。」

  陸思瓊的聲音驀然一輕,話說出口才發現連自己都覺得犯虛,不知為何竟再言不下去。

  周嘉靈舉起帕子擦了擦眼淚,搖頭道:「妹妹你還是不懂,你以為照著如今的形勢,姐姐還能成為皇后?」

  聞者腦中「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是了,事態是有些超出所想。

  東宮裡的情況並不是今年才成的,從前不見周家著急,怎的這會子……

  「那,那太后怎麼又突然將你賜婚給了羅世子?」

  說到底,這方是陸思瓊最關心的。

  那些朝堂紛紜和家族興衰的事兒,她個小女子知之甚少並無判斷的能力,她只想靈表姐能夠有個幸福的歸宿、婚後生活美滿。

  但這道懿旨,總不會是空穴來風。

  聞言,周嘉靈挺身坐直了些,笑了道:「因為,太后有意將溫將軍的小女兒溫瑩許給五皇子做皇子妃。

  妹妹,你是知道的,五皇子的母妃蕭貴妃從進宮起便盛寵不衰,五皇子又是聖上最喜愛的一位皇子。」

  這點陸思瓊自有耳聞,甄皇后雖是中宮,蕭貴妃卻得炎豐帝允許協理六宮,其勢力與皇后可謂分庭抗禮。

  只是溫將軍,陸思瓊琢磨了番也不知這號人物,不由疑問:「姐姐,我對朝中武將知之甚少,倒沒怎麼聽說過這位將軍。」

  「你不知道溫將軍,但我換個說法你肯定聽過,溫太傅府。」

  見對面人眼前一亮,周嘉靈續道:「溫太傅是帝師,聖上對他十分敬重,早些年又讓他教管太子,雖說手裡沒什麼實權,但在聖上面前說話是極有分量的。

  況且,他不止是帝師,因著早年在皇子宮裡當差,作為皇子伴讀之一的秦相,當年也是受他教育的。

  溫將軍是溫太傅的次子,現在建元侯麾下,頗得倚重,也執著一方陣營。溫瑩的堂姐,也是永昭伯府的世子夫人,你未來的長嫂。

  太后娘娘將溫太傅的孫女賜婚給五皇子做正妃,你說太子和皇后急不急?」

  她說得滿含深意,陸思瓊亦不是個只懂聽淺層意思的。

  周太后當年在宮中苦苦熬了這些年,為的不只是她的子孫能坐擁江山,也是想保住周家滿門榮華不衰的。

  她是個連親生女兒都能說捨棄便捨棄的,又何況這宮中皇子不止太子一位?

  如若東宮裡的事態掙脫了她的掌控,甄皇后與太子動靜太大,若是他們想棄了太子妃,太后便就打算棄了太子?

  改而扶持五皇子?

  這……陸思瓊雙眸睜大,既驚駭也驚詫。

  周嘉靈知道她聽得明白,「太后是已經起了這份心思,否則也不會給我這道旨意了。敬王府雖然低調,但好歹也是個親王府,能夠駐足京城這麼些年還享著封地自非等閒。

  羅世子與五皇子年紀相仿,往日感情最是要好。妹妹你說,我成了敬王府的少夫人,可不也是種對五皇子的支持?」

  話落,心底便是止不住的心寒。

  大姐一開始還認可家裡的想法,讓自己去宮中幫她,可後來便一直幫自己躲著太子,到底是想將她送出宮來。

  姐姐應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如果太后對太子耐心告罄,真動了廢儲的心思,那首當其衝先被放棄的,就是她這位太子妃。

  姐姐是不想自己也捲入皇權的爭鬥中。

  見多了她在深宮裡的無奈和無力,周嘉靈倒是想盡自己所能幫她,但姐姐殷切寧可讓自己嫁給羅世子,也莫要將一生圈禁在那道紅牆內。

  以她的想法,但凡周家不倒,即便羅世子不愛自己,敬王府看在榮國公府的面上也不可能施加為難。

  然進了宮,身份就不再是周家的外嫁女,而是皇室中人。

  做皇家的人,不說丈夫會捨棄她,太后會捨棄她,逼不得已的時候連家族連父母都可能捨棄。

  姐姐心知,若是不能為家族出力給家族帶來榮華,也絕不可成為家族的累贅使家族為難。

  思及此,周嘉靈一把抱住身前人,之前幾個月隱忍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替自己也替姐姐的悲哀,痛哭起來。

  陸思瓊反手抱住對方。

  好半晌,周嘉靈才止了眼淚,拭乾了淚痕起身拉了她走到妝鏡台前。

  鏡前呈擺著許多寶匣錦盒,她邊打開邊道:「妹妹你瞧,這些都是我離宮時皇后送的,說是祝福我得了良婿。

  還有這些,是甄美人和曹良娣給的。

  你瞧,她們終究還是怕了呢……」

  聽她語氣悠長,話中有話,陸思瓊望著眼前人,特別心疼。

  曾經那個天真樂觀的表姐,如今背負了這樣多,怎麼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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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病倒

  果不其然,沒過幾日,五皇子選妃,由炎豐帝欽頒聖旨,將溫太傅之孫女溫瑩選為五皇子妃,待明年冬日完婚。

  其後,又下了加封五皇子為宸親王的旨意。

  臘月初,永昭伯府辦賞梅宴,請了京中許多待字閨中的姑娘前去,當日陸思瓊特地留意了那位溫姑娘。

  她披著茜紅色的織羽斗篷,跟在世子夫人的身邊,模樣生得清秀,只是話語間透出股凌厲的氣勢。

  然而,或是她未來五皇子妃的身份,饒是其說話帶刺,但人緣還是很好。

  眼看著她被諸多閨秀簇擁著穿梭在梅林間,陸思瓊忍不住回頭望了眼身邊纖纖靜靜的四表姐。

  表姐貪玩又最愛歡笑,若在以前,這等場合鬧得最開的必定是她。

  可眼下,一襲月白蝶紋束衣的她立在幾簇紅梅下,眼望著遠方,竟是連開口的興緻都無。

  陸思瓊主動握了她的手,兩人反往靜謐處走,她心中堵得慌,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打破這惱人的氣氛。

  還是周嘉靈洞察了她的心思,率先開口,「妹妹是擔心我剛剛見到孫言書心裡不痛快?」

  她不待身邊人接話,兀自自嘲了笑:「不瞞妹妹,以前我是真厭透了她,可那時候或是氣憤多了些吧。

  最早得知家裡要將我許給那人時,我存過期盼有過憧憬,可那日他帶給我的只有失望。是以,我恨孫言書,恨她蒙蔽眾人恨她冤枉我。

  可是現在,我與羅世子都不過是遵皇家旨意,心境不同了。又還何來那些多餘的情緒?」

  陸思瓊反握住她,「姐姐,你真這麼想?」

  「不然要怎麼辦?下個月的喜宴不會取消,我是嫁定了他。」

  周嘉靈自語:「不這麼想,還能怎麼想?總不見得到了這一地步,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求那些不可能得到的吧?」

  轉而。她突然又是一笑。「其實不怪孫言書會那麼對我,她原是欽慕著羅世子,誰想到國安太妃卻定了我。也是不肯甘心的。」

  話落,突然來了精神,眸間溢彩:「這世間總是有得有失,妹妹你說是不是?她讓我一時不痛快了。可我卻要嫁進敬王府,孫言書的夙願是這輩子都無法滿足了。」

  像是覺得報復了別人該表現出痛快。笑容又深了幾分。

  陸思瓊只覺得這笑容過於刺眼,刺得她整顆心都疼,驟然放開對方的手,這才意識到手心出了汗。此時經寒風一吹,渾身都一寒,身子便下意識的蜷了一下。

  周嘉靈留意了。忙挨著對方道:「我給忘了,妹妹你身子弱吹不得風。我們回前堂去吧。」

  陸思瓊閉了閉眼,確實不太好受,亦不逞強,緊著斗篷頷首加快步子。

  到了室內,伯府的少夫人正在待客,見狀不由離了座:「怎麼了這是?瓊妹妹是哪裡不舒服?」

  她心裡也擔憂,今兒是她發帖將人請過來的,若是出什麼岔子,回頭不說德安侯府不好交代,便是公主府裡的那位嬸母,怕也少不了要追究。

  陸思瓊就是覺得身上一陣冷,聞言搖著頭:「沒、沒事,就是多吹了會風。」

  她也不知自己這是什麼毛病,但凡冬日裡寒風一吹,那寒意就似冰到了骨子裡去,恨不得日日燒了地龍留在家中。

  以往每年寒冬都有師姑照拂,可近兩年……

  想起師姑還在塞外,心情愈發沉悶。

  周嘉靈命丫鬟送了湯婆子來給她抱著,又親自將熱茶送到她面前,陸思瓊張口抿了兩口,腦袋便有些重,靠在表姐身上眼皮子都使不上力。

  周嘉靈這方緊張,覺得自己闖了大禍,責怪自己大早上非拉了瓊妹妹來這永昭伯府賞梅。

  其實她又何嘗是稀罕外面的那些梅花,只是越臨近婚期,她在國公府裡就越坐不住,好不容易有了理由分散自己精力,這才又任性纏著人一起過來。

  眼看著身邊人臉色一點點慘白,周嘉靈只好同龔家諸位告辭,將人送回侯府。

  前頭的姑娘們還在玩鬧,突然聽聞陸家的二姑娘先一步離開了,當即就有些掃興。

  龔玉錦陪著敬王府的晗月郡主,故意刺了聲說道:「我這未來的二嫂嫂可真是嬌弱,才來多會子人就不舒服要走了,不知道還以為是咱們龔家怎麼惹著她了呢。

  這可還沒過門就這樣擺架子,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了不成?」

  她原是知道晗月郡主不喜陸思瓊,是以投其所好,誰知後者聽到她那「未來二嫂嫂」幾個字就黑了臉。

  只龔玉錦毫無察覺,還繼續道:「周四姑娘也真是的,人不想來偏非拉著來,還以為我們不知道她倆姐妹情深呢?」

  其胞妹龔玉容在旁拽她衣袖,示意她看晗月郡主的面色。

  龔玉錦這才留意,反應過來周嘉靈是晗月郡主未來長嫂這一層關係,心中一悸,才想說話將話圓過去,那邊晗月郡主便先開了口。

  「我看七姑娘不知道的事兒還多著呢,明知是小姑和未來嫂子的身份,還在背後這般編排,也是極好的教養。」說完,人轉身就走。

  龔玉錦本想去追,可轉念一想,傲氣上來,又覺得沒那必要。

  陸思瓊回到德安侯府,病倒的消息驚動闔府。

  陸老夫人連忙趕到嬌園,又命人請了慈濟堂的郎中來府上。

  大夫瞧後,只道是感染風寒。

  最是普通不過的風寒二字,卻讓整個侯府的心都提了起來。

  這寒冬臘月的季節,府裡素來最怕的就是二姑娘生病。

  她一病下,可不是普通人十天半月就能好的,當初剛將她從國公府接回來的時候陸家不知道這份嚴重性,也就沒怎麼當回事。只後來年年如此才引起重視。

  是故但凡入了冬,整個府裡對她皆是悉心照料得護著,就怕她打個噴嚏發個顫抖。

  陸老夫人心裡有怒,清早勸孫女莫要出門的時候她不聽,非跟著周家的表姐出去,現在弄成這樣,好好的人兒出去。回來就倒下了。

  她不好當著周嘉靈的面兒發作。臉色卻陰沉得厲害。

  四夫人楚氏見了,忙在旁勸慰:「娘您別擔心,瓊姐兒自個兒就懂這岐黃之術。她定是有把握才出的門。

  您剛不也聽她說了?不礙事的。」

  「不礙事?你怎麼不想想,要不是有這個毛病,她那身醫術如何能學來?」

  陸老夫人到底不信這個,「再說。就算是醫者,也是醫者不自醫。你看她這些年身子骨可有好些?

  原以為再多養兩年,等她出閣後這情況便能好轉,真真是姑娘大了聽不得人言……」

  雖然她沒有明言,可周嘉靈已聽出了責怪之意。

  她心裡也難受。服了身同陸老夫人告罪,後又道:「您別急,瓊妹妹這病我曉得誰能治。以前在府裡時祖母特地尋了人替她照料,配的藥她吃了也都有效。

  我這就回去。讓我娘再將人找了來。」

  陸老夫人將信將疑,也顧著二府顏面,只好把希望擱在她身上。

  周嘉靈火急火燎的回到榮國公府,直奔母親的朝華樓去。

  沐恩郡主見她這般匆忙,不由責道:「不是去永昭伯府看梅花了嗎,怎這麼早就回來了?」

  又覺得女兒的樣子不莊重,添道:「都是要出閣的人兒了,還蹦蹦跳跳的,像什麼樣子?」寵溺的語氣,也不見如何語重。

  但說完只見閨女眼眶一紅,沐恩郡主忙立了起來,詢問:「靈姐兒這是出什麼事了?快告訴娘。」

  周嘉靈這方把事情道了出來,巴著親娘的胳膊求道:「您快派人將師姑再接回來呀,她對瓊妹妹的身子最是了解,有她在,瓊妹妹肯定會沒事的。」

  沐恩郡主也是一臉愁容,素來對女兒有求必應的她此時卻沒有立即應聲。

  「娘?您在想什麼啊?」

  周嘉靈催促,「今兒都怪我,以為去年瓊妹妹身子較往年好了不少便大意了,清早非讓馬車拐去侯府接她一道,如果我沒去找她,就不會出事了。」

  「靈兒,不是娘不想將師姑接回來,而是……」愁色轉難,她想了想,將左右屏退,這方將個中要情說了個大概。

  「你既早曉得了你瓊妹妹的身世,娘現在又將全部告知了你,但這件事事關重大,鬧不好就要了瓊姐兒的性命,所以你即便曉得了,也絕不能對人言。」

  沐恩郡主表情鄭重,想著又添了一句:「便是以後入了敬王府,同國安太妃和敬王妃也是不能說的。」

  「娘,女兒知道。」

  周嘉靈震驚雖多,但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周嘉靈了,理解個中利害,「我一定會保密的。」

  可當務之急……她抓主其胳膊:「那麼,師姑就真的接不回來了嗎?

  可是,這關係到瓊妹妹的安康,便是隆昌公主曉得了,也不會不放人吧?」

  若是非要將妙仁接回來,可真的就不得不驚動隆昌公主。

  這卻又是讓人頭疼的事兒。

  沐恩郡主按住額頭,搖著頭喃喃道:「你得讓娘好好想想,我們府是個什麼情況靈姐兒你心裡也明白,別人可正愁著挑不著錯呢。

  如果現在派人去塞外……」擺手,終是覺得不可行。

  可想到瓊姐兒往年病時那痛楚的模樣,猶豫半晌,復又起了身,「娘去趟公主府,靈姐兒你待在家裡,哪也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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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思念

  病來如山倒,陸思瓊這一病,終日都躺在嬌園裡,接連十多天連床都下不了。

  公主府遣了姜御醫過來,宮裡也來了兩位太醫,她自己亦寫了個方子。

  可這麼多湯藥喝下去,雖癒了個咳疾低燒,但仍是渾身無力、精神睏頓,白日裡有一大半時間都睡著。

  侯府上下自是急得不行,國公府裡也時常派人過來探問情況。

  竹昔終日苦著臉,正捧著藥碗立在門口。

  周媽媽走近了,見不得她這表情,斥道:「這愁眉苦臉的,姑娘見了心情能好嗎?」

  「娘,姑娘自打上回和表姑娘去了趟永昭伯府回來都多久了?現在成日都靠這些藥撐著,每逢用膳便道沒有胃口,身子都瘦了一圈。」

  聞言,周媽媽亦是嘆息,「姑娘這是打小落下的病根,本以為去年寒冬沒犯就要大好了,誰曉得……」

  話說著一半,視線落到眼前人捧著的藥碗上,吩咐道:「拿下去小爐子上煨著,等姑娘醒了再伺候用。」

  竹昔低頭應了,退出廊子。

  寶笙急匆匆跑來,周媽媽攔了她詢問:「姑娘在裡邊睡著,有什麼事?」

  「奴婢剛在院子裡碰見了蘭閣的阿紅,她說二姑娘讓南霜查的事有些眉目了,南霜想天黑後過來回話。」

  聞者厲色:「姑娘現在哪有精力管這些?等她身子好妥了之後再來。」

  寶笙睨了眼厚重的氈簾,頷首應是。

  周媽媽原地駐足了一會,才打起簾子入內。

  屋裡燒了地龍,又起了銀碳暖爐,暖意襲得人全身熱乎。

  書繪獨自在外間侯侍著。見了她起身行禮。

  周媽媽先是至屏風後瞧了眼床上的人,後折回外間,二人說話:「姑娘身上不爽快,外頭的事都先推一推。

  下個月的帳簿還是先拿到我屋來,等我核了遍再給姑娘瞧。其他那些無關緊要的,就更不必說了來煩姑娘的心。」

  「哎,我都曉得的。」

  書繪應話。似猶豫了幾分。又壓低嗓音道:「早前兒,夫人把我叫過去,問咱們姑娘的情況。」

  「往年姑娘病中。夫人也是要過問的。」

  周媽媽好奇,心知這其中定有些什麼,否則眼前人不會特地說。

  果然,書繪語氣凝重:「夫人問奴婢。這月初送來的帳簿,是誰在主事掌管。奴婢回話道是您。她就沒說話。

  因著前陣兒和敏郡主特地過府來探視姑娘病情的事,夫人也問了姑娘是什麼時候和相府往來的,我當時沒覺得怎麼樣,但回來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周媽媽皺眉尋思。後卻只搖了頭:「姑娘如今病著,這些事都不要拿去擾她,夫人就算有其他的心思。也不能如何咱們嬌園。

  當務之急,還是要儘早讓姑娘將身子養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書繪語氣便愈發無奈:「姑娘這病,怕是要入了春才能好轉。」

  「唉,要是師姑在就好了。」周媽媽呢喃了一句。

  沒多會,裡間傳來動靜,二人入內,便見主子已經醒了。

  陸思瓊由人扶著靠在床上,臉色依舊還是白,與一般方睡醒的人不同,她腦袋清明,也有胃口,便用了些小米粥。

  她成日躺著,身子都酸懶了,望向那緊閉的窗子,輕道:「書繪,去把窗子敞開些。」

  書繪身子未動,勸道:「姑娘,您不能吹風。」

  陸思瓊無力的笑了笑:「不打緊的,我身子是虛,這畏寒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以往護得緊都能出門走走,何況如今這屋裡暖和著呢。」

  書繪拿眼去瞧周媽媽,周媽媽將緋色的襖子給陸思瓊披上,這才頷首示意。

  「媽媽真當我是重症之人了。」

  窗微敞,涼意迎面還是忍不住小小的犯了個激靈,陸思瓊抬眼,望著白雲:「今兒的天真好。」

  「是,難得放晴,之前總是雨水不停。」書繪道。

  陸思瓊的眸中就有些憧憬期盼,自語道:「這樣好的日子,要能出去走走就好了。」

  周媽媽聞言,到嘴邊的勸話又咽了回去。自家姑娘向來知輕重,從不會讓她們為難,這話也就只是說說。

  然而,正是明白這點,才更心疼。

  屋子裡正安靜著,五姑娘陸思琪進了院子。

  竹昔領她進了屋,又替她解開披風,書繪則出去接了她手裡的白梅。

  陸思琪進內,也是一喜:「姐姐這會子倒是醒著,昨兒我來的時候你睡著我也就沒打攪,此刻瞧著姐姐精神好多了。」

  陸思瓊臥病,五堂妹來嬌園的次數最多,平時陪著她用藥說說話,日子方顯得沒那麼無聊。

  是以,二人感情亦增進不少。

  「我正想著院子裡的梅花定開得極好,妹妹便替我摘了來。」

  陸思琪含笑:「可不是?我來的路上就想著姐姐你會喜歡。」接觸久了,倒也露出幾分女兒家的俏皮。

  陸思瓊讓人取了花瓶將白梅擺進來。

  梅香陣陣,暗香浮動。

  陸思琪在一待便待到了傍晚,只等堂姐用好晚飯才離去。

  竹昔在外間值夜,主屋裡的燈燭徹夜不滅。

  陸思瓊睡了幾個時辰,半夜裡的時候又醒來,出了一身汗渾身不舒服。

  她這幾日總是這樣,下半夜睡不著,想這想那的不安生。

  上次和敏郡主來探視她,或是看自己身子實在不好,倒也沒再說什麼話,只是秦家的那份意思也沒有打消,委婉的說等過了年關待天回暖後再論。

  翻了個身,實在是熱得很,便將被子掀去了一床。

  他還沒回京,再有半月便是年關。難道是不回來了?

  這樣冷的日子,也不知陣地裡的棉被夠不夠用,那營帳又抵不抵寒……

  心裡頭藏著事,就這樣翻來覆去好多回,陸思瓊實在覺得不舒服,方搖了床頭的鈴鐺將竹昔喚進來。

  「姑娘,您哪裡不舒服?」

  聽到鈴聲。竹昔急急忙忙的披了外裳進來。

  她坐起身。吩咐道:「你去端盆熱水來,我身上出了汗,替我擦一擦吧。」

  「是。」

  竹昔服侍她拭身又換了身乾淨寢衣。坐在床沿見其還是滿額的汗漬,擔憂道:「姑娘,要不要奴婢讓人把鍾大夫請來。」

  蕙寧公主將伯府裡的留守郎中送了過來。

  陸思瓊搖頭,「不必麻煩。我就是白日裡躺得多了,這會子沒什麼睡意。」

  「那婢子陪您說會話吧。」竹昔掩手打了哈欠。勉強打起精神。

  陸思瓊想了想,又不知從何說起,望著近侍清秀的容頰突然問:「我記得,你長我一歲。是要及笄了吧?」

  「姑娘記性真好,奴婢馬上就十五了。」

  「書繪比你大兩歲。」

  陸思瓊拉了她的手,笑道:「你們都是同我一起長大的。我並不想耽擱了你們。」

  竹昔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些緊張:「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見她張口急得就想說話。陸思瓊輕道:「心疼你們兒,尋常丫頭都要到二十才放出去嫁人,我雖不捨得你們,但也不願、」停頓了下,似自個都覺得這話有些早,便沒再說下去。

  「姑娘,您,」竹昔雙眸轉動,接問道:「您是不是想念二爺了?」

  陸思瓊面頰一紅,翻了個身往裡,「胡說些什麼,好好的同你說話,竟存了打趣的心思。」

  「奴婢可不敢打趣姑娘。」

  竹昔和她從小親近,陸思瓊也了解她的心性,知道被看了笑話,倒也不惱。

  她族裡沒有親近的姐妹,靈表姐因為待嫁不好出門,許多話到底還是放在心中,這一年裡發生的事太多,壓得她喘不過氣。

  而他,則是她生命中最意外的驚喜。

  轉回身,陸思瓊放開竹昔的手,突然輕問:「竹昔,你覺得,他這人、怎麼樣?」

  竹昔腦子靈活,心知主子自幼就有主見有想法,如何會問自己一個丫頭關於未來夫婿的看法?這該就是思念得狠了,想聊聊心上人的意思。

  主子明面上不說,但護短的脾氣也是闔府皆知的,這羞澀含笑的模樣必定是心裡早已認可了未來姑爺。

  如今問自己,不過是想聽聽二爺的好話,竹昔從善如流:「二爺待姑娘極好,奴婢好幾回看到二爺來尋您眼中都是緊張在乎。

  二爺最是關心您的情緒,您要是不開心了,他比您還不開心還要著急……」

  聽她說了好一通,陸思瓊的心情舒服不少,連帶身子也有勁了。

  竹昔見此再道:「奴婢明白,二爺如今不在城裡,您心中擔憂。但二爺是隨建元侯去的,身邊又有能人勇將,那麼多軍士定能護二爺周全的。」

  「擔憂倒也稱不上。」

  陸思瓊彎起唇角:「就是感覺好多日子沒見著他了。」

  「二爺出征是有三旬了。」

  竹昔算了算日子,安慰道:「姑娘早些將身子養好了,二爺回來才好與您相見,否則見了不也讓人擔心嗎?」說著伸手又將那一床被子替主子加了上去。

  陸思瓊不接話,笑意卻是深的。

  她的身子不好不壞,如是又過了三日,沐恩郡主帶人登門,一進屋子便把下人都打發了出去。

  陸思瓊正疑惑著,突然看到自舅母身後走出一個裝扮簡樸的婦人,其身形瘦了許多,容顏卻是再熟悉不過。

  她不自覺的探出身子,嚅動了唇瓣,難以抑制的激動道:「師、師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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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妙仁歸來

  妙仁師姑出身杏林,自幼學醫,精通岐黃之術。饒是早年袁家獲罪,入宮為奴多年,但身上的那份清貴之氣亦是難掩。

  從前陸思瓊總覺得她神秘,如今通曉了原委不免既理解又感激。

  看著眼前人替自己診脈,又取了隨身的瓷瓶將藥丸遞給自己,她伸手握住對方,張了口想說些什麼,眼眶卻先是一熱。

  「一年多不見,姑娘怎的一見我就哭了?」

  妙仁語態慈和,轉身接了侍女遞來的水,親自伺候她服下。

  沐恩郡主知道她們一年不見定有話要說,即笑了道:「瓊姐兒,現在你這心總該安下了,你表姐在府裡日日惦記著,可得好好養身子。我去見見你母親和外祖母,讓師姑在這陪你。」

  陸思瓊仰頭,心頭激昂:「多謝舅母。」

  後者輕拍了拍她胳膊,提足離開。

  屋裡一時只剩下她二人,陸思瓊便再也忍不住,一頭栽進身前人懷裡,「師姑。」

  妙仁就此抱住她,眸眶也是一紅,語氣喟嘆悠長:「自打我被公主找到,便知曉這事瞞不住。好在,好在你沒出什麼事……」

  前年她被隆昌公主的人抓回去,陳年往事被揭開,身又被囚在異族,一顆心都在這個羸弱的少女身上。

  她對陸思瓊的情緒是複雜的,當初不顧貴妃之令抱著她逃跑,後又潛伏在京中對她悉心照料,十多年的光陰早就磨去了她最初為家族被滅的那份不屈與執著。

  那時候在國公府裡,總覺得就那樣照顧她長大,一輩子守著她,也是極好的。

  可避了那麼多年。終是沒逃得了。

  「那、那您是怎麼回來的?」

  陸思瓊抬頭,剛見面時太過興奮,竟一時忘了師姑本在突厥,怎的突然出現在了京中?

  妙仁抹了抹眼眶,回道:「你這身子不是不好嗎?蕙寧公主便寫了書信去突厥,你母親、」頓了一下,見其似有不自在。又改了稱呼:「隆昌公主見後。便放我回來了。」

  說著,她摸了少女的髮添道:「她是最在乎你的。」

  陸思瓊低首,「她在那。好嗎?」

  「挺好的,也算是苦盡甘來。單于對公主簡直是疼到骨子裡去了,我在那邊也待了許久,看得出來單于是真心的。

  只是。公主多年來都惦記著你,當初縱然所有人都與她說你已不在人世。她也不肯相信,從沒斷過尋你的念頭。

  是以,鬱鬱寡歡了多年,又背井離鄉難免孤單。身子骨比不得當年了……」像是憶起了曾經寵冠京華時帝姬意氣風發的姿彩,竟有些出神。

  之前聽龔景凡說突厥的哈薩陌單于繼娶了隆昌公主之後,身邊只留她一人。是百依百順的寵著,陸思瓊還不信。

  現親耳聽眼前人說了。方覺得真實,心底起了幾分安慰。

  半晌,她聲若蚊吶:「我不可能過去的,師姑。」

  妙仁點頭,「我知道,便是你想,蕙寧公主與周家也不會放你離去。你如今既知曉了一切,那也該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

  秦相不是個簡單人物,想隆昌公主當年是何等尊貴何等驕傲的一個人,京中那麼多名門子弟皆瞧不上,唯獨中意他一個小小的皇子伴讀,又如何能小覷?

  還有,早前我在突厥,便遇到了好幾批人。」

  陸思瓊心頭一跳,不可思議的反道:「是、是他派去的?」

  「是。」

  妙仁語氣凝重,「想我陪在公主身邊,是處在整個部落守衛最嚴密的地方,可秦相的勢力卻能夠不動聲色的衝破外圍,還險些將我擄走。

  他這些年總想著攻打突厥,把公主奪回來。」

  「奪回來?」

  陸思瓊愈發驚詫,之前蕙寧公主與她雖也有說過類似的話,但她總排斥去深想,畢竟太過驚世駭俗。

  隆昌公主已然被和親,是突厥部落的大閼氏,便是哪一日皇朝佔領了他們,但也沒有奪人妻的道理。

  何況,便真有那一日,太后與聖上總會替她做好安排,哪裡是秦相他想要便能要的?

  「其實,太后和蕙寧公主他們都不知道,秦相與隆昌公主是彼此有情的。

  當初秦相勢不如人,不能阻止和親之事,便私下秘密派了人,一路跟著和親隊伍。

  隊伍出發前,他尋過我,稱只等隊伍離了大夏境內,他的人便會動手,讓我配合公主隨他的人離開。」

  想起那些事,妙仁神色複雜,「只不過,當時公主萬念俱灰,拒絕了。」

  「拒絕?」陸思瓊驚嘆。

  妙仁知她疑惑,再道:「她在宮裡鬧,掙扎著反抗,那只是女兒對父母決定的不滿,期盼先帝可以另作抉擇。

  可真等她坐上了和親的花轎,便只是大夏的公主。試問,一國公主,如何能棄自己的子民不顧?

  和親的公主若是失蹤,不說整支隊伍,便是沿途的各個驛站及接待人員,怕也難辭其咎。一個不好,兩國又要兵戎相見。

  何況,當時護送她的,是蕙寧公主的駙馬建元侯。」

  陸思瓊抿唇,輕輕咬住,似洩了全身的力氣。

  「所以,秦相也是怨我恨我的。」

  妙仁語氣無奈:「我將你抱回來,卻沒有去找他,而是交給了蕙寧公主。他早年是不知有你的存在,現如今曉得了,還能放過我?

  再說,隆昌公主在乎你,有你在手裡,他便多了份籌碼。」

  這些事,她原以為永遠都不會和身前少女說,沒想到還是到了這一日。

  陸思瓊抿緊唇畔,久久沒有說話。

  妙仁低頭,見少女神思倦怠,便伸手扶了她躺下,輕說道:「你剛服了藥,定是睏的,還是先睡會,別教我才回來,就害得你身子受累。」

  陸思瓊靠上枕頭,手抓著身邊人,「那您在這陪我。」

  妙仁含笑應聲:「好,沐恩郡主今兒帶我過來,便是要我留下來照顧你。」

  「真的?」少女一喜,容上顯出些許笑意。

  妙仁替她掩被,「自然不假,你先睡,回頭我們有說話的時候。」

  陸思瓊用了藥丸,又說了好會子話,精神不濟,很快便入睡了。

  妙仁觀了眼這屋子,這昔日的德安侯府……

  如果當年,隆昌公主沒有拒絕貴妃的提議,答應嫁給當時的德安侯府世子陸文青,那如今,姑娘在這府中便是名正言順了。

  想起那些往事,她無聲嘆息,真是造化弄人,閉了閉眼,起身退出屋子。

  嬌園裡的人已被關照過,此刻院中並無閒人,她走向隔壁耳室。

  周媽媽與書繪、竹昔都是以往跟著陸思瓊常住榮國公府的,是以識得她,見她進來皆起了身。

  將兩丫頭遣了下去,妙仁同周媽媽寒暄了一番便開門見山:「聽說,姑娘與龔家的二爺訂了親?」

  「是,是蕙寧公主與周老夫人做的主。」

  妙仁聞言,微微搖頭:「太過匆忙了。」

  拿起方才竹昔擱下的熱茶,她吃了兩口才說道:「當年我擅自做主將姑娘托於蕙寧公主,是因為走投無路。

  隆昌公主雖說沒有因為這個怪罪我,可心裡到底藏著氣。

  她好不容易有了女兒下落,年初派呼韓邪王子來京城接姑娘,你們雖不好放姑娘走,但也不能通過這種方式。

  婚姻大事,怎麼著也得先問下隆昌公主的意思,她畢竟是姑娘的生母。」

  當初,公主為了這個孩子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委屈?

  周媽媽表情尷尬,轉念一想,回道:「蕙寧公主與隆昌公主是親姐妹,龔二爺又是蕙寧公主的獨子,這門親對姑娘來說未免不是好事。

  再說,以前隆昌公主記恨蕙寧公主,不過是因為隆昌公主聽太后的意思去給她送了碗墮胎藥,但事後她在和親路上,不是明白了孩子沒有被打掉嗎?

  當年,隆昌公主如何都不肯說出姑娘的父親是誰,蕙寧公主哪能真聽她的話幫她逃離宮苑?」

  妙仁還是有些不悅,她以往雖常在京中,可為了躲避蹤跡,一直都是藏身在國公府裡,連門都不怎麼出的。

  蕙寧公主的兒子,小的時候也常去周府,她雖沒見過,卻也是聽說過一些的。

  那麼個狂妄不羈的性子,處事不愛講道理,待人又冷淡,怎的就把姑娘許給了他?

  但她也知,周媽媽自打離開周家到了侯府之後,許多事並不知情,所以縱然心底嫌棄龔家那位二爺,但也沒必要與眼前人費唇舌。

  周媽媽見其面色不善,因著感念其照料姑娘身子多年,所以打心底裡存著敬意,也不好再替龔家二爺說話,只詢問了下主子的身體情況。

  妙仁卻是一顆心七上八下,她照顧了陸思瓊這麼些年,雖非親生可情分卻勝過親生,聽聞她如此草率的就被定下終身,總有些不樂意。

  但理智上,她又明白蕙寧公主是好意,建元侯的獨子,便就這一身份,就知那位二爺前途無量。

  只是不知那人能力如何,姑娘出身特殊,若沒些本事,以後可怎麼護得住姑娘?

  思量著這個,她也是總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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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17:56: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一章 提點

  沐恩郡主從陸老夫人的靜安堂出來,又特地去了錦華堂。

  宋氏早得了風聲,親自在門口迎她,容上亦堆滿了笑意:「聽聞四姑娘即將出閣,我心想著府上必定諸事繁忙,也就沒好意思登門叨擾郡主,不成想勞您親自過來。」

  「事忙歸事忙,瓊姐兒是我的外甥女,她病著,我與老夫人在府裡也不安心,總是要來看看的。」

  沐恩郡主別有深意的瞅著她,二人並行入屋,她鄭重其事般再道:「她自小在國公府裡長大,在我心裡,與靈姐兒她們姐妹都是一樣的。」

  宋氏知她話中有話,心底略有忐忑,然依舊面不改色,只笑著回道:「瓊姐兒也是我的閨女,她這般病著,我心裡也是日夜擔心著。」

  綠蓮奉了茶進來,沐恩郡主端起茶盞,視線落在對面人身上,只這般看著並不言語。

  宋氏後脊微緊,同身邊人揮了手。

  待下人皆退出屋外,她方立起了身子,態度恭敬的詢道:「郡主特地過來,想必是妾身某些方面做的不周到了,還請您明言。」

  沐恩郡主睨了她一眼,將手中的茶擱下,語氣悠長道:「陸夫人犯不著這般,你如今是這侯府的主母,我來是客,且坐下說話吧。」

  宋氏緊著情緒,依言落座。

  「當年促成你與陸侯爺這門親事,一方面是因為你的父親乃國公爺的門生,咱們兩家的交情在這;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看中了你賢淑細緻的脾性。

  你當時總隨著宋太太來周府,你的那份心思兒或許你自個以為藏住了,但旁觀者清、」

  沐恩郡主說著微頓。語氣深長道:「你性子寬厚,雖聰慧可也明事理,懂得知恩圖報。

  雖說是陸侯爺娶新夫人,可瓊姐兒是他姑娘,咱們周家也不是容得隨便什麼人做陸夫人的。」

  二府過去為姻親,關係自是親密,可如今不過都只是因為繫著「陸思瓊」這一緣故才有往來。平時明面上總都客套著禮數的。

  然今朝這番話……

  宋氏聽在耳中。驚在心裡,復又起了身:「郡主的意思,妾身明白。當初我能嫁進侯府。都是您與周老夫人的抬舉。」

  話落,自小的那股自卑情緒作祟,又將腦袋埋了下去,低頭看著地磚續道:「我入府這麼些年。從來都是將瓊姐兒當親閨女看待的,嬌園裡的一應用度事宜皆不敢輕率。」

  總是心有所虛。不免咬住了下唇。

  這幅小家子氣,是宋氏一貫有的做派,沐恩郡主以前沒怎麼覺得,想著乖巧怯懦些。也不至於虧待了瓊姐兒。

  現在再看,總覺得諷刺。

  若一直都是這般唯唯諾諾的,前陣子又何來那些動靜?

  還真是小瞧了眼前人。

  可畢竟如今的宋氏已不再是過去那個周府門下的宋氏女兒。說來眼前人現在能這樣客氣著,還是因為以往國公府對她們宋家的心裡惦記著。

  否則,一府主母,是不必這般的。

  如此想了,沐恩郡主的表情亦柔和了些許,終是端茶吃了兩口。

  留意到她的這一舉動,宋氏緊繃的心驀然鬆懈許多。

  「我今日過府,一是惦記著瓊姐兒身子,送來個人替她調理下;二來,也是許久未見你,過來和你說說話。」

  她語氣溫和,含笑了道:「陸夫人請坐吧,你是主人我是賓客,哪有你站著的道理?」

  後者自是從命。

  沐恩郡主看她不似方才般拘謹,心底有了幾分,才又開口:「你別怪我多事,過問你們侯府的家事。

  實則是瓊姐兒這孩子,她的那些事兒你心裡也都清楚。」

  宋氏目光微訝,「瓊姐兒的,什麼?」

  這問話,沐恩郡主就不高興了,「明人跟前不說暗話,陸夫人你掌管侯府多年,這裡頭有些什麼秘密,是瞞不了你的。

  我今日也是與你攤開了來講的,縱然她和陸家無關,但這數十年生在這府裡長在這府裡,任誰也抹不了這次關係。

  我知道,你對陸侯爺情深意重,心中介意著一些,可這與瓊姐兒無關。

  她有她的身份,有她作為女兒對你該有的敬重,那麼你就是她母親,又何必去煩心那些旁的?」

  宋氏原是緊張慌亂,等對方說完心境竟十分平和,也沒有被人道破心思的窘迫,只是低聲感慨:「郡主您都知道了。」

  「這麼幾個月了,總是有風聲傳到我與老夫人耳中的。」

  沐恩郡主提點起對方:「老夫人是將她當嫡親外孫女疼的,這些年的情分擺在那裡,無論瓊姐兒在不在侯府都是不會變的。

  你以往是最懂得個中利害的人,待瓊姐兒和善好了,總有你的好處。那些個前塵往事說來與她又有多少關係,你為何要因為那些和她不對付?」

  到底是因為關起門來就兩個人,說的話並不見如何客氣。

  宋氏抬眸看了看她,好半天才應道:「郡主說的是,是我太過執拗,一時想不開,虧了那孩子。」

  「你能想明白就好。」

  沐恩郡主見她語態良好,方又嘆氣了繼續道:「如今的光景,你都是一府主母了,瓊姐兒這輩子記掛在你身下,就一輩子都是你女兒了。

  她身份特殊,你作為母親自然是得儘力幫襯著她,她安全了沒事了,不只是侯府,你的一雙兒女以後也多個能幫襯他們的長姐。

  這些道理你以前都是明白的,怎麼就因為她身份變了,這個理兒就偏了呢?」

  「是,是我想岔了。」

  「你能明白是最好。」

  沐恩郡主也不願太下眼前人面子,畢竟是瓊姐兒的養母,以後很多事他們外戚不好干預,總還是要煩宋氏的多。

  她站起身,同她笑道:「我出來也好一會子了,府裡還有不少事,得回去了。」

  宋氏自是相送:「我送送您。」

  「我還要再去趟瓊姐兒那,你與我一道過去。」

  她攜了宋氏的手,低聲交代:「今兒隨我一併過府的,是國公府的舊人,也是過去照料瓊姐兒身子的人。

  她只扮作了僕婦的身份留在嬌園裡,你們府裡無需太過在意她,只當個尋常下人便也是了。

  等過陣子,瓊姐兒身子好些了,我自會派人將她接走。」

  這意思,是不能讓別人曉得了。

  宋氏頷首,應允道:「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了。瓊姐兒的病需要靜養,我會交代下去,這陣子不讓人過去打擾的。」

  「好。」沐恩郡主一笑,她就喜歡宋氏這一點就通的性子。

  二人一併去到嬌園,陸思瓊已然醒來,見了她們心有驚訝,但沒有表現出來。

  沐恩郡主領了人離去,宋氏便留在屋裡。瓊姐兒心思敏感,有些事是說開了比較好。

  她坐在其床頭,慰問了幾句病情後,便握上了她的手。

  心底的情感是複雜的,可百感交集之後,又有些釋然。

  她生母是隆昌公主又如何,是侯爺心中記掛了那麼多年的女人又怎麼樣?

  如今她喊自己一聲「母親」,而自己亦是侯爺名正言順的妻子,這陸家的主母是她,以後能夠幫襯瓊姐兒出力的也是她。

  「前陣子府裡忙著年關的事,我疏忽了沒有過來看你,可心裡卻時刻惦記著,這兩日可好些了?」她笑容和煦慈愛。

  「回母親話,早前服了師姑給的藥丸,感覺好多了。」

  「師姑?」聞者微惑。

  陸思瓊心底猶豫了下,但想著方才是大舅母與眼前人一道過來的,也就沒有隱瞞:「是之前在周府裡給我看病的,她醫術很好。」

  宋氏神色微凝,突然問道:「這位師姑,身份很有講究吧?」

  陸思瓊倒是一愣,有些吃驚。

  以往嫡母對自己總是表面上的,便是有不解疑惑也只當沒察覺,是藏在心裡不會說出來的,這會子倒直接問了。

  「是,她以前是宮裡出來的。」

  宋氏聽後,半晌沒出聲,許久才問:「是姓袁吧?」

  後者心底「咯噔」一聲,低著頭沒吱聲。

  嫡母對那些事兒,知曉的遠比自己以為的多。

  不過就因為醫術了得這一點,就能揣測出師姑身份,這可不是尋常的聰慧。

  見她沉默,宋氏緊了緊對方的手道:「瓊姐兒,我是你母親,母女間是不該有秘密的。

  師姑的事你舅母與我關照過了,既然留在侯府裡,自不能讓人發覺了去。你我之間說話,也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你的事我從來都是放在心上的。」

  似覺得自己這話難以取信於人,嘆了聲若有些自嘲的再道:「瓊姐兒,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是感激你的。若非有你,當初我也嫁不進這侯府來。」

  陸思瓊抬眸。

  她的笑容便越發苦澀了,「當時你母親過世,」像是覺得這話不妥,但停頓了下也沒有改口,「陸家蒙受先太子之案冤屈受連,國公府也不合適再許族中女兒嫁進侯府,便向陸老夫人提議了咱們宋家。

  我嫁過來後,心中是明白的,你外祖母與舅母都是要我進府來照顧你的。而這些年裡,無論這府中的其他人怎麼想怎麼看,我待你是問心無愧的。」

  陸思瓊聽了,心頭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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