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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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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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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8:32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七回 月下獨戰風華起 末路墜崖生死線

  夜靜寂,清月寒,墮葉飄冷砌。

  金虔手掌壓著胸口,一雙細眼瞪得好似兩隻燈泡,死死瞪著一步一風騷慢步走向自己的花花……咳,百花公子,滿面不可置信。

  喂喂,這花花公子不是搞笑角色嗎?

  怎麼搖身一變,竟成了、成了……

  嘖!他現在到底算什麼角色啊啊?!

  反觀百花公子,目中森然幽光在金虔唇角處血色一掃,咧嘴扯出一抹陰冷滲人的笑臉︰

  「木使大人為金校尉特製的七脈斷魂散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覺得血液沸騰、筋脈猶如火燒一般?」

  「還有您二位——」百花公子風騷一撩頭髮,用眼角餘光一掃面如金紙的展、白二人,冷笑更甚,「什麼南俠展昭,什麼錦毛鼠白玉堂,在木使大人的縛神封穴散面前,就是一灘爛泥!」

  木使?!!七脈斷魂散?!縛神封穴散?!

  金虔瞬間抓住了三個關鍵字,但覺腦中猶如捅了馬蜂窩一般,亂嗡嗡一片,胸口更是熱浪滾滾上湧,熾熱如烈火焚燒!

  木使!難道就是之前推測的那位襄陽王手下的用毒高手?

  七脈斷魂散?!縛神封穴散?!

  什麼玩意兒?聽名字就不是啥好東西!

  重點是!何時中的毒?咱居然毫無所覺?!

  難道這兩種毒都是無色無味的空氣傳播?!!

  若、若要是真的……

  那這木使……比咱……厲害了可不只是一點半點……

  不、不可能吧!

  森森冷汗從金虔背後冒出,瞬間就濕透了衣背。

  「哦?金校尉今日怎麼啞了?」百花公子挑眉,眼中森綠幽光亂跳,「想那日你與我那師弟一起來時——教訓在下的威風哪裡去了?」

  「咳……」金虔吞一口混著血腥味的口水,細眼死死瞪著百花公子,深吸一口氣,突然扯開嗓門高大叫︰「救命啊啊啊啊啊!!!」

  嘹喨嗓音在天下第一莊偌大的庭院中驚起一群飛鳥。

  「呱呱呱……」漆色鴉鳥掠月而過,一片死寂。

  金虔細眼溜溜圓,百花公子雙眼圓溜溜。

  「哈哈哈哈!」突然,百花公子爆出一陣大笑,「天下第一莊的所有人都中了縛神封穴散,如今個個穴道被封,僵硬如石——」百花公子掃了一眼展、白二人,「就如這二位一般,皆是自身難保了!」

  買糕的!不是吧?!

  這天下第一莊不是號稱武林盟主的大本營嗎?

  居然如此輕易就被人攻陷?這若是傳出其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啊?

  不可能!肯定是這個花花公子信口開河誑咱呢!

  「咳咳,那個……」金虔暗暗定了定心神,細眼滴溜溜亂轉,企圖拖延時間,「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不若咱們坐下來喝口茶好好談一談,那個花花公子……」

  「是百花公子!!」百花公子突然怒聲厲喝,身形一閃 至金虔面前,一掌摑在金虔臉上,立將金虔的瘦小身板扇翻,咚咚咚滾了好幾個圈,最後以一個啃泥的姿勢趴在地上,靜止不動。

  展昭瞬間雙目赤紅,眸光劇烈震動,白玉堂面色陰鬱,骨節哢哢作響,可即便如此,二人也是無法妄動分毫。

  「金校尉——」百花公子走到撲倒在地的金虔身旁,慢慢蹲下身形,幽幽道,「你可知,就因為你,在下這一生都毀了!」

  金虔慢慢爬起身,抹了一把臉,訕笑一聲︰「百花公子,你高看咱了,咱不過是開封府一個小小的校尉,哪裡能有這般本事?」

  百花公子遠望天際,神色悠遠,目光朦朧,好似陷入遙遠回憶之中,夢吟般喃喃道︰

  「想我百花,天下第一盜王,逍遙江湖,偷冠天下,深得襄陽王的賞識,本是前途無量……」

  說到這,百花公子豁然回神,死死瞪著金虔,一雙眸子發出不正常的光彩︰「你可知,在下從陷空島盜來尚方寶劍後又轉送龐太師之事,襄陽王是多麼的滿意……」

  「啥?!盜取尚方寶劍是襄陽王指使的?!」金虔震驚。

  買糕的!原來襄陽王那麼早就開始刷存在感了嗎?!

  「你可知,原本那金使之職是在下的……」百花公子慢慢探出手指,揪住金虔的脖領子。

  「那啥,金使已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那破職位不當也罷……」金虔企圖掰開百花公子手指。

  「但這一切都被你給毀了!」百花公子突然暴怒,一把將金虔從地上拽離地面,雙目赤紅,嘶聲厲吼,「若不是你在我身上用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毒粉,我又怎會被那木使抓去試藥,我又怎會與金使一職失之交臂,我又怎會失了自由,被迫入麒麟門?!金虔啊金虔,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都毀在了你的手裡?!」

  金虔被百花公子衣領勒脖,雙腳離地亂蹬,只覺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陣陣發黑——

  居然是百花公子副本時咱因為貓兒的臉被傷失控時使的那些毒粉……

  所以,那個啥木使竟是從那時就開始研究咱的施毒手段了嗎……

  難怪,咱的藥彈毒彈都失效……難怪……

  咱好似看見牛頭馬面在眼前招手啊……

  「百花公子!!」突然,一聲爆喝合著刺骨寒氣席捲而來。

  揪住金虔脖領的雙手驟然一鬆,金虔吧唧一聲摔地,呼哧呼哧大口換了兩口新鮮空氣,眼前漸漸清明,定眼看去,但見百花公子一臉驚詫,正望著面色如紙的展昭。

  展昭僵身如石,俊容慘白,一雙眸子如同淬了千年霜冰,森寒徹骨,死死瞪著百花公子,泛青薄唇慢慢吐出凝冰話語︰

  「你若敢動金虔分毫,展昭定讓你血濺五步!」

  可就僅是說這一句話,就已經耗去了展昭全身的力氣,霎時臉色劇變,一絲黑紅從嘴角劃下。

  百花公子瞪大雙眼,上上下下好一番將展昭一番打量,嘖嘖稱奇道︰「南俠展昭不愧是南俠展昭,周身穴道被封之下,居然能衝破啞穴,果然令人刮目相看,只是……」

  百花公子歪嘴一笑︰「中了縛神封穴散之人,若是強行運功衝開穴道,七日之內,內功盡廢!」

  此言一出,展昭、白玉堂頓時面色大變。

  內力被廢?!

  四個字猶如利劍一般穿入耳膜,金虔只覺心臟一陣劇烈翻騰,眼前陣陣發黑,渾身血脈灼熱跳動,耳邊百花公子的聲音又清晰了幾分︰

  「南俠放心,在下不會讓金校尉這麼容易就死的,在下在木使大人那裡受的那些好處,自然也要讓金校尉挨個都嘗一嘗……不過在這之前,二位的性命,在下就先笑納了。」

  細目爆睜,金虔赫然抬首,但見百花公子面容扭曲,眸光幽暗如鬼火,閃爍不定,一步一步走向身僵難動的藍白二人︰

  「在下上命所在,二位去了地府可莫要怪罪在下啊。」

  展昭星眸如冰,白玉堂銳眸如電,死死瞪著步步走近的百花公子,突然,但見百花公子指尖竄出一箭綠煙,直噴展昭雙目而去。

  「貓兒!」白玉堂急怒攻心,一股血腥從胸口湧上,竟是也衝破了啞穴,失口驚呼。

  百花公子面色一驚,不覺瞥了白玉堂一眼,指尖動作滯了一瞬,就在這一瞬之間,一道人影猶如離弦之箭,猝然 至百花公子身後,驟然旋飛一腳,踹在百花公子脊背之上,百花公子頓時被踹出半丈有餘,一個馬趴撲倒在地上。

  「丫丫個呸的,竟敢當著咱的面向染指展大人,你活膩了嗎?!」

  冷月韶光之下,但見一人孤身挺立,髮髻長帶颯颯蕩影,短靠衣袂振振飄揚,嘴角血紅尚在,面頰泥漬仍存,卻是細眼凜紅光,瘦身巍齊天,好一派英雄風姿——

  竟是剛剛還趴在地上的金虔!

  滿庭凝寂。

  白玉堂桃花眼爆瞠,展昭寒眸凝光劇顫,百花公子趴在地上半晌,才慢慢爬起身,扭頭望向金虔,面容扭曲,神色陰沉,咬牙擠出幾個字︰「金、虔!你找死!」

  話音未落,就見百花公子身形爆起,如飛箭一般向金虔襲來,飛掌為刀劈向金虔脖頸。

  金虔細眼赫然繃大,腦中一片空白,腳尖急旋,身化殘影,錯身一避,掌風擦著金虔的面皮刮過,卻未能傷金虔分毫——竟是奇蹟般躲過了百花公子這一掌。

  二人身形同時停滯,百花公子一愣,金虔一怔。

  百花公子眸光一閃,反手又劈出一掌,金虔頭皮一跳,腳下環走八卦步,驟然竄離,竟是又躲開了。

  一片沉寂。

  百花公子一襲黑衣,面色黑若鍋底,眼皮亂抽;金虔腿肚子打顫,冷汗森森,滿面驚詫。

  咋、咋回事?!

  身體居然條件反射自己動了,

  莫不是今天人品爆發天降神助?

  可留給金虔詫異的時間只有只有一瞬,下一刻,百花公子的掌風便猶如暴風驟雨一般連環襲來。

  金虔細眼暴突,充血瞳中倒映百花公子騰騰殺意,腦中驟然蕩起一串熟悉萬分的諄諄教誨︰

  「金校尉,意正身直,鬆肩氣下,外方內圓,含胸拔頂。」

  「金虔,固神內斂,手腳相合,氣力貫通,三盤連進。」

  「金虔,展某說了多少遍,身不捨正門,腳不可空存,眼不及一目,拳不打定處,你若再記不住,便再蹲半個時辰馬步!」

  某貓科動物的清朗嗓音猶如涓涓細流,在生死一線之際,突然暴漲變為洶湧洪濤,呼嘯湧入金虔的四肢百骸,猶如神命一般,將金虔的武力值提升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血液沸騰,炙熱如焰,金虔腦中一片轟鳴之聲,肌肉更好似灌入興奮劑一般,戰力充沛。

  月色蒼茫,風疾裂雲。

  只見月下交戰二人,百花公子一襲黑衣,身如煙魅,掌風呼嘯,變幻無常;金虔細瘦身姿宛若蜻點蓮葉,輕靈若風,速轉如電。

  但不論百花公子如何變化攻擊方式,卻次次落空,三十招過後,百花公子面色愈發不善,手下招式愈發凌厲。

  金虔則是越打越覺心臟猶如加了火油,灼熱亂蹦,亢奮如火。

  這招,貓兒教過我,這招,花花公子沒有貓兒快!

  對,這花花公子的動作太慢,根本和貓兒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咱看的到!咱看的清!咱能做到!

  細眼爆出耀目光華,瘦弱身軀散出驚人魄力,這一刻,金虔就如一個真正的俠客,武藝超群,風姿無雙。

  一旁觀戰的展、白二人,眸光緊緊鎖住那道月下飄若浮萍的細瘦身形,眸光顫爍,鬢邊額角皆是滲出細密汗珠。

  突然,連環攻擊的百花公子驟然停住身形,冷冷瞪著金虔喝道︰

  「你如此亂來,難道就不怕毒發身亡?!」

  「咱是醫仙毒聖的弟子,百毒不侵,怎會中毒?!」

  金虔倏然收招,身形筆直立於月下。

  夜風起,衣袂舞,細瘦身姿如勁柳迎風,挺韌修直,一抹紅光在細眼中若隱若現,襯得平日裡平凡無奇的細長眼眸猶被工筆細細描繪過一般,精緻懾魂。

  「咱剛剛是覺得血太多了,隨便吐幾口舒筋活絡罷了。」金虔隨手一抹嘴角,咧嘴道。

  「是嗎?」百花公子挑眉,顯出一抹不屑笑意,抬眼看了看天色,慢聲道,「時間差不多了吧!」

  話音未落,金虔只覺胸口一滯,一股火灼之氣從丹田升騰直竄胸腔,湧入口腔,霎時,滿口血腥!

  嘖!果然裝逼這事兒不是人幹的啊!

  這什麼七脈啥啥毒的可真夠勁兒啊!

  金虔緊咬牙關,細眼滴溜溜轉向旁側,望了一眼那邊僵坐的一貓一鼠。

  月色慘慘,襯得白玉堂玉容青白一片,桃花眸光劇烈顫動。

  風過無聲,吹拂展昭青墨髮絲,顯出如紙雋容,血色星眸中痛楚之色幾乎噴洩而出。

  喂喂,那什麼封穴毒該不會有啥副作用吧?!為啥貓兒和白耗子看起來比咱還痛苦的模樣?!

  金虔心臟急速亂蹦,硬生生嚥下口中的血腥,趾高氣昂回望向百花公子,開口道︰「花花公子,咱如今還活蹦亂跳的,你所謂的那個木使大人的什麼七脈啥啥散的也不過爾爾……誒!」

  金虔驟然噤聲,愣愣摸了摸耳朵。

  兩股熱流從耳洞中涓涓流出,灼熱耳根,竟是兩股黑紅血漿。

  「七脈斷魂散毒性已入心脈,」百花公子冷笑一聲,「七日之內,金校尉你便會七竅流血、血液沸騰、筋脈爆破而死。」

  說著,百花公子臉色又湧上那種詭異萬分的笑意,「金校尉,不如你束手就擒,隨我回去侍奉木使大人,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金虔!(小金子!)」兩聲嘶啞呼喚從金虔身後傳來。

  金虔身形一顫,瞬間脊背又挺得筆直,如青松翠柏,猛一看去,竟和某位名滿江湖的南俠有三分神似。

  「什麼七竅流血,狗屁,分明是咱的耳屎太多,流了些出來,有何可大驚小怪的?!」

  完蛋了!七竅已經有三竅噴血,若真如那花花公子所言……喂喂,該不會今天咱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吧?!

  金虔腿肚子瑟瑟發顫,胸口灼熱燜滯難忍,面上卻是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無所畏懼的模樣,一邊和百花公子打嘴仗,一邊不露痕跡向展、白二人靠近︰

  「什麼木使,什麼斷魂散,在咱的面前,不過都是彫蟲小技——」

  突然,金虔驟然轉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兩粒清毒丸狠狠拋到了展昭和白玉堂腳下。

  噗、噗!

  兩朵小小的蘑菇煙雲騰起,然後,歸於平靜。

  一藍一白二人仍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有髮絲微微動了動。

  金虔心頭劇跳,面色微白,反手又扔出兩粒萬事大吉丸改良版,煙霧騰滅之後,仍是毫無作用。

  一滴晶亮的汗珠順著金虔的額角劃下。

  滿庭寂靜中,百花公子謔謔笑聲刺耳錐心︰

  「呵呵呵,就算金校尉你用光所有的解毒藥也沒用!」百花公子翹起蘭花指,慢慢捋過自己的斑白髮絲,一臉得意笑容,「木使大人的這些毒可都是針對你這些藥彈毒彈特製的!如今,你所仰仗的毒術醫術就是空頭擺設!」

  難怪這花花公子對咱的藥袋子不管不問,

  原來是……是……咱的藥彈解藥都……無效了嗎……

  隱隱灼熱痛感從金虔眼耳口鼻處傳來,不消診脈,金虔也知自己此時現在是毒入五臟,深入六腑,九死一生——

  買糕的!這是快嗝屁的節奏啊!

  消瘦面容之上便漸漫青白,縷縷冷汗順著金虔鬢角髮絲一滴一滴落入地面。

  眼前景像已經開始漸漸模糊,耳邊聲音也越來越悠遠,好似整個世界已經漸漸遠去。

  鬢角髮絲隨夜風拂起,掠過眸光散渙的細眸。

  這算不算是因公殉職為國捐軀?起碼也該有個烈士待遇的巨額撫卹金吧!

  那咱的撫卹金應該給誰啊?

  金虔濛濛細眼轉向白衫無瑕的俊美俠客。

  眼前的桃花眸光水霧瀰漫,瑩瑩晶亮,隱隱發顫。

  白耗子,應該不需要吧!陷空島土豪一堆,自是不稀罕這點小錢捏!

  「小金子……」白玉堂泛白薄唇抖出幾個字,臉色劇變,嘴角劃出一道血紅。

  金虔嘴角動了動,細眸再轉,定在藍衣如沉墨的御前護衛身上。

  星眸如浸血,俊容如染霜,薄唇泛青白……

  貓兒……您這般模樣可是大大不妥啊!

  這若是讓包大人公孫竹子四大金剛汴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老爺們小夥子們看見定會心疼死……

  唉……想咱開封府腹黑竹子摳門的緊……咱這撫卹金乾脆就送給貓兒吧……買點雞鴨魚肉阿膠紅棗啥的補一補,也算是咱給開封府發揮餘熱了……

  「展大人……」金虔濛濛眸子幾乎鎖不住展昭身形,卻依然挺直腰板,拍著胸脯朗聲道,「您放心,一切有屬下在!」

  展昭充血雙眸赫然爆睜,眼睜睜看著金虔望向自己的一雙迷濛細眼中緩緩流下兩行血水,瑩紅若淚,觸目驚心。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劃過展昭心尖,泛青薄唇無力開張,卻是難出一言,只餘顫弱呼吸纏繞齒間。

  「金校尉不必如此依依不捨,很快,錦毛鼠和南俠就會與你在陰曹相會——呵呵呵……」

  身後傳來百花公子滲骨冷笑聲。

  胸口的劇痛灼熱如煉獄烈火,烤得金虔眼前陣陣發紅,腦門隱隱灼痛,只覺身體中血液灼熱如岩漿,滾滾流火,赤色血管從金虔脖頸、額頭突突爆出︰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吵死了!」

  細瘦身形豁然飛身騰空,在夜空中劃過一個電光轉折,霎時間,無數色彩艷麗的藥丸隨著金虔喝聲如雨點般氣勢洶洶罩下︰

  「白五爺和展大人身體康健長命百歲與天同壽萬事大吉——肯定活的比你長!」

  「噗!噗噗!」

  霎時間,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煙霧直衝雲霄,令人作嘔惡臭的蒸騰而起,瞬間將整座庭院燻得堪比茅廁。

  「咳咳,這是什麼?!」百花公子鼻涕眼淚奔流而出,眼前一片花花綠綠,雙目刺痛的幾乎無法睜開。

  「哈哈哈,看咱的臭鈾彈連環奪命攻擊!」一片臭氣衝天的煙霧中,只能聽到金虔囂笑之音忽左忽右,忽遠忽近,好不詭異。

  「咳咳,阿嚏!阿嚏!金虔,你這不過是垂死掙扎!」百花公子鼻涕滿面,雙目赤紅,囂張叫罵。

  「垂死掙扎?!」一道聲線猝然接近,百花公子視線不明,只覺一股勁風直襲心窩,竟是冷不防被金虔一腳踹翻在地,不由大驚,猛一抬頭,頓時驚呆了。

  但見七色毒煙臭霧縈亂飛騰,金虔一腳踏在自己胸口,面容表情隱在繚繞毒霧之中,模糊一片,唯能見一雙滲出血水的細眼宛若惡鬼凶目,冷森滲人,口齒一張,顯出染血利齒︰

  「咱從不做賠本的買賣,今日咱就算死,也要拉你這個墊背的!」

  百花公子雙眼赫然爆裂,眼前悚恐之景和數月前被同一人以毒狂毆的場景不期而重,宛若噩夢再現。

  「走、走開!!」

  百花公子冷汗淋灕,雙手亂舞,兩腳亂蹬,死命掙扎。奈何那細瘦身形竟突然重逾千斤,踩著自己胸口的腳丫子如泰山壓頂,紋絲不動。

  「毒沒用?咱就燻死你、臭死你!噁心死你!」細瘦手指抓著一大把臭氣燻天的藥丸塞到了百花公子的嘴裡。

  「不!!!嘔!」

  百花公子鼻涕眼淚口水混做一團,口中各色煙霧臭氣噴洩而出,帶出一串渾濁嘔吐液體,場面簡直是慘不忍睹。

  「怎麼樣,你那個無所不能木使大人沒有給你試過這一招吧!」金虔面容張狂,紅筋布面,叉腰狂笑,「哈哈哈——嘎!」

  「嗖!」

  突然,一道精芒如同驚電,撕空而至,直直擊中金虔腦門,金虔只覺眼前瞬間黑紅瀰漫,噗一下嘔出一口淤血,身形不受控制咚一聲仰面倒地。

  霎時間,鋪天蓋地的黑暗將金虔意識吞噬。

  *

  「金虔!金虔!!」

  濃稠如墨的黑暗之中,隱隱傳來熟悉的呼喚。

  只是那印象中的清朗嗓音,仿若捲了沙塵,染了泣血,嘶啞難辨;環繞周身的青草氣息,溫熱依舊,卻是和了血腥之氣;傳入耳畔的心跳聲猶如失去控制的戰鼓,雜亂無章。

  貓兒……

  金虔意識慢慢恢復,只覺環住自己的鐵臂似乎在微微發顫,顫的自己心臟也一抽一抽。

  貓兒大人,屬下只是……想歇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

  別抖了……

  「小金子,你撐著,可別死啊!」

  某隻聒噪的白耗子聲音也跳了出來,聽得金虔額角一跳。

  死?誰要死了?

  咱的出差補貼獎金年終獎還沒到手,怎麼能死?!

  貓兒周邊產品的的提成還沒到手,怎麼能死?!

  咱的撫卹金還沒交代給貓兒,怎麼能死?!

  沉若鉛塊的眼皮掙扎啟開了一道細縫。

  「金虔!」

  一雙赤紅焦急的眸子撞入瞳孔,平日裡清澈如水的黑爍眸子此時卻紅靄瀰散,滴紅驚心。

  「展大人……」金虔微微抬手,「你的穴道……」

  修長手指緊緊扣住金虔手掌,青白薄唇隱隱發顫,泛紅眸光震動難止︰「金虔……你、你可還好?!」

  「咱……」

  那眸邃深處中的瑩爍光華,就如冰溪之水,直直滴入金虔心脈,將胸口沸騰炙熱神奇平慰,助手腳慢慢恢復知覺,金虔慢慢眨了一下眼皮,嚥了咽不知是口水還是血水的液體,「咱覺得……咱還能再搶救一下……」

  清亮水光在赤紅星眸中一閃而逝,緊繃如鐵的清俊面容緩緩融化,浮出一抹清明如月的笑容︰「展某定會救你!」

  「貓兒,小金子怎麼樣?!」

  一道嗓音從前方傳來,金虔又掙扎抬起一絲眼皮,然後,豁然繃大。

  只見距自己和展昭半丈之外,一剪雪影手持青鋒,身直玉立,如雲雪衣在墨色夜風中蕩蕩飛舞,如畫般耀眼。

  只是這副畫中的主角,時不時好似抽風一般,揮劍一頓亂舞,劍光繚繞中,卻聽得銳器交擊聲聲脆響。

  旁邊還有一個有礙觀瞻的好似蚯蚓一般蠕動在地面上百花公子在猥瑣配音︰「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白五爺是在打蒼蠅嗎……」腦漿一片漿糊的金虔脫口說出第一聯想。

  「五爺我在擋暗器!」白玉堂怒喝一句。

  「暗器?」金虔呆呆看著白玉堂的背影,視線漸漸清晰,這才驚覺還真時不時有幾枚黑影破空襲來,卻皆被白玉堂一一攔下。

  只是那暗器……

  金虔定眼一看地上暗器的殘骸,細眼豁然繃得溜圓。

  竟是數枚不起眼的樹葉!

  買糕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拈花摘葉皆可傷人的高端戰鬥?!

  「噗!」

  白玉堂突然身形一晃,腳下一個踉蹌,撲通一下單膝跪地,點點落紅墜地。

  「白玉堂!」展昭剛急聲喝出三字,突然喉結一動,嘴角溢出一道血絲。

  貓兒和白耗子強行衝破了穴道!

  豁然湧入腦海的認知好似在金虔頭頂澆了一桶冰水,瞬時將腦細胞激醒了八成。

  「展……白……咳咳……」血腥之氣湧入口腔,嗆得金虔險些背過氣去。

  「貓兒,帶小金子走!」前方的白玉堂豁然起身,手中三尺寶劍劃過一道耀目華光,青絲飛舞,縈繞墨空。

  展昭眉峰一動,垂睫望了一眼金虔,眸如血星,猝光寂閃。

  金虔一咬牙,猛然撐身起坐︰「一、一起……」

  「好!」展昭手腕一轉,將金虔消瘦身形帶入懷中,藍影一閃,瞬間飄至白玉堂身側,巨闕寶劍鏘然出鞘,寒光凜閃夜空,如鏡劍刃上,映出白玉堂如畫容顏上的驚詫神色。

  「貓兒,小金子……」

  「同進退,共患難!」展昭眉峰若山,眸光沉海,字字擲地有聲。

  白玉堂直直看著展昭,又將目光移向金虔,冠玉面容之上漫上一抹燦然笑意,一抹嘴角殘血,大聲道︰「好!同進退,共患難!」

  夜雲浮動,月皓燦華,白玉堂白衣勝雪,飄渺如仙,展昭藍衫蔚海,振振激盪,漫天月華在藍白翻飛衣袂間閃耀不定,宛如萬點流螢飛舞。

  金虔看得二人身上的耀目光芒,只覺一陣眼暈,默默將剛剛未說完的一個「逃」字給嚥了回去。

  襲擊三人的暗器攻擊猝然而止。

  一庭寧寂。

  「怎麼回事?!快殺了他們啊!」百花公子搖搖晃晃站起身,指著展、金、白三人,朝著空曠庭院內怒喝道。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似從悠遠山脈間傳來,就聽樹影中沙沙作響,一道人影漫步從暗處行至月光之下。

  「南俠展昭、錦毛鼠白玉堂果然不是浪得虛名,若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

  只見此人,一身夜行人裝扮,身高八尺,體型高瘦,黑巾蒙面,看不清面容,唯露出一雙淡色雙眸,好似一池鏡水,寂然無波。

  「你是什麼人?!」白玉堂冷聲喝道。

  那人手指一彈,瞬間一道精芒射向白玉堂,白玉堂畫影寶劍隨手一甩,便聽叮的一聲,那道暗器便被斬落飄下——是和剛剛一模一樣的樹葉。

  展昭、白玉堂三人同時面色一變。

  「閣下好身手!」展昭身直如松,嗓音朗朗,「如此本事,定非無名之輩,為何要助紂為虐?!」

  那黑衣人聽得展昭問話,靜了片刻,出聲道︰「你們不認得我?」

  「廢話!」白玉堂一臉凶相,「我白五爺可不認識連臉都不敢露的宵小之輩!」

  雖然金虔對白玉堂這句話很是贊同,但顯然這句話觸動了這黑衣人的逆鱗。

  瑟瑟風聲中,黑衣人的呼吸聲漸漸濃重。

  「你們居然不認識我?!」黑衣人眸中沉寂池水好似被燒開了一般,漸漸沸騰,「你們居然不認識我?!」

  最後一個字一出口,淒厲風聲十面驟嘯,無數黑影攜著寒光嘶吼洶湧罩向三人。

  展昭、白玉堂頓時臉色大變,手中華光一閃,巨闕畫影雙芒合二為一,茫茫寒光如同雪浪,將三人牢牢護在劍光之下。

  金虔被護在二人之中,耳邊殺意呼嘯,眼前劍光繚亂,暗器崩擊劍身之音如暴風驟雨般不絕於耳,但覺心臟火灼之感又有起復之勢——

  不妙啊!

  轉目看向展昭——額角汗珠如豆,薄唇泛青;

  再看白玉堂——桃花眼眸暗光浮湧,唇間隱泛血絲……

  大事不妙啊!

  若真如剛剛百花公子所言,再這樣強行運功抵擋下去,恐怕這一貓一鼠就算不落個功力盡廢也要走火入魔了!

  可是,若不抵抗,那就是被這鋪天蓋地的暗器射成篩子,死的更快!

  金虔頓感冷汗如雨。

  「貓兒!」

  突然,白玉堂冷喝一聲,猝然上前一步。

  「好!」展昭清喝一聲,藍衫一動,移形換位擋在金虔身前,閃出一掌貼在白玉堂背心,就見白玉堂雪衣瞬間無風蓬漲騰舞,霎時間,數枚飛蝗石化作流光透過雙劍飛旋光罩縫隙飆出。

  便見無數暗器精芒在半空相互激撞,燦光四射,耀目萬分。不過瞬間,雙方暗器竟是相互抵消,盡數跌落在地。

  突然,就見白玉堂雪衣驟然飛起,一道寒光從手中激電射出,黑衣人悚然大驚,猝然倒退數步,險險避開。

  那寒光直直插入地面三寸有餘,竟是白玉堂的玉骨扇。

  「走!」白玉堂冷喝一聲,回身與展昭一起架起金虔,狂奔而出。

  「白玉堂!」身後黑衣人氣急敗壞叫聲響徹雲霄。

  *

  夜風急掠,景色急退。

  凜凜秋風颳著金虔的面皮,如割肉之刃。

  兩隻胳膊被展、白二人緊緊拽住,身體不受控制隨之狂奔,眼前景象如同過山車一般,流閃飛逝。

  突然,身側二人驟然停住腳步,金虔只覺眼前一敞,定眼一看,頓時叫苦不迭。

  目光所及之處,視線開闊,豁然開朗,遠眺能見連綿山脈,下望能見盈盈湖水,居高望遠,心曠神怡……才怪!

  三人中毒的中毒,散功的散功,慌不擇路之下,居然鬼使神差跑上山頂。

  咱說你丫個天下第一莊是不是銀子太多撐得慌,幹嘛在住宅區裡面搞出座山出來?!

  不祥預感好似豆子一般劈裡啪啦砸在了金虔腦門之上。

  喂喂喂,不會下一個情節就是武俠小說用爛的跳崖橋段吧?!!

  還未等金虔將心中哀嚎發洩出口,就聽身後利刃破空風響呼嘯而至,金虔扭頭一看,但見密密麻麻寒刃劃破天際,如海濤巨浪遮天蔽月鋪襲而來——此次,不是什麼文藝強調的樹葉,而是泛著冷冷殺意的鋒銳袖箭。

  金虔只覺眼前一花,便被展昭拉到了身後,隨後,便見一藍一白兩道人影穩穩擋在自己身前,劍光耀目旋罩,兵刃交際勁風如同颶風,席捲撕裂夜空。

  無數袖箭化作綿綿雪鋒寒浪,洶湧壓制,展昭、白玉堂被漫天寒光寸寸緊逼,步步後退。

  巨闕劍光雖快,卻失了流暢,多了滯澀,冠絕天下的輕功身形隱顯踉蹌。

  白影雪衣從不沾塵,此時卻是一片凌亂,血紅滲滴,如臘梅綴雪。

  突然,一道利刃從劍光縫隙中直插而入,直襲金虔雙目而來。

  金虔大驚失色,猝然後退,不料剛退了兩步,就驚覺腳下一空,身體驟然騰空,瞬間就開始了自由落體運動。

  不是吧啊啊啊!

  「金虔!」一道藍影瞬間飆出,探手拽住金虔手臂,衣袂飛旋回轉一甩,將金虔甩回山頂,自己卻失去平衡,一腳踏空,徑直墜落山崖。

  「展大人!」金虔瞬時腦中一片空白,竟不顧自身安危飛身撲出,一手死死拽住了展昭的手腕,可自己也被展昭落勢墜下,直線下落。

  「小金子!貓兒!」白玉堂大驚失色,身形向前一撲,一把拉住金虔手臂,可身形居然也被拽飛而出。

  霎時間,三人就如三片暮秋殘葉,遙遙飛隕而下,緊隨三人身形追落的,還有百花公子的張狂笑聲和一片白茫茫寒刃鋒芒。

  這一瞬間,金虔幾乎看見了牛頭馬面外加閻王孟婆在向自己招手……

  Oh,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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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8:47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八回 千鈞之境喜獲生 不料卻是倒霉催

  風淒如嘶,嘯沖耳膜,月似鋒刃,刺痛雙目。

  急速下墜之勢猶如在心口劇鎚,令金虔幾乎作嘔,入眼之景旋轉扭曲變形,唯一能辨認的,只有眼前那一片素藍衣袂,猶如斷線紙鳶,狂亂翔舞。

  雖然有無數武俠小說評書電影連續劇的前車之鑑告訴金虔︰凡墜崖,九成九死不了,且必有奇遇——

  但金虔此時的心聲卻是︰

  屁啦!誰想要奇遇誰去跳啊,咱只想安安分分腳踏實地做個普通的人類啊啊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空中響起一聲銳音,若虎嘯龍吟一般猝然逼近,就見一道耀目金光劃破濃稠夜幕飛旋而至,若金龍騰雲馳旋夜空,竟是將那如影隨形的無數暗器盡數化解。

  下一瞬,就見那道金光驟降山崖,化作一道耀目燦金流光,猶如活物一般,瞬間便纏住白玉堂右臂、環過金虔腰身、捆住展昭手腕,猛然騰飛而起,竟是在一瞬間就將串成一串粽子的三人拽回山頂。

  「奶娃子,展昭,金校尉,你們可還好?!」

  一道身影閃至三人身前,焦聲問道。

  來人一身深色襦裙,巾幗英姿,面容雖帶疲色,但雙眼依然晶亮有神,正是白玉堂的乾娘——江寧婆婆。

  而剛剛將三人救起的之物,正是江寧婆婆祖傳的捆龍索。

  「娘!」

  「婆婆!」

  展白二人同時出聲,只是這兩聲稱呼讓夾在二人中間驚魂未定的金虔險些輩分錯亂高呼一聲「奶奶」。

  「捆龍索?!江寧婆婆?!」百花公子驚詫驚呼。

  黑衣人後退一步,形色戒備。

  「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在我裴家莊撒野?!」

  但聽空中傳來一聲高喝,一人踏空而至,噗一聲落地,唰一下亮出金燦燦的寶刀,爽聲道,「臭小子,還不快來我老漢刀下領死?!」

  正是天下第一莊莊主裴天瀾。

  「哈哈哈,真是送上門的肥羊,來來來,讓我們陷空島五鼠好好會會你們!」

  又是一道爽朗大笑順風而至,只見數道人影縱身躍上山頂,個個抽刀拔劍,怒目橫眉,乃是裴慕文,陷空島四鼠,丁氏雙俠,艾虎等人。

  霎時間,人影攢動,立即就將百花公子和黑衣人圍到了中央。

  「不、不可能?!」百花公子雙目爆瞠,滿臉不可置信,「你、你們分明已經中了木使大人的縛神封穴散……」

  「有甚不可能?」裴天瀾揚起金刀,咧嘴一樂,「小子,你那些花花粉粉我們裴家莊還未放在眼裡!」

  「哎呦,這蒙面小子是誰啊?看樣子挺囂張啊?!」丁兆蕙上前一步,瞅著那黑衣人捏著拳頭哢哢作響,「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也不是什麼好鳥!」

  「嘿嘿,搞不好是因為長得太醜,所以才不敢見人吧!」韓彰在一邊添油加醋。

  黑衣人淡色眸子中狠光一閃,突然一揚衣袖,霎時揚起一股鴉色濃煙,無數星芒衝破煙霧呼嘯飛出,爆裂襲向眾人。

  眾人一驚,紛紛後退防守。

  「哪裡走?!」裴天瀾爆出一聲清喝,身如大鵬騰飛而起,金刀化作一道日輝之光,轟然急掠,刀風噴湧,擊落暗器,沖散煙塵。

  可待眾人視線明朗之時,黑衣人和百花公子早已蹤跡全無。

  「哎呦,俺的乖乖!」但見剛剛還威武萬分的裴天瀾吧唧一屁股坐地,吐出一口血沫,叫道,「老漢俺的骨頭都軟了!若是再來一次,老漢我可就要走火入魔了!」

  隨著這一聲,只見片刻之前還神勇萬分的眾人,突然都好似被抽了骨頭一般,七扭八歪倒了一地。

  「累死了,累死了!」徐慶把手裡的大鎚向旁邊一扔。

  「簡直就像好幾天沒吃飯……」艾虎趴在地上,有氣無力道。

  韓彰、丁兆蕙仰面躺倒,兩個嘴貧的傢伙如今卻是說一句感想的力氣都沒有。

  裴慕文、盧方、丁兆蘭,蔣平總歸還算維持了形象,皆是盤膝而坐,但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一看眾人這副德行,金虔只覺不詳預感蹭蹭直冒︰喂喂,該會所有人都是強行衝破穴道吧……

  「糟了,顏大人!」展昭突然神色一變,焦聲呼道。

  「他們沒事,小展你放心……」裴天瀾向山坡方向指了指。

  三人轉頭一看,只見雨墨與顏查散相互攙扶走上山頂,氣喘吁吁,疲憊不堪,身後還跟著同樣面色難看的甄長庭。

  「顏大人!」展、白、金三人同聲疾呼。

  「展護衛,金校尉,白兄,你們三人怎麼樣?」顏查散上前兩步,一臉緊張問道。

  「展某(白某)還好,可金校尉(小金子)中了毒!」

  展昭和白玉堂異口同聲急聲道。

  「中毒?!金校尉不是百毒不侵?怎會中毒?!」顏查散聞言不由大驚,再定眼一看金虔,更是駭然失色。

  但見金虔眼角、耳廓,唇邊尚殘黑紅血跡,襯在青白消瘦面容之上,愈發觸目驚心。

  「金校尉……你、你可還好?!」顏查散深吸一口氣,抖音問道。

  「不好……」金虔細眼泛紅,一臉可憐兮兮望向顏查散,「顏大人,這次可真是大事不妙了啊啊啊啊!」

  此言一出,展、白、顏三人頓時驚駭萬分,可還未等三人回過神來,就見金虔忽得一抹面皮,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口中嘰裡呱啦狂倒豆子︰

  「那襄陽王的下屬木使用的毒,屬下的藥丸、解藥、藥彈竟然完全無用啊啊啊啊!屬下簡直是愧對大宋愧對開封府愧對包大人愧對百姓無顏見江東父老啊啊啊啊!」

  一句話不帶喘氣說完,金虔臉上已經是鼻涕眼淚糊做一團。

  片刻寧靜。

  顏查散眼角微跳,將目光投向展、白二人︰「依顏某所見,金校尉中氣十足,精神爍健,並無中毒之狀。」

  再看展昭、白玉堂二人,皆是雙目圓瞪,呆了……

  「小金子,你沒事了?」白玉堂滿面不可置信,桃花眼眸在金虔面上細細查探。

  「金虔,你適才分明已經毒入心脈……」展昭一臉緊張,面帶餘驚。

  「嗯……其實,從剛剛開始,咱就覺得……」金虔眨眨眼,摸了摸脈門,抹了抹額頭,拽了拽耳朵,揉了揉眼皮,一鎚手掌︰「嘿,這可真是奇了!現在咱覺得咱心脈平和精神飽滿心胸寬廣閒庭信步……」

  展昭瞪眼,白玉堂挑眉。

  「咳咳,總之,咱現在覺得那個啥七脈斷魂散大概、也許、應該是被咱吸收了——換句話說,咱的毒無妨、無妨啊……」

  金虔在一貓一鼠的咄咄逼視下,越說越小聲。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為啥明明是匯報一個好消息卻搞得好似咱做了啥虧心事似的……

  一瞬沉寂。

  左側白玉堂長吁一口氣,右側展昭緊繃面容一鬆,藍白身形同時一晃,猝然坐地。連帶著細腰被串在二人手臂中間的金虔猝不及防,一個屁墩也吧唧一下坐在了地上。

  「嚇死五爺我了……」白玉堂向金虔狠狠瞪了一眼。

  「萬幸……」展昭望了一眼金虔,唇角弧度緩和不少。

  「無事便好。」一臉緊張的顏查散終於鬆了口氣道。

  「哪裡無事了?!」

  圍觀許久終於等到機會出聲的韓彰嚎出一句,「如今咱們都中了麒麟門的暗算,散了內功,這明日擂戰可怎麼打啊?」

  「都這樣了,還打個屁啊!」徐慶揮舞著軟綿綿的大拳頭道,「黑妖狐那小子盡使陰招,咱們去找他理論!」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副無奈表情看向徐慶。

  蔣平扶額︰「三哥,你覺得黑妖狐智化是講理之人?」

  「那、那咋整?這樣下去明天肯定是輸!」徐慶撓著毛茸茸的大腦袋嚷嚷道。

  「難道就這樣認輸?」丁兆蘭提聲。

  「不能認輸!」

  顏查散、蔣平和裴慕文同聲呼道,三人對視一眼,神色堅定。

  是啊,好容易才制定了一個靠譜的作戰計劃,若是就此放棄,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賠大了啊!

  坐在地上的金虔暗暗吐槽。

  蔣平望了顏查散,裴慕文一眼,將目光轉向金虔,定聲道︰「金校尉,你師出名門,定有解毒之法。」

  「師出名門?!」裴天瀾一臉驚訝,正要詳細詢問,卻被江寧婆婆以眼神制止。

  其餘尚未知悉金虔師門的眾人見狀也只能將無盡好奇都化作灼灼目光射向金虔。

  金虔被眾人盯得頭皮發麻,背後冷汗森森,回想起剛剛的慘烈戰況,神色愈發萎靡不振,「可是……剛剛咱給展大人和白五爺試過了,根本沒用……」

  蔣平微一皺眉,隨即又道︰「適才境況危急,金校尉一時情急,或許用藥有所偏差,不若此時再試試,或有轉機。」

  「沒錯,小金子,你再仔細想想,五爺我就不信那什麼木使能比小金子你還厲害!」白玉堂也為金虔打氣道。

  「可是……」金虔一臉惴惴,不由轉頭望向了身側的藍衫護衛。

  「金虔,」展昭爍眸堅定,「展某信你。」

  就這簡單的四個字,金虔聽在耳中,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頓時勇氣倍增,咬牙道︰「好,屬下便放手一試。」

  說罷,深吸一口氣,細眼望向展昭︰「展大人,請允屬下為大人診脈。」

  展昭黑眸一閃,頓了頓,才慢慢將手腕伸到金虔面前,靜靜看著金虔將手指搭上自己脈門,指尖微熱觸感好似一道細細縴絲,從腕間蜿蜒而上,纏綿心脈。

  「呃……脈像似有不穩……」診脈的金虔面帶疑惑。

  展昭長睫一顫,忙斂目定神。

  「誒?好像又正常了?」金虔詫異。

  「到底如何?」白玉堂一臉緊張追問。

  「額……」金虔兩條粗眉擰成一團,抬眼看了一眼展昭,收回手指,又望向白玉堂,「白五爺,咱給您也看看。」

  「嘖!」白玉堂探出手腕。

  片刻之後,一雙眉毛扭成麻花的金虔才慢慢收手,沉默許久,突然一陣狂抓頭髮,高嚎一聲︰「啊啊啊啊,這可咋辦啊啊啊啊?!」

  「出了何事?!」顏查散驚問道。

  金虔抬眼,一張臉皺成一團,苦意盎然︰「展大人和白五爺適才急怒攻心之下強行衝破穴道,已傷及筋脈,更糟的是,其後又強行運功……令毒素侵入丹田,致使內力無法凝聚……」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面色一沉。

  「可有解?」蔣平也問道。

  「這……」金虔把腦袋抓成了一個雞窩,將腰間已經癟了大半的藥袋子整個倒在了地上,從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個漆黑瓷瓶,仔細倒出兩枚藥丸,瞪著細眼看了許久,才慢慢抬眼道︰

  「這毒怪異的緊,屬下的解毒之藥恐怕……」頓了頓,又道,「如今,或許只有兵行險招,試一試以毒攻毒之法……只是……萬一……」

  說到這,又一臉不確定看了看手中的藥丸,皺起臉皮,額頭冒出細密汗漬。

  雖然從理論上來推斷,應是沒問題,但是、這個……那個……這木使用毒陰詭,若是萬一咱推斷失誤,那、那……

  兩隻修長手掌同時攤在金虔眼前。

  金虔愣愣抬頭。

  「展某(五爺)信你。」

  藍衫青年輕笑春意淺淺,雪衣俠客笑意耀光艷艷。

  金虔只覺眼眶一熱,瞳中一藍一白兩道身形漸漸濕潤模糊,慌忙垂頭,用袖口一抹眼角,將兩枚藥丸放到兩隻手掌中,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服下藥丸,以運功之法將藥力緩緩催入丹田血海,切記要慢,一定不能著急。」

  「好!」

  二人同時仰頭服下藥丸,闔眼盤膝運功。

  周圍眾人皆是屏息凝視,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夜風颯颯,月色霜朧。

  藍白二人端端坐在山頂,四目緊闔,眉頭微蹙,隱有白色輕霧從二人頭頂升騰而起,縈繞盤桓,迷幽若幻。

  坐在中間的金虔一臉緊張,一會兒看這邊的展昭,一會兒望那邊的白玉堂,若不是被捆龍索困在二人中間,怕是早就在旁邊變成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了。

  就這般過了一盞茶功夫之後,展昭、白玉堂身形一動,同時睜眼。

  「怎麼樣?!」

  「內力恢復沒有?」

  「趕緊說句話啊!」

  在眾人各類期盼目光之中,展昭、白玉堂對視一眼,同時轉頭望向金虔。

  「如、如何?」金虔嚥了嚥口水,緊張得連髮絲都在哆嗦。

  展昭展顏一笑︰「已恢復三成內力。」

  「哈哈哈,貓兒你真是不濟,五爺我可已經恢復五成內力了!」白玉堂一臉得瑟。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長吁一口氣,金虔更是險些撲地跪拜天地。

  「甚好,金校尉的解藥果然有效。」顏查散一臉釋然。

  「好好好,金校尉,那解藥趕緊給咱們也來幾顆啊!」

  「是啊是啊!」

  旁邊一堆癱倒在地的武林豪傑們紛紛唰存在感。

  金虔撫胸長吁一口氣,才轉向眾人道,「諸位中毒深淺或有不同,咱還是要一一診脈之後,方能用藥。」

  「那就有勞金校尉了!」顏查散道。

  「屬下遵命!」金虔抱拳,猛然起身,可剛起了一半,卻撲通一下又坐了回去。

  「誒?」

  金虔一怔,回頭一望,這才想起自己的細腰上還綁著一根捆龍索,而捆龍索的兩端還繫著展昭的左手和白玉堂的右手。

  「額,前輩……」金虔抬眼望向江寧婆婆,「勞煩您先解開捆龍索。」

  盤膝席地而坐的江寧婆婆慢悠悠抬起眼皮,看了金虔一眼,露出一抹笑意︰「老婆子我解不開。」

  一瞬寧靜。

  「娘,你說什麼?」白玉堂桃花眼眶豁然繃大。

  「江寧婆婆,展昭適才是否是聽岔了……」展昭一雙黑眸瞬時增圓。

  江寧婆婆笑意溫婉。

  「咱剛剛一定是耳屎太多糊住了糊住了……」金虔猛用手指掏耳朵。

  「你們沒聽錯,」江寧婆婆一雙杏眼慢慢掃視三人,笑吟吟道,「老婆子我剛剛就是說,我解不開這捆龍索!」

  死一般的沉寂之後——

  「什麼?!」眾人驚呼之聲險些掀翻天下第一莊。

  「怎、怎麼?!」韓彰一個猛子跳起身,「乾娘你說笑的吧,五弟被你捆過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能解開,這次您怎麼……」

  「那不是只捆了奶娃子一個人嘛……」江寧婆婆慢條斯理順了順髮髻。

  「江寧婆婆此言何解?」展昭清朗嗓音明顯多了幾分焦急。

  「江湖傳說,捆龍索為天下第一巧匠桑辰為其愛妻所制,以東海金龍筋為骨,選比翼鳥飛羽織綴,可捆萬靈、翔天際,其中最神奇之處,便是解索之法。」重點嫌疑犯甄長庭同志開始向眾人普及基礎知識,「若捆龍索僅綁住一人,可由控索人運功解開,若不慎同時將多人捆在一處,唯有被捆之人自行解索,解索的條件便是——同心。」

  說到這,甄長庭望了展、白、金三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做出總結︰「所以捆龍索又名同心索。」

  「正是如此。」江寧婆婆一臉贊同,「適才形勢危急,為娘只有同時綁住你們三人相救……咳、所以,如今想要解索的話……唯有靠你們仨自己想辦法了。」

  山風嗖嗖吹過,整座山頂沉浸在一片詭異沉寂之中。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皆齊刷刷望向展、白、金三人。

  只見白玉堂目光發直,展昭身形僵硬,而金虔——

  金虔已經打擊過度,徹底傻了……

  同、同心?!

  同心個鬼啊!

  這種意識流的標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太不科學了吧!

  怎麼算同心啊?

  咋個同心法啊?

  是想同蹲一個坑還是想同吃一碗飯啊?

  該不會是什麼老掉牙心意相通的狗血設定吧?!

  退一萬步說,一貓一鼠倒也算情意脈脈互通心意,那咱這個燈泡可咋整啊?!

  太坑爹了吧!

  「當真無它法可解?!」蔣平眉頭深鎖,問出一句。

  江寧婆婆輕嘆一口氣,點了點頭。

  「哎呦,俺的乖乖誒!」韓彰誇張大叫一聲。

  「要不乾脆砍斷……」丁兆蕙建議。

  「捆龍索乃天下至柔至韌之物,不怕刀砍不怕劍劈,不怕火燒不怕水浸……」甄長庭還在那裡不怕死的進行解說,結果被一眾憤怒目光直射,瑟瑟閉嘴。

  「這還不簡單?!」艾虎突然大叫一聲,「只要金兄、展兄、白兄你們三人同時想著『解索』,不就是『同心』嗎?!」

  「對啊,有啥難的?」徐慶也拍著大腿道。

  「若是如此簡單,就不是天下第一索——捆龍索了!」甄長庭慢慢道,「所謂同心,是指心意相通、心有靈犀,絕非一般同心之意。」

  喂喂,不是吧!還真是這個狗血設定啊!

  金虔幾乎抓狂。

  「相傳捆龍索鎖住的雙人之中,只有我太祖爺爺和太祖奶奶自行解開過此索……」江寧婆婆又來一記神補刀。

  「那兩位前輩乃是傳說中的武林情侶、伉儷情深,如今,綁住的可是三個大男人,怎麼……」丁兆蕙順口補了一句,可說了一半,只覺頭皮一麻,趕緊住口。

  輕柔夜風吹拂而過,掃過僵硬好似木樁子的三道身影。

  白玉堂眼角亂抖,展昭緊抿薄唇,金虔呆呆發傻。

  「誰要跟這臭貓心意相通啊?!」

  突然,白玉堂霍然起身,頂著一腦門青筋爆出一句。

  「展某也無意與白兄心有靈犀!」展昭冷音徹骨,猝然站直身形。

  而被綁在中間的金虔自然是不受自身控制被拽了起來。

  「臭貓,你什麼意思?!」白玉堂眯眼。

  金虔顫顫細眼瞄向左邊。

  「白兄聽得明白,展某不必贅述。」展昭黑眸中寒光頻閃。

  金虔抖著臉皮望向右邊。

  「臭貓,有本事和五爺我大戰三百回合!」白玉堂舉拳。

  金虔頭皮一麻,慌忙用左手蓋住左半邊腦袋。

  「展某正有此意!」展昭黑眸凜然。

  金虔立即用右臂抱住右半腦袋。

  貓眼瞪鼠目,四道目光在半空交戰,火光四射,啪啦作響,眼看就要一觸即發來一場毀天滅地的貓鼠大戰。

  忽然,只見如松藍影和狂傲白衣同時劇烈一晃,竟是不受控制向前一步,一藍一白兩道身影猝然貼近,兩張俊臉險些撞到一起。

  「謔!」

  二人立時後退一步,霎時驚出一身冷汗,定神一看,竟是金虔雙手抱頭猝然蹲身,急速下降身形牽動捆龍索拉動展、白二人手臂,害的二人失去平衡,才造成剛才那驚險一幕。

  「小金子!」白玉堂劍眉亂跳。

  「金虔!」展昭頭頂冒出十字青筋。

  「咱只是打醬油的……」金虔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抬眼。

  清亮月光之下,只見金虔一雙細眼盈紅凝水,瑩瑩動人。

  展昭明顯一晃神,隨後猝然移開目光,耳尖發燒。

  白玉堂愣了一瞬,輕咳一聲,偏過臉,臉頰泛紅。

  寬闊山巔之上,只能聞得風聲沙沙作響。

  「噗!」

  也不知是誰,突然噴出一個怪笑。

  這一聲,就好似引線一般,引得圍觀眾人憋了許久的笑意爆炸發出。

  「哈哈哈哈哈,這就叫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誰說貓鼠不和,如今看來很是默契啊,哈哈哈哈。」

  「就是可憐這金校尉了,被綁在中間,簡直就是受氣包啊,哈哈哈。」

  哄笑陣陣中,展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白玉堂臉色青一陣,紫一陣;二人直挺挺夾在萎靡嘆氣金虔的兩側,身形僵硬的好似兩尊石膏像。

  「咳咳,那個……」顏查散頂著一頭黑線,提高聲線,蓋過眾人哄笑,開口道,「既然金校尉無法脫身,那就勞煩諸位移步至金校尉處診脈……」

  「我先來!」韓彰第一個跳起身,蹭蹭兩步竄到展、金、白面前,卻是啪啪啪拍起了白玉堂的肩膀,樂呵呵道,「五弟,你總是說這臭貓總是藉口公務繁忙,不願和你一較高下,如今可好了,你們這是同氣連枝心手相連,想分也分不開了,哈哈哈哈哈!」

  「二、哥!」白玉堂瞪眼。

  韓彰又轉向展昭,啪啪啪拍著展昭的肩膀︰「展大人唉,我這五弟啥都好,就是睡覺的時候喜歡打呼磨牙放屁,你可要多擔待!」

  「五爺我才沒有!」白玉堂怒吼。

  「多謝韓二爺提醒。」展昭俊臉隱隱抽動。

  「金校尉,你可真——夠慘的……哈哈哈哈哈。」韓彰又瞅著一臉苦大仇深的金虔一陣大笑。

  金虔憤憤拽過韓彰手腕,默默診脈完畢,挑出一枚紅色毒丸,卻被白玉堂一把搶過,塞到了韓彰嘴裡,總算是堵上了韓彰這張貧嘴。

  有了韓彰這一不靠譜的開頭,其後上前診脈之人,愈發的幸災樂禍不務正業陰陽怪氣……具體如下……

  丁兆蘭一臉厚道︰「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三位不必太過憂心。」

  對於這句沒營養的廢話,仨人不予置評。

  裴天瀾一臉艷羨瞪著捆龍索,語氣略顯遺憾︰「哎呀呀呀,沒想到這捆龍索還有這等妙用,老漢我若是早知道,與江寧趙夫人綁在一起……哎呀呀呀!」

  話未說完,就被江寧婆婆拍到了一邊。

  「莫要擔心,待老婆子我回去再想想,或許還有其他解索之法。」江寧婆婆一臉慈祥笑意,看著三人道。

  「娘,您一定要仔細想想啊!」白玉堂撒嬌哀求齊上陣。

  「有勞江寧婆婆。」展昭黑眸隱透懇求之意。

  金虔細眼閃閃,幾乎要上前抱大腿︰人民的救星啊!就靠您老了啊!

  丁兆蕙一臉幸災樂禍︰「哈哈哈哈,五弟,能和鼎鼎大名的南俠展昭、開封府金校尉綁在一處,真是你的福氣啊。」

  結果是換來白玉堂一記怒拳。

  裴慕文一臉憂心︰「展大人,金校尉,五弟性格狂傲不羈,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南俠海涵。」

  白玉堂怒吼︰「滾!」

  展昭無語,金虔無力。

  盧方長吁短嘆,拉著白玉堂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五弟啊,你萬萬不可給展大人和金校尉添麻煩啊!」

  白玉堂眼皮亂抖︰「大哥!」

  展昭面色隱忍︰「盧島主多慮了。」

  金虔乾笑︰「哈哈……」

  徐慶一臉正經︰「五弟,就是,那個,有一句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

  白、展、金︰「……」

  艾虎一拍胸脯︰「金兄,若是展兄和白兄欺負你,俺替你教訓他們!」

  金虔乾笑︰「多謝……」

  展昭眉梢輕跳,白玉堂恨恨眯眼。

  一聲黑衣的雨墨冷冷掃過展昭、白玉堂︰「不許,欺負,金虔!」

  金虔扶額,展昭揉眉,白玉堂咬牙。

  甄長庭︰「……」

  展昭瞪眼,金虔瞪眼,白玉堂瞪眼。

  甄長庭領取藥丸,迅速撤離。

  蔣平一臉陰陽怪氣,盯著金虔半晌,看得金虔渾身發毛,又瞪著展昭許久,直瞪得展昭默默移開目光,最後死死盯著白玉堂,看得白玉堂一臉驚恐︰「四哥,怎麼了?」

  「無事。」蔣平雙手插袖,一雙豆豆眼內光芒莫測,「三位,好自為之。」

  說得三人頭皮齊齊一麻。

  而最後做結尾陳詞的顏大人更是怪異,一臉意味深長看著展昭半晌,擠出一句︰「展護衛,你辛苦了……」

  展昭俊顏發苦,抱拳︰「勞顏大人費心了……」

  「五爺我才辛苦吧……」白玉堂憤憤嘟囔了一句。

  咱才是最倒霉、最辛苦的吧!金虔一臉苦逼心中暗道。

  於是,在一連串變調「慰問」之後,眾人總算都領取了金虔量身發放的「解藥」,分別服下,靜坐待藥力發揮。

  一炷香後——

  「我這兒還行,內力恢復了有三成。」第一個服藥的韓彰回道。

  「……不到兩成。」丁兆蕙、丁兆蘭異口同聲。

  「老漢我還是手腳發軟啊,難道是剛剛強行運功傷了筋脈?」手腳發軟的裴天瀾一直企圖向身旁的江寧婆婆身上靠,結果自然是被江寧婆婆一巴掌拍到了一邊。

  「老婆子我自己都站不穩呢!」江寧婆婆面色十分難看。

  「裴某恢復了四成。」裴慕文回道。

  「為啥我完全沒感覺?!」徐慶撓著腦袋一臉不解。

  「在下也毫無進展。」蔣平嘆氣。

  「不到一成。」盧方皺眉。

  「好像三天三夜沒吃飯……」艾虎苦著臉。

  「甄某並無內力,感覺還好。」甄長庭道。

  「顏某覺得力氣恢復了不少。」顏查散十分肯定。

  「是、金虔、藥有用。」雨墨更是捧場。

  最後的結論就是——毫無內力的顏查散、雨墨、甄長庭三人是受影響最小的兩人,與此相反,內功最深厚的裴天瀾和江寧婆婆卻是雖有零星內力恢復,卻留了手腳發軟的後遺癥。而其餘眾人,裴慕文對解藥的吸收程度最好,其餘的,情形不容樂觀。

  「看來是個體差異啊……」金虔垂頭喪氣道。

  「裴某適才推送藥力時發現,若緩緩運行功力周轉大小周天,內力便有慢慢恢復之跡,若是靜心運功一晚,明日或許可恢復八成。」裴慕文突然報出一條好消息。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大喜,紛紛盤膝運功,片刻之後,皆面帶喜色。

  「沒錯!這個法子有用。」

  「幸好,幸好,還不算太糟!」

  「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啊!」

  「看來唯今之計,我等是先回房自行運功恢復功力為上!」裴天瀾做出權威指示。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只是……」顏查散望向串成一串的三個粽子,「展護衛,白兄,金校尉,你們今晚……先委屈一夜吧……」

  「有勞顏大人費心。」展昭抱拳,一臉正色。

  「沒事,娘明日一定能想到辦法。」白玉堂一臉酌定。

  「對對對!」金虔使勁兒點頭。

  顏查散露出一個釋然笑意,又和眾人一同安慰了三人幾句,便紛紛離開。

  最後,僅留一藍一灰一白三人直挺挺站在山頂吹冷風。

  月光之下,雪衣俠客慢慢轉動桃花眼眸,望了身側二人一眼,猝然收回目光,望向沉墨天際,俊美如畫的面容之上湧上詭異紅暈。

  夜風之中,藍衫青年目光直直望著前方,薄唇緊抿,松直身形僵硬,一雙耳尖漸漸漫上緋紅。

  二人之間,某校尉一臉哀怨,左邊瞅瞅,右邊看看,長嘆一口氣,垂頭縮胸,簡直比剛剛毒發之時還要萎靡三分。

  一陣小風揚起白玉堂如緞髮絲,拂舞展昭青絲縷縷,墨絲縈轉,最後齊齊掃過了金虔鼻尖。

  「阿嚏!」金虔打了一個噴嚏,縮了縮脖子。

  身形如石的藍白二人終於動了動。

  「回屋吧。」某貓科動物道。

  「……好。」某鼠科動物道。

  然後二人同時一左一右轉身,然後發現,被捆龍索拽住了,沉默半晌,又同時轉身,認定同一方向,同時邁步,拽著金虔向山下走去。

  只是……

  左邊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錦毛鼠白玉堂怎麼有點同手同腳?!

  右邊輕功冠絕天下沉著穩重的南俠展昭貌似略顯關節僵硬?!

  而中間的某從六品校尉,簡直就是彎腰駝背烏龜的代言人。

  待三人六腳磕磕絆絆好容易回到庭院,一進廂房,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圓桌、雕花屏風,還有——一張單人床鋪……

  展白二人同時僵硬。

  金虔瞬間感應到氣氛變化,細眼一掃,便明白到了關鍵。

  「咳!那啥,床有點小啊……」話一出口,金虔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

  啊啊啊,莫不是咱餘毒未清腦細胞被腐蝕?咋突然就冒出這麼沒腦子的一句話啊啊啊啊!!

  這次咱定要被貓兒的冷氣給凍成冰坨子!

  想到這,金虔一縮脖子,迅速改口道,「其實,那啥,展大人和白五爺還要運功,不若今夜就別睡了,咱在一旁也可以學習一下……」

  可神奇的是,說了半天,等了半晌,預料中的冷氣襲擊卻毫無蹤跡,甚至連一向聒噪的白耗子也毫不做聲。

  誒?

  金虔偷偷抬起眼皮,但見展昭薄唇緊抿,慢慢捏緊手指,白玉堂微微眯眼,攥緊拳頭,二人皆是一副下了什麼巨大決心的表情,忽然,同時邁步走向床鋪,將金虔帶得一個趔趄。

  誒?誒?!誒?!!

  沒有前戲就直奔主題了?!

  這、這也太生猛了吧!

  何況還有咱這個萬瓦大燈泡橫在中間呢!二位難道不用迴避一下嗎?!

  金虔只覺小腿轉筋,大腿抽筋,險些給跪了,奈何自己的瘦弱身板如何能是兩尊大神的對手,終是連拉帶扯被帶到了床邊。

  就在金虔即將撲倒在床鋪上的那一瞬,展昭和白玉堂同時停住了身形,一個一臉嚴肅抖起被縟嘩啦啦一個拉風的抖動,平平鋪展地面,一個一臉凝重拽起枕頭,嗖嗖扔到了地面被縟之上。

  額……

  「原來是……打地鋪啊……」金虔乾笑兩聲。

  嘖!咱說你們倆,打個地鋪要不要搞得這麼聲勢浩大嚴陣以待啊?!

  「睡吧!」白玉堂目光瞥向屋頂,定聲道。

  「嗯。」展昭眸光眺望窗外清美月光。

  「誒?」金虔還未回過神來,就覺眼前一花,身形一仰,待自己回過神來,已經躺在了地鋪中央,枕著枕頭,蓋著棉被,身側躺著兩隻身形筆直得好似木樁子的一貓一鼠。

  「呃,那個……」金虔看了一眼直挺挺的展昭,又望了一眼硬邦邦白玉堂,乾笑一聲,「夜裡涼,要麼咱把被子分給展大人和白五爺……」

  「不必,五爺我還要運功,不用蓋被子。」白玉堂道。

  「金校尉早些歇息,莫要著涼。」展昭道。

  「二位說得甚是、甚是!」金虔小雞啄米點頭,頓了頓,又奇道,「躺著也能運功?」

  「小金子!」

  「金虔!」

  二人同時轉頭瞪向金虔。

  俊美面容如畫,如玉俊顏勝月,近在咫尺,金虔僅是眼角餘光一瞄,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睡覺、睡覺……」

  金虔默默將腦袋縮回了被窩。

  搞屁啊,如此兩尊美色大神一左一右把咱夾在中間,這根本就是要失眠的前奏啊……

  這怎麼可能睡得著啊……啊……

  然後,一炷香後……

  「呼嚕嚕……呼嚕嚕……」

  展昭、白玉堂豁然睜眼,同時轉頭望向齊齊呈大字型橫在二人中間口中呼聲震天的金虔,對視一眼,同時默默轉頭,闔眼。

  屋內漸漸靜了下來。

  皎光款款,灑在並排而躺的三人身上。

  一人白衣綻舒雲,傾世容顏,淡染薄疲;

  一位藍衣染晴空,朗顏凝玉,眉蹙清愁;

  一個灰衣塵撲撲,眉緊眼閉,牙關忍磨。

  曉月墜,宿雲披,屋內光線漸暗,捆龍索燦金之色慢慢暗下,隱隱泛出紅暈,如月下紅線,越過藍衫,蜿纏細腰,蔓行白衣,——

  脈脈相思線,寸寸纏綿;幾絲迷情,濃意嬋娟;

  三人成行,雙心難測,一線牽,心已亂……

  忽然,躺在中間的金虔額角漸漸滲出細密汗珠,裹住被子的身形一抖,豁然睜眼,面色驚懼。

  不、不會吧……

  這種小腹憋屈脹滿如同電擊的感覺該不會是、是……

  額角汗漬匯成一滴冷汗從金虔額頭滑下。

  怎麼辦?!咱想尿尿!

  Oh,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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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9:11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第九回 出恭慘歷不忍睹 擂戰二日首戰開

  月色淒涼,心惶惶,肝慌慌。

  金虔一雙細眼瞪得好似兩顆榴蓮,豆大的汗珠從額邊滾落,心跳加速,膀胱緊繃,一行行加大黑體加粗字跡從金虔腦中閃過。

  任務目標︰上廁所(現代語)

  出恭(古稱)

  尿尿(俗語)

  任務限制條件︰

  1、被無解捆龍索和兩尊大宋男神綁成一串

  2、自己是雌性,兩位男神是雄性

  3、其中,貓科男神是純潔無瑕的頂頭上司貓兒大人,鼠科男神眼神超好耳朵賊靈的風流白耗子

  4、白耗子不知道自己是雌性

  5、雌性身份如果暴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任務羞恥度︰五顆星

  任務艱難度︰五顆星

  任務危險度︰五顆星

  任務預測完成可能性︰……

  屁之啊!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好吧!

  金虔此時真的很想咆哮兩聲以發表自己的悲憤之情。

  怎麼辦?

  難道把一貓一鼠都叫醒,實話實說告訴二人自己要去茅房?

  可到了茅房怎麼辦?

  人家兩隻可以站著解決,咱只能蹲著……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咱還是個雲英未嫁身心純潔的黃花大閨女,怎麼能當著兩個成年男性生物的面……

  不不不、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那白耗子還不知道咱是雌的,這一脫褲子……

  呸呸呸,問題的中心矛盾是,難道咱要當著貓兒的面脫褲子嗎……

  草之啊,咱能不能從脫褲子這個不和諧的話題裡跳出來!

  慢著!

  可以不脫褲子啊!

  咱可以尿褲子,然後在被窩裡用體溫把褲子烘乾!

  哈哈哈哈哈,咱果然是天才!

  想到這,金虔頓覺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於是、決定、就這麼行動……

  行動個鬼啊!

  尿褲子這行當咱已經二十多年沒做過,業務十分生疏,根本操作無能啊啊啊!

  金虔脊背已被冷汗濕透。

  對了!咱可以把尿轉換成汗蒸發了……

  才怪!

  這完全不符合生物學原理吧!

  淡定、淡定,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蠟炬成灰淚始干春蠶到死絲方盡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啊啊啊啊!憋不住了啊!

  金虔頭皮一麻,雙手緊緊抓住了纏在腰間的捆龍索,簡直是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慾哭無淚蒼天可鑑海水可干……

  都怪江寧婆婆這什麼捆龍索,還什麼同心索,太扯淡了吧……

  慢著!三人同心上廁所算不算?!

  都過了這麼久,想必這一貓一鼠也該去放鬆一下了吧!

  想到這,金虔細眼一亮,正要去拍醒展昭,卻在最後關頭緊急剎車。

  且慢!想這捆龍索乃是用什麼龍筋、比翼鳥羽毛之流的高端材料製作而成,萬一這因為這三人同心上茅房的想法太猥瑣,導致這高端產品不承認……

  那咱豈不是要當著一貓一鼠的面尿褲子?!

  嘖!還好咱機智!

  金虔有些洩氣,憤憤拽了拽腰間的金索,連帶著自己的衣裳動了動。

  金虔細眼豁然一亮。

  對啊!這捆龍索是綁在咱衣服外面的,只要咱把衣服脫了,這索不也就一起脫了嗎?

  哼哼哼,果然天生我材必有用……

  有才個鬼啊!

  這捆龍索簡直比褲腰帶還合身,完全拽不動啊啊,就算能將衣服從繩索下面拽出來,捆龍索還是妥妥的綁在腰上啊啊啊啊!

  金虔抹了一把冷汗,細眼滴溜溜在屋內亂轉,然後——竟然柳暗花明在右側床底看到了一件救命的物件。

  那床底下襬著的,圓潤光潔,散發著救世光芒的,這不是夜壺……咳,臉盆嗎!

  對啊!

  咱何必去茅房這麼麻煩呢?

  咱只需要在屋裡解決就可以了啊!

  唯一的問題就是——只要不被旁邊這兩隻發現……

  簡單啦!

  隨便一顆催眠彈妥妥搞定!

  金虔立時驚喜過望,從藥袋子翻出一個催眠彈,捏碎散到了屋中,想了想,又不放心,又揪出一包安眠散,一陣狂撒。

  不過片刻,屋內便陷入到濃郁的沉睡氛圍中。

  金虔慢慢坐起身,細眼轉到左邊,但見白玉堂口齒半開,口中小呼嚕聲連串,時不時還哼唧幾聲,磨牙嘎吱作響。

  嘖,感情那韓彰說白五爺睡姿不佳居然是真的。

  細眼再移到右邊,只見展昭身形筆挺得好似一根松樹,呼吸綿長,面容平靜,顯然也已熟睡。

  金虔長吁一口氣,使勁兒拽了拽腰間的捆龍索,極力拽長自己和展、白二人之間的繩距,在繩間距離拉到極限後,開始向右邊移動——或者說爬動。

  可是剛爬了兩步,金虔就發現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那隻臉盆在床下,床在地鋪右側,自己在地鋪中間,在床和自己中間,好死不死隔了一個展昭。

  再目測自己和展昭、白玉堂二人之間的那一小段繩間距,繞過展昭是萬萬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從展昭身上爬過去!

  這是天要絕咱嗎?!

  金虔嚥了嚥口水,看了一眼展昭的睡臉,溫潤如玉,俊朗如月,耳尖透紅……

  等一下,為毛貓兒的耳朵是紅的?

  該不會……這貓兒……是裝睡?!

  一股不詳的第六感順著金虔的尾椎骨蔓延而上。

  不可能,咱的催眠彈可是萬試萬靈,絕對不可能失效。

  可是……

  想起今夜自己的解藥毒藥頻頻失效的慘烈經歷,金虔決定還是確認一下比較保險。

  想到這,金虔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展昭的胳膊︰「展大人?」

  展昭身形一動不動。

  「展大人?!」手指頭又戳了戳展昭的腰。

  展昭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是咱的錯覺吧!

  金虔鬆了一口氣,振奮精神,開始艱難翻越名為展昭的大山。

  昏暗屋內,便能模糊看見一個灰色的細瘦身影手腳並用爬越一道筆直藍影,第一步,左手過去了,第二步,左腳過去了,第三步,卡住了!

  原因非常簡單,金虔腰間繫住白玉堂那一邊的捆龍索長度到了極限。

  金虔頓時冒出一身冷汗,急忙去拽白玉堂那一端的繩索,不料那錦毛鼠平日裡施展起輕功來那叫一個身輕如燕,可如今睡死了,簡直就是重逾千斤,金虔費勁全身力氣,卻是一毫毫都未拉動。

  怎麼辦?!

  金虔看了一眼距離自己只有一臂距離的救星臉盆,咬了咬牙。

  希望就在眼前,黎明就在眼前,咱絕不能放棄!

  金虔一瞪眼,豁然挺直身形,屁股噗一下坐穩。

  恩?有點軟?

  金虔怔了怔,垂眼一看。

  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自己竟是坐在了展昭的大腿上。

  這、這個姿勢……

  金虔顫顫抬眼,但見展昭身形巍然不動,連頭髮絲的造型都沒有半分變化,這才鬆了一口氣。

  大丈夫不拘小節,為了解決咱的三急問題,忽略、忽略。

  金虔抹了一把汗,雙手抓住捆龍索,繼續用力拉拽白玉堂。

  拉一下,白耗子沒動。

  抹一把汗,有點熱啊!

  再拉一下,白耗子動了半寸。

  這死耗子,沒事吃那麼多作甚?!

  甩一把汗珠子,這屋裡也太熱了吧!

  第三次,金虔用盡全身力氣一拉,竟是奇蹟般將沉重萬分的小白鼠半邊身子都拽了起來,卻不料下一瞬,因手中汗水太多,繩索滑落手心,白玉堂噗一下落回原位,金虔自己也失去平衡,猝然撲倒。

  「吧唧!」

  金虔只覺眼前一黑,嘴巴撞上一物,柔軟炙熱,還隱隱散出青草香氣。

  金虔僵硬了。

  不、不是吧!

  這、這種狗血劇情、不、不會發生在咱的身上吧!

  金虔抖著手臂,慢慢起身,眼前景象漸漸明朗,映入眼簾的是展昭清俊容顏、緊抿薄唇、凌亂青絲……還有,一隻紅的快熟透的貓耳朵……

  原、原來咱剛剛踫到是耳朵啊,還好、還好……

  金虔長吁一口氣,撫了撫心口,然後下一秒,驟然改撫為抓,險些把自己胸口抓成篩子。

  身下的藍衫青年,不知何時竟是睜開了眼楮,一雙眸子沉如稠墨,深不見底,燙如岩漿,頓令屋內溫度從秋變夏。

  咱勒個丫丫的呸呸的@……%¥%……%&&……¥&+

  金虔腦細胞瞬間變作一堆亂碼,死機了。

  但見展昭喉結緩慢滾動數下,暗啞嗓音從唇齒間溢出。

  「金虔……先從展某身上下來……」

  好似全身都在滾水裡過了一遍,體表溫度起碼超過40攝氏度,金虔只覺頭暈眼花,大汗淋灕,一咕嚕從展昭身上滾了下來,一屁股坐回之前的原位。

  屋內光線昏暗,晦色朦朧,展昭慢慢坐直身形,面容隱在夜影之中,不甚清晰,唯有一雙眸子,好似淬了火光一般,璀爍跳動,滾燙灼人,宛若熱焰織網,將金虔牢牢罩在其中。

  屋內溫度高熱不下,悶得金虔心胸氣短,熱汗淋灕,不覺拉了拉領口,露出了一小截光滑脖頸。

  展昭眸光一閃,如閃電一般掃向金虔脖頸。

  金虔頓時一個激靈,唰一下縮起了脖子。

  曖昧夜色中,只能聽見展昭隱忍呼吸之聲,越來越緊,越來越熱。

  好、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咱、咱是不是惹毛了這隻貓兒啊?為、為啥感覺咱、咱好似、有點危險啊!

  金虔頭皮陣陣發麻,嚥了嚥口水,屁股慢慢向後蹭了兩步,然後——踫到了一隻睡得昏昏沉沉的白耗子。

  「臭貓,再戰三百回合……」白玉堂咕噥一聲,甩成一個大字型。

  展昭呼吸瞬間一滯,狠狠閉眼,修長手指攥緊,金虔甚至能聽到展昭的骨節哢哢作響。

  不、不會是要將咱暴打一頓吧?

  金虔滿面驚恐,一寸寸往後縮。

  展昭蹙眉闔目半晌,胸膛緩緩起伏數下,幾乎是用盡了自出生以來的所有定力,才硬生生將適才剛才某人殘留的溫軟觸感剔除腦外。

  壓下血液中的燥熱騰動,展昭長吸一口氣,再睜眼之時,又是定力超群、沉著穩重的南俠展昭。

  「金虔,你不好生歇息,起來折騰什麼?!」展昭面色陰沉,冷聲喝問。

  「額……」

  金虔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卻堪比遠在天涯的臉盆,臉皮隱隱抽動。

  怎麼辦?難道要告訴貓兒說——剛剛咱跨在貓兒身上乃是為了出恭……呸呸,是為了取那個臉盆做夜壺……

  問題是面對貓兒這張臉,這、這實在是難以啟齒啊啊啊啊!

  可、可是,剛剛被貓兒這一嚇,膀胱處的憋脹之感已經直線上升為sos級別——換句話說……

  耶穌天神,咱真的要尿褲子了!

  一大滴冷汗從金虔發間落下。

  「金虔?」展昭此時也發覺金虔面色不妥,頓時面色一變,急聲問道,「可是身體有不適之處?」

  「不、不是……」金虔連連搖手。

  「難道是之前的毒……」展昭面色更急,探手就要拽住金虔的胳膊就要把脈。

  「沒事、咱真的沒事!」金虔已經尿急的幾乎要膀胱爆炸,一隻手手不覺就捂到了小腹之處。

  展昭一怔,目光隨著金虔手移動,愣住半晌,才諾諾道︰「金虔,你、你不會是……」

  金虔只覺臉皮燒得幾乎熟透,可在生理需求的巨大壓力下,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聲音堪比蚊子哼哼︰「展大人……那個……屬下只是想……用那邊的臉盆……出恭……放水……」

  一片死寂……

  「轟!」

  一個耳朵聽不見但所有感官都能感應到的轟響爆裂而出。

  展昭從脖頸到耳尖,從腳趾到手尖,瞬間轟染緋紅之色,猶春霞魅色,綺麗無邊。

  金虔更是尷尬萬分,幾乎快將腦袋塞到地縫裡去,只留一個紅彤彤的腦門對著展昭。

  二人就這般從頭紅到腳默默對坐,雖僅有幾秒鐘,卻堪比萬年之久,久到金虔以為自己肯定要以尿褲子為今日終點之時,一個十分眼熟的容器放在了自己眼前——竟是那個臉盆?!

  金虔猛一抬頭,但見展昭仍舊是一副筆直坐姿、神色鎮定模樣,可那緋色一片的俊臉,實在是太過惹眼。

  「此時境況特殊,金校尉……江湖之人……不拘小節……」

  紅彤彤的貓兒說這句台詞的時候,清朗嗓音發抖,修長手指發顫,有一詞可表︰手足無措。金虔相信,若不是被捆龍索絆住,這隻貓兒怕是早就奪門而逃了。

  「對、對對,不拘小節……哈哈……」

  金虔接過臉盆的時候,臉皮是亂抽的,心肝脾肺腎是哆嗦的。

  「只是……白兄……」展昭眸光瞄了一眼睡的和死豬沒啥兩樣的白玉堂,緋紅面容之上透出幾分沉色。

  「屬下用了兩倍的安眠散,應該無妨吧……」金虔看了一眼本應該也是熟睡的展昭,有些不確定。

  展昭卻是毫不手軟,狠狠點了白玉堂的睡穴之後,又扯了半塊被單,將白玉堂的上半張臉——從眼楮到耳朵都裹了嚴嚴實實,再細細檢查了一遍,才安心了幾分。

  其後,又從袖口抖出四枚袖箭挑起兩張被單,以內力飛出袖箭釘在房樑兩側,將兩張被單展展拉開,立時就為金虔隔出了一個小小的隱蔽空間。

  一切辦妥之後,展昭這才轉身,轉身用紅透的後脖子對著金虔所在方向,輕聲道︰

  「咳……請。」

  請什麼請啊?!又不是喝茶!

  可是如今膀胱壓力已經迫在眉睫一觸即發的金虔哪裡還有吐槽的精神,抬頭望了一眼展昭的背影,咬了咬牙︰「展、展大人,聲、聲音……」

  展昭背影一顫,耳根又紅了幾分,默默抬手摀住了雙耳。

  金虔抖著胳膊,顫著手指解開褲子,蹲下,然後……一閉眼、一咬牙……

  「嘩嘩譁……」

  潺潺水流聲在寂靜屋內清晰的簡直令人髮指。

  隨之流下的,還有粉碎一地的某現代人的節操……

  所謂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所謂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所謂——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啊啊啊啊!!

  咱這輩子算是毀了啊啊啊!!!這以後咋還有臉面活人啊啊啊啊!!

  成功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任務的某人穿好褲子,幾乎要當場嚎哭一場。

  「金虔,好、好了嗎?」

  展昭詢問嗓音將金虔喚醒。

  「好了……」金虔耷拉著腦袋,彎腰駝背,全身發紅,簡直就是一隻煮熟蝦米。

  展昭暗暗定了定神,轉身扯下被單,一看金虔一副欲蓋彌彰極力將臉盆藏在身後的大紅臉表情,眨了眨眼︰「那臉盆……不若展某幫你……」

  「不要!」金虔猝然高叫一聲,死死將臉盆擋在身後,腦袋搖得好似一個撥浪鼓,「屬下、屬下自己想辦法!」

  剛剛那一幕已經耗費了咱出生以來的全部勇氣和心力,若是連這臉盆還要……還要……

  咱寧願把這臉盆吃了!

  金虔一臉悲憤欲撞牆的表情瞪著展昭,細眼中透出毫不妥協之色。

  「咳!」展昭微微垂眼,輕咳一聲,唇角隱隱上勾,「再往後推,那盆就要撞到白兄了……」

  嗷!差點忘了身後還有一隻白耗子!

  金虔心中幾乎是崩潰的,忙停住了動作,細眼圓瞪,一副忠心護主的姿勢護著臉盆。

  展昭嘴角又上揚幾分,手腕一抖,一股勁力發出,直直擊中金虔身後的臉盆。

  只聽「砰」的一聲,那臉盆被擊飛而出,撞破窗戶,飛到了屋外。

  金虔心中頓時淚流不止。

  有沒有搞錯,竟是如此簡單就解決了,這讓甚至連將某液體轉化為礦泉水的藥方都想好了的咱情何以堪啊!

  重點是,咱說展大人,您剛恢復了才幾成的內力這般浪費真的合適嗎?

  「距天明還有時間,金虔,你再歇息一會兒。」總算是褪去三分紅暈的展昭看了一眼金虔,建議道。

  金虔此時是身心俱疲,聞言,不由點了點頭,臥倒。

  展昭盤膝坐在了金虔身旁,闔目養神。

  「展大人,您不睡了嗎?」

  「展某稍事運功片刻。」

  「哦……」

  片刻安靜。

  「那個……展大人……」

  「何事?」

  「就是……屬下……嗯……剛剛……總之,這個……那個……」

  「你且安心,展某自然守口如瓶。」

  「多謝展大人!展大人對屬下簡直就如再生父母再造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唯有以身……咳,那個屬下對展大人的感激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莫要多言,快些歇息。」

  「屬下遵命……」

  解決完三急問題總算輕鬆了金某人躺在地鋪之上,長吁一口氣,睡意漸漸襲上心頭,半夢半醒之間,總有一股怪怪的感覺縈繞心頭——

  好似,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事兒呢?

  「呼嚕嚕……」

  夜色涼如水,清濯俊容,藍衣青年緩緩睜眼,望著眼前熟睡的細瘦身影,唇角透出一抹笑意,春意綿綿。

  *

  晨光曉風,秋霧盈盈。

  天下第一莊這日的清晨是以某白耗子的一聲怒吼開始的。

  「這是怎麼回事?誰把五爺的腦袋纏成這個樣子?!」

  一臉惱怒的白玉堂桃花眼爆裂,死死瞪著和自己綁在一起的二人,手裡甩著半張剛剛從頭上扯下來的一塊被單,氣急敗壞吼道。

  「咳,這個……」金虔細眼移向展昭。

  嘖,咱就說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感情是把小白鼠腦袋被裹住這件事兒給忘了……

  展昭面不改色,身直如松,平聲靜氣道︰「自然是白兄自己所為。」

  「什麼?!」白玉堂瞪眼。

  「不信,你可以問金校尉。」展昭一本正經把問題輕飄飄扔給了金虔。

  「啥?」金虔細眼圓瞪。

  展昭淡然掃過一眼。

  金虔只覺自己頭皮一陣酥麻,忙點頭道︰「沒錯、沒錯!」

  白玉堂微微眯眼,呲牙道︰「你們兩個莫不是誑五爺?」

  「沒有的事兒!」金虔乾笑兩聲,「咱們和五爺無仇無怨的,為何要纏住五爺的腦袋?還不是因為晚上展大人的呼嚕聲太響……」

  「咳!」展昭冷咳一聲。

  「額……那個,因為咱的呼嚕聲太響,半夜吵醒了五爺,所以五爺一怒之下才用被單纏住了雙耳……」金虔一本正經瞎編亂造道。

  「小金子你打呼聲的確頗為吵耳……」白玉堂一臉贊同點了點頭,猛又回過神來,追問道,「不對,為何五爺我毫無印象……」

  「這個……」金虔撓了撓腦袋,繼續胡編,「或許是五爺你之前中了毒,又太過勞累,睡蒙了吧……」

  白玉堂仍是一臉懷疑瞪著金虔。

  「實情確如金校尉所言。」展昭一臉正氣,定聲道。

  白玉堂盯著二人半晌,可見展昭一臉平靜,金虔一臉肯定,雖然心中不信,無奈卻無證據,僵持半晌,終是迫於某個十分急切原因,把被單甩到一邊,道︰「罷了,五爺我現在沒有這個閒工夫說這些,走吧!」

  「走?」金虔一怔。

  「去何處?」展昭一愣。

  白玉堂翻了個白眼︰「廢話,當然是去茅房!」

  一秒死寂。

  「轟!」一股熱浪從金虔腳底沖上頭頂,頓時將金虔染成了一個紅丟丟的粽子。

  「嗖嗖嗖」漫天朝霞映上展昭朗顏,一雙貓兒耳朵霎幻紅瑙,玲瓏剔透。

  白玉堂立時傻眼,滴溜溜圓的一雙桃花眼望著表情詭異的二人,不知為何,自己那張臉皮也不受控制燒了起來,一臉不自在道,「不、不過是去個茅房,你們兩個彆扭個什麼勁兒啊?!」

  「這、這個,不妥吧……」金虔抹著腦門上的汗珠子道。

  喂喂,咱可不想把昨晚的噩夢再複習一遍了!

  「的確不妥!」展昭也硬邦邦扔出一句。

  「哈?」白玉堂一臉莫名,看了看展昭,又瞅了瞅金虔,慢慢眯起雙眼,「貓兒,小金子,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

  「哈哈哈哈,哪有啊,五爺您多想了!」金虔一陣高笑,可笑得十分心虛。

  「嗯?」白玉堂雙眉高高挑起,狐疑之色更重。

  展昭暗暗凝氣,壓下滿面紅潮,看了一眼一臉緊張的金虔,又望了一眼誓要問出個子丑寅卯的白玉堂,喉結動了一下,突然輕嘆一口氣道︰「也罷,如此欺瞞也非長久之計,金校尉,不若將實情告知白兄,想白兄一代豪傑,心胸寬闊,自是不會怪你隱瞞之責。」

  一瞬的時間靜止。

   啪!

  一條造型犀利的閃電劈在了金虔頭頂,霎時就將金虔劈傻了。

  金虔手腳發麻,唇舌發木,傻呆呆看著那號稱處事沉穩的南俠展昭居然就這麼一臉平靜地向某白耗子揭露關乎自己生死存亡的秘密︰

  「白兄,你可曾覺得金校尉身材太過瘦弱?」

  白玉堂一怔︰「怎麼?」

  展昭眉峰微蹙︰「白兄可曾覺得金校尉筋骨較其他男子過於柔軟?」

  白玉堂眼皮一跳,望向金虔,一臉若有所思。

  展昭面色一緊︰「白兄難道就不曾生疑?」

  「咳!」白玉堂好似突然想到什麼一般,猝然將目光從金虔身上移開,不自在側臉,撓了撓臉皮︰「五爺我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怎會懷疑自家兄弟……」

  展昭微眯朗目,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氣從周身散出,頓了頓,才繼續道︰「其中緣由,實在不可為外人道也,可如今我三人被捆一處,展某也是迫於無奈,才將此驚天秘密告知白兄。」

  白玉堂聞言不由神色一動,兩道精璨眸光射向金虔,驚異之色漸漸湧上俊顏︰「貓兒,你該不會是要說……」

  「還望白兄謹守秘密,萬萬不可洩露出去!」展昭向白玉堂一抱拳,神色凝重。

  白玉堂神情漸沉,皺起眉峰︰「白某知道。」

  展昭微微頷首,吸了口氣,才鄭重開口道︰「金校尉其實——」

  「展大人!」金虔悚然回神,一把抓住了展昭手臂,細眼中亂光頻閃,汗珠布面,「此事、此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

  展昭看向金虔,神色微緩,就在金虔以為展昭要改變決定之際,展昭居然毫無預兆說出剛剛被打斷的後半句話︰「金校尉其實是——身患隱疾!」

  「啊啊啊啊,完蛋了啊,咱這回死定了啊啊啊啊啊!!」金虔驟然抱頭,閉眼狂嚎。

  這次可是大事不妙了啊啊啊啊!

  這貓兒居然自顧自就將咱的身份給說出去了,到底有沒有階級兄弟的感情啊,咱身患隱疾的身份暴露,那豈不是……

  嗯?

  金虔嚎哭之聲頓了頓。

  身患隱疾?貓兒剛剛說是——身患隱疾?!

  而不是說咱女扮男裝……

  所以……

  貓兒這是幫咱——撒謊?!

  金虔愣愣抬頭,看向展昭。

  但見展昭面色微沉,眉峰眼角隱隱透出沉痛之色,若不是金虔知道自己身體毫無病患,此時恐怕也要認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癥了!

  「身患隱疾?」白玉堂瞪大桃花眼。

  展昭一臉鄭重點了點頭。

  白玉堂愕然,桃花眼不由自主掃向了金虔的下半身。

  金虔愣了愣。

  喂喂,為毛白耗子關注的位置這麼猥瑣啊?

  嘖!若是咱沒記錯的話,這古代所謂隱疾,大半都暗指下半身某部位……

  金虔臉皮一抽,條件反射一夾腿。

  「咳!」展昭咳了一聲。

  白玉堂俊臉一紅,轉頭喃喃道︰「原來如此,難怪五爺我總覺得小金你有時候有點怪怪的……」說到這,又是一皺眉,「不對啊,小金你師承醫仙,醫術超群,縱是身患隱疾……」

  「額,這個……」金虔頭皮冒汗,頻頻向展昭打眼色。

  喂喂,咱說貓兒,你莫名其妙突然冒出來這麼神來一筆到底是作甚啊?

  展昭的回答卻是——凌厲寒氣嗖嗖嗖掃過了金虔的腦皮。

  「沒錯、沒錯!此隱疾乃是咱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連咱的大師父都束手無策啊……」金虔立即完美圓謊。

  「竟是如此!」白玉堂看向金虔的目光裡多出了幾分同情,砸吧砸吧嘴巴,乾巴巴安慰道,「小金子,你莫急,這隱疾……嗯……定有辦法的!」

  金虔乾笑。

  「金校尉身有隱疾,若是見到他人……心中恐有芥蒂……所以……」展昭看著白玉堂,一臉偉大領導為下屬著想的純良端正表情,「所以不便與他人一道如廁,還望白兄莫要見怪。」

  額!原來繞了半天,落腳點在這啊!

  金虔這才恍然大悟,不禁看了一眼展昭。

  但見展昭一臉巍峨正氣,身後八個燙金大字流光溢彩亮瞎雙眼,正寫著︰「我本純良,絕不撒謊」!

  嘖嘖,看看人家貓兒大人,竟能將說謊騙人一事做的是高端大氣義正言辭讓人不得不信,果然彪悍!

  才怪!

  蒼天啊,大地啊!為啥好端端一個正直向上的貓兒突然就變成撒謊不眨眼的詭異物種,這這這……

  肯定是跟這隻油嘴滑舌的白耗子學壞了!

  金虔恨恨瞪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被金虔悲憤的一眼瞪得心頭一跳,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可是如今,我們三人綁在一起,分不開,解不散——這如何是好?」

  「這個容易。」展昭輕輕一笑,望了一眼金虔。

  「哈?」金虔抬眼,還未回過神來,就覺脖後一硬,一股濃郁睡意襲來,瞬間眼前一黑。

  臨閉眼的前一秒,聽見白玉堂嘖嘖讚道︰「點睡穴?貓兒,想不到你這木訥腦袋也有靈光的時候嘛……」

  什麼靈光?這分明是抄襲咱昨晚的創意啊啊啊啊!

  這是金虔在失去意識前的唯一的想法。

  *

  待金虔再次清醒,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膳堂豪華包廂的圓桌旁,面前擺著天下第一莊豪華早餐套裝,右邊一隻貓,左邊一隻鼠,前面還栽著兩隻滿面激動的八卦物種。

  「哎哎,五弟,為啥你們早上出恭之時要將金校尉點暈,還和展大人一起輪流扛著金校尉上茅房啊?」韓彰一雙小眼楮好似雷達一般在三人身上掃來掃去,一臉八卦。

  「是啊是啊,難道是因為這捆龍索?還是其中有什麼講究?」丁兆蕙摸著下巴,滿面好奇。

  原來咱是被抗在一貓一鼠的肩膀上參與了上茅房這件重大事項啊……

  草之啊啊啊啊!!這都是什麼形象啊啊啊啊!

  金虔頓時滿頭黑線,恨不得將腦袋塞到飯碗裡。

  展昭、白玉堂神色一動,突然同時動作,一個左手一個右手抓了兩個饅頭,塞到了韓彰和丁兆蕙的空中,動作整齊劃一,協調同步,簡直就如事先排練過數遍一般。

  這倆饅頭把韓彰和丁兆蕙噎得好險沒喘過氣來。

  緊接著,一貓一鼠又同時望向江寧婆婆,異口同聲︰

  「娘(婆婆),可想到解開捆龍索的辦法?

  垂眼喝粥江寧婆婆被小嗆了一口,抬頭看了一眼三人,清了清嗓子︰「待為娘再想想……」

  此言一出,展、白臉色頓時一黑,金虔更是心中一陣嗚呼哀哉。

  「我看無妨,就五弟和展大人這默契,一同上陣殺敵定是天衣無縫、天下無敵!」韓彰兩口吞下饅頭,一臉幸災樂禍。

  「不止啊,再加上金校尉,我看你們三人絕對可以稱得上心有靈犀,珠聯璧合……」丁兆蕙一邊嚼饅頭一邊添油加醋。

  四道寒光同時從一貓一鼠眼中噴射而出,外加金虔兩道散發著「你敢得罪大夫?不想混了?!」威懾目光,終於將這兩個傢伙的貧嘴給封住了。

  再看其餘眾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好都抖著肩膀紛紛垂頭喝粥,一時間,膳堂內吸粥聲音此起彼伏,甚是熱鬧。

  直到顏查散提聲詢問,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

  「經過一夜調息,不知諸位內力恢復的如何?」顏查散環視一週,正色問道。

  眾人聞言立時面色一整,紛紛向欽差大人報告了自己的進度。

  裴天瀾,江寧婆婆,蔣平內力恢復不到三成,盧方、韓彰、徐慶皆是五成,展昭、艾虎、丁兆蕙、丁兆蘭僅有六成,白玉堂情況較好,恢復了七成,恢復最佳之人,乃是裴慕文,有八成。

  匯報完畢,屋內氣氛立時壓抑下來。

  顏查散沉思片刻,又望向金虔︰「金校尉,你可有他法助眾人恢復內力?」

  金虔抓著頭髮想了半晌,搖了搖頭︰「啟稟大人,那木使用毒陰詭,屬下目前對此毒毒性尚不瞭解,若是貿然用藥催復內力,恐會留下病根,後患無窮。」

  顏查散聞言不由雙眉緊蹙,又將目光投向蔣平︰「蔣四爺,依你所見,如此境況之下,今日擂戰我等可有勝算?」

  蔣平大拇指摸著兩撇小鬍子,慢聲道︰「依昨日麒麟門所行推斷,黑妖狐多以旁門左道取巧獲勝……」

  說到這,蔣平一雙豆豆眼中猝光一閃,看了一眼甄長庭,又繼續道,「可惜此種詭計可一不可再,今日我方有備在前,本是佔了三分先機,只是因昨夜中毒一事,外加……」

  蔣平又一臉遺憾看了展、白、金三人一眼,嘆了一口氣道,「蔣某推斷,今日一戰,恐只有五成勝算。」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暗暗嘆氣。

  唯有參加過人精會議的幾人面上毫無所動。

  金虔則是暗暗將水耗子這一番話做了新的註解︰

  根據之前制定的方針政策,如今這擂戰只是幌子,重點是在這個幌子的掩護下,探聽麒麟門虛實,爭取時間以便調集武林高手將麒麟門一舉拿下。

  所以這五成勝算到底是真是假,根本就無所謂。

  不過,該演的戲還是要演,尤其是在頭號細作嫌疑人甄長庭面前,自是要做出一副對擂戰十分重視的表象出來。

  「五成勝算……」顏查散一臉沉重,看向裴天瀾,「還請裴老莊主定奪。」

  裴天瀾雙眉一豎,啪一拍桌子︰「莫說五成勝算,就算只有一成,裴家莊也要一拼到底!」

  「好!」江寧婆婆也一拍桌子,提聲道,「要的就是這股士氣!」

  眾人也紛紛點頭稱是。

  一頓早飯吃得是壓力重重,待眾人匆匆用罷早飯,趕至練武場,發現那麒麟門一眾竟是早就到了,穩坐西彩台一側,仍舊是一身華麗的黑妖狐智化領頭,一堆斗篷蒙面人壓陣,唯一與昨日不同的便是,智化身側的百花公子不見了蹤影。

  「裴老莊主今日姍姍來遲,難道是身有不適?」智化挑著眉毛,一臉欠扁笑容。

  「門主說笑了,老漢不過是因為早上胃口大開,多吃了兩碗飯,這才來遲了。」裴天瀾穩穩落座,向對面的智化一抱拳。

  「裴老莊主身體康健,實乃武林之福啊。」智化眼中精光一閃,意有所指。

  「承門主吉言。」裴天瀾毫不示弱。

  「今日擂戰可否開始了?」智化捋了捋袖口,抬眼問道。

  裴天瀾眯了眯眼,望向珍岫山莊莊主。

  甄長庭起身,提聲一喝︰「天下第一莊與麒麟門擂戰第二日,第一戰,開!」

  東彩台一眾立即振奮精神,目光集中西彩台,看今日對方派何人打擂。

  可奇的是,等了許久,也不見麒麟門有所動作。

  「怎麼回事?」

  「那黑狐狸精怎麼不派人下場?」

  「難道又出什麼⼳蛾子?!」

  就在東彩台一眾紛紛臆測之際,金虔突然冒出一個怪聲。

  「誒?!」

  眾人目光唰一下聚集到了金虔身上。

  但見金虔細眼圓瞪,揉了揉眼皮,看了一眼西彩台,又揉了揉眼皮,顯出驚詫之色。

  「出了何事?」展昭肅聲問道。

  「那個智化……」金虔皺眉,疑惑之色更重,「好像中毒了……」

  「什麼?!」

  眾人不禁大驚失色,紛紛閃目細細觀望,這才發覺不妥之處。

  黑妖狐智化平日裡最愛臭美,恨不得一日換三件衣服,穿戴配飾更是精緻無比。可今日卻是大大反常,衣衫居然還是昨天那件,肘彎腰身之處還頗為皺褶,平日裡一絲不亂的髮髻此時也略顯毛糙,最重要的是,面容之上隱顯憔悴之色。

  「你看他的指甲,泛桃紅之色!」金虔指出關鍵點。

  眾人定眼一看,果然如此。在智化寬大袍袖之下,露出的十隻指甲,紅若嬌櫻,魅似沾血,襯著十隻修長的手指,竟有幾分妖冶之色。

  「那啥,金校尉,你確定是中毒,不是那黑狐狸精染了指甲?」韓彰一臉不確定問道。

  「師父從來不染指甲!」艾虎不滿叫了一聲。

  「肯定是中毒!」金虔十分肯定,心頭更寒三分,「此毒名為三味胭脂紅,中毒之人除十指指甲呈殷紅魅色外,再無其他異狀,此毒看似無害,但若無解藥,半月之後,便會全身皮肉綻裂而亡。」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驚駭萬分。

  「三味胭脂紅,難道是三十年前鬼神毒聖製出的那個……」甄長庭騰一下站起身,面如金紙,汗滴如豆。

  「就是那個……」金虔暗暗咬牙。

  咱沒看錯,此毒就是二師父的手筆!

  為啥二師父的毒突然冒了出來?

  難道是二師父到了,出手制服了黑妖狐?

  不、不對!這三味胭脂紅乃是二師父三十多年前的作品,二師父早已不屑使用。而且若是現在二師父出手,這黑狐狸恐怕早已成了一堆枯骨……

  可如果不是二師父,還有誰知道這三味胭脂紅的配方……

  慢著!這麼說來,之前那十絕丹的配方也是從二師父的綠媚中改良進化得來……

  若是如此推測……

  金虔背後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襄陽王手下的那個木使——也許、大概、八成和二師父有一腿……咳,有牽連!

  喂喂,不是吧,若真是如此,那咱豈不是撞上了前輩同門?!

  太倒霉了吧!

  就在金虔腦中亂糟糟一片之際,西彩台一側終於有了動靜。

  但見智化慢慢靠在椅背之上,闔眼片刻,突然冷笑一聲,提聲道︰「還裝模作樣的做什麼?難道還要我這個門主請你下場不成?」

  話音未落,就見一人噌一下從彩台躍下,跳入擂台中央,扯掉斗篷,露出面容。

  眾人定眼一看,只見此人,一身精練玄青色短靠,腳踏薄底黑布短靴,腰纏數道黑綢腰帶,除此之外,渾身上下毫無半塊綴飾,雙手空空,竟也無任何武器在身。往臉上看,五官平平無常,毫無特色,眾人數目掃過,只覺此人面容之上好似罩了一層霧氣一般,竟是半點印象也未留下。一片模糊中,只能隱約記起此人眸色薄淡,涼若冰湖,寂若鏡水,冷意頗甚。

  「這人誰啊?」韓彰一臉納悶望向眾人,看見其他人也一副丈二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又將目光投向權威人士甄長庭。

  可是甄長庭此時不知受了什麼打擊,明顯精神不在狀態,雙目茫然,看著擂場上的黑衣人半晌,竟是搖了搖頭,道︰「此人……甄某好似覺得有些眼熟,且待甄某想想。」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詫異萬分。

  金虔更是不可置信。

  不是吧!

  這人什麼來歷,居然連外掛百度甄長庭都不認識,這不科學!

  再看擂上那人,見到眾人皆是一副茫然之色,神色便隱透陰沉,再聽到甄長庭那句評語,面容之上漸漸湧上憤憤怒意,手腕一揚,一道暗綠精光猝然飈出,直衝白玉堂襲來。

  白玉堂眉峰一皺,手在半空一抄,截住那道精光,翻手一看,頓時面色一變。

  手中之物,是一片樹葉。

  「是昨晚偷襲我們的那個暗器高手!」金虔驚呼出聲。

  「白玉堂,出來與我一決生死!」

  擂場之上的人突然提聲叫陣。

  「想起來了!」那邊的甄長庭驚呼一聲,面帶訝異,「此人就是人稱江湖第一暗器高手,人稱神手大聖的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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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莊 第十回 幕後毒手鬼形顯 乾坤決戰生死絕

  陰雲沉,風蕭索,幟旗颯颯,烈沙塵揚。

  甄長庭在道出擂場叫陣之人的身份後,面色就一直處於陰沉之狀,好不滲人。

  「他就是神手大聖鄧車?!是昨夜偷襲的那個暗器高手?!」

  韓彰一雙眼楮繃得老大,死死盯著擂場上的人影,「據說此人暗器功夫出神入化,拈花飛葉皆可傷人,且出手殘虐,不留活口,傳聞凡是見過他相貌之人,皆被滅口。所以此人雖盛名已久,但江湖上識得神手大聖鄧車面貌之人不出三個……」

  說到這,韓彰不由頓了頓,望向白玉堂︰「五弟,你得罪過這個刺頭?」

  「在昨夜之前我根本沒見過他!」白玉堂額跳青筋。

  「好了,閒話稍後再說,此人身手不凡,更是以暗器名揚天下,如今誰去打擂?」蔣平打住韓彰話語,提聲問道。

  白玉堂一雙桃花眼中狠光四射,狠狠瞪了那鄧車一眼,又看了一眼緊緊纏住手臂的捆龍金索,憤然道︰「若不是五爺我如今脫不得身,定要下場好好教訓此人一番,五爺我才是武林暗器功夫第一人,什麼時候輪到他一個背後偷襲的小人在這叫囂!」

  「五弟莫惱,不若讓裴某替五弟去打擂如何?」一旁的裴慕文起身,向白玉堂輕輕一笑道。

  「好,不愧是我裴天瀾的兒子!」裴天瀾豪聲衝天。

  江寧婆婆也點頭道︰「如今慕文內力恢復情況最好,先去打個頭陣也是不錯。」

  眾人一聽,也紛紛點頭稱是。

  白玉堂看著裴慕文,眼皮跳了跳︰「就你那三腳貓暗器功夫,別一上場就被人當了靶子!」

  「咳!五弟,」盧方看了一眼裴慕文,略顯尷尬,「裴少莊主武藝超群,你莫要胡說。」

  「盧大哥,無妨的。」裴慕文狹目中笑意點閃,「五弟這是擔心裴某……」

  「誰擔心你啊!」白玉堂連眉毛都跳了起來。

  裴慕文卻是一副「我理解、我懂的」表情,面帶溫和笑意向眾人一抱拳,步履款款走下彩台,留白玉堂一個人氣鼓鼓對著空出來的座位冒怒氣。

  「展大人……」金虔餘光一瞄白玉堂氣沖沖的的側臉,用手肘踫了踫展昭的胳膊,壓低聲線,「咱覺得五爺和這位裴少莊主之間不簡單。」

  展昭側目,微一挑眉。

  金虔見展昭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頓時就急了︰「難道展大人您沒看出來?他們二人……那個……分明是那個這個那個啊!」

  說著,一對眼珠子就是上下左右一陣亂晃,企圖以眼神向某貓科動物展示「有姦情」這個意味深長的詞彙。

  「白兄和裴少莊主自幼相識,情誼深厚乃屬常情。」展昭似乎是明白了金虔的暗示,一臉溫然總結了一句。

  狗屁自幼相識,乃屬常情個鬼!

  金虔滿頭黑線。

  喂喂,咱說貓兒大人你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啊?!

  這裴少身為天下第一莊少莊主,有房有車有地位,有錢有勢有背景,僅家世這一條就能甩貓兒你好幾條街!雖然樣貌身材比貓兒差了那麼一點點,但也絕對是人中龍鳳馬中赤兔的高富帥標準了!重點是,此人和白耗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言談間曖昧叢生,眉眼間情波無限,加上裴老莊主又對白耗子的乾娘不懷好意,雙方家長阻力根本為零——這、這搞不好就是貓兒最大的情敵啊!

  想到這,金虔頓感貓鼠姻緣前途危機重重一片黑暗,心頭焦躁不堪,本想再提醒展昭幾句,可此時裴慕文已經抵擂場,擂戰一觸即發,實非關注男男私情的良機。

  嘖!只有擇日再點醒這隻沒有自覺的貓兒了!

  金虔暗暗下了決心,將注意力轉移到擂戰上來。

  此時擂場之上,那鄧車見到下擂之人不是白玉堂,頓時臉色就變了。

  「裴少莊主,鄧某叫陣之人是錦毛鼠白玉堂,你來作甚?」

  裴慕文淡淡一笑,向鄧車一抱拳︰「五弟如今『索』事纏身,恐怕無暇與在下對戰,裴某不才,願替五弟與閣下一戰。」

  「你?」鄧車掃了一眼裴慕文,一臉漠視,「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是速速換白玉堂來吧。」

  此言一出,不等裴慕文反應,東彩台上的眾人可惱了,韓彰、丁兆蕙兩個蹭一下跳起身,開啟嘲諷技能大招攻擊︰

  「喂喂,你小子也太狂妄了吧!別以為你叫什麼狗屁神手大聖,就天下無敵了!」

  「依我看,這小子根本就是井底之蛙,沒見過真正的高手才敢如此大言不慚!」

  鄧車面色陰沉,冷冷掃了一眼韓、丁二人,直接無視,反將目光死死盯在白玉堂身上,提聲道︰「白玉堂,你這個縮頭縮腦的烏龜,莫不是怕了我鄧車?!」

  白玉堂手臂青筋暴跳,一口白牙咬得哢吧哢吧作響,正要提聲罵回去,不料還未開口,擂場之上突生異變,一道凌厲光芒橫空飛出,直襲鄧車。

  鄧車倏然一驚,急退轉身形,卻依然避閃不急,被削去半截髮絲。

  「裴某已經說過了,五弟無暇,你莫要吵吵嚷嚷打擾五弟!」

  裴慕文溫文面容之上笑意盡褪,狹目淬寒,手中金刀璨芒隱殺,嗡鳴作響,適才那驚電一擊,正是裴慕文刀風所致。

  鄧車慢慢轉頭,眸中騰動狠辣之色︰「找死!」

  話音未落,就見鄧車驟然騰空而起,雙手高揚,如黑鴉展翼,震臂一抖,數道鋒芒破空而出,在沉陰空中劃出道道烈光,轟然貫向裴慕文。

  裴慕文面色一沉,刀光旋動,燦光罩身,凌空而起,逆迎而上,口中高喝︰「破!」

  霎時,那無數烈芒暗器就如踫上銅牆鐵壁一般,滯澀墜落,竟是一堆毫不起眼的石子。

  鄧車冷哼一聲,身若陀螺在半空飛速旋轉,無數細芒猶如綿綿細雨從衣衫、袖口線隙中噴射而出,捲襲而來。

  裴慕文周身刀光璀然未消,不退反進,內力蘊滿刀鋒,轟然一掃,裂雲斬空,那連綿不絕的暗器就如細雨遭狂風席捲,瞬間七零八落,散落一地,竟是十分普通的繡花針。

  再看裴慕文,刀如旋電驚光,身若迅雷衝天,陡然直射鄧車。

  不料那鄧車卻在空中詭異一個扭身,身形驟墜。

  裴慕文刀鋒一轉,身隨刀動,直追鄧車而落,手中刀光舞成一片寒光,向鄧車當頭罩下。

  「喝!」鄧車身形忽的向後一倒,好似被巨大力量牽引一般,猝然竄出丈餘,竟是在刀鋒落地之際避開致命一擊。

  裴慕文收勢不及,刀風徒轟地面,震起一陣煙塵,瀰漫遮天。

  就在這一瞬,鄧車周身衣袂驟然暴漲,無數厲光破衣而出,攜著腐臭氣味噴向裴慕文周身要穴。

  「不好!有毒!」東彩台眾人齊聲大喝。

  裴慕文身形一滯,金刀驟鳴,刀光繚繞如電,舞得風雨不透,本欲將暗器擋在刀風光罩之外,豈料那幽毒暗器竟如無處不在一般,四面八方擠了過來,越來越密,越來越緊,眼看就要將裴慕文刺穿。

  忽然,裴慕文長嘯一聲,一道金光從刀尖迸發,化作漫天星斗,倏然炸裂開來,內力旋入刀風,霍舞而出,倏然斬裂天地,瞬將暗器化於無形。

  「金刀絕技,八千里平川!」甄長庭雙目發亮,提聲高喝。

  「好!此招一出,天下無敵!」韓彰一拍大腿。

  豈料話音未落,場上突生驟變。

  鄧車竟趁裴慕文大招未收之際,突然一個詭異旋身,悄無聲息竄到了裴慕文的背後,眼中幽光一閃,一道赤色丹丸從指間彈出,直擊裴慕文後腦。

  電光火之之間,裴慕文猶如腦後開目,猝然低頭,刀尖逆撩而上,正擊赤丹之上。

  「轟!」

  一聲爆裂炸響天際,刺目紅光耀亮天地。

  一片紅光之中,裴慕文身形被炸裂爆氣拋出擂場,殷紅血漿隨著身形拋灑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觸目驚心的弧線。

  「裴少莊主!」

  眾人悚然失色,厲聲驚呼。

  裴天瀾更是急怒攻心,嘔出一口黑血。

  就在這一瞬,突然,一道白影飛身而起,猶如出水銀龍,凌空一閃,瞬現在裴慕文身側,在半空接住一頭血水的裴慕文,無聲落地。

  一襲白衣勝雪,華美容顏凝霜,竟是白玉堂!

  一片死寂。

  眾人眼珠暴突,驚詫失語,第一反應竟是同時回頭望向展昭和金虔。

  金虔拽著半截空蕩蕩的捆龍索,細眼圓繃直直瞪著場上的白玉堂,良久才抖著眼珠子望向展昭,卻發現自己和展昭的那一邊金索仍然綁的結結實實。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展昭緊蹙雙眉盯著捆龍索,也是一臉疑惑。

  可是此時,並無太多時間讓二人糾結這個問題。

  白玉堂已經將裴慕文背回了東彩台,急聲叫道︰「小金子,趕緊過來看看!」

  展昭、金虔急忙同步上前,這一看,頓時一驚。

  但見裴慕文雙目緊閉,一雙眼眶泛出青黑之色,眼角滲血,口中吐紅,令人心驚。

  「咳,無妨,只是傷了眼楮……」裴慕文掙扎著從白玉堂背上滑下,可腳剛落地,就雙腿一軟跪倒。

  「你老實待著,讓小金子給你看看!」白玉堂一臉怒氣將裴慕文拎起,塞到了旁邊一個椅子裡。

  「別亂動,你雙目受創,可能還中了毒!」金虔按住裴慕文肩膀,掏出一枚清毒丸塞到裴慕文口中,又捏碎兩枚灑在裴慕文雙眼之上,這才凝神診脈。

  「金校尉,如何?」裴天瀾一臉緊張問道。

  金虔神色凝重,又翻開裴慕文眼皮仔細診查之後,從腰間抽出針袋,拔出九枚銀針,施展出九穴飛針針法。

  眾人只覺眼前銀芒繚亂,爍光翻飛,還未回過神來,金虔已經施針完畢。

  「小金子,」白玉堂面色焦急,「怎麼樣?」

  再看金虔,細眼微跳,眉心發顫,收回銀針的手指也隱隱發抖,半晌,才慢慢抬頭,望了一眼白玉堂︰「五爺,對不起……」

  「何出此言?」白玉堂驚道。

  金虔咬了咬牙,不覺望向展昭。

  展昭眉峰緊蹙,肅聲道︰「金校尉,有話直言。」

  金虔嚥了一口口水,望向眾人︰

  「適才那枚炸裂的丹丸中藏有劇毒,咱暫且以飛針針法封住了毒性,裴少莊主性命無憂,但——」說到這,金虔頓了頓,一咬牙,「裴少莊主的眼楮,卻是、卻是保不住了……」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大驚。

  「金校尉!」顏查散一臉震驚。

  金虔抬眼看了眾人一圈,面容蒼白,嗓音艱澀︰「若僅是今日之毒,咱尚有七分把握解毒,可裴少莊主體內還留有昨夜七脈封穴散的殘毒,如今雙毒融合……」

  金虔猛後退一步,向顏查散一抱拳︰「屬下無能……」又向眾人彎腰長揖,「金某無能……」

  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已經微微發顫。

  一片死寂。

  眾人面面相望,神色驚詫。

  「金校尉不必自責,裴某能保住性命,已是上天垂憐,至於雙眼,倒也無妨。」裴慕文輕呼一口氣,坦然笑道。

  「慕文!」裴天瀾老淚縱橫。

  「裴少莊主……」眾人語音哽咽。

  「裴少莊主……」金虔細眼泛紅,幾乎要哭出來。

  「若是有解藥呢?」白玉堂突然問出一句。

  金虔一怔,一抹雙眼,堅定道︰「若有解藥,咱有九成把握!」

  「好!」白玉堂抓起畫影寶劍,雪白身影驟然騰空,飛入擂場,提聲怒喝,「鄧車,交出解藥!」

  而場上的鄧車,看見白玉堂跳入擂場,雙眼驟然一亮,但聽到白玉堂的要求,眸光又漸漸暗下,微微搖頭︰「我沒有解藥。」

  「放屁!」畫影寶劍燦然出鞘,光華耀目,「你下的毒,怎會沒有解藥?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鄧車依然搖頭︰「那藥彈是他人賜予我的,我不知有毒,又怎會有解藥。」

  「鄧!車!!」白玉堂怒髮衝冠,銀牙咬碎,身形化作一道蒼電,瞬間射向鄧車。

  鄧車一驚,豁然後退數步,隨即又是一喜,提聲呼道︰「白玉堂,你終於願意跟我好好比試一場了,好!如果你贏了,我就幫你去求解藥!」

  「五爺我要將你的腦袋剁下來去換解藥!」白玉堂厲喝一聲,畫影寶劍旋著銳不可擋的彌天殺氣,結成千重萬層劍芒,向著鄧車猛襲屠去。

  鄧車身形詭異向旁側一移,竟是在萬千劍光中偷得一絲空隙,雙臂大震,無數銀針細芒如蝗浪翻滾,湧動而出,層層疊疊,遮天蔽月。

  白玉堂銳眸倏冷,畫影輕旋綻點,如星綴夜湖,在遮天暗針之中蕩起一圈漣漪,敲出一縫線隙,下一瞬,白影急掠而出,宛若月下流光穿行樹影,竟是在眨眼之間就掠出了鄧車的暗器包圍。

  鄧車面色一變,倏然急速後退,肩手亂震,數枚袖箭黑芒從帶著嘯聲轟然四炸而出,震天動地。

  不料眼前的白影卻驟然加快,青鋒寶劍嗡鳴作響,化作裂天驚鴻,撕裂陰鬱天空,霎時間,寒森光芒如蒼龍撼天,急噬而出,

  那劍光快到極致,炸出的袖箭竟是連殘影都未踫到,就被劍風擊落,冷不提防間,劍光已至眼前半寸之處。

  鄧車悚然一驚,猝然仰面一倒,劍風擦著鼻尖飛過,風刃如刀,割破印堂皮膚,一股紅霧霎時瀰漫雙目。

  模糊視線之中,一翻白影緊隨劍光而至,飄過頭頂。

  鄧車不禁心中一狠,狠咬牙關,一道金芒倏然破口而出,向頭頂那抹白影陰毒貫出。

  噗!

  利器穿透布帛之音傳來,鄧車嘴角勾出一抹得意。

  「蠢貨!」

  突然,一聲嗤笑響在耳邊,鄧車只覺喉間一緊,電光石火之間竟是被人鎖住了咽喉。

  白玉堂冠玉容顏顯在眼前,一抹冷笑掛在薄唇,俊顏肅寒,眸光冷冽,宛若白面無常。

  鄧車雙目暴突,一臉不可置信︰「怎麼……」

  話音未出,就覺眼前勁風一閃,一記鐵拳轟然擊在顴骨,鄧車眼前一黑,待回過神來,已經口飆鮮血飛了出去。

  「萬物皆成暗器,方為暗器之道,一擊必殺,方為暗器之精髓,如你這種只知亂射亂發的三流貨色,竟還敢稱自己是天下暗器第一人,真是可笑至極!」

  沉沉陰雲之下,白玉堂一襲白衣勝雪,飄渺若仙,冷音徹骨,聲聲直擊鄧車心神。

  鄧車慢慢爬起身,定眼望去,霎時面色大變。

  但見那白玉堂的畫影寶劍早已飛出場外,在劍柄之處,還掛著半襲雪色衣袂。而那衣袂上的一道金光,正是自己適才口中發出的致命暗器——奪命金鉤。

  原來如此!

  鄧車狠狠閉眼。

  先以快劍攻破暗器陣角,再以寶劍為暗器,割破自己額前肌膚,於血霧模糊視線之時,又以衣袂為餌,誘自己出手,待自己以為得手心神鬆懈的那一瞬,一擊擒喉,一擊必殺!

  好一個「萬物皆可為暗器」!

  好一個「一擊必殺方為暗器之精髓」!

  好一個白玉堂!

  鄧車慢慢睜眼,眸中血光騰沸如滾,良久,才漸漸滅下,又變作一片淡寡涼薄。

  「白玉堂,此次是我敗了,下次,我定會贏回來。」鄧車定定望著白玉堂道。

  白玉堂暗暗嚥下喉間的血腥,冷笑一聲,狂傲銳氣盡顯︰「你八輩子都贏不回來。」

  鄧車眸中紅光一閃,最終還是被壓下,恢復成那種剛登場的淡然神色,轉身,下跪,提聲喝道︰「鄧車此戰敗了,請門主責罰。」

  「啪、啪、啪!」

  稀稀拉拉的掌聲從西彩台上傳來。

  只見智化一邊鼓掌一邊起身,面無表情道︰「真是精彩,鄧大俠以一敵二,力挫兩大當世之高手,當真武功蓋世,名揚天下。」

  說著,智化眸光一轉,看向身後,唇角勾起譏諷笑意︰「真不愧是木使大人手下的得力幹將,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展昭騰一下站起身,連帶著滿面震驚的金虔也跳了起來。

  木使?!

  這黑狐狸精剛剛說木使?!

  咱沒聽錯吧!

  金虔只覺腿肚子有點轉筋。

  「呵呵,門主過獎了。」隨著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出,只見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越過麒麟門一眾,走到智化身側,慢慢解開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張滿是溝壑的臉孔。

  一張臉皮如同枯松樹皮,皺紋堆積,尤其是雙眼周圍,眼紋邃刻,更襯得一雙淡色眼珠毫無神采。一身漆黑布衣,寬袖長袍,空空蕩蕩掛在身上,更顯身形佝僂,氣質萎靡。

  明明是十分不起眼的樣貌,可看在金虔等人眼中,卻如見了鬼一般!

  「金、使……蒼直……」金虔細眼豁然繃大,面色驚懼,指著那人的手指哆嗦不停,「鬼、鬼鬼啊啊啊!」

  沒錯,此人的五官、神態、竟是前一個服毒自盡的副本boss蒼直有九分相似。

  此時莫說金虔,即便是沉穩如展昭,膽大如白玉堂,穩重如顏查散,精明如蔣平,驟一見此人面貌,也是大驚失色。

  「蒼直?」西彩台上新出場的老者聽到金虔聲音,勾起一個冷笑,「那可是老朽的乖姪兒,可惜英年早逝,老朽甚是痛心啊!」

  說著,一雙寡色眸光中射出兩道冰寒精光,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金虔身上,頓令金虔渾身汗毛倒豎。

  「蒼直?姪子?!」一旁的甄長庭沉吟片刻,忽然面色劇變,豁然起身,指著那老者驚道,「你是毒書生——蒼暮?!」

  「哈哈哈哈,想不到這天底下還有認識老朽的小輩。想必這位就是珍岫山莊的甄莊主了,久仰、久仰!」被甄長庭叫出名號的老者不但不惱,反倒一臉喜色。

  「毒書生?!」

  「蒼暮?!」

  裴天瀾和江寧婆婆同時對視一眼,同時跳起身,異口同聲道︰「難道是十年前以嗜血殘魂丹滅了藥王谷滿門的蒼暮?!」

  「就是此人!」甄長庭頭頂冒汗,急聲道。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面色大變。

  「請木使大人賜鄧車解藥!」鄧車的聲音打斷了眾人回想。

  蒼暮這才將目光投向跪在擂場上的鄧車︰「敗了?」

  「鄧車技不如人,請木使大人責罰。」鄧車抱拳。

  「廢物!」蒼暮面色一冷,豁然揮袖,一股墨綠色煙霧順勢飆出,將鄧車沖翻在地。

  忽然,一道白影瞬間飆出,將鄧車抓到了一邊。

  「你個死老頭想幹什麼?!」白玉堂揪著面如死灰的鄧車,冷冷瞪著蒼暮,暴怒道。

  「嗯?」蒼暮滿是皺紋的臉皮動了動,慢慢轉頭望向智化,「門主,這鄧車勾結外敵,罪不可恕,理應處死。」

  智化用眼角瞥了一眼蒼暮︰「木使大人,鄧車昨夜還為你立了大功,如此過河拆橋似有不妥吧。」

  「老朽手下不收廢物。」蒼暮冷笑一聲,回身長袖一掃,兩股黑霧從袖口噴洩而出,直衝白玉堂、鄧車二人。

  「轟!」

  一個藥彈飆飛而至,在白、鄧面前炸騰而起一朵蘑菇彈,竟在千鈞一髮之際炸散了蒼暮的兩股毒煙。

  待煙塵散去,白玉堂和鄧車早已不見蹤跡。

  蒼暮眉頭一挑,淡色眸子冷冷看向東側,但見那一抹白影已經扛著鄧車跳回了東彩台,不由咧唇一笑。

  而在東彩台這一側,滿面塵灰的白玉堂正拍著展昭的肩膀︰「貓兒,五爺我欠你一次。」

  「展某不過是舉手之勞,還多虧金校尉的藥彈。」展昭道看了一眼已經蹲下身查看鄧車傷勢的金虔,「金校尉,如何?」

  「不大妙。」金虔額頭佈滿冷汗,搖搖頭,「此人身懷十餘種劇毒,全依仗毒性相互牽制方能活命,但是剛才那蒼暮的一股毒煙打破了他體中的平衡……」

  「好好好!不愧是開封府的金校尉,果然名不虛傳,醫術超群啊。」那道屬於木使的蒼老嗓音穩穩傳了過來。

  眾人目光唰一下射向西彩台。

  展昭、白玉堂更是神色一凜,齊齊站在金虔雙側,四目同時瞪向對面之人。

  但見那蒼暮瞥了一眼智化︰「門主,老朽可否下場一試身手?」

  智化冷笑一聲︰「在下時刻記得木使大人贈與三味胭脂紅的大恩,自然不會忤逆木使大人之命。」

  「哈哈哈,門主果然是識時務為俊傑,難怪主上對門主另眼相看。」蒼暮向智化一抱拳,慢悠悠走下彩台,行至擂場中央,向東彩台一抱拳,提聲道︰「老朽不才,今日特邀醫仙毒聖關門弟子金虔對戰一場,不知金校尉意下如何?」

  那聲線中帶著冷森森笑意,好似一支淬毒利箭,直直插入金虔心臟,令金虔心跳驟停,血液凝固,霎時腦中一片空白。

  一片模糊之中,好似聽到展昭和白玉堂同時厲聲喝道「不可!」

  還有眾人紛雜議論之聲︰

  「金校尉是醫仙毒聖的弟子?!」

  「難怪醫術毒術如此厲害。」

  「金校尉不能上場!」

  「金虔、不能、上。」

  「金兄根本不會功夫,上去肯定凶多吉少!」

  這些聲音飄飄渺渺在金虔耳中繞了一圈,又飄走了。

  金虔細眼失神,在場中茫然轉了一圈,最後定在了身側藍影身上。

  黑眸深邃如浩瀚夜空,瞳中爍光閃動,若星辰起落,清朗嗓音響在耳邊,字字清晰︰「金虔,展某絕不會讓你涉險!」

  金虔瞳孔猝然收縮。

  什麼涉險?!

  根本就是生命危險!

  若此人當真是傳說中的木使,那、那根據這幾日來咱的慘痛經歷,此人的毒術早已遠超於咱!咱若是上場,肯定就是炮灰中的炮灰,焉有命在?!

  不行!咱一定要表明立場,咱堅決不能——

  忽然,金虔倒吸一口涼氣,未出口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驚恐的瞳孔之中,那道藍衫倒影驟然一晃,驟然單膝跪地。

  還未等金虔回過神來,就見白玉堂、顏查散、雨墨、裴天瀾、裴慕文,江寧婆婆,丁氏兄弟,艾虎,甄長庭、陷空四鼠等人面色一青,瞬間悄無聲息倒在了地上。

  瞬間,偌大一個彩台之上,悄無聲息,落針可聞。

  「若是老朽猜的不錯的話,金校尉昨夜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來解的縛神封穴散之毒吧,」

  擂場上蒼暮的謔謔笑聲傳來,聽在金虔耳中猶如惡魔吟語,「可惜啊,此法是治標不治本,僅能壓製毒性,並非根除毒性之法。哎呀呀,如今這是毒性反噬了吧,若是老朽所料不錯,除非在一炷香之內服下老朽的獨門解藥,否則——」蒼暮頓了頓,「這些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英雄豪傑可就都要筋脈盡斷而亡了!」

  一片死寂。

  金虔渾身僵硬,面色青白,目光發顫,嘴唇發紫,看著面色驚懼,唯有眼珠能轉動的眾人,整個腦袋都好似被鎯頭砸了一般,嗡嗡亂響。

  咱、咱用錯了藥?!

  不、不可能!

  不可能的!

  「不過正好,如今這些礙事的人都閉嘴了,金校尉可以心無旁騖與老朽比試了吧。」蒼暮一臉扭曲笑意,「若是金校尉贏了,老朽或許可以考慮考慮……饒他們一命。」

  解藥?

  解藥!

  救人!

  金虔豁然回神,死死攥住衣袂的手指隱隱發抖,細眼中劃過一道毅色,猛一咬牙,提步向樓梯走去。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金虔的胳膊。

  金虔一驚,回頭。

  但見展昭慢慢撐起身形,定定看著自己︰「展某與你同去。」

  「不可!」金虔頓時急了,細眼泛紅,「展大人,你已經中毒……」

  「展某並未毒性反噬!」展昭眸光穩若靜水,「何況……」俊朗青年看了手臂上的燦金繩索,眸光閃動,「捆龍索未解,你我二人根本分不開。」

  一縷金色陽光透過黑壓雲隙射出,照在青年溫玉一般的容顏之上,金暈鍍顏廓,風姿瞬凝華。

  金虔只覺心口一抽,嘴巴張了幾張,卻是無法發出半絲聲音。

  「諸位,放心!」展昭回身,向眾人一頷首。

  金虔咬牙,也一拍胸脯︰「有咱在,萬事大吉!」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眸中劃過一道盈色,下一刻,神色一凝,環住金虔細腰,足見一點,從彩台躍下。

  眾人眼睜睜看著那一藍一灰身影遙遙遠去,眸中皆閃過焦痛之色。

  白玉堂僵硬身形不受控制微微顫抖,桃花眼中迸出紅光。

  貓兒……

  小金子……

  *

  陰雲滾滾,遠處傳來陣陣雷鳴之音。

  展昭攜金虔飄飄落在擂場之上,黑眸凜然如電,直直瞪向蒼暮。

  「蒼暮,展某與金校尉一同應戰!」

  「沒錯,蒼老頭,咱和展大人是天下無敵的組合!」金虔也抖著嗓子叫了一聲。

  蒼暮慢慢挑眉,定定看著眼前二人。

  一人身直如松,俊容如玉,分明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可那凌厲黑眸中透出的森森殺意,卻令人後背陣陣發寒;另一個細腰細眼,站在那裡腿腳都在微微發抖,可一雙細眼中卻藏錚錚不屈。

  真是一雙頗為矛盾的人物。

  「有趣、有趣,想不到天底下除了金虔,居然還有一個南俠展昭能抗住老朽的毒。」蒼直慢慢搓著手掌,眼中閃過詭異興奮之色,「正好!這幾日磨磨唧唧的擂台賽看得老朽膩歪的緊,今日干脆就速戰速決,來一個一戰定乾坤!」

  說著,蒼暮突然口中發出一聲長嘯。

  但見一道人影如電光一閃,從西彩台飛出,轟然落在蒼暮身後半步之處。

  展昭眉峰一皺、金虔雙眼爆睜。

  眼前之人,身高九尺,魁若羅塔,手臂大腿粗若門柱,身著黑色短衫短靠,露出雙臂古銅色糾結肌肉,黃面金楮,濃眉凹臉,頷下繞絲黃須,手上拿著的武器,竟是一根粗比碗口的玄鐵狼牙棒。

  這、這這是西遊記裡金角大王走錯片場了嗎?!

  金虔險些尖叫出聲。

  蒼暮看了展、金表情一眼,一臉得意︰「藍驍,來見見你今日的獵物。」

  那名為藍驍的鐵塔漢子將目光移向展、金二人,金色瞳孔中閃過一道紅光︰「藍驍記住了,主人。」

  語氣表情皆呈呆滯之狀,而且適才那道紅光……

  金虔突然有種十分不妙的預感。

  展昭身形一滯,壓低嗓音在金虔耳邊道︰「此人氣息心跳皆無,與那十絕軍相同。」

  買糕的!

  金虔臉皮一抖。

  可是這人剛剛明明說話了。

  那十絕軍明明是受蠱蟲操控的屍體,怎麼可能說話?

  難道,這是十絕軍的升級版?!

  蒼暮臉上劃過一絲滲笑︰「藍驍是老朽最得意的作品,若是今日你們能勝過我主僕二人,老朽不但將解藥雙手奉上,此次天下第一莊和麒麟門的擂戰,也算你們得勝。不過,若是你二人敗了……」

  蒼老陰鬱的眸子中顯出癲狂之色︰「你們所有人都要變成——新的十、絕、軍!」

  「劈啪!」

  蒼白閃電劈開遮天密雲,割裂灰暗天空。

  暗雲壓天,疾風驟起,舞起展昭青藍衣袂,金虔凌亂髮絲。

  展昭拽住白玉堂解索後多出的半截捆龍索一甩,將金虔腰身和自己左臂牢牢綁緊,右手手腕一抖,巨闕飛鞘而出,凜凜劍光倒映展昭堅毅面容、金虔緊張神色。

  「此戰、必勝!」

  清朗嗓音化作龍吟,清嘯衝天,藍影灰衣如出鞘利劍,向蒼暮直射而出。

  蒼暮卻是不躲不避,冷笑一聲,

  霎時間,擂場之上驟然一暗,藍驍鐵塔身形化作狂風自蒼暮背後呼嘯捲出,手中狼牙棒發出一陣攝人心魄的怒嘯,凌空揮舞,怒織風網,向著展、金二人當頭罩下。

  藍灰雙影急速掠退,險險避開,卻仍被風尾掃到面頰。

  風利如刀,在展昭側臉割出一道寸長傷口,一絲血紅滴在了金虔額頭之上。

  金虔頭皮一麻,細目一瞪,從腰間取出兩粒藥彈就甩了出去。

  轟轟!

  一紅一綠兩朵煙霧硬生生砸在了藍驍身上,可還未等煙霧散去,就見藍驍好似一顆砲彈衝出煙霧,身攜嘯鳴直直射向展、金二人,竟是絲毫未受影響。

  藥彈果然沒用!

  金虔心神一震,一股灼熱之氣漫過胸口,不由暗暗咬牙。

  展昭星眸爆睜,身形驟然向前一錯,巨闕劃過一道溢彩流光,逆撩而上,直迎呼嘯而來的狼牙棒。

  「鏘!」

  一聲兵刃交擊巨響在金虔耳畔響起,震耳欲聾。

  展昭手中巨闕被狠狠盪開,險些脫手,虎口崩裂,血紅滿掌,身形被相擊反力推出,急退數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再看那藍驍,半點都未遲疑,狼牙棒揮舞如風,悍然向展、金當頭砸下。

  展昭不敢硬拚,足生旋風,環住金虔飛速後退。

  藍驍如迅移鐵塔,如影隨形,魁梧身形瞬閃若電,竟是和展昭速度不相上下。手中狼牙棒每舞一次,便如鬼哭魔嚎,噬咬虛空,殺風似浪,排山倒海一般層層疊發而出。

  展、金二人身形在這一片殺意怒濤之中,宛若狂風巨浪之中的船葉,顛簸亂翻,舉步維艱,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金虔,用你的藥彈……」

  一片呼嘯風聲之中,展昭嗓音傳入耳畔。

  藥彈?展大人您是傻了嗎?剛剛咱用了,完全沒有用啊!

  金虔心如烈火焚燒,焦汗如雨。

  「快!」

  展昭急切嗓音合著汗珠滴在金虔額頭之上。

  丫丫個呸的!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金虔細眼暴睜,一把拽下腰間的藥袋子朝著藍驍就甩了出去。

  轟隆隆!

  擂場被一聲巨響震的天翻地動。霎時間,七色煙霧縱起騰空,相互交混瀰漫,最終形成一籠墨黑沉雲,將整座擂場籠罩。

  金虔身處其中,只覺眼前漆黑一片,猶如黎前沉夜,伸手不見五指,苦辣酸甜香臭味道混在一處,臭不可聞,令人窒息。

  一片濃稠黑暗之中,展昭如松身形凝滯不動,好似一尊石像。

  突然,展昭耳尖一動,身形驟然騰起,猶如一道青煙,無聲無息急掠飛出,巨闕精亮劍光嗡然一聲長震,化作一道銀電劃破黑暗,豁然刺出。

  那寒光一閃而逝之瞬,金虔分明看到了蒼暮滿是皺紋的臉孔。

  「噗——」

  一股濃鬱血腥之氣噴湧而出。

  金虔眼皮劇跳,愣愣看著眼前黑煙漸漸散去,蒼暮佈滿血漿的驚詫面孔若隱若現。

  刺中了!是蒼暮!

  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金虔正要開口歡呼,不料那蒼暮竟頂著一臉血漿,扯出一抹冷笑︰「還算有幾分本事……」

  「滴答!」

  一滴溫熱液體滴在了金虔鼻尖。

  金虔愣愣抬頭。

  展昭緊抿薄唇中溢出血漿。

  狂風驟起,黑霧急散。

  眼前豁然清晰。

  金虔細眼立時圓瞠。

  但見展昭手中巨闕,直直插入一人手臂之中,黑色血漿順著劍身滴落地面。

  那是黑色、散發出窒息腐臭的血漿,自然不是來自蒼暮,而是藍驍。

  蒼暮,就被藍驍牢牢護在手臂之後,除了臉上濺了些許藍驍殘血之外,毫髮無傷,正一臉獰笑看著藍驍手中的狼牙棒。

  而那重逾百斤的玄鐵狼牙棒的頂端——

  正戳在展昭的右肩窩!

  貓兒!

  一股焚炙熱流瞬間走遍全身,金虔心跳一滯,眼前猝現黑斑。

  展昭踉蹌後退一步,手持巨闕的手臂無力滑下,噗一口嘔出鮮血。

  「展大人!!」

  金虔聲嘶如啞,掙扎著用手去檢查展昭傷處,可手指還未抬起,突覺心口眼耳口鼻處一熱,七竅同時湧出熱流。

  「金虔!」展昭厲聲急呼,黑眸劇顫。

  從那一雙慌亂黑眸之中,金虔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七竅湧血,宛若厲鬼。

  「哈哈哈哈哈!」蒼暮癲狂大笑聲中,藍驍猝然高舉狼牙棒,轟然掃向了展、金二人。

  「踫!」

  展昭只覺自己身體豁然騰空,全身骨頭好似被巨力拆裂,鑽心劇痛幾乎令呼吸停滯。

  嘎巴一聲,右肩撞地,肩膀脫臼,右手巨闕軟軟滑出手掌,而左手處……卻空了……

  展昭心頭一顫,猛一翻身,顧不得抹去矇住雙眼的血污,僅憑還能動的左手拚命順著燦金繩索摸索……

  可摸到的卻是空蕩蕩的索頭!

  捆龍索開了!

  金虔不見了!

  「老朽曾聽過捆龍索的江湖傳聞,傳說捆龍索若是繫住兩人,唯有二人同心,方能解索。如今看來,並非僅有此解啊!」

  蒼暮聲線幽幽如鬼魅吟唱,字字刺入展昭雙耳。

  展昭豁然彈身而起,單膝跪地,一抹眼前血漿,雙眼急掃擂場。

  「呵呵呵——」蒼暮遠遠看著展昭一副慌亂模樣,臉上扭曲笑意更勝,「還有一種方法,可惜並沒有人嘗試……」

  展昭雙目豁然暴睜,黑眸霎然充血。

  擂場的角落地面之上,靜靜趴著一個消瘦身形,無聲無息,毫無半點生氣,身下一大片濃黑陰影,卻看不真切。

  「劈啪!」

  一道閃電耀亮雲空,也照亮了擂場。

  展昭手指猝然捏緊,心口一甜,血漿從唇間噴溢流下。

  閃電光耀之下,看得十分清晰,金虔身下的,那幾乎浸透地面的,竟是鮮紅刺目的——血!!

  「解開捆龍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其中一個人——去死!」蒼暮嗓音猶如霹靂,炸響天際。

  「金虔!!」

  展昭嘶啞嗓音淒厲劃過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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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0:59:46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十一回 終極戰血色逆天 承一諾無奈走偏

  密雲巒滾,空沉如夜,驚電激盪接天地,雲光變幻轟雷起。

  「哈哈哈哈哈,金虔死了!金虔死了!」蒼暮站在擂場中央,雙手大開,仰面張狂大笑,一張佈滿皺紋溝壑的面皮亂顛亂顫,宛若鬼魅。

  「啪!」

  一道閃電劈開陰雲,照亮整座練武場,映出那一道跪地藍影。

  被凌亂髮絲遮擋的額頭上,緩緩滑下一道殷紅,順著蒼白面頰流下,與嘴角溢出血漿匯入一處,沿著緊繃下巴墜滴地面。

  「閉嘴……」

  如冰嗓音森森咬出二字,透出徹骨寒意。

  「為何要閉嘴?」蒼暮挑起雙眉,一臉詭喜之色望著展昭,「如此大快人心之事,老朽我要宣告天下!什麼醫仙毒聖的關門弟子,什麼通鬼通神的金校尉,什麼鬼神毒聖,在我毒書生蒼暮面前,就是個屁!」

  「那什麼狗屁毒聖,枉我盡心盡力服侍他十餘年,不過是想隨他學些本事,可他居然說我資質太差,不肯收我為徒!」

  蒼暮面容扭曲,望向金虔身形的雙眼詭閃幽光︰「我蒼暮資質差?!那他這個關門弟子又如何?堂堂毒聖的弟子,竟不敢公開身份,窩在一個彈丸之地的開封府做官家的走狗,而那什麼所謂的毒術不過是做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毒彈?!這簡直是的荒天下之大謬!」

  一陣冷笑從蒼暮胸腔發出︰「如今好了,老朽我就替那老糊塗清理門戶!像金虔這等辱沒毒聖門風的敗類,終於死在我蒼暮的手裡,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哈哈——」

  「哢。」

  一聲清脆的關節錯響打斷了蒼暮的狂笑聲。

  蒼暮豁然轉目,看著展昭將自己脫臼的那隻手臂曲肘向後支在地上,忽向後一擺,猛力扭肩下壓——

  「哢」

  又一聲脆響之後,展昭慢慢起身,適才還脫臼半廢右手慢慢擎起巨闕寶劍。

  狂風驟起,驚雷轟鳴。

  素藍衣袂如浪翻騰,一頭烏絲狂舞散飛,顯出一張蒼白俊逸的面容。

  一雙黑眸之中,猩紅血光若星空一般急速旋轉,最後凝成兩道冷冽赤光,驚昂天地,猶若入魔。

  蒼暮露出一抹不屑冷笑,看了一眼身側的藍驍︰「殺了他!」

  「是,主人!」

  話音未落,藍驍便猶砲彈奔嘯而出,眨眼之間就來到展昭身後,玄鐵狼牙棒豁然揮起,落下——

  打空了!

  展昭突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

  蒼暮雙眼赫然瞪大,驚詫滿面。

  前一瞬還在藍驍身前的展昭,竟在倏忽之間,瞬閃至藍驍身後,赤紅刀芒凌空飆至,閃電般顫成數十道劍光,霎時將藍驍周身炸得皮開肉綻。

  「不可能!」蒼暮看著身形劇烈一晃的藍驍,大驚失色,「這世上沒人可以勝過藍驍!」

  但是下一刻,蒼暮就看到了自己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一抹藍衫如御風而起,飛騰在藍驍頭頂,巨闕高擎入天。

  滿空暗雲,忽然撕裂出萬千緋赤雲電,巨闕劍身激盪出耀目赤氣,仿若暗夜中一朵綻放的血蓮,圍繞著展昭周身。

  剎那間,狂舞遍空的赤氣聚斂為一,轟然向藍驍劈下。

  「轟!」

  陣沙騰天,血霧瀰漫,巨闕嗡嘯聲裂空振盪,許久不曾消去。

  蒼暮撲通一聲坐地,目驚神恐,死死盯著那血色煙塵。

  突然,藍驍身形豁然沖塵而出,黑色血水在空中甩出一道黑痕。下一瞬,藍衣融電緊追而至,劍鋒血光射目,交輝連擊,猶如地獄魔網,殺意森然,瞬間將藍驍捲進其中。

  一道驚電閃裂天地。

  刺目白光之中,那一襲藍衣騰動舞煞,赤眸如魔,額頭青筋似密咒刻紋,隱隱浮現,觸目驚心。

  蒼暮眸光劇烈一縮,滿面驚懼慢慢變形,最後獰成一道森寒笑意。

  「走火入魔!有趣、有趣!謔謔謔謔……」

  隨著蒼暮笑聲越來越狂,其周身冉冉騰起黑色淡煙,輕得幾乎令人無法察覺,隱隱散出微不可聞的牡丹香氣。

  「噗!」

  正在對戰的展昭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腳下一個踉蹌,露出一個破綻。

  狼牙棒呼嘯而至,轟一下擊中展昭後背,將展昭擊飛。

  藍影在空中掙扎翻滾,狼狽跪地,一膝一足在地上劃出一道丈長的痕跡,才勉強停住身形。

  展昭猛然抬眼,口中狂吐鮮血,但雙眸血色已退,額頭青筋消散,竟是恢復了正常。

  藍驍猝然飆到展昭身後,揮起狼牙棒,就要取展昭性命,卻在最後一瞬被人喝住。

  「且慢!」

  蒼暮遠遠一抖袍袖,面露趣色︰「此人竟然還能活著?定是體質有異,或是吃過什麼特製的妙藥……好好好,如此美玉良才,若是殺了實在是可惜!」

  一抹詭異笑容浮上蒼暮枯松臉皮︰「藍驍,廢了他,待老朽回去好好將此人研究一番!」

  藍驍點頭,一把擒住展昭咽喉,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朝地面狠狠貫下。

  「蒼暮!」

  突然,一道人影如電飆至,抓住了藍驍的手臂。

  「莫要趕盡殺絕!」

  來人橫眉長目,長袍廣袖迎風鼓動,竟是黑妖狐智化。

  下一刻,又有一串人影飛入擂場,將蒼暮、藍驍團團圍住,竟是之前與天下第一莊對擂的南海四魔和細脖大頭鬼。

  「是啊,木使大人,咱們以後還要在江湖上走動,別做的太絕啊!」大頭鬼房書安搖著大腦袋道。

  蒼暮看著智化,枯槁面容扯出一抹冷笑︰「智化,你果然懷有異心!」

  「我看是木使大人懷有私心吧!」智化眯眼,長眸閃冽。

  蒼暮挑眉︰「有又怎樣?今日——」冷冷環視一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隨著這一聲大喊,藍驍眸中紅光驟盛,嘶聲大吼一聲,一手舉著展昭,另一手手中狼牙棒飛速旋轉,竟似絞肉機一般開始攻擊智化一眾。

  霎時間,塵煙四起,慘叫不絕。

  而在一片混亂之外,被藍驍高高舉起的展昭,眸光渙散,眼皮漸漸無力合上,顫音隨著一口淤血溢出雙唇︰

  「金虔……」

  *

  金虔現在很鬱悶。

  眼前這副牌簡直是讓人無語,如果是打八萬,上風處的閻王肯定就胡了,如果是打六萬,對面的判官也會胡,如果打七萬,八成下風處的孟婆也要胡。

  那豈不是打哪張牌都要輸錢?!

  「唉!算了算了!咱認了,咱這些家當,你們都拿去吧!」金虔一推牌,整個人攤在了牌桌上。

  「哈哈哈,早認輸就對了!」閻王哈哈大笑,將金虔手邊的一堆金元寶都收了起來。

  「好啦、好啦,贏的也差不多了,該幹正事了。」判官板著著一張臉,站起身。

  「哎呦呦,累死我這把老骨頭了。」孟婆起身,看了看遠處,「怎麼等了這麼半天,人還不來啊?」

  「你們到底在等誰啊?咱這都死了大半天了,還在這陪你們打了四圈麻將,到底啥時候投胎啊?」金虔一臉憤憤叫道。

  「當然是等——」看向遠處的孟婆突然雙眼一亮,「來了!」

  金虔順著孟婆目光望去,只見虛空之中,黃泉之路從一片繚繞煙霧中蜿蜒而至,一道藍影踏著重重煙霧行來——

  身直若松,步伐穩健,手中握著一柄上古寶劍——唯有面容,卻是看不真切。

  金虔雙目發直,只覺心口隱隱泛疼,而且隨著那道身影越走越近,那疼痛之感越來越重,最後竟好似有鈍刀在挖心割肉一般。

  「還能有誰,自然是南俠展昭。」判官看了一眼那身形,解釋道。

  展昭!!

  兩個字化作一道驚雷,霎時轟得金虔耳膜嗡嗡作響。

  「展昭……展大人……不、不會的……」金虔豁然瞪向週遭三位,「展大人怎麼會來這裡!你們……」

  聲音啞然而止,金虔一臉震驚看著剛剛還和自己打牌的三尊鬼神面容慢慢幻化,最後竟變成自己十分熟悉之人。

  「金校尉,你令本府十分失望!」閻王那張黑臉,外加額頭上的一彎月牙,分明是包大人。

  「唉,想不到老婆子的捆龍索也救不了人啊。」一臉遺憾的婆婆,哪裡是孟婆,分明是江寧婆婆。

  判官一拍桌子,鳳眼一跳,豁然變作了公孫竹子︰「金校尉,你竟置展護衛於不顧,開封府留你何用,即刻逐出開封府,永不錄用!」

  No!!!

  金虔只覺腳下驟然一空,身形急速下墜,心口一抽,豁然睜眼。

  「噗——咳咳……」噴出一口合著血腥的濁氣,濃烈的血腥味合著土腥之氣湧入鼻腔。

  映入眼簾的是黑乎乎模糊一片,啥都看不真切,腦中更是一團漿糊。

  怎麼回事?

  剛剛難道是做夢?!

  喂喂,不是吧,這噩夢也太真實了吧!

  那麻將牌的觸感銀子的手感……

  不會是剛剛真的命懸一線所以真的和閻王去打牌……

  展大人!展大人呢?!

  金虔掙扎動了動手指,想要爬起身,卻悲劇的發現自己除了眼皮之外,連一根汗毛都動不了,只能像一隻壁虎一樣貼在地面之上乾瞪眼。

  漸漸的,眼前景象慢慢清晰,遠處那一團一團快速移動的影子逐漸可辨認出人形……

  可映入眼簾的景象簡直令金虔大跌眼鏡。

  喂喂,誰能告訴咱是怎麼回事?

  猶如甩乾機一般在甩著那粗比大腿的狼牙棒是藍驍,旁邊一邊狂笑一邊大喊大叫刷存在感的顯然是已經呈現癲狂狀態的蒼暮,而正在和二人周旋對戰的——

  金虔眨了眨眼皮。

  那不是黑狐狸精智化,南海四色發魔,還有那個大頭鬼房書安嗎?!

  這是怎麼回事?!

  劇情完全跟不上了啊喂!

  慢著!為什麼看不到展大人?!

  金虔心頭一跳,雙眼亂掃,可眼前又出現黑斑亂舞,加之天色陰沉,場上一片灰暗,又什麼都看不清了。

  展大人展大人展大人!!

  金虔心口猶如沸水翻滾,絲絲血水從口鼻中流出,將已經浸染血水的地面又染紅了幾分。

  「劈啪!」

  一道閃電驟然亮起,這次,金虔總算將戰圈正中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

  金虔細眼豁然暴突。

  一道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被藍驍卡住脖頸高高舉起,藍衫凌破,染血近黑,青絲凌亂隨風亂舞,修長手指無力低垂。

  展昭整個人就好似失了魂魄的布偶,在藍驍手中搖搖盪蕩。

  之前夢境中的場景豁然湧入腦海,那從黃泉之路上緩緩行來的模糊藍影,就如利刀一般割開金虔的心臟,灼燒劇痛幾乎令金虔呼吸凝滯。

  雙目瞬間模糊,滾熱一片,淚水混著血紅滾滾湧出眼眶,合著臉上、身上的血水,一點一點滲入地面。

  「展大人……展大人……不會的……展大人貴人自有神助福大命大多子多孫……不會的……不會的……」

  突然,一聲慘叫從擂場中央傳出。

  但見藍驍手中狼牙棒寒光猝閃,智化等人被轟飛而出,血漿隨風亂飆。

  「不自量力!」蒼暮冷哼一聲,眸光又轉到展昭身上,「折斷手腳,老朽要把展昭帶回去做新的十絕軍!」

  一道閃電炸在藍驍頭頂,映襯藍驍如同地獄惡鬼,展昭身形單薄猶如紙片。

  金虔細眼豁然充血,腦中嗡然轟鳴,雙臂猛一用力,手指挖地,猝然撐起身形,扯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喊︰

  「展大人!!!」

  突生詭變!

  只聽「唰!」一聲,就見一道黑色魅影破土而出,直襲藍驍面門。

  藍驍一聲慘叫,一把甩出展昭,雙手覆面仰面轟然倒地,滿地翻滾,慘嚎連連,淒厲如鬼。

  「這、這是怎麼回事?!」

  蒼暮面顯驚恐,正欲上前一探究竟,不料突然神色一變,豁然驚聲尖叫,竟也撲通一聲撲倒在地,慘呼淒烈。

  二人慘叫之聲震破耳膜,如鬼哭、似狼嚎,可不過幾息之後,嚎叫之聲漸漸弱下,二人慢慢停止翻滾,最後竟靜止不動,沒了聲息。

  一時間,整座擂場猶如荒郊墳場一般,死寂一片,鬼氣森然。

  金虔呆了一瞬,下一刻,也不知從哪冒出的力氣,豁然爬起身,連滾帶爬竄到了展昭身側,定眼一看,頓時心口劇縮。

  映入瞳中的面容靜逸蒼白,額角的血痕早已乾涸,長睫緊闔,薄唇緊抿,青中泛紫。

  金虔舉起顫抖不停的手指,按在展昭頸脈。

  指尖觸及之處,一片黏膩冰涼,許久,才有微微一個跳動撞在金虔的指尖,也撞在了金虔的心口。

  眼淚噴湧而出,金虔雙手抖得幾乎無法自控,用盡全身力氣才從腰間的藥袋裡取出最後一瓶丹藥,倒出一枚金色藥丸塞到了展昭口中。

  「展大人……沒事的,只要屬下在,展大人的傷肯定沒事的……」金虔趴在展昭身側,雙手緊握展昭手掌,晶瑩液體一滴一滴砸在展昭緊闔眼皮之上。

  忽然,一聲輕不可聞的輕嘆傳入金虔耳畔。

  金虔身形一顫,愣愣看著展昭。

  細密睫毛輕顫啟睜,顯出深若幽泉的黑眸,蒼白俊顏之上顯出一抹淡若月光的笑意︰

  「展某無事……莫哭……」

  「展大人!」金虔頓時喜極而泣,鼻涕眼淚滿臉飆飛,嚎叫震天,「大慈大悲耶穌天神佛祖觀音如來佛,咱回開封一定給滿天的大神都燒高香送豬頭啊啊啊啊!」

  「呔,等會再酬神吧,先幹正事啊!」

  在金虔驚天動地的哭號聲中,遠遠傳來了房書安的大叫聲。

  金虔一怔,展昭心頭一跳,同時轉頭一看,但見智化一眾正外扭七八躺在數丈之外,智化口角冒紅,南海四魔幾乎撲街,唯有頭頂腫了一個大包的房書安還算精神,指著擂場中間的蒼、藍二人叫道︰

  「先把這兩個給收拾了啊!」

  「怎麼回事?」展昭掙扎爬起身,望向擂場上無聲趴地的蒼、藍二人,驚道。

  「不知道……」金虔也是十分納悶,撓了撓頭,「突然兩個人就瘋了,莫不是……」豎起手指一指天,「難道是天譴?!」

  再看那邊的智化一行,已經互相攙扶起身,走向擂場中央。

  展、金二人對視一眼,也忙互相架扶起身,步履蹣跚走了過去。

  待眾人來到擂場中央定眼一看,更覺詭異。

  藍驍、蒼暮二人都好似蠶蛹一般縮成一團,四目緊閉,面色發青,表情扭曲,僅能從劇烈起伏的胸口判斷這二人還是喘氣的。

  「出了何事?」智化看了一眼金虔。

  金虔搖搖頭︰「剛剛好似從土裡冒出了什麼東西衝到他們的身上……」

  「管他那麼多,先砍了這兩個禍害再說!」房書安抽出小片刀就朝蒼暮脖頸割去,可還未踫到蒼暮,又突然驚叫一聲,「唉?這是啥?」

  眾人一驚,急忙上前觀望。

  但見蒼暮脖領處,有一串狀似痲疹的黑色的斑點,好似還在隱隱爬動。

  「什麼東西?!」房書安蹲下身正要一探究竟。

  突然,一股綠色煙塵從蒼暮袖口冒了出來。

  「老房!」智化一把將房書安拽開。

  「起屍了?!」金虔驚叫一聲,蹭一下竄到了展昭身後,可一想,又覺得不對,趕忙又竄了出來,不料卻被展昭攔在了背後。

  就見那股綠色煙塵慢慢飄動,然後隨風散去。

  一片死寂。

  眾人面面相覷。

  「呔,嚇死房爺爺我了!」房書安第一個跳起身,一腳踹到了藍驍的肚子上。

  可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藍驍豁然睜眼,一把捏住房書安的腳腕,手臂一舞,便將房書安給甩了出去。

  下一瞬,鐵塔身形旋身而起,猶如出籠猛虎,嘶吼震天,斗大雙拳攜風裂雲揮來,頓將南海四魔給轟飛。

  「走!」展昭厲喝一聲,攜金虔飛速撤離,奈何重傷在身,還未奔出多遠,二人就同時腳下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而智化,也是跑出不過丈遠,就撲在了地上。

  但奇怪的是,那藍驍並未追過來,而是愣愣站在原地,眼中紅光忽明忽暗,還有道道腐黑血水從衣下緩緩流出,漫出刺鼻腐臭。

  而就在衝天臭氣當中,蒼暮好似木朽殭屍一般,慢慢站起,面色陰沉如鬼,一雙深陷雙眼毒光四射,狠狠望向金虔,嘶喊尖叫︰

  「血蠱!竟然是血蠱?!」

  隨著最後一個字叫出口,蒼暮雙手一揮,舞起一陣深綠煙塵,下一刻,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無數密密麻麻的黑點從蒼暮、藍驍領口、袖口處湧出,蜿蜒至地面,然後,就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向展、金二人湧了過來。

  「這是什麼鬼啊啊啊啊!」金虔細眼圓瞪,慘叫道。

  展昭一把將金虔帶到身後,低沉聲線捶打金虔耳膜︰「走!」

  一股勁力驟然拍在金虔肩膀,不過眨眼之間,金虔已經不受控制退出了丈外。

  眼中那道背影依然直如松柏,可持劍之手卻是隱隱發顫,和自己夢境之中行過黃泉路的身形漸漸重合。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時籠罩金虔心頭。

  「展大人!」待自己回過神之時,金虔已經衝回展昭身後,死死攥住了展昭的腰帶。

  「金虔!」展昭怒聲驟起,「快走!」

  「屬下不走!展大人您不走,屬下也不走,展大人若是有個萬一,屬下怎麼向包大人交代怎麼向公孫先生交代怎麼向王朝馬漢交代怎麼向汴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交代啊啊啊啊,屬下要和展大人同生死共存亡!」

  金虔拚命拽著展昭腰帶,叫得聲嘶力竭。

  展昭身形劇烈一顫,側頭回首,靜靜望著金虔。

  金虔細目含淚,一臉毫不妥協。

  忽然,展昭一雙長睫顫了一下,瞳中月澈華彩宛如夜嵐一般慢慢散開,化作一抹春風笑意。

  「好!不求生同日,但求死同穴!」

  一笑九光霞,一諾許三生。

  金虔十分不合時宜傻了眼,根本就沒理解展昭說了一句什麼樣的承諾,直覺愣愣點了點頭。

  展昭眸光璀然一亮,神色一整,豁然轉頭,怒目那噴湧而來的黑潮,劍鋒嗡鳴作響。

  可就在展昭即將斬下劍鋒的那一瞬,卻頓住了。

  因為出現了十分詭異的一幕!

  那密密麻麻的黑潮居然在距展、金二人三尺之處停住了,然後又慢慢流動,圍著展昭和金虔轉了一個圈,好似孫悟空的降魔圈一般將二人環在了中央。

  展昭驚詫瞪眼,金虔細眼崩裂。

  二人這才看清,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斑點,居然是數不勝數的——螞蟻!

  「金虔,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蒼暮怒髮衝冠,厲聲嘶喝。

  哈?

  金虔愣了一瞬,看著蒼暮一副要衝上來將自己扒皮抽筋挫骨揚灰卻又似有顧忌的矛盾神色,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剛剛那個蒼暮爬起來的時候喊得似乎是「血蠱!」

  然後現在又指著咱——

  金虔細眼迅速一掃自己身上的血漬,又掃了一眼圍在自己周圍的看起來十分老實乖巧的黑潮螞蟻團。

  突然冒出了一個十分莫名其妙的推測。

  該不會……可是……

  太離譜了吧!

  這又不是玄幻片,除非……

  除非這些螞蟻能一會兒排成一字型,一會兒排成人字形……

  「金虔!」展昭驟然提聲。

  金虔猛然回神,一看地面,頓時驚呆。

  但見那剛剛圍成一圈的螞蟻,果然排成了一長串,呈一字型,然後又分成兩邊,呈人字型。

  不是吧!這也行?!

  金虔簡直不知道是該驚喜還是應該吐槽。

  「果然、果然是你、是你……」蒼暮雙眼暴突,指著金虔,滿臉陰毒橫流,「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謔!」藍驍揚聲高喝,驟然加速衝向展、金二人。

  展昭頓時臉色大變,劍光一閃,正要迎戰。

  不料身後的金虔突然好似打了雞血一般,蹭一下竄到展昭身前,一手叉腰,一手向藍、蒼一指,厲聲大喝一句︰

  「保護展大人!小的們!都給咱上!!」

  下一刻,令人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就見在展、金周圍緩緩湧動的螞蟻黑圈突然爆裂,化作兩道利箭直直衝向藍、蒼二人,不過頃刻之間,蟻潮就將蒼、藍二人淹沒。

  「啊啊啊啊啊!不!!」

  霎時間,二人慘叫聲響徹天際,駭驚心膽。

  展昭呆了,智化傻了,縮在一邊的南海四魔和房書安全身發抖,滿面驚恐。

  劈劈啪啪!

  連環閃電劈亮天地。

  蒼電白光之下,無數螞蟻形成的黑色浪潮升騰翻滾,詭森冷骨,逆天驚世。

  而指揮蟻潮的那筆細瘦身形,筆挺堅定,頂天立地,一隻手臂高舉,頗有指點千軍萬馬之勢,英武非常。

  直到……

  血水慢慢溢出金虔眼耳口鼻。

  「金虔!」展昭大驚失色,正要上前,不料又一股黑浪驟然破土而出,飛速升騰環起,好似一堵牆一般將展昭隔絕在外。

  「保護展大人……必須保護展大人……再堅持一會兒,定能萬事大吉風生水起大吉大利……」

  黑潮圍牆之中,金虔口中喃喃,瞳光瀰散,卻是依然堅持著這個姿勢,八風不動。

  「不好,他走火入魔了!」智化驚聲大叫。

  隨著這一聲呼喊,那螞蟻黑潮便似失了控制一般,驟然抽離地面,呼嘯騰空,形成一道黑色旋風,而且還有數不盡的蟻蟲不斷從地面破土而出,衝入黑蟻旋潮之中,發出詭異摩擦沙沙聲響。

  那沙沙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最後變作嗚嗚轟鳴,震地動天,整座擂場彷彿變作阿鼻地獄,萬千怨鬼,一齊夜哭,好不駭人!

  「金虔!金虔!!」展昭淒厲喊聲被隔絕在無窮無盡黑潮之中,眼看就要被吞沒。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兩道身影從天而降,伴著兩股濃煙墜在黑潮之中。

  轟!

  一股黑色煙塵在黑潮之中爆裂散開。

  霎時間,黑潮一哄而散,爭前恐後鑽入地面,露出已經全身筋攣奄奄一息的蒼暮和藍驍。

  但是此時,卻無人顧及這二人。

  「金虔!」展昭一個箭步上前,環住已經搖搖欲墜的金虔,身形卻是一個不穩,撲通跪地,嘶啞聲線顫抖不止,「金虔!金虔!」

  「展大人……」

  金虔看著眼前之人,迷濛細眼漸漸恢復光亮︰「咱贏了嗎?」

  展昭雙臂一緊︰「贏了!你贏了!」

  「展大人……沒事嗎?」

  「展某無事……」鐵臂微微發抖。

  金虔蒼白面容之上,顯出一抹得意,細眼微轉,看向急急向自己走來的兩人——

  一人白袍如雪,仙風道骨,一人白眉白髮,面色陰沉……

  大師父……二師父……

  您二老能不能別像警察一樣,永遠都慢半拍啊……

  轟隆隆。

  雷聲巨響,瓢潑大雨傾盆瞬間傾瀉而下,澆在了金虔緊閉雙目之上。

  展昭眸光一縮,猛一閉眼,緊緊環住金虔消瘦身形。

  道道雨水砸在展昭頭頂,和著血色滑落眼角,似血若淚。

  醫仙停步在展昭身旁一步之處,定定看著被雨水沖刷著的藍色身影,輕嘆一口氣。

  而毒聖,卻是冷冷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擂場,眯了眯眼。

  而原本擂場上的蒼暮、藍驍、智化、南海四魔以及房書安等人卻不知在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

  雨後初霽,晨光明媚,葉綠吐露,鳥鳴風和。

  金虔只覺自己從來沒有睡的這麼舒服過,舒服得渾身的細胞都想要伸懶腰。

  所以,金虔就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睜開了眼皮。

  「乖徒兒睡的可好?」

  仙風道骨的老者向自己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大師父?!」金虔眨眨眼皮。

  「哼!」陰沉沉冷哼將金虔的目光吸引至另一邊。

  毒聖臉上陰沉的幾乎要滴出墨來,正陰森森瞪著自己。

  「二師父!」金虔騰一下坐起身。

  可還未坐穩,就覺一陣眩暈,若不是醫仙手快扶了自己一把,險些又倒了回去。

  「展大人呢?展大人可好?!」

  金虔一把抓住了醫仙的袖子,一臉緊張盯著二人。

  醫仙一怔,又是瞭然一笑,微微搖頭看了一眼毒聖︰「我說什麼來著,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毒聖面色愈發陰沉︰「哼,那隻貓好的很,藥老頭給他解了毒、送了藥,還助他打通經脈,現在是生龍活虎……」

  金虔頓時長吁一口氣︰「謝天謝地,幸好展大人安然無恙,否則咱可就要丟官棄銀,前途灰暗了!」

  一句話說得醫仙、毒聖哭笑不得。

  「你這傻徒兒,光顧著他人,難道就不擔心自己?」醫仙長嘆一口氣道,「你此次失血過多,走火入魔,險些丟了性命啊!」

  「失血……」金虔這才反應過來,之前一幕幕迅速湧入腦海,想起那密密麻麻的螞蟻潮軍,金虔自己先控制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瞄了二位師父一眼,「大師父、二師父,咱的血,貌似、那個、可能,生化危機……變異了啊啊啊!」

  最後一個字一出口已經變作了哭腔,再接下來,金虔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向二位師父哭訴之前自己的不幸遭遇,越說越傷心,越說越難過,最後哭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都是那個殺千刀的蒼暮,真是害人不淺啊,咱問候他十八輩祖宗,害的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師父啊,萬一以後徒兒變成殭屍妖怪生化危機啥的可咋整啊啊啊啊!!」

  醫仙忍俊不禁,望向身邊的毒聖。

  毒聖一臉恨鐵不成鋼,狠聲道︰「莫要哭了,要笑才是!」

  「啥?」金虔果然停了哭聲,一抹臉皮,望向毒聖,「啥意思?」

  醫仙拍了拍金虔的腦袋道︰「乖乖徒兒啊,你此次可是因禍得福,得了天大的造化,應該好好謝謝那姓蒼的才對!」

  「造化?」金虔臉皮抽了一抽,「這也能算造化?」

  醫仙點頭︰「徒兒的血原本已經融百毒百藥,乃天下奇血之首,本是百毒不侵之身,偏偏那蒼暮為了挾制與你,煉製出了七脈斷魂散之毒——」

  說到這,醫仙瞥了毒聖一眼。

  毒聖冷哼一聲︰「不自量力!我果然沒看錯,蒼暮那小子就算在我身邊做了十多年的藥童也沒用,廢物就是廢物!一輩子就會用那麼幾種毒,毫無新意!哼,想我我醫仙毒聖的徒弟,怎可能被他那彫蟲小技害到,頂多不過是多吐兩口血,多適應幾天罷了!」

  喂喂,可不是吐兩口血那麼簡單,是七竅流血,劇毒攻心,徒兒咱都和閻王判官打牌去了啊!

  話說二師父你身邊一個藥童就這麼逆天,太兇殘了吧!

  金虔心中哀嚎。

  「咳,總之,那蒼暮擅長煉製的,乃是血蠱之毒,也就是那什麼十絕丹,因而這七脈斷魂散中,也或多或少有此類毒的影子……」醫仙頓了頓,撚鬚一笑,「只是他卻沒料到這七脈斷魂散之毒不但不能毒害徒兒,反而在陰差陽錯之下,促使徒兒的血便成了煉製血蠱的特效藥劑。所以,沾染徒兒血水的螞蟻就變成了可通心意、操控自如的血蠱毒蟲。」

  買糕的!

  聽到這裡,金虔總算是聽明白了。

  總結一下,就是以下等式︰

  咱的匯聚了百毒百藥的血+蒼暮的七脈斷魂散+螞蟻=血蠱?

  喂喂,這是哪裡的造化啊啊啊!

  太恐怖了好不好!

  這若是萬一咱以後不小心劃破個手指沾到別人身上……

  那人就會變成蠱蟲?還是殭屍?

  有沒有搞錯啊!說了半天,咱就是生化危機的禍害源頭,這若是讓世人知道,簡直比毒聖的關門弟子這個身份更加人神共憤,根本就是人間凶器應該人道毀滅的存在啊啊啊!!

  蒼天啊大地啊!咱只想做個混日子拿工資的開封府職員,咋突然就變成這種詭異設定了啊啊啊!

  金虔此時心情唯有一詞可表︰

  老子不幹了啊啊啊啊!掀桌!

  「你這笨徒弟也想太多了吧!」毒聖一巴掌拍在了金虔後腦勺上,「像十絕軍那種的殭屍豈是一朝一夕可成?你不過是僅能短時間控制幾隻蟲子罷了,待血效過去,便連蟲子也控制不了,難道你還想逆天不成?!」

  金虔捂著腦門,愣愣看著毒聖︰「不能把人變成十絕軍?」

  「做夢!」毒聖翻了一個白眼。

  「只能控制蟲子?」

  「廢話。」

  「而且還是短時間?」

  「頂多一炷香時間。」

  「哎呦咱的母上大人誒!」金虔頓時喜笑顏開,雙手合十拜謝天地,「阿彌陀佛!感謝耶穌!咱還在正常人的範疇之內不會被老包拖出去狗頭鍘伺候啊啊啊!」

  「瞧你這點出息!」毒聖臉皮隱抽,簡直不忍再看。

  「哈哈哈哈……」醫仙則是拈鬚一陣大笑。

  然後,在一片大笑聲中,一人推門走了進來。

  那一瞬,時間忽然慢了下來,宛若濃稠蜂蜜,晶瑩剔透,緩緩流動。

  漫天的晨輝凝於眼前那一筆藍影之上,每一步,煙光淡蕩,每一動,瓊色華光。

  「金虔……」

  清朗嗓音傳入耳畔,好似一根羽毛在心尖一掃,金虔心臟一抖,這才驚覺適才自己居然看展昭看傻了。

  「展大人……」金虔覺得自己嗓子有點發澀。

  喂喂,自己血真的沒問題嗎?

  怎麼感覺渾身都在發燒啊!

  喂喂,展大人身上的毒真的解了嗎?

  為毛那雙貓耳朵又紅了?

  金虔愣愣看著展昭的耳朵,卻不知自己,早已滿面緋紅。

  屋內氣氛一時有些旖旎。

  「咳,毒老頭,裴家莊那一幫臭小子的毒可能還有棘手,不若你我一同去看看?」醫仙看了一眼毒聖。

  毒聖瞥了一眼醫仙,瞪了一眼展昭,不情不願隨醫仙走了出去。

  而體貼為兩隻關上房門的醫仙,望著二人遙遙相望雋永溫馨的畫面,不由拈鬚一笑。

  *

  秋露滴簷,風捲晨曦。

  細眼瑩瑩含水,黑眸脈脈凝情,四目盈盈相望,便是那相思無盡,生死相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以上,當然是——幻覺!

  真實情況是——

  展昭坐在床邊的木凳上,直挺挺,金虔坐在床上,硬邦邦。

  金虔瞄一眼展昭,吸了一口氣,嘴皮一動,臉皮抖了抖。

  喂喂,為毛這氣氛變得這麼詭異啊?

  不行,趕緊活躍一下氣氛。

  「咳,展大人,您的傷怎麼樣了?」

  「醫仙前輩已經為展某醫治,調養一段時日便無大礙……」

  「那個……展大人……那個蒼暮和藍驍……」

  「趁亂逃走了。」

  「哦……那個黑狐狸精智化呢?」

  「與麒麟門一眾也消失了。」

  「嘖!對了,還有一個甄長庭可以抓來審問!」

  「也不見了!」

  「……」

  喂喂,所以折騰了半天,一個麒麟門的人都沒抓到,這天下第一莊設的局完全就是「到此一遊」了啊!

  金虔一臉黑線。

  展昭抬眼,看一眼金虔,睫毛顫了顫,放在膝上的雙拳慢慢攥緊。

  「金虔……你可還記得,那時……展某所說之言?」

  金虔眨了眨眼皮,瞬間理解,愣愣點頭。

  在那生死一瞬,展昭的聲音彷彿就響在耳畔︰

  「不求生同日,但求死同穴。」

  廢話,當然記得,那氣氛、那語氣、那表情,聽得咱小心肝是一顫一顫又一顫,分明是、分明是……

  就是交代遺言啊!

  啊呀媽呀,現在想起來都是一陣後怕啊!

  「當時……展某所言……皆是出自肺腑……」一向擲地有聲言之鑿鑿的南俠此時竟是有些結巴,兩朵緋雲漫上雙頰,「你……可明白?」

  「明白!十分明白!」金虔立即舉手錶明態度,「展大人的意思就是,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轟!

  展昭一張俊臉頓時漲的通紅,嘴角抑制不住上勾,滿眼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咳咳……

  也不知是不是被展昭傳染,金虔向來厚過城牆拐彎的臉皮也不禁燒了一燒,撓了撓頭皮道︰「只是……此事……急不得,還需從長計議……」

  展昭紅著一張俊臉,鄭重點了點頭︰「自應如此,展某定將此事稟告包大人,請……請包大人為我們……」

  「沒錯、沒錯!」金虔頻頻點頭,細眼灼灼發亮,「最重要的就是要選一個黃道吉日!」

  展昭耳根連著脖子開始泛紅,可不知為何,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不大對。

  「香案啊,香燭啊,對了,汴京朱雀街上有一家賣香的,聽說質量不錯,還有啊,豬頭啊、雞血啥啥的都要最好最新鮮的……」金虔一臉亢奮,開始嘰裡呱啦說個不停。

  展昭越聽,臉上的紅暈越消,一種不祥預感漸漸湧上心頭,聽到豬頭肉之時,眉峰不禁一跳,赫然打斷了金虔。

  「金虔,你在說什麼?」

  「哈?」金虔愣了愣,隨即瞭然,忙向展昭堆出一個笑臉,「對對對,屬下踰越了,要不展大人您看看,還需要什麼?要不,來隻烤乳豬?這樣才顯得氣派正式嘛!」

  「烤、乳、豬?!」展昭面色一黑,深覺那股不祥預感已經變成了現實,「要烤乳豬作甚?」

  「結拜啊!」金虔一臉正色,「當然要舉行一個正式的儀式,才顯得咱們誠意十足啊!哎呀呀,想咱何德何能,居然能蒙展大人青睞,和展大人結拜,展大人您放心,屬下自此之後,就是展大人的親弟弟……咳,那個親妹妹,哈哈哈,以後咱也是有人罩的了……」

  「誰說要與你結拜?!」

  展昭一聲怒喝,拍案而起,一張俊臉黑得宛若鍋底,絲絲寒氣從眉峰星眸中噴射而出,一詞可表︰氣死貓了!

  金虔被嚇了一跳,愣愣看著渾身散發冷氣的御貓大人,呆呆道︰「這不是展大人您剛剛說的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電視劇……咳,戲文裡結拜的時候都是這麼說的……」

  「什麼結拜!展某是想與你——」

  金虔展昭氣勢嚇得一陣狂眨眼皮,縮著脖子抖了抖。

  展昭聲音一滯,一雙鐵拳捏得哢哢作響,竟是在最後一秒將後半句話給壓住了。

  不久前某位高智商欽差大人指點迷津之語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腦海︰

  「野兔膽小,若貿然捉之,必令其受驚逃走,不若以豐厚誘餌消其戒心,慢慢將其誘至籠中……」

  沒錯,此時若是貿然行事,定會驚到某人……

  不可冒進,需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

  俊朗青慢慢垂下長睫,遮住眸中的暗湧,暗吸一口氣,沉下嗓音道︰「展某是想,待回開封府後,便將金校尉此行功績稟報包大人,論功行賞……」

  「買糕的!」金虔頓時一個猛子從床上撲出,一把抱住了展昭的大腿,「展大人對屬下簡直就如春天般的溫暖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屬下對展大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展昭渾身肌肉一僵,腿上的觸感猶如一個火爐,瞬間將聞名天下的南俠烘成了一隻紅皮貓。

  如此姿勢,實乃不妥!

  只是……

  處在冰火兩重天中的展大人長吸一口氣,手指慢慢上移,悄悄覆在金虔頭頂,輕輕按下……

  「金兄!聽說你醒了!」

  「砰」艾虎的大嗓門和門板被踢開的巨響一起衝了進來。

  一瞬安靜。

  展昭一手環住金虔肩膀,一手懸在金虔頭頂不過半釐距離,身形僵硬;金虔保持著抱展昭大腿的姿勢,一臉驚訝扭頭望向門口——

  而在對面方向,艾虎保持著推門的姿勢愣在門口;顏查散緊隨其後,鳳眼圓瞪;雨墨橫在顏查散身後,一臉陰森,竟是將後面的陷空島四鼠、裴慕文、丁氏兄弟給擋的頗為嚴實。

  「誒誒?怎麼了?幹嘛不進去啊?」韓彰在後面叫嚷。

  顏查散眼珠子晃了一下,眨了眨眼,看了一眼那邊已經傻掉的艾虎還有顯然已經快變成石膏的某護衛,定了定神,提聲道︰「金校尉,你的傷可好了?」

  這一聲,就如寒寺鳴鐘一般,頓時打破了沉寂。

  展昭背影一顫,豁然後退一步,與金虔拉開距離。

  金虔猝不及防,手掛在展昭身上還沒來得及收回,險些從床上撲到床底下。

  幸是展昭手疾眼快,又將金虔給扶回坐好,這才轉身向顏查散一抱拳︰「顏大人。」

  「看來金校尉已經大好了。」顏查散輕輕一笑,率先走了進來。

  「金兄!」

  「金校尉!」

  「金小子!」

  緊接著,各類稱呼隨著一堆身影湧了進來,裴天瀾、裴慕文父子,江寧婆婆、艾虎、陷空島四鼠、丁氏兄弟,爭前恐後走進了屋子。

  「金兄,你沒事太好了,俺嚇壞了,還以為、還以為……」艾虎抹著眼淚,想要抓金虔的手,卻被一旁的雨墨打了回去。

  「無事,好。」雨墨向來硬邦邦的面孔之上破天荒出現了一抹喜色。

  「此次多虧金校尉力挽狂瀾啊!」裴天瀾笑得屋頂轟轟作響。

  「沒錯、沒錯!」韓彰湊上前,「那時我們雖然都動不了,可大家的眼楮可都看得真真兒的,金虔你當時可真是神勇無敵,堪稱天下第一豪傑啊!」

  「哎呦呦,以後可不敢得罪金校尉了!」丁兆蕙也湊趣道。

  眾人紛紛附和。

  金虔掃過搖著鵝毛扇一臉意味深長笑意的蔣平,憨厚笑意的徐慶,德高望重的盧方,淡笑的丁兆蘭,輕笑的裴慕文,不禁綻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向眾人一抱拳︰

  「累諸位擔心了。」又一拍胸脯,「有咱大師父的妙手回春二師父的鼎力相助,咱不出三日定能生龍活虎神采奕奕可上九天攬月可下四海捉鱉……」

  細眼爍爍發亮,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金虔同志的標準開場白一開始,眾人便哄笑了起來。

  金虔一愣,停住聲音,撓了撓腦袋,咧嘴一笑。

  展昭站在顏查散身後,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望著金虔,唇角勾起春意。

  「誒?白五爺呢?」金虔忽然一怔,細眼嗖嗖掃了一圈,問道。

  這一問,屋內眾人不由一靜。

  金虔心頭一跳,忙望向展昭。

  展昭愣了愣,看向盧方︰「白兄身上的毒不是早已無礙,為何……」

  盧方輕咳一聲,望了一眼蔣平。

  蔣平搖著羽毛扇輕輕一笑︰「五弟身體自然無礙,可是這心裡……」

  「啥?」金虔瞪眼,「心裡?」

  心裡咋了?難道說這一戰給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耗子造成了心裡陰影?

  不能吧!

  「咳,五弟就是愛鑽牛角尖,沒事的!過兩天想通了就好了!」徐慶提著大嗓門道。

  雖然一根筋的徐慶是如此說。

  但是……

  金虔看了一眼笑得很是詭異的蔣平,只覺心裡直打突突,不禁望向展昭,眼神道︰

  展大人,到底咋回事?

  展昭輕蹙眉頭,微微搖了搖頭。

  而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在門外,一剪無瑕雪衣悄閃而逝,寂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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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0:10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十二回 錦鼠定心盟鐵誓 寶藏無價眾人驚

  其後幾日,針對本次「天地第一莊與麒麟門擂戰活動」,天下第一莊開展了一系列的善後處理工作。

  其一,對麒麟門一眾進行了多輪地毯式搜索,無奈的是,莫說蒼暮、智化之輩,甚至連甄長庭之流的蹤跡都未尋到,反倒是在天下第一莊內找到了幾條被廢棄的密道,也不知算不算是額外收穫。

  其二,在對所有傷員進行醫治的同時,醫仙毒聖對某從六品校尉的關門弟子進行了再次上崗培訓,具體培訓過程,有兩詞可表——慘無人道、不可為外人道也;

  其三,被毒聖順手解毒而僥倖撿回一命的鄧車,自清醒後就一直處於低氣壓狀態。而後,在某一天突然不告而別,甚至連半文錢診療費都沒留下,令某位毒聖關門大弟子十分憤慨,迅速給麒麟門起了一個貼合實際的綽號︰「嗖門」——言下之意,嗖的一下就全員遁走的門派。

  而除了鄧車,還有一個莫名處於低氣壓狀態的傢伙,就是——

  白玉堂。

  號稱「風流天下我一人」、江湖最難纏、最擺譜、最桀驁不馴,最鼻孔朝天的錦毛鼠白玉堂白五爺,這幾日居然好似吃錯藥了一般,呈現以下詭異風格︰

  說話言簡意賅,眸光苦大仇深,神色思慮重重,行為顛覆形象。

  最詭異的是,白玉堂自那一戰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展昭和金虔。

  確切的說,是特別躲著展昭和金虔。

  金虔有一次甚至都看見白玉堂的純白衣角在門口飄蕩,可剛喊了一聲「白五爺」,那道白影就嗖的一下蹦上房頂,遁走了……

  而據展昭所說,這幾天甚至連那隻白耗子的衣角都沒看見。

  *

  「所以,這事兒肯定有問題!」

  夜幕時分,金虔坐在江雲居庭院石桌旁,手掌啪啪啪拍著桌面,一本正經向對面的御前護衛和顏大欽差發表自己的觀點。

  「這個……」顏查散看了一眼展昭。

  展昭眉頭微蹙︰「莫不是展某有何處得罪了白兄?」

  「萬事皆有可能啊!所以啊,展大人,您還等什麼啊?!趕緊行動啊!」金虔瞪著一雙細眼,吊高嗓門。

  展昭側目,望了一眼金虔。

  「嘖!」金虔一頓抓耳撓腮,「展大人您看啊,今夜星河燦爛,夜風撩人,正是促膝談心的好時機啊!」

  說著,就用一雙充滿期盼閃閃發亮的細眼盯著展昭。

  貓兒大人喲!您這還看不明白?

  那傲嬌的白耗子肯定是因為種種原因和您鬧彆扭呢!

  這種時候,貓兒大人您要做的就一個字︰哄!

  「咳咳,金校尉,白兄此次或許只是心結未能解開,顏某以為,只要……」顏查散企圖插話。

  「顏大人,這您說的就不對了!」金虔騰一下跳起身,義憤填膺道︰

  「展大人和白五爺乃是生死之交!怎能和一般交情相提並論!在這種緊要關頭,展大人身為白五爺的至交好友,怎可袖手旁觀,自是要為兄弟送上肩膀送上胸膛,助兄弟排憂解難疏導心胸開拓視野一同展望美好的明天啊!」

  顏書生你別在這添亂了行不!

  咱在這費盡口舌熬心廢力給展大人開竅呢!你跑來插一腳算怎麼回事啊?!

  金虔對顏查散怒目而視。

  顏查散額頭冒汗,頻頻乾笑。

  展昭自是沒留意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輕嘆一聲道︰「展某這幾日也曾試圖尋白兄……奈何白兄輕功卓絕,又對天下第一莊地形頗為熟悉,展某尋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

  「展大人,您放心!」金虔猛一提聲,啪一拍胸脯,「屬下早就打聽好了,這幾日一過戌時,白五爺就會獨自去西月居半里外的小山坡上獨坐一個時辰。」金虔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張畫的歪扭七八的地圖塞給展昭,「展大人,這是地圖,您拿好,現在出發,時辰剛剛好!」

  「金校尉你是從何得知?」顏查散十分驚詫。

  「是啊,展某曾問過盧島主和裴少莊主,他們皆不知白兄夜間去了何處?」展昭也略顯訝異。

  「嘿嘿……」金虔得意一笑,「簡單!咱只是去問了巡莊侍衛李大哥王大哥唐大哥他們,還有掃地的周大爺廚房的馬大嬸,當然負責白五爺屋內清掃的春蘭秋菊幾個丫鬟是重點詢問對象。哼哼,就算白五爺能飛天遁地來無影去無蹤,可總要吃飯喝水睡覺上茅廁啊,所以說,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是無處不在的!」

  良久安靜。

  顏查散瞠目片刻,望了一眼同樣略顯驚詫的展昭,敬佩道︰「展護衛果然調教下屬有方。」

  展昭眼皮隱隱一跳︰「顏大人過獎了……」

  「對了,還有重點道具一份!」金虔一彎腰,又從桌子底下摸出一罈酒,塞到了展昭手裡,「展大人,出發吧。」

  展昭愣愣捧著酒罈︰「金虔,顏大人,你們不去?」

  「去……」顏查散剛說了一個字,就被金虔一把摀住嘴拽到一邊。

  「哈哈哈,顏大人和咱就不去了,太多太亂,電燈泡……那個,人多不好,甚是不好。」

  說著,金虔還狠狠向顏查散打眼色。

  顏書生您長點心行不?!

  被摀住口鼻的顏大欽差一臉無奈。

  展昭沉吟片刻,鄭重點了點頭,向二人一抱拳︰「展某先行告退。」

  「展大人走好!」金虔狂搖手臂,目送展昭筆直背影消失在夜色當中。

  「唔唔……」被摀住嘴的顏查散發出無聲抗議。

  金虔噌一下後退一步,向顏查散一抱拳,滿臉堆笑道︰「適才形勢所迫,顏大人莫要見怪啊!」

  顏查散長嘆一口氣,回身落座,端起桌上的茶盞︰「金校尉也是為展護衛和白兄著想,顏某明白。」

  「屬下就知道顏大人深明大義!」金虔嘿嘿一樂,坐到顏查散身邊,提起茶壺慇勤給上司添滿茶水,又喜滋滋問道,「顏大人,您覺得這次展大人和白五爺的好事能成嗎?」

  「噗!!」顏查散一口茶水噴出丈遠,險些沒被嗆死。

  「哎呦呦,顏大人,您這麼激動幹嘛?」金虔趕緊手忙腳亂給顏查散擦拭。

  「不是……那個,金校尉……」顏查散打斷金虔,將金虔按回座位,深吸一口氣道,「此行一路以來,顏某瑣事纏身,一直無暇與金校尉深談。咳……那個……金校尉,你是不是對展護衛和白五爺他們二人有所誤會?」

  「沒有誤會!」金虔一臉堅定,「屬下堅決支持展大人和白五爺!」

  顏查散眼皮一跳︰「顏某是說,展護衛心儀之人——並非白兄!」

  「顏大人您別說笑了,是您告訴咱展大人對白五爺那啥那啥的……」金虔雙眉高挑,一臉「您別逗我了」的表情。

  顏查散滿頭黑線,聲線微提︰「顏某那時候分明是說,展護衛心儀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是啊,那不就是白五爺?」金虔眨眼。

  「顏某是說——那人與展護衛朝夕相對、患難與共、日久生情……」

  「對嘛!就是白五爺啊!」金虔鄭重點頭。

  顏查散扶額。

  展護衛,顏某盡力了……

  「哦~咱明白了!」金虔突然一拍手掌,「顏大人你是怕展大人和白五爺都是……所以怕有人非議……」

  「顏某並非此意,而是……」

  「顏大人!」金虔聲突然站起身,直直望著顏查散,面容肅整,聲聲擲地,「屬下不管他人如何想如何說,屬下只知,只要是展大人心中所想,屬下就要竭盡所能為其達成,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暮雲飄散,風靜蟬鳴,璀璨星光之下,消瘦身形盈盈堅韌,明亮細眼澈若泉溪,盡掃天下污穢。

  顏查散鳳眼慢慢瞪大,愣愣看著金虔,眸光劇震。

  「而且啊,白五爺那麼有錢!這事兒若是成了,您覺得咱的媒人紅包沒有八千也有一萬吧!」金虔突然話鋒一轉,又冒出一句。

  一道清亮水光在顏查散眼中一閃而逝,清雋容顏上浮上一抹淡笑︰「那是自然。」

  「咱就說嘛!」金虔一怕大腿,在原地滴溜溜轉了一個圈,「不成、不成,別看展大人平日裡說起法理來一套一套的挺唬人,可一到緊要關頭就笨嘴拙舌,咱實在是放心不下,顏大人,您先在這坐坐,咱去去就來。」

  說完,向顏查散一抱拳,一溜煙就奔走了。

  聒噪的人一消失,整座江雲居就靜了下來。

  顏查散靜靜坐在石桌旁,慢慢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已經涼透的茶水,望著夜空星河良久,輕笑出聲︰「顏某真是杞人憂天……」

  修長手指執杯邀星︰「展兄,顏某祝你心想事成。」

  *

  銀河濃淡,華星明滅,輕雲時度風,流螢幾點游。

  寂孤山坡之上,一襲雪衣隨夜風淡蕩,化作千里煙波,飄渺無際。

  白玉堂盤膝靜坐,仰目望星,如畫眉目點耀銀漢,朦如霜花,美勝琉璃。

  突然,白衣輕輕一震,華美容顏上出現一絲波動。

  輕靈若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人無聲無息站在了自己身後。

  「白兄。」

  不用回頭,白玉堂也知來人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定是那般沉穩中又帶幾分溫潤暖意,定是眉間又微微發緊,定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彆扭貓兒臉……

  白玉堂一顫長睫,聲輕若霧︰「展昭,你來作甚?」

  展昭並未答話,而是撩袍坐在了白玉堂身側,將擎著的酒罈放在膝邊,又慢慢折起手中的地圖。

  眼梢一瞄那地圖上鬼畫符一般的字跡,白玉堂不禁唇角微勾,「是小金子告訴你我在這的?」

  展昭動作一頓,點了點頭。

  「他還真是什麼都能打聽到。」白玉堂輕笑一聲,眸光遠眺夜空。

  幕星如蓋,霧風解慍,遠處傳來蟬鳴葉搖之音,更襯並肩而坐的二人寂靜無聲。

  許久,白玉堂才輕嘆一口氣,幽幽道︰「展昭,你可知這幾日我心裡在想什麼?」

  展昭仰首觀星,沉默良久,才低聲道︰「白兄……莫不是……怕了……」

  「一派胡言,白五爺怎會……」

  白玉堂眸光一跳,猝然轉頭瞪向展昭,然後……

  桃花眼赫然繃大。

  映入眼簾的俊逸青年,黑眸淨澈如水,就這般靜靜地看著自己,竟是讓白玉堂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不瞞白兄,展某此次……卻是怕了……」

  展昭聲音似從萬重山水外飄來,溫玉容顏上浮上一抹淡淡笑意,可那笑意中透出的一絲苦楚,卻如黃蓮錐心,萬般千種難言明。

  白玉堂喉頭一澀,扭頭,微紅桃花眼眸靜靜望著無盡夜空良久,才輕聲道︰「展昭,白玉堂叱吒江湖刀口舔血半生,縱使九死一生也從未說過一個怕字,可是這一回……」

  修長手指慢慢攥緊,「是!我白玉堂怕了!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和一隻臭貓一較高下,我怕我再沒機會去聽某個只知道賺錢的小子給白玉堂編什麼評書戲文!簡直是可笑,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此次竟然……怕的要死……」

  「我眼睜睜看著你走火入魔,小金子命懸一線,可我自己……自己卻……」

  白玉堂狠狠閉眼。

  「無能為力,宛若廢物……」

  低顫嗓音隨著冉冉夜霧,飄散空中,慢慢縈繞在一藍一白二人周身,一圈一圈,宛若漣漪。

  「金虔血蠱失控之時,展某與白兄並無二致……同樣無能為力……」展昭清朗嗓音響起。

  白玉堂眸光微動,望向身側藍衣護衛。

  展昭轉頭,望向白玉堂,溫潤笑意好似一抹春風輕輕拂過︰「展某和白兄還真是難兄難弟。」

  白玉堂眼眶一熱,條件反射跳起身嗆聲︰「誰與你這臭貓是難兄難弟,白五爺我此次不過是一時大意,下次——」

  突然,白玉堂聲音一滯,雙眸中銀光流轉,喉結滾動數下,暗啞嗓音迸發而出,字字凝音︰

  「沒有下次!」

  茫茫夜色中,耀目雪衣若蒼雲御天,銳氣激盪射冷星,誓音驚四方。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側,夜風颯揚衣袂,斂消笑意,碎玉銀光從瞳底點點飛起,瞬息明滅。

  是!沒有下次!

  定心盟誓,心如磐石。

  「嘖、這兩隻在搞什麼啊?這麼好的氣氛,就不能喝點小酒說點正事嗎?」

  突然,一道輕若蚊蠅的聲音細細傳來。

  展、白二人同時耳朵一動,對視一眼,不由失笑。

  「小金子!」

  「金虔!」

  二人同時扭頭,異口同聲。

  靜了片刻,就聽後側樹叢中一陣唰唰作響,一人慢吞吞站起身,亂蓬雞窩頭蓋頂著一叢樹葉,兩隻手還舉著兩根灌木,一副「咱怎麼被發現了,咱明明隱藏的很好」的便秘表情。

  「咳,展大人,白五爺,咱那個……咱不是不是有意偷聽的,咱那個其實是湊巧、湊巧路過……」

  白玉堂挑眉,展昭眯眼。

  「咳咳……」金虔撓了撓頭皮,乾笑兩聲,準備轉移話題,「咱是因為那個,這幾日有個問題一直想不通,特來請教白五爺,所以才尋來……嘿嘿……」

  「哦?小金子想問五爺我何事?」白玉堂眉峰高挑。

  「嗯……就是那個……裴少莊主和鄧車對戰受傷之時,白五爺和咱的那一截捆龍索為啥突然就解開了?」金虔細眼一亮問道。

  哎呦,咱想的這個藉口簡直不要太合適啊!

  果然,此問題一出,對面的二人都沉默了。

  白玉堂沉吟片刻,眼珠子一轉,看了一眼展昭,突然笑道︰「五爺我去問過娘了,娘說,自然是因為五爺我與小金子心有靈犀,心意相通……」

  話音未落,一股寒氣就猝然騰起。

  「恐怕不過是湊巧罷了。」展昭渾身冒冷氣,冷冷瞪向白玉堂。

  白玉堂一挑眉︰「娘說了,這捆龍索只能是心意相通之人方能解開,怎麼能說是湊巧?」

  展昭眉峰一緊,驟然瞪向金虔。

  金虔頓時一個哆嗦,急忙道︰「對對對,肯定是湊巧,想那時屬下看到裴少莊主被鄧車的暗器炸飛,心裡就想,完了,裴少莊主該不會要掛了……咳,那個,性命堪憂……想必那時白五爺也是……」

  說著,就眉飛色舞向白玉堂一瞄。

  「狗屁!五爺我才沒有擔心姓裴的!」白玉堂頓時面色一紅,慌亂叫出一聲。

  一瞬寧靜。

  金虔瞪著一副要咬掉自己舌頭的白玉堂,頗為無語。

  喂喂,這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看白耗子你這傲嬌的小表情,分明就是承認了吧!

  展昭輕笑出聲。

  「臭貓,你笑什麼?」某白耗子立即炸毛。

  「展某是見白兄精神爽利,心中高興。」展昭一本正經來了一句,把白玉堂噎得桃花眼圓瞪,半晌無語。

  「啊!」突然,金虔尖叫了一聲,「若真是因為那一瞬間咱和白五爺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就能解開捆龍索……那、那那咱那晚上因為……這個……那個……啊啊啊啊!有沒有搞錯啊啊啊!」

  金虔頓時抱頭狂嚎。

  什麼「同心鎖」的高大上設定……

  什麼心意相通、心有靈犀!

  都是唬人的幌子!

  原來只需要一瞬間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就能解開……

  那豈不是說,那晚,或許……只要我們三個人同時想著去茅房……就能、就能……

  蒼天啊!那咱之前那羞恥度爆表的一夜算怎麼回事兒啊啊啊啊啊!

  不帶這麼坑人的啊啊啊啊!

  「貓兒,小金子這是怎麼了?」白玉堂一頭霧水,望了一眼展昭。

  可這一看,更是一愣。

  只見展昭星眸圓瞪,微顯愕然,然後,漸漸的,一張俊臉漸湧緋紅,頗為詭異。

  白玉堂慢慢眯起桃花眼︰「貓兒,小金子,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五爺?」

  「沒有!什麼都沒有!」金虔騰一下跳起身,連連擺手。

  「早些回房歇息。」展昭一個俐落轉身,匆匆掠走。

  「對對對,睏死了,回房睡覺,睡覺。」金虔一溜煙追上。

  「你們肯定有事瞞著我!」白玉堂咬牙追上,「臭貓、小金子,快說!」

  「白五爺,您別問啦,啥事都沒有……」

  三道人影漸行漸遠。

  冷星懸霜,瑟瑟夜風拂過山頂茂密草叢,顯出一塊石板,上書兩行字跡︰

  「身死血盡終不悔,魂願護君平安歸」

  字跡鐵畫銀鉤,印深狠陷,顯然是將內力貫於指尖刻於石板之上。

  忽然,一陣急風拂過石板,那石板驟然碎裂化塵,被吹散空中,再無蹤跡。

  *

  日光好,秋色濃,碧雲畫天際。

  從大廳得到一個好消息匆匆趕回江雲居的展昭,一邁入庭院,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白髮童顏的醫仙、面色陰沉的毒聖,這二位武林泰斗好似門神一般站在庭院入口處,神色凝重,眉頭緊皺,一臉凝重看著庭院中央。

  順著二人目光望去

  但見庭院正中那人,細瘦身形,一身灰色短靠,正是某從六品校尉,只是此時這姿勢——

  雙手趴地,撅著屁股,十分……那個不雅!

  「咳!」展昭不由眉頭一抽,輕咳一聲。

  「找到啦!」金虔突然大叫一聲,一臉興奮爬起身,望向自己的二位師父,順便看到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展大人?您怎麼回來了?!」

  展昭眉頭跳了跳,邁步上前,向醫仙、毒聖抱拳施禮,又向金虔問道︰「金校尉,你清早曾言要和二位師父鑽研血蠱之術,進展如何?」

  「咳,這個……」金虔撓了撓頭,乾笑,「進展嘛,咱剛剛找到一個螞蟻窩……」

  展昭瞪眼。

  「嘿嘿,展大人來的正好,下面就讓屬下給展大人展示展示咱血蠱的威力!」金虔一臉得意拍了拍胸脯,抽出一根銀針扎破手指,然後呲牙咧嘴擠了兩滴血滴在螞蟻窩上,指著在窩邊正在勤奮工作的一堆工蟻們提聲道,「小的們,給展大人來個厲害的!」

  一陣清風拂過,吹動樹葉沙沙作響。

  斑駁樹影下,那一小隊工蟻依然在盡職盡責工作,絲毫未受金虔的影響。

  片刻沉默。

  展昭抬眼,挑眉。

  金虔眨眼,乾笑︰「可能是血不夠,待屬下再擠兩滴……」

  「且慢!」院門邊醫仙突然急步上前,蹲下身,用指尖黏了一隻螞蟻送到眼前看了看,又將手指遞給身邊的毒聖,道,「毒老頭,你看看。」

  毒聖眯眼瞅了片刻,陰沉臉上浮上一抹詭異笑容︰「果然如此!乖徒兒,莫要再滴血了,你吐兩口口水試試。」

  「啥?!」金虔瞪眼。

  展昭俊臉有些不受控制一抽。

  「淚水,汗水也可。」醫仙板起臉。

  喂喂,這一時半會的讓咱怎麼流淚流汗啊。

  「……」金虔一臉迥然,望了展昭一眼,扯了扯臉皮,最終還是選擇鼓起腮幫子,「呸呸呸!」

  一堆吐沫星子好似噴泉灑在地面。

  然後,令幾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但見那一隊工蟻,突然開始有秩序運動,步伐統一,漸漸形成了三個字……

  醫仙毒聖四目瞪大,展昭朗目圓瞪,金虔腳下一個不穩,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

  一陣大笑從樹頂傳來,但見白影一閃,一人飛身落下,白衣勝雪,面容如畫,可不正是白玉堂。

  「這是什麼?展……喵、喵?哈哈哈哈——」白玉堂指著地面,狂笑不止。

  沒錯,此時地面之上,受金虔之血以及口水浸染成為蠱蟲的一隊工蟻整整齊齊排出的三個字就是︰

  「展喵喵」

  「據說小金子你這蠱蟲是隨心所控,心隨意動,難道,小金子你心裡的臭貓就是——」

  「展、喵、喵?!」展昭豁然起身,居高臨下瞪著已經傻掉的金虔,額角十字青筋清晰可見。

  「展小喵,這名兒甚好、甚好!」白玉堂拍著展昭的肩膀,笑得幾乎喘不過氣。

  御貓牌寒氣立時噴湧而出。

  金虔一個哆嗦,噌一下跳起身,驚呼道︰「展大人息怒!屬下這個……蠱蟲、血蠱之術剛開始練手,甚是、甚是不熟,可能是技術原因,才會出現如此疏漏,屬下以後定要夜以繼日廢寢忘食進行改進,展大人在屬下心中,那就是金光燦燦財源廣進、咳,不是,是那個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喂喂喂,這血蠱控制的蠱蟲也太邪門了吧!

  咱只是偷偷在心裡叫展大人幾聲貓兒……可從未給貓兒大人起過什麼「展喵喵」這等呆萌的外號啊,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冒出來的啊啊啊!

  金虔此時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咳,總之,這血蠱之術徒兒你可算是練成了。」醫仙忍住笑,和起了稀泥。

  「只需鮮血兩滴,口水少許,便可控制百隻螞蟻為蠱蟲,若想提升蠱蟲數量,只需加大血量便可。」毒聖也瞥了一眼展昭,唇角微勾,補言道。

  「不是,等一下!」金虔猛然回神,急聲道,「為何需要口水?」

  展昭停止冒冷氣,白玉堂停住了笑聲,皆同時望向醫仙、毒聖二人。

  「不過是催化藥引罷了。」醫仙拈鬚道。

  「就是可以加速血蠱之術發動。」毒聖不耐煩解釋。

  「光用口水不行嗎?」金虔急忙追問。

  每次刺肉放血液很疼啊!

  「沒血!不成!」毒聖瞪了一眼金虔。

  「原來如此!」金虔使勁兒點了點頭。

  咱的耶穌天神!

  這也行?!

  等一下,大師父剛剛好似是說,淚水、汗水什麼的也成,那豈不是說——咱全身的液體是寶!

  哇塞!這可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

  展昭看了一眼高興得一雙細眼都眯成兩道縫的金虔,嘴角也不覺隱隱勾起。

  「恭喜小金子練得神術!」白玉堂笑嘻嘻一抱拳。

  「恭喜金校尉。」展昭也一抱拳。

  「多謝五爺,多謝展大人。」金虔喜氣洋洋回禮,又問道,「對了展大人,您不是與顏大人去大堂與裴老莊主商量善後事宜,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展昭微微一笑︰「裴老莊主正準備率領大家出發去尋寶,金校尉你……」

  「啥?!展大人您不早說,險些誤了大事啊啊啊啊——」

  一句話未說完,金虔已經化作一道流星,消逝在遠方。

  展昭、白玉堂對視一眼,忍俊不禁。

  「不知二位前輩……」展昭以目光詢問。

  「一把年紀了,可沒那份心勁兒了。」醫仙淡笑搖頭。

  「我毒聖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不去!」毒聖一揮袖子。

  「那展昭(白玉堂)先行告退。」展昭、白玉堂抱拳告辭。

  待二人走遠,毒聖才陰森森說了一句︰「藥老頭,說起這裴家莊附近的寶藏,該不會是……」

  醫仙意味深長一笑。

  *

  待金虔、展昭、白玉堂三人趕到大廳,眾人早已準備妥當,個個都如金虔一般,滿臉放光,神色激動。

  「怎麼樣,怎麼樣?什麼進展?」金虔一頭紮進人堆,準確無誤找到了兩隻行走的八卦來源︰韓彰和丁兆蕙。

  「正在等寶藏的鑰匙!」韓彰一臉興奮道。

  「啥?鑰匙?」金虔一怔。

  「裴老莊主說雖然藏寶圖在莊上,但寶藏的鑰匙卻在別處,不過裴家莊早已派人去尋那保存寶藏鑰匙的之人,今日定有回音。」

  丁兆蕙話音未落,就聽門外穿啦一陣急促腳步聲,但見一名護衛手持一個信封匆匆奔入大堂,稟報導︰「啟稟莊主,信已到!」

  「好!」裴天瀾一拍桌子起身,兩步來到護衛身側,從信封中取出一個物件。

  眾人立即定眼觀望。

  只見此物,乃是一塊十分不起眼的青銅令牌,上面還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金虔眨眨眼。

  展昭皺眉︰「那是……一枝梅的……」

  「掌門令牌?」白玉堂怪叫一聲。

  經二人這麼一提醒,金虔還真想起來了。

  第一次去尋一枝梅尋找尚方寶劍之時,那百花公子曾要求以這枚令牌換取尚方寶劍,而且表現出對這塊令牌十分的迷戀,當時還以為是百花公子是想做「梅門」掌門想瘋了,未曾想……

  「這令牌居然是寶藏鑰匙,也就是說……」金虔雙眼豁然一亮。

  「這寶藏是歷代天下第一神偷的藏寶庫?!」

  韓彰和丁兆蕙異口同聲大叫出聲。

  天下第一神偷什麼概念?

  那可是偷遍天下珍寶的牛叉人物啊!

  歷代天下第一神偷的藏寶庫什麼概念?那絕對是驚天動地古往今來的第一寶藏啊!

  於是這一刻,所有人都沸騰了!

  然後,懷著一顆激動不已的小心臟的金虔就和眾人一起,在裴天瀾的率領下,踏上了漫漫尋寶路……

  才怪!

  根本不是漫漫尋寶路。

  這寶藏居然就在天下第一莊後山的一個毫不起眼的山洞裡,而所謂什麼藏寶圖,也不過是一張十分普通的地圖,更坑爹的是,那個所謂藏寶圖鑰匙的令牌,唯一的作用也不過就是卡在山洞口的一個凹槽裡,用以開啟一扇朽得幾乎要掉渣的鐵門。

  喂喂,這寶藏怎麼有種十分不靠譜的感覺啊!

  頂著一頭不詳預感金虔隨著大部隊走入山洞。

  山洞十分幽深,陰暗潮濕,彎彎曲曲,路程十分曲折,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就聽噗噗噗幾聲,洞壁之上數個火把自動點燃,將整座洞穴照的亮如白晝。

  眾人頓時眼前一亮。

  但見身處之處,乃是一間十分寬敞的石室,四面石壁光潔如磨鏡,在牆壁之上,從上到下,是整整齊齊數十個凹槽,每一個凹槽之中,都放著一個漆黑的木匣。

  「難道,那些木匣裡就是——」金虔圓瞪細眼,眸光掃射,一臉激動,「寶藏?!」

  「肯定沒錯!」韓彰和丁兆蕙同聲大喊,險些跳起來。

  「哈哈哈哈,這麼多年了,可算見到寶藏長什麼樣了!」裴天瀾大笑一聲,驟然騰起身形,衝向最高一層的石穴,飛身取下一個黑木匣,落到了眾人中間。

  眾人定眼一看,只見這木匣通體漆黑,油光 亮,竟是毫無破損腐朽之狀,顯然並非凡品。

  可奇的是,這木匣上竟是連個鎖都沒有,甚是詭異。

  「為何沒有鎖?」白玉堂皺眉問道。

  「其中有異,小心。」一向沉穩的展昭提醒道。

  「管他那麼多,先打開看看。」徐慶嚷嚷道。

  裴天瀾卻是十分小心,將木匣遞給了蔣平,蔣平掃了一眼,又將木匣交給了白玉堂。

  「五弟,你擅長機關奇巧之術,你看看。」

  白玉堂一臉鄭重,接過仔細探查了一番,冠玉面上顯出詫異之色︰「怎會……」

  說著,突然探手就準備打開木匣。

  「小心!」裴慕文大驚,一把將木匣打到一邊。

  那木匣啪一聲跌落地面,哢吧,匣蓋張開。

  眾人轟一下躲出老遠,個頂個一臉防備盯著那木匣。

  半晌,毫無動靜。

  「瞎緊張什麼!這匣子上根本就沒機關!」白玉堂瞪了裴慕文一眼。

  「以防萬一嘛……」裴慕文摸了摸鼻子,上前拾起木匣,慢慢打開了蓋子,然後,驚呆了。

  「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無價之寶天價美玉還是傳國和氏璧?!」

  要不是被展昭拽著領子,金虔恐怕早就撲上去了。

  裴慕文慢慢抬頭,一臉苦笑,搖了搖頭,伸手從木匣裡取出一物。

  眾人數目豁然繃大。

  那物件長約五寸,圓柱形,木料質地,顏色灰暗,十分不起眼,竟是隨處可見的一根搟麵杖。

  「誒?!」

  眾人驚呼聲頓時響徹整間石室。

  「搟麵杖?」白玉堂一把搶過,手指一模,「還真是一把搟麵杖!」

  「不可能!起碼也是金的玉的或者瓖了鑽石啥的……」金虔一把奪過,可入手的重量立刻說明自己的猜測是妄想。

  「不會吧!」

  「不是歷代一枝梅的寶藏嗎?!」

  「這怎麼可能?!」

  眾人皆是一臉不可置信,將這根搟麵杖輪流在手上轉了一圈,可考察結果卻是十分悲劇。

  「就是一根普通的搟麵杖。」最後拿起此物的展昭下了定論。

  「不是吧!」眾人哀嚎。

  「不可能,這搟麵杖中定有玄機!」金虔一臉不甘心,一把奪過裴慕文手中的木匣,一頓亂翻,突然——

  「有了!」

  說著,就將木匣反過來一陣猛拍,就聽吧嗒一聲,一個密封的蠟丸掉了出來。

  金虔細眼一亮,一把抄起蠟丸,哢吧一聲捏開,然後從中裡面扯出一張寫滿字跡的絲帛。

  「上面寫了什麼?」眾人轟一窩蜂都湊了上去。

  然後,都傻眼了。

  上面寫的竟然是大篆這種幾乎滅絕的字體,誰都看不懂。

  「讓顏某看看。」最高學歷欽差大人走出隊列,接過絲帛掃了兩眼,然後,清雋面容隱隱一抽。

  「顏大人,寫了啥?」金虔一臉期待。

  眾人皆是一臉期盼盯著顏查散。

  顏查散一臉為難看了眾人一眼,嘴角抖了抖,提聲道︰

  「此搟杖長四寸六分,粗半寸一份,圓潤光滑,手感極佳,乃為天道門祖傳聖物。歷代天道門掌門皆對此物愛不釋手,每逢初一十五定攜此物閉關參悟一番,出關之後,面色紅潤,精神奮發,功力更勝從前,實乃提升功力之神物。故此,於八九年收入寶洞。首代一枝梅立書於此,以告後人。」

  「天、天道門?!」韓彰面皮抽動,「不會是五十年前那個因為淫道而被武林正道滅之的天道門……」

  眾人一陣沉默。

  淫道!搟麵杖!閉關!出關之後面色紅潤,精神煥發……

  草之啊啊啊啊啊!

  這豈不是、就是……

  啊啊啊啊!

  金虔霎時滿頭黑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裡掏出兩個藥丸,一個塞到了展昭手裡,一個捏在了自己手中。

  展昭扭頭,無聲詢問。

  「展大人,趕緊的,把這洗手消毒丸捏碎搓手!」

  金虔哢吧一聲捏碎藥丸,一邊急急忙忙搓手一邊向展昭示範道。

  展昭黑眸瞪大,疑惑之色更重,「為何要洗手?」

  金虔頓時急了,一把拽過展昭雙手,捏碎藥丸,雙手在展昭手掌上一頓狂搓。

  展昭俊臉轟一下就紅了。

  「展大人您還不明白,那搟麵杖分明、分明就是那天道門用來做那個這個那個的那個啥的那啥啊啊……」

  金虔一邊搓著展昭的手指,一邊壓低聲線道。

  展昭愣愣看著金虔和自己交握的雙手,眸光朦朧,一臉恍惚,顯然並未明白金虔話語之中的深邃意味。

  「啊!」白玉堂突然大叫一聲,「原來這搟麵杖是空心的,裡面刻的是內功心法!」

  金虔的動作一頓。

  「可惜這心法破損嚴重,根本看不清。」韓彰用一隻眼透過空心搟麵杖看了一眼道。

  「淫道門的心法,不看也罷。」盧方一臉鄙夷。

  「大哥你有所不知,這天道門雖然令人不齒,但聽說那個功夫很是厲害啊!」韓彰一臉壞笑。

  山洞之內的這一群大老爺們,聞言不由發出一陣「不言而喻領會精神」的哄笑。

  一片哄笑聲之中,金虔僵了僵,慢慢收回手指,朝展昭乾笑一聲︰「嘿嘿,那個展大人,洗乾淨了,這山洞裡灰塵太多,以防萬一嘛,嘿嘿……」

  展昭神色一動,星眸驟然圓瞪,灼灼瞪向金虔︰「金虔!」

  金虔向旁邊縮了縮。

  「你適才,莫不是以為……以為那搟麵杖乃、乃是……」展昭越說,面色越紅,而與此相反的,卻是額頭青筋暴跳成堆,一詞可表︰惱羞成怒。

  「嘿嘿,屬下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想!」金虔噌一下躥了出去。

  留展昭一個人站在那裡,七竅生煙,額筋亂跳。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回去,定要好好教訓一番!

  其後,在這根搟麵杖為首的不靠譜基調下,眾人以十分崩潰心情和驚人的毅力對歷代一枝梅的寶藏進行了鑑賞。

  其中包括︰大佛寺主持私藏的狗肉乾,慈悲師太內室的梳子,江南首富十八姬妾的肚兜,順風鏢局總鏢頭的夜壺……

  總之是應有盡有,盡刷下限。

  最後看得眾人是一頭黑線二佛升天三魂出竅四肢亂抖五心燥熱六神不安七竅生煙八風呼號九曲迴腸十分崩潰!

  而金虔,早已是欲哭無淚,一腔悲憤嚎蒼天!

  這情節不對啊啊啊!說好的寶藏呢?說好的無價之寶呢?說好的價值連城呢?咱麻袋都準備好了,就給咱看這個……不帶這樣耍賴的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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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0:34 |只看該作者
天下第一莊 十三回 月夜又現黑妖狐 八卦明朗再出行

  金虔本以為這一天的尋寶之旅可能是最悲催的事情了!

  但是,金虔忘了,俗話說的好︰一山還比一山高,一悲還比悲催!

  待眾人身心疲憊回到天下第一莊,已經是掌燈時分。匆匆用完晚膳,倍受打擊的眾人心情沮喪,紛紛各自回屋歇息。

  而受打擊最大的金虔拖著魂體分離身軀剛剛回屋,屁股還沒坐到床上,卻又被緊急召集至顏查散屋中參加臨時人精會議。

  喂喂,上吊也要喘口氣啊!

  這樣加班是不人道的!

  渾身都散發著怒氣的某從六品校尉本想將這兩句話摔到某欽差的臉上,可在看到會議列席人員後,立即精神一個哆嗦,什麼怒氣都散了。

  屋內,僅有顏查散,展昭、白玉堂和自己四人。

  人精新貴蔣平、高富帥裴少,以及書僮雨墨皆不在場。

  很好,這個陣容充分說明,此次緊急會議的議題定然非比尋常。

  果然,顏查散一開口就扔下一枚炸彈︰

  「剛接到恩師的飛鴿傳書,稱襄陽王以自己六十大壽為名,邀請聖上赴襄陽做客。」

  「什麼?!」展、白、金三人同聲驚呼出聲。

  不是吧,這、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難道這襄陽王打算把皇上拐到襄陽然後直接殺了?!

  喂喂,這皇上除非腦袋被驢踢了才會答應!

  金虔心中暗暗吐槽。

  不出所料,顏查散下一句話就是︰「聖上婉言相拒,但襄陽王之後居然三次上書盛邀,誓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意。後聖上與八王爺,丞相、包大人商議後,便封包大人為祝壽欽差,代表皇上出巡襄陽。」

  言罷,屋內一陣沉默。

  「襄陽王此舉有何目的?」展昭眉頭深鎖,不禁問道。

  顏查散神色凝重,搖搖頭。

  「皇上是怎麼回事,明明知道襄陽王有謀反之心,竟還讓包大人以身犯險,這是何道理?!」白玉堂怒道。

  「據恩師信中所說,那襄陽王在邀書稱恩師為股肱之臣,對開封府尹清廉之名大為讚揚,似是……」顏查散看向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顏大人的意思是,襄陽王本就是衝著包大人去的?」白玉堂一皺眉。

  顏查散點頭。

  「為何要如此?莫不是打算要——」金虔手掌在咽喉處一劃,「加害包大人?!」

  顏、展、白三人同時搖頭。

  「以襄陽王的勢力,如要加害包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顏查散否定道。

  是啊,襄陽王手下又是十絕軍,又是蒼暮,又是金木水火土亂七八糟的,現在包大人身邊又沒有貓兒和白耗子做門神,取包大人的性命本就不是難事。

  而襄陽王卻是大費周章的結果就是——讓包大人離開開封,去襄陽……

  喂喂,你說這襄陽王不老老實實的在家策劃謀反大業,突然搞這麼一齣是作甚?難道是手下沒有得力幹將,所以打算挖皇上的牆角,讓包大人跳槽?!

  慢著!跳槽!

  對啊,是跳槽啊!是強迫跳槽啊!

  老包是什麼人物?那可是譽滿天下的包青天,民間傳說日審陽夜斷陰的閻王候選,是文曲星下凡天人臨世的牛叉人物。

  這種人物輔佐的,肯定、絕對、必然是真龍天子!

  如果襄陽王用什麼詭計逼迫包大人為其效力……

  不!逼迫肯定沒戲,以老包那個性,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不不不,重點不是包大人是否真的為襄陽王效力,而是包大人去了襄陽!

  到時候,只要襄陽王設法囚禁老包,然後對外來一場宣稱包大人已經臣服自己的輿論造勢活動……

  那襄陽王豈不是就變成了有文曲星輔佐的真龍天子,謀朝篡位什麼的果斷妥妥的變得名正言順啊!

  大事不妙啊!

  想到這,金虔頓時一個激靈,正要開口說出自己推斷,突然汗毛一陣倒豎,抬眼一看,竟是那展昭突然開始放送十級寒氣,吹得屋內一片寒冰天地。

  「好毒的計!」展昭銀牙咬碎,字字寒冰。

  恩?金虔瞪眼。

  「這襄陽老賊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盤!」白玉堂冷笑陣陣。

  誒?金虔張嘴。

  「竟想以恩師之譽成就他真龍之名,」顏查散拍案而起,怒髮衝冠,「真是十惡不赦無法無天!」

  額!金虔瞬間合上嘴巴。

  喂喂,能不能給咱一個表現的機會啊!再這樣下去咱這個列席人精豈不是馬上就要混不下去了!

  不行,咱無論如何也要刷一下存在感。

  想到這,金虔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顏大人、展大人、白五爺,既然咱們都能推斷出襄陽王的計劃,難道皇上和包大人就想不到?難道公孫先生也想不到?!還是說……」金虔頓了頓,「包大人另有打算——」

  顏查散翻開下一張信紙一看,皺眉點頭︰「沒錯,恩師還說,此去襄陽,主要是為了查明——」

  「包大人智勇無雙,自然是另有謀劃!」

  顏查散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屋外傳來一道幽幽嗓音將其打斷。

  四人悚然大驚。

  「什麼人?!」

  白玉堂閃身上前,轟然揮出一道掌風拍向屋門。

  就聽啪一聲,門板驟然大開,冷冽夜風從門外灌入。

  一道人影從濃濃夜色中走出,青衫玉帶,廣袖翻舞,長目飛翹,似正似邪,青絲隨風搖曳,散去漫天月彩。

  那一瞬間,金虔差點以為自己看見了即將羽化成仙的狐狸精。

  「黑妖狐智化?!」藍影一閃至顏查散身前。

  同一時間,雪衣畫影身劍合一,如光電飆飛而出,璀寒劍鋒直取智化咽喉,倏忽之間就到智化喉結半寸之外。

  只見那智化瞳光劇縮,忽然厲聲大喝一句︰「顏大人,在下有襄陽王通敵賣國證據!」

  畫影寶劍猝然停滯。

  一片死寂。

  顏、展、白、金四人瞠目失語,而屋外之人——

  夜色中,智化眼梢邪翹,勾唇一笑︰「證據就在在下袖中,白五爺不妨拿出來給顏大人看看再說。」

  白玉堂皺眉回望。

  顏查散慢慢凝下神色,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白玉堂這才用劍尖探入智化廣袖,劍尖一抖,挑出一張紙,手腕一轉,飛給展昭。

  下一刻,畫影寶劍華光一繞,依然橫在智化喉間。

  展昭接過紙張,定眼看了看,又遞給金虔,待金虔確定無害,才遞給了顏查散。

  顏查散展開一閱,鳳眼豁然崩裂︰「這、這是!!」

  「沒錯,這就是襄陽王和遼國立下的歃血盟書!」智化順了順長袖上剛剛被白玉堂劃破的裂口,面不改色道。

  「什麼?!」

  展、白二人失口驚呼,豁然望向顏查散。

  金虔更是一個竄步到了顏查散身側,死死盯著那張紙。

  歃血盟書?!不就是之前麒麟門和天下第一莊打擂之時立下的那個偽科學的東東?

  怎麼襄陽王和遼國也立了一份?!

  若說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

  可待金虔看清這份所謂「盟書」,不禁又是一愣。

  紙張普通,滿是摺痕,字跡還頗為眼熟……和之前某狐狸給自家徒弟的那本什麼行走江湖秘籍的字體一模一樣……

  嗯哈?

  「這份盟書是假的!」顏查散驟然合上盟書,鳳眼狠狠瞪向智化,厲聲喝道。

  畫影寶劍立即在智化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智化慢條斯理用手指抹去脖上的血跡,幽幽道︰「自然是假的,真的那份,早就被襄陽王藏了起來。你手上這份,是在下根據記憶謄寫的副本。」

  說到這,智化抬眉,眼梢邪邪高挑,一道幽光直直射向顏查散︰「盟書雖然是假,但盟書的內容卻是真的!」

  氣氛頓時凝滯。

  顏查散面色劇變,雙手緊緊攥住那份副本盟書。

  「顏大人,上面寫了什麼?」

  金虔不怕死問了一句。

  顏查散神色動了動,看了展、白、金一眼,緩緩吸了一口氣,才開口沉聲道︰「襄陽王與遼國約定於臘月初八同時起事,裡應外合一舉攻取大宋江山。襄陽王還承諾,待大事一成,便將邊境十八郡作為酬勞贈與遼國。」

  有沒有搞錯,這不就是喪權辱國賣國求榮嗎?!

  自小接受正統愛國主義教育的金虔頓時就怒了!

  「這簡直就是通敵盜國罪大惡極人神共憤誅他九族……」

  嘰裡呱啦罵了好一陣,金虔才驚覺,除了自己,其餘幾人安靜得簡直有些詭異。

  只見顏查散、展昭、白玉堂三人六目死死瞪著智化,那表情簡直就像是要把此人給活吞了。

  嗯?

  「智化,此盟書上的內容是真的?」顏查散沉聲問道。

  智化面容神情漸漸凝下︰「一字不差!」

  「你是從何得知?!」白玉堂緊接著追問一句。

  智化眸光一動,神色微微一暗︰「是一位朋友告訴在下的。」

  「那人是誰?!」展昭追問。

  智化雙眉緊蹙,頓了頓,才沉聲道︰「是南海一仙溫文。」

  南海一仙?!

  怎麼聽起來很耳熟?

  啊!

  不就是南海四魔的師父,那個什麼五行缺一陣的創始人,而且據甄百度說,此人精通奇門遁甲,是個奇人。

  「他又是從何得知?」顏查散問道。

  智化容色肅凝,眸光漸暗,靜了片刻,才繼續道︰「歃血盟書乃是襄陽王通敵賣國的鐵證,襄陽王自知此物非同小可,定要妥善保存,因此,便從江湖上尋了一位精通奇門遁甲的高人為其建了一座藏物之所。」

  「那人便是南海一仙溫文?」白玉堂問道。

  智化垂眼、點頭︰「溫文此人,不求名利,平生所求唯有一個,就是傾畢生所學建一座集古今機關奇術之大成的奇樓,便應了襄陽王之邀。」

  明白!這個南海一仙就是個技術宅,而襄陽王就是個贊助商。

  金虔暗道。

  「豈料這樓所建好之後,溫文卻被襄陽王軟禁,致使溫文起了疑心,便以修補機關為名冒險潛入查探,不想竟見到了這份歃血盟書。」

  說到這,智化慢慢抬眼,靜靜看著對面四人,聲音平靜得好似冰封湖面︰「溫文見到盟書,心中又怒又懼,無奈自己身處囚籠,無法脫身,因此,便服毒自盡了……」

  「啥?!」金虔驚叫一聲。

  其餘三人也是一驚。

  服毒自盡,那這盟書內容是如何傳出的?

  難道……

  一個似曾相識的情節冒了出來。

  喂喂,總不能是這溫文用針線在衣服上縫了摩斯密碼然後用屍體將消息送出來的吧!

  可智化的下一句話立即打翻了金虔的推測。

  「襄陽王稱溫文乃暴病而亡,又恐其洩露藏寶之地的秘密,便將溫文的所有衣物、書籍盡數燒燬……」

  瓦擦,這襄陽王可夠絕的啊!

  金虔抹汗。

  不是,那這盟書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

  顏查散等人也是一臉狐疑瞪著智化。

  一道水光在智化斜挑長眸中一閃而逝︰

  「溫文生前曾自創一種密文,看似是平淡無奇的詩詞歌賦,但若以特殊方式閱之,便能發現另有其意。」

  買糕的!居然還真的是密碼啊!

  金虔已經快跪倒了。

  「那日,在下應襄陽王之命去探望溫文,溫文曾言,若有一日自己西去,定是地底幽魂作祟,死後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報仇雪恨。」

  「挖地三尺?」白玉堂眸光一閃,「難道……」

  智化輕輕點頭︰「沒錯,那盟書的秘密就被溫文以密文刻在居所石磚之下。」

  聽到此處,眾人不由恍然。

  此時再看那智化,面容平靜的好似在講一個在平常不過的家常故事,可好似標準一般掛在嘴邊的邪氣笑意,卻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竟襯得一張亦正亦邪的臉孔隱隱透出淒殤之色。

  顏查散靜靜看著智化,不發一言,眼中精光頻轉,半晌才慢慢道︰「顏某如何信你?」

  「顏大人何須多此一問,大人不是早就信了嗎?」智化眸光靜若杯水,「在下苦心設下三日擂戰之賽處處示警,顏大人難道當真不曾察覺?」

  啥?示警?啥時候?!

  金虔一頭霧水。

  再看展昭和白玉堂,似是也有些莫名。

  再看顏查散,郁容深鎖,眸光深斂,喃喃道︰「歃血盟書,南海四魔,紫電劍迷藥……」

  隨著顏查散提出的關鍵字,金虔不禁陷入回想……

  歃血盟書——智化與與天下第一莊立下的盟書,難道就是在暗示襄陽王和遼國做過同樣的勾當?

  南海四魔——就是南海一仙的徒弟,莫不是就是在暗示襄陽王建的那座什麼機關奇樓?

  而智化紫電劍上的迷藥——八成就是那木使蒼暮的作品——也就是在暗示木使蒼暮已經蠢蠢欲動……

  喂喂,這暗線也埋的太深了吧!

  這若不是七竅玲瓏心肝,誰能猜得到啊?!

  金虔簡直崩潰。

  展昭、白玉堂似也是想到這一層,面色不由微變。

  再看顏查散,輕輕斂目片刻,再抬眼之時,清雋容顏上的陰鬱已經一掃而光,雙眸清亮如水,向智化一抱拳︰

  「智先生煞費苦心,智謀超群,顏某佩服。」

  此言一出,展、白、金三人皆是一驚。

  「大人?!」展昭上前一步。

  「大人,您信這隻狐狸?!」白玉堂驚呼。

  「是啊,大人,這無憑無據,僅憑一張不知真假的盟書……」金虔也急忙提醒。

  「天下第一莊耳目遍佈天下,諸位如若不信,不若去查一查遼國糧草調度,便知在下所言不虛。」智化眼梢高挑,長眸中精光一閃,「且以在下推測,包大人以身犯險出行襄陽,恐怕也是為了查明遼國異動。」

  此言一出,展、白、金不由一怔,同時望向顏查散。

  顏查散手中信紙一動,微微頷首。

  原來包大人冒著生命危險出巡襄陽主要是為了查明這件事!

  金虔恍然。

  「好!若是查出你騙我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白五爺也要將你挫骨揚灰!」白玉堂冷哼一聲,寶劍回鞘。

  「在下縱是吃了雄心豹膽也不敢欺瞞名滿天下的錦毛鼠白五爺啊。」智化雙手插袖,邪氣一笑。

  「智先生,那南海一仙所建的奇樓地處何處?」顏查散問道。

  智化身形微微一頓︰「位於襄陽城城郊……」

  「此樓可有名?」

  「有……」智化眸中精光劇烈收縮,「襄陽王將其命名為『沖霄樓』!」

  一瞬寧靜。

  顏查散、展昭雙雙皺眉。

  白玉堂則是冷笑一聲︰「沖霄?哼,好大的口氣!」

  而金虔……

  細眼圓瞪,瞳顯血絲,整個腦袋都好似被一口鐵鍋罩住後被鐵棒劇敲,嗡嗡作響。

  沖霄樓?!

  沖霄樓!!

  銅網陣!白玉堂!

  白玉堂+沖霄樓=死!

  「不行!!」金虔豁然回神,慘叫一聲。

  顏、展、白三人同時一臉驚詫望向金虔。

  「不行、不行,不能去、不能去!」金虔面色慘白,雙手發抖,雙眼驚恐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面色一變,疾步上前︰「小金子,你怎麼了?」

  「金虔!」展昭一把抓住金虔胳膊,沉聲一喝。

  金虔眸光一閃,看向身側的藍影,嘴唇哆嗦︰「展大人,沖霄樓不能去,五爺不能去沖霄樓,不能去!」

  展昭眉頭一皺,看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一臉莫名,上前一拍金虔腦門︰「小金子,你傻了不成?五爺我何時說要去那什麼破樓了?」

  「白五爺……不去沖霄樓?」金虔愣愣回問。

  「不去!聽名字都不是啥好地方,五爺我去作甚?!」白玉堂一臉哭笑不得。

  「對對對,不是什麼好地方!血氣衝天,臭氣燻天,風水不好,十分不吉!」金虔頻頻點頭。

  白玉堂暗翻白眼,看了一眼展昭。

  喂,臭貓,小金子這是魔怔了嗎?

  展昭眉頭深鎖,也不知想到什麼,容色微變,半晌,才微微搖了搖頭。

  智化定定看著金虔,微顯愕然︰

  「江湖盛傳金校尉能測生死,通鬼神,在下本不以為然,如今倒真信了……」

  「智先生此言何解?」顏查散眉頭一動,問道。

  智化微微眯眼︰「沖霄樓乃是溫文心血所凝,其中機關重重,九死無生,世上僅有兩人能進出自如,一人是溫文,另一人就是襄陽王。」

  「哼,五爺我才……」白玉堂一臉不屑,正想嗆聲,可一看這邊金虔一副要咬自己一口的模樣,那邊展昭一副要踹自己的表情,眉頭跳了跳,把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

  智化看了展、白、金三人一眼,嘴角一勾,看向顏查散,長揖到地︰「顏大人,襄陽王老賊欲盜取天下,形勢一觸即發,迫在眉睫,還望顏大人將此事上達天聽,早作謀劃。」

  「顏某明白。」顏查散回禮。

  智化起身,勾唇輕笑,斜挑長目之中,眸光點點燦動,若碎玉紛落。

  「如此,在下也算了卻一件心事……」智化一抖長袖,撫了撫肩上的髮絲,露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手指——

  眾人一怔。

  只見智化十指指甲之上,殷紅十點,緋色若櫻,妖冶異常。

  展昭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智化的手臂,回頭︰「金校尉!」

  「有!」金虔立即一溜煙上前,捏住智化脈門。

  智化一愣,看了一眼一臉肅然的展昭,又低頭望了一眼埋頭為自己診脈的金虔,眨了一下眼皮,輕笑道︰「金校尉不必費心了,這是蒼暮的三味胭脂紅,他下毒之時說過,此毒就算是毒聖也解不了……」

  金虔猛深吸一口氣,抬眼。

  「金校尉,如何?」展昭定聲問道。

  金虔看了一眼智化,輕嘆一口氣道︰「此毒乍看之下,與屬下二師父的毒一樣,而實際上,卻是無解之毒。」

  智化指尖微微一抖,嘴角笑意一滯,隨後又是挑眉一笑,慢慢撤回手腕︰「還有多久?」

  「不出半年。」金虔斷言。

  展昭眸光一驚,白玉堂暗吸一口涼氣,顏查散雙眉一緊。

  智化輕輕閉眼片刻,臉上笑意更勝︰「半年,夠了。」

  言罷,雙目驟然睜開,精光四射,向顏查散、展昭、白玉堂一抱拳︰「在下孑然一身,唯有一事牽掛難捨,只是在下在江湖上仇人眾多,此事唯有拜託幾位。」

  顏查散定定望著智化︰「智先生可是擔心艾虎?」

  智化回望,笑容中帶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寵溺︰「我那徒兒性格爽直,行事魯莽……還請諸位——莫要將在下所行之事告知與他,以免壞了大計……」

  說到這,智化頓了頓,一道涼涼水色劃過眼眸,「若是……在下遭遇不測,還請諸位對艾虎多加照拂……」

  屋內一片沉默。

  良久,顏查散才正聲回道︰「我等自當盡力。」

  「多謝!」智化躬身抱拳,蒼涼月光下,長袖沾塵,拉出一道頎長孤影。

  「智先生請起。」顏查散暗嘆一口氣,輕聲道。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就留,就此告辭。」智化抬頭,向眾人一抱拳。

  「智先生且慢,顏某還有一事不明,望先生解惑。」顏查散喚住智化。

  「顏大人可是想問火使和土使的身份?」智化挑眉。

  顏查散一怔,點了點頭。

  智化搖頭一笑︰「火使行事詭異,來去無蹤,武藝超群,知道其身份者唯有襄陽王一人,至於這土使……」

  一簇明亮光彩從智化眼中璀然綻放,霎時間,智化整個人都光彩照人,耀眼萬分︰

  「土使此人,驚艷才絕,龍姿鳳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乃是人中龍鳳,麒麟之才!」

  顏查散等人雙眼不由瞪圓。

  皓月練淨,金風蕩漾,名滿江湖的黑妖狐笑得幾分自得,幾分自負,幾分傲視天下︰「土使,就是區區在下我了!」

  那一瞬,眾人好似看見暗夜曇花悄然怒放,孤芳佇清宵,寂寞斷流年。

  直到智化悠然離去,眾人才漸漸回過神來。

  「此人,還真是……臉皮厚啊……」金虔憋了許久,終於憋出一句評語。

  「真是奇了,這裴家莊雖說不是固若金湯,但也絕非能擅闖之地,之前那鄧車和百花公子有迷藥在身也就罷了,為何這黑狐狸來此也如入無人之地?」白玉堂摸著下巴,一臉不解。

  「啊!難道是之前發現的那些廢棄的密道?」金虔突發奇想。

  「甚有可能!」顏查散道,「莫要忘了,與智化一起逃走的,還有珍岫山莊的莊主甄長庭。」

  「甄莊主熟知天下秘聞,或許不知從何處知曉了天下第一莊密道的地圖。」展昭也推測道。

  「嘖!這莊子也太不安全了,五爺我就知道,姓裴的莊子就是有問題,難怪五爺我每次來都渾身不自在……」白玉堂一臉鄙夷。

  「說來這黑妖狐智化,倒是頗令人深思,聽聞此人在江湖上名號甚是不佳。」顏查散道。

  「不是不佳,是很臭!」白玉堂糾正。

  「可是此人卻能讓珍岫山莊傾力相助,而且聽他適才所言,似乎與那南海一仙也相交甚深,定有過人之處。」展昭說話明顯厚道多了。

  「如此人物,卻命不久矣,實在是可嘆……」顏查散扼腕惋惜。

  展昭和白玉堂也同時暗嘆一口氣。

  「啊?誰命不久矣?」金虔愣愣問道。

  三人同時瞪向金虔。

  「金校尉你剛剛不是說,智化之毒無解,而且不出半年……」顏查散瞪眼。

  「是無解啊!」金虔撓撓頭,「那蒼暮這毒制得十分失敗,只學二師父其形,卻未能仿其精髓,所以此毒只有一個唬人的表象,而實際上卻是沒啥大礙,不出半年,就會無藥而解啊……」

  一片沉寂之後。

  「噗!」展昭扭頭。

  「咳!」顏查散抖肩。

  「啊?」金虔撓著腦袋,一臉莫名其妙,「咱只是實話實說啊,咋了?」

  「哈哈哈哈,黑狐狸精這次居然栽了……」白玉堂的笑聲穿透天際。

  *

  其後兩日內,顏查散再三思慮,還是將盟書一事秘密告知了裴氏父子、江寧婆婆、陷空島四鼠、丁氏雙俠等人,並針對此事多次召開會議,就襄陽王謀反一案進行了反覆磋商,最終形成決議如下︰

  由天下第一莊發出英雄令,召集天下英豪匯聚天下第一莊,隨時聽候欽差顏查散調遣。

  顏查散、展昭、白玉堂、金虔、雨墨一行輕車簡行,立即啟程趕至襄陽與包大人匯合。

  為了艾虎的安全,顏查散嚴令艾虎留在天下第一莊,與陷空島四鼠一起協助裴氏父子。而智化真正的身份,最終還是尊重了智化的決定,未能告知艾虎。

  而金虔的二位師父,在確定了金虔血蠱之術已經純熟之後,再次留書告辭,稱二人要去尋蒼暮為自家徒兒報仇。那封留信寫的是聲情並茂,頗為感人,尤其強調了二人在汴京城多處酒樓吃霸王餐後記得皆是金虔的帳,看得金虔是淚流滿面。

  *

  日朗天晴,風光綺麗。

  天下第一莊大門口,眾人正在為欽差大人一行送行。

  「顏大人請放心,裴某召集天下英雄之後,便會立即啟程趕赴襄陽助大人一臂之力。」裴慕文一臉恭敬向顏查散道。

  「有勞裴少莊主了。」顏查散感激抱拳。

  「哎!我們裴家莊頂著這天下第一莊的金字招牌可不是白抗的,總要出些力才好啊!」裴天瀾拍著胸脯朗聲道。

  「對對對,你這老骨頭可要好好練練才能出力啊!」江寧婆婆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裴天瀾一臉傻笑。

  江寧婆婆回了一個笑臉,望向白玉堂,從腰間解下捆龍索︰「奶娃子,此去襄陽,危機重重,娘也沒什麼能送你的,唯有這捆龍索,跟隨為娘多年,也算是頗為順手,你就拿去防身吧。」

  白玉堂定定看了一眼捆龍索,向江寧婆婆鄭重一抱拳︰「多謝娘!」

  江寧婆婆愣愣看著白玉堂雙手接過捆龍索,一臉凝肅將金索繫在腰間,微微點了點頭,顯出一抹慈愛笑意︰

  「娘的心肝奶娃子長大了……」

  「長大了也是娘的奶娃子。」

  陽光下,白玉堂笑容燦然耀眼,竟是突然令江寧婆婆有些雙眼發紅。

  而還有一個眼紅的傢伙,就是——

  「有沒有搞錯啊,白耗子已經富得流油了,怎麼還有人貼上來送禮啊?!」

  金虔站在展昭身後,一臉妒恨瞪著白玉堂腰間那根散發著「我很貴、我很有錢、我顏色都是金色的哦」味道的捆龍索,兩隻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展昭微微側目,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

  金虔憤憤閉嘴,可心裡依然在心裡啪啦抱怨不停。

  本來以為是一次能賺得盆滿缽盈的尋寶之旅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文錢入賬沒有不說,還耗費了咱藥彈毒彈一大堆賠了夫人又折兵……

  誒?等一下!

  金虔一頓抓頭髮,突然,眼楮一亮。

  咱好像……還有……一筆賬沒要回來呢!

  想到這,金虔不禁嘿嘿一樂,一噌一挪移到了人群最外層的翻江鼠蔣平的旁邊,壓低聲音道︰「蔣四爺,您之前答應咱的報酬,是不是先結了啊?」

  蔣平一怔︰「報酬?」

  「對啊!」金虔瞪著細眼,「江寧婆婆來來天下第一莊的那天,不是因為氣惱五爺五年沒回家,所以用捆龍索把白五爺綁起來了嗎?當時您和咱說好了,咱只要請展大人解救五爺,就有——」金虔豎起五根手指,「五十兩的解救費!」

  蔣平搖著羽扇的手停住了︰「金校尉——當真好記性……」

  「那是自然!」金虔一臉理所當然,手掌一攤,「現銀銀票都行,概不賒賬!」

  「咳!」蔣平用羽扇尖遮住兩撇小鬍子,眨了眨眼,「在下何時說過是五十兩?」

  「蔣四爺,陷空島還不至於掏不出五十兩銀子吧!」金虔毫不妥協。

  「嗯……不若讓五弟自己結賬如何?」蔣平豆豆眼閃了閃。

  「開什麼玩笑,路上還指望白五爺埋單接濟……咳,那個助顏大人一臂之力呢!」金虔小算盤打得十分清楚。

  蔣平又搖起了羽毛扇,露出笑意︰「蔣某當時是說,以五件五弟幼時趣事相告作為酬勞……」

  「啥?!」金虔瞪眼,「等等,當初咱們明明是用手語……」

  「五弟三歲之前,必要吃乾娘的奶水才肯入睡。」

  還未等金虔據理力爭,蔣平突然提高聲音,就自顧自說了起來。

  只是這內容——

  霎時間,整片場地一片死寂。

  白玉堂瞪眼,展昭回頭,眾人目瞪口呆。

  未等眾人回過神來,蔣平已經開始說第二件︰

  「五弟五歲之時,曾因聽了鬼故事心中懼怕而不敢如廁,接連三日尿床——」

  「四哥!」白玉堂俊臉驟然漲的通紅,白光一閃,瞬間就到了蔣平面前,「四哥,你在說什麼?!」

  「哈哈哈哈……」唯恐天下不亂的韓彰爆笑出聲,「三弟!還不幫忙!」

  徐慶大喝一聲,竟是突然上前,一把箍住了白玉堂。

  「二哥、放開我!」白玉堂頓時暴跳如雷,狂跳亂蹦,奈何那徐慶天生神力,幾番掙扎竟是毫無效果。

  蔣平微微一笑,繼續道︰「五弟十歲之前,因為體質虛弱,多病多災,後有高僧指點,需以女兒之身養大。」

  「四哥!嗚嗚——」白玉堂被韓彰堵住了嘴。

  此時再看眾人,已經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望向白玉堂的眼神中透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如此,難怪五弟怎麼愛乾淨,又愛美……原來是……噗哈哈哈哈哈……」丁兆蕙一句話未說完,已經笑趴了。

  「俺就說嘛,哪有大男人長那麼漂亮的,肯定有問題,原來是從小當女娃養啊!」艾虎一臉恍然大悟。

  「咱就說五爺那是扮花魁的時候那麼遊刃有餘,感情是有深厚基礎啊!」金虔咋舌。

  展昭嘴角隱抽,默默轉頭;顏查散憋得一張臉通紅,無奈礙於自己的身份,只能強忍;雨墨最是正常,冷冷掃了一眼白玉堂,繼續冰塊臉。

  而其餘眾人在強忍笑意之餘,都直直看向蔣平,滿面期待。

  「五弟七歲之時,曾有三個少年為了博取五弟歡心,大打出手,所以五弟小時就被譽為紅顏禍水。而在五弟十歲之時……」蔣平嘴角微勾,「曾有人向五弟提親——」

  「什麼?!」金虔驚叫一聲。

  再看眾人,一半不知情的滿面驚奇,一半早已知情的忍俊不禁,還有一人,面紅耳赤,窘迫萬分,早已失了天下第一莊少莊主的風範,手足無措向蔣平抱拳作揖︰「四哥、四哥,口下留情!」

  竟是天下第一莊少莊主裴慕文。

  「啊呀!大丈夫敢做剛當,有啥不敢說的!」

  裴天瀾哈哈一笑,猛一拍自己兒子的後背,「那時老漢我也覺得小五這小姑娘雖然性格潑辣了些,但武功好,人漂亮,和慕文又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況且還有個很好的乾娘,一高興就去提親了,誰曾想,小五居然是個男娃,鬧了一場烏龍,哈哈哈哈哈——」

  「你還說!都是你這個老不正經的瞎起鬨!」江寧婆婆一巴掌拍在了裴天瀾的腦門上。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都怪我。」裴天瀾笑得很是蕩漾。

  一瞬間的寧靜之後,眾人狂笑之聲轟然驟起,直震九霄。

  「哈哈哈哈,原來陷空島和天下第一莊差點就成了親家啊!」

  「難怪五弟一見裴少莊主就炸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哎呦我的天哪,笑死人了!」

  一片哄笑聲中,裴慕文滿面通紅,穩重盡喪,頻頻擦汗。

  被徐慶放開的白玉堂簡直好似煮熟的螃蟹,從頭紅到腳,呲牙咧嘴,惱羞成怒。環視一週樂不可支的眾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無奈其中四個是自己的結拜哥哥,兩個是長輩,一個是欽差,還有艾虎、丁氏兄弟,就算自己罵了也定然不理——

  白玉堂紅臉一抽,直直瞪向而某位唇角微勾的某護衛︰「臭貓,不許笑!」

  展昭點頭︰「好,展某不笑。」

  可那唇角笑意,分明加深了三分。

  霎時,春風和煦,醉意無邊。

  白玉堂俊臉不禁又熱了幾分,猛一扭臉,瞪著罪魁禍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小金子!你若是敢笑——」

  白玉堂愣住了。

  因為金虔沒笑。

  不但沒笑,反而有點——驚恐……

  沒錯,此時金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天哪!!

  咱雖然早料到白耗子和裴少之間有八卦,但是!但是!

  太過分了!

  怎麼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呢!

  咱的預感果然沒錯!

  這裴少莊主就是展大人最大的輕敵,是展大人的絆腳石攔路虎,不行!必須要速速遠離此人!

  想到這,金虔豁然肅整面色,上前一步,鄭重抱拳道︰「顏大人,時辰已經不早了,咱們還是早早上路!」

  「上路!速速上路!」白玉堂豁然回神,高喝一聲,一個俐落翻身上馬,白衣白馬融為一體,一騎絕塵,落荒而逃。

  眾人看著白玉堂蕩起的一屁股煙塵,又是一陣大笑,許久,這才忍下笑意,與顏查散一行一一告別。

  待欽差一行離去,眾人才恢復了正常。

  「老四啊,你知道奶娃子最愛臉面,為何要將這些陳年舊事說了出來?」江寧婆婆雙目閃閃,望著蔣平。

  蔣平微微一笑︰「如今大戰在即,蔣某不想五弟與裴少莊主之間因為幼時一點誤會有所隔閡,誤了大事。」

  「四弟,你想太多了吧。依我看,五弟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還是將裴少莊主當做兄長一般的。」韓彰笑道。

  「沒錯,五弟在擂戰之時捨身相救,裴某銘記於心。」裴慕文面色還是有些發紅,但神色總算恢復了鎮定。

  「那是自然。」蔣平點點頭,看向白玉堂離去方向,面色漸凝,喃喃自語道,「蔣某只是適才突然覺得,和五弟能這般調笑的日子不多了……」

  「老四,你說啥?」

  「無事,或許只是人老了,愛胡思亂想罷了……」

  *

  「五爺我一世英名!一世英名!就毀在小金子你手裡了!」馬背上俊美如畫的白衣俠客此時指著馬車上的細瘦少年,怒髮衝冠,怒不可抑。

  「白五爺放心,咱自有辦法將此事扼殺在搖籃裡!」金虔咬牙切齒,信誓旦旦。

  姓裴的,就算你是高富帥,咱也要誓死保護展大人的心上人。

  你休想踫白耗子一根手指頭!

  白玉堂聞言不由怒氣散去大半,看著金虔一臉憤然的表情,怔了怔︰「小金子?你怎麼——」

  「白五爺,這等兒時糗事,不必放在心上!」金虔猛然抬頭,直直望著白玉堂道,「現在、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細眼中瑩瑩水光如波,倒映碧空白雲,看得白玉堂心頭一跳。

  「小金子……」

  「金校尉所言甚是,幼時趣事,不必介懷。」

  一抹蔚藍策馬而至,擋住了白玉堂視線。

  「貓兒,你也這樣想。」白玉堂抬眼,略顯驚異。

  展昭輕笑頷首,當真是︰笑意洗清明,風暖繁華錦。

  一抹燦然笑意從白玉堂臉上緩緩綻開,華美耀目,美勝傾城︰「好,不枉五爺將你二人引為知己!」

  「展某幸甚。」

  「哈哈哈,貓兒,你也有說人話的時候啊。」

  「……」

  而在貓鼠聲線之下,金虔正眉頭深鎖,一臉堅定,口中碎碎唸唸︰「展大人的心上人,不能讓人搶了,堅決不能讓他人搶了!裴少莊主是最大的敵人!堅決扼殺!」

  坐在金虔身側負責駕車的雨墨,無表情的臉皮上隱隱一抽,微微側目看向馬車內的某位欽差大人。

  但見顏查散一臉苦笑,手掌扶額,唉聲嘆氣︰「本以為金校尉已經……唉,怎麼還是這般……唉……」

  雨墨臉皮又是一抽,轉頭,望向前方。

  碧天如洗,古道綿綿,樹影婆娑,秋風習習。

  嗯,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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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0:51 |只看該作者
番外:桃花劫(上)

  謹以此文贈給一直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給墨心醫療建議的御醫大人——檸檬殿下。

  感謝檸檬殿下一直以來的醫療資助

  友情提示:這是一篇十分不靠譜的番外,慎入

  番外的最後有驚喜哦(你確定是驚喜?被踹……

  臘月二十三,汴京東城朱雀大街之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街道兩側,皆被各個小販臨街攤位擠滿,各類年貨陳列其中,鮮肉、糕點、活禽、年畫、對聯、燈籠一應俱全,前來置辦年貨的百姓穿梭其中,各個商販叫賣聲聲不絕於耳,百姓討價還價之聲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突然,一個小販打扮的少年急匆匆從街口衝入人流,扯開嗓門高聲道:

  「來了!來了!金校尉已經到街口了!」

  這一嗓子,就好似在熱油中澆了冷水,頓令整條大街都炸開了鍋。

  「快快快!快把咱家前幾天剛進的上好綢緞擺出來!」

  「早上新鹵的豬耳朵呢?趕緊端出來!」

  「咱們用祖傳秘法熬製的那鍋白糖糕呢?什麼留著自己吃,真是沒出息,這白糖糕若是能讓金校尉選上,那可是天大的福氣!」

  一時間,各家商舖的掌櫃、小二竄上跳下,爭先恐後將各家的招牌貨物紛紛擺上檯面,然後就都死死瞪著街口方向,屏息凝視嚴陣以待。

  不多時,就見街口一隊整齊人馬步入眾人視線之內。

  只見這隊人馬,大約十五六人上下,後方是兩隊整齊壯年男子,個個腰跨寬刀,一身威武衙役裝扮,眾百姓十分熟悉,正是開封府的皂隸。而領隊那人,一身黑紅相間校尉服,身瘦如竹竿,濃眉似墨掃,一雙細眼微眯,其中精光流轉,正細細打量街道兩側琳瑯滿目的年貨物品,可不正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金虔。

  這隊人馬行過之處,眾百姓無不笑臉相迎,眾商販更是卯足了勁兒的吆喝,遠遠望去,竟好似眾人對這這隊人員列隊歡迎一般,當真是氣勢如虹。

  眾皂隸哪裡見過這等陣勢,隨在金虔身後,頻頻四顧,皆是嘖嘖稱奇。

  「哎呦,俺的乖乖,看金校尉這氣勢,都快趕上展大人出門了。」

  「我看不止!自從公孫先生將採辦年貨的活計交給了金校尉,嘿,只要金校尉一上街,那簡直就是萬人空巷!只要是個賣東西的,那一見到金校尉准保是兩眼發光,就差沒打上開封府的大門入府搶人了!」

  「還有更奇的呢!聽黃班頭說,金校尉採辦回來的年貨不僅是市面上最好的,而且所有貨品皆比市價低了五成!」

  「誒喲喂,你說這些商販都跑著趕著給金校尉送這麼便宜的好貨,他們到底圖啥啊?」

  「定是因為咱們包大人的官聲好!」

  「我看是因為金校尉的嘴皮子太厲害了吧!」

  「不對、不對,這裡面絕對有別的原因。」

  眾皂隸你一句我一句正討論的興起,週遭的商販可等不及了,各類吆喝招呼聲已宛若滔滔潮水一般將開封府一眾淹沒。

  「金校尉,看看我家的綢緞,這可是今年最新的花樣!」

  「金校尉,這是我家新鹵的豬耳朵,您聞聞,那是撲鼻的香啊!」

  「金校尉,嘗嘗俺家熬製的秘製白糖糕,那絕對是吃一塊想兩塊、吃兩塊想四塊……」

  「不急、不急、待咱慢慢看看先。」

  幾乎被眾多商販吆喝淹沒的金虔卻好似領導視察一般,背著雙手,踱著方步,不緊不慢在各個攤位間細細觀賞,一雙細眼中時不時迸發出令電焊都為之黯然的光芒,以無比精準的眼光凌厲的身手專挑那些最「物美價廉」的貨品下手。

  神的是,每選定一家貨物,那家的老闆就好似打了雞血一般激動不已笑逐顏開手舞足蹈,頗為神奇。

  身後一眾皂隸是百思不得其解,個個緊隨金虔,半步不離,死死瞪著金虔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什麼揭開其中奧秘的機會。

  還別說,在這種緊密盯梢戰略下,倒真讓這幫皂隸看出了幾分門道。

  每次在金虔選定貨品付銀子之時,定會遞給掌櫃一個精緻木匣,而那些掌櫃們,皆是接到這木匣之後才露出一副驚喜神態,好似見到什麼神物一般,神色虔誠地將其納入懷中。

  看來金校尉能在市集上無往不利笑傲江湖的訣竅,就是這木匣裡的東西。

  那木匣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一路緊隨的眾皂隸盯著那木匣的目光裡幾乎透出綠光。

  於是,在金虔再度拿出一個新木匣之時,眾皂隸一擁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木匣奪了過來,急不可耐打開——

  「誒?!」

  「啊!」

  「哦——」

  眾皂隸的神色從好奇轉為驚訝最後變為瞭然。

  那匣子中靜靜躺著的,是三件對開封府、甚至對整個汴京城來說都是萬分熟悉趨之若鶩卻是極少有人能有緣得手的三件「神物」。

  「你們幹什麼,這套御貓闢邪套裝可是金校尉給我的貨錢!」買東西的掌櫃如臨大敵一般將木匣搶了回來,驚呼道。

  「闢邪套裝?」眾皂隸數目齊瞪向金虔。

  金虔眯眼一笑,道:「限量版御貓闢邪香包一個,精裝版闢邪桃木劍一柄,以及端午闢邪百索家庭裝一份,三件一套,物超所值,新年回饋汴京百姓。」說到這,金虔豎起拇指和食指擺出一個「八」字,「八十兩銀子一份,開封府內部人員均可享受八折優惠。」

  眾皂隸一聽,頓時來了精神,爭先恐後衝上前吼道:

  「金校尉,給俺訂一份!」

  「我也來一份!」

  「別擠、別擠,我年紀最大,我先來!」

  「不忙、不忙,兄弟們可以回府後前來登記,都有份啊。」金虔喜道。

  「那、那個——金校尉,在下能否再買一份?」一旁的掌櫃突然出聲道。

  「還要一份?」金虔奇道,「為何?」

  那掌櫃長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家母久病纏身,臥榻多年,在下此次是想多購入幾套闢邪套裝好為家母祛除病邪。」

  「呃……」

  金虔暗暗抹汗:這……怎麼說捏……雖說咱對這避邪套裝十分有信心,但是這位掌櫃的想法,還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掌櫃的,聽咱一句勸,這闢邪套裝雖是神奇,但你母親這病,還是找個靠譜的大夫診治比較妥當。」金虔勸道。

  「在下又何嘗不知?」掌櫃又嘆氣道,「只是家母這病乃是痼疾,求醫多年未果,在下迫不得已,才……」

  「掌櫃的,您何不去濟世堂寧神醫哪裡去試試?」一個小皂隸突然道,「聽說那位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醫仙的徒弟呢!」

  「醫仙的徒弟?!」掌櫃的和金虔同時驚呼。

  不同的是,掌櫃是驚喜,金虔則是驚嚇。

  耶穌天神,咱們沒聽錯吧。

  「你們不知道?」那小皂隸繼續道,「一個多月前,西城濟世堂裡新來了一位坐堂大夫,醫術出神入化,能生白骨、活死人。汴京城中人人都稱他是江湖上那位銷聲匿跡十年醫仙的弟子,才能有這等本領。」

  「此話當真?!」那掌櫃一臉驚喜,「在下這就去看看。」

  說罷,隨便交待了夥計幾句,就狂奔而去。

  金虔眯著一雙細眼,咬牙道:「很好,咱也要去見識見識!」

  以大師父和二師父的挑剔本性,再收一位弟子的可能性基本為零,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位號稱神醫的傢伙是個山寨貨!

  奶奶的,居然造假造道咱的頭上了,咱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啥叫「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

  汴京西城臨街濟世堂外,慕名而來的百姓圍得是裡三層、外三層,那場面,幾乎和金虔販賣各類御貓品牌產品的熱鬧場面不相上下,令急匆匆趕來的金虔甚是吃驚。

  不過,更令金虔吃驚的是,從週遭排隊百姓的議論中判斷,這位寧神醫的口碑是超乎意料的好。

  「這位寧神醫那叫一個神啊!我二大爺家隔壁的陳大嬸知道不,那可是十多年的老寒腿啊,你猜怎麼著?只用了這寧神醫的七副藥,才花了不到一兩銀子,就全好了!」

  「俺家小子咳嗽了快兩個月了,只喝了這寧神醫的三幅藥,也就三十文錢,嘿,也好了!」

  「這寧神醫這麼神,難道是御醫出身?」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位寧神醫,姓寧名盟,據說是十年前隱居江湖鬼見愁醫仙的關門弟子!」

  「醫仙鬼見愁,這我知道,那在江湖上是有口皆碑的神醫啊!」

  「哎呦,難怪啊!這寧神醫醫術又高,收費又低,果然是高人弟子,仁心仁術,神仙在世啊!」

  「嘿嘿,更難得的是,這位寧神醫長得那叫一個好看,說實在的,除了展大人和白五爺,咱這輩子見得男人裡面,就屬這寧神醫看著順眼。」

  「沒錯、沒錯,就算只看上一眼,就渾身舒坦,病立馬能好一大半。」

  聽到這裡,金虔已經妥妥的總結出這寧盟寧神醫的三個特點:

  第一:醫術高;

  第二:收費低;

  第三,是個和貓兒、白耗子不相上下的美男子。

  當這三個特徵在金虔的腦回路中轉了一圈,化成疑問從金虔口中衝出時,就只剩了一句:

  「這寧神醫當真是個美人?」

  「金校尉?!」眾人見到竟是金虔問話,一時間都有些忐忑。

  「這寧神醫,雖說……那個……哈哈……當然是比不上展大人的!」

  「對對對,肯定是比不上展大人的!」

  眾人忙向金虔表示了對汴京第一偶像御貓大人的忠誠崇拜立場。

  金虔卻是將目光移向濟世堂斜對面柳樹下那一堆堆探頭探腦的女性群體。

  雙頰緋紅,雙眼放光,顯然與見到某貓科動物之時的表現並無二致。

  糟!

  金虔心頭一跳,暗道大事不妙。

  想不到這寧神醫不僅冒充咱醫仙弟子的名號,甚至還用美色迷惑眾多淳樸百姓,想要搶佔貓兒的偶像市場份額,當真是——當真是——哎呀,到底是怎樣的美人,當真是讓人心癢難耐啊!

  想到這,金虔細眼一瞪,雙手一挽袖子擺出猛虎下山式,口中呼喝道:「都讓讓,讓咱也瞅瞅到底是什麼樣的美人……」

  話剛說了半句,突然,「嗖——」一陣刺骨寒氣襲來。

  「嗖——」某校尉渾身汗毛倒立。

  金虔剛抬起一半的腳丫子,又一格一格僵硬收了回來。

  「什麼美人?」混著冰渣子的清朗嗓音從背後傳來。

  金虔回身,笑得那叫一個如沐春風:「展大人,您怎麼來了?」

  身後,展昭一身霞紅官袍,玉帶束腰,身似修竹,飛眉玉顏,堪堪往那一站,就如攬去萬丈光芒。

  週遭百姓頓時沸騰。

  「展大人!」

  「展大人許久不見啊!」

  展昭向週遭百姓頷首致意後,黑爍眸子又直直瞪向金虔:「金校尉,你剛剛說要去見誰?」

  「誰?」金虔轉頭四顧,目光飛飄,「啊、啊!那個……」細眼一轉,兩步走到展昭身側,壓低嗓門道,「展大人,咱是從市井之中聽了這位濟世堂寧神醫的傳聞,甚覺可疑,所以特來查探。」

  說完,眯著細眼回望展昭。

  展昭大人,看咱這純潔的小眼神,咱絕對是為了查案這等正直高尚的理由,絕對不是為了看什麼美人這等不和諧原因!

  果然,展昭聞言,臉色緩下大半,點頭道:

  「展某正好尋這位寧神醫問一件案子,你隨展某一道也好。」

  「誒?」金虔略一詫異,又忙點頭道,「是,屬下遵命。」

  展昭前行,金虔隨後,二人前行之處,眾百姓不覺都讓出一條路來,順便送上無數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

  傳過層層排隊圍觀百姓,金虔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寧神醫。

  此時,這位神醫正坐在木案之後,埋頭為一位女病人開藥方。從金虔的方向看過去,只能看到其一塵不染的素色長衫和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

  只聽那女病號正無限嬌弱、吐氣如蘭道:

  「寧神醫,奴家的病……」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早晚服用,暫服七天。」寧神醫頭也不抬道。

  女病號頓了頓,聲音又多了三份嫵媚:「可是奴家怕苦。」

  「七日後,若無好轉,再來。」回答她的仍舊是硬邦邦的醫囑。

  「哎呦,寧神醫,奴家覺得心口痛,要不您再幫奴家看看?」那女病人一副西子捧心狀道。

  「心口疼?」正在書寫藥方的寧神醫抬頭,面無表情打量對面的女子。

  縱是號稱如何能抵抗美色砲彈的金虔,此時看清這位寧盟寧神醫的相貌,也不由心中暗讚一句:當真是個美人啊!

  輕眉淡掃入鬢,雙眸澈如山泉,面容清俊,肌膚瑩潔,整個人看上去就好似飲下一口冰川融水,涼徹心肺,通體舒暢。

  只是臉上表情太冷,令人無法心生親近之感。

  不過,就算被這冷冰冰的的雙眸盯著,那女病人的臉頰還是不可抑制的紅潤了不少。

  「寧神醫,你這麼瞅著奴家,奴家會害臊的。」

  寧盟垂下眼眸,不緊不慢繼續寫著藥方,清冷嗓音一字一頓響徹大堂:「寧某不治雌性發情之症。」

  ……

  一片沉寂之後……

  「噗嗤——」有人噴笑出聲,然後就是止不住的哄笑聲從四面八方湧來。

  「你、你——」那女子雙目含淚,臉色通紅,聲音哽咽,看著那能神醫就像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負心漢。

  寧盟卻是連正眼都未看那女子一眼,順手遞出藥方,冷聲道:「下一位。」

  女子終是受不住,掩面泣奔而走。

  這位寧神醫還真是——有性格啊!

  金虔在一旁暗暗稱奇。

  展昭適時上前一步,向寧盟一抱拳道:「寧大夫,在下開封府展昭,有事詳詢。」

  寧盟抬眼瞅了一眼展昭,眉頭以微不可見的幅度一皺,目光立即從展昭臉上移開,恰好就移到了金虔身上,清眸中頓時一亮,開口問道:

  「你是誰?」

  「誒?咱?」金虔微愣,直覺脫口道,「咱是開封府的從六品校尉金虔。」

  「很好。」寧盟點了點頭。

  「哈?」金虔更是一頭霧水,不過很快,這一頭霧水就被某護衛散發出的天然冷氣給凍成了冰溜子。

  金虔一抖汗毛,忙向那位目中無人的寧神醫提醒道:

  「這位是開封府的展大人,我們此來是有一宗案子希望能請寧大夫相助。」

  寧盟這才不緊不慢瞄了一眼展昭,冷聲道:「何事?」

  那表情、那語氣、那氣勢,簡直比坐在金鑾殿上皇帝老兒還牛叉。

  莫說金虔和展昭,就連週遭百姓的臉皮都不由僵了一僵。

  幸是某護衛心理素質好,立即調整狀態,繼續穩聲問道:「寧大夫可認識西城東街劉員外三子劉大山,南城西巷王淑娟,還有北城許家長子許志田?」

  「認識、如何?」

  「寧大夫可是數日前為這仨人診過病?」

  寧盟點頭。

  「這三人字寧大夫為其診病一日後,皆出現深思恍惚,不思飲食之症,不知寧大夫可有線索?」展昭問道。

  「不知,和寧某無關。」寧盟撇過頭道。

  展昭頓了頓,又道:「寧大夫可有空閒隨展某去這三家走一趟?」

  「沒空!」寧盟的臉色已經稱不上好看了。

  週遭一片譁然。

  要知道,在這汴京城裡,如此不給展大人面子的,除了某隻白耗子,這位寧神醫可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某御前護衛的臉色明顯有點發黑。

  來報案者三家,都算得上是汴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案不能拖,又不能急,自己也曾去特意查探,確有異常之處。可這寧盟雖有嫌疑,但並無實證,且此人在百姓之中頗有聲望,強行帶人似乎也不合適。

  「展大人,要不屬下先隨您去瞅瞅,或許能發現什麼線索。」金虔打破僵硬氣氛,圓場道。

  展昭望了一眼金虔,點頭:「也好,金校尉眼光獨到,或是能有所發現。」

  兩人商量妥當,正欲離開,不料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且慢。」

  但見寧盟兩步走到金虔身側,淡然道,「寧某一同前去。」

  金虔臉皮不由一抽:「寧大夫不是說沒空嗎?」

  「協助官府辦案,寧某自是義不容辭。」寧盟面不改色回道。

  喂喂,什麼話都讓你說了啊。

  金虔無語望向展昭。

  展昭眼皮跳了兩跳,依然維持著四品帶刀護衛的禮儀道:「寧大夫,請。」

  寧盟卻是看都不看展昭一眼,徑直離開。

  果然牛人!

  金虔暗嘆。

  *

  這症狀,可真是夠怪的啊。

  金虔望著呆呆坐在床上的劉家三公子,抓了抓頭髮。

  看這劉三公子,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眉目還算清秀,此時是兩眼放空,任憑其父母在旁呼喊不停,外加週遭有展昭、自己和寧盟三個大活人近距離圍觀,也毫無所動。

  最怪的則是他的臉色。

  雙頰潮紅,體溫偏高,若說是風寒發燒之症,脈象卻又十分正常,可若說此人身體康健,這臨床表現卻又十分詭異。

  「金校尉,如何?」展昭問道。

  「這個……」金虔有些不確定道,「劉三公子從脈象來看,並非染病在身,也並非中毒之症……」

  「那我兒為何會如此啊?」劉家老爺哭道。

  那劉夫人更是直接一個竄身衝到寧盟身前,抓住寧大夫的袖子哭道:「定是你,定是你害了我兒子,你給我兒子診病後的第二天,我兒子就變成了這般,虧我還認為你是什麼神醫,不想卻害了我兒子啊!」

  「夫人,稍安勿躁。」劉老爺上前拉住自家夫人,「有開封府的展大人和金校尉在此,定會給我們一個公道。」

  話雖如此,可看著寧盟的那眼神,分明已經將此人當做了兇手。

  展昭皺眉看了面無表情的寧盟一眼,又望向金虔,壓低嗓音道:「金虔,這可是什麼江湖奇毒?」

  金虔也同樣壓低聲音道:「以屬下愚見,不是中毒,反倒像是——」

  「像什麼?」

  「心理疾病。」

  展昭一怔:「心理疾病?!」

  金虔點頭:「比如受了什麼驚嚇,或者悲傷過度使此人心理遭受巨大心理打擊,致使精神崩潰。」

  展昭和劉家二老皆擺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嗯——」金虔撓了撓頭,「通俗的講,就是中邪了。」

  展昭皺眉,劉家二老驚慌失措,只有寧盟一臉平靜望了金虔一眼,冒出一句:「沒錯,此人乃是被黃鼠狼精迷住了。」

  「誒?!」眾目齊瞪向語出驚人的寧神醫。

  但見寧盟上前一步,抬手翻了翻劉三公子的眼皮,酌定道,「這黃鼠狼精起碼有七百年的道行。」

  這次,屋內的眾人已經不知道該擺什麼樣表情了。

  感情這姓寧的傢伙原來是個披著「神醫」外皮的「神棍」啊!

  金虔暗中吐槽。

  「黃鼠狼精——」展昭強忍滿頭抽黑線的衝動,「寧大夫此言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寧盟卻好似沒聽見一般,自顧自繼續道:「準備一碗清水,一根桃木枝。」

  「啊?」劉家二老疑惑。

  「怎麼?不想救人了?」寧盟雙眼一豎,氣勢暴增,驚得劉家二老慌忙命人準備。

  不多時,就有一個家僕端著一碗清水回來,匯報導:

  「老爺,清水備好了,只是桃樹枝一時半刻……」

  「汴河邊上不是有的是嗎?」劉老爺怒道。

  「不必麻煩……」寧盟突然出聲,轉頭望向金虔,「你身上便有。」

  金虔細眼瞪大,怔怔從背後包裹裡掏出一個木匣打開,取出一柄小型桃木劍遞了過去:「這個……也行?」

  寧盟將桃木劍放在手中看了看,點頭道:「做工不錯。」

  金虔細眼一亮,條件反射進入自賣自誇狀態:「那是自然,這可是百年桃木雕制而成,而且特意放在展大人的床下六個時辰,那避邪效果絕對是——」

  「咳!」展昭適時打斷了金虔。

  寧盟看了金虔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金虔的錯覺,總覺的那目光裡別有深意。

  之後,寧盟便將一碗清水澆在了桃木劍上,然後,手持桃木劍,慢慢抬起手臂,拉開距離,突然,猛然揮手,用桃木劍狠狠、狠狠抽了劉三公子一個大嘴巴——

  「啪!」這一嘴巴,抽得那叫一個響徹雲霄,震得屋內眾人一時都未回過身來,直到那劉三公子「哎呦」大叫一聲,從床上跌落,眾人這才清醒過來,七手八腳扶起劉三公子。

  「哎呦,疼死我了!」

  劉三公子捂著腮幫子痛苦叫道。

  「兒啊,我的兒啊,你終於醒了!」劉家二老立時抱住劉三公子一陣高嚎。

  「爹?娘?」劉三公子一臉迷茫,望了一圈四周,「怎麼了?」

  「劉公子,你已經傻了三天,你可還記得?」金虔驚道。

  「傻?三天?」劉三公子一臉迷茫,「我只記得寧神醫為我診病後,我正打算上床入寢,忽然,聽到屋內有人說話,之後——之後就不記得了……」

  「何人說話?說得什麼?」展昭追問。

  劉三公子皺眉回想:「我沒看到人影,至於說得是——」劉公子揉了揉腦門,「好似是……夢,搶,殺——之類……」

  「夢、搶、殺?」眾人更是疑惑。

  只有寧盟緊了一下眉頭。

  之後,經展昭和金虔的再三追問,也未獲得其它有價值的線索,在安撫了劉家人一番後,展、金、寧三人便告辭離開了劉府。

  其後兩戶報官人家,仨人也分別一一拜訪,寧盟又如法炮製,僅用一碗清水和金虔出品特製桃木劍便治癒了兩人的怪病。只是,抽耳光的幅度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響,最後一家甚至把金虔精心定製的桃木劍抽裂了,讓某從六品校尉好不心疼。

  待最後一戶人家處理完畢,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寧大夫,此次有勞了。」展昭背向夕陽霞光,向寧盟抱拳道。

  寧盟卻看也不看展昭,只是望著金虔道了一句:「告辭。」便揮一揮衣袖,以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風姿翩翩離去。

  展昭眼角跳了兩跳,待轉目一看金虔愣愣盯著寧盟背影的專注神態,眉角也跳了兩跳。

  「展大人!」金虔突然轉頭,一臉凝重道,「屬下覺得這寧大夫有問題。」

  「展某也有同感。」展昭點頭,「此人所言的妖物惑人之術,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還有那驅邪之法,當真是——亂七八糟。」

  「沒錯!」金虔滿面贊同,「更重要的是,此人身上有股子味道,十分可疑。」

  「味道?」展昭一怔,「為何展某不曾聞到?」

  「展大人您自是聞不到。那味道十分清淡,若不是近身之人自是無法察覺。」

  親近?

  展昭眉梢一動,這一回想,方才驚覺這一路之上,那寧盟似乎只與金虔說話,而且站得位置也特意避開自己,反倒與金虔頗為貼近,而自己竟是毫無警覺?!!

  一個十字青筋從展昭額頭蹦了出來。

  而某位遲鈍的從六品校尉人仍舊在盡職盡責的進行科學分析:

  「那香味,高雅清淡,卻又透出一種誘惑,嗯……應該說是勾魂的感覺……沒錯,絕對是桃花香!」

  「金校尉!」

  「哈?」

  「晚飯後多蹲半個時辰梅花樁!」

  「誒?!」

  *

  其後幾日,這詭異的「中邪案」依然沒什麼進展,隔三差五就會有百姓報案,稱家中有人得了怪病,帶開封府派人去查探後,竟發覺症狀與之前那些「中邪」之人一模一樣,雖然金虔在展昭寒氣壓力下,頂著半個神棍的名頭依葫蘆畫瓢為那些病人驅邪,可效果甚是不佳。最後不得不由金虔前去濟世堂邀請寧神醫出診。在「扇嘴巴」的粗暴療法後,各個「中邪」的病人皆順利恢復了健康。

  而為啥偏偏要金虔去請?原因就是那位寧神醫脾氣古怪,目中無人,除了金虔之外,任何人,甚至是連展昭的面子都不給。

  造成的後果就是,「寧神醫」的名號訓速度響遍汴京城內外,以火箭般的速度榮升成為繼展昭、白玉堂、金虔之後市井八卦最熱衷關注的對象。尤其是那一手「驅邪」絕招,更是令其聲名鵲起,大有趕超某位從六品校尉的「通鬼達神」名聲之勢。甚至還有人將「寧神醫」的形象描繪成門神用以裝裱大門來驅邪避災。

  而為了偵破此案,開封府一眾精英被折磨的是焦頭爛額,單經過多方調查,中邪的緣由仍是無法尋得,唯獨的共同點就是所有「中邪」之人都曾是寧神醫的病人,所以說,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寧盟。

  但經過展昭等人對其進行了十二個時辰密切貼身監視之後,發現此人平日活動路線基本就是「家——濟世堂——偶爾客串神棍」三點一線的作息,擁有完美不在場證明。而且此人與這些「受害者」之間,除了為其診病的唯一接觸點之外,基本毫無交集,更談不上作案動機。

  最終的結果就是,此案陷入僵局。

  *

  「耶穌天神,總算快搞定了,累死咱老人家了。」金虔坐在曹記糖水鋪裡,一邊喝著糖水一邊抱怨道。

  「金虔你這幾日又要幫展大人查案,又要採辦年貨,當真是太辛苦了。」坐在對面的鄭小柳一臉同情又給金虔要了一碗糖水,安慰道。

  「幸好年貨快買完了,置辦一個府衙的年貨,這工作量,可真不是人幹的。」金虔感慨道。

  「公孫先生昨兒還誇金虔你做的好呢,說給府裡省了一大筆銀子!」

  「那是自然,咱金虔出馬,一個頂倆。」金虔的一臉得意道,「不過,還多虧了那闢邪套裝的明星效應,否則還真沒這麼順利。」

  「說起來金虔,府裡好幾個兄弟都托俺問你呢。」鄭小柳向前探了探頭,「那闢邪套裝還有沒有富餘?兄弟們也想買幾個傍身,你也瞧見了,最近這汴京城裡中邪的人可是不少啊!」

  「這個……」金虔有些為難,板著指頭算道,「採辦年貨已經用去了八十三個,再加上寧大夫驅邪用的那些計劃外的——庫存已經告急,加上前日展、咳,那個某人又忽然突擊檢查,把咱屋裡僅剩的存貨給沒收了——」

  「那咋辦?」鄭小柳焦急道。

  「嘿嘿——」金虔擺了擺手笑道,「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狡兔三窟神龍擺尾,咱自然不會把存貨都放在一個地方,咱還選了一個絕對安全無憂的存放地點。」

  「什麼地方能逃過展大人的眼睛?」鄭小柳奇道。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金虔端起糖水一飲而盡,「咱今晚就去取貨……嘿嘿嘿……」

  鄭小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金校尉。」一個清冷嗓音從金虔背後傳來。

  金虔回頭一看,只見一人逆光而來,容顏清俊,氣質冷冽,正是最近汴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寧盟寧神醫。

  「寧大夫?」金虔頭皮一麻,騰一下蹦起身,「難道今日又有人中邪了?」

  寧盟搖頭,坐到金虔身側,道,「寧某此來是特地尋金校尉的。」

  「找咱?」金虔眨眨眼,「啥事?」

  寧盟靜靜看著金虔半晌,直看得金虔都渾身發毛了,才慢悠悠道:「這幾日金校尉身體可有不適之處?」

  「不適?」金虔又眨了眨眼,「沒啊,咱最近是吃得飽睡得香,一百二十分的健康啊。」

  「那——」寧盟頓了頓,「最近金校尉可曾遇到過什麼……怪人?」

  「怪人?」金虔瞪著寧盟,心中暗道:

  最近咱認識最怪的人不就是你嗎?

  話說這寧神醫到底是想搞什麼?莫名其妙跑到咱這來問東問西噓寒問暖,表情還這麼——

  金虔一雙細眼在寧盟臉上打了個轉,竟是在那張十分冷情的面孔上瞄出了幾分「擔憂」的味道……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貌似咱倆不熟吧。

  「咳,」寧盟似乎也覺自己有些失態,垂首輕咳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牌遞給金虔道,「這件令牌,金校尉請先收好。」

  「令牌?」金虔愣愣結果,定眼一看,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桃木製木牌,正面雕有一個「桃」字,背面雕有一朵「桃花」圖樣,做工甚是細緻,還隱隱散出桃花香氣,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高檔貨。

  「這個,是送給咱的?!」金虔一臉驚訝。

  喂喂,咱倆真的不大熟啊。

  寧盟點頭,望了一眼金虔,起身道:「還請金校尉隨身佩戴,緊要關頭或許能有幾分效用。」

  還未等金虔反應,寧盟已經走到門口,臨行之時又微微提聲道:「夜中,莫要出門。」

  言罷,便匆匆離去。

  留金虔和鄭小柳面面相覷。

  「這寧神醫什麼意思?」鄭小柳問道。

  金虔一邊把玩手中桃木牌,一邊搖頭:「咱也不明白,反正是個怪人。」

  鄭小柳想了想,又道:「不過這人的確有幾分本事,要不金虔你這幾天晚上就老老實實待在府裡,別出門了。」

  「出門?」金虔揣好木牌,翻了個白眼道,「咱晚上還有正事在身,哪裡有空出門溜躂?」

  「正事?」

  「沒錯,是事關民生大計的正事!」金虔一本正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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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1:06 |只看該作者
番外:桃花劫(下)

  夜深沉,月如鉤,寒風凜,風蕭瑟。

  夜半時分,開封府夫子院內一片寧靜,常常廢寢忘食批閱公文的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已酣然入睡,就連多日未能好好歇息的展大人也早早回屋就寢。但是,就在這安寧平靜的夫子院內,卻冒出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吱——」夫子院東側居中一間廂房的大門被推開一道小縫,緊接著,一個細瘦身影從門縫裡擠了出來,躡手躡腳走到隔壁房廂房窗口,輕車熟路把耳朵貼在窗戶上聽了聽,點了點頭,從腰包裡掏出一個藥丸子,在窗戶紙上戳了個窟窿塞進屋內。不消片刻,便有一股清淡藥香從屋內傳出,

  頓時,整座夫子院便籠罩在濃郁的酣睡氛圍中。

  投藥之人又貼在窗口上聽了聽,確認屋內之人已經熟睡後,掏出一把小刀,十分嫻熟撬開窗戶,身手矯健翻入屋內。

  屋內自是漆黑一片,不過來人早有準備,掏出火摺子,噌一下點亮,照亮一雙灼灼發亮細眼。

  可不正是金虔。

  但見金虔深吸一口氣,踮著腳直奔東南角落衣櫃前,拉開櫃門瞪眼在最底層一掃,不覺一怔,嘀咕道:「怪了,咱上週藏在這的一袋子香包呢?怎麼不見了?」

  金虔撓了撓頭,又轉身蹭蹭兩步來到床邊,一個撲身滾入床底,片刻之後頂著一腦門的灰塵黑著臉爬出來:「壞了、壞了,怎麼連藏在床底下的那一箱子桃木劍也不見了?難道?」

  金虔一個漂亮的甩尾轉身,撲到床邊,開始翻床邊的褥子:「不會連塞到床鋪下的百索套裝也沒了吧?!」

  金虔翻得焦急,忽然,一個異物搭在了金虔的肩膀上。

  「唔!」金虔一巴掌把幾乎冒出口的尖叫堵了回去。

  細眼慢慢旁移,藉著火光,金虔看清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物件——均勻修長、骨節分明——正是某人的「貓爪子」。

  「嚇死咱了!」金虔長吁一口氣,小心翼翼拎起展昭的一根手指,想要將其放回原位,卻在扭頭看到床鋪上之人時,愣住了。

  一縷清淡月光,流光惜惜,似濛濛光紗罩在床上。展昭靜靜躺在鋪上,睡容安逸,輕柔月光描繪彎密長睫,秀直鼻骨,潤澤薄唇,綿長呼吸起伏間,清淡草香吐息纏綿,金虔只覺自己的心跳好似被一種無形引力牢牢吸住,隨著展昭的呼吸慢慢起伏,緩緩下移,從展昭睡容徐徐移到了頸下微敞領口處,定定鎖在露出的半截鎖骨之上。

  裸露肌膚在月光下泛出魅潤光芒,金虔只覺原本淡淡的清淡草香突然變得纏綿悱惻,繞得金虔全身上下細胞溫度驟然上升。

  「嘶——」金虔猛然倒吸一口涼氣,猝然撇開目光,一邊平復好似抽風似的心跳,一邊默念「大慈大悲觀音咒」。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呼吸、呼吸、世界這麼的美好,不能如此的暴躁……呼——」

  哎呦咱的乖乖,夜貓兒的美色殺傷力太大,咱一介凡人,實在是經受不住這等考驗,今日實在不是收貨的黃道吉日,咱還是先撤吧。

  想到這,金虔腿腳一動,就準備撤離,可卻偏偏鬼使神差又掃了床鋪一眼——

  就這一眼,讓金虔改變了主意。

  嘖!那兩個包袱,還有那個箱子,不正是咱藏在貓兒房裡的存貨嗎?怎麼跑到貓兒的床上去了?難道、難道,貓兒打算私藏?賺外快?還是沒收銷毀?

  不管是哪樣,咱的存貨現狀是岌岌可危啊!

  現在!立刻!馬上!咱要抓緊時間把咱吃飯的傢伙搶救出來!

  想到這,金虔頓如打了雞血一般,熱血沸騰,精神亢奮,三步並做兩步來到床邊,擼胳膊挽袖子,摩拳擦掌準備轉移貨品。

  可是——有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

  貨品被放在床鋪的最內側,若是想取走,就必須先越過橫在外側的某貓科動物這座大山。

  金虔看了看床外側某護衛的「撩人」睡姿,又望了望床內側自己的心血「錢」晶,嚥了嚥口水,氣沉丹田,一個猛虎撲食飛撲向了床上的展昭……咳咳——是飛撲向了展昭床上的貨品。

  不得不說,金虔的半調子輕功在緊要關頭還是比較靠譜的。這一撲,位置十分精準,力道十分準確,既沒有發生撲到某貓兒身上的言情狗血劇情,也沒有發生落床震動過甚吵醒某護衛的驚悚劇情。

  南無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安全著陸。

  金虔抱著自己的寶貝箱子,十分欣慰。

  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將這兩個包裹和一個木箱偷運出去?

  兩個包裹簡單。

  金虔一手抓一個,甩臂扔出,落地無聲,成功!

  但是這個裝桃木劍的箱子——扔出去聲響巨大不說,萬一摔壞了,損失可就大了。

  金虔思慮再三,最終還是選擇比較穩妥的方案,一隻胳膊抱著箱子,一隻胳膊撐起身體,慢慢從展昭身上翻過去。

  但是,這個計劃剛一實施,金虔就發現十分不妥!百分不妥!萬分不妥!

  金虔此時的狀態是一條腿撐在展昭腰左側,一條腿撐在展昭腰右側,一隻手死死抱著自己的木箱,另一隻手撐在展昭肩膀旁邊,而且因為受力不均,正哆裡哆嗦要失去平衡,導致自己的臉距離展昭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淡草香味呼吸幾乎噴在自己臉上,泛著水光的薄唇幾乎近在咫尺——不、是近在毫釐!

  金虔此時是肝在顫,手在抖,腿在轉筋。

  不和諧!太不和諧了!

  金虔此時對選擇這個姿勢來轉運貨品的想法,簡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而且,更加詭異的是,屋內溫度突然開始飆升,身下展昭的臉頰居然以可以目測的速度泛出紅暈。

  喂喂,難道咱體溫調節功能也出現異常了嗎?

  居然還傳染了熟睡中的貓科動物!

  一級警報!一級警報!

  金虔腦中警鈴尖銳拉響。也不知從哪裡湧出來的力氣,手臂雙腿同時發力,以一個一百八十度托馬斯全旋躍出床鋪,動作帥氣滿分,只是這結果——

  金虔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翻下床時的衣襟掃到了展昭的脖子。

  「呼——」平安落地的金虔手撫胸口,大口換氣。

  這種工作太危險了,對心臟壓力太大了!速速撤離!

  金虔抹了抹滿頭的汗珠子,將兩個包袱往身上一跨,雙手抱起木箱就要奪門而出,可就在即將衝出大門的那一刻,身後突然勁風驟起,一股大力環住金虔腰身,向後狠拉,金虔只看見手中木箱脫離雙手飛出一道二次方拋物線摔落在地,眼前一花,待目光恢復焦距後,自己竟是又回到了展昭的床上。

  而且!而且!還在展昭的懷裡!

  或者說是展昭正死死摟著自己,靠牆半蹲半跪在床鋪之上。

  額滴個耶穌天神!這、這是什麼情況?!

  金虔抖著眼珠子慢慢上移,正好能看見單手緊握的巨闕寶劍,展昭緊繃的下巴,緊抿的雙唇,以及那一雙絕對清醒的黑爍雙眸。

  看到展昭一臉凝重神色,感覺到環著自己鐵箍般的雙臂,金虔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展昭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是為了什麼,而是——

  耶穌天神,這貓兒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啊?瞧他眼神的清醒程度,貌似已經清醒很久了,難道說,咱的催眠彈失效了?難道說咱剛剛的一系列動作貓兒大人都看到了?難道說——

  啊啊啊!咱現在劈開一條地縫鑽進去還來得及不?

  就在金虔幾乎要裝暈逃避現實之時,展昭開口了:

  「閣下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嗯?

  金虔回神。

  聽貓兒大人這語氣,貌似不是跟咱說話啊。

  細眼再隨著展昭目光望向屋中空曠之處,下一刻,金虔看到了絕對顛覆自己世界觀、人生觀、榮辱觀的一幕。

  一個人影在虛空中慢慢清晰化形,好似幻燈片一般從空氣中憑空浮現,最後化成一個身穿赤紅衣袍的妖魅少年。

  但見這少年,紅衣如煙輕盈罩身,黑絲如緞無風遊走,一雙比白玉堂還勾人桃花眼中,眸如緋色翡翠,瑩瑩波光流動,眼梢處,兩道胭色虹彩斜飛入鬢,五官精緻如畫,身形柔軟似水,渾身上下都撒發出一種致命的魅惑之感。

  有一詞可表:天生妖孽。

  「竟能發現我,看來的確有幾分本事,難怪有膽子勾引阿盟!」那紅衣少年看著展昭,邪邪冷笑一聲,抬手打了一個響指。

  金虔只覺眼前景物好似玻璃被打破一般碎裂四散,下一瞬,自己與展昭竟已經身處荒野之中。

  如鉤殘月高懸墨空,週遭樹幹枯枝被寒風吹得哢哢作響,展昭純色褻衣隨風狂舞,掃蕩金虔周身。

  若不是此時被展昭牢牢環住,兩腿發軟的金虔怕是早就跪在了地上。

  剛剛那是什麼?超能力?瞬間移動?小叮噹任意門?還是——

  金虔慢慢抬眼,望向那個無視地球重力浮在半空的妖魅少年……

  「妖怪啊啊!!」金虔的尖叫聲撕裂雲霄。

  沒錯,金虔十分肯定,這是一隻妖怪!

  因為,在那少年身後妖嬈舞動的,分明是一根毛茸茸的紅毛尾巴!

  「妖物?!」展昭面色微變,黑爍雙眸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那男子,雙臂將金虔向懷中環緊了幾分。

  「一定是、是寧大夫說的那個、那個啥來著?對、對了,是黃鼠狼精!」金虔吊著嗓子高嚎道。

  「黃鼠狼?!」不料那紅衣少年一聽,卻突然勃然大怒,揮手掃出一道風刃,直襲展、金二人,「你說誰是黃鼠狼?!」

  「小心!」展昭將金虔向身後一攬,抽出巨闕劍,逆迎而上。

  「鏘!」那風刃竟如實體刀劍一般,與巨闕交接擊出刺耳利響,展昭被震得倒退數步,虎口隱隱冒出血色。

  「展大人!」金虔驚呼。

  「退後!」展昭急聲喝道。

  「哼,看你能扛到何時?」紅衣少年冷哼一聲,甩手又揮出一道風刃,攜著空氣撕裂風響,呼嘯襲來。

  展昭大喝一聲,迎刃而上,狠狠劈迎風刃。

  雙方對峙之下,竟是一時難分上下,雙力交匯,在展昭周身激起一股龍卷,將展昭素色衣袂吹得烈烈作響。

  「展大人——啊嗚……」金虔聲音猝然消失。

  「金虔!」展昭心急如焚,卻是無暇回頭查看,只能厲聲喝道,「快走!」

  不!咱不走!咱要和展大人同生共死!

  雖然金虔現在很想吼兩句瓊瑤式的狗血台詞以表決心,但實際情況卻是金虔已經被吹得一串跟頭翻倒在草叢之中,啃了一嘴的沙子泥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待金虔好容易狼狽爬起身,眼前的一幕讓金虔幾乎驚叫出聲。

  只見殘冷月色下,一襲白衫的展昭懸空浮在半空,四肢都好似無形之力拉住,攥著巨闕劍的右手更是絲毫無法用力,無力垂下。

  細碎風刃在紅衣少年和展昭周身迴旋,吹得二人髮絲狂亂,紅白衣袂如狂蝶亂舞。

  「展大人!咳咳——」金虔頓時心頭大急,一個猛子竄起身,朝著那紅衣少年喝道,「你個黃鼠狼精,識相的趕緊把展大人放了,否則咱、咱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可那紅衣少年卻是根本不理金虔的叫罵,目光直直瞪著展昭,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喃喃道:「果然長了一副好皮囊,可怎麼看也不如我,阿盟怎會看上你?!」

  說著,一雙長著尖銳指甲的手便緩緩移向展昭的臉。

  「你想做什麼?!」金虔驚吼,「你要是敢動展大人一根頭髮,咱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金虔此時是無計可施,只能在地上跳腳叫罵,以求能轉移一下那少年的注意力,奈何效果十分有限。

  「快——走!」展昭憑著僅剩一絲意識道。

  眼看情勢千鈞一髮,金虔心頭一急,也顧不得其它,一把拉下掛在身上的包袱,將自己的存貨避邪香包一股腦都扔了上去。

  一串香包拋至半空,無力落下,顯然是無效攻擊。

  金虔急的滿頭大汗。

  咋辦?咋辦?!

  這不是偵探武俠劇嗎?為毛會跑出來一隻黃鼠狼精?這樣玄幻的劇情根本就是跑錯片場了吧!

  咱從小到大,從古至今都沒有過對付妖怪的戰鬥經驗啊!該用什麼?灑狗血?貼紙符?請道士還是修仙找仙器——對了!桃木劍!咱那一箱子桃木劍呢?

  金虔四下一望——

  嘖!顯然這妖怪少年在瞬間移動的時候遺漏了這個部分。

  慢著,說起桃木劍——

  金虔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牌,正面雕「桃字」,反面雕「桃花」,正是之前寧盟送給金虔的桃木牌。

  回想起當時寧盟一副世外高人未卜先知的姿態……

  「拼了!」金虔果斷掄起胳膊將桃木牌狠狠擲向半空的妖物少年。

  那木牌穩穩向空中飛出,然後……

  受地球引力影響,垂直落下。

  靠!毛用都沒有啊!

  金虔抓狂。

  「桃木令!你怎麼會有桃木令!」那紅衣少年突然飛行下降落地,小心翼翼撿起桃木牌尖叫道。

  金虔自是無暇回答,此時,金虔正緊盯著被縛半空的展昭,但見隨著紅衣少年落下,展昭身形失去控制,猝然墜落。

  「展大人!」金虔一個箭步上前,張開雙臂竟是打算用接住展昭。

  「金虔你做什麼?!讓開!」展昭嚇得臉色發白,驚呼道。

  就在金虔被展昭壓扁的前一刻,展昭驟然下墜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果然是你在搗亂。」一個清冷的嗓音從虛空傳來。

  一個素色身影從空氣中慢慢浮現,輕盈漫步而來,神色清冷,正是寧盟。

  「寧大夫?」剛平穩落地就將金虔拉護至身側的展昭驚詫道。

  而金虔,已經無力吐槽。

  果然這貨也不是什麼正常的人類物種。

  「阿、阿盟……」那紅衣少年見了寧盟,剛才還萬分囂張的氣焰頓時滅了大半,「你、你怎麼來了?!」

  看那神情,簡直就是見了老公的小媳婦,金虔甚至看到那少年身後毛茸茸的尾巴十分討好的搖了數下。

  「我若是不來,你豈不是還要胡鬧下去?!」寧盟一臉不悅,走到展、金二人面前,略一打量問道,「可否無恙?」

  展昭將金虔牢牢擋在身後,一臉戒備瞪著寧盟。

  金虔自不必說,此時若不是怕傳出什麼不利於貓兒大人清白的緋聞,簡直是恨不得整個人都趴到展昭後背上去。

  寧盟沉冰眸光在金虔身上一掃,臉色頓時又沉黑了幾分,轉目望向那紅衣少年,厲聲道:「赤緋,你胡鬧也該有個限度,怎可傷及無辜之人?」

  「無辜?他哪裡無辜?!」被稱為赤緋的少年一聽就炸了毛,雙目赤紅,滿面悲憤,「他勾引阿盟,就是壞人!我不過是小小教訓他一下……這等小事……」

  「小小教訓?!小事?!」寧盟雙眉一豎,目射冰光,「這數日來汴京城內那些受了失魂術的人也是你做的手腳吧!鬧得滿城沸沸揚揚,還要勞我親自出馬替你善後,這也是小事?!」

  「呃……這個……」赤緋臉色一白,垂頭低聲道,「那還不是因為阿盟你對他們那麼好,我、我看不過去嘛……」

  嘖嘖!

  聽到這裡,金虔已經全明白了。

  感情這麼多天的忙碌都是因為這兩位——不對,是這兩隻妖怪——還是雄性的兩種妖怪打情罵俏造成的……

  有沒有搞錯啊!

  金虔頗有無語問蒼天之感。

  「赤緋……」寧盟不由扶額,「你都已經七百多歲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般?」說著,寧盟又搖了搖頭,「我早跟你說過,你我二人不屬同類……」

  「那又如何?」赤緋突然懸空貼近寧盟,紅袍在夜色中劃過一道虹色煙霞,赤紅眸中波光粼粼,「反正我赤緋天上地下只認準了寧盟,就算不同類又如何?!」

  寧盟瞪著眼前無限魅惑的臉孔,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猛一扭頭,望向了展、金二人。

  赤緋面色沉黑,順著寧盟目光望去,但見皎潔月光下,展昭俊逸面容宛若美玉,美不勝收,蒸騰怒氣驟然升起:「都是此人,仗著一張有幾分姿色的臉孔就四處勾引人!」

  說著,身如閃電,直襲展、金而去。

  「莫要胡來!」寧盟臉色一變,緊隨飛出。

  展昭大驚失色,一掌將金虔推離自己,巨闕寒閃直面衝向自己的赤緋。

  電光火之間,赤緋手指已經卡在了展昭的脖子上,而緊隨赤緋救人的寧盟,卻是——擋在了金虔面前。

  嗯哈?

  金虔看著眼前的陣容,一時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

  寧盟一臉詫異,展昭略顯驚訝,但這都比不上赤緋的驚異表情。

  但見赤緋定定望了一眼展昭,又慢慢將目光移向寧盟,最後將目光定在了金虔身上,一臉不可置信。

  「為、為什麼?你不是應該喜歡這個人,為何……」赤緋桃花紅眸幾乎崩裂,「難道,寧盟你喜歡的其實是那個又瘦又醜的臭小子?」

  此言一出,四週一片詭異死寂。

  首先回過神來的是展昭。但見四品護衛一把打開赤緋的手臂,氣勢非常的走到寧盟身邊,一把將金虔扯了過來。

  金虔則是到了展昭身邊才回過神來,一臉不可思議看了一眼赤緋,又回頭望了一眼展昭,最後看向了寧盟。

  不是吧,如此天香國色貌美如花的兩個美人寧神醫你居然一個都沒看上,而是,看上了咱這顆豆芽菜,為毛?

  寧盟則是有些尷尬望了金虔一眼,乾咳一聲:「金校尉,你莫要誤會,寧某對金校尉並無非分之想,只是、只是覺得金校尉的樣貌十分、十分合眼緣……寧某覺得頗為美貌……」

  展昭臉黑了,金虔抽了,赤緋僵硬了。

  美貌?!咱?!寧神醫您是從哪裡看出咱美貌啊?!

  難道——

  金虔心裡冒出一個想法,不由開口問道:「那不知寧大夫你覺得這位赤緋的樣貌如何?」

  寧盟一皺眉:「赤緋自小起就——唉,實在是太醜,不堪入目!」

  赤緋僵著一張天姿國色的面孔:「怎麼可能,連我們族長都說,我是我們族裡最漂亮的!」

  金虔未理會,繼續問道:「那寧大夫覺得展大人的樣貌如何?」

  「醜到極致,無法容忍!」寧盟一臉厭惡。

  金虔感覺身側展昭的身體微微晃了晃。

  「那您覺得您自己的樣貌——」

  「唉,差強人意。」寧盟搖頭道。

  咱明白了,感情是這位寧盟同志的審美異於常人,甚至是異於常「妖」……

  「怎麼會……怎麼會……」赤緋一臉打擊過度,翻來覆去只會說這一句話。

  寧盟卻開始了解釋:「你看金校尉,身形又瘦又直,多均稱,還有這樣貌,雙目不大不小,皮膚不白不黑,眉毛不粗不細,寧盟行走人世數年,也就只見過金校尉一位這麼合眼緣的人物。」

  一席話說罷,聽得是金虔兩頰發燒,展昭寒氣發作,赤緋一臉發暈,指著金虔吼道:「就算阿盟你是桃樹妖仙,也不至於認為這個長得像樹樁子的臭小子就是美人吧!」

  樹、樹樁子!

  金虔臉皮抽搐不止。

  「這位兄台,既然你的樣貌不合寧大夫的心意,你又何必勉強?!」

  一直默不作聲的展昭突然冒出一句,也不知是不是金虔的錯覺,正直善良的某四品護衛這句話怎麼就透著一股濃郁的諷刺意味。

  「你、你閉嘴!」赤緋惱羞成怒,厲聲喝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說著,赤緋身形緩緩飄到了半空,週遭妖風狂起,飛沙走石。

  寧盟面色一變,身形一閃擋在了展、金身前。

  展昭全身緊繃,如臨大敵,擋住金虔。

  什麼情況?難道這赤緋打算召一道天雷還是祭出什麼寶貝法器把我們幾個給滅了?!

  突然,就見那赤緋掌中閃出一道耀目紅光,待那紅光消去,赤緋手中出現一物,瑩潤如寶石,赤紅如桃花,一看就知絕非凡品,只是那形狀,怎麼看怎麼像一個——

  「包子?」金虔失口叫道。

  「相思糕!」寧盟卻是叫出了另一個名字。

  「相思糕,意相思,食入腹,情根種,萬世情。」赤緋深深望著寧盟,用一種苦澀表情輕聲道,「只要你吃了這相思糕,便會鍾情於我,萬年不渝。」

  「你竟取來了族中異寶……」寧盟長嘆一口氣,有些無奈看著赤緋,「我不會吃的。」

  「是你逼我的!」赤緋一雙如寶石燦燦的眸子溢滿堅持,忽然眸中紅光一閃,金虔只覺眼前一花,眨眼間,自己就換了位置,竟是從展昭身側來到了赤緋身邊,更驚恐的是,還是無憑無依浮在半空中。

  有麼有搞錯啊?!咱就是一個打醬油的凡人啊!為毛要牽扯到咱啊?!

  金虔心中怒號之音絲毫不遜於其下兩個的驚呼分貝。

  「金虔!」展昭雙目欲裂。

  「金校尉!」寧盟冰冷神情上首次出現了裂痕,「你莫要胡來。」

  「只要你老老實實吃了相思糕,我便放了他!」赤緋幽幽道。

  寧盟長嘆一口氣,手掌一翻,那相思糕便出現在了自己的手中,「我吃就是。」

  說著便一口吞下了那宛如珠玉的「包子」。

  「你果然喜歡此人……」赤緋一臉晦暗,亮晶晶的眸子也變得黯淡無光,好似失了魂魄一般。

  他這一走神不要緊,金虔只覺身體劇烈一晃,竟是毫無預兆從半空直直墜下。

  「不是吧——」金虔尖叫聲響徹雲霄。

  「金校尉!」寧盟驚呼一聲,剛準備施法相救,突然面色大變,痛苦跪地。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道身影猶如出水白練,破雲追月而上,穩穩接住金虔。

  月華如水,天淡銀河垂地,抱住金虔的展昭玉顏映皎,黑眸凝魄,衣袂飄飛如雲,仿若仙人臨世,竟是將那邊兩位貨真價實的妖仙給比了下去。

  「金虔,你可還好?!」剛落地,展昭便急急問道,一邊問一邊手忙腳亂在金虔周身進行檢查。

  受驚過度的金虔一回神就發現某人的貓兒爪正在自己身上遊走,頓時嚇得七魂飛了一半,渾身僵硬,只有嘴皮子木然擠出幾個字:「展、展大人——」

  展昭動作一僵,慌亂撤手,卻在金虔失去平衡之時,忙探手扶穩,這才退後兩步,將目光轉向一邊,低聲道,「展某一時憂心,唐突了……」

  月光下,那一對貓兒耳朵實在是紅的有些奪目。

  金虔僵了片刻,正想說點什麼打破尷尬氣氛,突然,那邊傳來一聲慘呼,將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阿盟、阿盟!你怎麼了?!」赤緋一臉焦急叫道。

  此時的寧盟,正跪在地上,滿面痛苦,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滑落,痛苦異常。

  「阿盟,到底是怎麼回事?!」赤緋幾乎要哭出來。

  展昭和金虔對視一眼,慢慢走到兩人身側。

  「莫不是那相思糕有問題?」展昭推測道。

  「怎麼可能?!」赤緋抬頭呼道,「那相思糕乃是我族中秘寶,已經相傳一千年……」

  「八成是過期了……」金虔繼續合理推測。

  「胡說!」赤緋暴跳如雷。

  「赤緋,不關你的事。」跪在地上的寧盟慢慢睜開眼,有氣無力道,「寧某今年正逢千年大劫,需戒齋一年,在這一年之中,無論吃了何物,都會化去百年功力……」

  「啊!」赤緋驚坐在地,「那、那我豈不是害了阿盟?!」

  「罷了,無妨……」寧盟閉眼道。

  「阿盟,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赤緋哭道,「要不我渡兩百年功力給你!」

  「唉——」寧盟嘆了一口氣,抬眼望了赤緋一眼,「你若真是想幫我,就離我遠一點……」

  「啊?」赤緋一愣。

  「看見你這麼醜的臉,我頭疼的厲害……」寧盟定聲道。

  赤緋雙眸繃大,兩顆如珠如玉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我才不醜!」說著,淚奔而走,竟是連法術都忘了用。

  寧盟嘆了口氣。

  展昭和金虔對視一眼,都頗有無語問蒼天之感。

  「那個……寧大夫,你沒事吧?」金虔上前問道。

  寧盟看了一眼金虔,露出一個虛弱笑容:「若是金校尉你肯讓寧某在你腿上躺一會兒的話……」

  「寧大夫仙人之身,想必並無大礙!」未等寧盟把話說完,展昭就冷冷打斷,拖著金虔就走,「金校尉,回府!」

  寧盟看著二人離去背影,笑容漸漸消下,又望向林間深處,輕聲道:「真是讓人放心不下啊……」

  說完,就慢慢起身,蹣跚向林子深處走去。

  走向的,正是赤緋離去的方向。

  *

  「哎!展大人——」被展昭拖出老遠的金虔一臉心有餘悸頻頻回頭觀望,壓低聲音道,「展大人,您剛剛說話那語氣,似是不妥吧,那寧盟可是妖仙……」

  展昭停住腳步,回首望了金虔一眼。

  「妖仙?即便是九重天仙,那又如何?」

  月色下,俊朗青年眉目如畫,眉宇間卻是說不出道不明的堅持和誓不退讓。

  金虔立時呆了。

  嘖嘖!貓兒大人這氣勢可真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啊!

  問題是貓兒這話怎麼感覺——好似——別有深意……

  展昭望了一眼呆呆狀的金虔,輕輕一笑,回身慢慢前行,金虔忙緊隨其後。

  銀月冬晚,密林風悄,一前一後的兩人身形在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倒影濯濯,好似兩人並肩而行。

  妖仙又如何?九重天仙又如何?

  展某絕不放手!

  *

  立春剛過,初暖乍寒,汴京城中出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兒。

  第一件,之前時不時發生的百姓中邪事件突然銷聲匿跡,令眾百姓慶幸不已;

  第二件,名揚汴京的寧盟寧神醫突然不告而別,令眾百姓惋惜不已;

  第三件,橫穿汴京四河河畔的桃花在一夜之間競相綻放,十里紅香,堪稱百年奇景,令眾百姓驚喜不已。

  尤其是在這汴河兩岸,萬枝丹彩,樹嬌漫紅,觀景賞花百姓絡繹不絕,人頭攢動,堪稱汴京一時勝景。

  而就在這賞花觀景的人潮之中,卻有兩個異類。

  汴河畔桃花林一幽靜之處,因為桃樹密集,又無小徑通行,所以向來人跡罕至。

  可在今日,卻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一位是紅衣似火,人比花嬌的御前帶刀護衛展昭展大人,另一位是細腰細眼一臉忐忑的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

  此時,兩人站在無限爛漫的桃花林中,脈脈相視,情形與其說……曖昧,不如說——詭異。

  展昭一臉躊躇,欲言又止;

  金虔偷眼觀望,額頭冒汗。

  二人就這般乾巴巴對立了足足一刻鐘,終於,還是金虔定力不夠,一咬牙,一跺腳、率先抱拳開口道:

  「展大人,屬下知錯!」

  「啊?」對面的展昭明顯一怔。

  「展大人您就別藏著掖著了!」金虔說出第一句,後面話就順溜多了,「肯定是屬下最近做了什麼不得體的事兒,所以展大人您才總是瞪著屬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屬下知錯了,展大人您有話就直說吧,別總是說了個『金校尉……』就沒了下文,搞得屬下心情鬱悶心律不齊神經緊張——」

  說著,金虔一抬頭,直直望向展昭,「是生是死是砍是剁是煎是炸是烤是蒸,展大人您直接給個準話,別老是吊著屬下了,咱的心臟實在是承受不了!」

  「……」

  展昭愣愣看著金虔,俊顏有些隱隱發紅,半晌才輕咳一聲,有些尷尬道:「金校尉,你誤會了……」

  「誤會?」金虔歪頭不解。

  「展某是想跟你解釋,那晚……」

  「哪晚?」

  展昭薄唇張了張,卻是沒了聲響,反倒是一雙貓兒耳朵隱有發紅趨勢。

  啊啊啊啊!到底是怎樣啊!

  貓兒你一個堂堂大男人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幹嘛這麼羅里吧嗦吞吞吐吐猶豫再三實在不是你的風格啊啊啊!

  金虔幾乎抓狂。

  「這人真是磨嘰,要說什麼趕緊的,我還趕時間呢!」

  突然,一個聲音從半空中飄來。

  展、金二人大驚,同時抬頭。

  只見晴朗藍空中,慢慢浮現一人,紅衣妖冶,毛尾搖擺,竟是之前把汴京城折騰的雞飛狗跳的妖仙赤緋。

  「你、你怎麼又來了?!」金虔驚呼。

  「我高興,你區區一個凡人管的著嗎?!」赤緋一扭頭,硬邦邦的話剛說了半句,突然,一隻手從半空中出現,擰住了赤緋的尖尖耳朵。

  「赤緋,你忘了答應過寧某什麼了?」

  順著那隻手臂,一臉清冷的寧盟也冒了出來。

  「二位此來有何貴幹?」展昭冷氣飆出。

  「就是、就是,你們又想幹什麼?」金虔一臉緊張道。

  「你以為我願意來啊?要不是——」赤緋一臉不悅,可惜耳朵卻被寧盟捏住,無法發作。

  「赤緋!」寧盟皺眉。

  「好、好嘛……」赤緋垂頭,半晌才別彆扭扭擠出幾個字,「你們覺得這桃花怎、怎麼樣?」

  「啊?」金虔和展昭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們這桃花好不好看?!」赤緋一副暴躁的模樣。

  「呃,挺好……」金虔愣愣回道。

  「那好,那我們可就兩清了啊!」

  赤緋聞言,立時展顏一笑,霎時間,媚意如霧,魅色無邊,襯得兩岸妖嬈桃花皆無顏色。

  金虔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傢伙果然是個妖孽!

  展昭撇了一眼金虔,皺了皺眉,又朝赤緋道:「閣下何意?」

  「這都不明白?」赤緋皺著臉道,「你這人可夠笨的,我不就是、就是……」

  說著,赤緋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也不知嘴裡嘀咕了一句什麼,突然一抬臉,兩頰俏紅,硬聲硬氣道:「就是這樣!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嗖一轉身,在半空中消失無蹤。

  留寧盟一人停在半空,愣了愣,才慢慢從空中落至展、金二人面前,滿面歉意抱拳道:

  「赤緋年紀還小,還請二位多多包涵。」

  七百多歲了,還小?!

  金虔心裡暗暗吐槽。

  「其實,這汴京滿城桃花盛開,皆是赤緋施法所為。」寧盟繼續解釋道。

  金虔和展昭對視一眼。

  難怪這桃花開得這麼詭異。

  「赤緋是想以此向汴京城的百姓致歉。」寧盟微微一笑,「只是他臉皮太薄,說不出口罷了。」

  展昭和金虔這才明了。

  「原來如此——」金虔摸了摸下巴,點頭道,「想不到這黃鼠狼精還算有禮貌……」

  「我、不、是、黃、鼠、狼、精!」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金虔的脖子根後頭突然冒出。

  「哎呦呦!」金虔一個激靈跳出老遠,瞪著突然冒出的赤緋叫道,「你幹嘛神出鬼沒的嚇死活人啊!」

  「你眼睛是瞎啊!」赤緋雙目放火,面容扭曲,「我哪裡像那臭黃鼠狼了啊?!我是狐仙!狐仙!」

  「狐仙?」金虔眨眨眼。

  「原來閣下是狐狸精。」展昭淡然冒出一句。

  金虔猛然扭頭望向一臉穩重的展昭。

  貓兒大人,您是在吐槽嗎?

  「對!就是狐狸精!」赤緋十分得意地點了點頭。

  「哦——」金虔強忍住笑,朝赤緋抱拳,「狐狸精啊,失敬失敬!」

  赤緋一臉滿意點了點頭。

  金虔幾乎要噴笑出聲。

  嘖嘖!咱還第一次見到自己被稱作狐狸精還這麼高興的人、哦、不,妖怪呢!

  不過這可真是貨真價實的狐狸精啊!

  話說一個狐狸精花了好幾百年去追一個桃樹妖仙——也就是個樹樁子,竟然失敗了……

  這可真是……真是一段佳話啊!

  寧盟看著三人一唱一和,不由有些無奈撫了撫額頭。

  「赤緋,時間已經不早了……」

  「好,阿盟,我們這就出發。」赤緋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二位,我們就此先行別過。」寧盟抱拳告辭。

  「不送。」展昭抱拳還禮。

  「寧大夫,有空回來玩啊。」金虔抱拳。

  「阿盟不會回來了,我不會讓阿盟再見你的!」赤緋惡狠狠道。

  寧盟嘆了口氣,一把揪住赤緋的耳朵,朝展、金二人一點頭,一旋身,二人身影慢慢淡化消失。

  「哎呀,這倆妖孽總算是走了。」金虔抹了抹汗,望向展昭,「對了展大人,您剛剛要和屬下說什麼?」

  展昭望著金虔,頓了頓:「那晚展某……」

  「他是想說,我去找你們那晚,他根本就沒睡,是一直醒著的!」赤緋聲音從半空中飄出,「哎呦,阿盟,別揪我耳朵了,我不是看這人說話磨磨唧唧的著急嘛……」

  赤緋的聲音漸漸遠去。

  金虔目瞪口呆瞪向展昭。

  展昭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別過臉。

  「展大人,那狐狸精剛剛說的可是實情?」

  「……」貓耳朵紅色素開始上升。

  「也就是說從咱進屋翻箱倒櫃鑽床底翻床鋪甚至、甚至是咱跳到展大人床鋪裡取東西以及咱、咱……」金虔有些語無倫次。

  展昭腰身筆直得有些僵硬,週遭溫度開始上升。

  「展大人啊啊啊!」金虔突然一聲高嚎,一個猛子撲到展昭身側,「屬下實在是迫不得已才有此舉啊,屬下乃是為了開封府上下的福利著想,不敢將御貓闢邪套裝這等重要物品隨處亂放,為保險起見,才放到了展大人的屋裡,展大人您千萬別見怪啊……」

  展昭身形一頓,慢慢望向金虔,神色古怪。

  金虔愣了愣,心思一轉,立即明白了,趕緊又補上了一句:

  「展大人放心,那晚之事,都是屬下的不對,屬下絕對不會向外多說一個字,屬下敢對天發誓,展大人的清白之身絕對不會有任何污點存在!!」

  展昭垂下長睫,暗嘆一口氣,頓了頓,抬起雙眸,黑眸冷爍。

  「金校尉!」

  「屬下在!」

  「明早展某要考考你的九環刀法練得如何。」

  「誒?可、可是展大人,這刀法……咱咱才學了不到半個月……」

  「今晚就考!」

  「別啊啊啊啊!!」

  金虔驚叫聲波震震飛傳,甚至驚動了在空中趕路的兩位妖仙大人。

  「哎呦我說,這姓金的小子是真呆還裝呆啊?」赤緋摸著下巴嘖嘖稱奇。

  「不是很可愛嗎?」寧盟淡淡一笑。

  「阿盟!!!」赤緋驚呼聲直達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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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1:25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一回 雙隊匯合謀計定 神器再現風波起

  屏山掩黛,秋葉碎紅。

  無風午後,一座小小的茶攤佇在延綿鄉道旁,茅頂樹柱,粗桌木椅,青色牌旗蔫塌塌掛在旗杆之上,好似被秋日烈陽曬得沒了精神。

  可偏偏就在這毫不起眼的茶攤中,卻傳出了一段汴京城裡最流行的評書段子︰

  「話說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南俠展昭與那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在汴京城的這一戰,那絕對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足足在皇城紫雲殿的屋頂上打了三天三夜,用盡了畢生絕學大戰五百個回合,所謂風雲變色驚天動地,好比那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一個年過二旬的青年坐在茶攤涼棚下,一邊敲著大腿,一邊講得眉飛色舞。

  雖然說得很是來勁兒,可對面的小聽眾似乎並不買賬。

  「肖叔叔,你莫要看我年紀小就來框我,大戰五百回合?打了三天三夜?那豈不是要餓死渴死了?」

  對面的聽眾,不過七八歲年紀,一身粗布碎花裙,頭挽雙環髻,此時雙手叉腰,一雙黑溜溜的大眼楮直勾勾瞪著講書人,一臉的不相信。

  「咳,丫丫,你肖叔叔是什麼人,俺可是走遍大江南北的肖丹戈,這評書段子可是俺半年前在汴京最大的瓦肆裡聽來的,絕對是真真兒的!」

  名為肖丹戈的青年一本正經解釋道。

  丫丫翻了一個白眼︰「肖叔叔,你有空還是把這茶攤好好打理打理吧,別盡聽那些不著調的評書戲曲,你看看,眼瞅今天晌午都過了,就只有一個客人,只要了一壺茶一盤饅頭,而且……」

  說到這,丫丫撅起小嘴,回頭看了一眼,又扭頭對肖丹戈道,「還是一個怪人……」

  肖丹戈順著丫丫的目光轉頭望了一眼。

  茶攤最靠邊的木桌旁,坐著一人,一身黑衣短靠,風塵僕僕,正在埋頭苦吃,樣貌隱在陰影裡看不清……

  最怪的是,剛剛這位客人明明和自己打了照面,可為何自己現在居然完全想不起這人到底長什麼樣呢?

  「丫丫啊,這次咱們可走運了,這人搞不好就是江湖高手!」肖丹戈一臉神秘道。

  「切,連把菜刀都沒有,也叫江湖人?」丫丫翻了白眼,踮著小腳轉身從灶台上拎起水壺,給棚下茶碗一一添上熱水,一張小臉上滿是嫌棄,「在肖叔叔眼裡,打柴的張爺爺是武林高手,買豆花的李嬸嬸也是江湖人,搞不好下一個來咱們茶攤的就是你心心唸唸的開封府官差呢!」

  「啊!小柳哥,這小丫頭咋看出咱們……」

  丫丫的話音未落,就聽茶舍外傳來一聲驚呼。

  丫丫抬頭,肖丹戈扭頭,正好看見茶舍外站了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左邊那人,身形頗高,一雙豹子大眼,雙目閃閃,甚是有神;右邊那人,面色偏白,身形微福,猛一看去就像一個軟軟的白麵糰子。

  二人皆是一身皂衣,腰挎寬刀,一派武林人打扮。

  剛剛說話正是那個白麵糰子。

  「咳,小魯啊,人家小姑娘只是隨便說說……」大眼少年上前向丫丫一抱拳,「小姑娘,給俺們兄弟來壺茶、再來一盤饅頭。」

  丫丫點頭,正要應下,不料身後的肖丹戈突然衝了出來,滿面激動道︰「二位大俠,裡面請、裡面請!」

  說著,就異常熱情又是給二人擦桌子,又是端茶遞水,還一副八卦嘴臉開始探話。

  「二位不像是本地人啊,聽口音是汴京來的吧。」

  「看二位的打扮,是走江湖的?」

  「在下肖丹戈,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啊?」

  可惜說了半晌,大眼少年嘿嘿一笑,不回答,白麵糰少年一臉緊張,坐的又端又正,也不作答。

  可憐那肖丹戈費勁口水打探了半天,啥都沒套出來,只好灰溜溜走回丫丫身邊。

  「唉,果然江湖高手都是這樣惜字如金啊。」肖丹戈一臉遺憾道。

  「我才不相信有什麼江湖高手呢!」丫丫撇撇嘴,端著凳子站在鍋台邊,從籠屜裡取出饅頭,「就算有,也不會來咱們這破地方……」

  「小丫頭,你可曾見過這個人?!」

  突然,一道大嗓門從丫丫的頭頂傳來。

  丫丫只覺眼前一花,一張畫著人臉的畫紙就貼到了眼前。

  「啊!」丫丫大叫一聲,腳下一滑,撲通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丫丫,你沒事吧!」肖丹戈一把抱起丫丫,蹭蹭後退數步,一臉防備瞪著來人。

  涼棚之外,站著八個絡腮鬍子的彪形大漢,皆是短衣短靠,身配鋼刀,長得都是一臉橫肉,凶相競生。

  「到底有沒有見過這個人?!」拿著畫像的大汗吼道。

  丫丫和肖丹戈將目光轉到那畫像之上,只見上面所畫之人,長鬚白面,一身花花綠綠,竟是一個看起來十分風騷的大叔……

  「從來沒見過!」肖丹戈和懷裡的丫丫同時使勁兒搖頭。

  門外八個大漢頓時臉色一沉。

  「大哥,咋辦?這襄陽城郊外方圓十里咱們都找過了,可就是沒有這百花公子的影兒啊!」

  「這百花公子怕是早就跑了吧!」

  「你說這木使大人非要找這個叛徒做什麼?」

  「聽說此人是天下第一神偷的師兄,難道是偷了什麼東西不成?」

  八個人一邊說,一邊走進茶攤坐下。

  拿畫像的大漢一拍桌子︰「店家,上茶!」

  肖丹戈渾身一個哆嗦,放下懷裡的丫丫,哆裡哆嗦拎起茶壺走過去,迅速給八人添好茶水後,又急忙撤了回來。

  「丫丫啊,這幾個肯定是江湖人。」肖丹戈嚥了嚥口水,對丫丫小聲道。

  「都是肖叔叔的烏鴉嘴……」丫丫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二人說話的時候,那邊的大漢也壓低聲音嘀咕起來。

  「我說大哥,咱們這次若是找不到百花公子,那豈不是又要被木使大人責罰?」

  「不、不會吧……」

  「聽說木使大人最擅長把人做成十絕軍……」

  「十絕軍?那還不如死了痛快!」

  「大、大哥,怎麼辦?」

  領頭的大漢想了想,目光轉向了躲在一旁的丫丫,咧嘴一笑︰

  「聽說木使大人最近做十絕丹的藥人不夠了,不如就把這小丫頭……」

  「好,大哥這個主意好!」

  其中一名大漢拍案而起,朝肖丹戈和丫丫走過來,一邊走一邊獰笑︰

  「嘿嘿,小丫頭,哥哥帶你去個好地方好不好啊?」

  「啊!」丫丫尖叫一聲,把腦袋縮到了肖丹戈的懷裡。

  肖丹戈死死抱著丫丫,臉色發白,步步後退︰「你、你們休想!」

  大漢冷笑一聲,粗壯手臂一探,就要將丫丫扯過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敢強搶民女,簡直是罪大惡極!」

  突然,一聲高喝從茶攤上傳出。

  但見剛剛坐在茶攤上的兩個少年手持鋼刀,怒目而視,死死瞪著那八名大漢。

  「罪大惡極?」桌上的七名大漢瞥了一眼那兩名少年,拍桌狂笑。

  「哈哈哈哈,說的好、說得好,我們揚州八虎,殺人無數,自然是罪大惡極!」

  「老八,趕緊把那丫頭抓過來,讓這兩個毛頭小子好好長長眼,看看什麼叫做罪大惡極!」

  話音未落,就見丫丫身前的那名大漢,突然探手搶過丫丫,大搖大擺走回座位,一把將丫丫塞到了桌子底下。

  肖丹戈看著自己空蕩蕩手臂,待回過神來,頓時面如死灰,回身抄起一把鐵勺就衝了過來︰「放了丫丫!」

  可還未衝到揚州八虎的面前,就見其中一人飛出一腳,踹在肖丹戈胸口。

  肖丹戈身形立時飛起,撞翻了好幾張桌子,落在了那兩個少年的腳邊,激起一片灰塵。

  灰塵之中,兩名少年忽然齊聲大喝「救人!」,就足下生風衝了出去,手中鋼刀寒光大閃,向那揚州八虎砍去。

  緊接著,只聽劈裡啪啦一陣亂響,兩道人影齊刷刷又飛了回來,撲通落地。

  肖丹戈掙扎爬起身定眼一看,只見剛剛救人的兩個少年,此時是一個鼻青臉腫,一個頭頂青包,都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小、小柳哥,這揚州八虎好像很厲害啊!」白麵糰少年已經變成了腫麵糰,哆哆嗦嗦站起身。

  「那又怎樣,打不過也要打!不能讓他在俺們眼皮子底下搶人!」豹子眼少年已經變成一眼紅一眼青,咬牙爬起身。

  「哈哈哈哈,算了吧,就你們這兩下子,還不夠給爺們塞牙縫的!」

  「沒錯,就你們這三腳貓功夫,還不如——嘎!」

  領頭大漢聲音猝然被截斷。

  肖丹戈,兩名少年,還有被圈在桌下的丫丫同時雙眼繃大。

  而那揚州八虎,更是個個面色驚詫,眼瞪如斗,死死盯著自家老大。

  只見那位領頭大漢,保持著一個大笑的姿勢,口齒大張,神色囂張,可嘴裡,卻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饅頭。

  饅、饅頭……

  今天只有一位客人要了饅頭……

  肖丹戈嚥了嚥口水,將目光移向茶攤最角落的那個孤身客人。

  只見那人,依然是無聲無息坐在角落,毫無存在感,只是盤子最後一個饅頭卻不見了。

  「啊,呸!」領頭大漢一口吐掉嘴裡饅頭,騰一下跳起身,冷笑一聲,「嘿,今天可真是撞大運了,想不到還有人敢在咱們弟兄的地面上找碴!兄弟們,抄傢伙!」

  一聲令下,八人同時抄起鋼刀,口中哇哇大叫就向那獨身客人衝了過去。

  「啊,小心——」

  肖丹戈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卡住了。

  他眼前出現了做夢也想不到的一幕。

  只見那客人不過是手掌輕輕拍了一下桌面,下一瞬,無數密密麻麻的光芒好似漫天星鬥一般,從桌面、茶碗中迸發而出,化作驚電流星直射揚州八虎面門。

  「哎呀!」

  只聽揚州八虎同時一聲慘叫,劈裡啪啦倒了一地。

  再定眼一看,眾人更驚。

  那嵌入揚州八虎皮肉中的暗器,竟、竟然是……

  「筷子……頭?」腫麵糰少年瞪眼。

  「饅頭渣?」肖丹戈口呆。

  「茶葉渣?」豹子眼少年揉了揉眼楮。

  「你、你是什麼人?」領頭大漢在地上一邊翻滾,一邊怒聲呼道。

  可那孤身客卻不答話,只是慢慢起身,走到揚州八虎桌旁,探手將桌下目瞪口呆的丫丫抱出,塞到了同樣傻呆呆的肖丹戈懷裡。

  肖丹戈和丫丫愣愣看著那人。

  五官平常,毫無特色,只有一雙眼楮,又清又冷,宛若一潭月下池水。

  「多、多謝大俠救命之恩……」肖丹戈愣愣道。

  那人面色一動,突然眉頭一皺,向那兩名佩刀少年冷聲道︰「帶他們走!」

  「啥?」兩名少年同時一愣。

  可還未等眾人回過神來,就見天色一暗,空中傳來衣袂翻風之音,霎時間,十餘名黑衣鐵面人從天而降,將整座茶攤圍得密不透風。

  「鄧車,你走不了了!」

  一名黑衣人從隊列中慢慢步出,冷聲道。

  秋陽高照下,黑衣人鐵面具上泛出冷冷寒光,更襯得他身後一眾黑衣人殺意森然。

  「鄧、鄧車?這小子居然就是神手大聖鄧車?!」

  「他不是叛變了嗎?」

  「該死,居然踫上抓叛徒的火使大人手下,太倒霉了吧!」

  原本還在地上哀嚎的揚州八虎紛紛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身,縮到了茶攤角落裡,個個抱頭縮脖,瑟瑟發抖。

  再看那名獨身客,也就是鄧車,慢慢轉身,平靜望著那一列黑衣鐵面隊伍,如夜湖的眼眸裡毫無半絲波動︰

  「我隨你們走,莫要傷及無辜。」

  「大俠……」身後的幾人頓時眼圈一紅。

  「莫要叫我大俠。」鄧車身形一頓,輕聲道了一句,抬腳走向鐵面人。

  鐵面人冷笑一聲︰「叛徒,就地正法!」

  隨著這一聲令下,就見那黑衣鐵面軍齊齊一抖手臂,只聽嗖嗖數聲,無數鋼絲倏然飆出,好似月弦銀光在暗夜綻開,瞬間擰成四縷,纏住鄧車雙手雙腳。

  就聽「吱呀」一聲,鄧車身形驟然騰空,被鋼絲牽住的四肢大開,迎著烈烈日光下,猶如即將被祭祀的活品。

  「分屍!」

  領軍鐵面人二字一出口,捆住鄧車的四縷鋼絲驟然拉緊,吱呀聲響不絕於耳,刺耳驚心。

  鄧車手腕腳腕立時皮開肉綻,殷紅血漿滴下,

  「啊!!」丫丫慘叫一聲,被肖丹戈死死摀住雙眼。

  「嗖嗖——」

  忽然,一道十分細小的聲音破空而來,嗖一下掃過捆住鄧車四肢的鋼絲,四縷鋼絲立時應聲而斷。

  鄧車身形立時失去控制,直線墜落,幸是鄧車輕功不俗,在空中一個翻身,有驚無險落地,可手腳已經是血流不止,剛一落地就一個撲通一下跪地。

  「切,怎麼每次都是五爺我救這個臭小子啊!」

  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

  明明不見人影,可那聲音卻好似就在耳邊。

  「什麼人?」鐵面軍領隊循聲冷冷四望。

  「得、得、得得——」

  一陣悠閒的馬蹄聲從鄉道上傳來,不多時,就見一白一棕的兩匹馬出現在路口,其後還跟著一輛十分樸素的四輪馬車。

  眾人眼楮豁然圓繃。

  只見那騎白馬之人,身穿白衣,無瑕勝雪,青絲如緞,悠蕩飄舞,佔盡風流;旁側棕馬之上,一人身若古松,長衫素藍,月白腰帶,颯颯英姿。

  「展、展大人……白五爺!!」那大眼少年喜極而泣,大聲高呼。

  「展、展展展展大人?」旁邊的發麵糰子頓時就傻了。

  一同傻掉的還有肖丹戈和他懷裡的丫丫。

  「難、難道是、是……御貓展昭……錦毛鼠白玉堂……俺、俺這輩子居然能見到活的喘氣的……」肖丹戈目瞪口呆,連口水流了下來都不知道。

  而丫丫卻是直直看著白玉堂,一雙眼楮裡泛出光芒︰「仙女……」

  「展昭?白玉堂?」鐵面人冷冷看著那雙馬一車,冷笑一聲,「真是太巧了!」

  說著,驟一揮手,身後十餘名鐵面軍轟然騰空,手中鋼弦化作連綿不絕的皎月光暈,層層疊疊向那一藍一白二人掃去。

  下一刻,只見雪衣青年踏空而起,手臂一動,一道燦金繩索從猶如金龍破雲,攜著旋天嘯音吞噬而出,立時捲飛半數黑衣殺手。

  另一邊,藍衣護衛掌拍馬鞍,素藍身形如輕煙裊裊,直衝雲霄,巨闕古劍燦然出鞘,耀目光華如彗星劃破蒼空,結成滔天劍網,將另一半黑衣人吞沒。

  「展大人、白五爺!!」大眼少年跳腳吶喊助威。

  「哇!哇哇!太厲害了!太厲害了!」白面糰子少年一臉崇拜。

  肖丹戈和丫丫已經徹底傻了,滿臉放光死死盯著戰局。

  唯有鄧車,毫無所動,見展、白二人已經穩操勝券後,暗呼一口氣,目光一掃,忽然,面色一變。

  那揚州八虎不知何時竟不見了!

  鄧車猛一起身,定眼一看,頓時一驚。

  但見揚州八虎不知何時竟繞到了馬車之後,目露凶光,高舉鋼刀,豁然飛身而起,齊齊向馬車劈去。

  「轟!」

  一股黑煙突然從馬車四周騰起,竟是將半空中的揚州八虎給震了下來。

  待黑煙散去,馬車頂便多了一人。

  灰衣消瘦,雙手叉腰,細眼微眯,一臉憤憤︰「喂喂,背後偷襲也太不厚道了吧!」

  「是金虔!金虔!」這邊大眼少年跳腳高呼。

  「那就是金校尉啊,好威風啊!」白面團少年滿目敬仰。

  而馬車上,金虔看著那從地上爬起身的八個大漢,突然雙眼一亮︰「誒?這不是那個一隻虎三十七兩半八隻虎三百兩的揚州八虎嗎?」

  「該死,都給我上!」揚州八虎頭領大喝一聲,八人十六目頓時泛紅,齊齊向金虔撲了上去。

  「哎呦喂,這可要活捉啊!三百兩賞金呢!」金虔滿面驚喜,豎起大拇指送到嘴邊,哢嚓咬破一道口子,擠出兩滴血向地面一撒,然後——

  「呸呸、呸呸、呸呸呸!」

  一頓眼花繚亂的吐沫星子噴向地面。

  揚州八虎身形一頓,緊接著,勃然大怒。

  「臭小子,居然敢吐我們!」

  「殺了他!」

  八把鋼刀瞬間就劈向了金虔。

  金虔一個飛身躍下車頂,錯開八道刀風,連忙擺手,

  「誒誒?誤會啊,誤會!咱只是——」

  「啊!」一隻虎驚呼一聲。

  「怎、怎麼回事?!」兩隻虎定住身形。

  「哐啷」第三隻虎扔掉鋼刀。

  「好、好、好癢!」

  「哈哈哈哈哈!」

  「癢死了哈哈哈哈!」八隻虎倒地,亂翻亂滾,亂抓亂撓,又哭又笑。

  「哈哈哈哈,好難受啊啊啊啊!」

  詭異的笑聲直達天際,震得蔚空浮雲一個哆嗦。

  *

  「開封府捕快鄭小柳見過顏大人,見過展大人,見過金校尉,見過白五爺。」

  大眼少年,也就是鄭小柳一臉喜色向桌上的幾人見禮。

  「開、開封府新、新任捕快魯曉寧見過顏大人,見過展大人,見過金校尉,見過白五爺。」麵糰少年也一臉緊張向眾人見禮。

  「不必多禮。」顏查散輕輕一笑。

  「多謝大人」二人同時抱拳。

  「小柳哥,你怎麼在這?」金虔悄聲向鄭小柳問道。

  「公孫先生命我二人前來探路,熟悉地形。」鄭小柳壓低聲音道。

  「哈?」金虔莫名。

  「公孫先生交代了,此事待見到包大人後便會分曉。」魯曉寧一本正經在旁邊道。

  「哦~」金虔瞅了一眼魯曉寧,拍著鄭小柳的肩膀樂道,「小柳哥,不錯啊,這新人帶的有模有樣啊。」

  「那是,俺現在可是開封府的老捕快!」鄭小柳一臉得意。

  眾人哄笑。

  「金、金校尉,你剛剛制服這揚州八虎的是什麼招式?」魯曉寧看了一眼金虔,小心翼翼發問。

  這麼一說,眾人目光不由移向那邊躺作一堆,已經笑得口吐白沫的揚州八虎。

  「簡單啊。」金虔嘿嘿一笑,抬手在半空畫了打了一個響指,緊接著,就見八串黑點從揚州八虎衣領中爬出,在地上環了八個圈。

  鄭小柳、魯曉寧瞬時四眼暴睜。

  「是跳蚤!」

  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那八個昆蟲環旁邊,指著地面驚呼道。

  「丫丫,別亂動。」肖丹戈趕忙拽起了丫丫,向眾人道歉道。

  「無妨的。」顏查散向二人一笑。

  「小把戲,小姑娘喜歡也不錯啊。」金虔樂道,手指一晃,那一堆跳蚤頓時跳飛不見了蹤跡。

  「金虔,你這奇奇怪怪的東西真是越來越多了。」鄭小柳感慨。

  「最奇怪的是這個人吧。」白玉堂瞥了一眼坐在角落裡包紮傷口的鄧車,提高嗓門,「喂,姓鄧的,你跑到這襄陽來作甚?莫不是還打算認回老主子?」

  鄧車抬眼看了白玉堂一眼,未回話,慢慢起身,走到顏查散等人的桌邊,向眾人一抱拳,冷潭一般的眸子掃了一圈眾人︰

  「小心你們身邊的人。」

  言罷,俐落轉身離開。

  「這人,怎麼陰陽怪氣的。」白玉堂翻了一個白眼。

  顏查散則是看著鄧車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不多時,雨墨匆匆歸來,向眾人一抱拳︰「屍體,處理、完畢,融屍散,好用。」

  「大人,是否即刻啟程?」展昭詢問顏查散。

  顏查散點頭。

  眾人不再多話,紛紛準備起身。

  唯有金虔,一臉戀戀不捨看了那捆成粽子的揚州八虎一眼,望向肖丹戈,嘆氣道︰「小子,便宜你了,把這八隻虎送到官府去,就有三百兩賞金。」

  「多、多謝金校尉……」肖丹戈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呦,小金子今日居然肯送別人銀子了?」白玉堂挑眉一笑,「今兒太陽是從西邊——誒?」

  說了一半的白玉堂聲音一頓,不禁看向腳邊。

  只見一隻小小肉手拽住了自己雪白的袖口。

  「仙女姐姐,你就是白玉堂嗎?」丫丫紅著一張小臉,雙眼閃閃發亮望著白玉堂。

  「噗!」鄭小柳噴笑出聲。

  「啥?白五爺不是男的嗎?」魯曉寧驚叫。

  「臭丫頭,你說誰是姐姐?!」白玉堂暴怒。

  丫丫雙眼一紅,兩顆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轉,癟嘴委屈道,「仙女不是姐姐嗎?」

  眾人彷彿看見白玉堂頭頂具象化炸毛的耗子衝天飛出。

  「丫丫,別亂說!」肖丹戈想要抱起丫丫,不料丫丫卻死死拽住白玉堂的袖子,怎麼都不肯放手,眼淚好似冰豆子一般 裡啪啦掉個不停︰

  「仙女就是姐姐、仙女就是姐姐……」

  整個茶攤一片詭異的安靜,只能聽到丫丫的哭聲還有某些人極力壓抑的笑聲。

  「咳,白兄……」顏查散清了清嗓子。

  白玉堂瞪眼。

  「白五爺……」金虔使眼色。

  白玉堂豎眉。

  「對,他就是仙女姐姐。」

  突然,一個清朗嗓音響起。

  眾人瞪眼。

  但見展昭邁步走到丫丫身旁,撩袍蹲身,輕笑道︰「丫丫說是仙女姐姐就是仙女姐姐。」

  那一笑,若春花初綻,錦色無邊。

  丫丫頓時就傻了,嘴邊留下一絲晶瑩的液體。

  白玉堂頓時暴跳如雷︰「臭貓!你——」

  展昭回頭,微微挑眉。

  「白五爺!」金虔立時一把拽住白玉堂胳膊,細眼一陣上下亂竄。

  「嘖!」白玉堂瞥了一眼金虔,又看了一眼展昭,最後望了一眼那滿臉淚花的小丫頭,咬牙切齒半晌,擠出一句,「好啦,姐姐就姐姐!」

  「仙女姐姐!」丫丫頓時喜極而泣,扯住白玉堂的衣袖一陣亂晃,「評書裡說,姐姐和貓貓在皇宮頂上打了三天三夜,是真的嗎?」

  白玉堂滿頭黑線,狠狠瞪向金虔。

  「咳,其實是打了五天五夜。」某位靠散播評書段子賺錢的始作俑者乾笑一聲,忙蹲下向丫丫解釋。

  「真的打了五百個回合嗎?」

  「其實是一千個回合。」

  「那仙女和貓貓不用吃飯?」

  「一邊打一邊吃唄。」

  「仙女和貓貓不用睡覺嗎?」

  「……那個,一邊打一邊睡唄……」

  「那不用噓噓嗎?」

  「一邊打一邊……」

  「金校尉!」

  「小金子!」

  「阿——阿嚏!」

  *

  襄陽城行館廂房之內,一身常服的包大人面帶愁容,看著手中的大紅請柬半晌,望向對面的智囊。

  「公孫先生,明日襄陽王設宴——恐怕凶多吉少。」

  公孫先生手指拈鬚,沉吟道︰「那襄陽王還另有所圖,依學生推斷,大人性命暫且無憂。」

  包大人搖頭︰「本府並非擔心這些,只是怕會累及皇家聲譽。」

  「大人不必憂心,按路程推斷,顏大人、展護衛、金校尉、白少俠他們今日就會抵達,到時……」

  公孫先生剛說了一半,就聽外面傳了一陣急促腳步聲,趙虎滿面喜氣走了進來,抱拳提聲道︰「啟稟大人,顏大人、展大人他們到了!」

  「快請!」包大人立時起身,喜道。

  話音未落,就見門外人影一閃,一行人匆匆走了進來。

  為首之人一身儒衫,眸光清凜,身後三人,一人筆直如松,藍衣素雅,一人白衣勝雪,華美無雙,一人灰衣細腰,細眼眯眯,正是顏查散欽差一行人。

  「學生見過恩師!」顏查散率先跪拜。

  「屬下見過包大人。」展昭、金虔同時施禮。

  「白玉堂見過包大人。」白玉堂隨後抱拳。

  「快起來,起來。」包大人滿臉笑意,趕忙扶起眾人。

  眾人起身後,又一一向公孫先生見禮。

  「不必多禮。」公孫先生拈鬚輕笑。

  待見禮寒暄完畢,包大人一整神色,開始詢問正事。

  「春敏天下第一莊一行可有收穫?」

  顏查散神色凝重,從懷中取出智化送來的那份副本盟書交給包大人道︰「恩師請看,這是麒麟門門主智化交給學生的。」

  包大人接過一看,頓時面色一沉。

  「此乃襄陽王與遼國立下的起兵歃血盟書抄本,真盟書被襄陽王藏在襄陽城郊的沖霄樓中。」顏查散繼續匯報。

  「果然!」包大人將盟書遞給公孫先生,眉頭緊鎖,沉聲道,「最近接到探子回報,稱遼國邊境有異動,聖上推測可能與襄陽王謀逆之事有關,想不到果然如此。」

  「襄陽王狼子野心,欲勾結外邦侵佔我大宋,此事必要斬草除根!」顏查散定聲道。

  「顏大人不必擔憂,皇上早已暗中派出特使出使遼國,必能將遼國後患一舉剷除。」公孫先生道。

  「不知是何人擔此重任?」顏查散雙眼一亮,問道。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

  「乃是孝義王爺。」公孫先生笑道。

  「啥?」

  未等其他人做出反應,金虔第一個驚呼出聲。

  范、范小王爺?

  有沒有搞錯?竟然將如此重大的任務託付給一個貌美如花的話癆王爺,這、這大宋江山不會真的要改朝換代了吧!

  「范……小王爺?」顏查散也是一臉驚詫。

  展昭雙目瞪圓,白玉堂高挑雙眉,總之眾人皆是一副皇上腦袋不會被門夾了吧的詭異表情。

  「咳,聖上此舉定有深意,我等不必揣測。」包大人企圖為皇上打圓場。

  嘖!不靠譜!還是咱們迅速解決襄陽王這個源頭禍害比較實際。

  金虔暗道。

  顏查散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恩師此行為襄陽王祝壽,可是另有它意?」

  包大人拈鬚一笑︰「遼國如今形勢錯綜複雜,特使若要解決遼國一事,恐怕還需要一段時日,若是此間襄陽王覺察,提前起事,恐怕對我等十分不利。」

  「且襄陽城中兵力已被襄陽王所控,我等必須要調集周邊兵力——這些事,都需要時間……」公孫先生補言道。

  「所以……」顏查散面色一變,「恩師是準備以身做餌,牽制襄陽王拖延時間?」

  「春敏果然聰慧。」包大人哈哈一笑。

  「恩師此舉不妥!」顏查散頓時嗓門提高了不少,「若是被那襄陽王察覺,恐怕恩師性命危矣!」

  「不是還有春敏你嗎?」包大人定定望著顏查散,定聲道。

  顏查散雙眼豁然睜大︰「恩師此言何意?」

  包大人放下茶盞,起身,漆黑面容上泛出黑沉沉的光芒,聲如鐘鼓,震懾心膽︰「天下第一莊已召集江湖英豪集結,不日便可抵達襄陽,待遼國之事一了,春敏便再無後顧之憂,便可以欽差之名,與江湖群雄聯手周邊兵力,圍剿襄陽王,一舉殲滅亂臣賊子!」

  顏查散面色如紙︰「那——恩師呢?」

  包大人拈鬚,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同時一笑︰「本府自然功成身退。」

  屋內一片死寂。

  顏查散面色蒼白,白玉堂滿面震驚,展昭黑眸圓瞪一瞬,又恢復平靜,金虔細眼暴突,心中哀嚎一片︰

  完了完了完了!這意思就是說,老包這是早就知道此去有來無回,索性置生死於度外,打算以身飼虎,用生命譜寫一齣可歌可泣的感動華夏……

  喂喂,這也太拼了吧!

  「恩師!學生願替恩師……」顏查散突然撲通一聲跪地,顫聲道。

  「傻孩子,本府才是祝壽欽差,那襄陽王想見的是本府,你去作甚?再送一個欽差給襄陽王?」包大人一臉無奈,扶起顏查散。

  「恩師,學生、學生自有辦法……」顏查散顯然有些語無倫次,冷汗亂冒。

  「顏大人,包大人已經安排好一處隱秘住所,您立刻啟程前去,靜待時機。」公孫先生上前道。

  「不、學生不去,學生要與恩師一起……」顏查散頻頻搖頭。

  「春敏,你莫要忘了,你乃八府巡按,代天巡狩,身負皇命,重責如山,不可兒戲!」包大人驟然臉色一沉,凝聲道。

  顏查散身形一顫,抬頭望向包大人。

  只見包大人黑面如神,額月閃閃,凜然利目中,芒光閃動,難掩期許之色。

  顏查散定定望著包大人許久,眸光瑩閃,面容漸定,慢慢起身,鄭重向包大人抱拳長揖︰「學生,謹遵恩師之命。」

  「好!」包大人黑面顯出欣喜之色,提聲道︰「王朝馬漢張龍趙虎!」

  「屬下在!」

  四人應聲入室。

  「你四人自此時起,全力保護顏大人,若有萬一,提頭來見。」包大人沉面定聲命令道。

  四大金剛個個雙目泛紅,抱拳應下,可就是不動。

  包大人看著四人一眼,長嘆一口氣,目光轉向旁側的藍衣護衛︰「展護衛……」

  豈料話音剛起,藍衣護衛驟然身形一矮,單膝跪地,聲綴擊石︰

  「展昭願追隨大人左右,寸步不離!」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頓時一愣。

  瓦擦!

  咱又慢了半拍啊!

  這等表決心的機會咱怎麼著也不能落後啊!

  金虔頭皮一跳,蹭一下跪到了展昭的身邊︰「屬下願追隨大人,寸步不離!」

  「金校尉……」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四目繃圓。

  「白玉堂願保護大人,寸步不離!」白玉堂白衫一閃,忽然也跪在了展昭的另一側。

  包大人看了公孫先生一眼,公孫先生扶額。

  「你們都想到哪去了?」公孫先生一臉無奈,「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去保護顏大人,展護衛、金校尉、白少俠自然要留下來保護包大人啊。」

  嗯哈?

  展、金、白三人同時抬眼,六目齊瞪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有些好笑看著三人︰「包大人此來襄陽,僅是牽制襄陽王,又不是尋死,雖有危險,但在下推測,那襄陽王還要仰包大人青天之名成事,還不至於傷了包大人性命。」

  額!搞了半天感情是咱們多想了啊!

  那老包你剛才慷慨激昂發表什麼視死如歸的詭異演說詞幹嘛啊?

  這下可好,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金虔覺得自己有些臉紅。

  再看旁邊二人,白玉堂撓了撓臉皮,瞪了某貓科動物一眼;而某貓,卻是神色一鬆,毫無半絲不自在站起身,抱拳道︰

  「展昭謹遵包大人之命。」

  服了!

  看看貓兒,這才叫寵辱不驚啊!

  金虔咋舌,與白玉堂一起起身抱拳。

  「原來如此。」顏查散長鬆一口氣,抱拳,「是學生多慮了。」

  「展護衛、白少俠,你二人先和王朝等人一同護送顏大人離開,回來後本府還有其它事宜交代。」包大人命令道。

  「屬下遵命。」

  「草民領命。」

  展昭、白玉堂、四大金剛抱拳,與顏查散一同告辭。

  嗯?

  金虔愣愣看著幾人離開,再一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一個包黑子,一個腹黑竹子,還單單留下了自己……

  喂喂,有點不大對勁兒啊!

  怎麼有種犯了咱彌天大錯被留下被黑白混合雙打的即視感啊?!

  「金校尉。」

  公孫先生突然叫了一聲。

  「到!」金虔立即立正站好回了一句。

  「你可還記得此物?」

  公孫先生從袖中掏出一個物件。

  金虔瞪著細眼一看,只見公孫先生手中拿著一個鍍金色圓形鐵板,板面上還刻著四個環狀「萬」字,在鐵板的最中央,還隱約有一個方形印子,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這是?」金虔撓撓腦袋。

  「這是鄭小柳鄭捕快用來墊床腳的鐵片,據鄭捕快說,此物乃是金校尉贈與他的。」公孫先生提醒。

  「啊!」金虔一拍手掌,「這個鐵片是百花公子盜走尚方寶劍後用來裝寶劍的盒子夾層中藏著的,咱見此物做工不錯,本想去當鋪換幾錢銀子……咳,」金虔乾笑兩聲,「難道有問題?」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

  「原來如此……」公孫先生點點頭,手指慢慢摩挲著鐵片表面的「萬」字圓環上。

  金虔目光也隨之也黏在那鐵片之上,突然腦中靈光一現。

  「咱想起來了,在天下第一莊,那百花公子曾說是受襄陽王之命盜取尚方寶劍,還有這鐵片上的『萬』字……」

  「此物定和襄陽王有關。」包大人得出結論。

  「包大人高見。」金虔急忙來一句恭維,心裡卻是不以為然。

  廢話!這不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嗎?

  明眼人都看出來這鐵板和襄陽王有關了。

  可惜,這不過是一塊刻字的尋常鐵片,又不值錢,又不精緻,頂破天也不過就是個襄陽王的品牌標誌,能有啥用處?!

  公孫先生沉吟片刻,猛一抬眼,將手中的鐵片遞給了金虔︰「此物金校尉你暫且保管。」

  「啥?」金虔一愣。

  「那百花公子與金校尉有宿怨,或許還會來尋,到時金校尉不妨尋機問問他。」

  「……屬下遵命。」金虔一臉恭敬接過鐵板,心中十分憤憤。

  喂喂,公孫竹子,你這不是咒咱被百花公子追殺嗎?太不厚道了吧!

  「還有一事……」公孫先生又從袖口掏出一物。

  不是吧,還來?!

  金虔瞪眼。

  可待一看清公孫先生手裡的物品,頓時就驚了。

  在公孫先生手中之物,乃是一個手鐲狀的圓環,上面嵌著一個黑色方塊,材質特殊,色澤詭異,可不正是自己那個手錶狀的時間機器接收器。

  「公、公公公孫先生,這、這不是屬、屬下、那個傳家之寶,屬下明明放在……」

  「金校尉,此物到底是何物?」包大人突然沉聲問道。

  「哈?」金虔一怔。

  「一月前,本府在開封府夜觀天象,突見金校尉屋中發出一道耀眼光芒,長時不滅,本府與公孫先生一同尋去,最後在你床底地磚之下翻到此物。」

  金虔細眼暴突如燈,若不是還尚存一絲理智,怕是早就撲上去跟這一臉黑一腹黑的兩隻拚命了。

  包黑子,公孫竹子,你、你們居然挖咱的小金庫!

  咱、咱跟你們拼了!!!

  有沒有天理啊啊啊!

  「咳,金校尉的那些私藏我二人並無興趣。」公孫先生補充一句。

  那又怎樣?!

  私闖民宅,還參觀了咱的小金庫,最重要的是,還把咱的時間機器接收器給偷出來了!

  太過分了!

  金虔一臉悲憤。

  「那道耀眼亮光是從此處發出。」包大人無視金虔表情,指了指接收器的表盤。

  嗯?

  是接收器發光?

  難道接收器自動修復了?

  金虔一愣,一把搶過接收器,又是按又是拍整了半天,可惜,毫無動靜。

  「此物到底是何物?」公孫先生又問。

  「額……這個嘛,是咱的傳家之寶,哈哈……」金虔把接收器往手上一卡,開始胡扯,「每過一段時日,就會夜間發光,亮如白晝,實乃世間神物,所以……那個……才是傳家之寶,很貴重的,哈哈哈……」

  包大人將信將疑,公孫先生則是一臉毫不相信。

  「哈哈,那個,包大人、公孫先生,可還有其它事交代屬下?」金虔細眼一眯。

  公孫先生看了一眼包大人。

  「無事了,金校尉一路勞累,早些下去歇息吧。」包大人慈愛笑道。

  「多謝大人,屬下告退。」金虔喜上眉梢,忙抱拳一溜煙退下。

  待金虔離去,包大人才憂心道︰「公孫先生,金校尉那所謂的傳家之寶……」

  公孫策鳳眼精光一閃,撚鬚垂眸︰「夜放奇光,經夜不滅,材質非金非銀,生平未見,做工更是神乎其技,驚為神物……」

  說到這,被稱為多智近妖的開封府公孫策眸光一閃,做出判斷,「此物絕非我朝所有,金校尉來歷定然驚為天人。」

  包大人不由暗吸一口涼氣。

  公孫先生看著包大人,又是一笑︰「大人放心,金校尉心思純良,絕非惡人,有此神物,並非壞事。」

  「但願如先生所言。」包大人皺眉,點了點頭,「此事是否要告知展護衛?」

  公孫先生眸中幽光閃動︰「自然是要告訴他的……」

  *

  「奇了怪了!咱收回這接收器的時候,敲打了好幾天,又是曬太陽,又是曬月光,可都不見有個反應,怎麼藏在地底下了,倒弄出這麼大動靜,搞什麼飛機啊?」

  金虔蹲在床上,直勾勾看著手腕上的「手錶」,一臉鬱悶。

  而手腕上手錶表盤,依然是漆黑一片,毫無反應。

  「嘖,肯定是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眼花了。」金虔翻了個白眼,抬眼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喃喃道,「展大人送顏大人去了,定不會這麼早回來,也就是說……」

  細眼一眯,嘿嘿一笑,臥倒,拉長,蓋被,閉眼。

  「今天咱不用蹲馬步啦!睡覺睡覺!」

  不過片刻,金虔口中就傳來陣陣呼聲。

  一絲新月透出雲層,皎潔月光透窗而入,灑滿金虔遍身,樹影晃動,月光慢移,最後射在金虔腕間表盤之上。

  突然,好似流螢一般的幽光從表盤中顯現,漸漸暈開,慢慢佔滿整個表盤,形成一圈一圈漣漪,一道細若蚊蠅的聲音自光暈中幽幽盪開︰

  「……金虔……你個死丫頭……到底……哪個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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