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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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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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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1:42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二回 御貓定心欲表意 襄陽王府驚險生

  晨光初明,霞燦雲金。

  「哈——欠」一覺睡到天亮的金虔長長伸了一個懶腰,撓著雞窩頭走到門邊拉開門板——

  「哎呦咱的娘誒!」

  金虔被驚得蹭一下跳出老遠,兩隻細眼滴溜溜圓瞪著門口的筆直松影。

  大紅官袍如火,嵌玉黑帶橫腰,烏沙冠,紅帶綴雙側,劍眉飛,黑眸隱寒星,明明是許久未見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官府標配帥氣版,可今天看起來,怎麼感覺——陰森森的……

  「展、展大人,早啊——」金虔暗自定了定神,弓腰向展昭一抱拳。

  可這一低頭,金虔更覺詭異。

  某貓科動物官袍衣擺好像有點潮啊,看起來像是被露水打濕的……

  難道說貓兒天沒亮就站在——

  呸呸呸!

  定是勤勞的貓兒大人大清早練功的時候弄濕的。

  金虔順利得出結論。

  「金虔……」

  展昭略啞嗓音響起,可說了半句,卻沒了下文。

  「屬下在。」金虔應聲抬頭,這一看,心頭又是一跳。

  只見那展昭,俊顏肅凝,白若素玉,黑眸如潭,沉不見底,冷森迫人。

  「展、展大人?」金虔吞了吞口水,不覺向後蹭了蹭。

  這貓兒的表情怎麼感覺……咱欠了他好幾百兩銀子的似的……

  氣氛有點詭異啊!

  展昭看著金虔反應,神色一動,眸光微斂,視線慢慢轉移,待移到金虔手腕上的環形物件之上,漆黑瞳孔劇烈一縮,一道如風刃的寒氣嗖一下擦著金虔腦皮飛過。

  金虔條件反射一縮脖子,頓時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啊呀咱的親娘誒!

  這、這這氣勢,莫不是發飆前兆?

  為、為啥啊?!

  咱最近明明十分循規蹈矩安分守法勤勞誠實孜孜不倦……

  就在金虔腦中哀嚎高起之時,展昭的後半句話終於說出口。

  「金校尉,公孫先生喚你去前院幫忙。」

  扔出這硬邦邦的一句,展昭立即轉身,利落離開。

  「啊?啊!是,屬下遵命……」金虔望著展昭的背影,撓了撓腦袋,一頭霧水。

  這貓兒今天又抽什麼風啊?

  難道是大姨夫來了嗎?

  「真是唯小人和生理期男人難養也!」金虔一邊搖頭一邊嘀嘀咕咕回房洗漱。

  而走出後院院門的某紅衣護衛卻是慢慢停住了腳步,耳邊響起公孫先生昨夜叮嚀之語︰

  「展護衛,金校尉的來歷恐怕非比尋常,且那手環近日又異像頻發,在下只怕……總之,你需對金校尉多加留意。」

  下一刻,毒聖的聲音又好似魔咒一般從腦中響起,激得展昭猛然闔目。

  「我那徒兒乃是身環閃電、從天而降,定是天人臨世……」

  垂在身側的雙拳慢慢捏緊,長睫猝啟,漆眸凜爍,官靴再次邁動,每一步都堅定如磐,絕不動搖。

  *

  待金虔趕至前院偏廂,發現已經是一派「大戰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景象。

  公孫先生坐在屋中桌案之後,一邊處理不知道是什麼內容的書柬,一邊聽取屋內各人的匯報。

  「公孫先生,御賜壽禮已經裝車完畢。」

  「捆綁結實,莫要出了紕漏。」

  「是。」

  「公孫先生,所有隨行差役的武器已經分發完畢。」

  「為五十名騎兵再配備裝甲。」

  「是。」

  「公孫先生,這是今早送來的幾封急件。」

  「這一封迅速送給包大人,餘下這幾封一個時辰後來取。」

  「是。」

  「公孫先生……公孫先生……」

  金虔愣愣站在門口,看著屋內之人好似走馬燈一般換來換去,而屋內的公孫策,就好似長了三頭六臂一般,將所有匯報而來的問題都緊張有序有條不紊一一解決,這戰鬥力——

  果然彪悍!

  金虔咋舌。

  「金校尉,為何還不進來?」公孫先生餘光一瞄金虔,提聲道。

  「屬下見過公孫先生!」

  金虔忙三步並兩步進屋,向全能師爺報到。

  「金校尉,你如今能抵擋木使蒼暮之毒的解藥是哪一種?」公孫先生抬頭問道。

  「是——萬事大吉丸終極版。」金虔回道。

  「金校尉如今手頭有多少枚?」

  「大、大約有七八個吧……」金虔不大確定。

  「不夠。」公孫先生搖頭,「你速去做一百枚。」

  「啥?!一、一百枚?!」金虔頓時就驚了。

  「東廂房中有藥材,若是不夠就去買。」公孫先生鳳眼中精光一閃,「務必在午時前將解藥分發給所有隨隊差役。」

  金虔一個激靈,立即抱拳應下︰「屬、屬下遵命……」頓了頓,皺了皺鼻子,又有些為難道,「那個……能給屬下派兩個幫手嗎?」

  公孫先生抬頭看了金虔一眼,微一皺眉,向屋外喊了一聲︰「讓鄭小柳和魯曉寧過來。」

  「是。」門外有人應下,不多時,就聽一陣急促腳步由遠及近,鄭小柳和魯曉寧滿頭大汗衝了進來。

  「屬下見過公孫先生。」

  「你二人去幫金校尉。」公孫先生順手一指,便又投入到新一輪指揮作戰中。

  「金校尉。」鄭、魯二人同時向金虔抱拳。

  「好……」金虔看了一眼已經分身乏術的公孫先生,吸了口氣,看向對面二人,「那啥,走吧!」

  三人走出公孫先生辦公室,繞過花壇,進入東廂房。

  一入屋門,映入眼簾是堆成山的藥材,濃郁沖鼻的藥氣險些將不適應的鄭小柳和魯曉寧嗆一個跟頭。

  「俺、俺們要干啥?」鄭小柳目瞪口呆道。

  「做一百個藥丸子!」金虔嘆氣。

  「啥?」魯曉寧驚呆。

  「別愣著,趕緊幹活吧!」金一臉視死如歸掃了一眼屋內的藥材,挽起袖子一頭紮進了藥材堆,口中叫道,「來幫忙,把這幾味藥抬出來。」

  「啊,好!」鄭、魯二人慌忙衝進了中藥堆。

  一盞茶之後,三人看著堆在眼前好似小山一般的十種藥材,面面相覷。

  「首先,先把這些藥材磨成粉……」金虔嚥了嚥口水。

  鄭小柳和魯曉寧立馬就傻了。

  「這麼多……這要磨到啥時候去啊!」鄭小柳抱頭。

  「本來以為在那邊被展大人訓話就夠慘的了,想不到這邊更慘。」魯曉寧欲哭無淚。

  「被展大人訓話?」金虔不禁額角一跳,看了二人一眼。

  「是啊金虔,你不知道展大人今天有多嚇人,一大早就板著一張臉,渾身嗖嗖的冒冷氣……」鄭小柳煞有介事解說道。

  「昨天展大人明明那麼好,今天咋就變成這樣了……」魯曉寧白麵糰子的臉上充滿對未知生物的敬畏。

  金虔和鄭小柳同時望了魯曉寧一眼,一邊一個拍了拍魯曉寧的肩膀,異口同聲︰「沒事,習慣就好。」

  魯曉寧︰「……」

  「總之,要在午時之前做好一百個藥丸的話,」金虔皺眉望著眼前的藥材堆,一籌莫展,「藥粉起碼要在半個時辰內磨好……」

  「半個時辰?!」鄭小柳豹子眼瞪得溜圓,「這咋可能啊!」

  「除非有電動碎藥機……哈、哈……」金虔乾笑,口中嘀咕道。

  「那個……金校尉……」魯曉寧看了二人一眼,吸了口氣,你之前用的那個——轟一下炸開的那個……能用嗎?」

  金虔猛然扭頭瞪著魯曉寧。

  魯捕快被金虔瞪的一個激靈,有些訕訕︰「俺只是隨便想想……」

  「小魯,天才啊!」

  金虔一頓猛拍魯曉寧肩膀,喜笑顏開從懷裡揪出藥袋子,倒出一堆黃綠色的小藥丸,嘿嘿笑道,「咱們只要把這些藥丸放到麻袋裡,再把需要磨成粉的中藥也塞進去,然後上下左右這麼一搖,那就『轟』的一下——」

  鄭小柳和魯曉寧眼巴巴望著金虔。

  金虔瞪圓細眼︰「藥材肯定就能被炸成粉!」

  「好主意!」鄭小柳一拍大腿,「還愣著幹啥,趕緊的啊!」

  說著,三人就一臉激動騰出裝藥材的麻袋,將金虔的藥丸和所需藥材一股腦都塞了進去。

  「好,鄭捕快、魯捕快,搖起來!」金虔雙手叉腰,指揮另外二人。

  鄭小柳和魯曉寧不疑有他,一邊一個拽著麻袋開始亂搖。

  「金校尉,你為啥要蒙張面巾在臉上?」搖晃麻袋的魯曉寧看了一眼金虔蒙面大盜的造型,不解問道。

  「因為——」金虔將面巾牢牢繫好,豎起一根手指,悶悶聲音從面巾後傳出,「那個可以炸裂藥丸的名字是新臭鈾彈——」

  「轟!!」

  一股黃綠色的煙霧瞬間呼嘯噴湧而出,霎時間,整座行館都被籠罩在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之中。

  「怎麼回事?!」公孫先生面色鐵青推開大門,可剛探了頭就被燻天臭氣給沖了出去。

  「金校尉……咳咳,你、你咳咳,在做什麼?!」某全能師爺的儒雅聲線顯然有些變調。

  「公孫先生您別急,不出半個時辰,咱就能把所有藥材都炸成粉……午時之前一定能做出一百枚萬事大吉丸終極版!」

  金虔拍著已經四眼翻白雙雙倒地的鄭小柳和魯曉寧,信心滿滿道。

  門外的公孫策扶額半晌,才有氣無力回頭提聲喝道︰「去找展護衛……」

  「公孫先生,出了何事?」

  公孫先生話音未落,冰沉嗓音已從院外傳來。

  公孫先生回頭一看,只見一道大紅身影匆匆走近,筆直若松,周身泛寒,可不正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展護衛,你來的正好,金校尉……」公孫先生一臉無奈一指藥房。

  展昭眉頭一皺,一把推開藥房大門,周身寒氣霎時捲旋而起,一瞬間就將充斥整間屋子的詭異臭味吹散。

  「展大人?」屋內蹲在地上拍打鄭小柳臉頰的金虔忙起身向展昭一抱拳,「不用勞煩展大人,屬下自己可以……」

  「難道你要讓包大人帶著如此氣味去襄陽王府?!」展昭眉頭一皺,喝出一句。

  金虔噎了噎,乾巴巴道︰「這不是時間緊、任務重,屬下無奈之下才用這權宜之計,而且這臭氣頂多就臭一半盞茶,無傷大雅……」

  「需要做什麼?」

  展昭打斷了金虔的解釋。

  「啥?」金虔一怔。

  只見展昭站在屋內藥材中央,眉頭緊蹙,見金虔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薄唇輕啟,又問了一遍︰

  「需要做什麼?」

  「要……把這一堆藥材磨成粉,可是太多了,屬下才……」金虔愣愣指了指挑出來的那一堆藥材。

  展昭掃了一眼那堆藥材︰「拿袋子過來。」

  「哈?哦,好。」金虔一頭霧水拿著一個麻袋走到展昭身前。

  展昭探手將金虔分好的藥材裝入麻袋,用繩子捆牢袋口,然後一手拎起麻袋,另一手輕輕揮出一掌——

  就聽「噗」的一聲,那被藥材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造型頓時一軟。

  「好了。」展昭將麻袋遞給金虔。

  金虔接過,打開一看——

  啊嘞!這也行?!

  只見麻袋中的所有藥材都變成了細細的粉末,簡直比藥房研磨出來的精品藥粉還要精細。

  這簡直就是人形粉碎機啊!

  不對,貓兒大人用的是內功,所以應該是內功粉碎機——

  咳!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大敵當前的緊要關頭,這樣浪費內功合適嗎?!

  金虔猛然一個激靈,一把拽住了正要拍第二個麻袋的展昭。

  「展、展大人,晚上還要去襄陽王府赴宴,所謂凶多吉少龍潭虎穴,您的內力還是省著點……要不咱們讓白五爺也來幫幫忙……」

  「噗!」第二袋藥材在展昭掌下應聲粉碎。

  「白兄昨夜留在顏大人住處幫顏大人設置機關,午後才會回來。」展昭開始塞第三個麻袋,一臉平靜道,「不必擔心展某的內力,醫仙前輩已助展某疏通筋脈,又給展某吃了些調養體質、提升內力的丹藥,展某內力已經今非昔比。」

  「大師父?」金虔眼皮不由一跳,條件發射就抓住了展昭脈門。

  展昭瞅了金虔一眼,並未阻止。

  而金虔,在摸到展昭脈象的那一刻,就震驚了。

  這、這是啥?

  內力豐沛,滿而不盈,表面平靜,暗藏驚蘊,猶如暗夜深海,深不可測。

  最神奇的是,縱使適才有少量內力流逝,下一刻就有涓涓細流一般的內力迅速填滿丹田。

  天哪!這是內力滿級還自帶回藍的外掛嗎?

  地啊!這真的不是咱走錯網遊片場了嗎?

  這哪裡是今非昔比,根本就是驚天地泣鬼神天下天下唯我獨尊太丫的逆天了吧!

  待金虔回過神來,展昭竟然已經將所有的藥材都拍成了藥粉——還是質量過硬,品質上乘的精品藥粉。

  金虔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多、多謝展大人……」金虔神色恍惚,愣愣抱拳,「屬下還要去廚房煉蜜……」

  「金虔!」

  突然,一隻手緊緊握住了金虔的手腕。

  金虔渾身不由一顫,抬眼一看,霎時細目繃圓——

  縷縷陽光透窗灑入,將空中藥塵染金融燦,猶如飛絮流螢,盈閃繞動,鍍紅衣護衛一身華光,當真是朗顏清如玉,真色浸春紅。

  「金虔……展某早上……並非……只是展某以為金虔你……」展昭目光掃了一眼金虔腕間的手環,黑眸中黯色一閃而逝,垂下眼睫,「你莫要放在心上。」

  金虔此時只覺眼前的紅衣青年周身生光,滿面瑩春,晃得人眼暈肝顫,心跳失控,耳中嗡嗡亂響,根本聽不清展昭到底說了些啥,只能傻呵呵隨口回道︰

  「啊、啊!那個……屬下知道……」

  展昭眉峰一動,長睫一顫,抖落兩剪金光,下一刻,豁然抬眼,直直望向金虔,眸若凝水,輕顫漣漪。

  「金虔,待襄陽王一事了結,展某有一事要告知與你。」

  金虔面頰漸漸莫名染上熱度,愣愣點頭︰「啥、啥事?」

  「是——」展昭頓了頓,耳廓透中泛紅,陽光之下,猶如櫻紅瑪瑙,「十分重要之事!」

  「屬、屬下知道了……」金虔眸光恍惚,看著展昭頻頻點頭,顯然是被某貓科動物的姿色給閃蒙了

  展昭定定看著金虔表情,俊顏漸漸漫上一抹澀然,暗嘆一口氣,放開金虔。

  「你不是還要去煉蜜?」

  「啊,對對對,屬下先行告退。」金虔驟然回神,急急忙忙抱起地上的麻袋,一溜煙奔了出去。

  待金虔腳步聲消失,展昭才慢慢收回目光,微一側目,聲線微沉︰「今日之事,莫要亂傳。」

  說罷,邁步而出。

  而在藥材堆旁,適才被臭鈾彈燻暈如今卻早已清醒的鄭小柳和魯曉寧二人躺在地上,四眼圓瞪,面面相覷。

  「小、小柳哥,展大人剛剛是啥意思?」

  「俺也沒聽明白啊,展大人讓俺們不要亂說,可是展大人自己明明啥也沒說啊。」

  「是啊,你說展大人說的那件重要的事兒是啥事兒啊?」

  「嗯——俺估計,應該是……難道是要教金虔什麼絕世武功!」

  「小柳哥說的有道理,好厲害!」

  「哈哈哈,那是當然,俺鄭小柳是什麼人,那可開封府正牌捕快,是從六品校尉金虔的原同屋人……」

  「小柳哥,金校尉好像去廚房了……」

  「對對對,趕緊的,去幫忙!」

  「是!」

  *

  待金虔與鄭小柳、魯曉寧全力奮戰完成一百枚萬事大吉終極版副本任務時,正好是午時。

  得知公孫先生和包大人正在廂房用膳,金虔本著儘早交工以謀得高評價的端正態度迅速奔了過去,可在門口聽到某隻貓科動物的聲音時,金虔猶豫了。

  貓兒也在啊……

  金虔提著藥袋子在門口滴溜溜打了個轉。

  嘖,剛剛貓兒在藥房那一齣,不知咋搞得,現在一想起來就心頭亂跳,總覺得貓兒話裡有話……

  等等!

  如今想起來,貓兒那時的表情,似是有三分破釜沉舟……又有三分春心萌動……外加三分一往情深,還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金虔捏了捏微微發熱的臉皮,讓自己清醒了幾分。

  難道說……貓兒是下定決心打算——

  向白耗子表白?

  而所謂重要的事難道是——

  向白耗子提親……嗎……

  嘶!

  金虔驟然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只覺心口劇烈一縮,一種溺水窒息之感霎時將自己包圍,差點背過氣去。

  金虔面色一白,急忙朝胸口一頓亂砸,半晌,才緩過勁兒來。

  哎呀親娘啊!若真是如此……

  那、那……

  金虔深吸一口氣——

  那豈不是……縱觀開封府上下,恐怕也只有咱能堪當媒婆大任啊!

  淡定、深呼吸,世界如此美好,咱不能焦躁……咳,呸,咱不能緊張……

  總之,提親彩禮什麼的可要好好謀劃一番……

  「小金子!」一隻手拍在了金虔的肩膀上。

  「哎呦咱的姥姥誒!」金虔嚇得一蹦三尺高,回頭一看,只見燦燦陽光之下,白玉堂一身白衣輝映日光,簡直閃瞎人眼。

  「白五爺……」金虔輕呼一口氣,「嚇死咱了。」

  白玉堂悠哉悠哉搖著玉骨扇,可桃花眼下的兩個黑眼圈卻說明白五爺的這一夜過得可不怎麼悠閒。

  「怎麼?有心事?」白玉堂瞥了一眼金虔,問道。

  是啊!咱在想展大人的家當夠不夠給白耗子做彩禮啊!

  金虔一臉鬱卒望著白玉堂。

  白玉堂被金虔看得背後有點發涼,桃花眼一轉,立刻轉移話題︰「怎麼不進去?」

  「額……這個……咱覺得包大人他們也許正在商量正事,咱進去打擾實在是不妥……」

  可金虔話未說完,就被白玉堂拎起領子給拖了進去。

  屋內的包大人正和公孫先生、展昭商量什麼,一見白、金二人,三人頓時一喜。

  「如何?」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同時問道。

  不過包大人問的是白玉堂,公孫先生問的是金虔。

  「白某已在顏大人住所周圍設置了三重機關保護,理應無憂。」白玉堂抱拳回道。

  「這是一百枚萬事大吉丸終極版。」金虔上交工作成果。

  包大人點頭,公孫先生打開藥袋一看,也顯出滿意神色,又向包大人一抱拳︰「大人,萬事已經準備妥當,何時出發?」

  包大人聞言,卻是不立即下令,反倒慢慢起身,環視屋內眾人,肅下神色道︰

  「我等此去襄陽府赴宴,乃是為了迷惑其視線,拖延時間,若能設法留在襄陽王府自是最好不過。只是那襄陽王野心勃勃,又有謀逆之心,本府只怕……」包大人頓了頓,「那襄陽王會對我等多加刁難,或有侮辱謾罵之詞——」

  說到這,包大人輕嘆一口氣,看向對面四人︰「望諸位能顧全大局,忍辱負重,莫要意氣用事,行事之前定切記一個『忍』字。」

  此言一出,屋內一片沉默。

  公孫先生率先回神,抱拳應下︰「公孫策謹遵大人之命。」

  「展昭謹遵大人之命。」展昭緊隨其後。

  「白玉堂——」白玉堂咬了咬牙,「謹遵大人之命。」

  唯有金虔,愣在那不知在想什麼,半晌也未回話。

  「金校尉!」展昭眉頭一緊,提聲道。

  「啊!屬下謹遵大人之命……」金虔趕忙抱拳應下。

  「金校尉可是有何不解之處?」包大人問道。

  眾人目光唰得一下都射到金虔身上。

  「啊,這個……」金虔撓了撓腦袋,「屬下是想啊……謾罵侮辱什麼的倒還好說,大不了忍一忍就過去了……可萬一……那襄陽王求才若渴,打算招攬咱們做他的下屬,然後……用什麼不著調的手段……」

  說著,金虔不由嚥了嚥口水,「比如用重金收買……」

  包大人、公孫先生眼角同時一跳,展昭眯眼,白玉堂挑眉,眾人都用一種「只有你會上當吧」的表情瞪著金虔。

  金虔撓了撓臉皮︰「咳咳,當、當然還可能用美人計……」

  包大人、公孫先生一臉啼笑皆非。

  「小金子……」白玉堂滿頭黑線。

  「咳!」展昭乾咳一聲。

  「當然,這等低劣手段,咱們這等忠君愛國之人自是不會上當……」金虔乾笑兩聲,又摸著下巴繼續推測,「也許還會下藥——這個也不用擔心,現有一百枚萬事大吉丸終極版壓陣,毒藥麻藥狗皮膏藥什麼亂七八糟的都能妥妥的搞定……」

  「金校尉,你想太多了。」展昭嘆氣搖頭。

  包大人一臉不可置否。

  「小金子……」白玉堂大翻白眼,「難道你以為襄陽王會和你一樣,用這些不著調的手段不成?」

  唯有公孫先生好似想到什麼,微微一晃神,又搖了搖頭。

  「是哦,那可是襄陽王啊,手段定要比咱想的這些高大上呢!」金虔細眼閃閃一臉期待。

  哇哦,也許是封官進爵送別墅送金山贈美人一系列收買活動呢!

  眾人看著金虔表情,皆是一臉哭笑不得。

  *

  日暈暴烈,風靜無聲。

  金戈鐵馬,揚嘶起塵。

  申時時分,一列百人隊伍襄陽西城蜿蜒行入中城。只見此隊,鳴鑼開道,人馬威武,御差隨行,兵容嚴謹。隊伍正前方,是兩匹駿馬,左側這一匹上坐著一名紅衣護衛,英姿颯爽,另一匹上則是一名白衣俠客,風姿卓越。在隊伍正中,乃是一座八抬文華大轎,八名轎伕膀大腰圓,威風凜凜,抬轎快行,如履平地。

  文華大轎之後,是一輛雙駕馬車,頗為樸素,而在馬車之後,則是十輛雙駕貨車,車上滿載寶箱綾羅,輛輛車輪深陷,顯然車上的貨物十分貴重。

  這一隊人馬浩浩蕩蕩行來,最後停在了位於襄陽城中央的襄陽王府正門之前。

  只見這襄陽王府,坐北朝南,佔地廣闊,氣勢恢弘,富麗堂皇。遠遠望去,但見紅牆碧柱,飛簷連綿,陽光灑在金琉簷頂之上,金燦一片,耀眼奪目。

  再看這王府正門,血漆大門高達三丈,碧柱如玉,石獅威凜,一塊燙金牌匾高懸,上書「王府」二字。

  正門之外,早已有一列軍列恭候多時,粗粗一看,竟是也超百人之眾,隊中幟旗飄舞,槍戩如林,鎧甲寒光連成一片,威壓迫人。

  而如此一隊人馬的正前方,卻站著一名布衣。

  只見此人,身高八尺有餘,體型又乾又瘦,一身黑衣猶如暗夜,窄袖緊腿,短襟短靠,腰間佩著一柄細劍,劍柄之上花紋繚亂,銀光燦閃,十分精細。

  再看此人樣貌,髮挽高髻,髮色卻好似褪色的墨紙,隱顯灰濛,面色若宣紙,蒼白滲人,可一雙嘴唇卻紅如滴血,雙眼奇大,眼窩深陷,眉眼間戾氣濃重,眸光內蘊,太陽穴高突,顯然是內功深厚之人。

  見到欽差一行人,此人微微欠身,抱拳高呼︰

  「襄陽王府侍衛王焱,恭迎包大人。」

  包大人欽差隊伍停行,文華大轎落地沾塵,馬車上公孫先生和金虔下車齊齊候在大轎兩側,白玉堂翻身下馬護在嬌子前,展昭下馬來到轎前用劍鞘掀起轎簾。

  一身黑色蟒袍的包大人從轎中步出,抬眼看了那名為王焱的侍衛一眼,微微皺眉。

  「包大人乃是祝壽欽差,襄陽王府竟然派了一名無官無爵的侍衛前來迎接欽差,這豈不是藐視皇恩?!」公孫先生凌厲聲線傳來。

  可那王焱卻好似沒聽見一般,卻向身後一隊士兵命令道︰「將壽禮驗清入庫。」

  那一隊士兵聽命上前來到運送壽禮的馬車前,就要接管馬車。

  「且慢!」展昭上前一步,提聲道,「欽賜壽禮怎可在大街之上隨意查驗!成何體統?!」

  那王焱冷冷掃了展昭一眼︰「王府重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面色一沉。

  公孫先生鳳眼一眯,展昭渾身爆出寒氣,金虔險些破口叫罵,白玉堂桃花眼一豎,手腕一轉,就要抽出畫影寶劍。

  「按他說的做。」包大人突然沉聲道出一句。

  「大人!」眾人瞪眼。

  包大人望向眾人,慢聲道︰「既然是送給襄陽王的壽禮,襄陽王府欲如何處置,我等不必質疑。」

  眾人定定望著包大人,又想起包大人之前的囑託,不禁一片沉默。

  王焱抬眼看了包大人一眼,抱拳一禮,然後便指揮一眾士兵收驗壽禮完畢,這才又向包大人抱了抱拳,道︰「包大人,請。」

  包大人沉著臉,點了點頭,抬步走入王府正門,公孫先生,展昭隨後,白玉堂、金虔押後,可剛待六人步入大門,身後隨行御差還未入內,忽聽砰一聲,襄陽王府的大門竟關上了。

  五人一驚,豁然回頭。

  「這是何意?」公孫先生怒道。

  「王府重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王焱面無表情看著幾人,抬手輕輕一揮,便有數名侍衛上前,將五人團團圍住。

  展昭、白玉堂神色一凜,立即上前一步。

  「你想作甚?」白玉堂冷聲問道。

  「王爺乃千金之軀,你等不得攜帶武器入內。」王焱冷聲道。

  立即便有六名侍衛上前,兩兩站在了展昭、白玉堂、金虔身側,抬手就要卸去三人身上的武器。

  「展昭乃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御前尚能帶刀行走。」展昭黑眸精爍,聲冷如冰,「難道區區一個王府還要與皇上的金鑾殿比肩不成?」

  展昭身側的兩名侍衛身形一顫,齊齊望向王焱。

  王焱靜靜看了展昭一眼,示意那兩名侍衛退下。

  白玉堂這邊倒很是利索,無所謂的模樣就將自己的畫影寶劍遞了出去︰「小心點,這劍可貴重著呢!」

  王焱接過寶劍,目光卻落在了白玉堂纏在腰間的捆龍索。

  白玉堂挑眉一笑︰「怎麼,褲腰帶也要?難道要讓五爺我拎著褲子去見你家王爺?」

  王焱轉過目光,又看了一眼十分配合上交開封府標配寬刀的金虔,將目光移向金虔腰間的布袋。

  「不是吧,這也要?!」金虔一臉不高興解下布袋遞了出去,口中抱怨道,「這襄陽王府都窮成什麼樣了?居然連咱這幾顆藥丸子都不放過,莫不是襄陽王爺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

  此言一出,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白玉堂同時咳了一下嗓子。

  那王焱僵如石板的臉皮隱隱抽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將金虔的藥袋子收走。

  「諸位請。」王焱向前一伸手。

  五人對視一眼。

  「既來之,則安之。」包大人率先邁步。

  五人就隨著王焱進入襄陽王府。

  這一入王府,眾人不由暗暗吃驚。

  但見這王府之內,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處處雕樑畫柱,奇花異草比比皆是,可謂是金碧輝煌,豪華非常。武裝士兵,侍從穿梭,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防守密不透風。

  最怪的是,明明府中人來人往,可竟寂無人聲,就連侍女太監行過之時,也聽不到腳步聲,整座王府就好似一座死氣沉沉的墓穴。

  越往王府深處走,這種感覺越明顯。

  喂喂,這地方怎麼越走越冷,越走越陰,該不會有啥不乾淨的東西吧。

  金虔一邊走心裡一邊直打鼓。

  正如此想著,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樂聲,那樂聲來的十分突兀,在一片死寂的王府中,更顯得詭異萬分。

  「到了。」前方領路的王焱停住腳步,回頭向眾人道。

  眾人抬眼一看,只見眼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紅柱碧瓦,雕樑畫柱,殿門正上懸著一塊寫有「玄武殿」的金匾,門前侍衛守備森嚴,門內侍女穿梭雲動,適才那陣樂音就是從這殿中傳出。

  「王爺已經恭候多時,」王焱向眾人示意,「包大人,請!」

  眾人面色一整,同時邁步入殿。

  一入殿們,眾人頓覺眼前一亮。

  但見這殿內,寬敞闊亮,燈火通明,在大殿兩廊上陰影之下,各坐著五十人的樂人,手持笙管笛簫,合著鐘聲琴板,奏樂彈唱。在兩廊前側,是兩列長條案几,一側是空的,另一側則早已有人落座,只是離得太遠,看不真切。

  一條丈寬猩紅長毯從殿門口延伸直達宮殿末端,在長毯終處,放著一座紅檀寶座,而在寶座上,則坐著一位老者,不用問,定是那襄陽王趙爵。

  開封府眾人神色一緊,齊齊上前施禮。

  「包拯包希仁見過王爺。」包大人上前一步,抱拳作揖。

  「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參見王爺。」

  「開封府師爺公孫策拜見王爺。」

  「從六品校尉金虔參見王爺。」

  「草民白玉堂拜見王爺。」

  包大人身後四人,同時跪拜。

  殿內樂聲突然啞然而止,整座大殿就如死一般沉寂。

  突然,一道蒼音笑聲在殿中響起。

  「哈哈哈哈,包大人快快請起!」

  「謝王爺。」

  包大人一行五人同時起身抬頭,這時才看清襄陽王的相貌。

  但見此人,身形魁梧,精神健碩,身穿紫金窄袖錦袍,上銹祥雲萬字金紋,腰繫團紋瓖玉帶,腳踏銀幫厚底雲頭靴。

  往臉上看,頭束高髻,頂戴嵌玉金冠,雙鬢銀白髮亮,國字方臉,下巴短鬚精心修剪。眉若寬刀,凌厲倒豎,眼邃若鷹,精光頻閃,此時雖是一臉笑意,容似親切,但雙眼之中,寒冷如冰,隱散殺伐煞氣,令人心頭發怵。

  「王侍衛,包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請包大人一行落座。」襄陽王笑望王焱一眼。

  「包大人,這邊請。」王焱立即上前,指引包大人一行來到左側空著的那一列桌案旁。包大人坐首,公孫先生坐次,展昭、金虔、白玉堂依次落座。

  待眾人坐穩定眼向對面一看,這才發現對面案之後坐有十人,有九名坐的都是身著官服的官員,個個縮頭躬身,一副唯唯諾諾模樣。

  而最末位的一人,居然還是熟人。

  一身紫衣,狹眸斜挑,亦正亦邪,居然是黑妖狐智化。

  「這幾位想必就是襄陽九郡的九位太守以及麒麟門門主智化吧。」包大人向對面的眾人一抱拳。

  那九名太守身形一抖,同時看向襄陽王。

  「還不見過包大人?」襄陽王趙爵端起酒杯,笑道。

  這九位太守這才紛紛向包大人抱拳見禮。

  「智化見過包大人、公孫先生、展大人、金校尉、白五俠。」智化慢悠悠起身,向對面五人一抱拳。

  開封五人回禮。

  「哈哈哈哈,智化是本王的一位江湖小友,本王想著展護衛和這位白少俠也是江湖人,就請了他來作陪,包大人不會見怪吧。」襄陽王摸著鬍子笑道。

  「王爺想的十分周到。」包大人淡笑頷首。

  「好好好,包大人喜歡就好。」襄陽王大笑道。

  兩番見禮完畢,終於步入正題。

  「包拯此來乃是受皇上所托,特攜奇珍異寶十箱為壽禮,恭賀王爺花甲壽喜,願王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包大人端起酒杯,起身向襄陽王賀道。

  「祝王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殿中眾人紛紛起身,同聲賀道。

  「好好好!」襄陽王滿面笑意,端杯滿飲,爽聲大笑道,「我這姪兒甚是有心,本王幸甚啊,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包大人一行五人皆是頭皮一跳,不由互相對視。

  金虔眼皮跳得更加厲害。

  雖然早就知道這襄陽王有謀反之心,但如此近距離聽到此人在公開場合稱呼皇上為「我姪兒」,還是頗為心驚肉跳啊。

  再看對面的九位太守,似乎對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早已習以為常,不但不吃驚,反倒又是賠笑又是拍馬屁,左一個王爺英明神武,右一個王爺壽與天齊,把整座大殿弄得一股馬廄馬糞味道,聽得金虔是自愧不如,看得開封府這一幫是如坐針氈。

  好容易熬到這一波拍馬屁結束,襄陽王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望向包大人,笑道︰「包大人一路舟車勞頓,本王自是十分體諒,今夜就在王府住下,讓本王好好盡盡地主之誼。」

  「多謝王爺體諒。」包大人回禮。

  襄陽王點點頭,向身側的王焱一揮手。

  王焱頷首,抬手拍掌。

  頓時,屋內宮樂之聲裊裊響起,猶如天界仙樂。

  縱使金虔對襄陽王此人十分不屑,但不得不說,襄陽王府的樂隊還是頗具國際水準的。

  聽這樂聲,悠揚婉轉,似夢似幻,聽在耳中就令人遐想聯翩,眼前宛若一眾妖嬈舞翩翩起舞……

  嗯?

  金虔揉了揉眼皮。

  啊咧?

  不是好似……是真的啊!

  沒錯,此時,正有一隊衣衫暴露的舞女隨著樂聲滑上紅毯,赤腳曼舞,極盡誘惑。

  尤其是她們的衣衫,輕薄透視,抬手頓足間,便能見凝脂肌膚在燈下若隱若現,魅感迷人,看得那九名太守是心馳神往,滿臉迷醉,看得這邊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以及白玉堂同時噴出一口酒,然後——都齊刷刷看向了金虔……

  都看咱幹嘛啊!

  金虔圓瞪細眼。

  包大人眨了兩下眼皮,黑臉分明在強忍笑意;

  公孫先生手指拈鬚,看著金虔一臉意味深長。

  展昭以拳遮口……

  娘的,貓兒你別以為咱看不到你笑啊!

  「烏鴉嘴……」白玉堂悠然端起酒杯,在品酒之前悄聲漏出一句。

  這下,頓將某從六品校尉給惹毛了。

  金虔恨恨眯眼,暗自瞪了上座的襄陽王一眼,一肚子恨鐵不成鋼。

  喂喂,老賊王,你能不能有點創意啊,就您這級別,還用什麼美人計之類的也太狗肉上不了席了吧,起碼也該是——瓦擦!

  你還真用啊!

  沒等金虔的心裡活動進行到一半,已經有五名妖嬈萬分的舞女從隊列中走出,分別朝著開封府五人的座位走過來了……

  你大爺啊!

  金虔這次真的很想掀桌啊!

  看走向老包的那名舞女,一雙眼楮勾魂攝魄,腰肢扭得如蛇似蟒,當真是天生尤物。可剛抵達老包的桌前,就見老包猛一抬眼,黑面如漆,利目如電,額間月牙精光一閃,霎時間,猶如閻羅臨世,竟是將那舞女逼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不自覺瑟瑟退下。

  再看搖擺向公孫先生的那名美人,髮如瀑,眼兒媚,膚脂凝,赤足惑,可腳尖剛剛踏上公孫先生的案角,就見公孫先生微微抬首,朝著那美人拈鬚一笑,頃刻間,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豁如白面無常臨世,頓將那美人驚得一腳踏空,腦袋撞在了地上。

  而走向展昭的那位,更是難得一見的傾城美女,足下生蓮,眼中含春,輕紗飛魅,足舞誘音,可入展昭三尺之內,就見展昭微微抬眸,大紅衣袂豁然無風而起,一股寒氣在周身豁然旋飛,頓時將那美女吹得渾身汗毛倒豎,噴出數個噴嚏,滿面驚恐倒退數步。

  至於舞向白玉堂的那位︰舞女自是眼中含波,可哪裡比得上某隻桃花眼風情萬種;舞女雖是髮絲蕩漾,可哪裡比得上某隻青絲如緞;舞女自是貌美如花,可哪裡及得上某隻傾國傾城。可憐那舞女越走向白玉堂,越是自慚形穢,走到最後,步子都有些邁不動了,更慘的是,白玉堂還落井下石來了一句︰「這等貨色還敢在五爺面前得瑟?」頓將那舞女羞得掩面而逃。

  而最後步金虔的那位美人,身材火爆,別有風情,每向金虔走近一步,便有無盡惑人荷爾蒙飆發而出,眼見前面四名姐妹都出身未捷身先死,這名美人更是破釜沉舟,施展渾身解數,舞得是猶如狐媚轉世,慾火焚身,看得金虔是口乾舌燥,頻吞口水。

  見金虔如此反應,這舞女更是得意,身形一轉就要坐在金虔懷中,卻不料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股寒氣突襲而來,將舞女吹得渾身汗毛倒豎。舞女一驚,猛一回神,這才驚覺坐在金虔左側的展昭一雙星眸如同利刃,簡直是割肉切膚,再一轉眼,另一側的白玉堂,桃花眼如寒電,眼眼驚魂,舞女面色一白,不由後退一步,可就在此時,竟被金虔一把拽住了胳膊︰

  「美女,有金子嗎?」

  舞女一愣︰「哈?」

  金虔瞪眼︰「銀票、銀票有嗎?」

  「什、什麼?」

  「銀子呢?珍寶呢?」金虔壓低聲音,一臉焦急,「不是收買嗎?利誘嗎?怎麼只有美人計,沒有金子收買啊!這不合理啊!」

  「瘋、瘋子!」舞女感受到了深切的侮辱,掩面嚎哭逃走。

  「真的沒金子啊……」金虔一臉失望。

  開封府另四人紛紛轉頭,不忍再視。

  「噗!」對面噴出一個怪笑。

  但見智化腦袋埋肩,詭異抖動不停,一看就是在偷笑。

  「看來包大人對本王的安排不是很滿意?」襄陽王掃了一眼開封府一行人,面上笑意不改,眸中寒色卻重。

  「多謝王爺美意,只是包拯不喜此道。」包大人恭敬抱拳。

  「都下去吧。」襄陽王隨意一揮手。

  於是,不過頃刻之間,滿場舞女和樂師便悄無聲息迅速退下,殿內恢復一片沉寂。

  整座玄武殿立時便顯得有些陰森滲人。

  「包大人果然是剛正之人,不喜這些聲色犬馬之事。」襄陽王端起酒杯,壓低嗓音,「所以本王又請了幾位和包大人志同道合之人——來與包大人作伴。」

  說這句話的時候,襄陽王臉上的笑容在燈下顯得十分詭異猙獰。

  下一刻,就見王焱抬臂,雙手擊掌。

  隨著掌聲落下,就見一隊侍衛拖了三人匆匆進殿。

  那三人蓬頭垢面,衣衫破爛,身上還帶有殘留血跡,被侍衛一把搡倒撲趴在地毯之上。

  「王爺,這是何意?」包大人面色漸沉。

  「請包大人看看,本王請來的客人是不是合包大人心意。」襄陽王提聲。

  殿中侍衛立即將那三人翻過身,露出面容。

  「砰!」包大人豁然一驚,拍案而起。

  「怎麼可能!」公孫先生驚呼出聲。

  展昭、白玉堂面色大變,同時身形一閃,一個拽住金虔,一個拉住公孫先生,同時閃身將三人護在中央。

  而被展昭塞到包大人身側的金虔,更是細眼暴圓,一臉驚恐,死死瞪著殿中三人。

  殿中央的三人,一人國字臉,一人圓臉,還有一人,半面美艷,半面刀疤橫顏——

  竟然是之前包大人派去貼身保護顏查散的……

  張龍、趙虎,還有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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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2:00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三回 襄陽王府生死別 又聞沖霄生死離

  燈火搖曳,殿氣森然。

  開封府五人死死盯著躺在大殿中央不知是死是活的三人,面色青白一片。

  金虔此時是心頭亂跳,額冒冷汗︰

  怎麼回事?

  張龍趙虎和雨墨怎麼會在這?

  他們不是奉命去保護顏書生……

  難道說顏書生已經遭了毒手……

  不、不會的!

  王朝馬漢和顏書生定是逃走了,定是如此!

  可是……

  這種心口一陣陣發麻的不詳預感……

  金虔吞了吞口水,望向身側幾人。

  但見展昭面色肅凝,公孫先生鳳眼帶煞,白玉堂銳眸隱冰,包大人黑面猶若閻羅。

  「王爺這是何意?!」包大人驟然提聲,字字震耳。

  襄陽王刀眉輕揚︰「本王聽聞包大人的得意弟子顏查散也來了襄陽,本想將他請來與包大人作伴。只是……」

  襄陽王目光轉向雨墨三人,微微嘆氣,「看來是本王下屬請人的時候,下手太重了。」

  「顏查散在何處?!」包大人利眸一閃,冷聲喝問。

  「是啊,王侍衛,怎麼沒看到顏大人?」襄陽王一副惋惜的模樣向身側的王焱問道。

  王焱躬身抱拳,聲如僵石道︰「啟稟王爺,另外三具屍身皆被亂刀分塊,屬下恐王爺看了不喜,故未能帶入大殿,請王爺恕罪。」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靂,霎時將開封府五人給炸懵了。

  包大人腳下一晃,公孫先生身形微微發抖,展昭驟然攥緊劍柄,白玉堂狠咬牙關。

  都……都死了……

  張龍趙虎……王朝馬漢……雨墨……顏書生……

  都死了?!

  不、不可能!騙人的!肯定是騙人的!!

  金虔雙目死死盯著殿中三人,可無論怎麼看,那三人連半絲生氣都沒有。

  金虔眼眶一紅,滾燙液體瞬間溢滿眼眶。

  「莫要自亂陣腳,未見屍身,定還有生機。」

  公孫先生低沉聲線突然響起,令眾人精神一震,齊齊望向開封府師爺。

  公孫先生面色雖沉,但那一雙鳳眼,卻透出堅定之色。

  對!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雖然這三人看起來毫無生氣,但也許僅是重傷昏迷。而且顏書生那隻人精,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掛了,定是這襄陽老賊誑咱們呢!

  金虔硬生生逼回眼淚,與其餘幾人一起狠狠瞪向襄陽王。

  襄陽王鷹眸森森看著開封五人表情,嘴角慢慢上揚,扯出一道笑意︰「包卿,你就不必操心什麼孝義王爺、裴家莊了,那些什麼裡應外合、拖延時間的瑣事也不必費心了,只管安心在王府住下,待本王大事一成,定少不了包卿的高官厚祿。」

  這一句,頓將開封五人剛剛建立起的信心擊得粉碎。

  金虔腳下一軟,若不是身側的展昭扶了自己一把,恐怕已經跌倒了。

  孝義王爺?裴家莊?!

  裡應外合、拖延時間?!

  這幾個分明就是我方計劃的關鍵字,為何襄陽老賊居然信口拈來?!

  難道說襄陽王早已對我方的計劃瞭若指掌?!

  若真是如此,那今夜請包大人赴宴是為何?

  金虔背後一涼,望向旁邊的公孫先生。

  只見公孫先生面色白的發青,身形微微發顫,鳳目亂閃,早已不復剛剛的鎮定。

  金虔心口驟然一緊︰

  是了!是為了困住包大人,拴住展昭、白玉堂,然後……

  然後便先下手為強,來一招釜底抽薪,將顏書生給……給……

  想到這,金虔心頭發抖,竟是不敢再想下去。

  「展護衛、金校尉,白少俠,護送大人出府。」

  突然,金虔耳邊傳來公孫先生低沉嗓音聲。

  金虔猛然回望。

  開封府師爺面白如粉,鳳眼凜寒,一張儒面之上竟隱隱顯出殺意。

  「是。」

  展、白二人眸光一凜,同時上前一步,將包大人、公孫先生、金虔護在中央。

  「屬下遵命!」金虔緊咬牙關,心中暗道︰

  沒錯,現在可不是悲天下傷春秋的時候!

  若真是顏書生當真、當真被……

  那包大人便是唯一的希望,無論如何不能留在這賊窩!

  唯有突圍將包大人送出去,方能為我方拼得一線生機。

  想到這,金虔不由挺直腰桿,面上顯出肅然之色。

  「唉,看來包卿還是想走啊。」襄陽王嘆了口氣,瞥了一眼王焱。

  王焱表情毫無變化,僅是抬手輕輕一揮。

  下一瞬,無數黑衣殺手宛如蝗蟲一般湧入大殿,將開封五人團團圍住。

  一看那些黑衣人的造型,金虔就覺背後直冒冷汗。

  該死,果然是最難纏的十絕軍!

  「啊啊啊啊!」右側坐的九位太守頓時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逃出了大殿。

  最末位的黑妖狐智化則是慢條斯理起身,優哉游哉走到襄陽王身側,神色如常望向開封五人,唯有一直掛在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消失不見。

  殿內一片死寂。

  層層十絕軍圍獵中央,包大人身如山嶽,公孫先生站若修竹,展昭紅衣勝火,白玉堂雪衣無瑕,金虔細腰挺直。

  「展昭!」白玉堂低喝。

  展昭微一頷首。

  下一刻,白玉堂眸光一狠,雪衣翻飛騰空而起,腰間金索幻化成爆裂霆龍,曳出一道長長的燎厲金電,向高座轟去,竟是直取座上的襄陽王。

  擒賊先擒王!白耗子幹得好!

  未等金虔將贊語喊出,突然,只見一道黑影如鬼魅一閃,竟是在瞬間就到了襄陽王身前,細劍亮鞘而出,一蕩掃出——

  那劍氣之中湧起一道黑色光芒,猶如濃墨從劍身噴出,帶著刺耳嗡吟,直直潑向白玉堂。

  半空翔舞金索好似被扼住咽喉,驟然一滯,下一刻,半空雪影一顫,白玉堂連帶捆龍索轟然墜地,噗噴出一口血漿。

  「白兄!」

  「白少俠!」

  「白五爺!」

  其餘四人立時面色大變。

  「無妨!」白玉堂旋身翻起,跪地一抹唇邊血色,狠狠道,「小心,此人內功有些邪門。」

  「哈哈哈哈,這位便是本王的火使,你們不是很想見他?」襄陽王仰天大笑,「如今總算得見一面,定要好好比試一番!」

  言罷,襄陽王猛一拍座椅扶手,就聽轟一聲,座椅後的屏風裂半開啟,顯出一條漆黑密道。

  「王焱,陪這幾位好好玩玩,哈哈哈——」

  襄陽王率先走入密道,僅留狂笑之音瀰漫在空中。

  智化向密道走了兩步,又停下回身一望,鳳眼之中幽光頻閃,欲言又止。

  「土使!」王焱冷聲喝出一句。

  智化面色一滯,一甩袍袖,身形消失在密道之中。

  「哢哢哢」屏風響動,密道閉合,殿內又是死寂一片。

  「貓兒!」白玉堂緊握捆龍索,立在展昭身側。

  「展某突圍,」展昭巨闕橫眉,沉喝一句,「白兄,金校尉,保護大人!」

  「好!」白玉堂、金虔側身一步,護在包大人和額公孫先生身側。

  王焱面色一沉,口中突然發出尖銳嘯聲,聲音刺耳刮骨,甚是耳熟。

  下一瞬,但見那一眾黑衣人深陷鐵面之下的雙瞳驟然迸出鬼魅紅光,無數殺手化作血眼惡鬼,洶湧襲向開封五人。

  「走!」

  如火紅衣化作一道烈焰尖刀,瞬間插入黑煞之軍,寒煞劍光所及之處,寒光重影,血肉橫飛。

  「嗖!」

  捆龍索騰飛半空,鳴嘯盤旋,白玉堂白衣烈響,穩穩站在包大人身前,將身後三人護得密不透風。

  「展大人,屬下幫您!」

  金虔大喝一聲,一口咬破手指,向空中一撒,「噗噗噗呸呸呸……」

  漫天口水合著淡淡血腥氣瀰漫在空中。

  不過頃刻,便聽殿外傳來「嗡嗡嗡」詭異鳴響,細細密密,震耳刮心。

  只見一團黑霧攜著嗡鳴闖入殿們,密密麻麻,令人心顫,定眼看去,竟是一大團蚊子,化作凌厲霧風劈頭蓋臉撲向那一眾黑衣殺手,頓將十絕軍團陣腳打亂。

  「好!」展昭清嘯一聲,巨闕冷光烈閃,如火身影融為旋風,席捲衝入黑殺軍團,霎時間,血漿噴湧,腐肉飛濺,竟是在瞬間就殺出一條血路。

  白玉堂手腕一抖,手中捆龍金索嘯鳴成環,拉住包大人,金虔喚來一團蚊蟲,拽住公孫先生,二人同時提氣狂奔而出,順著展昭殺出的血路衝出大殿。

  可剛出殿門,就覺眼前火光大亮,定眼一看,竟是無數士兵手持火把將整座大殿層層圍住,而士兵身後,竟是數百名弓箭手,個個手持火箭,嚴陣以待。

  「射!」

  王焱厲令一下,火箭便如流星一般密密射來,避無可避。

  展昭紅影急退,手中寶劍閃舞如風,堪堪擋下一波攻擊。

  白玉堂手中金索狂舞而起,飛沙走石,勉強護住幾人身形。

  金虔大驚失色,不為別的,只因自己那些血蠱蚊蟲在火箭攻擊之下,全部被焚成了灰燼。

  「停。」

  隨著王焱一聲喊,所有火箭攻擊驟然停止。

  陰沉夜色重壓籠罩,壓迫心肺,院內死寂一片。

  開封五人被林立士兵層層圍困其中,插翅難逃。

  「王爺盛情,請包大人莫要推辭。」王焱上前一步,冷聲道。

  「放你的狗屁!」白玉堂喝罵。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金虔紅著眼楮叫出一句。

  王焱卻是看也不看白、金二人一眼,只是面無表情看著包大人,平聲道︰「包大人,你若肯降於王爺,王爺定保你手下性命無憂,否則,死無全屍!」

  包大人身形一顫,望向身側幾人,利目頻閃,面沉不語。

  「大人!」展昭急聲道,「不可信他!」

  「大人……」公孫先生上前一步,鳳眸微微閃動。

  包大人利目一閃,定然頷首。

  公孫先生面色一整,壓低嗓音道︰「展護衛、白少俠、金校尉,稍後大人與那王焱談判,你三人瞅準時機,莫要管我們,只管突圍出去!」

  展、白、金驟然扭頭,一臉不可置信。

  公孫先生面色沉凝,聲音又急又快︰「包大人與在下對襄陽王尚有可利之處,他斷不會傷了我二人性命。但你三人與襄陽王多次交手,積怨頗深,若是被擒,恐怕凶多吉少,尤其是金校尉,若是落入那木使蒼暮手中,只怕是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展昭和白玉堂身形同時一震,不約而同望向金虔。

  金虔一個哆嗦,連忙表決心道︰「屬下不怕……」

  「本府心意已決!」包大人赫然邁出一步,直直瞪向那王焱,「本府留下。」

  「大人!」展、白、金焦聲大喝。

  「王侍衛,」公孫先生上前一步,提聲道,「若是我等降於王爺,王爺可否保我們所有人安然無恙?」

  「自該如此。」王焱點頭。

  「好!」包大人定聲道,「本府就信王爺一次……」

  「不可信他!」

  突然,一聲厲喝從王焱身後傳出,無數月色光華璀然暴起,化作凌厲鋼絲將王焱死死纏繞其中。

  一個黑色魅影從王焱身後探出,火光之下,青澀容顏染血,半面美艷,半顏醜陋,竟然是雨墨!

  「雨墨?!」開封五人頓時驚喜過望。

  「雨墨,你沒死!太好了!」金虔幾乎是熱淚盈眶。

  「別、別信他……」雨墨渾身發抖,面色慘白,額角口鼻處血漿漫流不止,拚命控制的滅月弦的雙手劇烈抖動,聲嘶如泣,「雨墨裝死、聽到他們說、要、要廢了包大人,挑斷手筋腳筋,還要殺展大哥,殺金虔,別信……」

  此言一出,開封五人無不驚駭失色。

  王焱面色一沉,眸光一閃,衣衫忽然無風鼓起,就聽砰砰砰幾聲,纏在身上的滅月弦盡數崩斷。下一瞬,就見王焱反手揮出一掌,正擊在雨墨胸口。

  雨墨哇一口噴出鮮血,身形猶如斷線紙鳶一般,輕飄飄越過重重士兵,飛到了開封五人前方,直線墜地。

  「雨墨!」開封五人大驚,同時奔上前,將雨墨圍住。

  展昭慌忙蹲身抱起雨墨,金虔急忙摸向懷中,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的藥袋已經被王焱沒收了,

  「雨墨、你沒事的,你會沒事的!」金虔手腳發抖,眼眶泛紅,緊緊拽著雨墨手腕,「咱給你診脈,咱給你施針,咱……」

  冰涼手指抓住了金虔的手腕,漆黑無光的美眸慢慢掃過金虔,望向金虔身後的包大人︰「包大人……顏大人……有話、有話……」

  「……你說……」包大人忙蹲在雨墨身側,啞聲問道。

  「顏大人說……」雨墨氣若游絲,出口的話幾乎無法聽清。

  包大人虎目含淚,慢慢低頭,湊耳至雨墨嘴邊。

  雨墨口中所言猶如低吟,雙瞳光芒渙散,眼皮慢慢閉合。

  金虔好似看見冰姬臨終那一幕,心頭劇痛,細眼模糊一片;展昭微微側頭,不忍再看;白玉堂面色帶悲,垂下眼皮;公孫先生默默轉頭,衣角拭目……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吱啦」一聲異驚響直衝眾人耳膜。

  眾人悚然一驚,只覺眼前白光一閃,無數燦銀鋼弦猶如繚亂月光,平地旋飛而起,刺眼光芒瞬令眾人雙瞳失焦,反射閉眼。

  不過一息之瞬,再睜眼之時,被眾人圍在中央的包大人和雨墨居然憑空消失了。

  「大人!」四人大驚失色,豁然抬頭,然後,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雨墨身形猶如暗夜蝙蝠,翩翩飛過士兵人牆,穩落王焱身側。雨墨手中,是燦光閃動的滅月弦,鋼弦的另一端,則捆著已經昏迷的包大人。

  滿庭死寂。

  展昭眸光如火,慢慢起身;白玉堂瞠目結舌;公孫先生鳳眸一眯,儒面顯出狠色;金虔圓瞪細眼,淚痕尚掛眼角,愣愣看著王焱身側的少年——

  「火使大人,屬下幸不辱命。」那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一臉冷漠,出口的話卻不再結巴,而是順暢得與常人無異。

  「冰羽,你做的很好,比你姐姐強很多。」王焱面無表情誇讚道。

  「多謝火使大人。」雨墨——不,是冰羽,抱拳施禮,一派恭敬模樣。

  「雨墨,你竟然是奸細——!!」白玉堂桃花眼泛出熊熊怒火。

  展昭渾身寒氣飛旋,黑眸中溢出懾人煞氣,慢慢舉起手中染血寶劍。

  「雨……墨……」金虔神色恍惚,不覺上前一步。

  「金校尉,你在作甚?!」公孫先生豁然提聲。

  金虔猛然停下腳步,愣愣回望三人︰「雨墨是奸細?!」

  「那還用問,這個臭小子居然騙我們這麼久!」白玉堂憤咬銀牙。

  金虔再轉頭望向展昭,細眼中水光氾濫。

  展昭定定望著金虔,聲線微沉︰「他不是雨墨,他是冰羽。」

  金虔心口一縮,一道水痕從眼角一閃而逝,豁然瞪向對面敵軍︰

  「對,他是冰羽!不是雨墨!」

  「包大人已擒,餘下的,生死不論。」王焱一臉平淡,平聲命道。

  一聲令下,週遭士兵嘶聲大吼,如潮水一般衝向四人。

  展昭紅衣一閃,劍影如電,血肉橫飛滿眼。

  白玉堂雪衣染紅,金索浸血,所到之處,筋骨盡斷。

  金虔一手護住公孫先生,一邊頻頻咬破血肉,撒血半空,邊灑邊罵︰「你丫的個臭小子,居然是個無間道,還是個反派無間道,睡開封府的屋子,吃開封府的飯,還不給銀子,你給咱等著啊啊啊啊!!」

  口水血霧之間,蚊蟲嗡嗡飛舞而來,可還未成型就被遠處弓箭手以火箭驅散。

  茫茫兵浪連綿攻擊之下,三人孤掌之力,難撐大局。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已力不從心。

  展昭頻頻後退,紅衣凌破,劍意發澀。

  白玉堂俊臉隱隱發黑,每運用一次捆龍索,便有黑血從嘴角溢出,顯然是適才與王焱對陣之時受了內傷。

  金虔整隻手掌傷口破碎,慘不忍睹,換來的蠱蟲卻無大用,只能乾瞪眼乾著急。

  公孫先生站在三人身後,靜靜看著三人,慢慢闔眼,突然啟開鳳眸,提聲呼道︰「展護衛!」

  展昭猛一扭頭。

  公孫先生定定望著展昭,眸光堅毅。

  展昭神色一緊,微微搖頭。

  公孫先生眉頭一皺,目光移向旁邊還在使勁兒咬破手指的細瘦身形。

  展昭順著公孫先生視線望去,黑眸中湧出濃稠苦澀。

  「白兄!」清朗嗓音略顯嘶啞。

  「幹嘛?!」白玉堂扭頭問道。

  展昭黑眸清亮,定定望著白玉堂,看得白玉堂一陣心慌。

  然後就見展昭薄唇輕啟,做出口型︰

  走!

  白玉堂桃花眼豁然繃大。

  展昭眸光閃動,薄唇再動︰

  帶金虔走……

  白玉堂桃花眼瞬時迸出血絲︰「臭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金虔被白玉堂喊聲喚得豁然轉頭,正欲詢問,不料突覺一股勁風呼嘯而至,眼前紅衣一閃,自己手臂被緊緊抓住,只覺眼前一花,眨眼之間,自己竟是被甩到了白玉堂懷中。

  「展——誒?!」

  金虔一臉震驚,還未回過神來,就聽耳邊傳來一聲厲嘯,眼前的如火紅衣無風驟起,如雲浪翻滾。

  巨闕寶劍爆出雷霆之怒,劍氣激出電光滋然大漲,震地驚天。

  如松紅影豁然飛空,擎天劍鋒轟然劈下,通天貫地,有如神魔,將劍意斬成萬條光絲,流雲瀉電般四散飆出,形成層層劍浪,勢不可擋。

  展昭豁然回首,俊容蒼白,雙瞳赤如滴血,溢血薄唇輕啟,吐出一個字︰「走!」

  金虔細眼暴睜欲裂,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慢鏡頭一般,如刀刻般印在金虔雙瞳之中。

  燦金龍索在空中蕩出耀目光暈,緊緊纏住自己腰身……

  觸手可及的紅衣越來越遠……

  自己掙扎伸出手臂卻被純白衣袂死死擋住……

  雪色衣浪之後,是一雙佈滿紅絲盈滿水光的桃花眼眸……

  身體驟然騰空,如練白衣,如龍金索,將自己拽升夜空……

  下方人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模糊視線重,公孫先生向自己彎起鳳眼,抬手抱拳……

  寒凜劍光中央,紅衣護衛抬首,微微一笑,暖若春風,黑眸清澈如水,爍光湧動,盈波碎金,最後化作漫天星河,遙不可及……

  公孫先生!展大人!!不!!

  *

  秋風蕭瑟,陰雲壓滾,夕陽一片殘紅。

  襄陽城北城街道之上,人行稀少,破落蕭條,唯有在官府公榜之前,才聚集了十餘名百姓,圍著一張剛貼出的官告竊竊私語。

  「孫秀才,上面寫了些啥啊?」一名老漢向旁邊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問道。

  那書生迅速一掃官榜,面上湧上一抹淒悲之色︰

  「上面說,包大人已經入住襄陽王府,成為王爺的幕僚。」

  周圍圍觀百姓一聽,不禁一驚︰

  「什麼?包大人?」

  「哪個包大人?」

  「難道是前幾天來的那位……祝壽的……」

  「就是那位開封府的包大人……」書生長嘆一口氣道。

  「怎麼會?!」

  「包大人怎會……同流合污?」

  幾個百姓頓時有些義憤填膺。

  「別胡說,包大人可是名滿天下的包青天,怎麼與那……定是被逼的!」

  「沒錯,定是被逼的!」

  另一撥百姓開始為包大人憤憤不平。

  「別吵了,後面還有呢……」書生深吸一口氣道。

  眾百姓頓時一靜。

  「還寫了啥,趕緊說啊。」

  書生緊皺眉頭,沉聲道︰「上面說,包大人之所以未能早早歸順襄陽王,乃是因為包大人身邊有妖物作祟,迷了包大人的心智,而前日妖祟已擒,包大人這才看清本心,歸順明主……」

  「妖祟?什麼妖祟啊?」

  「包大人那可是文曲星下凡,身邊怎麼可能有妖物?」

  眾百姓皆是一臉不信。

  「貓……妖……」一道瑟瑟發顫的聲音從人群最後傳來。

  只見一名頭戴黑紗斗笠的消瘦灰衣人撥開人群,走到官榜最前,撩起斗笠上的黑紗,顯出一雙紅腫細眼,死死瞪著官榜上的最後幾行字,一字一句念道︰

  「貓妖作祟,蠱惑人心,危害天下,天理不容,為正天道、循正理,已將貓妖囚於……囚於沖霄樓中,今日午夜於沖霄樓頂斬首……以祭天地……」

  最後一個字一唸完,那少年身形一軟,撲通一聲跪地。

  身後百姓哄一下湧了上來,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貓妖?這世上真有貓妖?」

  「今天晚上要在沖霄樓頂斬首?」

  「沖霄樓是啥?」

  「你不知道,就是東城城郊那座高樓啊!」

  「哎呀!那樓邪門的緊,聽說裡面好像鬧鬼啊!」

  「不是好像,是真有鬼啊!凡是接近那座樓的人,都莫名其妙死了!」

  「話說那貓妖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貓妖啊——這個貓……嘖,說的該不會是包大人身邊那個御貓……」

  「不、不可能吧……」

  「你別瞎說!」

  一片議論聲中,誰也沒注意,那個斗笠少年搖搖晃晃爬起身,默默遮下斗笠,身形佝僂退出人群,一步一晃向城門方向走去。

  *

  北城城郊十里之外,荒草曼曼,枯樹叢叢。

  一座廢棄古廟孤牆獨立,佛像破落,灰塵遍佈,頹敗荒涼。

  而就在這古廟之中,卻盤膝坐著一名眉目如畫的白衣青年,白衣如雪,風姿卓然,猛一看去,竟好似仙人一般。

  但若臨的近了,卻不難看出,那無瑕白衣之上,早已佈滿點點灰塵,胸口處,也顯斑斑銹紅,顯然是乾涸的血跡。再看此人面容之上,雙目緊闔,眼圈青黑,面色如紙,唇色泛青,頭頂處隱隱泛出青煙。

  突然,只見這白衣青年眉頭一緊,一手摀住胸口,口中溢出一口黑血,慢慢睜開雙眼。

  一雙原本風情無限的桃花眼眸,此時卻陰沉灰暗,已失神采。

  「該死……」白衣青年憤憤一砸地面。

  突然,就見此人耳尖一動,立時神色一變,衣袂一翻,換做翹腿悠閒坐姿,變作一副大爺模樣,悠揚開口道︰

  「小金子,怎麼這麼久啊,五爺我餓著肚子可沒法運功療傷啊……」

  一陣細碎腳步聲由遠及近,只見一道身影匆匆走入古廟,頭戴斗笠,身形細瘦,可不正是適才看官榜的少年。

  「襄陽城查的可嚴了,所有藥鋪醫館都關門了,連半克藥材都買不到……」

  少年、也就是金虔,摘下斗笠,一屁股坐在白衣青年身邊,垂頭喪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遞出,「咱身上也沒幾文錢,只能湊合著先買了幾個大餅,五爺您就別嫌棄了。」

  白玉堂接過紙袋,取出一個大餅,大咬了一口,又將紙袋遞給金虔道︰「五爺我早說了,只不過是小小的內傷,五爺我只需調息幾日便無大礙,小金子又何必去冒險找什麼藥?!」

  金虔垂著腦袋,從懷中抽出銀針針袋,開始整理銀針︰「五爺……你那可是傷及心脈的內傷,別說什麼調息了,咱這都給您施了兩天的針,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若是不用藥,恐怕五爺你就要功力盡廢……」

  「行啦行啦,著兩日五爺我聽得耳朵都磨出繭子了。」白玉堂一臉嫌棄擺了擺手,「五爺刀口舔血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就這點小傷,五爺我根本沒放在心上!」

  「那王焱練得定是十分陰邪的內功,白五爺你這內傷,若是沒有藥祛除陰邪之氣,恐怕……」

  「好啦,不說這個了。」白玉堂面色一整,直直望向金虔,「你去城中打探,可有包大人展昭他們的消息?」

  金虔身形一顫,慢慢捲起針袋,從腳邊的紙袋中抓住一張大餅,塞到了嘴裡。

  「小金子?」白玉堂一怔。

  金虔埋頭苦吃。

  「小金子!」白玉堂皺緊眉頭。

  金虔將一張餅都塞到了嘴裡。

  「金虔!」白玉堂劍眉倒豎,一掌拍在了金虔後背。

  「咳咳咳咳……」金虔一口噴出大餅,咳得撕心裂肺。

  「到底出了何事?!」白玉堂一邊拍著金虔後背,一邊怒道,「莫不是你還要瞞著我不成?」

  「咳咳,也沒啥……」金虔磨磨蹭蹭將紙袋封好,低聲道,「不過就是包大人變成了襄陽王的幕僚……說明包大人安然無恙,也算是個好消息……」

  「還有呢?」白玉堂豎眉。

  「沒了。」金虔垂著腦袋,搖頭。

  「還、有、呢?!」白玉堂咬牙。

  「真沒了。」金虔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我自己去城裡問!」白玉堂豁然起身。

  「白五爺!」金虔一個猛子竄起身,死死拉住白玉堂的袖口,「真、真沒了……」

  白玉堂扭頭,看著自從回來之後就只用腦頂髮旋對著自己的金虔,桃花眼中漫出一道苦澀︰「那你哭什麼?」

  「咱沒哭!」金虔使勁搖頭。

  桃花眼漸漸垂下,長密睫毛微微顫動,白玉堂輕輕從金虔手中抽出衣袖,雙手上移,修長手指捧住金虔雙頰,慢慢抬起,朗朗嗓音透出一絲暗啞︰「你騙誰啊……」

  眼前這張消瘦臉龐之上,早已淚珠成串,水痕滿面,一雙細眼又紅又腫,就好似兩隻桃子。

  「咱、咱沒哭!」

  金虔一吸鼻子,猛抹去眼淚。

  可眼淚卻好像水龍頭一般,怎麼都止不住。

  白玉堂看著金虔眼淚,面色漸沉,桃花眼中漸漸湧上血色︰「莫、莫不是那貓兒……」

  金虔瞳孔劇縮,身形猛烈一抖。

  白玉堂頓時心神大震,身形一晃,噗通跪地,嘴角溢出血漿。

  「沒有!」金虔急忙撲身到白玉堂身側,抽出數根銀針插在白玉堂幾處要穴之上,「展大人沒事,真的沒事!」

  「你莫要騙我,到底出了何事?!」白玉堂赫然抬頭,死死捏住金虔手臂,雙目赤紅問道。

  「就、就是……」金虔一抹眼淚,定了定神,道,「白五爺,你要先答應咱,無論聽到什麼消息,都不能著急,你內傷已經……」

  「好!」不等金虔說完,白玉堂已經急聲應下。

  金虔抹了抹臉,扶著白玉堂坐好,這才慢聲道︰「咱剛剛去城內看到官榜,說包大人已經歸順襄陽王,成為襄陽王的幕僚……」

  「這已經說過了!」白玉堂皺眉。

  「還、還有……」金虔慢慢捏緊手指,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白玉堂,「官榜上還說,包大人身邊有妖物作祟,如今妖物已被擒拿,不日將會處死……」

  「妖物?」白玉堂桃花眼繃大,「什麼妖物?」

  金虔嚥了嚥口水︰「說是貓妖……」

  「貓?!」白玉堂身形劇烈一震,嘴角溢出血絲。

  「白五爺!」金虔急忙又紮了一根針。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白玉堂眸中煞紅迸現,咬碎銀牙,「天殺的的襄陽老賊,我白玉堂定要將你大卸八塊挫骨揚灰!」

  「五爺,你別急!」金虔忙給白玉堂順氣道,「咱們還有機會救……」

  「什麼時候?」白玉堂赫然抬眼。

  「啊?」金虔一怔。

  「我問他們要什麼時候處死展昭?!」白玉堂急聲問道。

  「是……」金虔定定望著白玉堂,細眼之中慢慢聚起水汽,「三日……之後的午時……」

  「三日之後……」白玉堂死死盯著金虔,「你沒記錯?」

  「沒錯!十月十一,三日之後,在東城城郊的祭天樓……」金虔一抹眼淚,細眼通紅道,「白五爺,您先別急,咱想過了,襄陽王這招,就是請君入甕的陷阱,咱們若是自亂陣腳,定會中了他的詭計!所以、首先,咱們不能急,只要定下心來好好計劃一番,定有機會救人!」

  白玉堂定定看著金虔,眸光隱隱閃動,許久,才慢慢點了一下頭,道︰「好,你暫且道來。」

  金虔吸了吸鼻子,定聲道︰「第一,處決展大人的日期是三日之後,所以現在展大人定被囚在襄陽王府,所以,咱們的首要目標,就是去襄陽府救人,而不是去去祭天樓;第二,咱們還有兩天時間,這兩天裡,咱需要去偷一些藥材,做一百枚毒氣彈,這樣就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攻進襄陽王府,第三,白五爺你還可以利用這兩天時間療傷……」

  看著金虔一本正經地滔滔不絕,白玉堂目光漸漸移向金虔刻意縮在袖口中的手腕,那細細的腕口處,是一道新鮮的傷口,隱隱散出濃重血腥之氣……

  還有……縴細手指死死捏著衣角,隱隱發抖……

  還有……細眼飄忽,不敢直視自己……

  還有……在不久之前,某人首次聽到某座樓名之時那種異常激動的反應……

  祭天樓?只怕是……沖霄樓吧……

  白玉堂眸中泛起霧氣。

  「所以,白五爺,咱們去襄陽王府劫囚要比闖祭天樓靠譜多了!」金虔提聲,得出結論。

  白玉堂桃花眼中水光燦動,輕笑點頭︰「金校尉果然聰慧過人。」

  「那、那是自然!」金虔猛然低頭,一陣狂撓腦皮。

  白玉堂勾唇一笑,輕嘆一口氣。

  傻瓜……

  *

  新月初上,雲淡風涼。

  古廟之內,金虔守著火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盤膝運功的白玉堂。

  冠玉面上,蒼白一片,額角脖下皆是密密汗珠。

  「白五爺……要不您歇一會吧……」金虔建議道。

  「少廢話,五爺我就快好了!」白玉堂嘟囔出一句。

  「哦……」金虔低頭,撥拉了兩下火堆,另一隻手慢慢探入懷中,偷偷取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

  抬眼看一眼白玉堂,再轉目瞅一眼天色,金虔捏住藥丸的手指慢慢攥緊,抿緊雙唇,細眼驟然一閃,將手裡的藥丸滾了出去。

  「噗——」

  一陣黑色的煙霧立時騰起,散出濃郁香氣。

  盤膝而坐的白玉堂頓時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

  「白五爺?」金虔悄音叫了一聲。

  白玉堂毫無動靜。

  金虔暗吸一口氣,起身走到白玉堂身邊,伸出一個手指頭戳了戳白玉堂的臉皮。

  白玉堂雙目緊閉,呼吸綿長,顯然是睡著了。

  「僅剩的一顆催眠彈啊……」金虔鬆了一口氣,在白玉堂身邊坐下,從靴子裡抽出一柄匕首,挽起袖子,一咬牙,在手臂上狠狠劃下一道——

  「疼死了啊啊啊!」

  一聲慘叫穿透古廟。

  金虔鼻涕眼淚立時奔騰而下︰「疼疼疼——呼呼……」

  一邊嘴裡嚷嚷著,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個散出血腥味的瓷瓶,拔開木塞,開始向瓶子裡擠血。

  「咱算算啊,兩滴血可以控制一百隻蠱蟲,一毫升大約有二十滴血,這一瓶子大約有二百毫升,也就是說——二十萬隻蟲子應該沒問題……嘶!好疼好疼好疼!」

  金虔抹了抹頭上的汗珠,抖著手指封住瓶口,用銀針止血片刻後,撕裂一段衣擺緊緊包紮傷口,長吸一口氣︰

  「就算那沖霄樓是天下無敵的機關迷宮,咱有二十萬隻蠱蟲,定能探出一條生路出來,定能救展大人於水火,定能英雄救美……」

  「吧嗒」

  一滴淚珠砸在瓷瓶之上。

  「救美個屁啊……」

  金虔一手捏緊盛血瓷瓶,一手在面皮上亂抹一起。

  「不可能的,咱根本不可能救出展大人的……那沖霄樓咱根本破不了,就算咱能用蠱蟲探出路來,也沒辦法解開機關、解不開的……除、除非……」

  金虔慢慢抬眼,通紅細眼望向身側熟睡的白玉堂,突然,吧唧一拍腦門,腦袋一陣亂搖。

  「不行!不能告訴白五爺!白五爺不能去沖霄樓,白五爺如果去了,定會、定會……」

  金虔驟然緊攥拳頭,細瘦胳膊上的刀痕開始滲血,滴滴浸入地面,「顏大人他們已經……裴家莊陷空島……太遠了……今天午夜展大人就要被祭天了,現在是最後的機會,咱必須去,只有咱能去……只有咱……」

  「吸溜!」

  金虔猛一吸鼻子,豁然站起身,兩把抹去眼淚,拍了拍臉皮,定聲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路到山前必有車,咱有千萬蠱蟲在身,怕他什麼牛鬼蛇神,大不了,咱就把全身的血都放了,操控百萬屎殼郎大軍把那沖霄樓給拆了,實、實在不行,咱就用蚊子去把那襄陽王給吸成人乾,再不濟……再不濟……」

  細眼漸漸朦朧,仰首望向古廟破頂上方。

  夜黑如緞,弦月彎彎,蒼涼皓光普照大地。

  一滴水晶般的液體滑出眼眶,金虔聲若游絲︰

  「再不濟……能陪在展大人身邊也好……」

  一陣秋風掃過髮絲,金虔猛然一個激靈,細眼猝然恢復晶亮,急聲道︰「呸呸呸,烏鴉嘴!說什麼呢!無論從歷史電視劇評書還是廣播劇,展大人此次肯定能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沒錯,咱一定能救出展大人!」

  「傻瓜……」

  突然,一聲低喃從金虔背後響起。

  金虔悚然一驚,下一秒,就驚覺身形僵硬,竟是被點穴了。

  無瑕雪衣輕輕飄過眼前,如畫青年慢慢繞到金虔身前,桃花眼深邃如海,靜靜凝望。

  「三日之後?祭天樓?」白玉堂薄唇勾起,「小金子你騙人的功夫遠不如你騙錢的本事啊!」

  金虔滿面震驚,愣愣盯著白玉堂,喃喃道︰

  「怎麼……會……那催眠彈……明明……」

  「小金子你莫不是忘了,去襄陽王府之前,你給我們都吃了萬事大吉丸,可保三日之內百毒不侵,」白玉堂似笑非笑看著金虔道。

  金虔細眼頓時繃得溜圓,心中大呼不妙。

  咱居然給忘了……

  那豈不是說,剛剛咱的自言自語,白耗子全聽到了?!

  No!

  白玉堂挑眉輕笑,將金虔上上下下一番打量︰「你一個瘦的沒幾兩肉的小校尉,不懂機關、不會武功,去沖霄樓作甚?送死嗎?用血蠱?你有多少血可以放?還打算用什麼屎殼郎拆樓……唉,難道你準備血盡人亡不成?」

  「五爺,其實咱還有第二套作戰方案……」金虔企圖解釋。

  「金虔!」白玉堂聲線驟然壓低,打斷金虔話語,幽深桃花眼眸定定望向金虔雙瞳深處,「別學展昭,什麼事都自己扛……」

  「白五爺……」金虔心頭一酸,眼圈頓時就紅了。

  白玉堂輕嘆一口氣,揚起眉梢︰

  「五爺我不知小金子你為何如此懼怕這沖霄樓,但我五爺是什麼人?我可是名揚天下的錦毛鼠白玉堂!武功蓋世,劍術無雙,精通天下機關奇巧之術!一個小小的沖霄樓,五爺只需要動動小指頭就能破了它!」

  金虔頭皮一麻,剛剛那一毫毫的感動,頓被巨大的恐慌替代,忙提聲喊道︰

  「五爺!你聽咱說,你不能去沖霄樓,你會、會……」

  「我會怎樣?」白玉堂挑眉。

  金虔狠一咬牙︰「五爺你會死在沖霄樓!」

  一瞬死寂。

  白玉堂桃花眼慢慢瞪大,滿面驚詫。

  「是真的!」金虔好似倒豆子一般急速道,「咱夜觀天象,掐指一算,那個……總之五爺你與那沖霄樓犯沖,若是去了,定然殞命其中!」

  夜風疾蕩,舞起白玉堂雪色衣袂,繞起金虔凌亂髮絲。

  一雙桃花眼圓瞪,一對細眼爆繃,突然,白玉堂噗嗤一聲,爆出一陣大笑,直笑得前俯後仰。

  「哈哈哈哈哈!」

  「五爺您別笑!是真的!」金虔急的險些哭出來。

  「小金子啊小金子!」白玉堂忍住笑意,抬手啪一聲叩在了金虔腦門之上,「五爺我知你有幾分通神的本事——但是——」

  白玉堂神色突然一肅,一雙銳眸豁然散出耀目光彩,桀驁天下,蔑視神佛︰「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虔瞠目結舌,頓時傻了︰「五、五爺?」

  白玉堂凜凜目光定定望著金虔︰「小金子,五爺我知道你擔心我,小金子這份心意——」頓了頓,聲音漸漸凝下,「五爺我記下了!」

  如黎前黑夜一般的恐懼漸漸漫上心頭,縱使被點了穴道,金虔仍是不可抑制開始渾身發抖︰

  「白五爺,咱錯了,咱不該瞞著您!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咱們兩人湊起來,怎麼也算半個諸葛亮吧!五爺您先幫咱解穴,有咱的血蠱引路,加上五爺您精通機關,咱們定能勢如破竹凱旋而歸萬事大吉……」

  「……五爺我說過,沒有下次……」輕得仿若夜霧一般的話語一閃而逝,將金虔的後半句話給湮滅了。

  「什、什麼?」金虔眼皮發顫,越來越不詳的預感幾乎將自己吞噬。

  眼前完美宛若畫中仙人的俊美青年,就這般靜靜看著自己,桃花眼中清波悠悠,流光溢彩。

  忽然,白玉堂燦然一笑,似百卉競綻,令整座破廟蓬蓽生輝。

  「小金子你放心,五爺我定會把那隻臭貓給帶回來!」

  金虔細眼充血圓繃,眼睜睜那純白衣袖緩緩揚起,拂過自己面頰,修長手指慢慢放在自己頭頂,輕輕揉動,溫柔得幾乎令人落淚。

  「等五爺回來……」

  眼前的一張傾城笑容漸漸模糊,一剪純白雪衣飄渺遠去,就似那奔月仙子,一別無回……

  鋪天蓋地的絕望湧上金虔心頭,化作嘶聲大喊︰

  「白五爺!白五爺!!死耗子,你回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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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案 第四回 闖沖霄銅網絕境 聞噩耗眾人驚魂

  弦月如霜,冷光千里。

  襄陽城東城城郊,林木蒼茂,樹森幽深。一片茂密林中,卻出現一處廣袤空曠之地,黑砂鋪地,寸草不生。風旋而過,唯有葉音婆娑,再無其它聲響,靜得猶如鬼蜮之地。

  就在此地中央,拔地而起一座九層高樓,通體漆黑,直衝霄漢,樓有八面,卻通體無窗,層層嚴密封實,唯在底層,留有八門,皆是青銅製造,無鎖無孔,雙門緊閉。

  遠遠望去,這沖霄之樓猶如一隻黑色凶獸,巍聳破天,令人膽寒。

  忽然,一陣輕盈若羽的腳步聲從林中傳出,只見一道白影慢慢走出黑色樹林,靜靜立在高樓之下,仰首高望。

  銀色月光灑在此人面容之上,但見他劍眉飛鬢,桃眸凜寒,容貌華美,隱顯煞寒,可不正是錦毛鼠白玉堂。

  「沖霄樓——」白玉堂冷冷將眼前高樓一掃,神色漸凝,「倒也算樓如其名……」

  潔白雪靴邁動,無瑕雪衣飄飄蕩起,白玉堂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底層一面銅門之外,雙臂環胸,神色冷峻盯著門板。

  門板高超一丈,由青銅澆築,表面光華如鏡,甚至能隱隱映出人影,在黑夜之中,甚是詭異。

  白玉堂眉頭皺了皺,走向另一扇銅門,可這一扇也是如此,直至將八扇銅門都一一看過,仍是沒有任何發現。

  白玉堂神色更沉,從腰間抽出捆龍索,重重一甩擊在門板之上,只聽吱呀一聲,銅門慢慢開啟,顯出黝深通道。

  劍眉輕輕一挑,白玉堂轉了一個方向,依次如法炮製,居然毫無阻礙便擊開了沖霄樓的八扇銅門。

  夜風貫掃,風鳴嘯號,猶如鬼哭,八扇大開銅門,仿若嗜血魔獸,等待吞噬獵物。

  白玉堂神色凝重,心中暗將天時五行、八卦變化一一算過,才慎重選了乾位之門,抬腳正要踏入——

  「白五爺啊啊啊啊啊!」

  一陣淒厲喊聲急速逼近,白玉堂豁然一驚,猛一回頭,就見一道人影好似砲彈一般赫然衝入視線,還未回過神來,自己就被此人重重撞入銅門,噗通一聲仰翻在地。

  「轟!」耳邊巨響,眼前驟然一黑,竟是銅門在一瞬間合上了。

  「哎呦呦,痛死了……」

  黑漆漆一片中,撲在自己懷中的某人掙扎爬起身,縮在一旁頻頻倒吸涼氣。

  「小、小金子?!」白玉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從腰間抽出火摺點燃。

  一道火光亮起,模糊光影中金虔的一張瘦臉顯了出來。

  白玉堂桃花眼豁然繃大,衝天怒氣直衝腦門︰「胡鬧,你來作甚?!速速——嘶?!」

  一口涼氣倒吸,將白玉堂的話給噎住了。

  明亮火光中,金虔兩個腮幫子又紅又腫,宛若兩個桃子,額頭上又青又亮,竟是還腫了一個大青包。

  「你的臉怎麼了?!」白玉堂怪叫一聲。

  「還不是因為五爺你!」金虔一臉委屈,「你點了咱的穴道,咱又不會解穴,只好用咱胳膊傷口滴下的血召來蠱蟲解穴,可這大半夜的,蟲子也不好召,廢了好多血才尋來幾隻,加上咱又從來沒用過蠱蟲解穴,業務有些不熟練,略有失手……」

  白玉堂面皮隱隱抽搐︰「什麼蠱蟲能解穴?」

  「本來想召幾隻蜜蜂,不料卻召來了馬蜂……」金虔細眼含淚,捧著雙頰,苦兮兮道,「痛死了……」

  白玉堂︰「……」

  「路上趕的太急,還摔了一跤,嘖,這頭上的包……也不知會不會破相……」金虔捂著腦門,一臉惆悵。

  白玉堂扶額,剛剛那股火氣不知何時竟是洩了個乾淨,半點也發不出來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回去!」

  「誒?這門怎麼合上了?!哎呀呀,五爺,咱們都出不去了!」金虔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敲著身後緊閉的門板道。

  白玉堂猛然抬眼,起身疾步走到門前,細細一查,那門板合的嚴絲合縫,按下去,紋絲不動,果然是無法再次開啟。

  「嗯咳,五爺,您看,這是天意啊!」金虔一指上方,正色道。

  白玉堂慢慢轉頭,桃花眼中火光灼燃,怒聲驟起︰

  「我早已說過,這沖霄樓我一人來闖足矣,你為何就是不聽?!如此凶險之地,我尚無把握全身而退,你來豈不是添亂?!」

  金虔直面白玉堂的訓斥,卻是挺直身形,直直望著白玉堂,不躲不避,不言不語,神色甚是肅穆。

  怒火衝天的白玉堂在金虔目光注視之下,不知為何竟罵不下去了。

  「五爺——」熒熒火光下,消瘦少年細眼中水光瑩瑩,語帶哀傷︰「莫學展大人那一套,什麼事都自己扛啊!」

  白玉堂眸光一顫,慢慢抿緊薄唇。

  「咱知道,咱不懂機關,不會武功,不及白五爺本事的百分之一。但咱有血蠱,咱會輕功,也許在什麼時候,咱這點不起眼的本事就能派上用場。」金虔腰身筆直,肅顏凝聲,出口話語字字擲地有聲︰「咱們不僅要救展大人,咱們還要平平安安出去……」

  說到這,金虔不由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細眼中灼爍堅毅光芒,朝著白玉堂咧嘴一笑︰

  「三個人一起,平平安安出去!」

  白玉堂桃花眼眸慢慢繃大,這一瞬,好似看見某位身如青松的紅衣護衛站在眼前,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語。

  心口微微發熱,直竄到眼圈也隱隱發燙。

  白玉堂微一扭頭,甕聲道︰「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把你蠱蟲喚出來探路?」

  「白五爺英明。」金虔頓時喜笑顏開,一拍胸脯,「小的們,都出來吧!」

  話音未落,就聽金虔腳下地面發出瑟瑟響聲,緊接著,就見一團一團的螞蟻湧了出來,在金虔和白玉堂身邊環成一個圈,一眼望去,起碼有上萬隻。

  白玉堂看了一眼地上的黑潮,又抬眼望著眼前深邃莫測的漆黑甬道,吸了口氣︰「走吧。」

  「好。」金虔嚥了嚥口水,抬手打了一個響指,地上的螞蟻便如溪水一般,順著通道嗖嗖湧了出去。

  白玉堂面色沉凝,率先邁步而出,金虔緊隨其後。

  火摺上的微弱火光隨著二人腳步,朦朧照亮四周場景。

  但見這漫長甬道,乃是用光滑石板砌成,一人多高,兩人身寬,幽深難測,行走其中,無風無音,甚是可怖。

  二人就這般默默行走了足足一刻鐘,目中所見也無任何變化,就好像眼前的景象凝固了一般。

  「五、五爺,咱們是在往前走嗎?」金虔抹了抹頭上的汗水,悄聲問道。

  「是。」白玉堂一臉凝重,點頭道,「莫急,再走。」

  金虔點點頭,隨著白玉堂繼續前行。

  這次,剛走了不過數十步,前方的白玉堂猛然停住腳步︰「小金子!」

  「咋了?」金虔竄上前,定眼一看,不由一驚。

  眼前的甬道分出三道岔口,每一條都一模一樣,而自己那一群螞蟻,就聚在岔口之前,團團亂轉,不知所措。

  「三條路……」金虔撓了撓腦袋,看向白玉堂,「要不讓蠱蟲都去看看?」

  白玉堂點頭。

  金虔一揮手,令蠱蟲分三路前行,二人則在此等候。

  一片死寂。

  金虔細眼圓瞪,死死瞪著那三道岔口,白玉堂神色凝重,豎耳聆聽。

  突然,就聽左右兩側甬道之中,傳來哢嚓響動,緊接著,就聽箭矢飛射之音嗖嗖亂響,一陣混亂之後,便歸於一片沉寂。

  金虔嚥了口口水,望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則是定定盯著唯一未發出聲響的中間甬道。

  忽然,就見白玉堂雙眼一閃,低喊一聲︰「回來了。」

  金虔定眼一看,只見剛剛出去那一隊螞蟻又爬了回來,圍在了自己腳邊。

  「咋樣?安全不?」金虔急聲問道。

  那一團螞蟻慢慢湧動,最後排列出一個「ok」字樣。

  「什麼意思?」白玉堂問道。

  「咳,就是安全的意思……」金虔暗暗抹汗。

  喂喂,這蠱蟲連英文都會啊……

  「好,走。」白玉堂一把拉住金虔胳膊,繼續前行。

  此次的甬道,和前一段並無不同,而有了之前蠱蟲的探路,這次二人行走速度總算能快了一些。

  但走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面前又出現了三條岔路。

  金虔如法炮製,依然令蠱蟲分成三隊探路,這一次,歸來的是最右側一隊。

  走入第三段甬道,二人愈發小心,無驚無險行走了一盞茶功夫之後,二人第三次看到了岔路。

  「再、再去探……」金虔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珠,指揮地上明顯少了不少的螞蟻團隊分三隊出發。

  白玉堂看著那三隊蠱蟲消失在黑暗之中,回頭望了一眼金虔,微微蹙眉︰「小金子,你可是身有不適?」

  「有、有點熱……沒事的……」金虔微微喘息回道。

  白玉堂眉頭一皺,突然一把拽過金虔,手掌覆在金虔額頭之上。

  手掌觸感燙的驚人,頓令白玉堂大驚失色。

  「你在發燒?!怎麼回事?!」

  「沒、沒事……」金虔面色潮紅,兩個腫起來的腮幫子更是紅的驚人,脖頸後背早已汗流一片。

  「不對!你定是有事瞞著我!」白玉堂急聲道,「莫不是那馬蜂蜂毒?」

  「五爺,咱千毒不侵,何況小小的蜂毒……」金虔無奈。

  「難道是之前失血過多?!」白玉堂更急。

  「早就止血了,五爺,咱沒事……」金虔越是解釋,越是氣喘吁吁。

  白玉堂甚至能感到金虔的體溫又高了,立時就急了︰「小金子!」

  「轟!轟!」中、左兩側甬道傳來轟響,霎時間,散發著濃烈臭氣的煙氣從甬道中噴出。

  「毒煙!」金虔一個猛子竄起身,驚呼。

  白玉堂急忙一把拽過金虔,同時捂著二人口鼻。

  待煙塵慢慢散去,二人總算是無恙。

  「啊呀,幸好咱那萬事大吉丸終極版的藥效還在……」金虔長吁一口氣,「啊,回來了!」

  隨著金虔的聲音,右側一隊蠱蟲終於歪歪扭扭爬了回來。

  「如何?」金虔問道。

  蠱蟲靜止了片刻,然後,慢慢扭動,最後扭成了一個不知什麼的符號。

  「喂,看不懂啊!」金虔皺眉,死死盯著蠱蟲。

  可那一隊蠱蟲卻是不再動彈,好似都死了一般。

  「動啊?!」金虔一抹脖子上的汗珠,「動啊!怎麼不動……」

  一隻手突然抓住金虔手臂。

  「小金子,你操控蠱蟲已經過了多久?」白玉堂沉聲問道。

  「沒、沒多久吧……」金虔細眼漂移。

  白玉堂眯起桃花眼,眸光灼灼,直瞪得金虔避無可避。

  「血蠱蠱蟲乃是由你精血所控,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的二位師父曾說,僅能控制蠱蟲一炷香的時間……從你控制馬蜂解穴到現在,恐怕早已超過這個時間了吧!」

  「沒事啦,不過是幾隻螞蟻……」金虔企圖打哈哈。

  「若是超過時間會如何?!」白玉堂冷聲陣陣,「精血耗費?心力耗損?還是傷及筋脈?!」

  「沒有啦,頂多有點心率過快,體溫升高,呼吸急促,稍事休息片刻……」金虔訕笑道。

  「小、金、子!」白玉堂亮出白花花的牙齒。

  「好、好啦,咱也知道大概到極限了……」金虔一臉委屈,「這不是拼著再探最後一次路嘛……」

  說著,金虔長吁一口氣,猛一閉眼。

  下一瞬,就見那靜止不動的螞蟻突然一哄而散,鑽入甬道石板縫隙之間消失不見。

  「五爺,兩個時辰以內,咱沒法再操縱蠱蟲,只能靠您了……」金虔撓了撓臉皮道。

  白玉堂定定瞪著金虔片刻,但見金虔面色潮紅漸漸消下,這才站起身,楊眉道︰「你以為五爺是什麼人?還不跟著五爺走?!」

  「五爺威武!」金虔揚臉一笑。

  白玉堂眉峰一挑,握住金虔手腕,走入剛剛蠱蟲歸來的右側通道。

  這第四段通道,卻與以往幾段不同,腳下隱感有上升之勢,而且越走,越覺前方隱有風音流動。

  突然,二人腳步一頓,四目圓瞪,一副難以置信模樣看著眼前之景。

  但見狹長甬道終端,豁然顯出一方空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白玉堂手中的微小火光,在此地就如被黑暗吞噬一般,毫無作用。

  而更詭異的是,在黑暗之中,還隱隱傳來啜泣之聲。

  那泣音似笑似哭,忽隱忽顯,切切淒淒。

  該、該不會這裡鬧鬼吧……

  金虔背後陣陣發毛,不覺腳下後錯半步,鞋底摩擦發出一聲輕微聲響。

  「哢!」

  忽然,就聽噗噗噗數聲,數盞火燈豁然亮起,照亮空間。

  白、金二人這才看清,原來自己身處一個寬敞八角形大廳,廳高丈餘,八面青色石牆一砌到頂,牆面之上,無紋無畫,一片光潔,唯有八個火燈嵌在牆面之上,火光藍幽,詭滲萬分。

  而就在此廳中央,竟放著一個鐵籠,鐵籠之中,趴臥一人,一身白衣,長髮凌亂鋪地,那隱隱啜泣之聲就是此人發出。

  「什、什麼鬼……」金虔背後汗毛倒豎,只覺那籠中之人簡直就是地獄惡鬼化身,聲音都有些微微發抖。

  「裝神弄鬼。」白玉堂冷哼一聲,彈出數枚飛蝗石滾落地面,發現並無特殊機關,便直接無視那中央鐵籠,轉身走向牆面邊緣,開始細細查探。

  金虔自然不敢遠離,緊隨其後,但是雙眼卻是死死盯著那籠中之人,一邊心裡直打鼓。

  喂喂,這貨真的不會跳起來來個屍變啥的嗎?

  可待白玉堂將八面牆壁寸寸摩挲敲打完畢,甚至連八盞火燈也未放過,竟是未發現任何機關跡象,不由也將目光投向那鐵籠。

  「看來此處機關就在這鐵籠之上。」白玉堂眯起桃花眼,走向鐵籠。

  「白、白五爺……」金虔一把拽住白玉堂的袖子,哆裡哆嗦道,「小、小心,咱們一起……」

  白玉堂有些無奈看了金虔一眼,點了點頭,拖著金虔一同來到鐵籠外三尺之處,突然飛出捆龍索,甩出一鞭。

  「叮叮叮叮!」

  金索擊在鐵籠欄杆之上,發出連串聲響,突然,只見籠中那人一躍而起,豁然衝向了白、金所在方向。

  「救我!救我出去!!」

  「啊呀咱的媽呀!」金虔嚇得一蹦三尺高,險些沒跌一個大跟頭。

  「什麼人,膽敢在五爺面前裝神弄鬼?!」捆龍索赫然飆出,嗖一聲掃在鐵籠之上,硬生生將撲來的那人給逼了回去。

  「別殺我,別殺我!」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發抖,一頭散髮亂搖,顯出一雙遍佈血絲的眼珠子還有一張皮包骨頭的臉孔。

  白玉堂微微眯眼,金虔細眼繃圓,四眼齊齊瞪著此人,半晌……

  「怎麼有點眼熟……」白玉堂皺眉。

  金虔眨了一下眼皮,只覺心中一股莫名火氣漸漸騰起,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脫口喊出此人名號︰「是江春南!」

  「江什麼?」白玉堂一怔,下一刻,神色一凝,立時想起,「杭州雲容社的那個江……」

  「這貨……居然——還沒死?!」

  金虔咬牙切齒,聲音宛若詛咒。

  白玉堂一驚,一轉頭,但見金虔雙眼發紅,面色帶煞,額角隱隱爆出血筋。

  那神色,居然和展昭走火入魔之時有三分相似。

  「小金子!」白玉堂赫然大喝一聲。

  金虔神色一動,細眼瞬間恢復清明,猛然回頭,一拍臉皮︰「咳,咱沒事,一時氣血攻心罷了。」

  白玉堂緊蹙眉頭,看了一眼金虔,又望向那籠中的江春南,冷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籠中的江春南渾身發抖,死死盯著白、金二人,突然,神色一喜,高聲叫道︰「白玉堂!你是白玉堂對不對?!你懂機關,對,我記得,你懂機關,你快把這籠子打開,救我!救我出去!」

  「你傻了嗎?」白玉堂冷笑一聲,「五爺我殺你還來不及,為何要救你?」

  江春南雙眼慢慢睜大,一雙眼珠上紅絲猶如蛛網,瞳孔隱隱泛出詭異幽光︰「因為,我知道,展昭在哪裡……」

  此言一出,白、金二人面色豁然一變。

  「救我出去,我帶你們去……」江春南慢慢爬起身,摸索到鐵籠邊緣,死死攥住那籠桿,一字一頓道。

  白、金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行大字︰

  若是信他那他娘的才見鬼了!

  「好啊,我救你出來,你帶我們去找展昭。」白玉堂冷笑一聲。

  「真、真的?」江春南拚命趴在鐵籠之上,一雙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

  「不過……」金虔歪嘴一笑,突然咬破手指甩出一串血點濺到了江春南臉上。

  「啊啊啊啊!」江春南慘叫一聲,慌亂抹去臉上血點,「你、你做什麼?!」

  「給你種蠱啊!」金虔呲牙笑道,「咱的血蠱已經滲入你的皮膚,融入你的血壓,鑽入你的腦髓,若是你膽敢有半分騙人之語,血蠱便會啃肉喝血,撐爆你的眼珠子!」

  江春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渾身抖得宛若篩糠,一臉恐懼瞪著金虔︰「你、你你……我、我真知道展昭在哪,真的!救我、救我!」

  白玉堂看了金虔一眼,金虔眯了眯眼,點了點頭。

  白玉堂這才上前,慢慢圍著鐵籠打轉。

  金虔目光也隨著白玉堂關注在鐵籠之上。

  只見這鐵籠,通體由玄鐵打造,籠桿堅韌,下封底,上封頂,卻無門也無鎖,就好似是整體鑄造出來一般。

  太神了吧!那這江春南是怎麼進去的?

  金虔百思不得其解。

  「原來如此。」白玉堂突然出聲,「是一座九闕玄音籠。」

  「啥?」金虔瞪眼。

  「你、你知道名字,那、那定能解開對不對?!」江春南激動的全身都在發抖。

  「自然能解。」白玉堂勾唇一笑,突然身形騰空,雙腳交替踏在不同籠桿之上。

  「叮叮叮噹、叮咚叮咚……」

  抑揚交錯音聲如雨點般密集響起,飄渺白衣如天邊流雲,縈轉飛揚,猶如月中仙子踏月而舞。

  忽然,白衣旋身一躍,在空中飛出一腳,踏在鐵籠頂端。

  就聽「哢噠」一聲脆響,那鐵籠籠桿突然一顫,緊接著,轟然四散解體。

  「依八卦之術,踏九宮音律,方能開啟。這九闕玄音籠五爺我只在古籍中讀過,卻不曾想今日能見到實物。」白玉堂飄然落地,三分自得,七分落寞,「那南海一仙溫文,可惜了……」

  「這不科學……」金虔則是看著散落一地的鐵桿,一臉不可置信。

  「開了!真的開了!哈哈哈哈哈!」江春南爬出鐵桿範圍,瞅著已經解體的鐵籠,又哭又笑,狀似瘋癲。

  「江春南,還不帶路?」白玉堂面色驟然一沉,冷聲喝道。

  「好!好!帶路!我這就給你們帶路!」江春南抹去眼淚,爬了幾次,卻都因雙腿發顫無法爬起,最後不得不手腳並用爬到一扇牆邊,然後,突然向地面狠狠撞去。

  「不好!」白玉堂身形一閃,環住金虔,手中金索立時飆出,死死纏住牆面火燈燈座。

  就聽轟隆一聲巨響,地面豁然塌陷,唯有江春南趴著的那一塊石板,安然無恙。

  白玉堂、金虔身形懸在半空,看著地板之下深不見底的地穴,不由陣陣後怕。

  「江、春、南!」白玉堂銀牙咬碎。

  「你丫的活膩了嗎?!」金虔怒火沖眸。

  「我自然沒有活膩!」江春南慢慢起身,站在唯一那一塊孤板之上,抬起流滿血污的臉孔,五官扭曲,謔謔笑道,「但是你們,卻是離死不遠了!」

  說著,就見江春南用手在背後牆壁上輕輕一叩,剛才還毫無半點機關跡象的牆壁居然無聲無息開啟,顯出一條通道。

  江春南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通道之內,而那扇牆壁,竟是慢慢合起。

  「果然是連環機關!」白玉堂冷哼一聲,身形驟然一甩,二人同時高高蕩起,朝著那漸漸合起的牆面飛去。

  「小金子!抓好!」

  金虔細眼圓繃,眼睜睜看著那壁門越來越小,越來越近,突然,眼前一黑,一股涼氣撲面而來,自己和白玉堂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衝進了壁門。

  耶穌天神啊!

  金虔險些淚奔,正欲高呼「白五爺威武」,卻聽身後白玉堂倒吸一口涼氣。

  金虔頭皮一麻,這才驚覺不對!

  自己和白玉堂明明衝進了通道,卻為何還在急速下墜?!

  白玉堂一手死死環住金虔,另一手狠狠甩出捆龍索,可無論如何甩出,金索都無法纏住任何東西,僅能無力下墜。

  突然,二人下墜身形驟然一滯,只覺周圍驟然圍上無數絲索,好似墜入了一張巨大的蛛網,停在半空。

  「銅網陣有人了!」

  就聽一聲大喝,下一瞬,火光大亮,將眼前照的亮如白晝。

  買糕的!這是啥?!

  金虔細眼暴突,心跳停滯,呆呆看著眼前景象。

  視線所及,是一高深穴井,無數火把嵌在穴井壁上——

  不,並不是火把,而是無數箭頭燃火的機關箭弩,密密麻麻,數不勝數,四面八方皆是!

  而在穴井的最中央,則是一張巨大的銅絲網,根根網絲粗過拇指,上面血氣腥重,腐臭刺鼻,竟是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此時,這張大網正就如一個巨大的網兜,死死網住三人——

  白玉堂、自己——還有,一臂之外的江春南。

  「哈哈哈哈哈,銅網陣,這是銅網陣!」江春南看著白、金二人,獰笑陣陣,「白玉堂,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以為我逃的路定是生路,卻不知,我逃的路,乃是必死之路!」

  「江春南!」白玉堂雙瞳充血,渾身發抖,一把掐住了江春南的脖子。

  「我要你們和我一起死!」江春南眼中爆出猙獰殺意,「是你們害死了冰姬,是你們!我等了你們這麼久,終於等到了!不光是你們,展昭也要死,你們都要死!哈哈哈哈哈哈!」

  「銅網陣,啟!」

  江春南癲狂笑聲之中,突然傳出一聲大喊貫穿整座穴井。

  就聽唰一聲,那無數燃火箭弩同時一動,齊刷刷對準銅網中的三人。

  「糟!」白玉堂一把甩開江春南,想要甩出捆龍索,豈料那銅網竟猶如活物一般,竟是越掙扎越緊,最後竟是勒入皮肉三分。

  金虔渾身發抖,一口撕開手背皮肉,嘶聲大喊︰「蠱蟲!蟲子!不管什麼東西,快點來救人啊啊啊啊!」

  「嗖!」一隻火弩化過一道血線,直直穿透江春南後腦,噴出一朵血花。

  金虔細眼暴睜,看著江春南的白花花的腦漿流出,渾身不可抑制狂抖起來。

  忽然,金虔眼前一白,視線撞上無瑕雪衣,周身一緊,自己身體被人狠狠箍住。

  「小金子,我定護你……到最後……」

  嘶啞嗓音響在耳側,死亡的恐懼猶如入口苦蓮,從舌根慢慢瀰散。

  「五、五爺……」

  金虔眼前漸漸發黑,一幕幕場景猶如放電影一般在眼前閃現。

  開封府……包大人……公孫先生……四大金剛……

  現代的高樓大廈……那該死的博士後損友……父母的笑臉……

  以及……溫潤青年的春風一笑……

  破空箭音帶著燃燒火焰呼嘯而至,金虔只覺護住自己的雙臂驟然一緊。

  「貓兒,對不起……」

  灼熱劇痛霎時穿透四肢百骸,撕心裂肺,鑽骨剝皮……

  眼前閃過瀕死白光,那春風笑容瞬間化作碎片——

  萬箭穿心!

  *

  油枯燈暗,室冷骨寒。

  黑漆漆耳室之內,黑妖狐智化微闔長目,安靜坐在太師椅上,宛若一尊石像。

  突然,就聽外面鑼聲亂響,人聲嘈雜道︰

  「銅網陣有人了!」

  智化猝然睜開雙目,猛然起身喝道︰「是什麼人入了銅網陣?!」

  可是牆外一片嘈雜,根本無人理會。

  智化頓時大急,疾步衝出耳室,順著漆黑通道提步狂奔。

  突然,通道盡頭傳來一聲高喝︰「銅網陣、啟!」

  智化腳步一頓,狹目崩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衝到通道盡頭,抬手狠力推開滾板。

  灼目火箭如同流星追月,在眼前劃過千萬條光線,直直朝著一個方向射去。

  霎時間,光芒大盛,血漿迸濺,濃重血腥參著焦糊臭氣從穴井中升騰而起。

  智化身形一晃,扶住旁側牆壁,定眼向下望去。

  深不見底的穴井之內,巨大的銅網宛若毒蜘蛛絲,緊緊絞住那渾身插滿火箭的人影,肉沫橫飛,濃煙滾滾。

  火光之中,一片雪色衣袂如同墮葉,冉冉飄在濃煙之中,最後被燃燒殆盡。

  智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那地獄一般的場景,扶住牆壁的手指狠狠摳入牆面,竟是硬生生掰下一塊石板。

  「土使,你不應該在這裡。」

  身後一個冷淡聲音響起。

  智化豁然轉頭,狠目瞪向身後之人。

  雙眼深陷,唇紅如血,可不正是火使王焱。

  「我知你與開封府有幾分淵源,一會兒就由你將這二人死訊告知包大人,讓他莫要存什麼念想,安心在這沖霄樓中養老。」王焱面無表情道。

  「是誰?是誰在銅網陣中?!」智化一字一頓咬牙道。

  王焱看了一眼火勢漸漸弱下的銅網大陣︰「一會兒你自己看吧。」頓了頓,「只是,不知你還能不能認出來……」

  言罷,王焱利落轉身,身形消失在無盡黑暗之中。

  智化身形劇烈抖動,狹目之中隱隱泛出水色,就這般沉默站了不知多久,直到一個士兵過來道︰

  「土使大人,是否現在拉銅網上來?!」

  智化猛然抬眼,濃烈煞氣將對面的兵士驚得豁然後退數步。

  「拉上來!」冷凝聲線響徹穴井。

  *

  隨著滑車滾動聲哢哢作響,焦黑色的銅網寸寸上移,終於到了智化眼前。

  碎成塊狀的黑色焦團散落在銅網之上,每一塊上都有無數箭孔,焦臭沖鼻。

  「好臭啊!」

  「天哪,別說人形,這根本連哪是胳膊哪是腿都分不出了啊!」

  「阿彌陀佛,作孽啊!」

  拉網士兵紛紛掩鼻泛嘔。

  智化身體前傾,探出精心保養的手指,顫抖著從焦塊中揀出兩樣東西︰

  一條縱使火燒也依然完好無損的金索。

  一個雖然焦黑卻未燒燬的布袋。

  微顫手指慢慢拂過金索片刻,又解開布袋。

  十餘根銀針零落插在布袋之中,泛出點點銀光。

  「白玉堂……金校尉……」

  號稱江湖上最愛臭美、最喜潔淨的黑妖狐,就這般慢慢軟下身形,跪倒在一堆焦臭屍塊旁側,身形劇顫難休。

  *

  火光搖曳,牢深無風。

  密封到頂的石牢之中,頭纏繃帶的趙虎端著一個裝了幾個乾巴窩頭的破陶碗,看著老房內的幾人,一臉惆悵。

  「包大人,吃點東西吧……」

  直直坐在石床上的閉目養神的包大人睜眼看了趙虎一眼,搖頭︰「不必。」

  「公孫先生,您吃點……」趙虎望向坐在另一邊的公孫先生。

  公孫策搖了搖頭。

  「展大人,您……」趙虎又看向盤膝坐地運功療傷的紅衣護衛。

  「展某不餓。」展昭輕聲道。

  趙虎長嘆一口氣,望了一眼半躺在草垛上,胸前纏滿繃帶的張龍︰「張大哥,您吃一點吧。」

  「你自己吃吧……」張龍有氣無力道。

  「俺也吃不下去啊……」趙虎哭喪著臉,放下陶碗,一屁股坐在了張龍身邊。

  包大人睜眼,看了牢中幾人一眼,輕嘆一口氣道,「莫要如此頹廢,既然春敏與王朝、馬漢已然逃出,待他們與裴家莊眾英雄匯合後,我們定有生機。」

  「可是王大哥、馬大哥護著顏大人逃走的時候,都受了傷,也不知……都是那個雨墨,不對,都是那個冰羽,若不是他破了白少俠的機關,又引人前來,我們怎會、怎會……」趙虎狠狠一砸地面。

  「有人來了。」闔目的展昭突然睜開雙眼,低聲道。

  眾人立時收聲,豎耳靜聽。

  「噠、噠、噠」

  清晰腳步聲帶著隱隱的回音從石道中傳來,只見一人慢慢從石牢前方的通道中走出,站在牢房鐵欄之前。

  燈火幽暗,隱約能看清此人一身長袍廣袖,長目斜挑。

  「黑妖狐智化?」公孫先生眉頭一皺,起身上前,「你來作甚?」

  智化一張面孔在燈火照耀下忽明忽暗,慢慢出聲道︰「諸位……可還好?」

  聲音低沉暗啞,仿若重症傷寒一般。

  公孫先生一怔,上下一打量智化,探出一根手指在智化眼前一晃,微微提聲︰「你是來看我等的笑話嗎?」

  你可是一人前來?說話可安全?

  智化隱在黑暗中的長目精光一閃,也提起聲音︰「在下是奉王爺之命,前來探望包大人。」

  說著,智化暗暗豎起一根手指,微微搖了搖,又向四週一環。

  此處四面皆有人監視!

  公孫先生眸光一黯,暗嘆一口氣,口氣卻愈發激烈起來︰「可笑之極,襄陽王口口聲聲說要禮賢下士,卻將包大人囚禁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之中!這若是傳了出去,恐怕要失了人心吧!」

  「公孫先生不必擔憂!」智化發出陣陣冷笑,「此處乃是絕密之地,包大人在此地居住的消息永遠也傳不出去!」

  「天下哪有什麼絕密之地!王爺這豈不是自欺欺人?!」公孫先生微微壓低嗓音。

  「哈哈哈哈!」智化大笑出聲,「當然有!這沖霄樓的地牢,就是天底下最秘密、最安全之地,包大人只管安心住下,待王爺登基之時,定會接包大人回朝!」

  沖霄樓!

  這三個字一出,眾人頓時一驚,皆是一臉驚詫看向門口的黑妖狐。

  「怎麼?知道你們在沖霄樓很吃驚?還有更令人吃驚的呢!」智化抬腳上前一步,

  這一步,令智化一直隱在陰暗之中的面容暴露在了火光之下。

  縱使沉穩如公孫策,此時見到智化面色,也是不由一驚。

  面色蒼白,雙目紅腫,眉宇之間,隱隱散出悲慟之色。

  「王爺今日發出告示,說要在沖霄樓殺一隻貓妖,你們猜猜,這隻貓妖是誰?」智化的聲音中隱隱帶出笑意,可在眾人的眼前,智化臉上那抹假笑,簡直比哭還難看。

  「什麼貓妖?!」包大人豁然起身,厲聲喝道。

  智化看了一眼包大人,將目光移向慢慢站起身的展昭,繼續道︰「有人聽到這個消息,就不自量力來救這隻貓妖,可惜,技不如人——」

  智化扯起笑臉說著,可說到最後,雙唇微微發抖,竟是連最後一絲笑意都無法維持。

  一股不可言喻的不詳預感慢慢籠罩整座地牢。

  包大人、張龍、趙虎,還有展昭,齊齊聚到了公孫先生身側,直面智化。

  「你剛剛說什麼?」展昭黑眸直直盯著智化,凝聲問道。

  智化定定回望,紅腫長目之中,隱隱泛出水光。

  長袖一抖,智化抬起手臂,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遞給了展昭。

  展昭眉頭深鎖,低頭看了那布包半晌,才抬手接過,卻愣在那裡,沒有下一步動作。

  公孫先生看了一眼展昭,吸了一口氣,從展昭手中接過布包,翻開布皮。

  一根散出焦臭味的金索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啊!」趙虎掩口驚呼,張龍目瞪口呆。

  包大人虎目崩裂︰「這、這不是白少俠的……」

  公孫先生手臂微微發抖,鳳眼猛然抬起,瞪向展昭。

  展昭眸光劇縮,面色白得可怕,死死盯著那金索片刻,突然,一探手抓起捆龍索,激聲道︰「不可能!白兄為人機謹,武藝高強,深諳八卦五行之術——」

  「吧嗒」

  一個微小的聲音打斷了展昭。

  就在展昭提起捆龍索之時,卷在捆龍索中的一個小小的焦黑布袋滑到了地上,啪一下摔開,露出插在布袋上的幾根銀針。

  死一般的沉寂。

  「不、不可能……」公孫先生踉蹌後退,慢慢搖頭,「銀針……金校尉……」

  包大人身形劇烈一晃,張龍呆滯,趙虎撲通坐地,唯有展昭,依然靜靜站在那裡,身形筆直得猶如一張石板。

  「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智化站在那裡,聲線嗡嗡,隱透鼻音,「闖沖霄樓,入銅網陣,被萬隻火弩穿心而死,身碎成泥,焚燬難辨,唯留這兩件東西……」

  「撲通!」

  公孫先生頹然坐地,包大人身形一仰,險些翻到,幸被張龍一把扶住。

  「白五爺……金校尉……啊啊啊……」趙虎俯身趴地,泣不成聲。

  智化定定看著眾人,慢慢後退一步,將面容隱在陰影之下,將顫抖難休的雙手插回雙袖︰「在下此來,就是要警告你們,莫要忤逆王爺,否則,這二人就是榜樣。」

  言罷,便迅速轉身,急速回走。

  「回去告訴襄陽王,有展昭在一日,他就休想傷包大人一根頭髮!」

  一道清朗嗓音從智化背後傳出。

  智化猛然回頭,震驚回望。

  但見跳躍火光之下,展昭身形筆直,紅衣勝火,黑爍雙眸晶亮如電,穩若泰山。

  智化口齒張合幾次,最終點頭道︰「在下定會告知王爺!」

  展昭微微頷首,目送智化離開後,轉身將公孫先生扶起,將一直攥在手中的捆龍索放在公孫先生手中,定聲道︰「公孫先生,我等身處狼穴,切不可因此亂了心神。」

  公孫策雙手托著捆龍索,一臉震驚看著眼前毫無異狀的紅衣護衛︰「展、展護衛?」

  「大人,」紅衣青年上前,扶著包大人落座石床,「大人還有大事未成,不可因此事亂了陣腳,還請大人節哀。」

  「展護衛……」包大人好似看見什麼鬼怪一般,直勾勾望著一臉平靜的展昭。

  「張龍、趙虎,此時並非痛哭之時。」展昭又望向兩大校尉,「保護大人,莫要讓賊人鑽了空子!」

  「……是、是。」張龍愣愣回道。

  「展大人……您……您怎麼……」滿臉淚水的趙虎爬起身,呆呆問道。

  「展某怎麼了?」展昭回首問道。

  俊顏如玉,眸光清澈,俊逸青年一身清凜之氣,宛若剛剛被千年冰川之水淋過一般。

  一陣詭異沉默。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展昭慢慢轉身,定定站在那裡片刻,然後,邁步走到剛才金虔布袋跌落之處,撩袍盤膝坐下,一根一根撿起銀針,拽出一截內衫衣擺,細細擦拭。

  「滴答!」

  一滴殷紅液體滴在了銀針之上,順著針身慢慢滑下,跌落地面。

  「展護衛!」

  「展大人!」

  包大人、公孫先生、張龍、趙虎面色豁然大變,驚聲大叫,同時起身衝到了展昭身邊。

  擦拭銀針的修長手指頓了頓,然後,依然仔仔細細摩挲針身。

  「滴答、滴答!」

  刺目赤紅的液體持續不斷跌落,觸目驚心。

  「展、展護衛……」包大人虎目含淚,聲音哽咽。

  公孫先生一把拽住展昭手臂,想未其診脈,可卻被展昭微微一抖,用內力給震開了。

  「展昭沒事的……」清俊青年輕聲道,「展某只是想幫金虔擦一擦銀針……」

  「展大人,你還說您沒事,您、您……」趙虎滿臉淚流。

  「您都……都……」張龍紅眼湧淚。

  展昭慢慢抬頭,靜靜看著眾人。

  晃動火光之下,展昭蒼白容顏若皎月之光凝聚而成,一觸即碎。清亮黑眸之中,慢慢滲出血色,那血色越聚越濃,越聚越重,漸漸溢滿眼眶,最後凝成一滴血淚,脫眶而出。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

  那赤色淚水越湧越多、越滴越快,就好似要將心中精血流盡一般,連綿不斷砸在展昭手中銀針之上。

  「只是,好像擦不乾淨了……」展昭低頭,定定看著手中染血銀針,苦澀一笑,「展某……真是沒用……」

  一道黑紅血漿順著薄唇溢出,筆直身形劇烈一抖,轟然倒地。

  眾人頓時肝膽俱裂,忙七手八腳將展昭抬起,放到石床之上,讓公孫先生為其診脈。

  半晌之後。

  「如何?」包大人看著收回手指的公孫先生,急聲問道。

  「悲入肝脾,殤摧心肺,加之之前劇催內力早成的內傷尚未痊癒……」公孫先生面色青白,聲線微顫,「只怕凶多吉少……」

  包大人心神劇震,跌坐一旁。

  「公孫先生!」趙虎突然大喊。

  「怎麼了?」公孫策急忙上前。

  「你看!展大人、展大人好像……」趙虎指著不省人事的展昭,顫聲道,「好像是在笑……」

  眾人定眼一看,只見展昭面色平靜,眼角血淚已停,唇角輕輕勾起,竟真是面帶喜色。

  「展大人不會是迴光返照吧……」張龍哭道。

  公孫先生神色緊繃,死死盯著展昭,突然,但見展昭薄唇蠕動開啟,好似在說什麼。

  「展大人,您說什麼?」趙虎急忙俯身湊到展昭耳邊。

  少頃,趙虎慢慢直起身,愣愣望向眾人。

  「展護衛說什麼?!」公孫策急聲問道。

  「展大人說的是……」趙虎眼淚唰得一下冒了出來,「說、說……當裡個當、當裡個當……」

  趙虎已經哭得說不下去。

  「這是、是金校尉在西華縣說的評書……」張龍哭腔補上了後半句。

  公孫先生、包大人瞳孔同時一縮,面色大慟,竟是不忍再看那紅衣護衛。

  而在靜靜臥在石床上的青年,嘴角勾出微微笑意,猶若春風拂面,細碎聲音輕輕飄出︰「當……裡個當……」

  *

  「當裡個當,當裡個當,摺扇這麼一打呀,別的咱不誇,誇一誇這個江湖南俠御貓展昭呀……」

  耳熟的嗓音從遠處傳來,引著自己腳步慢慢前行。

  煙光薄散,視線漸明。

  一片緋色桃花舖展眼前,延綿成海,暖風浮動,揚起無數粉瓣,紛紛落落,猶如花雨。

  抬手撥開遮眼花枝,花海深處,隱隱看到兩道人影。

  腳步漸急,心跳如鼓,眼前人影愈來愈近,耳邊聲線愈來愈晰。

  「敢問那個展南俠啊,他究竟好在哪?他是英俊、瀟灑、武藝高強、好比一朵花。」

  一陣疾風驟起,花雨紛亂,亂遮人眼。

  慌亂掃開舞動桃瓣,眼前豁然開朗。

  一盤石桌,三個石凳,落在桃花林海中央。

  一人白衣如雪,一人灰衣消瘦,圍坐在石桌兩側。

  「哈哈哈哈,小金子,你這段子編的不錯!」白衣人翹著二郎腿,拍著玉骨扇,爽聲大笑,忽然,白衣人一回頭,看向自己,「貓兒,你來聽聽,是不是不錯?」

  華美俊顏,桃花雙眸,笑意肆意,傲視江湖。

  白兄……

  眼眶微微一熱,足下加緊步伐,疾步上前。

  「那是自然!咱編的段子,那自然是最順口最暢銷最賺錢最受歡迎的!當然也是展大人最喜歡的!」灰衣人轉向自己,「你說是不是啊,展大人?」

  桃瓣輕盈,暖香飄動,細長髮絲隨風輕舞,彎彎細眼熠熠生輝,那明亮笑臉,就好似夏日艷陽,灼熱人心。

  眼前水霧燻融,漫漫泛出血光……

  對……

  是展某……

  最喜歡的……

  最……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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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2:50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五回 神器逆天絕境生 二探沖霄喜相逢

  銀月如盤霜芒冷,山森綿幽淒音鳴。

  襄陽城郊外二十里,山脈連綿,樹林幽邃,藤蔓縱橫,密枝遮月,杳無人跡。

  一叢幽暗林之間,隱隱透出微弱火光,焦色焰舌猶如火蝶,翩舞飄飛,燃盡墜落,歸於寂滅。

  低低哭泣之聲隨著那火光或起或落,或明或暗。

  「五弟,你死的好慘啊……」

  「五弟啊五弟,想不到為兄竟連你的屍骨都保不全啊啊啊——」

  「蒼天無眼啊!白五爺和金校尉那麼好的人,竟然死無全屍啊啊啊!」

  黑森之中,七道人影圍跪一圈,白色紙錢燃火飛舞,哭聲陣陣淒涼無限。

  紙灰紛飛,火光飄搖,映照燒紙人的面孔之上,但見左側四人,一人德高望重,一人頭紮高髻,一人豆眼八字鬍,一人滿臉絡腮,皆是淚流滿面,正是陷空島四鼠,盧方、韓彰,蔣平和徐慶。

  而在另一側,則是一位形容清雋,頭纏滲血繃帶的書生,雙目含淚,雙膝跪地,定定看著身側兩人一張一張燒著紙錢。那二人,皆是身纏繃帶,動作微僵,顯然是有傷在身,可不正是顏查散、王朝、馬漢三人。

  而被這七人圍在中央的,卻並非牌位,也非墓碑,而是一個漆黑色的陶壇。

  在這荒郊野外,七人對著一個陶壇哭號,尤顯得詭異萬分。

  「金校尉,白少俠,我們……我們一定要為你們報仇!」王朝一邊燒紙,一邊哭道。

  「就算報了仇又怎樣,五弟再也回不來了啊!五弟——嗚嗚嗚……」徐慶一抖鬍子上的淚珠,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是啊,就算報了仇,他們也回不來了……」顏查慢慢抬頭,看向浩渺夜空。

  一輪皎月高懸天際,明潔月光將墨空流雲映得仿若一絲一絲的白綢銀練,蜿蜒夜空,延綿遠去。

  「想不到頭七之日,竟是如此一個好天氣……」,一滴清淚劃過清雋書生眼角,「是為了送白兄和金校尉上路嗎……」

  話音未落,就見那銀色流雲突然開始發亮,好似被注入烈日驕陽之色,不過眨眼之間,便一片灼白刺目,將月光襯得黯然失色。

  「那是什麼?」顏查散豁然起身,驚呼道。

  眾人抬眼望去,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那漫天流雲銀璀光璨,猶如旋碎漫天星斗,扭轉銀河,爍光流轉旋飛,星影天動,最終竟形成一個華光萬丈的虛空銀旋。

  「劈啪!」

  一道驚雷從光旋中閃出,攜著一簇烈焰竄出天際,緊接著,兩道金色光柱從銀燦華旋中破光而出,攜著周身溢彩流光,直直向向幽林深處墜去。

  「看方向,應該是樹林中央那處水塘!」韓彰提聲呼道。

  「走!去看看!」

  *

  黑林中央,一處幽靜山泉水池,此時卻是光芒大盛,池面飛射萬道金光,映照半空兩道光柱之芒,耀耀奪目。

  波光粼粼燦閃,湖光反射金光漸漸弱下,兩柱金光慢慢幻化變形,最終竟變為兩個人形。

  突然,那金光倏然一滅,懸空兩道人影猝然失控,直線墜落湖中,「噗通、噗通」兩聲砸起兩朵銀色水花。

  「噗哇,咳咳!救命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之後,兩隻手臂鑽出水面,一頓亂抓亂撓胡亂撲騰,拍得水花亂飆,時不時還有一個腦袋冒出水面,吐出一束噴泉,外加喊上兩聲︰

  「救命,咱——不會游泳……咳咳——」

  而在旁側水面,咕嘟嘟冒出一團水泡,忽然「嘩啦」一聲,一道人影從水中竄了出來。

  皎光灑落,瑩透水珠飛濺,滴滴縈轉銀光,清澈水流順著黑亮髮絲滑下,顯出一張華美面容,劍眉飛鬢,面如冠玉,桃花眼眸中流光燦燦——可不正是白玉堂。

  「這……這是……」白玉堂環視一週,震驚非常,再一垂眼,看見近在尺咫掙扎在水塘裡的某人,忙探手將其從水塘裡拽了出來。

  「莫慌,水不深,只到腰。」

  「噗呸呸,咳咳……」被揪出水面的某人站定身形,一陣劇烈乾咳,「嗆、嗆死咱了……」

  「小金子!」白玉堂急忙問道,「沒事吧?!」

  「沒、沒事!」金虔一抹臉皮上的水珠,睜眼一看,頓時呆若木雞,「這、這這怎麼回事啊啊啊?!」

  尖叫聲驚飛夜鳥衝天。

  二人站在水塘之中,一個桃眸圓瞪,一個細眼暴突,好似兩個電線杆子一般,渾身僵硬看著四周。

  月明風靜,山林幽深,池水盈盈,好一派心曠神怡的世外桃源之景——個屁啦!

  「這、這是哪兒?咱們不是在沖霄樓銅網陣裡面嗎?」金虔抱著腦袋一臉驚恐。

  「見鬼了……」白玉堂的震驚不亞於金虔,修長手指梳過滴水髮際,一雙濕潤長睫眨了又眨,最後一探手,捏住臉蛋,狠力一扯——

  「咩啊啊啊!疼死了!白五爺你做什麼?!」金虔一陣鬼哭狼嚎。

  「會疼,不是做夢啊……」白玉堂淡定收回捏住金虔面皮的手指。

  金虔一臉幽怨捧著臉頰瞪著白玉堂,然後,在手踫到臉皮的時候,又是一驚︰「誒?不腫了?!」

  「什麼?」白玉堂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怪異之處。

  之前金虔被馬蜂叮腫的兩個臉蛋竟是已經恢復如初。

  太詭異了!

  二人站在水塘之中,面面相覷,然後,同時——

  「阿嚏!」

  「好冷,先上岸吧……」金虔打了個哆嗦。

  白玉堂皺眉點了點頭,一手拉住金虔,另一手摸索著走到岸邊,雙臂一撐爬上岸,回身向金虔遞出一隻手︰「小金子,過來。」

  而金虔,則是在白玉堂出水的那一刻,就傻了。

  月華流銀,白玉堂一身薄如蟬翼的雪衣,隨著身體一點一點脫離水面,便一寸一寸緊緊貼在軀幹之上,透出脂玉一般的肌膚,勾勒顯出緊繃背肌、緊致腰線、修長雙腿……

  尤其在白玉堂一轉身之後——

  那一縷縷如墨髮絲,妖嬈覆在白玉堂半身之上,晶瑩透明的水滴順著髮尖落下,若隱若現顯出白玉堂胸前……胸前……

  咱的耶穌天神!這是夢吧!這果然是做夢吧!

  「咕咚!」金虔艱難嚥下一大口口水。

  「小金子?」白玉堂一怔,順著金虔目光朝自己身上一看,頓時雙目迸裂,變調驚叫,「怎麼回事?!五爺我的衣服呢?怎麼只剩了一身褻衣?!」

  再抬眼一看金虔,雙眼放光,口齒半張,還有一絲口水順著嘴丫滑了下來。

  白玉堂一張俊臉瞬時漲的通紅,雙臂速橫胸前,幾乎是扯著嗓子吼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上來!」

  這一嗓子,立時將被美色所迷的某人給吼醒了,金虔打了一個哆嗦,急忙轉移視線,手腳並用爬上岸︰「阿嚏、阿嚏!有沒有搞錯,怎麼這麼冷——」

  「嘶!」

  對面之人突然倒吸一口涼氣,讓金虔頭皮一麻。

  抬眼一看,只見白玉堂桃花眼爆睜,也好巧不巧死死瞪著自己的——上半身……

  金虔心頭劇跳,一股十分不詳的預感撲面而來,慢慢低頭,定眼一看,頓時,只覺腦袋被人掄起大棒狠狠敲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自己身上,竟然也只剩了一套褻衣,雖然不像白玉堂的騷包純白蠶絲褻衣那般通透,是一件頗為厚實的純棉灰色褻衣,但重點是、重點是——

  褻衣一沾水,緊緊貼在身上,將自己胸前那裹胸布的輪廓映襯的那叫一個一清二楚……

  不、不是吧……

  金虔一格一格僵硬抬起頭,望向對面。

  只見那白玉堂面色發白,連自己一身走光衣飾都顧不得了,兩步走到金虔面前,死死瞪著金虔,聲調明顯偏高︰「小金子……你、你……」

  金虔垂死掙扎雙臂環胸,向白玉堂訕笑一聲︰「白五爺,若是咱說是因為咱胸部受傷了,您信麼……」

  「你、是、女、的?!」白玉堂一聲怪嚎直衝雲霄。

  「果然不信啊……」金虔淚流滿面。

  「怎、怎麼可能……」白玉堂目光飄移,不知該著眼何處,手指扶著太陽穴,一副要昏倒的模樣。一張冠玉面容漲出緋紅,不過瞬間,那紅暈就蔓延至耳尖脖根,立時將一直錦毛鼠燻成了一隻紅皮鼠。

  突然,白玉堂猛然轉身,背對金虔,紅著脖子吼道︰「還不趕緊套件衣服!」

  「衣服不知去哪了啊……」金虔欲哭無淚。

  白玉堂身形一顫,立即寬衣解帶,手忙腳亂就要脫下自己唯一一件貼身褻衣。

  「五爺、五爺!」金虔頭皮發炸,趕忙制止,「您別脫了!你也只剩這一件衣服了,再脫就……」

  裸奔了啊!

  白玉堂扯著衣帶的手臂頓時僵住,然後,脖子上的紅暈迅速蔓延至後背。

  喂喂,這種咱調戲良家婦男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啊?!

  金虔臉皮隱隱抽搐。

  「總之,白五爺,咱們先……」

  「五弟!」

  「金校尉!」

  忽然,兩聲大喝炸響耳邊,數道人影隨聲從樹林中飛速衝出。

  白玉堂、金虔悚然一驚,同時望去。

  奔來數人滿面驚喜淚流,奔向二人。

  數目對視——然後,僵住了……

  金虔瞪著一臉驚喜瞬間變作天塌地陷的陷空四鼠、顏查散、王朝馬漢七人,心中一片鬱悶,唯有一詞可表︰

  大草之啊啊啊啊!

  這、這個場景,狗血味也太足了吧!

  而在對面,顏查散、張龍、趙虎三人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悲憤莫名︰

  蒼茫月光下,金虔渾身濕透,雙臂緊緊抱著自己,消瘦身形瑟瑟發抖,蒼白面容之上,是一雙受驚含淚的雙眼(金︰喂喂,那是被你們嚇得好伐)……

  白玉堂衣衫不整,正在寬衣解帶,面色潮紅,雙眼放光,一臉猥瑣之相……

  與此同時,在陷空島四鼠眼中,卻是另一番情形︰

  自家貌若天仙的五弟衣衫濕透,透肉顯身,衣衫凌亂,顯然是被人撕扯拉開,滿面通紅,雙目含憤,顯然是惱羞成怒……

  而五弟身後的金虔,雙臂環胸,目露凶光,嘴角似乎還隱隱帶著殘酷笑意(金︰喂喂,那是臉皮抽筋好伐……),虎視眈眈,意圖不軌!

  「金虔,你想對我家五弟做什麼?!」

  「白玉堂,你想對金校尉做什麼?!」

  兩聲怒吼同時從徐慶和王朝的口中喊出,劃破長空……

  *

  篝火暖燃,簇焰晃金。

  金虔裹著顏查散的外袍坐在火堆旁,一臉狀況外瞅著對面披著盧方外衫的某鼠科動物同樣一臉莫名被自家四個哥哥各種上下其手。

  盧方一隻手摸著白玉堂頭頂,另一隻手頻頻抹淚︰「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韓彰舉著一個火把,圍著白玉堂團團亂轉,從各個方向觀察白玉堂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喜極而泣︰「有影子,有影子,五弟果然還活著!」

  徐慶則是將白玉堂全身上下都捏了個遍,一抖鬍子上的淚珠子︰「太好了,五弟身上的肉還在!」

  唯有蔣平還算平靜,用手背貼了貼白玉堂脖頸動脈,摸著小鬍子喃喃道︰「是熱的……」

  這陷空四鼠是魔怔了嗎?

  一肚子納悶的金虔正想著,忽覺背後一個激靈,一轉眼,發現坐在自己旁側的王朝和馬漢二人也是四眼放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你、你們想幹嘛?」

  金虔不覺裹緊了衣服。

  「金校尉,你沒死,太好了……」馬漢抹淚。

  「金虔沒死、金虔沒死……」王朝哽咽。

  喂喂,難道魔怔也傳染?

  金虔將疑惑目光投向顏查散。

  這一看,更覺詭異。

  只見一向穩重的顏查散顏大人竟也是直勾勾盯著自己,眼圈泛紅,衣角拭淚,整張臉都露出劫後餘生之喜色。

  搞什麼東東啊?到底怎麼回事啊?!

  金虔暴躁抓了抓腦袋。

  「五弟、金校尉,你二人是如何死裡逃生的?又是如何到了此處?」最先恢復鎮靜的果然是水耗子蔣平。

  「我如今也是一頭霧水……」白玉堂一臉餘驚未定,微微蹙眉回憶道,「適才我和小金子明明是被困在沖霄樓銅網陣之內,眼前萬箭齊發,火光四射,那箭明明是射到了我的身上,劇痛鑽心……豈料白光一閃,再睜眼之時,竟掉到了水塘裡……」

  「莫不是觸動了什麼詭異的機關?」金虔摸著下巴推測。

  「切,天下哪有這種機關!」白玉堂瞪了一眼金虔。

  「那這是怎麼回事啊?」金虔一頭問號。

  二人說了幾句,突覺不對,周圍不知何時靜了下來,沉寂得可怕。

  抬眼望去,但見陷空四鼠,顏查散,王朝、馬漢七人皆是雙目暴圓,驚駭萬千。

  白玉堂和金虔對視一眼,同時面色一變,異口同聲叫道︰

  「什麼時辰了?!」

  眾人仍是齊齊瞪著二人,不言不語。

  「展大人呢?展大人怎麼樣了?」金虔蹦起,跳腳道。

  「不是說午夜要在沖霄樓將展昭斬首,現在可過了時辰?」白玉堂豁然起身,一臉慌色。

  一陣夜風掠過,吹得火光劇烈一晃,映襯眾人面色陰晴不定。

  「難、難道……」

  白、金二人面色同時一白。

  「展護衛安然無恙。」

  顏查散深吸一口氣,終於出聲為二人解釋道。

  「當真?!」白玉堂雙眼一亮。

  「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去救人,若是晚了……」金虔急火火就要往外衝。

  「莫急!」顏查散攔住金虔。

  「展護衛和包大人的安全皆暫且無憂,我等已經設法營救……倒是五弟和金校尉你們……」蔣平按住白玉堂,眉頭深鎖看了二人一眼,欲言又止。

  白玉堂和金虔對視一眼,皆覺十分詭異︰「我們倆怎麼了?」

  顏查散神色變幻莫測,轉目看了一眼蔣平。

  蔣平眯眼,吸了口氣,提聲問道︰「你二人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白玉堂瞪眼,「襄陽王要害死展昭的日子!」

  此言一出,蔣平面色一變,週遭幾人更是一副受驚過度的表情。

  「啥啊?」金虔看著眾人神色,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水耗子問的這句話怎麼這麼怪?

  什麼叫今日是什麼日子?

  難道襄陽王殺人還要選一個黃道吉日月圓之夜不成?

  慢著!月圓之夜!

  金虔瞳孔劇縮,赫然抬頭望天,霎時間,腦細胞全體罷工。

  深冷夜空之上,高懸的,是一輪滿月。

  似是感到金虔的反常,白玉堂也抬眼向空中望去,立時也呆了︰「怎麼……可能……」

  蔣平陰沉聲線響起︰「今日,本應是五弟和金校尉的頭七!」

  「頭七……」

  金虔喃喃重複這二人,腦中嗡嗡作響︰

  咱不會記錯,出發之時,分明是弦月……

  可現在,居然是滿月?!

  一陣涼氣從背後騰起,激得全身汗毛倒豎,金虔不覺搓了搓胳膊,卻在搓到手腕之時,踫到一個環狀物體——

  「七日前,襄陽王貼出斬首貓妖的告示,也是七日之前,你二人入沖霄樓陷銅網陣,死無全屍……」蔣平的聲音好似地獄呢喃,幽幽傳來。

  「七日之前……」白玉堂一臉恍惚坐在了地上。

  「七天之前……」金虔慢慢移開覆在手腕上的手掌,直直盯著腕上的手環。

  那手環已經面目全非,焦糊一片,就好似高溫下被燒焦的塑料——

  臨死前看到的白光!

  剝皮去骨般的劇痛!

  莫名消失的衣服!

  瞬間流逝的七天時間!

  燒糊的——時間機器接收器!

  一連串的線索一個接一個連成一串,金虔恍然就大悟了!

  是時間機器!是時間機器讓我們在瀕死的一瞬穿越了七日時間,救了白玉堂,救了自己,讓本應死在銅網陣的我們死裡逃生!

  媽呀!這不科學!

  不、不對,時間機器是科學的產物!

  所以應該是——

  媽呀!這不封建!

  不對,應該是,媽呀!這可真是逆天改運虎軀一震霸氣側漏啊!

  金虔瞬間就覺得自己威武雄壯成滔滔江水了!

  「這些消息,都是今日陷空島四位英雄與顏某匯合後,那黑妖狐智化傳信給我們……」顏查散看了一眼金虔,突然,眸光一閃,提聲問道,「金校尉,你手腕上的是?!」

  「沒啥!啥都沒有!」金虔一個激靈,忙一把扯過衣衫蓋住手腕,故作鎮定看向眾人。

  「金校尉剛才好像若有所悟……」蔣平一臉深不可測盯著金虔。

  「哈、哈。」金虔乾笑兩聲,目光漂移。

  開玩笑,打死都不能說!

  若是讓這幫古代人精知道咱來自未來還能穿越時間……

  咱定會被當成瘋子異端神魔妖怪上交給國家!

  誒?等一下!

  金虔眉梢一動。

  對啊,咱怎麼忘了,那公孫竹子不是給咱安了一個通鬼達神的名號嗎?!

  如此雄糾糾氣昂昂的馬甲,此時不用來救急更待何時?!

  想到這,金虔立時雙眼一亮,神色肅穆道︰「原來如此,金某明白了!」

  眾人聞言不由精神一震,尤其是顏查散和蔣平,二人看著金虔的目光好似要將金虔給吞下去。

  而白玉堂的目光則是有意無意掃向金虔一直刻意遮住的手腕。

  金虔起身一抱拳,面向眾人眉飛色舞言之鑿鑿道︰「諸位也知,金某有幾分招鬼通神的本事,定是在生死一線之際,金某的誠心祈求感動了天地,所以上蒼派天神下凡相助,救金某和五爺脫離險境,穿越時間。」

  「穿越時間?」蔣、顏二人同時抓住關鍵字。

  瓦擦!你倆的耳朵要不要這麼好使啊!

  一時嘴快的金虔險些把舌頭吞進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扯淡︰「沒錯,七日時間倏忽一瞬而過,當真是天人臨世,仙人手筆,所謂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啊……」

  說著,金虔便擺出一副虔誠模樣,跪地向著天空拜了三拜。

  眾人面面相覷,蔣平、顏查散對視一眼,四雙眼楮精光亂閃,最終還是未發表任何意見,與眾人一起,跪地朝天叩拜。

  唯有白玉堂,雖然跪地,卻是不叩不拜,旁移兩步到金虔身側,陰森森道︰「小金子,你莫想騙我,五爺我還記得,那白光,分明是你手腕上那個家傳寶環上發出的!」

  金虔頓時大驚失色,一把捏住手腕,惡狠狠瞪向白玉堂。

  不是吧,白耗子,那麼亂糟糟的情況下你居然還能留意到這?您老的眼神和記性也未免太好了吧!

  白玉堂看見金虔表情,不由挑眉一笑,壓低聲線道︰「你不願說,五爺就幫你瞞著,就如你是……五爺也絕不告訴他人……嘿嘿,尤其不告訴那隻臭貓……」

  「額……」金虔細眼漂移。

  白玉堂一臉得意︰「嘿,想那隻木訥貓兒也真是好笑,居然還以為小金你是什麼身患隱疾,還……」

  說到這,白玉堂突然一陣詭異沉默。

  金虔轉頭一看,只見白玉堂窩在那,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自己就臊了一個大紅臉。

  聯繫上下文一聯想,金虔恍然,不由開口安慰道︰

  「無妨啦,白五爺,裴家莊你和展大人扛著咱去茅房之時,咱被展大人點暈了,啥都沒看見。」

  「閉嘴!」白玉堂臉紅脖子粗低吼道。

  金虔摸了摸鼻子,決定保持沉默。

  「五弟,你和金校尉嘀嘀咕咕說啥呢?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別湊那麼近!」

  徐慶的大嗓門突然傳了過來。

  「嘶!」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聲後,是一片死寂。

  金虔一震,白玉堂一僵,二人同時慢慢轉頭,表情僵硬看向眾人。

  只見顏查散轉目,王朝東瞅、馬漢西望,盧方乾笑,蔣平眨眼,徐慶摸著腦袋,一臉不明所以,韓彰則是一巴掌拍在徐慶後腦勺上,一臉恨鐵不成鋼︰

  「老三,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啥?可是剛剛在池塘邊,俺們都看得真真的,金校尉分明就是個小姑娘嘛!」徐慶揉著腦袋一臉不解,「不是有句話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嘛,俺也是提醒五弟……」

  「咳咳!」顏查散和蔣平同時劇咳出聲。

  本以為適才那兵荒馬亂的能趁亂過關……這些江湖人眼神能不能別這麼犀利啊!

  金虔整個人都陰暗了。

  白玉堂看了一眼金虔,面色一肅,瞪向眾人,臉上分明寫著「誰敢說出去我白玉堂就跟他沒完!」

  眾人紛紛移開目光。

  「金校尉女扮男裝之事定有她的苦衷,」顏查散發出最高指示,「不可外傳。」

  「當然、當然!」眾人紛紛附和。

  「還有……」顏查散頓了頓,也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打了個寒顫,猶豫幾番,還是開口道,「我等撞破金校尉女兒身之事,還請諸位莫要告知展護衛……」

  「啊?為啥?」徐慶問道。

  「難道展昭不知道金校尉是女娃?」韓彰突然激動起來。

  「不是……那個……顏某是想說,諸位在池邊看見金校尉衣衫浸透的事,切莫……」顏查散企圖解釋。

  「哈哈哈,這下可有趣了!」韓彰一臉興奮。

  「展昭不知道?哈哈哈,他是不是比俺還傻啊!」徐慶撫掌大笑。

  「就是就是,等我們告訴展大人,一定會嚇展大人一大跳!」王朝、馬漢也開始起鬨。

  「嘿嘿,真想看看那臭貓會露出什麼表情。」白玉堂躍躍欲試。

  盧方看著一眾小子,無奈搖頭,蔣平則是將目光移向一旁一臉無奈的顏大人。

  「唉……」顏查散長嘆一口氣,微微搖頭,「顏某已經言盡於此,諸位……保重……」

  *

  月色偏西,曙光初顯。

  山洞之內,白玉堂和金虔看著眼前一大一小的兩個陶壇,表情十分古怪。

  「所以這個大罈子裡面裝的……」金虔指了指大號陶壇,「號稱是白五爺和咱的屍身?」

  「智先生派人送來的時候是這麼說的,」顏查散道,「如今想來,這其中的屍塊定是那江春南。」

  「我們還對著這罈子哭了半晚上,居然是那個殺千刀的江春南,真是晦氣,趕緊找個地方埋了乾淨!」韓彰一臉嫌棄道。

  「那這個小罈子裡面裝的是什麼?」白玉堂問道。

  「應該是一種名為化石散的粉末。」蔣平回道。

  「化石散?!」金虔不由一怔。

  「金校尉知道此物?」盧方問道。

  金虔點點頭︰「是二師父做的一種藥粉,只要抹在石製物品之上,便可融石化脆,令堅硬石塊一拍即碎。」

  蔣平聞言不由神色一動,「大頭鬼房書安打擂時使得那一招隔豆腐劈石板,難道用的就是此物?」

  「八九不離十。」金虔給出專業意見。

  「奶奶個熊,我就說那隻大頭鬼有鬼!」徐慶一拍大腿。

  「這石粉八成是那木使蒼暮模仿二師父的手法做出來的,後又給了房書——只是,智化為何送這一罈子化石散過來?」金虔一臉納悶。

  「定是為了助我們打地道。」韓彰定聲道。

  「打地道?」白玉堂和金虔同時一愣。

  「沒錯。」蔣平從懷中掏出一張布帛展開,指著一副十分簡陋的沖霄樓周邊地圖道,「智先生信中說,包大人、展昭、公孫先生以及張龍趙虎都被關在沖霄樓地下的地牢之中——」

  「不是吧,還是在沖霄樓啊!」金虔一臉哭喪相。

  白玉堂想了想,點頭道︰「地牢——原來如此,以二哥的縱地術打通地道直通地牢救人,的確要比闖沖霄樓更為穩妥。」

  「只是有個問題。」韓彰皺眉道,「黑狐狸說,那沖霄樓週遭地下三丈,皆以三寸厚鐵板封住,圍得猶如鐵桶一般,根本挖不過去。」

  「這有何難,用韓二爺的霹靂雷火彈炸開不就完了?」金虔奇道。

  眾人扭頭瞪向金虔,皆是一臉無語。

  「霹靂雷火彈響聲巨大,且破壞力驚人,若是用此物,打草驚蛇是小,若是不甚炸燬了地牢,活埋了包大人可就大大不妙了!」韓彰進行專業解釋。

  嘖!咱居然忘了,如今的爆破技術還很不成熟啊!

  金虔懊惱,撓了撓腦袋。

  「不過據黑狐狸說,他在監造沖霄樓地基之時,曾偷工減料在鐵板中混入了幾塊石板,這些石板分散插在鐵板中間,便是我們的生路。」韓彰摸著下巴道。

  「對哦,石板可以用化石散融開……」金虔咋舌,「督建沖霄樓之時就能想到這些,這黑狐狸還真是未雨綢繆啊!」

  「可惜智化只督建了地基,地上的建築皆是由火使王焱親自監造,否則,我們就可拿到沖霄樓的圖紙了。」盧方無不惋惜道。

  「如今能有此一條生路已屬不易。」蔣平嘆了口氣,「只是那石板與鐵板相混埋入地下,即使是智化,也無法推斷這些石板到底埋於何處。」

  「那還不簡單,讓二哥圍著沖霄樓挖一圈不就得了?」白玉堂異想天開。

  「臭小子!」韓彰一巴掌拍在了白玉堂後腦上,「你真當你二哥是打洞的老鼠啊!圍著沖霄樓挖一圈,還不把你二哥累死,何況時間也來不及啊!」

  「來不及?」白玉堂一怔。

  「沒錯,關押包大人的地牢日夜被人監視,若想神不知鬼不覺救人,就必須與智先生裡應外合。」顏查散道,「智先生與我們約定,後日天明之前便是救人良機,因此,我們必須在此之前打通地道。」

  「而且縱地術打通地道之時,地下會有聲響,所以最好在夜間行動,因此,我們只有一晚上的時間。」韓彰嘆了口道,「時間太緊了。」

  「為何不能退後一日?」金虔想了想,有些不解,「顏大人不是說包大人和展大人目前還算安全,咱們不如與智化重新約定時間,推後一日,這樣把握也大些。」

  「小金子說的有理。」白玉堂也點頭道。

  眾人看向二人,皆是一臉苦笑。

  「恐怕不行。」蔣平搖頭道,「你們可知,智化的信是如何送出來的?」

  白玉堂和金虔一臉莫名望向蔣平。

  蔣平暗嘆一口氣︰「是夾藏在壇中屍塊中傳出的。」

  「額……」金虔頓覺得有些反胃。

  白玉堂也面色有些不對。

  「火使王焱似對智先生有所懷疑,處處限制他的行動,因此,智先生足足花了七日時間佈置,才尋了一個打擊我方士氣的藉口將這盛屍塊的罈子運出,並傳出五弟和金校尉身亡的消息,我等才能尋到此處。」顏查散道,「所以,我們根本無法聯繫智先生,只能依照智先生信中安排行事。」

  「若是誤了時機,便再難救出包大人他們了。」蔣平眉頭深鎖道。

  「而且……」顏查散看了白、金二人一眼,頓了頓,又道,「展護衛的身體,也不能再拖了……」

  「什麼?!」白玉堂一驚。

  「展大人怎麼了?不是說安然無恙嗎?」金虔急聲問道。

  「你們以為,襄陽王為何沒殺了展昭?」蔣平沉聲道。

  「四哥此言何解?」白玉堂一皺眉。

  「那襄陽王早就視你三人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因此才設下此局誘你二人前去,本意就是將你三人都殺了。」蔣平嘆了口氣道,「襄陽王以為你二人都死在銅網陣中,唯獨留展昭活的好好的,難道不奇怪嗎?」

  「蔣、蔣四爺你的意思是……」金虔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襄陽王留下展大人,是因為——展大人他……不太好?!」

  「雖不中亦不遠矣……」蔣平一臉沉重看了一眼顏查散。

  顏查散凝聲肅色︰「智先生傳信中說,展護衛得知你二人身隕之後,悲傷過度,傷及心脈,幾乎走火入魔,若不是一口心氣堅持,怕是早已……那襄陽王見展護衛生不如死,心中高興,反倒不屑再害他性命……」

  說到這,顏查散長嘆一口氣,搖頭不忍再言。

  「貓兒……」白玉堂狠狠攥拳垂地。

  「展大人展大人展大人!」金虔團團亂轉了好幾圈,定了定神,「不怕,只要救出展大人,咱就一定能治好展大人!」

  「沒錯!小金子的醫術定能治好展昭。」白玉堂精神一震,「只要我們能打通地道——」

  「嘖,到底要如何尋那幾塊石板啊?」韓彰使勁兒撓頭。

  蔣平嘆氣︰「唯今之計,唯有勞煩二哥多挖幾處……」

  「啊啊啊啊,根本來不及啊!」韓彰開始揪頭髮。

  眾人一陣沉默。

  金虔皺著眉頭蹲在眾人中間,也是一籌莫展。

  挖地道……挖——地道!

  嘖嘖!難道咱要放血去引幾隻田鼠過來嗎?

  不對,田鼠是哺乳動物,不是蟲子,血蠱估計無法控制……

  啊啊啊,那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挖地道或者在地下探路……

  啊!有了!

  金虔雙眼猝然一亮,望向眾人︰「若是在地下尋幾塊石板,咱或許能有辦法。」

  眾人聞言頓時大喜。

  「什麼辦法?!」

  「你們覺得……」金虔豎起一根手指,一臉神秘道,「蚯蚓算蟲子嗎?」

  *

  日昇日落,一日過隙。

  月明風滅,斗轉星移。

  一片寂陰樹林中央,沖霄樓猶如衝天巨塔,森冷衝天,令人生畏。週遭黑砂地表厚覆,滅草毀生,粒粒黑礫在月光下散出詭藍幽光。

  突然,一粒砂礫微微一顫,好似被什麼東西震動一般,輕輕跳起,緊接著,顫動的砂礫開始增多,慢慢延伸,好似一條黑色沙流,緩緩向沖霄樓方向流去,只是在黑夜籠罩之下,那流動猶如光影變幻,幾乎無法察覺。

  而在地表之下六尺深處,卻是另一番景象。

  「唰唰唰——唰唰唰——」

  徹地鼠韓彰揮舞著兩隻銀鉤鐵爪,急速挖土鑽洞,身前土壤翻飛,身後塵土飛揚,就好似一隻巨大的土撥鼠,奮勇前進。

  「金校尉,這個方向對不對?」蒙著面巾的只露出一雙小眼楮的韓彰挖了一截,向身後的金虔問道。

  「等等,我問問!」金虔趴在地道之內,拍了拍地面,低聲道,「小的們,是向這邊走嗎?」

  隨著金虔的拍打,土地上拱起幾個小土包,幾根蠕動的蚯蚓探出一截身體,朝著金虔點了點,然後同時向同一側彎卷,就好似一個個勾起的肉手指,看起來居然還有幾分可愛。

  「韓二爺,再往右邊移動三尺。」金虔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就快到了。」

  「好!」韓彰一甩胳膊,開始繼續狂挖亂刨。

  「呼……」金虔吸了口氣,繼續跟在韓彰身後向前爬。

  「小金子,你沒事吧?」身後白玉堂聲音傳來,「已經快到一炷香時間了。」

  「沒事,應該還能堅持一會兒。」金虔定聲道,「五爺你的內傷咋樣?」

  「五爺我自然無事。」白玉堂吸了口氣,「三哥,你爬快一點。」

  「就來!」徐慶聲音悶悶傳來,「這洞也太擠了……早知道讓大哥或者四弟來了……」

  「誰讓三弟你臨出發前吃那麼多,把肚皮撐那麼大……」韓彰前方無奈聲音傳來。

  「顏大人烤的兔子太好吃了嘛……」徐慶的聲音十分委屈。

  突然,前方的韓彰停住身形,用手上的鐵爪在前方巴拉了兩下,驚喜道︰「到了!」

  此言一出,身後三人不由大喜。

  「怎麼樣,是石板還是鐵板?」金虔急聲問道。

  韓彰用鐵爪敲了兩下,喜道︰「是石板,正好是一塊石板!」

  「太好了!」白玉堂呼道,「三哥,趕緊上來!」

  「等會兒、等會兒!」韓彰急忙開始在周邊刨土,「我把這挖大一點,免得老三上來把我們擠扁了。」

  不一會,就將地道最前方挖成一個小小的地穴。

  徐慶手裡手腳並用爬到最前,從背後卸下那壇化石散,小心翼翼灑在了石板之上,然後等了片刻,用手敲了敲,吸了口氣,猛然揮出兩拳擊在石板之上。

  就聽「哢嚓」一聲,那厚過三寸的石板就如脆生生的脆餅一般,被打碎了。

  「三哥,幹的好!」白玉堂喜道,「二哥,趕緊走!」

  「韓二爺,加油!」金虔壓抑著急速加快的呼吸,看了一眼身邊狂搖的蚯蚓尾巴,「就要到沖霄樓地基了。」

  「好!」韓彰精神大振,揮舞鐵爪狂爆手速,迅速在碎掉的石板之後繼續打洞。

  一時間,地道內壤灰亂飛,速度狂飆。

  不過半盞茶功夫,韓彰身形又是一頓,摘下鐵爪慢慢在前方摸索片刻,回頭鄭重道︰「到了!」

  身後三人頓時神色一凜。

  「是石磚!」韓彰回頭一喊,「老三過來幫忙!」

  「來了!」徐慶爬上前,與韓彰一起撬鬆石磚,仔細摳出一塊,然後,二人合作,小心翼翼一塊一塊拆下石磚,最後露出一個可供人鑽過的通道出來。

  「我先進去看看!」韓彰一個縱身,穿了過去。

  然後,便是一段長時寂靜。

  「二哥?!」白玉堂湊到道口,壓低聲線喊道。

  良久,洞中才傳出韓彰的聲音︰「哎呦我的乖乖,這可真不得了!老三,五弟,金校尉,趕緊進來看看!」

  三人一聽,立即照做。

  白玉堂領頭,金虔在中間,徐慶最後,三人一順溜都鑽了進去。

  一從洞中鑽出,只覺一股清涼之氣撲面而來,此處應是一處較為廣闊的空間,但是——金虔覺得似有不妥。

  這種渾身細胞都好似打了雞血般的振奮感是怎麼回事?

  「好似不是地牢?」白玉堂在漆黑一片中環視一週,喊道,「二哥,你目能夜視,可看到了什麼?」

  「嘿嘿,五弟,你亮一根火摺看看,可別嚇死了!」韓彰興奮嗓音傳來。

  「切,天底下有什麼能嚇到五爺我——」白玉堂十分不屑,抽出火摺噗一下點亮。

  唰!

  眾人眼前豁然一亮,霎時間,全都驚呆了。

  金虔渾身發抖,滿臉放光,一雙細眼繃得溜圓,瞳孔倒映景象之中,耀華璀璨,金光流轉,金山銀海,財寶成山︰

  「耶穌天神個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啊啊啊啊!!」

  *

  沖霄樓地牢之中,公孫策手指搭在展昭手腕之上,面色陰沉。

  「公孫先生,如何?」包大人焦急問道。

  公孫先生眉頭深鎖,抬眼看了一眼展昭。

  展昭收回手腕,朝著公孫先生微微搖了搖頭,蒼白俊容之上顯出懇求之色。

  公孫先生暗嘆一口氣,望向包大人道︰「比起前幾日,略有好轉。」

  「那就好、那就好。」包大人長吁一口氣。

  趙虎抹淚︰「太好了,俺還以為展大人熬不過去了……」

  「胡說什麼!展大人內功深厚,這點小傷自然無妨。」張龍一巴掌拍在了趙虎腦門上。

  「對對對,張大哥說的對!」趙虎邊哭邊笑道。

  「展某早已說了,無妨的。」展昭朝眾人輕輕一笑。

  只是那笑臉,蒼白的令人心悸。

  眾人紛紛避開展昭目光,竟是不忍再看那笑容。

  「哈哈哈哈,兄弟們辛苦了哈!」

  就在此時,突然從石牢外側甬道之內傳來一道笑聲。

  開封眾人神色一變,同時站起身形。大紅身影一閃,瞬擋眾人身前。

  可再看那甬道之內,雖有聲音,卻無人現身。

  開封眾人互相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惑。

  緊接著,就聽另一道聲音冷冷響起︰「此處乃地牢重地,不可擅闖!」

  「哎呀呀,兄弟們何必這麼見外呢!都是一個鍋裡吃飯一個炕上睡覺的好兄弟,我不過是來見見故人,幾位兄弟就行個方便吧!」之前那道聲音又響起。

  「不行!速速離開!否則,殺無赦!」

  「這麼不給面子?」

  「滾!」

  「切,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破地牢嗎?你請我,我還不想來呢!」

  那人的聲音嘀嘀咕咕遠去,應是已經離開。

  可就在此時,就聽「轟」的一聲,一股綠色濃煙從甬道中奔騰湧出,散出一股刺鼻氣味。

  「閉氣!」展昭沉喝一聲,將眾人逼後。

  眾人急忙捂鼻停息,半晌,那股綠煙才慢慢散去。

  「切,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只聽腳步聲漸近,一道人影晃晃悠悠從甬道中走出,抬手向開封眾人打了個招呼︰

  「呦,幾位,住的可還舒心?」

  頭大如斗,脖頸細長,一個朝天髮揪高豎衝天,塌鼻子,蝌蚪眼,大嘴裂開一笑,露出一嘴大黃牙。

  除了展昭,開封府幾人頓時就驚了。

  包大人瞪眼,公孫先生瞠目,張龍口呆。

  「啊呀媽呀,這是人是鬼,怎麼醜成了這樣?」趙虎後退一步,驚叫道。

  「嘿嘿,你還真說對了,江湖上頂頂有名的細脖子大頭鬼房書安就是區區在下我了!」醜鬼房書安一臉得意道。

  「原來是房……」公孫先生頓了頓,好容易找了一個稱呼,「房俠客。不知閣下此來……」

  可話剛說了半句,就見房書安一個猛子竄到的牢門旁邊,嘩啦一下抖出一把鑰匙。

  這下,連展昭都驚了。

  「嘿嘿,老房的手段,嚇到了吧!」房書安嘿嘿一樂,將鑰匙插入牢門巨鎖,哢嚓一聲,打開了牢門。

  「太好了,我們有救……」張龍剛高呼了半句,就被房書安下面的舉動給驚傻了。

  只見那大頭鬼一閃身,自己跳進牢房,回身又將牢門給鎖上了。

  張龍目瞪,趙虎口呆。

  包大人、公孫先生同時望向展昭,目光中顯示出一句話︰

  這人是不是有病?

  展昭額頭亂跳︰「房書安,你這是作甚?」

  「作甚?」房書安一臉驚奇瞪著幾人,「這還看不出來,救你們出去啊?!」

  分明是你自己也進牢房了好吧!

  眾人怒目而視。

  「哎呦呦,怪我沒說清楚!」房書安一拍光亮亮的腦門,「要想出去,不能從外面走,外面那可是機關重重,一不小心小命就沒了。」

  公孫先生聞言鳳眼一閃︰「你的意思是——這牢房之中有生路?!」

  「現在還沒有,不過馬上就有了!」房書安嘿嘿一笑,在地上轉了兩圈,啪一下趴在了地上,耳朵貼地,屁股撅起,兩隻腿快蹬,好似壁虎一般在地上遊走。

  眾人︰……

  突然,就見房書安猛一抬頭,朝眾人一笑︰「果然來了!」

  說著,就從腰間取出一個瓷瓶,在地面上灑出一堆石粉,然後在石板周圍一頓敲敲打打,接著,手指一插一掀,竟是將一整塊石板都掀了起來,露出石板下的褐色土地。

  就見那地面土壤微微跳了幾下,緊接著,轟然下陷成一個土洞,從裡面冒出一個人頭出來。

  滿臉灰土,衝天髮髻,看見地面上眾人,頓時喜笑顏開︰「果然在這!」

  「徹地鼠韓彰?!」開封府幾人驚呼。

  「哎呦你可算來了!」房書安驚呼,「我等的急死了!」

  「房書安?」韓彰撐起身形跳出土坑,掃了一眼房書安,瞭然道,「原來你是黑狐狸的暗線。」

  「別囉嗦了,再過一會兒,巡視的人就來了!」房書安一臉緊張道。

  韓彰點頭,轉身向眾人一抱拳︰「包大人、公孫先生,展大人,張龍、趙虎,時間緊迫,速速下地道!」

  「多謝!」包大人抱拳,立即上前。

  韓彰扶住包大人,一邊讓包大人滑下地洞,一邊喊道︰「老三,包大人他們下去了,接好了!」

  「放心吧,二哥!」地坑裡傳出徐慶的喊聲。

  緊接著,公孫先生,張龍、趙虎,房書安都一一下了地道。

  最後一個展昭滑下之時,扶著展昭的韓彰一摸展昭手腕,不禁一驚,那手腕簡直冷的像冰一樣。

  「展昭,你沒事吧?」最後滑入地道的韓彰隨手拖過剛剛房書安掀起的石板遮住地道入口,低聲問道。

  「展某無事。」展昭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

  「嘖,若是金校尉在就好了……」韓彰暗嘆一口氣,嘴裡不覺嘀嘀咕咕起來。

  豈料,此言一出,地道內頓時一片死寂沉默。

  包大人、公孫先生、張龍、趙虎甚至連房書安皆同時沉默,而展昭,好似整個人都僵住了。

  「唉?還愣著幹嘛?趕緊走啊!」韓彰一看眾人都停住,立馬急了,急忙催促。

  眾人這才在領頭徐慶的帶領下,急速順著地道爬行。

  就這般急行軍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前方徐慶突然停住身形,喊道︰「停!我們到了!」

  就見徐慶身形一閃,又從地道中跳入另一個地洞,喊道︰「一個一個跳下來,我在下面接著!」

  包大人、公孫先生、張龍、趙虎,房書安順次跳下地洞,然後,就聽地洞中傳來帶著回音的喊聲。

  「啊!」這是包大人。

  「嘶!」這是公孫先生。

  「媽呀!」這是張龍。

  「天啊!」這是趙虎。

  「鬼啊!」這是房書安。

  聽得倒數第二的展昭心中一驚,急忙縱身躍下。

  唰!

  眼前豁然一亮,原來地洞之下,是一間寬敞大廳,而且是一間金碧輝煌,金光燦燦的大廳。

  展昭一落地,頓被大廳內的金光閃得一閉眼,急忙抬臂遮住光線,待雙目適應之後,才睜開雙目,迅速尋找包大人身影,閃身上前。

  「包大人,出了什麼事——」

  可待看清包大人等人的表情,展昭不覺一愣。

  只見眾人皆是一副瞠目結舌見了鬼的模樣死死盯著一個方向。

  順著眾人目光望去,展昭頓時呆了。

  金磚成堆,銀寶遍地,無數奇珍異寶就如菜市場的蔬菜一般,隨意堆放,還有一摞一摞精雕細琢的寶箱堆擺其中,琳瑯滿目,眼花繚亂。

  而就在那無數寶箱之間,一抹無瑕雪影好似在自家花園中一般閒庭信步,怡然自得,口中還嘖嘖有聲︰

  「想不到誤打誤撞居然挖到了襄陽王的藏寶庫,話說這襄陽王不是挺有錢的嘛……」

  「五弟,我們回來了!」欣喜聲線隨著韓彰落地從背後傳來。

  白衣人微一轉頭,望見眾人,立時身形一閃,就到了眾人面前,滿面笑意抱拳道︰「白玉堂見過包大人,公孫先生。」

  包大人、公孫先生同是一臉驚呆狀,不知如何反應。

  張龍、趙虎更是渾身發抖,面色驚懼。

  雪衣青年輕一挑眉,轉向紅衣護衛,桃花眼眸流光溢閃,如遙星出海,勾唇一笑,滿室珍寶皆暗。

  「貓兒……」

  「白……玉堂……」展昭定定看著眼前之人,眸眶浸紅,瞳光晃顫,「是……白玉堂……嗎……」

  「貓兒,你傻了嗎?」白玉堂長睫一眨,雙眼也不禁微微發熱,笑意愈濃,猶如醇酒,「可不就是你白爺爺我?!」

  一滴清淚脫眶而出,順著展昭蒼白俊顏滑下。

  手臂慢慢探出,牢牢抓住白玉堂肩膀,出口之音字字暗啞︰「太好了……太好了……」

  白玉堂卻是臉色徒然一變︰「貓兒,你的手怎麼這般冷?」猛一回頭,提聲喊道,「小金子,跑哪去了?趕緊過來看看!」

  這一嗓子,頓將剛剛從震驚中恢復了幾分神志的眾人又給喊蒙了。

  「誒?!展大人他們已經到了?!」

  一道熟悉嗓音響起,聽得展昭身形驟然一僵,順聲望去,霎時間,心跳驟停,耳畔消音。

  只見一道細瘦身影從成堆的寶箱中竄了起來,兩隻手捧著一顆碩大的珠子,見到這邊的眾人,頓時細眼放光,滿面堆笑,一溜煙奔了過來︰

  「屬下見過包大人、公孫先生!」

  包大人震驚,公孫先生驚震,異口同聲驚呼︰「金校尉?!」

  「屬下在!」金虔嘿嘿一樂,「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說著,又是一轉頭,望向展昭,邀功似的將手裡的珠子一舉︰「展大人,屬下居然在此處發現了青龍珠,待屬下磨成粉給展大人服下,什麼內傷都不在話下。」

  「金……」展昭雙目瞠赤,定定看著近在咫尺的笑臉,喉結數滾,薄唇劇抖,卻連一個名字都難出口。

  「展大人您臉色怎麼這麼差?」金虔一瞅展昭面色,不禁一驚,忙一把捏住了展昭的手腕,細一診脈,不由眉頭一皺,「嘖,不太妙啊!對了,剛剛咱在那邊還看到幾顆百年靈芝,乾脆一起打包帶走……」

  說著,手指離開展昭手腕,一轉身就要去尋靈芝。

  突然,一隻手如閃電般探出,死死攥住了金虔的縴細手腕。

  「嗯?」

  金虔一怔,還未回過神來,就覺自己身體不受控制一個飛轉,眼前一花,鼻尖一痛,飛速撞入一懷霞紅,清凜草香之氣瞬間將自己緊緊包裹,整個人都被箍入一個微顫懷抱之中。

  誒?

  怎、怎麼回事?

  「……金虔……金虔、金虔……」

  嘶啞顫音和著灼熱氣息湧入耳廓,激得金虔頓時一個哆嗦。

  誒?誒?!

  咱難道是被展大人抱在懷裡了——咩?!

  金虔細眼圓繃,儼然已經嚇傻了。

  耳畔驟然一熱,數道炙燙液體滾滾滴落,沿著金虔腮邊滑下。

  這、這這是啥?

  難、難道是——眼淚?!

  莫、莫不是展大人……哭了?!

  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展大人竟然……哭了?!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金虔頓覺天崩地裂地動山搖,心頭簡直像被插入一口尖刀,肆意攪動,錐心劇痛霎時遊走全身。

  眼眶不覺發燙,視線漸蒙水霧,鼻子一酸,金虔呢喃出聲︰

  「展大人……」

  這一聲不打緊,頓令展昭身體劇烈一顫,下一刻,抱住金虔的雙臂驟然收緊,狠狠將縴細身體壓入自己懷中。

  誒?誒?!誒!!

  不是……那個……雖然久別重逢咱也很感動,但是……

  展大人,咱要被勒死了……

  金虔只覺呼吸困難,被憋得雙眼淚流,掙扎探出一隻手,開始狂搖。

  救咱……

  可怪的是,週遭一大圈人,竟好似都睡著了一般,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不是吧……難道要……自救……

  「展大人……咱喘不過氣……」

  金虔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幾個字。

  箍住自己的雙臂驟然一鬆,金虔重獲新生,急忙大喘了幾口氣。

  略帶涼意的修長手指輕輕拂過自己臉頰,抹去一道淚痕。

  金虔只覺一股電流從尾椎骨嗖一下躥上頭頂,頓時汗毛倒豎,抬眼一看——

  眼前的紅衣青年劍鋒飛鬢,朗目含星,俊顏如月,薄唇勾春,那燦燦黑眸中閃動的欣喜和灼熱,猶如實質一般,寸寸流過金虔全身,頓把金虔看了個面紅耳赤心跳超速。

  「嗯咳!」一聲乾咳打斷了二人的對視。

  金虔驟然回神,轉目一望,只見公孫先生以拳遮口,不斷清嗓子。

  再看其他幾人,包大人目瞪口呆,頻頻望向公孫先生,一臉求解神色;張龍、趙虎二人自不必說,乾脆是兩個下巴脫臼的造型;房書安滿面通紅雙手捂眼,可卻從手指縫中偷偷觀看;徐慶一拍腦袋,看向韓彰;韓彰眼珠一轉,露出詭異笑意,而白玉堂——

  白玉堂整個人不知何時退到一處陰暗角落,將整張臉都埋到了陰影之中,只能看到一雙隱隱散出幽光的瞳孔熒沉泯滅。

  金虔剛剛被嚇走的智商漸漸回爐。

  剛剛出了什麼事?

  咱差點被展大人勒死?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剛剛展大人抱了咱?!

  還是說——咱被展大人抱了?!

  不是!等一下!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展大人此舉意義何在?

  是為了表達深厚的袍澤之誼?還是為了顯示同事間春天般的溫暖?或是表示一下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淡定、淡定,不過是抱一下,不代表什麼,人家歪國人還一見面就親吻問好……個毛線啊!

  貓兒大人到底發什麼瘋啊啊啊!

  金虔暴躁得只想把滿頭的頭髮都抓掉冷靜一下。

  可剛一抬手,卻發現自己手腕還被展昭死死握在掌中。

  「金虔……」展昭垂頭定定望著金虔,手指一毫也不肯放鬆,星眸中水光顫顫瑩動,嘴角笑意卻不知不覺漸漸消失。

  喂喂,貓兒大人,您今天有些反常啊!

  要不咱們先出去吹個風冷靜一下?

  金虔抖著眼皮以眼神道。

  「金虔……」展昭看著金虔的一雙眸子越來越黑,越來越沉,突然,一道血絲從展昭嘴角溢出,黑眸猝然一黯,大紅身形毫無預兆倒了下去。

  「展大人!」

  「展昭!」

  「展護衛!」

  眾人驚呼大喊,可誰的聲音也沒有那一抹白影快。

  一道雪影猶如疾風,瞬間閃至展昭身後,將展昭仰倒身形穩穩接住。

  「展大人?!」金虔駭然一驚,一看展昭臉色,頓時嚇出一腦門冷汗。

  額角血筋微突,眼角還隱帶血色。

  這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啊!

  金虔急忙想抽手摸展昭脈門,卻發現,失去意識的展昭依然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根本抽不出來。

  「白五爺!」金虔急忙抬頭求救。

  可這一抬眼,更是心頭一跳。

  只見白玉堂面色蒼白如紙,一雙眸子晦如深海,瞳中幽光激盪,如驚電閃芒,幾欲暴眸而出。

  「先離開這裡再說。」白玉堂看了一眼金虔,眸光猝變深邃。

  「展護衛這般模樣,怎麼走?」公孫先生皺眉道。

  韓彰看了一眼展昭,跺腳道,「老三,趕緊從箱子上拆幾塊板子綁在一起,咱們把展昭放在上面從地道拖出去。」

  「好嘞。」徐慶一拍手,開始工作。

  「我們幫你。」張龍、趙虎上前幫忙。

  不過少頃,眾人便準備妥當,韓彰打頭,包大人、公孫先生、張龍趙虎、房書安依次進入地道。

  徐慶將抬拖展昭箱板的繩索往身上一背,看著仍被展昭死死拉住的金虔,犯愁道︰「要不金校尉,你乾脆趴在展昭身上,俺一趟拉出去得了。」

  「啥?」金虔一臉驚嚇,「這……不妥吧……」

  話未說完,身後白玉堂突然推出一掌,將金虔推倒撲在展昭身上,冷冷聲音響起︰「快走!」

  徐慶立即鑽入地道,將展昭和金虔也拖了進去。

  金虔一臉驚魂未定趴在展昭身上,聽著身後白玉堂也鑽入地道,只覺背後陰風陣陣,冷風慼慼,不禁回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陰暗地道中,白玉堂那一雙銳利眸光,就好似利箭一般,直直射在自己身上,簡直能穿兩個窟窿出來。

  一回想剛剛的情景,金虔一個哆嗦,掉線許久的反射弧終於「叮」一聲上線了。

  按照電視劇電影小說的八卦狗血尿性推斷——

  其實……也許、大概、八成、可能……貓兒是因為一時氣血上湧走火入魔老眼昏花礙於世俗所以抱錯人了吧啊啊啊啊!

  那咱豈不是因為一個誤會而榮升為天下無敵武功蓋世睚眥必報小肚雞腸的錦毛鼠白玉堂的情敵?!

  別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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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3:07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六回 二人明心意更亂 謀定出戰為安平

  白月西移,風淡霧生。

  顏查散站在黑林之中,定定望著地道入口,雙手插袖,雙眉緊鎖,憂心忡忡。

  「顏大人請放心,我二弟的縱地術在江湖上無人能及,此去定能成功救出包大人一行。」盧方在上前寬慰道。

  顏查散點頭︰「顏某自是相信韓二爺的本事,只是……這去了許久,眼看就要天明,為何還沒有動靜,莫不是遇到了什麼變數?」

  「來了!」話音未落,就見身後蔣平唰一下站起身,提聲道。

  果然,就聽那地洞之內,傳來沙沙響聲,只見一隻銀鉤鐵爪突然冒出趴住洞口,緊接著,韓彰一探頭,從地洞裡竄了出來。

  「快過來幫忙!」韓彰一邊向洞口探手,一邊喊道。

  眾人頓時大喜,急忙上前幫忙,齊心合力順次將地道內的包大人、公孫先生、張龍、趙虎、房書安拉了出來。

  「恩師、公孫先生、張龍、趙虎,你們都是沒事,太好了……」顏查散看著出洞的幾人,雙眼泛紅。

  「展昭、金校尉和三弟、五弟呢?」盧方向洞口望去。

  「就在後面。」韓彰回首道。

  可回頭一看,黑漆漆的洞口裡一片安靜,竟是沒啥動靜了。

  「誒?怎麼?」張龍、趙虎頓時急了,就要入洞尋找,就在此時,突然一截繩子從洞口甩了出來,隨後冒出徐慶的大腦袋,「來來來,搭把手!幫俺把展昭和金校尉拉出來。」

  「展護衛和金校尉?」顏查散一愣,還未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見眾人紛紛上前,拉住繩索,使勁一扯,然後——然後就拖出了趴得好似一個棒槌的人——可不正是金虔。

  嗯?!

  留在洞外的顏查散、盧方、蔣平、王朝、馬漢幾人同時一愣。

  可再定眼一看,好傢伙,幾人更加傻眼。

  金虔身下壓著的,一身紅衣面色蒼白的,可不正是開封府御前四品護衛展昭?

  二人就這般一個壓在一個身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地道裡被拖了出來,就算知道其中定有緣由,但見到如此情形——尤其是見到最後跳出地道的白玉堂那棺材板一般的臉色,顏查散等人還是有些不淡定了。

  「展護衛和金校尉這到底是……」一向沉穩的顏查散眼皮有些亂跳,看向包大人。

  包大人眼皮蹦了蹦,正要說明,不料就在此時,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大驚,豁然抬頭觀望。

  只見三道人影從空中飄然落下,為首一人,一身暗紫長袍,白眉白髮白鬚,面色陰沉猶如鬼魅;身後左側一人,一身白袍,眉色斑斕,仙風道骨;後方右側之人,鳳眼眯眯,黑袍廣袖,一縷銀絲掛在額前。

  竟是毒聖、醫仙和一枝梅三人。

  而剛剛喝出那一句的,可不正是怒氣衝天的毒聖。

  「這個臭小子幹了什麼?!」毒聖落地,直直分開呆愣的眾人,來到展昭和金虔正前方,冷聲喝問道。

  一副某御前護衛定是做了什麼不能啟齒之事的酌定口吻,令眾人面色一片斑斕,赤橙紅綠皆走了一轉。

  顏查散等人,的確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無法回答。

  而包大人、公孫先生、韓彰等人,想起之前某御前護衛的「驚人」之舉,居然也覺得有些心虛。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竟是無人能回毒聖的質問。

  最終,還是一直將腦袋埋在展昭胸前無顏抬頭的金虔抗不住芒刺在背的火辣目光,停止裝死行為,抬頭道︰

  「二師父……大師父……」

  面紅耳赤,髮髻散亂,一身狼藉,外加一隻手還被展昭扣在掌中……

  毒聖雙眼陰火一跳,轟然發作︰「你居然敢調戲……」

  「冤枉啊!」金虔頓時痛哭流涕,「咱真的沒有調戲展大人啊啊啊啊!」

  一瞬死寂。

  眾人盯著毒聖那張黑鍋底一般的臉,再看一眼金虔那張寫滿無辜的臉,紛紛垂首,個個面色漲紅,肩膀亂抖,憋得大腸小腸都便秘了。

  「噗!」跟在醫仙身後的一枝梅沒憋住,噴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一直處在看熱鬧狀態的醫仙撫掌大笑,頓令眾人面色一鬆,也笑出聲來。

  而唯二沒笑的,只有兩人。

  一個是面色青黑相間的毒聖,一個是面色晦暗的白玉堂。

  *

  山洞之中,包大人、顏查散、公孫先生、陷空四鼠、四大校尉、一枝梅外加一個房書安圍坐一圈,正在討論目前敵我形勢分佈。

  「襄陽王發現恩師逃離之後,定會大怒,學生只怕他會投鼠忌器,提前起兵謀反。」顏查散推測道,「學生已將加急密函送往周邊府郡,命其立即調派府郡駐軍前來增援,圍剿襄陽王。」

  「如此甚好!」包大人點頭道,「只是密函一送一達恐怕還需幾日時間,這期間若是有變,我等勢單力薄,恐怕無法成事。」

  「蔣四爺!」公孫先生望向蔣平,「裴家莊準備如何?」

  「不甚順利。」蔣平搖頭道,「麒麟門在江湖上重金收買江湖高手,似乎與裴家莊謀劃同樣之事,如今雖有不少江湖門派應英雄令所召聚集天下第一莊,但也有不少黑道勢力集在麒麟門門下,已成對陣之勢。」

  「誒?麒麟門?門主明明被那個殺千刀的火使困在沖霄樓中,麒麟門怎麼可能去江湖上招買高手?」房書安一臉不解問道。

  「哎呀,這還不簡單!」韓彰一臉不屑道,「誰當麒麟門門主還不就是襄陽王一句話的事兒,換一個不就成了。」

  房書安的閃亮亮的大腦門頓時就黯淡了。

  「襄陽王有襄陽九郡的守軍,我方有周邊府郡的援軍;襄陽王有麒麟門的黑道高手,我方有裴家莊的江湖勢力……」公孫先生慢慢拈鬚道,「如今,誰能搶得先機,誰就更有勝算,只是……」

  儒雅師爺鳳眼一抬,看向眾人。

  「遼國!」顏查散和蔣平同聲道。

  「沒錯,遼國如今動向不明,是最大的變數。」公孫先生皺眉道。

  「江湖上可有遼國或者范小王爺的消息?」包大人問道。

  盧方搖頭︰「天下第一莊派出的探子都說,那范小王爺一入遼境,便失了蹤跡,如今是生死不明。」

  眾人不由一陣沉默。

  「形勢緊迫!盧島主,速請天下第一莊眾英雄即日啟程,務必以最快速度抵達襄陽!」包大人神色一肅,命道。

  「草民遵命。」盧方一抱拳,轉身走出山洞。

  「如今,就看誰的速度更快了……」包大人輕籲一口氣道。

  「恩師不必太過擔憂,想天道恢恢,法網不漏,那襄陽王所謀乃逆天而行,定不能成事!」顏查散寬慰道。

  公孫先生也點頭道︰「如今我等已經盡全力籌劃,是否成事,如今唯有盡人事聽天命。」

  「好啦好啦,忙了好幾天,又被五弟嚇個半死,不若先好好歇息一晚再說。」韓彰長鬆一口氣道。

  「不對!」房書安突然一拍腦門,拔高嗓門叫了一聲,「還有一件大事!」

  眾人目光唰得一下瞪向房書安。

  「你個大腦袋鬼能有什麼大事?」徐慶一拍房書安的腦袋。

  「真是大事啊!」房書安瞪著一雙綠豆眼叫道,「沖霄樓裡盟書啊!你們忘了?!」

  聽到此處,眾人不由暗翻白眼。

  「如今這襄陽王謀反的罪名已經坐實,那盟書要與不要也沒啥關係了!乾脆我們就用霹靂雷火彈把那晦氣的沖霄樓給炸了,一了百了!」韓彰呲牙道。

  「不成、不成!」房書安跳腳道,「門主說了,必須要拿到那冊盟書!」

  「這是為何?」公孫先生眉頭一皺,「莫不是那盟書之中還有什麼緊要信息是我等不知曉的?」

  「你們當然不知道,門主也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房書安一臉神秘道,「那盟書裡面,還有名冊!」

  「名冊?」眾人聞言一怔,「什麼名冊?!」

  「是一份記載投靠襄陽王朝廷官員名單的名冊。」房書安語不驚人死不休,「據說是襄陽王要在大事成功之後,還要根據名冊上的人名論功行賞呢!」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驚駭失色。

  「投靠襄陽王的官員名單……」包大人猛然起身,在山洞內踱步兩圈,眉頭緊鎖望向眾人,「此名單中的官員,皆懷不臣之心,猶如暗藏社稷中的毒瘤,不可不除!」

  「恩師所言甚是!此等禍害國家的敗類,必要一網打盡,否則,後患無窮!」顏查散也起身,豎眉道。

  「可是,據智化所言,這盟書名譜乃是藏在沖霄樓中——」蔣平摸著小鬍子,面色陰沉。

  「沒錯、沒錯,門主跟我說過,就藏在沖霄樓頂樓!」房書安使勁兒點著大腦袋道。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也就是說,還要去闖一次沖霄樓?」韓彰瞪著幾人,表情好似吃了一隻蒼蠅。

  「簡單,再挖一次地道唄!」徐慶倒是十分樂觀。

  「三弟……」盧方嘆氣,「沖霄樓的頂層,怎麼能挖地道上去?」

  「哈?那咋辦?」徐慶撓了撓腦袋,「俺可沒有那個能耐去闖什麼邪門的沖霄樓!」

  「世上能闖沖霄樓的高手寥寥無幾……」蔣平頓了頓,忽然,雙眼一亮,轉目望向一人。

  眾人順著蔣平的目光一望,不由皆顯出驚喜之色。

  被眾人盯著的那人一個激靈,圓瞪鳳眼,滿面驚恐道︰「在下只是個不入流的賊偷,可沒有隻身闖沖霄樓啊的本事啊!」

  可不正是被醫仙、毒聖帶來的天下第一神偷一枝梅。

  「閣下莫要謙虛,眾所周知,一枝梅的名號在江湖上絕非浪得虛名。」蔣平笑道,「若說江湖上有誰能從沖霄樓中全身而退,恐怕非天下第一神偷莫屬了。」

  一枝梅一頭黑線︰「並非在下謙虛,而是這沖霄樓乃是那怪才溫文建的,在下以前也走過他設的幾個機關場,皆是精妙無限,奇巧驚人。最可怕的是,這溫文最喜在機關中佈置生死機關,若想單人通關,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生死機關?」顏查散問道,「這是何意?」

  一枝梅長嘆一口氣道︰「生死機關,不過是在下給起的名字,到底為何名,恐怕只有那溫文自己知道。」

  「別廢話了,趕緊說說,啥叫生死機關?」韓彰脖子伸得老長追問。

  一枝梅一臉苦悶,繼續道︰「生死機關說白了就是生機關和死機關。所謂死機關,就像我們平時常遇的那些奇巧機關之術,如暗箭滾板毒煙等等,而活機關,則是——」一枝梅吸了口氣,神色凝重望向眾人「人!」

  「人?!」眾人聞言不由一愣。

  「沒錯!就是人!」一枝梅道抖著眼皮道,「或是美女以色誘之,或是以油嘴滑舌之人騙你信任,或是武藝高強之人將你殺伐,或是幼童無害之人暗中下毒,總之什麼樣的都有!」

  「就像五弟和金校尉在沖霄樓中遇到的江春南?!」蔣平面色漸沉,凝聲道。

  「對對對,就是這種!」一枝梅連連點頭,「若是遇到死機關還好,精通奇巧通曉八卦身負輕功或許能闖過去,但這活機關……你永遠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人,會出什麼招數,最是難測也最是危險!」

  眾人對視,皆感驚詫莫名。

  一枝梅掃了一圈眾人臉色,撓了撓腦袋,又道︰「當然,美人計什麼的這種在下倒是不怕,但若是遇到武藝高強的高手,或是用毒高手,在下肯定是招架不來!」

  眾人更是沉默。

  「依在下所見,最適合的人選,莫過於在下和那邊幾位……」一枝梅頓了頓,目光移向山洞最內側,長嘆一口氣,「只是如今看來,有些麻煩啊……」

  *

  同一時間,在距離包大人一眾不遠的山洞內側,毒聖一臉陰森,正在對著自己的關門弟子大訓特訓︰

  「翅膀長硬了啊?!居然為了救一個臭小子跟著一個更不著調臭小子去闖什麼沖霄樓?!還差點死了?!我鬼神毒聖的弟子居然因為兩個臭小子差點死在這麼個鬼地方,簡直是、是……氣死我了!」

  「徒兒知錯了,二師父息怒啊……」跪地縮脖的金虔一臉追悔莫及。

  「前輩,是晚輩沒有照顧好小金子……」一旁的白玉堂面色肅然告罪道,可剛說了半句,一根金針噌一下扎入自己後背穴道之上,霎時間,一股劇痛猝不及防走遍全身,頓令白玉堂悶哼出聲。

  「你這內傷乃是被陰冷內力所傷,必須以金針刺穴導出陰毒方可。」醫仙坐在白玉堂身側,慢條斯理拈著金針道。

  「多謝醫仙前輩——」白玉堂咬緊牙關才沒嚎叫出聲。

  毒聖看了一眼白玉堂,冷哼一聲,又瞪向金虔︰「你一個女娃,居然如此大意,居然讓這麼多人看到你衣衫濕透的模樣!這若是傳了出去,成何體統?!」

  「咱也沒料到啊……」金虔垂著腦袋,十分委屈。

  「毒聖前輩,此時真不怪小金子,事發突然……」白玉堂頂著一腦門冷汗再次企圖為金虔打圓場。

  「啪!」一大貼膏藥糊在了白玉堂前胸之上,火辣辣的灼熱觸感立將白玉堂逼出一身熱汗。

  「要用這火膏貼覆住心脈,方能逼出寒氣。」醫仙垂眼,慢悠悠道。

  「多謝……」白玉堂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掙扎道。

  「還有!數次超時控制血蠱之蟲,熬廢心力,耗費精血,若是留了病根,那該如何是好?!」毒聖的一張臉都能刮下半斤冰渣子。

  「這個……」金虔乾笑。

  「什麼,小金子,你怎麼沒告訴我?!」白玉堂驟然驚呼。

  「踫!」一隻拳頭狠狠鎚在了白玉堂胸口的膏藥上。

  「沒貼牢。」醫仙收回手,搓了搓手掌。

  白玉堂被鎚的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

  「那個……大師父……」金虔偷瞄一眼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白玉堂,猶豫開口道,「白五爺……其實……」

  「什麼?」醫仙笑吟吟抬頭,手腕一轉,顯出指尖夾著的數根金光燦燦的金針,「乖徒兒想說什麼?」

  「沒有!大師父您繼續!」金虔迅速垂頭。

  白五爺,不是咱不幫您,實在是大師父太可怕了啊!

  毒聖看著金虔,目光漸漸移向金虔手腕上展昭的那隻手,眼中精光一閃,冷哼一聲道︰「藥老頭,是不是該給這個臭小子療傷了?」

  「剛服了一粒護心丹,時間差不多了。」醫仙輕笑點頭。

  不知為何,看著這二位德高望重前輩臉上的表情,金虔和白玉堂同時打了一個哆嗦。

  「那、那個,二位師父辛苦了,要不就讓徒兒幫展大人療傷,」金虔忙道,「而且屬下的手腕還抽不出來……」

  「徒兒這幾日辛苦了,就讓為師來吧。」醫仙回頭看了一眼金虔,拔出一根銀針紮在展昭胳膊一處穴道上,展昭緊緊扣住金虔手腕的手頓時一鬆,就將金虔已經發麻的手腕脫了出來。

  「怎麼?信不過你大師父還是信不過我?」毒聖轉頭,一雙陰森森的眼楮裡透出毒蛇一般的幽芒。

  金虔嚥了口吐沫,瑟瑟退到一邊︰「徒兒自然是信得過二位師父的……二位師父辛苦了……哈哈……」

  「小金子……」白玉堂在一旁急忙給金虔打眼色。

  「啪!」醫仙反手揮出一掌,又拍了一張火膏貼黏在了白玉堂肚皮上,疼得白玉堂「嗷」一聲,蹭一下竄離醫仙三尺之外,和金虔一般縮在了角落裡。

  「放心,我定會好好醫治這個小子!」醫仙朝二人慈眉善目笑道。

  白、金二人同時打了個哆嗦,然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加起來快兩百歲的兩個武林泰斗一個滿臉慈祥笑意,一個冷目森森,齊齊坐在展昭身側——

  唰唰唰,扯掉了展昭的大紅官袍扔出……

  然後,一個抓起一把金針蹭蹭蹭紮在了展昭身上,一個從身側的陶罐裡掏出一把蠕動滴血的不知是什麼物種一團塞到了展昭嘴裡。

  「哎呦咱的娘誒!」金虔慘不忍睹一閉眼。

  白玉堂嚥了嚥口水,看了自己前胸肚皮上的兩片大膏藥,十分識相的穿上了衣服,繫緊了衣帶。

  而在那邊圍觀的包大人、顏查散等人,皆是不約而同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紛紛找藉口溜出了山洞。

  只有一枝梅懶得動彈,依然歪歪斜斜躺在山洞之內。

  一時間,整座山洞就靜了下來。

  白玉堂繫好衣帶,定定坐了一會兒,桃花眼眸微微轉動,移向身側的細瘦身影,喉結動了數次,吐納呼吸數次,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小金子,之前,在藏寶庫中,展昭與你……」

  來了!

  白耗子對咱這個情敵的試探!

  金虔頭皮一麻,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咱一定要將這個誤會扼殺在搖籃裡!

  「白五爺!是您誤會了!」金虔轉目,直直看向白玉堂,一臉誠懇道。

  「誤會?」白玉堂定定盯著金虔,嘴角動了兩下,想要扯出一個自嘲的笑臉,卻失敗了,「怎麼可能誤會,展昭分明是早已知道你是女子,而且,對你分明是……」

  「誤會啊、誤會!」金虔驟然拔高嗓門,「展大人之前無意中知道咱是女子不假,但那個……咳,抱……咳,那個絕對是誤會!」

  說到這,金虔不由深吸一口氣,擺出自認為最端正最誠摯最一本正經的表情︰「想那時,展大人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所以氣血上湧,視線不清,步伐不穩,陰差陽錯之下才抱錯人了啊!」

  白玉堂眼皮一跳︰「抱錯人?」

  「沒錯!就是抱錯了!」金虔一雙細眼瞪得好似兩盞燈泡,「咱對展大人的心思最清楚不過了,展大人從始至終的心儀之人都是——」頓了頓,嚥了一口口水,壓低聲音,「白五爺你啊!」

  一洞死寂。

  給展昭療傷的醫仙和毒聖慢慢轉頭,望著白、金二人,一個目瞪口呆,一個瞠目結舌。

  「咚!」靠在山壁閉目養神的一枝梅一個沒坐穩,身體刺溜一滑,腦袋磕在地上了。

  白玉堂一副好似被雷霹的表情,雙目暴突死死瞪著金虔,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說什麼?!」

  「白五爺,您別裝傻了!」金虔一拍白玉堂的肩膀,挑了挑眉毛,「你不也對展大人十分愛慕嗎?」

  「你胡說什麼?!」白玉堂怒吼。

  「五爺,您吼什麼啊?」金虔掏了掏耳朵,「這可是您親口告訴咱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喜歡……」白玉堂一張臉皮漲的通紅,結結巴巴好似舌頭打了結。

  「您忘了?」金虔眨眨眼,「咱搬到夫子院的那一晚,您喝醉了跑到咱的屋裡來說什麼對某人朝思暮想一往情深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啥啥的。」

  金虔這麼一提,白玉堂這麼一想,還真想起來了,頓時渾身一個激靈︰「胡說,五爺我那時說的明明是……」

  「啊呀,這種細枝末節就不必計較了!」金虔不以為意擺了擺手,「反正中心思想差不多嘛!」

  「不是……」白玉堂企圖反駁。

  「啊!這麼一說的話!」金虔突然好似想起來什麼一拍手掌道,「五爺酒後吐真言之時,展大人就藏在咱的屋樑上……」

  白玉堂頓時僵住。

  「原來如此!」金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後來展大人茶不思飯不想不對勁兒了好些日子,咱還以為展大人得了什麼心思鬱結的心理病,如今想來,分明是相思病嘛!」

  白玉堂驚得已經不知該作如何表情。

  「唉!咱真是笨啊!」金虔長嘆一口氣道,「這麼多的線索,咱居然都沒看見,最後還是顏大人點醒了咱,咱才反應過來,真是罪過罪過!」

  「顏大人?顏大人又做了什麼?」白玉堂拔高嗓門。

  「顏大人告訴咱,展大人喜歡的人是白五爺啊!」金虔一臉無辜將某位欽差出賣的那叫一個徹底。

  白玉堂口齒半張,一臉呆傻,許久,才蹦出幾個字︰「怎、怎麼可能?」

  「當然,顏大人說的還是十分隱晦的。」金虔十分理解點了點頭,「顏大人說,展大人心儀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與展大人出生入死日久生情,五爺您聽聽,這不就是在說五爺您嘛!」

  白玉堂桃眸圓繃,呆若木雞,陷入詭異沉默狀態良久,才抽著臉皮抖著嗓子道︰「小金子,你莫不是傻的?」

  「傻?」金虔抬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看著白玉堂,「白五爺,咱看您才是傻的吧!如今都到這個地步了,您還死鴨子嘴硬死撐什麼啊?」

  「那顏查散說的人明明是——」白玉堂桃花眼暴突。

  「展大人春風一笑的時候,您有沒有心跳加速?」金虔突然來了一個反問句。

  「呃……」白玉堂一噎,雙眼漂移,面色漸漸發紅。

  金虔問出這句,本是為了敲醒白玉堂,可話一出口,自己卻先是一怔。

  等一下,好似……咱……也……

  錯覺!定是咱代入了白五爺的角色造成的錯覺!

  金虔定了定神,吸了口氣,又追問一句︰

  「展大人受傷的時候,您有沒有覺得心頭劇痛?」

  「我……」白玉堂緊抿薄唇,眉頭發緊,面色漸漸發白。

  而同時面色隱隱發白的,還有剛剛提問的某位校尉。

  怎、怎麼回事?這心裡,好似不大對啊……

  錯覺!還是錯覺!

  金虔咬了咬牙,堅持望向白玉堂︰「得知展大人在沖霄樓生死一線的時候,您是不是想,就算要拼自己一死,也要救展大人出來?」

  白玉堂沉默,慢慢撫住心口。

  額……這個……那個……

  金虔抖著細眼,一臉古怪,也偷偷摸了摸胸口。

  不、不是吧……

  錯覺!肯定是錯覺……

  金虔眼皮狂跳,拼最後一絲堅持,掙扎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還有,看見展大人……咳,抱錯人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覺得……心裡……」

  白玉堂臉色一白,慢慢垂下眼睫,眸光悄然黯下。

  最後一個字一出口,金虔就覺心頭一陣狂跳,背後陣陣發涼,不禁慢慢咬緊嘴唇。

  不、不會吧……

  這個錯覺未免真實的有些可怕吧……

  「不對……」垂眼白玉堂慢慢抬眼,望向金虔,一雙桃花眼眸中漸漸發亮,「不對!」

  「啥?」略顯神遊天外的金虔猛然抬頭。

  「我看見小金子你笑的時候也會心跳加速!看見小金子受傷的時候也會心裡發疼!我看見小金子你隻身犯險之時,也想要拚死救出你!看到展昭抱住你時候,五爺我心裡……」

  連珠炮似的說出一大串驚天動地的話語的白玉堂突然一噎,僵住了。

  沒錯,看見二人相擁之時,那心裡的滋味,就如抹了黃蓮浸了醋汁的刀尖戳入心窩——驚痛蝕骨,苦酸雜陳——

  只是——

  那痛、那苦……是為了誰?

  桃花眼眸慌亂顫閃,冠玉臉孔漲紅隱青,笑傲江湖的某耗子,竟是硬生生憋出一腦門汗珠子。

  一片死寂之中……

  醫仙毒聖二人對視一眼,雙雙表現出牙疼的表情。

  一枝梅剛剛爬起身,撲通一下又倒了回去。

  金虔被白玉堂一番話嚇得魂飛魄散,整個都好似個木樁子一般傻在了那裡。

  咱剛剛聽到了什麼?

  聽起來好像……好像是白耗子對咱……

  不不不!等一下!

  冷靜!冷靜!

  這也是錯覺!就和咱剛剛的感覺是一樣的!

  肯定是白耗子一時未能明確心意造成了混亂。

  沒錯,定是如此!

  如此想著的金虔,使勁兒吞下一口口水,眨了一下眼皮,頓了頓,又眨了一下眼皮,呼吐出一口濁氣,定定望向眼前的俊美青年︰

  「這有什麼奇怪的?咱看見展大人笑的時候也會心跳加速,那是因為展大人長得好看啊;咱看見展大人受傷的時候,心痛如刀割,那是因為展大人一受傷,公孫先生就會找咱的麻煩扣咱的俸祿嘛;得知展大人會命喪沖霄樓的時候咱會鋌而走險救人,那是因為咱知道,若是展大人有個萬一,咱定會開封府的傢伙們給活吞了啊!」

  說到這,金虔長吁一口氣,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臉,「所以,五爺您看啊,雖然反應一樣,但是本質原因卻是天差地別!白五爺您對展大人是情根深種的喜歡,咱對展大人是無限敬仰的崇拜,至於白五爺您對咱嘛——」

  金虔艱難嚥了嚥口水,「八成是友情——或是將咱當成了弟弟……嗯——當成了妹妹,也就是親情之類的!嗯,定是如此!」

  面色青紅的白玉堂慢慢抬頭看向金虔,神情變幻幾遍,最後變作一個哭笑不得︰「小金子,你是傻的嗎?」

  說完,又搖了搖頭,苦澀一笑︰「我又何必說別人,想我白玉堂自詡風流一世,如今卻、卻連自己的心意都無法辨清……」

  「五爺的心意就是喜歡展大人啊。」金虔吸了口氣,堅定道。

  白玉堂慢慢轉目,看了一眼那邊的紅衣,又望了一眼面前的金虔,苦笑更甚︰「也罷……也罷……」

  說著,慢慢站起身形,走出了山洞,留個金虔一個飄渺無限的背影。

  金虔定定看著那背影消失在洞口,面容之上的鎮定神色瞬間瓦解,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團成了一個蠶繭,雙臂抱膝,頭埋胸口,露出的一截脖子慢慢湧上緋紅。

  「都怪這隻死耗子!都怪這隻死耗子!咱若不是為了敲醒這隻死耗子,又怎會、怎會……啊啊啊啊!什麼對展大人是無限敬仰崇拜之情……屁啊!咱對展大人,居然、居然……」

  兩隻手抱住腦袋,開始撕扯頭髮,口中喃喃自語︰

  「咱居然對如此正直的展大人起了不純潔的心思……完蛋了!完蛋了!咱完蛋了!咱怎麼會喜歡上展大人?咱怎麼能喜歡展大人?咱如此作為,如何對得起展大人?如何對得起白五爺?!如何對得起包大人公孫先生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如何對的起汴京城的百姓,如何面對江東父老啊啊啊!」

  金虔哀嚎聲中,醫仙毒聖面面相覷,同時低頭看了一眼依然睡得安詳的展昭,顯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而一枝梅,正趴在地上,好似一隻毛毛蟲一般向洞外蠕動︰

  「娘子啊,為夫不應該偷懶,為夫應該聽娘子的慧言,為夫應該去外面曬月亮,為夫不該聽到這些……麻煩啊,太麻煩了……」

  *

  西斜日映晚霞色,滿空雲薄細鱗紅。

  展昭沉沉一覺醒來,只覺全身上下猶如脫胎換骨一般,神清氣爽,精神奕奕。

  慢慢坐起身,展昭閃目四望,只見自己是在一個空蕩蕩的山洞之內,身下鋪著厚厚的稻草,身上蓋著的是一件白衣,料子柔滑細膩,顯然是某隻小白鼠的風格。

  「白五爺,咱剛剛給展大人號過脈,展大人應該馬上就該醒了。」

  一個熟悉的嘰嘰咋咋的聲音從洞外傳來。

  「也該醒了,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另一道清朗嗓音響起。

  「放心,大師父說了,展大人這傷啊,多睡睡有好處。」

  「那也睡得太久了——」

  隨著兩道聲音越來越近,但見兩道人影在洞外一閃,走了進來。

  為首一人,細眼細腰,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陶碗,身側一人,雪衣無瑕,華美俊貌,正是金虔、白玉堂二人。

  二人一進山洞,就看見面色大好坐起身的紅衣青年,頓時大喜,急急奔了過來。

  「展大人!」

  「貓兒!」

  展昭清澈黑眸定定望著二人,薄唇輕勾,笑意如春︰「金虔,白兄。」

  這一句,本是平淡無奇,可聽在對面二人耳中,就好似魔咒一般,頓將二人臊了兩個大紅臉。

  展昭一怔,略顯不解︰「怎麼了?」

  「沒事!」白玉堂立即否認。

  「什麼事都沒有!」金虔強調。

  展昭眉頭一蹙,立即神色一緊,道︰「為何不見包大人、顏大人他們?」

  「包大人他們在外面用晚膳呢!」金虔將手裡的陶碗遞給展昭,「展大人,先把這碗野雞湯喝了,這可是顏大人特意給您熬的。」

  展昭這才暗鬆一口氣,接過陶碗,想了想又道︰「展某適才醒來,覺得內傷已經大好,內功運行也已無礙,可是金校尉幫展某醫治的?」

  「是大師父和二師父……」金虔說了一半,額頭不禁跳了跳,「二位師父為了醫治展大人,可是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的確是看家的本事。」白玉堂回想起展昭那全身被插滿金針的刺蝟造型和被塞在嘴裡那些不知道是蟲子還是什麼的東西,眼皮也有些亂跳。

  「原來是二位前輩救了展某,展某理應當面致謝。」展昭站起身,將身上的白衣遞給白玉堂,「多謝白兄的衣服。」

  「不、不用謝……」白玉堂一臉不自在偏過腦袋。

  展昭一怔,不由看向金虔,一臉詢問。

  豈料金虔也是目光偏向一邊,抓耳撓腮,不知在想些什麼。

  展昭愣了愣,略一回想,俊臉之上也漸漫紅暈,神色發窘,靜了片刻,才探手從懷裡取出兩件物品,輕咳一聲道︰

  「白兄,金虔。」

  「啊?」白、金二人同時回頭,低頭一看。

  「捆龍索?!」

  「咱的針袋?!」

  展昭輕笑點頭︰「這是智化從銅網陣中取來的,彼時展某以為……此二物是你二人的遺物,因此貼身保管,如今你二人安然無恙,自是該物歸原主。」

  「貓兒……」白玉堂低頭接過捆龍索,修長手指慢慢摩挲金索片刻,才抬頭看向展昭,微微笑道,「害你擔心了。」

  展昭看向白玉堂,輕笑搖頭︰「白兄還活著,展某幸甚。」

  金虔抬眼看著面前對視二人半晌,垂下細眼,伸出兩根手指默默從展昭手中抽走針袋,悶聲道︰「是屬下累展大人操心了。」

  「你二人都還活著,展某已然感激上蒼。」展昭看向金虔,又是一笑。

  金虔垂著腦袋點了點頭。

  白玉堂靜靜看著二人,桃花眸中波光微微閃動,忽然,長睫一動,豁然一笑,道︰

  「如今貓兒也恢復了,捆龍索也尋回,咱們三個可不能光吃飯不幹活,該向包大人他們請命去了!」

  說著,雪色衣袂一閃,率先走出山洞。

  「對對對,展大人,咱們還有要命在身!」金虔一見白玉堂離開,立即火燒火燎也要追出。

  豈料展昭竟好似手上長了眼楮一般,忽然閃出,握住了金虔的手腕︰「金虔。」

  「誒?」金虔好似被燙了一般,險些沒跳起來,細眼回望一眼,一臉慌亂。

  展昭見到金虔如此表情,原本微微泛紅的俊顏漸被落寞之色所染,慢慢放開金虔手腕,輕聲道︰「那時,展某見你死而復生,一時心中欣喜過望,乃至情難自禁,才……是展某唐突了,你莫要……莫要如此慌張。」

  「啊!那、那個啊!」金虔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細眼亂飄,「屬下知道,那時展大人走火入魔,所以一時、一時那個失控,不礙事的,屬下明白、明白的!」

  說完,就好似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趕一般,一溜煙跑了出去。

  展昭定定望著空無一人的洞口,又低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手掌,苦笑搖頭︰「果然還是不明白……」

  *

  待展昭走出山洞,立刻受到了眾人各式各樣的歡迎。

  「展護衛!(展大人!)」

  喜笑顏開迅速圍上來拉手拍肩的是包大人、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盧方、徐慶直腸子一眾。

  「展護衛——」一臉意味深長笑意站在外圍的是公孫先生、蔣平二位人精。

  「金校尉端去的雞湯可還好喝?」笑得十分猥瑣是韓彰、房書安二人。

  「可算醒了!」陰陽怪氣的自然是毒聖。

  「醒了就好。」笑得一臉慈祥乃是醫仙。

  「醒了啊……麻煩來了……」唉聲嘆氣的是一臉萎靡的一枝梅。

  最後站在金虔和白玉堂身旁,目光在展、白、金三人身上遊走的,是一副苦相的顏查散。

  總之,在各種道賀寒暄之後,眾人終於可以坐下來,商談正事。

  「裴少莊主已率眾英雄啟程,快馬加鞭,明日可達襄陽境內。」蔣平率先匯報,「只是那麒麟門也已逼近襄陽城,不知與天下第一莊相比誰更先抵達。」

  「周邊府郡密報已到,想必增援兵力即日可達。」顏查散道,「但是襄陽城中兵馬也有集結之相,怕是那襄陽王也得到了消息,準備提早起事。」

  「遼國可有消息?」包大人問道。

  蔣平和顏查散同時搖頭︰「江湖和官府皆無消息。」

  包大人皺眉片刻,道︰「等不了了!如今形勢一觸即發,我們必須在襄陽王起事之前先發制人。」

  眾人面色沉重,齊齊點了點頭。

  包大人面色黑沉,望了身側公孫先生一眼,公孫先生頷首。

  包大人眯眼,利眉一豎,黑面湧上凝重之色,起身提聲道︰

  「八府巡按顏查散聽命!」

  「下官在!」顏查散起身抱拳。

  「你與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即刻啟程,與裴少莊主匯合,務必要牽制住麒麟門一眾!」

  「學生領命。」顏查散頷首。

  「屬下遵命!」四大校尉抱拳應下。

  「盧島主、韓二俠、徐三俠、蔣四俠!」包大人再喚四人。

  「草民在!」四人同時起身。

  「你四人與本府和公孫先生一道,即刻出行與州郡援軍匯合。」

  「草民領命。」陷空四鼠提聲應命。

  「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從六品校尉金虔,錦毛鼠白玉堂,一枝梅,房書安!」

  「屬下在!」展昭、金虔同時上前。

  「草民在!」白玉堂、一枝梅、房書安齊齊抱拳。

  包大人定定看著五人半晌,才沉聲道︰

  「本府命你五人潛入沖霄樓,取盟書名譜!」

  五人面色一凜︰「屬下(草民)領命!」

  包大人點點頭,面色微緩,一一掃過五人,聲線漸凝︰「萬事小心,莫要冒進,切記萬事以性命安危為重!」

  五人神色一動,齊齊抱拳︰「屬下(草民)定不辱命!」

  包大人點頭,凜烈目光灼灼掃向眾人︰

  「此戰乃生死一役,大宋社稷,萬里江山,皆看此役勝負,諸位英雄就此放手一搏,擒賊王,保河山,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平天下!」

  「謹遵包大人之命!」眾人齊齊抱拳,提聲高呼。

  磬音震耳,激盪胸懷,此正是︰膽肝昭日月,大義薄雲天,英魂灑血衛天下,惟願天下安。

  在一片鬥志昂揚的人群之外,毒聖雙手後背,醫仙雙手插袖,二人閒閒站在一邊,畫風十分不符。

  「包大人。」突然,醫仙上前一步,向包大人一抱拳。

  「前輩有何話要說?」包大人一愣。

  「我二人突然想去遼宋邊境一遊,不知包大人意下如何?」醫仙笑吟吟道。

  眾人聞言立時大喜。

  「若是二位前輩肯助我等一臂之力,包拯感激不盡!」包大人雙手抱拳,彎腰作揖。

  「大師父……二師父……」金虔感動的細眼婆娑。

  「只不過是隨便去走走,有甚稀奇?」毒聖冷哼一聲。

  聽著毒聖一如既往口不對心的台詞,眾人不由露出笑意。

  「乖徒兒,你過來。」醫仙向金虔招了招手。

  金虔急忙上前,擺出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

  「這個你拿著。」醫仙遞給金虔一個藍色的瓷瓶。

  「這是啥?」金虔問道。

  「這裡有一粒我和你二師父一同煉製的激蠱丹。」醫仙嘆了口氣道,「那沖霄樓中機關重重,你的蠱蟲雖可做探路之用,但卻無法操縱超過一炷香時間,此丹服下後,可助你長時操控蠱蟲,最多可達一日一夜。」

  「多謝大師父!多謝二師父!」金虔頓時驚喜過望,忙作揖拜謝。

  「別高興的太早了!」毒聖一如既往的開始潑涼水,「此藥服用之後,會留有遺症。」

  此言一出,金虔倒還好,展昭和白玉堂頓時急了,同時驚問︰「什麼遺症?!」

  「放心,並無性命之憂。」醫仙看了展、白二人一眼,慢悠悠道,「服用此丹後,徒兒你血中控蠱藥性會被盡數激發,控蠱功力和時間皆會大大增強,但與此相對,待丹藥藥效一過,血中蠱毒便會散去,徒兒你便會失去控制血蠱之術。」

  「也就是說,以後咱的血不能控制蟲子了?」金虔愣愣回道。

  醫仙點了點頭。

  「如此厲害的本事,若是丟了,豈不可惜了?」房書安撓著腦袋道。

  「是啊,金校尉,那些蚯蚓用來指引縱地術方向可不是一般的好用啊!」韓彰也一臉可惜道。

  眾人也皆露出惋惜之色。

  再看金虔,一雙細眼漸漸繃大,忽然咧嘴一笑,喜道︰「太好了!」

  嗯?

  眾人同時一怔。

  「這什麼鬼技能咱早就不想要了!又要放血,又要吐口水,又疼又沒形象!失去了更好!」金虔幾乎要擊掌大笑。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紛紛笑出聲來。

  「哈哈哈,金校尉果然是心胸寬廣,非常人所及啊!」

  「小小年紀能有如此心境,實屬不易。」

  「真是可惜了,以後就見不到金校尉操控蠱蟲的英姿了。」

  一片讚揚中,展昭望著金虔的黑眸晶亮如星,白玉堂看著金虔的桃眸中波光閃動,看得一旁的一枝梅是心驚肉跳,瞅得一邊的顏查散是暗暗抹汗。

  金虔在眾人稱讚聲中,乾笑撓了撓腦袋,心中暗道︰

  丫的你們這群大老爺們懂個屁!

  咱一個黃花大閨女,雖然被大師父和二師父的藥搞得脈象失衡,性別暫失,可說不準哪天藥效失靈,那女性親戚大姨媽就會突然來訪……

  瓦擦,到時候流血七天不止就已經夠糟心的了……

  若是流出的血還能召來什麼亂七八糟的蟲子……

  那這日子可就沒法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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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3:28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七回 三探沖霄眾合力 步步驚心闖三關

  九層沖霄機巧險,重重樓關步步難。

  「讓在下算算啊,從一進這沖霄樓的大門,咱們已經走了六重岔道,選了十八次通道,遇到毒煙毒氣連環翻板暗箭格連環弩各等類機關陷阱不計其數……」

  一枝梅站在黑漆漆的甬道之內,板著指頭一邊數一邊哀聲嘆氣,「若非有金校尉的蠱蟲探路,恐怕這一路咱們不死也要脫層皮啊。」

  展昭直身而立,眉頭緊成一個疙瘩,直視前方漆不見頭的甬道,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坐在地上的金虔,沉聲道︰「金校尉,如何,可還能繼續探路?」

  「沒事、沒事,只要稍微休息一會兒。」

  金虔盤膝坐在地上,大一口小一口咬著饅頭,鼓著腮幫子道,「大師父那藥甚是好用,即便屬下再控制蠱蟲兩個時辰也不是問題。只是這藥吃下去不知為何餓的厲害,咱先吃兩口填填肚子——要不……大家也坐下來吃點東西歇歇腳?」

  「俺的乖乖,金校尉你心可夠大的,這沖霄樓是什麼地方,九死無生,冤魂無數,你居然還吃的下去?」

  一旁的房書安歪著大腦袋看著吃得很是香甜的金虔,連連咋舌。

  「五爺我看小金子你就算在墳場裡照樣能吃得好喝得香!」一襲白衣的白玉堂懷抱雙臂挑眉道。

  「嘿嘿,五爺說的是。」金虔嘿嘿一樂,一口吞下饅頭,拍了拍身上的饅頭渣站起身,「好,吃飽了,繼續!」

  說著,就將一把扯開手掌上的繃帶,從手心上的傷口逼出血滴,一掄胳膊豪邁灑出,提聲道︰「噗呸呸呸,小的們,出來上工了!」

  話起聲落,就見一大團蟻蟲從石板縫隙中爭先恐後湧出,圍著金虔團團站成了一個圓環。

  「出發!」金虔豪邁一指前方漆黑甬道。

  無數蟻蟲就如潮水一般流了出去。

  眾人振奮精神,一枝梅為首,房書安居次,展昭排三,金虔列四,白玉堂守尾,緊隨蠱蟲速行。

  「白五爺,咱咋覺得這次比上次咱們來的時候,岔道變多了啊?」金虔一邊緊張兮兮的東張西望,一邊問道。

  「此樓中的甬道應是根據天罡八卦排布而成,變幻莫測,即便是五爺我也勘不透其中的奧妙。」

  「嘿,白五爺您可說對了!這沖霄樓裡的密道簡直比陳年的蜘蛛網還多,又陰又冷又邪門,且每日每時都在變化,生路死路次次不同,據說一年到頭都不帶重樣的。」房書安在一旁煞有介事道。

  「那黑狐狸不是自詡聰慧過人嗎?怎麼,在這沖霄樓待了這許久,都沒能探出個究竟?」一枝梅斜眼瞅著房書安問道。

  「門主也沒辦法啊。」房書安長嘆一口氣道,「自從打天下第一莊回來,那火使似是覺出了什麼,幾乎將門主軟禁,門主就算想出去探路,也是有心無力啊……」

  說到這,房書安突然臉色一變,「這麼說起來,俺去地牢救人的時候,門主曾說了好些不吉利的話……莫、莫不是門主……」

  房書安此言一出,眾人也不禁緊張了起來。

  「智先生說了什麼?」展昭急聲問道。

  「門主說、說……」房書安一雙豆豆眼閃閃望著眾人,「說他驚艷才絕、人中龍鳳、天下無人可比肩,定會天妒英才多慧壽短……」

  說到這,房書安眼圈不由一紅︰「門主會不會遇到什麼不測啊?」

  整條甬道之內,一片沉默。

  展昭垂眼,白玉堂抽眉,一枝梅大翻白眼。

  「房兄。」金虔滿頭黑線,定聲道,「金某以為,智先生定會安然無恙。」

  「難道金校尉掐算到了什麼?」房書安一臉驚喜。

  金虔臉皮抖了抖︰「倒不是因為咱算到了什麼,而是因為——」金虔頓了頓,「禍害活千年!」

  「噗!」一枝梅扭頭。

  「咳!」展昭乾咳。

  「小金子所言甚是!」白玉堂兩隻桃花眼樂成兩個月牙。

  「與其擔心你家那位驚艷才絕人中龍鳳的門主,還不如操心一下咱們什麼時候能抵達頂層吧!」一枝梅笑著拍了拍房書安肩膀,手持火把率先開路。

  展昭隨即而行,金虔緊跟,白玉堂隨上,留房書安在原地沉默片刻,才回過味兒來,氣呼呼追了上去︰「門主才不是什麼禍害!」

  *

  五人再次前行,大約過了半柱香時間,前方一枝梅探路的一枝梅忽然停住身形,低聲呼道︰「快過來看看。」

  眾人神色一緊,立即同時上前觀望,頓時一驚。

  只見火光穿過甬道透出,灑在盡頭一間寬敞大廳之內。

  只是這大廳卻沒有地面,只留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穴,黑森可怖。

  金虔圓瞪細眼四下一掃,不禁驚呼道︰「白五爺!這、這不是……」

  「怎麼又到了這個鬼地方?」白玉堂眉頭蹙成一個疙瘩。

  展昭身形一顫,驟然望向白、金二人︰「此處是何處?」

  清朗嗓音中已隱隱透出顫意。

  白玉堂看了一眼展昭,皺眉道︰「是江春南誘五爺和小金子入銅網陣的陷阱機關大廳。」

  一枝梅倒吸一口涼氣︰「也就是說,就算選了不同的通道,最終的結點仍是這座大廳啊……」

  「看來這便是溫文設的第一道活機關了。」白玉堂微微眯起桃花眼。

  展昭一旁靜靜側聽,一雙黑眸凜凜掃過幽暗大廳,慢慢捏緊手指。

  「可江春南都死了,這機關還能不能開啊?」房書安探頭探腦道。

  「咱若是沒記錯的話,那江春南當時開啟機關是用頭撞擊地板……」金虔看了一眼已經塌陷成一個深坑的地面十分無語。

  喂喂,現在連地面都沒了,咋整?

  「不!此處是一個連環陷阱,第一重機關是九闕玄音籠,第二重才是江春南開啟的地板機關。」白玉堂定聲道,「只是那江春南開啟的是死門……」

  「也就是說——」一枝梅環顧光潔牆壁,眯起鳳眼,「這八面牆壁中或許有開啟活門的機關?」

  白玉堂慢慢點了點頭。

  「反正那一扇牆是死門!」金虔一指甬道左側倒數第二面牆壁,一臉晦氣道,「上次就是進了那裡的暗道,結果差點……」

  半句話一出口,金虔只覺後脖一冷,立時條件反射閉嘴。

  一道若有若無的寒氣在甬道內淡淡瀰散。

  金虔眯起細眼,瑟瑟望向身後的白玉堂。

  白玉堂一臉「你就不能少說兩句的」的便秘表情回瞪金虔。

  金虔臉皮皺了皺,目光又一點一點旁移向另一邊異常沉默的御前護衛。

  幽暗通道之內,火光蒼白,無聲搖曳。

  一襲紅影如松筆直,靜靜站立一旁,一雙眸子定定望向自己和白玉堂,漆黑瞳孔中,是濃稠如墨的痛色。

  金虔和白玉堂同時頭皮一麻,不知為何竟好似同被鎮住了心魂一般,連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阿嚏!阿嚏!」房書安鼻涕胡了一臉,滿面驚恐四望,「俺的乖乖啊,這沖霄樓裡到底設了啥機關,凍死個人……」

  一隻手閃電般探出摀住某鬼的大嘴巴,大腦袋鬼被天下第一神偷拖到了一旁。

  一瞬間的沉寂。

  「咳,貓兒,事過情遷,你莫放在心上。」白玉堂聲音乾巴巴。

  「是、是啊……展大人,屬下和白五爺這不是活蹦亂跳好好的嘛……」金虔嗓音巴巴乾。

  展昭定定看著二人半晌,才慢慢垂下眼睫,輕聲道︰「展某知道,展某只是,見到此地……心中……」說著,微微呼出一口氣,溫熱白氣在幽暗甬道內冉冉散開,「你二人能活著,甚好。」

  說到這,紅衣護衛輕輕綻出笑意,抬眼看向二人。

  春風一笑,意濃心醉,一笑迷眼,再笑迷心。

  金虔抓著頭髮,悄悄移開目光。

  白玉堂忙垂眼,默默摸著鼻子。

  二人皆是面皮有些發燒,幸是光線昏暗,看不真切,總算沒被展昭看出破綻。

  本應是好端端的一間陰森機關廳室,如今氣氛卻被這三人害的變得有些詭異粉紅。

  「嗯咳!」圍觀的某天下第一神偷終於忍不住乾咳了一聲。

  展昭長睫一眨,黑眸一凜,提聲問道︰「白兄,梅兄,此處機關該如何破解?」

  白玉堂暗吸一口氣,定下心神,凝眸掃向對面八扇石牆,定聲道︰「白某以為,這機關定然在這牆壁之上。」

  「在下也如此認為。」一枝梅放開快被憋死的房書安,懶洋洋道。

  喂喂,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嘛!

  整座大廳連地板都沒了,若真還剩下計劃,也只能在牆上了。

  從春風一笑必殺技範圍攻擊中回血的金虔暗暗吐槽。

  現在的重點是,如何去找機關?

  金虔細眼掃過大廳八牆,暗暗皺眉。

  牆面又光又滑,即便是以絕頂輕功飛過去,可無處落腳借力,又如何能做什麼探查機關的精細工作啊。

  「若要查找機關,只怕我等是無法了。」展昭掃了一圈那光滑的牆壁,得出和金虔一般的結論,轉目望向一枝梅,「恐怕……」

  「恐怕要勞煩天下第一神偷大人了!」白玉堂也挑眉看向一枝梅。

  「嘖!」一枝梅整張臉皮都皺了起來,「真是麻煩。」

  口中雖然如此抱怨,可手下的動作卻是不慢。

  只見一枝梅三下五除二將自己身上的長袍廣袖脫了下來,露出一身精幹的短衣短靠,深吸一口氣,突然飛身一縱,身形如魅飄過大廳,然後「啪」的一聲,居然——居然貼在了牆壁之上。

  納尼?!

  金虔細目繃圓,就保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一枝梅好似一隻巨大的壁虎一般,緊緊黏在牆上,蹭蹭蹭飛速將一圈牆面都探查了一遍。

  「哎呦俺的乖乖,這天下第一神偷的壁虎功可真不是吹得,真是讓老房俺大開眼界啊!」房書安在一旁咋呼道。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一眼,微微露出笑意。

  壁虎功?!

  咱本以為是個名詞,沒想到是個感嘆詞啊!

  這、這還屬於人類的範疇嗎?!

  金虔再次被刷新了種族觀。

  「有了!」細細探查完畢的一枝梅折返至第一面牆壁之上,用手指在牆板上迅速叩了幾聲,就聽 噹一聲,那牆面裂內開啟,顯出一道漆黑通道。

  「金校尉!」展昭側目一呼。

  「收到!」金虔吸了口氣,手掌一翻一抬,地上的蟻蟲便都依令呼啦啦都竄了起來。

  展昭揮出一道掌風,將一股蠱蟲吹進了甬道。

  一枝梅飛身回到眾人身側,邊套上寬袍邊道︰「若是在下預計不錯,此門便是生門。」

  果然,少頃,金虔派出探路的蠱蟲便在遠遠的通道內排出一個「ok」字樣。

  「走!」一枝梅一馬當先,足下一點,飛身躍過塌陷大廳,直直衝入壁門,喜聲遠遠傳來,「果然是生路。」

  「謝天謝地!」房書安滿面放光,回身一把揪住了白玉堂的腰帶。

  「醜鬼,你作甚?」白玉堂眼皮一跳。

  「嘿嘿,俺的輕功,白五爺您知道的,只能勞煩白五爺把俺送過去了。」房書安腆著臉笑道。

  白玉堂眉梢亂跳︰「幹嘛找我,去找那隻臭貓!」

  「哎呦,展大人那一身的煞氣,俺可不敢靠邊啊!」房書安驚叫道。

  白玉堂回頭看了一眼展昭和金虔,嘴角隱隱抽搐,擠出一句︰「下不為例。」

  說著,一把揪住房書安的腰帶,好似拎雞仔一般將房書安拎起,純白衣袂翻飛如雲,飛入了壁門之內。

  「金虔。」展昭溫朗嗓音響在金虔耳邊。

  「有!」金虔立即立正挺胸站好。

  一隻手臂輕輕環過金虔腰身,溫熱氣息呼在耳畔︰「抓緊。」

  金虔只覺一股熱流瞬間走遍全身,眼前一花,腳下一空,自己就被展昭帶入懷中,掠過大廳,入了壁門。

  整個過程不過是眨眼之間,可金虔卻覺得時間都好似靜止了以一般,呼在耳畔的呼吸,覆在腰間的溫熱,還有環繞周身的青草氣息,每一絲每一寸都在挑戰自己的脆弱神經。

  待腳落實地,繞在腰間的手臂鬆開,金虔整個人還處在頭暈目眩的狀態下。

  哎呦咱的娘額,這再來幾次咱的小心臟可就要爆表了啊!

  金虔鎚著心口,暗暗平復心跳。

  「小金子,你怎麼喘的這麼厲害?」白玉堂一聽金虔的呼吸,忙問道。

  「可是操控蠱蟲太累?」展昭神色一緊。

  「沒、沒有!屬下沒事!」金虔嚥了嚥口水。

  「當真無事?」展昭黑爍眸子在金虔身上掃了一圈。

  展大人,求求您了,您再看下去,沒事也變成有事了!

  金虔忙垂眼,匆匆疾步前行︰「抓緊時間,快走快走!」

  說著,就悶頭衝到了一枝梅身後,一把揪住一枝梅的寬袖,催促道︰「快走。」

  一枝梅一看金虔揪住袖口的手指,頓時一個激靈,回首一看,但見白玉堂眯眼,展昭皺眉,背後汗毛倒豎,急忙一把扯出袖子,足下生風,溜了出去。

  金虔一見,立即緊隨而上。

  白玉堂眉梢微挑,回望一眼展昭,展昭眉峰輕蹙,輕嘆一口氣,二人也同時追了上去。

  留最後一個房書安一臉莫名其妙︰「咋了?這又咋了啊?唉?等等俺啊!」

  *

  眾人進入第二段甬道沒過多久,就覺出不同來。

  這段甬道,較前一截更為寬敞,可容雙人並排而行,走了許久,也未見一個岔口出現,甚至,連一處暗器機關都沒有。

  或者可以說……什麼都沒有。

  整條甬道就好似一條無窮無盡的隧道,行在其中,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眼前所見毫無變化,猶如走在無盡深淵之中。

  沒過多久,緊繃神經的眾人便猶如吃了麻藥一般,眼前發花,精神麻木,甚至都有些犯睏了。

  足足走了兩柱香之後,仍未發現任何變化,眾人這才覺出不對來。

  「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房書安打了個哈欠。

  「依咱們這般的走法,莫說沖霄樓,就是襄陽城也繞了一圈了。」金虔揉了揉眼睛。

  「我們應是迷路了。」一枝梅停下腳步,沉聲道。

  「迷路?咋可能?這從頭到尾就只有一條路啊。」房書安叫道。

  「不對!」展昭皺眉,慢慢環視一週,突然抽出巨闕寶劍,在地面上狠狠劈出一道白印。

  「展大人您這是幹嘛?」金虔一怔。

  「莫出聲!」白玉堂抬手止住金虔聲音,然後,撩袍下蹲,定定看著地面上那道白印。

  一枝梅和展昭也分別蹲身,四目同盯白印。

  金虔和房書安一頭霧水,只好也蹲了下來盯著地面,然後——

  便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那道劍劈白印,就在眾人眼前,一點一點向牆邊移動,最後,竟消失在牆壁之下——或者說,被牆壁給蓋住了……

  「這是什麼鬼啊?!」金虔抓著頭髮叫道。

  「莫不是這就是鬼打牆?!」房書安抖著嗓子道。

  「什麼鬼打牆!」一枝梅一巴掌拍在房書安後腦勺上,「是機關!」

  「什麼機關這麼邪門啊?」金虔瞪眼。

  「是整條地道在移動。」展昭定聲道。

  「啥?!」房書安一雙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大約是這般。」白玉堂在地面上畫了一個螺旋,「整條通道就是一個漩渦狀,我們一入此通道的入口,整條通道便開始緩慢旋轉,首尾相連,無盡循環。無論我們走多久,都無法走出這個旋環……」

  「也就是說,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只是這個圈子繞的過大,令人無法覺察。」展昭沉聲總結。

  「俺的個乖乖!」房書安嚥了嚥口水。

  瓦擦,這還是古代的機關嗎?複雜得咱根本沒聽明白啊!

  金虔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是天罡螺旋陣。」一枝梅突然扶著額頭哀嚎一聲。

  此言一出,眾人立時一喜。

  「梅兄既然知道此陣之名,可知破解之法?」展昭抬眼問道。

  「天罡螺旋陣根本就是傳說!在下只從師父口中聽過一次名字,哪裡能知道什麼破解之法?!」一枝梅哭喪著臉道。

  地道內一片沉默。

  「咱們不會就要被困在這地道裡了吧?」金虔一臉緊張道。

  「莫急。」白玉堂抖袍起身,修長手指扶在牆壁之上,一邊貼耳細聽,一邊道,「白某雖未聽過此陣,但若要整條地道都能螺旋移動,那這牆壁之中,定有龐大的機關推動,我們只要破壞其中一處,便可破了此陣。」

  「啥?五爺您開玩笑的吧!」金虔咋舌,「這牆壁厚的堪比城牆拐彎,就算知道其中有機關,咱們也砸不破這牆啊!」

  「噓!」白玉堂突然擺出噤聲手勢。

  眾人立時一靜。

  只見白玉堂附耳牆壁之上細細傾聽片刻,面色一肅,轉頭對眾人道︰「此處有微小機關運行之音,設法將此處擊破,先看看再說。」

  「這牆壁乃是以上好的青石磚密砌而成,堅不可摧,非人力可破。」一枝梅上前敲了敲牆壁,臉色泛黑,搖頭道,「早知道帶兩個韓二哥的霹靂雷火彈就好了。」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展昭卻忽然上前一步,將手掌按在了牆壁之上。

  「展大人,您不用摸了,這牆壁厚著呢……」金虔提醒道。

  豈料話音未落,就見展昭眸光一凝,按在牆壁上的手背突然暴起青筋,就聽哢一聲,展昭手按之處驟然下陷,一大塊牆壁瞬間碎成粉末,顯出一個黑黝黝的壁穴出來。

  一瞬死寂。

  一枝梅抖眼,白玉堂抖眉。

  房書安抖著眼珠子看著展昭一副好似剛剛不過是喝了口茶的淡定表情收回手掌,狂嚥口水,「俺的個乖乖,俺的個乖乖!」

  雖然早就知道展大人的內功有所增進,但怎麼能誇張到這個地步?

  大師父和二師父到底對展大人做了什麼啊?

  難道是整體拆裝改造?

  金虔突然覺得背後有些莫名發涼。

  白玉堂死死瞪著展昭,一張俊臉黑如鍋底,半晌才擠出一句︰「誰讓你這隻臭貓插手的?白五爺我一樣能震開此牆!」

  「展某自然相信白兄。」展昭一臉氣定神閒,「只是此時並非比拚內力之時,還請白兄速速破解機關。」

  白玉堂咬牙︰「臭貓,你等著,等我們出去,五爺我定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

  「展昭恭候。」展昭抱拳。

  「哼!」白玉堂冷哼一聲,彎腰探頭向那黑洞中一望,「誒?」

  「咋了?難道沒機關?」房書安抹了抹汗珠問道。

  「不僅有機關,而且還有一條捷徑。」白玉堂回頭朝眾人一笑,「牆內有一條階梯直通而上,想必是為了方便修護機關而設的。」

  「真的?!一枝梅也急忙衝過去探頭一看,頓時大喜,「嘿,真有一條通道!來來來展大人,趕緊再劈幾掌,把這洞弄大些!」

  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桃花眼一瞪︰「看我作甚?臭貓你不是自詡內功好嗎?讓你劈就劈!」

  展昭輕嘆一口氣,上前一步連揮數掌,但見砂石碎裂,塵土飛揚,牆壁上便多出一個一人多高深穴出來。

  「小金子!」白玉堂探頭向裡面一望,向後一招手。

  金虔領會,立即令蠱蟲湧入洞中。

  少頃,有幾隻蠱蟲回來示意前方可行,眾人便一一入洞。

  這一進去,眾人不覺一驚,原來這牆壁之後竟是別有洞天。

  著眼之處,是又高又深的一處穴井,在穴井各處,皆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機關齒輪,銅鐵鋼木皆有,大小不一,有的大入車斗,有的細小如紐扣,更多的則是像臉盆大小的齒輪,齒齒相扣,環環相接,轉速或快或慢,哢噠哢噠的聲響帶著回音,充斥眾人耳膜。

  一條又窄又長的石梯蜿蜒穿梭在無數大小機關齒輪中間,蜿蜒而上,看起來驚險非常。

  「好壯觀……」金虔目瞪口呆,由衷發出感慨。

  眾人也皆露出震驚之色。

  「這邊走!」一枝梅引領眾人踏上石梯,低聲道,「萬萬小心,若是踏錯一步,掉入這齒輪之中,定然身碎肉爛。」

  眾人也知其中利害,不敢再分心,一步一步小心踏上石梯。

  眼前的石梯窄細陡峭,僅能供半隻腳掌著力,整個身體幾乎是趴在石梯之上前行,足下是無數齒輪形成的機關深淵,全身每一寸肌膚都能感受到週遭機關齒輪的嗡鳴顫動,當真是寸寸難行,驚心動魄。

  「耶穌如來、耶穌如來!」金虔一步一念。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房書安一步一哼。

  二人一前一後,一聲接一聲,聽得另外三人是一頭黑線。

  就這般提心吊膽走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的一枝梅突然露出喜色,加速兩步攀爬而上,抬手拍在了石梯盡頭的門板之上,只聽吱呀一聲,門板開啟,一縷明黃色火光透了進來。

  「終於出來了!」一枝梅一縱身,跳了上去。

  還未等眾人提醒其小心,一枝梅的淒厲喊聲已經傳了回來︰「有鬼啊!」

  眾人大驚,急忙縱身躍上門洞,眼前頓時火光大亮,耀得眾人眼前不由一白,待恢復視力再定眼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眾人所處之地,依舊是一座無門無窗的八角大廳,在大廳高頂四周,嵌著十餘盞油燈,將整座大廳照的亮如白晝。

  而在大廳中央,直直站著一人,身魁如熊,臂粗如柱,一身黑色短靠,卻是凌亂破損,露出的手臂、前胸,大腿之上,爆出一根一根的赤色血筋,就好似一條一條的紅色蚯蚓鑽入皮膚一般,令人心頭發怵。

  再看臉上,散亂髮髻遮滿整張臉孔,僅透出雙眼血色凶芒,猶如嗜血猛獸,殺氣四溢。

  「是藍驍!」房書安後跳一步,驚恐呼道。

  「嗷嗷!」藍驍仰首嚎吼,聲如野獸,再無半絲人音。

  「他走火入魔了!」金虔面色大變,驚呼道。

  話音未落,就見藍驍身形宛如怒射而出的砲彈,拔天而起,轟然衝出。

  混著殺意的腥風倏然噴向眾人面門,眾人頓時驚駭失色。

  展昭、白玉堂同時拽住金虔,急速向後掠退,一枝梅身如鬼魅迅飄一邊,本可以險險避過,豈料突然大腿上多了一個異物,一低頭,竟然是房書安不知何時抱住了自己的大腿,猶如一個秤砣一般將身形拽慢了三分。

  一枝梅嚇得肝膽俱裂,腳下如雨急點,將畢生所學發揮了十成十,才在千鈞一髮之際拖著大頭拖油瓶撤離。

  即便如此,半截衣衫也被那藍驍的掌風也削去了一截。

  「你想害死我啊!」退到安全距離的一枝梅大怒道。

  「帶我一起逃啊!」房書安滿眼淚花。

  「小心!」

  突然,展昭一聲厲喝傳來,一枝梅抬眼一看,險些驚掉半條命去。

  不過倏忽之間,藍驍竟已到了自己眼前,一枝梅甚至能聞到他瞳孔中的血腥之氣。

  「媽呀!!」扯著一枝梅大腿的房書安尖叫聲直穿透眾人耳膜。

  「叫什麼!」一枝梅旋身飛旋一腿,將房書安給甩了出去,手腕在腰間順勢一抹,甩出一根青色軟鞭,劈頭蓋臉抽向藍驍。

  豈料那藍驍探手一抓,竟是將快如閃電的長鞭緊緊攥住,手臂一繞,將一枝梅整個人如流星一般輪飛出去,狠狠砸在了牆上。

  「噗!」一枝梅身墜趴地,口噴鮮血。

  凌厲兇猛的殺威呼嘯而至,藍驍身上的血腥之氣猶如火山迸發,迅速燒至一枝梅眼前。

  一枝梅形色大變,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千鈞一髮之際,一環金索瞬閃而至,纏住一枝梅腰身一扯,將一枝梅撤離一邊。

  一道凌厲劍光隨行瞬至,巨闕劍芒猶如狼星蝕月,耀目繚繞間化作一堵光牆,向藍驍直壓了下去!

  藍驍巨塔身形竟是被這光牆狠狠壓下,黑紅血漿爆筋而出,合著腐臭肌肉跌落地面。

  藍驍血筋狂蠕,瞳孔驟然劇縮,全身血光大盛,形成一道血光熾烈衝天而出。

  「轟!」

  劍氣光牆立時被血光沖裂,崩碎四散,如星片散飛。

  展昭面色一變,肩膀一震,凝風真氣盤旋纏繞周身,激起紅衣翻浪。

  修長手指迅拂劍身,一道流銀般的真氣漫流而上,青鋒古劍頓如被注入月光華彩,令人無法逼視。

  「謔!」

  輕喝凝音而出的一瞬,如火紅衣飆出,展昭手中月色劍芒轟然燦碎,化作漫天星河逆卷而出,凝成璀璨星旋捲向藍驍。

  一道金光呼嘯閃至,金索化龍,雪衣翻浪,白玉堂無瑕身影猶如一道銀龍,飛速射入巨闕劍光星旋之中。

  一劍一索,一紅一白,雙光騰耀,與漫天劍光映在一起,驚天動地逼向藍驍血影。

  剎那間,整座大廳貫滿雷霆劍光,滿廳劇震。

  一枝梅坐在廳角,滿目震驚;房書安抱著腦袋,豆眼爆裂,金虔縮成一團,運用蠱蟲形成一個保護圈,將三人牢牢護住。

  媽呀,這簡直就是非人類的戰鬥啊!

  「嗷嗷嗷!」

  藍驍慘嚎聲中,黑紅血漿飆飛散落,驚天劍光漸漸弱下,滅於沉寂。

  紅衣翩飛,雪衫飄落,展昭、白玉堂雙雙無聲落地,齊齊望向大廳正中。

  只見在大廳中心位置,藍驍一聲皮肉綻裂,幾乎不成人形,身下血漿腐肉橫流,氣絕身亡。

  「這人到底是人是鬼啊?」一枝梅捂著胸口上前,一臉餘驚。

  「媽呀,嚇死俺了啊!」房書安瑟瑟走上前,「這藍驍原來還像個人,怎麼今天變成了這般模樣?」

  「八成是那蒼暮給此人下了什麼猛藥。」金虔抹著頭上的冷汗,推測道。

  展昭皺眉看著藍驍的屍身,微微搖頭。

  白玉堂收回捆龍索,一臉不屑︰「如此不堪一擊,襄陽王也未免太小瞧咱們了吧。」

  喂喂,白耗子,哪裡不堪一擊了?

  若不是主攻貓兒大人的逆天的戰鬥力,就您那兩下耗子撓爪的助攻,怕是連著藍驍的邊都摸不到吧!

  金虔心裡暗暗吐槽。

  「看來這傢伙就是這一層的活機關了。」一枝梅站直身形,環視一週,眼皮跳了跳,「只是這活機關被咱們弄死了,這死機關也沒了線索啊。」

  「急什麼!」白玉堂桃眸一挑,開始在大廳內巡查,「只要有機關,定能尋出線索來。」

  眾人點頭,便以一枝梅和白玉堂為首,將大廳四周牆壁、油燈細細查探了一番,結果卻是——

  一無所獲。

  「怎會沒有?」白玉堂皺眉。

  「難不成這是死路?」一枝梅也是不解。

  「梅兄,展某記得你說過,那溫文設機關之時,一般活機死關相扣——」展昭沉吟片刻道。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一陣沉默,然後,紛紛將目光聚集在血肉模糊的藍驍屍身之上。

  「沒錯,若是此人是活機關的話——」一枝梅摸著下巴,「那他身上定有線索。只是……」

  只是……

  眾人目光紛紛移向那藍驍那全身黑血橫流,滿身腐肉亂爛的造型——

  太有礙觀瞻影響胃口了啊!

  眾人暗嘆一口氣。

  可想歸想,正事還是要做的。

  最終,在五人面面相覷許久之後,還是達成了一致默認,一同上前查看。

  結果,還真發現了端倪。

  「你們看他的胸口!」金虔指著藍驍佈滿血筋的胸口叫道。

  眾人順著金虔手指指向望去,只見那藍驍胸口心窩之處,皮膚微微凸起一個手掌大的圓形,就像是在皮下藏入了什麼東西一般。

  眾人對視一眼,然後齊齊看向了房書安。

  「看、看俺幹嘛?」房書安瞪起豆豆眼。

  「你不是有個削腳的片兒刀嗎?」白玉堂挑眉道。

  「割開這人的皮,看看!」金虔一臉正色。

  「為啥是俺?!」房書安臉色一白。

  「五爺我的畫影丟在襄陽王府了。」白玉堂攤手。

  「在下從來不用刀劍。」一枝梅雙手插袖。

  「咱沒帶手術刀。」金虔理由充分。

  展昭默默握緊手中巨闕寶劍,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陰森森盯著房書安。

  房書安不由一個激靈,咕咚嚥下口水,一臉不情願掏出隨身的小片刀,順著藍驍心口凸起的皮膚慢慢切開,探入皮肉,取出一張沾滿血跡的鐵板出來。

  「這是……」金虔瞪著細眼,總覺得此物有些眼熟。

  房書安扯下一塊衣擺,將鐵板仔細擦乾淨,發現乃是一片鍍金的板子,上面還刻著幾個字符……

  「這個鐵板!」金虔一把搶過,驚奇道︰「誒,這不是咱從百花公子藏尚方寶劍盒子中取出的那個鐵板嗎?怎麼在這兒,咱記得明明是……」

  說到這,金虔聲音突然一滯。

  「怎麼了?」展昭問道。

  「不對、不是那塊!」金虔搖頭,將鐵板豎起,指給眾人細看,「咱保存的那一塊,上面刻著的是四個『萬』字,而這一塊,上面只有三個『萬』字。」

  眾人定眼一看,果然如金虔所說,金燦燦的鐵板之上,環形刻著三個『萬』字符。

  「難道這鐵板有什麼蹊蹺不成?」一枝梅眯起鳳眼道。

  「俺聽門主說過,說著沖霄樓最後兩道機關需有鑰匙方能通行,你們說,這鐵板是不是就是鑰匙?」房書安瞪著一雙豆豆眼道。

  「鑰匙……」白玉堂環顧四周,眉頭深鎖,「若真是鑰匙,那匙孔又在何處?」

  「牆壁之上沒有,莫不是……又在地面之上?」一枝梅轉目向地面上一望,只見滿地血漿腐肉,不由眼角有些抽搐。

  眾人看向地面,也是面色不善。

  「臭貓,你剛才就不能少砍兩劍嗎?」某潔癖白耗子有些抓狂。

  展昭輕咳一聲。

  「莫急、莫急,咱有辦法!」金虔從腰間的布袋裡掏出一個瓷瓶,一臉自得道,「居家旅行必備之神物︰融屍散,可毀屍滅跡,能清理現場!」

  說著,啪一聲拔開塞子,開始四處狂撒,「定在瞬息只見就還您一個光亮如新的殺人現場!」

  隨著那白色的粉末飄落地面,地上的血水腐肉冒出一串串氣泡,然後,便化成了一灘一灘的清水,慢慢滲入地面。

  眾人暗鬆一口氣,開始探查地面,連一寸一釐也未放過。

  「有了!在這!」房書安突然大叫一聲,指著腳下道。

  眾人急忙奔過來定眼一看,果然,在一塊地磚之上,淺淺凹下一個圓形,若不是那融屍散化成的清水聚集在這淺凹之處,恐怕甚難發覺。

  「小金子,把鐵板給我!」白玉堂向金虔一遞手。

  「好!」金虔送過鐵板。

  「白兄,小心些。」展昭叮囑。

  白玉堂點點頭,小心翼翼將鐵板嵌入淺凹之中。

  「哢噠!」

  一聲十分微小的聲響隨著那鐵板嵌入發出,然後便再無聲息。

  就在眾人納悶之際,突然,整個地面微微一顫,地板下發出隱隱嗡鳴之聲。

  「小心!」

  展昭、白玉堂同時拉住金虔左右手,一枝梅一把拽住展昭,房書安一手死死拽住一枝梅,另一手扯住白玉堂,五人呈一圓環,神色緊張盯著四周。

  「哢嚓哢嚓哢哢!」

  就聽地底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忽然,地面劇烈一晃,然後整個大廳的地面竟隨著哢哢響聲慢慢高移,朝著天花板升去。

  「不是吧!」金虔面色大變。

  眾人也是大驚失色,如此升上去,眾人定會被地板和天花板擠成肉餅。

  「你們看上面!」突然,一枝梅大叫一聲。

  眾人順聲望去,但見天花板上慢慢凸起一個圓柱,圓柱終端的形狀和大小竟是與剛剛那塊鐵板一模一樣。

  白玉堂立即蹲身翹出地面上的鐵板,飛身而上,將其嵌在了天花板的凸處。

  「哢噠!」

  天頂輕輕一顫,緊接著,天板裂成八塊,緩緩旁移,竟將整座天花板都移開,顯出一個偌大的黑漆通道出來。

  眾人這才長吁一口氣,隨著緩緩上升的地板圓盤進入通道,眼前漸漸漆黑。

  一枝梅從腰間抽出兩個火摺點亮,照亮四周。

  眾人定眼看去,只見所處之地,乃是一個用青磚砌成的石道,一眼望去,就好似一個巨大的煙囪,周邊光滑道壁上,嵌著八條深陷的溝渠,從裡面傳出隱隱的哢噠聲。

  而眾人所站的地盤,就是隨著這哢噠聲慢慢高昇。

  「神乎其技……」展昭感慨。

  「這溫文果然有幾分本事。」白玉堂一副資深評論家模樣。

  「希望這個機關可別再出什麼⼳蛾子了。」房書安雙手合十。

  「簡直就是電梯啊……」金虔細眼四顧,不覺喃喃出聲。

  展昭、白玉堂耳尖同時一動,同聲問道︰「什麼?」

  「咳,屬下是說,簡直就是天梯啊!」金虔連忙打馬虎眼道。

  「天梯——這名不錯。」一枝梅點頭道,「溫文這個老傢伙,果然是個奇才,這種機關居然也能讓他想到。」

  「誒?溫文很老嗎?」金虔問道。

  「也就七十多歲吧。」房書安一旁接話道,「可是性格卻像個小孩子,特別不著調。」

  喂喂,你丫個大腦袋鬼,有啥資格說別人不著調啊?

  金虔與眾人一起,向房書安露出鄙夷目光。

  「咳咳,那個……」房書安乾笑兩聲,「也不知道上面有啥啊……」

  「不可掉以輕心。」展昭肅聲道。

  眾人點頭,皆肅下神色,紛紛嚴陣以待。

  隨著「電梯」慢慢升高,眾人也愈發神色凝重,房書安頻頻乾嚥口水,金虔頭冒冷汗,展昭神色肅凝,白玉堂雙目隱寒,一枝梅一直連續不斷的哈欠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整個通道內只能聽見機關轉動的哢哢響聲。

  突然,就聽頭頂哢嚓一聲,一道微弱光線從頭頂射下,眾人抬眼一望,只見上方一片黑暗中裂出八道光痕,緊接著,光痕慢慢擴大,竟是上方又有一處天板裂開,旁移八散,從上方顯出橙色的暖光,猶如日光一樣照在眾人身上。

  「大家小心。」白玉堂凝聲道。

  眾人神色愈發沉凝,身形緊繃,視線隨著地盤一點點升高,眼見景象也漸漸清晰。

  最終在地盤停住之後,眾人發現,又來到了一間八角大廳。

  形狀大小與前兩間無異,甚至連掛在牆上的燈盞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大廳牆壁之上,卻瓖有一扇銅門。

  五人直直立在大廳之中,環顧四周,個個神色凝肅。

  「咋回事,為啥一個人都沒有?」房書安問道。

  「小心,反常定有妖。」一枝梅一臉謹慎道。

  展昭和白玉堂雙雙護在金虔身側,一個手握巨闕寶劍,一個橫拽捆龍金索,四目猶如電光,齊齊四掃。

  金虔站在幾人最中央,心頭也是突突亂跳。

  突然,就聽哢嚓一聲,三道銅門中的最右一扇緩緩開啟,從門中緩緩走出一人來。

  長袍廣袖,鳳眼邪挑,一聲高雅風騷混合併存之氣——竟是黑妖狐智化。

  一瞬寧靜。

  「門主!」房書安率先回過神來,滿臉驚喜奔了過去,「您怎麼在這……」

  「唰!」

  一道紫色劍光逆峰撩起,將房書安從上到下切出一道血痕。

  眾人頓時驚呆。

  只見房書安撲通一下後倒坐地,顫巍巍探手一摸自己臉上的血水,頓時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跑了回來。

  「俺的乖乖,門主瘋了啊啊啊!」

  眾人這才看清,房書安從上到下,從褲子到衣服再到臉,都被剛剛劍光從中間齊齊切開,衣衫褲子破成兩扇,醜臉被血痕割成兩面,幸虧房書安輕功不好,剛才奔過去之時速度太慢,否則,定會被當場切成兩半。

  一枝梅一把扯過房書安,拍向金虔方向。

  金虔迅速掏出一瓶止血散灑在了房書安掛滿眼淚的臉上︰「沒事,破不了相的!」

  「智化?」展昭上前一步,黑眸凜凜瞪著一臉沉默的黑妖狐。

  但見智化軟軟下垂手臂拎著紫電劍,表情呆滯,鳳眸黯然,瞳失焦距,眼白之中,隱隱透出血光,竟好似……好似……

  「十絕軍?」白玉堂利眸一閃,驚呼出聲。

  「還是白玉堂眼力好。」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適才開啟的銅門之中傳出。

  又一人從門中緩緩行出。

  黑衣黑靴,黑瞳黑髮,一道黑緞髮帶直垂腰間,水眸寒冰,容貌清美,半面臉上橫著一道醜陋疤痕。

  竟是之前在襄陽王府叛變的雨墨……

  不,現在應該稱他為——

  殺士冰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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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3:41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八回 連環險鬥火使隕 眾心齊力破沖霄

  燭火搖光浸霜冷,無風無音心懷寒。

  八角大廳之內,眾人定定望著對面二人,神情凝重沉肅。

  一襲紫袍的黑妖狐,一雙赤瞳,一身黑衣的殺士冰羽,滿面凜寒。

  「雨墨……」金虔細目閃閃,不覺上前一步。

  「金虔!」展昭長臂一抬,將金虔攔住。

  「我是冰羽,」冰羽冷冷掃了金虔一眼,寒聲道︰「金虔,你莫要再叫錯了。」

  「臭小子,你竟然還敢出現!」白玉堂頭爆青筋,唰一下甩出捆龍索,狠狠蕩在地面之上,立時掃出一道裂痕,「五爺我從一開始就看你不順眼,今天你撞在五爺手上,定讓你血濺五步!」

  「你想殺我?」冰羽一雙眸子猶如凝冰一般,「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說著,便從袖口中抖出一道綠光,放在嘴邊。

  眾人頓時大驚失色。

  那正是用來控制十絕軍的短蕭!

  「嗚——」

  刺耳嘯聲如同鬼哭魔嚎,霎時響徹大廳。

  智化紫色衣袂微張,身形已凌空而起,手中紫電長劍猶如驚電一閃,瞬間衝向眾人。

  「金虔(小金子)離開!」展昭和白玉堂同聲喝出,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猶如飛箭,直直迎射而出。

  金虔足下生風,迅速撤退數步之外,一枝梅則是一把將還在發愣的房書安給拽出戰圈波及範圍。

  再看戰圈之中,三人已經混戰一處。

  紅衣勝火,巨闕寒光燦閃如雷霆萬鈞,白衣如雪,金索旋飛似蒼龍翱天,紅白雙影合璧成一,劍光索影交疊風湧,天地為之變色。

  智化一襲紫衣猶如魅狐,在紅衣雪影中穿梭如風,紫電劍更是猶如神助一般,劍光在空中劃過一層薄薄的殘影,漸漸形成一片凌紫霧氣,如影隨形般黏在展、白二人的身上。

  適才將藍驍挑於劍下的驚天動地的貓鼠合璧攻擊,此時,竟像是被黑妖狐智化拖住了手腳,施展不得。

  「糟了,看來展大人和白兄不忍對黑狐狸下殺手啊!」一枝梅抬眼一望,便看出了端倪。

  「那咋辦?」金虔滿面焦急。

  「去抓那個小子!」房書安高叫一聲,指向冰羽所在方向。

  可三人轉頭一看,頓時一驚,冰羽不知在何時,竟消失了。

  「唰!」耳邊厲風驟起,一道耀目光弦毫無預兆旋飛金虔眼前。

  金虔腦中嗡一聲,條件反射低頭一個滑步,勉強避開。

  月華光弦攜著寒風貼著頭皮掃過,割斷數根髮絲。

  「起!」金虔頭皮一麻,赫然大叫一聲,手臂懸空一揮,地上迅速湧起一股蠱蟲,直衝滅月弦擊出方向。

  豈料那鋼絲光弦驟然飛速旋轉,猶如旋扇一般,將噴湧而至蠱蟲吸入炫光漩渦。

  剎那間,所有蠱蟲竟都被攪成了碎末。

  一張半顏冰容衝破滅月弦光,攜著蝕骨殺意向金虔襲來。

  突然,一道黑影猶如鬼影瞬閃至金虔身前,黑色長鞭凌空擊出,與滅月弦在半空繚亂交擊,激出絢麗火花。

  正是一枝梅險險攔住了雨墨。

  「金校尉,怎、怎麼辦?」房書安手腳並用爬到金虔身側,滿臉驚恐看著兩撥混戰,顫聲問道。

  金虔退立一旁,一抹頭上的汗珠,細眼在兩邊一掃,狠一眯細眼,猛力拔出腰間的短匕咬在口中,雙手在刀刃上一抹,驟然跪地雙掌狠拍地面,吐出刀刃,提聲喝道︰

  「噗你個丫丫個呸的!小的們,拼了!」

  手掌殷紅血漿漫流滲入地面,換做無數蟻蟲從地磚縫隙間湧出,不過眨眼之間,就凝結成一雙黑色旋柱,飛速從地表旋騰而起。

  細密汗珠從金虔額頭滲出,一雙細眼已經泛出血光,金虔狠咬牙關,猝然大喝一聲︰「走!」

  兩股黑密蠱蟲旋柱飛空扭騰而起,化作兩道黑蛇分頭奔向雙側戰圈。

  「金校尉厲害——」房書安歡呼大叫從身後響起,可剛出口五個字,突然啞然而止。

  金虔心頭一跳,正要回頭,不料眼前黑色刺光一閃,一道冷寒黑劍便橫在自己喉前。

  金虔瞳孔劇烈一縮,飛旋蠱蟲旋蛇頓時失控,轟然塌落,四散而逃。

  刺骨寒意順著那喉前的黑細長劍漸漸滲入骨髓,金虔全身細胞都止不住開始顫抖。

  一筆高瘦身形慢慢走到金虔身側,慘白如紙的臉上,一雙戾眼陰光詭閃,嗜血般紅唇開啟,冷聲毫無半絲情緒︰「都住手。」

  竟是火使王焱!

  紅衣白影滯停,展昭、白玉堂猝轉回望,兩張俊顏之上同時湧上駭懼之色。

  「金虔!」

  「小金子!」

  智化飄然落地,收回紫電寶劍,束手而立,一臉冷漠。

  另一邊,一枝梅身形驟停,便被滅月弦甩出的炫光抽到一邊,趴地狂吐鮮血。

  冰羽冷冷收回光弦,向金虔身側之人恭敬一抱拳︰「火使大人。」

  「做的不錯。」王焱輕輕點了點頭,冷冷掃了一眼身側的金虔,「擒住金虔令其他幾人就範,的確是個捷徑。」

  「多謝火使大人誇獎。」冰羽繼續抱拳。

  展昭手中青鋒刃凜寒光,眸中血光熾亮懾人,全身真氣聚湧翻滾,激盪如焰衣袂紅滾若浪。

  「王焱!」白玉堂桃眸崩裂,雪衣無風烈烈震盪,每一字都咬出血音,「你若是敢傷小金子一根毫毛,白五爺定會將你挫骨揚灰!」

  王焱靜默看了二人一眼,轉目望向冰羽。

  冰羽微一頷首,翻手取出短蕭吹響詭音。

  金虔心頭劇震,定目一望,頓時全身驚僵。

  只見眼前青紫劍光電躍星飛,頃刻間四劍連撩而出。

  「噗!」四道血噴之音合成一道。

  展、白二人同時悶哼一聲,齊齊跪地,白玉堂手中捆龍索墜地,雙手劇顫不止,兩道血漿順著雙腕傷口橫流不止……

  展昭雖緊握巨闕,可一雙腿卻抖得如同篩糠,兩股血紅沿著官靴處的裂口流出。

  不!!

  腳下一軟,金虔細瘦身形軟軟滑跪地面。

  「為何不殺了他們?」王焱不悅嗓音在頭頂響起。

  「此二人乃是害死我姐姐的兇手,可否請火使大人將此二人交給屬下發落?」冰羽聲音傳入耳畔。

  「你若喜歡,就拿去。」王焱平聲道,「主上大事在即,我還有要事在身,你留在此善後。」

  「屬下遵命。」靜了片刻,冰羽聲音又起,「這金虔是否也交給屬下料理?」

  「不用!」

  金虔只覺一股勁力將自己提起,冷音徹骨字字侵入自己的骨髓︰「主上要見此人。」

  金虔細瘦身形不可抑制狂顫起來。

  「為何?」冰羽嗓音略顯急躁。

  抓住金虔的手臂一頓,王焱略顯不悅︰「你問的太多了。」

  「是……屬下踰越了。」

  金虔慢慢抬眼,看向垂首抱拳慢慢退到一邊的冰羽,又轉目望向雙雙負傷,幾乎無法抬頭的展昭和白玉堂,最後,將目光移向二人手腳傷口漫流而出的血漿之上,瞳孔中血色瀰散,濃烈恨意猶如野火燎原一般灼燒每一寸神經。

  王焱!王焱!!王焱!!!

  你竟敢——竟敢!!

  此仇不報非君子!咱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牙尖一咬,甜腥湧滿口腔。

  金虔狠狠眯眼,唇角一邪,低聲笑了起來︰「嘿嘿……嘿嘿嘿……」

  廳內頓時一靜。

  「你笑什麼?」拉住金虔的王焱一頓。

  「咱笑你自詡是襄陽老賊的心腹,可居然連他為何要見我都不知。」金虔慢慢抬頭,死死瞪向王焱。

  細眼中赤光猶如鬼焰,炙燒灼人,看得王焱慢慢眯起雙眼︰「我沒空聽你胡言亂語。」

  說著,一把揪起金虔的脖領子,就要將金虔拖走。

  「因為金某知道你家主上的未來之命。」

  一道凌厲嗓音從金虔嗓中傳出。

  王焱身形一滯。

  「開封府的金虔金校尉,可通鬼通神,未卜先知,預知未來!難道你沒聽過?」

  王焱慢慢低頭,看向金虔的眸子裡首次出現厭惡表情。

  金虔慢慢勾起嘴角,露出兩排染血牙齒,殘酷笑意森森滲人︰「咱金虔在此預言,襄陽王趙爵,謀反之事敗露,被剿殺軍前,死無全屍,萬劫不復,史書云︰咎由自取,遺臭萬年!」

  「一派胡言!」王焱眼中怒光驟起,一手拽起金虔,揮掌如風向金虔天靈蓋拍去。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金虔細眼中寒光一閃,一股腮幫子,赫然噴出一口染血吐沫,直襲王焱雙眼。

  王焱一驚,條件反射一側臉。

  可儘管如此,還是有幾滴血沫噴在了王焱臉上。

  「咱噴你一個生活不能自理!」金虔大叫,「小的們,都給咱上啊!」

  話音一起,無數蠱蟲猶如浪潮一般從地面噴湧而出,翻滾蓋襲而來。

  「找死!」一抹殺意閃過王焱雙瞳,冰涼手指瞬發而出,直掐金虔咽喉,「你死了,蠱蟲自然就退了。」

  豈料就在這一瞬,忽然,一道人影驟然從王焱身後騰空而起︰

  「看俺的化石散!」

  房書安厲喝之聲隨著一道白色煙塵順風而至。

  王焱神色一變,反身揮出一掌,卻失了將金虔殺死的先機。

  「砰!」房書安口噴鮮血直直飛出。

  可那一股化石散卻堪堪散在了王焱臉上,王焱只覺眼前一暗,視線霎時變作一片模糊。

  「嗖!」無數光弦猶如月光爆碎,攜著凜冽殺意瞬間席捲而上。

  王焱面色一變,身形急速一退,那光弦頓時撲空,竟是直纏住了王焱的一隻胳膊——鎖住金虔脖頸的那隻胳膊。

  一道黑影猶如鬼魅呼嘯而來,一陣風似的拂過王焱身側,王焱手中的金虔便沒了蹤影。

  下一剎,紫光電間倏忽而至,直刺王焱面門。

  王焱大怒,聽聲辨位將手中細劍狠狠劈出。

  一道濃墨劍光猶如滔天巨浪,鋪天蓋地將那紫色劍光淹沒。

  「智化,退!」

  金索化龍,騰閃而至,巨闕寒光,雷霆擊出,一紅一白兩道電影,如烈焰燃雪,排山倒海而來。

  王焱雙瞳黯淡,瞳失焦距,豁然大吼一聲,手中黑劍狠狠劈出,黑色劍光猶如鬼蜮魔火迸發,噴湧而出。

  雙方劍氣在半空踫撞,發出刺耳鳴響,將整座大廳震得巍巍顫動。

  忽然,一道華彩鋼弦猶如一道溫柔的月光,輕輕飄了過來,無聲無息繞進兩股奔流真氣,好似一根細細的繡花針一般,鑽入了王焱的檀中。

  「噗!」王焱驟然噴出一口血漿,全身真氣轟然散去。

  展白二人劍氣索風沒了抵擋,立時大增,瞬時便將王焱撕扯得皮開肉綻,骨筋盡斷。

  無數道血漿飛濺而出,環繞王焱一襲黑衣驟然倒下。

  展昭、白玉堂翩然落地,竟是手腳皆行動自如。

  房書安從地上爬了起來,劇咳幾聲,也緩過了臉色。

  一枝梅長吁一口氣,收回長鞭,雨墨默默上前,扶起了一臉震驚的金虔。

  「雨墨……」金虔一臉呆滯看著眼前的清美少年。

  雨墨垂眼,微微點了一下頭。

  細眼再轉,看向直直走到自己身邊的一紅一白︰「展大人……白五爺……你們沒事……」

  「沒事。」展昭抬手揉了揉金虔的腦袋。

  「皮外傷,放心。」白玉堂彈了一下金虔的腦門。

  「怎、怎麼……」金虔眨了幾下眼皮,突然,腦中「叮」一聲,猝然將目光移向了那邊恢復了一身風騷範兒的黑妖狐。

  「王焱,你敗了。」

  智化雙手插袖,一步一步走上前,鳳眼高挑,似笑非笑看著仰面躺倒在地的王焱道。

  王焱定定看著天花板,一雙瞳孔灰濛蒙一片,口中鮮血慢慢溢出,臉上扯出一個陰森笑意︰「冰羽,是你吧!我的命門,只有你和冰姬知道!」

  「我是雨墨。」黑衣少年面無表情看著王焱,「殺士冰羽在冰姬姐姐死的時候就一起死了。」

  「你還記得你姐姐?」王焱聲音猶如幽鬼低吟,「冰姬就是死在這些人手裡,你卻因為這些人,背叛我?!」

  「喂喂,話可要說清楚啊,冰姬姑娘是江春南那個殺千刀的害死的!」金虔一臉不忿叫道。

  「江春南?他算什麼?」王焱冷笑一聲,蒼容透出徹骨恨意,「若不是冰姬被你們這些賊人迷惑了心智,又怎會心生反意,又怎會被主上撤去水使一職,又怎會落入江春南之手,又怎會葬身異鄉?歸根結底,都是你們害的!」

  「這什麼歪理啊?你不能拉不出屎怪茅坑……啊呸,你這就是強詞奪理亂放狗屁咱踹你個生活不能自理!」金虔跳腳道。

  「金虔。」雨墨聲音在背後響起。

  金虔回頭,看向雨墨,一臉憤然︰「雨墨,這傢伙胡說,冰姬姑娘分明是心地善良才……」

  「我知道。」雨墨看著金虔,輕輕一笑。

  這一笑,就如曇花一現,絕美奪目,頓時眾人都呆了。

  只見雨墨上前,慢慢蹲下身,靜靜看著王焱,一張酷似冰姬的美顏上湧出懷念之色︰「王大哥,你與我和姐姐一同長大,情同兄長姐弟,姐姐心中所想,你必知道的。」

  王焱神色一動,竟是忍不住微微偏移目光。

  「姐姐心善,並不喜這些陰謀殺戮之事,剛開始受任水使,乃是為報主上收養之恩,可到了後面,卻是深陷其中,身不由己。」雨墨輕嘆了一口氣,「後來,姐姐遇到了包大人,遇到了展大人還有金虔,姐姐對於他們,就如……就如飛蛾撲火,明知不可去,卻難以自控……」

  說到這,雨墨臉上微微顯出暖意︰「那時姐姐給我的信中,寫的皆是展大人和金虔的事兒,她說她遇到一個叫金虔的小捕快,年紀和我相仿,性情卻是大相逕庭,聽到他的消息,就會想起我……她還說,南俠展昭心懷天下,正直不阿,是難得的正人君子……」

  說到這,冰美少年微微搖頭︰「那時我便知,姐姐怕是對那位展大人生出了別樣心思,只是,此場相思,定是無疾而終。」

  「雨墨……」展昭眸光微動,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我不怪展大人。」雨墨看了一眼展昭,搖頭道,「姐姐也不怪展大人,反而十分慶幸能遇到展大人和金虔。只是後來,姐姐知道了主上的全盤計劃,愈發心灰意冷,便寫信告訴我,若是……若是有一日她不在了,就讓去開封府去找金虔,保護金虔,幫助包大人,還有……」

  雨墨回頭,定定望著滿身血污的王焱,聲輕若霧︰「替她看著你,莫要讓你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只是……我回來的太遲了……」

  「冰姬……」王焱面容隱隱顫動,慢慢垂下眼皮。

  「王焱,你敗了!」

  智化上前一步,將剛剛台詞又重複了一遍。

  王焱慢慢啟眼,冷笑一聲︰「智化,我不是敗給你,我是敗給了冰羽。」

  「你分明是敗給了在下!若不是在下這天衣無縫的計劃,怎麼可能……」智化頓時就怒了。

  「什麼計劃?」王焱冷笑數聲,「不過是些苦肉計罷了,若非冰羽相助,你早就變成了十絕軍!」

  「你以為演一個十絕軍容易嗎?」智化鳳眼倒吊,聲線拔高,「一天到晚都要板著一張棺材臉也就罷了,還幾天幾夜不能闔眼,就為了能逼出一雙紅眼出來,搞不好以後還會留個迎風落淚的毛病呢!」

  王焱撇頭,冷哼一聲。

  眾人紛紛沉默,面面相覷,皆覺得此時的劇情發展有些詭異。

  智化看了眾人一眼,清了清嗓子,降下幾分聲音,道︰「火使大人雖然武功蓋世,可惜,在襄陽王手下待久了,腦袋有些不大靈光啊,想必是無法理解我們這些驚世之才的無雙妙計了。」

  「驚世之才?」驚世之才之一的某校尉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咱們?」

  「無雙妙計?」房書安撓著光腦門,「啥啊?」

  智化眼角一抽,惡狠狠看向眾人︰「諸位莫言謙虛了,若非你們與在下心意相通,怎會配合的如此天衣無縫?」

  眾人對視一眼,垂眼的垂眼,側目的側目。

  金虔摸了摸鼻子,暗道︰

  啥心意相通?

  反正咱從頭到尾都沒發覺有什麼妙計。

  咱那時就是見到展大人和白五爺被挑斷了腳筋手筋,一時怒火衝心腎上腺分泌過度豁出去了想著就算弄不死這個貨也要噴死他才陰差陽錯觸動了戰鬥劇情……

  難道……其他人真覺出了什麼?

  想到這,金虔不由悄悄拽了拽身邊的紅白二人,「展大人和白五爺是何時知道這智化的計劃的?」

  「五爺我哪裡知道什麼狗屁計劃!」白玉堂拉著一張臭臉,「還不是那時那黑狐狸在砍斷五爺手筋的時候,砍的位置不對,所以五爺才起了疑心,之後嘛……自然就是見機行事了!」

  「展某是在與智化對戰之時,發覺他竟有意無意間頗為小心他的衣服,所以才心疑智化並未喪失心智。之後也是與白兄一樣,發現智化在割斷展某腳筋之時,分明錯了一寸,再之後……」紅衣護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見機行事。」

  「在下是被那黑衣小子抽了一把,見那小子沒有趕盡殺絕,所以打算先緩緩,然後見機行事來著……」一枝梅摸了摸鼻子。

  「俺是知道自己武功不行,所以一看見火使就倒地裝死,之後嘛,當然是見機行事啊!」房書安一臉得意。

  一廳死寂。

  喂喂,聽這意思感情都是誤打誤撞瞎貓踫上死耗子啊!

  金虔一頭黑線。

  「原來如此,你所謂的無雙妙計就是一句『見機行事』啊。」王焱陰森森笑了起來。

  智化身形略顯僵硬,面色又青又紅,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你是敗給了天理昭昭,是敗給了蒼天大道!」

  「是蒼天保佑才對……」金虔小聲嘀咕了一句,「如此漏洞百出的計劃,能成功簡直就是奇蹟。」

  「噗!」一枝梅噴笑出聲。

  展昭乾咳,白玉堂憋笑。

  「反正,你敗了!」智化眯了眯鳳眼,肅下神色,提聲道,「將盟書名譜交出來,在下可以考慮給你一個全屍。」

  王焱搖頭,「就算我敗了,你們也拿不到盟書名譜!」

  「你說什麼?」智化上前一步,鳳眼中閃出幽冷之光。

  「名譜就藏在這沖霄樓的最高一層,可是,沒有鑰匙,你們永遠都打不開機關!永遠!」王焱抬頭,看著眾人冷笑陣陣。

  「鑰匙在哪裡?」白玉堂厲聲喝道。

  「沒人知道鑰匙在哪裡!沒人知道!」

  王焱嘴角笑意愈發猙獰,口中血漿越湧越多,最後竟如噴泉一般噴湧而出,看得眾人面色一變。

  「王大哥!」雨墨猛然詭上前,急聲呼道。

  「冰羽……」王焱無光眸子轉向雨墨所在方向,聲音越來越模糊,「我看到主上君臨天下,我看到……冰姬……笑……了……」

  最後一個字出口,瞳孔一凝,氣絕命斷。

  一廳死寂。

  雨墨跪地垂首,雙肩微顫。

  眾人面色沉肅,沉默不語。

  「雨墨……」金虔上前按住了雨墨的消瘦肩膀。

  雨墨身形微微一顫,用手臂在臉上抹了兩下,抬眼望向金虔,吸了吸鼻子道,「金虔,我知道機關在何處。」

  「什麼?!在哪?!」眾人頓時大喜。

  雨墨點頭,起身走到大廳中央,用腳尖以一種詭異節奏叩擊了幾下地磚。

  就聽哢一聲,地磚慢慢旁移,又顯出一面幾乎一模一樣地磚出來。

  只是這地磚之上,有一處圓形的凹槽,和上一層地面的機關卡槽十分相似。

  「你小子總算有點用!」白玉堂看了雨墨一眼,上前小心翼翼將卡槽四周摸了一遍,「這個機關……應也是用鐵板鑰匙方能開啟。」

  「可是上一次的鑰匙已經卡在機關裡出不來啊。」房書安叫道。

  「不,這卡槽內的花紋和上一次不同。」白玉堂收回手指道。

  「所以開啟此機關的鑰匙是另有其它?」展昭問道。

  白玉堂和一枝梅點了點頭。

  眾人一陣沉默。

  「小金子,你之前曾說你也有一枚類似的鐵板?」白玉堂突然轉頭問道。

  「是啊。」金虔連連點頭,

  「金校尉,你將那鐵板的來歷說說清楚。」展昭肅聲道。

  「是,展大人。」金虔抱拳,便將如何從百花公子藏尚方寶劍木匣中取得鐵板,那鐵板又如何輾轉回到自己手中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百花公子?!」雨墨沉吟道,「原來如此,之前襄陽王一直嚴令要擒拿此人,難道是……因為百花公子盜走了這鑰匙——」

  「等一下,若是小金子你之前將鐵板帶在身上的話,那豈不是……」白玉堂忽然神色一變。

  金虔哭喪著臉︰「從銅網陣中逃出之後,就不見了……」

  「不是吧!」房書安抱著腦袋大叫,「難道還要再去闖一次銅網陣?」

  「不!」智化臉色難看的嚇人,「金校尉和白兄身陷銅網陣之後,在下曾仔細尋過,並未看到相似的鐵板。」

  「莫不是被燒化了?」金虔哭相更重。

  「這該如何是好?」展昭也一籌莫展。

  「金兄。」一枝梅摸著下巴想了想,「那塊鐵板金兄可否給在下形容一下?」

  「就和之前開啟機關的鐵板一樣,只是上面的『萬』字符是四個。」金虔邊比劃邊道。

  一枝梅露出一抹笑意︰「原來如此,在下有辦法。」

  眾人目光唰得一下都射向了一枝梅。

  「你有什麼……」白玉堂眼珠一轉,一挑劍眉,「莫不是你打算做一個假的?」

  「沒錯!」一枝梅嘿嘿笑道,從懷裡掏出一塊銅牌,又脫下一隻鞋,唰一下拉開鞋底,露出一整套的袖珍工具——刀鉗搓剪一應俱全。

  然後便撩袍坐在地上,開始對手中的銅板進行加工。

  眾人對視一眼,也坐在了一枝梅周圍。

  「梅兄……」金虔看著開始在銅板上又磨又搓的一枝梅,有些不確定道,「那銅牌看起來很像是你的……」

  「就是在下的掌門令牌。」一枝梅不以為意道。

  「啥?」眾人頓時一驚。

  「無妨啦,反正這掌門令牌就是用來開啟那個不著調藏寶庫的,沒啥用。」一枝梅手下忙個不停,一會兒拿起銅板瞄一瞄,一會兒敲敲打打,一會兒又在上面刻字,一臉感慨道,「幸虧在下適才仔細看了看那片鑰匙,否則還真做不出來。」

  說著,一枝梅露出自信笑臉,將手裡的銅板遞給金虔︰「金校尉,你看看。」

  金虔接過一看,不由驚奇道︰「果然一模一樣啊!梅兄簡直是神乎其技啊!」

  「在下天下第一神偷,做個把假鑰匙自然不在話下。」一枝梅一拍胸脯。

  「只是……雖然看起來一樣,不知道用起來……」金虔又將鑰匙遞給一枝梅,有些擔憂道。

  「試試就知道了。」白玉堂一挑眉,「反正如今也沒別的法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決定鋌而走險,試一試再說。

  「好!」一枝梅嘿嘿一笑,對眾人道,「諸位,都讓開些。」

  眾人紛紛離開大廳中央,看著一枝梅蹲下身,將鑰匙嵌入地面卡槽之內。

  就聽「哢嚓」一聲,那卡槽連同四周地面慢慢下陷,顯出一個圓形的黑洞,緊接著,從黑洞之中緩緩升起一個雕龍刻鳳飛白玉石台,玲瓏剔透,瑩瑩潤光。在玉石台的正上方,嵌著一筆碧綠翡翠懸架,懸架之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個錦面捲軸。

  眾人頓時大喜過望,紛紛圍上前,直直盯著那個捲軸。

  「盟書名譜!」智化鳳眼爍爍閃光。

  「先別急。」白玉堂和一枝梅一臉謹慎,圍著玉石台轉了好幾圈,才安下神色。

  「應是沒有機關。」一枝梅看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點點頭,慢慢伸手從玉盒中取出捲軸。

  「哢!」一聲微弱的機關響動之音,聽在眾人耳中,卻如驚雷一般。

  「小心!」白玉堂大喝一聲,就地翻身一滾。

  眾人頭皮一麻,立時紛紛效仿,嘰裡咕嚕四滾而散。

  一廳死寂。

  可眾人趴在地上等了半晌,也不見任何動靜,不由頭抬頭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一皺眉,和一枝梅對了一個眼色,二人同時起身,來到石台之前。

  就在此時,就聽「哢噠」一聲,只見那玉台之上白光一閃,一道刺目利光猝然向二人面門衝來。

  白、梅二人大驚失色,同時閃身一避,險險避開,那利光直直射向牆壁,然後哢一聲,插入石壁三寸有餘。

  眾人不由暗暗後怕,抬眼一望,然後……

  都僵住了。

  只見一支弩箭直直插入牆壁,而在箭身之上,卻掛著一張大紅色的錦旗,上面龍飛鳳舞寫著兩個大字︰

  「恭喜」

  一片死寂。

  納尼?!

  金虔頓時傻眼。

  其餘眾人更是一臉崩潰,不知該擺如何表情。

  「溫文這個老不休,搞什麼鬼啊?!」一枝梅怒吼。

  豈料話音未落,就聽屋頂傳來哢噠噠響動之聲。

  眾人悚然一驚,齊齊後退靠牆,數目圓瞪看著天花板。

  只見那屋頂緩緩旋轉,慢慢變作蓮花瓣狀,然後猶如暗夜幽蓮一般,緩緩綻放,顯出頂外無盡夜空。

  未等眾人從震驚中回神,就覺腳下一顫,地板緩緩升高,竟如之前的升天梯一般,將眾人慢慢送至綻敞屋頂之上。

  眾人目瞪口呆,不由紛紛仰目環顧,這才發現,原來所有人竟身處一座望天天台之上。

  深藍夜空高曠無垠,天河猶如一匹銀色錦緞,在浩瀚夜空中蜿蜒舒展而開,星光將蒼茫林海鍍上層層銀波,隨著夜風緩緩起伏,化成一浪又一浪的月色銀海。

  人間奇景,猶入幻境。

  眾人皆被這罕見的美景給驚呆了。

  「這難道是……通關獎勵?」金虔一臉驚艷喃喃道。

  「通關獎勵?」白玉堂桃花眼眸遠望四周景象,輕笑一聲,「小金子這形容倒是十分貼切。」

  展昭看了身側二人一眼,遠目望星,俊顏顯出溫潤笑意。

  「不得不說,溫文這個老傢伙還真會選地方。」一枝梅雙手插袖,一臉享受。

  「了不起、了不起啊!」房書安四下觀望,連連稱奇。

  智化環顧四周,鳳眸中水光瑩動,久久不語。

  雨墨仰首凝視夜空良久,冰美容顏上劃過一抹釋然,輕聲喃語道︰「王大哥,不知你可曾想過,外面的天地就如這沖霄樓頂的景色一般,天大地大,任你遨遊……」

  隨著雨墨的聲音,眾人靜默不語,沉浸在這難得的美景之中。

  「如今已大功告成取得盟書,只是,要如何離開此地?」首位回神正視現實問題的自然是秉公辦事的御前護衛大人。

  「是啊,這麼高……」金虔探頭看了一眼樓頂與地面的高度,不禁有些眼暈,嚥了嚥口水,「怎麼下去?」

  就好似要回答金虔的話一般,就聽 噠一聲,從天台四周探出一圈竹筒,高高豎起,高衝向天。

  眾人一驚,瞬間退守露台中央,嚴陣以待。

  就聽「嗖嗖嗖」數聲,那一圈竹筒之內突然同時爆出數道火光,直衝雲霄,霎時間,無數絢爛璀璨的煙花在夜空競相炸綻,流金溢彩,燦火銀花,美不勝收。

  耀目煙火之光閃爍不斷,照在眾人瞠目結舌的面孔之上。

  「通關獎勵還包括煙火慶祝……」

  個屁啦!

  金虔心頭一跳,一股不詳預感瞬間將自己籠罩,不禁轉目一望,果然,眾人皆與自己一般,適才的震驚在一瞬間皆變成黑臉。

  「糟了!」雨大喝一聲,「這煙火一出,襄陽城定知沖霄樓有異,到時大軍襲來,就大事不妙了啊!」

  「啊啊啊,在下就知道溫文這老傢伙沒安好心!」一枝梅跳腳。

  「快尋出路!」展昭高喝一聲。

  話音未落,白玉堂已經身如雲飛,開始在四處找尋脫身之路。

  眾人立時回神,迅速開始幫忙。

  一片混亂之中,唯有智化和房書安保持著看煙火的姿勢,一動未動。

  「門、門主……」房書安愣愣道,「不是老房我多想啊,我記得門主你和溫文那老頭似乎關係不錯……」

  智化未回話,仍舊保持著世外高人的姿勢,只是面色陰沉的可怕。

  「若是我老房沒記錯的話,門主你在溫文籌建沖霄樓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玩笑話……」

  智化眼角狠狠一抽。

  「門主你說,如此沖霄高樓,若是能在樓頂放煙火,定是人間一大盛景……」房書安轉目望向智化,兩隻豆豆眼皮都在狂抖不停。

  智化一派豐姿高雅世外高人姿態瞬間崩塌,橫眉呲牙怒喝驚天︰「溫文,你這個不著調的老傢伙,我要被你害死了暗暗!」

  炫煥煙火閃耀夜空,至美燦爛,好似能看到那位天下奇才在天空拈鬚微笑︰

  小狐狸,老夫送你的禮物可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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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4:03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九回 雙陣連戰烽煙起 賊王現身滅頂災

  在漫天星河的照耀下看絢爛煙火是什麼感覺?

  浪漫?感動?唯美?激動流鼻血?

  No!No!No!

  最大的感受就是——

  娘的,這煙火就是催命符啊啊啊?!

  在沖霄樓頂被五光十色炫彩斑斕的煙火鋪滿的夜空背景下,滿頭黑線趴在地上找尋機關的金虔,心中一片鬱卒,惟天可表。

  「沒有!怎麼會沒有?!」一枝梅滿頭大汗,臉色泛黑,「在下尋遍了整個天台,竟是沒尋到半個機關。」

  「不可能!」白玉堂眉頭深鎖,精爍銳眸四掃四周地面牆壁,連一寸一毫也不肯放過,「此處定有逃生的機關!」

  「莫不是我們漏了什麼?」展昭皺眉道。

  「連地磚縫都挖了,還能漏了什麼?」金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喪著臉道。

  「莫不是南海一仙將此處設成了死境?」雨墨說出一句眾人不敢說的話。

  一片死寂。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臉色發黑。

  「嗖——轟!」

  突然,一聲轟天震響炸爆在眾人頭頂。

  眾人耳膜嗡一聲,不覺抬眼一望。

  頓時,所有人都呆了。

  只見一朵碩大的焰火在夜空炸開,漫天絢光猶如在夜幕中綴上無數的珍寶,璀璨奪目,竟是襯得夜天星河也暗淡了幾分。

  只是,這燦火形成的輪廓,怎麼看起來有點像……

  「這是……啥?」一枝梅眼皮抖了抖。

  「尖嘴猴腮……」白玉堂眯起桃花眼。

  「後面那……是啥?」金虔眼皮亂跳。

  「尾巴。」雨墨一旁補充。

  「莫不是——狐狸?」展昭皺眉,有些不確定道。

  「霹轟啪!」

  璀璨焰火在最後的輝煌之後,歸於寂滅。

  整座望天台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不約而同都將目光射向了某位外號「黑狐狸精」的傢伙。

  煙火耀光滅下的夜空中,星光暗淡,夜風浮躁,竟襯得黑妖狐智化一張臉有些土蒼蒼的。

  身側的房書安更是一副做了什麼虧心事縮頭縮尾的模樣。

  「喂!黑狐狸,剛剛——」

  白玉堂剛開口說了一個名字,忽然,就聽「砰砰砰」一連串有節奏的機關彈響從沖霄樓樓身外側傳來。

  眾人神色一震,立即循聲衝到天台邊緣向下一望,立時大喜。

  只見那沖霄樓體之上,由上至下彈出一連串粗比門柱的橫樑,順著樓身懸旋而下,竟是形成了一條螺旋狀的木樑天梯。

  雖然梁梯間皆留有半丈寬的間隙,但對於在場的諸位高手們來說,完全不在話下。

  「原來如此,」一枝梅恍然大悟道,「這逃生的機關須在煙火燃盡之後方能開啟。」

  「原來是這樣!」房書安一拍手,也是一臉恍然大悟叫了一聲,「溫文的意思就是,既然是為門主特意準備的焰火,那一定要看完才能離開。」

  一股涼颼颼的夜風吹過樓頂天台,拂過眾人僵硬身形。

  眾人面皮隱隱抽動,齊齊瞪向某黑狐狸精。

  智化雙眼爆圓,死死瞪著某個醜鬼大嘴巴。

  房書安瑟瑟垂下腦袋,不敢再說半字。

  剛剛那大腦袋鬼說了啥?這焰火是溫文為黑狐狸準備的?!

  喂喂,這信息量有些略大啊!咱好似聞到了基情的味道啊!

  金虔兩條眉毛激動得好似毛毛蟲一般扭動。

  再看其餘眾人,展昭挑眉,白玉堂眯眼,一枝梅摸下巴,雨墨直瞪,皆是一副「黑狐狸你今兒不給咱們說清楚就沒完」的奇妙表情。

  「咳。」某位號稱江湖第一毒舌的黑狐狸破天荒有些詞窮,憋了半天才一臉尷尬乾巴巴道,「是巧合。」

  眾人臉上立即換上「信你才有鬼了」的便秘表情,成功讓某狐狸的臉色黑了大半。

  最終還是最厚道的某四品護衛及時調整心態,肅聲提醒眾正事︰「此處不宜久留,我等還是速速離去為上。」

  眾人這才將關注點轉移回來。

  「在下還是趕緊去探路吧,」一枝梅一臉揶揄瞅了一眼智化,「總比在這看什麼狐狸焰火強。」

  眾人悶笑,智化臉皮一抽。

  「梅兄小心。」展昭叮囑。

  「放心。」一枝梅一臉自信,「既然是溫文留下的逃生之路,八成不會再設什麼機關。」

  說著,便走到望天台邊緣,縱身躍下。

  眾人不由屏息而視,但見一枝梅身形猶如飄葉一般,無聲落在第一節梁梯之上。

  「如何?」白玉堂提聲問道。

  「果然沒有機關。」一枝梅仰首喊道。

  眾人鬆了一口氣。

  「在下再去探探下面的。」一枝梅喊了一聲,縱身再躍。

  豈料身形剛剛飛起,突然,一道寒光攜著破空之音直衝一枝梅後心。

  「小心!」眾人齊聲驚叫。

  一枝梅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偷,在如此驚險境地,懸空身形竟在半空陡然旋身一扭,險險避過襲來暗器。

  可下一瞬,無數袖箭飛刀竟如密雨一般呼嘯襲來,直罩一枝梅而去。

  眼看一枝梅就要被戳成篩子之際,突見一道金索倏忽閃至,金龍騰雲一般蕩除層層暗器。

  一道炫光鋼弦隨即繞飛而下,嗖一下綁住了一枝梅手腕,將一枝梅從半空拖回瞭望天天台。

  「媽呀,嚇死在下了。」一枝梅一個踉蹌撲在地,摸著頭頂一撮白毛一臉餘驚道,「從哪裡來的暗器?」

  話音未落,就聽沖霄樓下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笑聲。

  「哈哈哈哈!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眾人一驚,閃目向樓下一望,立時大驚失色。

  只見密密麻麻的人馬從幽暗樹林中湧出,不過頃刻間就將沖霄樓圍了個水洩不通,騎馬的,步行的,挎弓的,拿刀的、持劍的,林林總總加起來竟有兩三百人眾。而且個個身形魁梧,肌肉糾結,滿面凶煞之氣,看裝扮打扮竟都是黑道的江湖人士。

  而最前方一隊三十多人,竟個個配有弩箭。

  隨著包圍圈的形成,沖霄樓東側的一隊漸漸分開一條通道,讓一人策馬穿過人牆。

  黑夜之中,聲聲寒脆蹄響猶如敲在心口,令人汗毛倒豎。

  馬上之人一身黑衣,形容枯朽,顏色猙獰,慢吞吞來到沖霄樓下,仰首冷笑︰

  「諸位,久違了!」

  眾人面色霎時一沉。

  「木使蒼暮!」智化暗暗咬牙。

  「智化,你果然是叛徒!」蒼暮拉轉馬韁,淡色瞳孔中暗湧翻滾。

  「是在下棄暗投明才對!」智化站在沖霄樓頂,提聲喝道。

  蒼暮冷哼一聲︰「幸虧主上慧眼識人,將麒麟門交給了老朽,否則,定會壞主上大事!」

  「呔,原來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搶了麒麟門門主之位,居然還有臉在這叫囂,你要不要臉啊!」房書安一聽就怒了,蹭一下跳起身破口大罵。

  蒼暮聞言卻是不惱不怒,望著樓頂幾人冷笑陣陣︰「今日能有幸得見名震江湖的南俠、錦毛鼠、一枝梅,黑妖狐死在蒼暮眼前,上蒼還真是待蒼某不薄啊!還有——」

  蒼暮笑容愈發猙獰︰「金虔啊金虔,老朽未能與你一絕高下,真是平生一大憾事啊!」

  說著,蒼暮抬起手臂。

  「唰」身後箭弩手立時燃起火箭,搭上弩弦,齊刷刷對準沖霄樓身。

  「不好,他要燒樓!」房書安驚叫一聲。

  「蒼暮!」智化驟然提聲,「此樓乃是襄陽王珍重之地,你若敢燒燬,襄陽王定會將你五馬分屍!」

  「黑狐狸,你莫要欺蒼某無知!」蒼暮淡眸殺意四射,「如今你們已經身在樓頂,說明此樓機關已破,主上藏在樓中之物多半也被你們得了去。老朽此時殺了你們,你們手中之物自然也傳不出去。主上知道,不但不會怪我,恐怕還會賞我呢!哈哈哈哈哈!」

  隨著一陣張狂大笑,蒼暮手臂狠狠揮下。

  倏忽之間,無數火箭如暴雨一般射向沖霄樓身,眾人只覺眼前火光四射,熱氣灼人,整座沖霄樓外壁立時燒了起來。

  完蛋了,這回要被燒成人乾了啊啊啊啊!

  金虔幾乎哀嚎出聲。

  再看其餘眾人,也是面如金紙。

  「不行,如此下去,我們定會被燒死!」一枝梅叫道。

  「但是,此時下樓,恐怕死的更快。」白玉堂看著樓體外側的樑梯,一臉怒氣,「會被亂箭射死!」

  「但此時不走,待那樑梯燒燬,定插翅難逃!」展昭眉峰緊蹙。

  智化鳳眼邪邪眯起,突然眸光一閃,沉喝一聲︰「硬闖!」

  眾人唰一下將目光射向智化。

  只見智化眸光一轉,直直望向眾人。

  「白兄,若是你與雨墨分別以捆龍索和滅月弦護住大家,有幾分把握?」

  白玉堂劍眉一挑︰「五爺我自是沒問題,只是不知其他人如何?」

  雨墨冷顏頷首︰「定護所有人安然無恙。」

  「好!」智化面色一喜,立即蹲身,在地上迅速勾畫陣型道,「展兄,你內力最深,如今正好以衝天劍氣打頭陣。」

  展昭肅顏點頭。

  白玉堂臉皮抽了一下,一臉不滿瞪了展昭一眼,最終還是迫於形勢緊急未發表意見。

  智化又看向白玉堂和雨墨二人,繼續道,「白兄你在次位,以捆龍索護住右側,雨墨居末位,以滅月弦守住左側,金校尉不會武功,就跟在白兄之後;在下居中,可觀全隊整體;一枝梅輕功最好,雨墨前面隨時策應,老房功夫最差,隨在在下後面。」

  說到這,智化深吸了一口氣,又看向金虔︰「金校尉,你能否令蠱蟲擾亂樓下敵軍?」

  金虔眯眼瞄了一下衝霄樓的高度,搖頭道︰「不成,離得太遠了,怕是蠱蟲不受控制。」

  智化面色一沉。

  「不過……」金虔話鋒一轉,從腰間解下兩個大藥袋子,嘿嘿一笑,「咱還有兩斤臭鈾彈,不毒死他們也能燻死他們!」

  「甚好!」智化立時大鬆一口氣,「金校尉,那就請你一路拋灑藥彈擾亂敵軍,不可一次撒完,要持續不斷,直到我們安然落地。」

  「包在咱身上!」金虔一拍胸脯。

  智化點頭,起身朝眾人頷首,「事不宜遲,速速出發!」

  眾人神色一肅,迅速依智化所言排好隊列。

  「白兄——」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

  「我知道。」白玉堂鄭重點頭,回身叮囑,「小金子,跟緊五爺!」

  金虔點頭,攥緊了藥袋子,看向展昭。

  展昭頷首。

  金虔嚥了一口口水,一把扯開藥袋,揚起胳膊就散出了第一波毒彈。

  十餘枚灰綠色的藥丸款款飄到半空,然後直墜地面。

  「轟!」

  一股臭氣燻天的蘑菇彈轟轟烈烈升騰而起,隨之而來的還有麒麟門人亂七八糟的怒聲喝罵。

  「走!」智化一聲令下,一行隊伍隨著展昭紅衣,瞬時都躍下望天台,順著樑梯直奔而下。

  金虔隨在白玉堂身後縱身跳下,就覺大大不妙。

  灼熱火浪直撲面門,滾滾濃煙直衝雙眼,幾乎看不清腳下的樑梯位置,箭矢射空之音攜風帶煞,擦著火風亂飛。

  金索環風,光弦閃月,猶如游龍金蛇在身邊呼嘯遊走,擋下一波又一波的箭矢暗器攻擊,雖安全無憂,可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尖,驚險萬分。

  「白兄,小心八卦乾位!展兄,莫要冒進!一枝梅,帶雨墨一把,老房別抓著我的腰帶!」智化尖銳喊聲在一片呼嘯風聲中幾乎聽不真切。

  金虔奮力睜大細眼,隨著眼前的白色身影,足尖發力,一縱一躍在樑梯上奔逃,不過才跳過幾階樑梯,就已大汗灕淋。

  「白兄,扶金校尉一把,金校尉,莫要忘了扔藥彈!」智化喊聲再次傳來。

  一隻鐵掌迅速抓住金虔手腕,金虔一個激靈,立即將手裡臭鈾彈又灑出一把。

  「轟轟轟!」詭色煙塵合著下方叫罵之聲呼嘯而起,但在火舌箭風夾擊之下,幾乎聽不真切。

  「走!」白玉堂沙啞嗓音傳來。

  金虔一抹額頭汗珠,瞪著細眼看去,眼前白影一閃,躍下一層樑梯,金索光弦如影隨行,形成層層光環,透過光隙,勉強辨認出那一抹冒著火箭突破前路的大紅身影。

  每一根火箭,幾乎都是擦著那紅袍的衣袂飛過去的。

  金虔緊繃的神經立即又緊了幾分。

  「金校尉!快走!」智化催促聲線從後方傳來,「隊列不可斷!」

  「是!」金虔細眼一凜,足下發力,立即縱身躍下。

  這一次,金虔終於沒有緊張到忘記自己任務,跳一階,灑一次藥彈,令奇臭煙霧連綿不絕從樓下冒出,使得騷擾敵軍戰略頗顯成效,射向眾人的火箭雖然數量未減,但準頭卻明顯差了不少。

  眾人抓緊時機,加快身形,竟是在半盞茶的時間裡,就逃下了三分之二的樑梯。

  可隨著眾人高度降低,襲來攻擊也是愈發密集,更糟的是,金虔的藥彈已經見底。

  「快!射死他們!射!」

  蒼暮尖銳吼聲猶如劃破夜空的利箭,只刺眾人耳膜︰「射死其中一人,賞白銀百兩!」

  這一聲下去,縱使是金虔的藥彈也失了效用。

  麒麟門眾就如打了雞血一般,火箭暗器甚至連刀劍都一股腦甩了上來,立時打斷了隊列的節奏。

  「媽呀!」房書安一個沒踏穩,從樑梯上滑了下去。

  「老房!」智化探手去救,不料一道火舌突然從樓身掃了過來,智化腳下一滑,竟也落了下去。

  一枝梅大驚失色,一手甩出軟鞭綁住樑梯,一手拽住智化,三人就好似一串粽子一般,掛在了火光四竄的樑梯之上。

  「展大人!白五爺!雨墨!」金虔大叫一聲,噌一下躥回上一階樑梯,一把揪住了一枝梅的鞭子。

  雨墨離得最近,幾乎是與金虔同時趕到,手中滅月弦幻化成一個光燦耀目的蠶繭,將幾人罩了起來。

  可下一刻,如密雨一般的箭矢暗器便劈頭蓋臉襲向幾人。

  「這樣不行!」展昭抬眼一望,當機立斷喊道,「白兄,你上去救人,展某下去!」

  言罷,不等白玉堂回話,紅影一閃,劍光環繞如電,竟是硬生生衝出一條路,順著樑梯迅奔而下。

  白玉堂一咬牙,反身躍回金虔所在樑梯,捆龍索捲住一枝梅胳膊,將三人給拽了上來。

  可此時,樓下的攻擊已經密不透風,縱使白玉堂、雨墨和一枝梅同時甩出武器相護,也只能堪堪防守,五人皆被困在一根小小的樑梯之上,寸步難行。

  完了,這次可真要凶多吉少了!

  金虔縮成一團,環顧四周,心中哀嚎不斷。

  就在此時,就聽腳下「轟」一聲巨響,緊接著,慘叫聲此起彼伏傳來。

  眾人低頭一看,頓時驚呆。

  只見展昭一身紅衣,一柄長劍,孤身殺入敵陣之中,赤紅衣袂狂舞似火,三尺青鋒真氣凝練,劍鋒所及之處,烈芒驚電,腥風血雨,如入無人之境,似殺神臨世!

  「媽呀!這人是誰?!」

  「娘啊,這還是人嗎?!」

  「退!退!」

  「他是展昭!南俠展昭!快逃!」

  「逃命啊!逃啊!」

  一時間,一眾麒麟門人竟是被殺得哭爹喊娘,無人敢上前對戰,一邊嘶吼一邊倒退。

  「他只有一個人!不許退!上!殺了他!」蒼暮在隊列中央,嘶聲怒喝,「殺了他,賞黃金百兩!」

  可儘管如此喊著,但湧上去的大批江湖殺手,皆被節節逼退。

  一時間,展昭竟以一人之力,將麒麟門眾拖住半數。

  「好機會,快走!」爬上樑梯的智化顧不得喘上一口氣,提聲叫道。

  眾人更是知曉機不可失,立即重整隊形,由白玉堂領頭,衝破重重阻礙從樑梯上衝了下去。

  待眾人安全落地一看,只見展昭竟是已經殺入敵陣中央,雖勢不可擋,可敵數眾多,更有週遭江湖殺手急速趕來支援,源源不竭的殺手層層圍住展昭,一眼看去,那一抹紅衣竟好似要陷在無窮無盡的凌厲刀光之中。

  「展大人!」

  「貓兒!」

  白玉堂、金虔同時面色大變,不管三七二十就衝了過去。

  白影閃過之處,捆龍金索猶如一尾金龍,破風攜煞呼嘯而出,將一眾江湖殺手盡數掃蕩。

  白影之後,細瘦灰影猶如一道疾風掠過,飛濺血漿伴隨著一連串叫罵噴出的吐沫星子,漫天飛舞︰

  「噗丫個呸呸的,都給咱讓開,否則後果自負啊!」

  所到之處,無數蟻蟲蚯蚓從地面噴湧而出,劈裡啪啦撲到了麒麟門殺手身上。

  頓時,慘叫哀嚎驚呼嘔聲四下驚起,好不慘烈。

  「俺的個乖乖,俺看他們仨人就能把這幫人殺個片甲不留了。」房書安瞪著一雙豆豆眼叫道。

  話音未落,就見雨墨旋起滅月弦已經衝了上去。

  「少廢話,趕緊上吧!」一枝梅嘆了口氣,一甩長鞭也一股煙飆出。

  「走!」智化抽出紫電劍隨後而上。

  房書安一撲稜大腦袋,豎起豆豆眼,抽出小片刀︰「呔呔呔!你房爺爺來也!哇哇哇!」

  三人順著白玉堂和金虔踏出的血路殺入,沒費多少力氣就衝到了白玉堂和金虔的身後。

  此時,眾人已經到了距展昭不足一丈之遠。

  「貓兒!」白玉堂提聲一呼,縱身而起,如雪白衣在劍光縈繞的夜空中翻起一朵白雲,金索狂舞之間,白影已經落在了展昭身後,「你可還好?」

  展昭微一側目,黑眸中血光點閃若螢︰「無事。」

  白玉堂眯眼向前一望,只見那蒼暮被重重殺手護在中央,距此處還相距甚遠,而且越向蒼暮方向攻去,越舉步維艱。

  「這蒼暮怕是把高手都調到他身邊了!」白玉堂咬牙道。

  「呀呀呀呀!」金虔揮舞著蠱蟲一馬當先先衝到二人身側,「展大人!白五爺!」

  隨後,雨墨、一枝梅、智化和房書安也同時趕到。

  立時,眾人放手大殺,竟在頃刻間就在週遭殺出一片空地出來。

  蒼暮率領的麒麟門都被六人的戰鬥力一時給驚住了,一眾急速後退數丈之外,團團圍住六人,卻是不敢冒進,只能虎視眈眈瞪著這邊。

  而開封六人經過一場激戰,皆是氣喘吁吁,力竭肌酸。

  雙方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對峙狀態中。

  金虔用袖口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珠子,看了身側幾人一眼,艱難吞了吞口水。

  展昭眸光蘊赤,白玉堂劍眉隱煞,一枝梅、智化皆是面色泛白,雨墨面無表情的臉上也掛滿了汗珠子,房書安更是氣喘如牛。

  再看敵陣對方,雖然適才被我方殺的失了銳氣,可仍尚有百人之眾。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人家站著不動讓咱們去砍,也砍不過來啊。

  若是咱有一把機關槍,突突突……

  可未等金虔的腦洞完全展開,對面馬背上的蒼暮已經重整隊伍,驟然揮下手臂,就聽震耳欲聾殺聲四起,四周的麒麟門眾已經呲牙咧嘴湧了上來。

  買糕的!又來!

  金虔心中哀嚎一聲。

  「擒賊先擒王!」智化驟然高呼一聲,「疊羅漢!」

  嗯哈?啥?

  金虔一怔,還未回過神來,就見週遭眾人神色一震,竟是都抄起武器直面迎敵衝上。

  瓦擦!管他啥戰術,咱也衝吧!

  容不得金虔細想,也只能硬著頭皮隨大隊伍衝了上去。

  眼看就要和麒麟門大軍短兵相接之時,智化忽然又高喝一聲︰

  「老房!」

  緊接著,就見一直畏畏縮縮的大頭鬼房書安突然好似打了雞血一般,一馬當先衝到最前方,雙手一揚,灑出兩股白色煙塵︰「呔,看俺的化石散!」

  但見一股白灰撒過,立時掃倒了五六個麒麟門殺手。

  「雨墨!」智化令聲又起。

  只見雨墨一個閃身來到房書安身後,足尖一踏房書安的大腦袋,一個翻身飛上半空,驟然躍出丈遠落入敵軍之中,滅月光弦華光璀璨,環繞空中,狂掃一片麒麟殺手。

  「我來!」智化又高叫一聲,瞬間奔出,踩住房書安肩膀直飛而上。

  雨墨回身甩出一股光弦,拉住智化手臂,將智化高高拽起拋出,智化紫色身形在半空一個華麗翻轉,飄然墜落敵軍之中,紫電劍蕩出一道炫色光暈,再擊倒一片。

  「再來!」智化的聲音衝破重重砍殺之聲飄了過來。

  「金虔!走!」

  展昭一把環住金虔腰身,踏空而起。

  金虔驟然一驚,還未反應過來,就覺自己被展昭帶到了半空。

  身側白衣翻飛,黑衣飄舞,自是白玉堂和一枝梅。

  再看腳下,皆是麒麟門洶湧殺手,密密如蟻,可偏偏在敵軍之中,每相距三丈有餘,便被硬扯出一片空地,正是房書安、雨墨、智化三人奮力拚殺所致,就如插入敵軍的三個釘子,穩穩釘在敵軍之中。

  三丈距離,正是輕功力竭之極限。

  原來如此,疊羅漢!

  金虔在被展昭帶著飛過房書安、雨墨、智化所在之地後,終於反應過來了所謂的「疊羅漢」的戰術。

  這就是接力賽啊!

  房書安是第一棒,雨墨是第二棒,智化是第三棒,第四棒是——

  一枝梅落地,長鞭掃倒一片,順利送白玉堂、展昭和自己繼續高歌猛進。

  「貓兒!小金子!小心!」倒數第三個落在幾乎算是敵陣中央的白玉堂,朝二人挑眉一笑。

  金虔細眼圓瞪,眼睜睜看著白玉堂一襲白衣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裡忽然騰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金虔,蒼暮交給你了!」

  展昭沉沉嗓音驟然響在耳邊。

  金虔猝然回頭,但見近在咫尺的清俊青年雙目灼灼望著自己,一臉信任。

  誒?!

  不是!等一下,這最後一棒不是應該交給最牛叉的人物嗎?

  未等金虔將心中疑問叫出,飄然落地的展昭揮劍掃平一切障礙,一掌將最後一棒金虔送上了半空。

  「買糕的!不是吧!」

  金虔手腳亂抓飛上半空,眼睜睜看著自己好似一顆砲彈一般呼嘯衝向蒼暮所在敵軍最中央最危險敵軍最密集——

  嗯?

  人呢?!

  金虔細眼豁然繃大!

  圍繞在蒼暮四周密密麻麻的殺手居然沒剩了幾個,而是分別湧向了……

  金虔豁然回望,但見那五位在大軍中廝殺的前幾棒選手,個個都是施展平生所學,大殺四方,怒刷存在感,而且又因為皆是孤軍作戰,對敵軍吸引力更是大增。

  好一個調虎離山!

  金虔細眼一閃,細瘦身形在空中一個旋身,雙掌一抹,殷紅血漿瞬間擠出,在空中劃過兩道艷麗弧線。

  「小的們,拼了啊啊啊!」

  無數螞蟻蚯蚓從地表湧出,化作層層蟲浪瞬間就拍向了蒼暮和他周邊零星的幾個麒麟門殺手。

  蒼暮正在手忙腳亂指揮手下圍攻傻呵呵衝入敵軍的五隻,眼看就要將這幾人圍剿殺滅,正在欣喜之際,突聽耳邊詭風突起,頭頂傳來一聲大喝,抬眼一看,立時面如土色,卻已然遲了——

  無數的蟻蟲蚯蚓就好似一波浪濤狠狠砸了下來。

  蒼暮只覺眼前一黑,就被大頭朝下砸到了馬下。

  金虔吧唧一聲落地,一把拽起被砸得七葷八素的蒼暮,抽出一把匕首抵住其咽喉,深吸一口氣,扯開嗓門大叫一聲︰「麒麟門門主蒼暮已經被擒!麒麟門眾還不束手就擒!」

  聲如鐘鼎,回音遠去。

  廝殺聲啞然而止,麒麟門眾猝然停手,紛紛驚望回首。

  這一看,皆是驚駭莫名。

  只見那隊陣中央,一個其貌不揚的消瘦少年竟是不知何時殺入陣中,他手中抓著的,可不正是僱傭他們的麒麟門門主蒼暮。

  再看那少年,雖然貌不驚人,可細瘦身形筆挺如松,一雙細眼灼灼曜日,身後黑潮凝成縷縷旋風,飛沙走石,烏煙瘴氣,當真是鬼神臨世,氣勢驚人。

  「麒麟門眾聽著,朝廷大軍即刻可至,此時繳械投降者,可保命不殺!」智化嗓音立時響起。

  麒麟門眾不禁一陣慌亂喧譁。

  「投降者,保命不殺!」展昭厲聲高喝一句。

  下一刻,白玉堂,雨墨、一枝梅、房書安皆齊聲高呼︰

  「投降者,保命不殺!」

  「投降者,保命不殺!」

  六人聲線凝成一股聚音,響徹夜空,猶如寒山鳴鐘,震懾心魂。

  麒麟門人的喧譁聲漸漸靜了下來。

  這一眾江湖黑道殺手你看我,我看你,又看向人群中煞氣四溢的幾人,最後將目光移向已經喪失戰鬥力的蒼暮,瞳中殺意漸漸消去。

  也不知是哪個人開了頭,扔下了武器。

  這一下,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數百人眾的麒麟門人瞬間樹倒猢猻散,紛紛繳械投降。

  阿勒?!居、居然贏了?!

  金虔看著眼前的景象,細眼瞪得溜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再看陷在敵軍中的五人,立即抓緊時機,紛紛拔地飛身而起,越過敵軍聚到了金虔周圍。

  「金校尉,厲害!」房書安豎起大拇指。

  「好險、好險!」一枝梅連連嘆息。

  「金校尉,幾日不見,刮目相看啊!」智化插袖一笑。

  雨墨默默露出笑意。

  「小金子,幹的好!」白玉堂笑意燦爛。

  金虔此時才算鬆了一口氣,目光不知不覺轉向身側的紅衣青年。

  展昭朗顏如月,微微頷首,綻顏一笑。

  霎時間,天地間都亮了起來。

  智化向前一步,一把將蒼暮揪過來,冷笑一聲道︰「蒼暮,你也有今天啊!」

  蒼暮雙目暴突,雖被智化抓在手中,卻是死死瞪著金虔,厲聲喝道︰「金虔,我不服,再與我大戰——」

  「嗖——!」

  一道裂空聲響瞬息而至,直直穿透蒼暮後腦而過,帶出一串腦漿。

  「怎麼?」智化驚喝一聲,一把將氣絕的蒼暮甩到了地上。

  下一刻,無數利箭攜著嘯聲遮天蔽月襲來。

  眾人大驚失色,立即旋身回防。

  一時間,巨闕流煞,捆龍索燦光,滅月弦璀寒,紫電劍凜光,長鞭、蠱蟲,化石散紛亂出擊,一片混亂之中,總算是抵擋下了首撥攻擊。

  但麒麟門一眾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剛萌生降意,不料竟突遭箭陣剿殺,甚至有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射死,一時間,哀嚎慘叫此起彼伏,傷亡慘不忍睹。

  那密箭攻擊直直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漸漸停下,此時,沖霄樓前除了展昭、金虔等人,餘下的麒麟門人基本已經損傷殆盡。

  一襲夜風冷冷吹起眾人衣袂,激得汗透衣衫眾人的打了一串冷戰。

  濃稠夜色中,一隊幾乎融入黑夜的隊伍湧入眾人視線。

  鐵甲寒光,鐵蹄踏月,千人眾的重甲軍將沖霄樓重重圍住,懾人肝膽,煞氣駭人。

  不再是江湖草莽的草台班子,而是正規的重裝兵列。

  開封六人神色肅凜,冷目瞪著對方軍列。

  但見那黑潮一般的軍隊中,一人身著金色鎧甲策馬上前,立在隊陣最前。

  金甲閃寒,雙眼如鷹,滿面戾氣,殺意騰騰,正是襄陽王趙爵。

  只見趙爵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冷哼一聲,手中馬鞭高高揚起。

  就聽「唰」得一聲,身後百人弓箭隊同時拉弓搭弦,齊齊對準開封府一眾。

  箭尖上的寒光密密連綿一片,淬人心寒。

  「縱使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又如何?在本王的大軍之前,皆如螻蟻,不堪一擊!」

  襄陽王冷笑聲聲刺骨。

  眾人臉色皆沉了下來。

  這一刻,金虔從心裡感受到了滲骨寒意。

  完了,看來這老賊王今天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突然,一隻溫熱手掌握住了金虔的手。

  金虔一怔,順著手掌抬眼一看。

  只見展昭肅色定定望著前方,眸光堅毅如電。

  不知為何,這一瞬,金虔的心就定了下來。

  不怕!有展大人在,咱什麼都不怕!

  「莫急,包大人他們應該快到了!」

  一枝梅突然低聲冒出一句。

  眾人唰一下都看向一枝梅。

  一枝梅鳳眼一閃,動了動耳廓︰「在下的耳朵比旁人靈敏些,三里之外,有大軍急行之音。」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大喜。

  「也就說,只要我們能拖到包大人前來,定能轉敗為勝。」智化雙眼閃閃看向眾人。

  「怎麼拖時間?」白玉堂急道,「我看這老賊王貌似沒什麼耐心。」

  智化沉吟片刻,轉目望向展昭,低聲道︰「展大人,可否將盟書名譜借在下一用?」

  展昭僅是遲疑了一瞬,便從懷中掏出盟書捲軸遞給了智化︰「智先生可有辦法?」

  「放心,在下自有妙計。」智化自信滿滿一笑。

  然後,便將盟書捧在手中,徑直向敵陣走去。

  紫色衣衫隨著智化的步伐在夜風中舞飄,長袍廣袖,飄逸如雲,當真是一派名仕風流高姿。

  眾人不由都為智化捏了一把汗。

  只見智化直直走出一丈有餘,抬頭直直望向襄陽王半晌,突然,雙腿一彎,噗通一聲雙膝跪地,雙手將盟書高高奉起,提聲高呼道,「王爺,智化願將盟書雙手奉上,求王爺留智化一條生路!」

  納尼?!

  眾人的眼皮同時一抽。

  喂喂,感情黑狐狸你所謂的妙計就是跪地求饒啊?

  金虔立時滿頭黑線。

  一片死寂之後,襄陽王驟然爆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如同狼嘯,聲戾徹骨,聽得眾人心頭同時一跳。

  「好啊,智化,本王就給你這個機會。」

  良久,襄陽王停住笑聲,冷冷看著智化道。

  「多謝王爺!」智化埋首叩頭,就要起身上前。

  「慢著,」襄陽王懶懶提聲,「讓那個開封府的金虔把盟書送過來。」

  此言一出,霎時一片死寂。

  智化保持著準備起身的姿勢,僵住了。

  展昭雙目瞬間爆紅,白玉堂利眸充血,雨墨面寒如冰,一枝梅面沉如夜,房書安倒吸一口涼氣。

  而金虔,則是徹底變成了化石。

  為啥?

  為啥?!

  為啥啊啊啊?!

  咱一個奉公守法兢兢業業不偷不搶低調做人的小人物,為啥會被終極Boss點名啊啊啊?!

  「不知王爺為何要讓此人……」僵硬的智化終於找回了聲音。

  「只是要問他幾句話罷了。」襄陽王回道。

  「不知……」智化還想再問。

  「讓金虔過來!」襄陽王聲線驟沉。

  智化身形一滯,不由轉頭望向眾人。

  眾人的目光也唰一下射到了金虔身上。

  有史以來最高級別的壓力山大啊啊啊!

  金虔立馬冒了一腦門的冷汗。

  「不行!」雨墨冷聲如冰。

  「小金子,你不能去!」白玉堂焦聲如嘶。

  「是啊是啊,不能去,誰知道那襄陽王想幹啥啊!」房書安叫道,「俺們再拖一會兒,也許……」

  「錚!」齊整弓弦拉緊之聲響徹夜空。

  眾人回眼一望,只見那百名弓箭手竟是皆拉弓如滿月,下一刻就會萬箭齊發。

  喂喂,若真是萬箭齊發,咱們可就要抱團玩完了!

  淡定、淡定,深呼吸!

  讓咱分析一下先!

  想這老賊王現在若想把咱們都一鍋燴也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所以咱去還是不去,危險都是一樣的,頂多就是垂死多掙扎一會兒罷了。

  至於這這老賊王為啥指明讓咱過去……

  難道是有什麼特殊要求?

  劫財劫色肯定是不可能了!

  莫不是想要血蠱配方,還是打算用咱來要挾二位師父?該不會是讓咱煉製什麼不老的的丹藥吧?!

  嘖,不管是什麼,八成是要留著咱有用,那麼一時半會兒定不會傷咱的性命,所以,咱的安全也算是無憂。

  但若是咱不過去,惹惱了這老賊,搞不好真來個萬箭齊發萬箭穿心那可就萬事休矣啦!

  這麼一想的話,不去的危險性反而更高啊!

  嗯……反正咱的主要目的是去拖延時間……

  只要拖上個一時半刻,定有轉機!

  到時,咱就是孤身入敵軍隻身犯陷的大功臣啊!

  加官進爵封地賜房近在眼前啊!

  沒錯!立大功的機會來了!

  想到這,金虔頓覺勇氣倍增,不由深吸一口氣,望向身側的紅衣護衛。

  「展大人,屬下……」

  「不準!」展昭雙瞳充血喝住了金虔的後半句話。

  金虔臉皮一皺,看了一眼那邊的箭弩手,吸了口氣,低聲道︰「展大人,屬下只是去拖延時間,而起屬下還有蠱蟲護身,定不會有事的!」

  展昭星眸中血色激盪,靜靜看著金虔良久,才垂了一下眼睫,定聲道︰「好!展某陪你一起!」

  說完,不管金虔如何反應,便一把握住金虔手掌,拉著金虔向襄陽王敵陣走去。

  誒?誒誒誒?!

  金虔被拽的一個趔趄,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展昭拉到了智化身側。

  「智先生!」展昭向智化一伸手。

  智化愣愣將盟書遞給展昭。

  展昭接過盟書,拉住金虔繼續邁步上前。

  「慢著!」襄陽王冷喝一聲,「本王只讓金虔一人過來!」

  展昭停住腳步,冷冷直面襄陽王敵陣,眸光凜寒,忽然,仰首長嘯一聲。

  「謔!」

  這一聲,蘊著深厚內力,含著肅殺凌氣,竟在半空中激起實質音浪,如怒海波濤一般,層層鋪疊衝出,聲激鎧甲炸音。

  「嗡!」

  襄陽王一眾只覺耳中鳴響刺腦,胸口氣血翻滾難休,座下戰馬更是被嘯聲所激,長嘶亂踢,幾乎控制不住,立時一片混亂。

  襄陽王更是心頭劇震,險些被座下狂躁戰馬給掀下來。

  莫說不懂武功的襄陽王眾,此時,就連這邊的幾位武林高手也是心頭大駭,而江湖某位號稱與南俠齊名的錦毛鼠更是面色難看至極。

  如此內力,已至武林巔峰,無人可及!

  襄陽王一把勒轉座下反常坐騎,死死瞪著對陣的紅衣護衛,面色變了幾變。

  那一襲紅衣,在沉沉夜色中緩緩翻滾,如烈焰一般耀眼。

  明明清俊朗顏如玉,可那一身凜冽凝煞之氣,卻如天兵神將臨世,奪目熠熠,令人無法直視。

  相比之下,旁邊那個捂著耳朵一臉嚇破膽表情的消瘦小子,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莫不是本王估錯了?」襄陽王眸光中出現一瞬間的疑惑,「到底誰是天人?」

  一道精光在襄陽王鷹眸中一閃而逝,提聲道︰「也罷,本王不過是問幾句話罷了,展護衛若想相陪,倒也無妨。」

  展昭冷容不變,拉著金虔步履如風走到了襄陽王距半丈之處。

  一紅一灰站在了襄陽王馬前。

  襄陽王面色沉凝,鷹眸中精光流閃,將馬前一紅一灰二人定定掃了一圈,微微眯眼,開口一字一頓沉聲道︰

  「金虔,你可是天人?」

  啥?

  金虔頓時傻眼。

  天人?

  啥天人?!

  襄陽王看著金虔一頭霧水的表情,將目光移向了旁邊的展昭。

  「展昭,你是天人?」

  展昭雙眉緊蹙,用看瘋子的表情瞪著襄陽王。

  襄陽王眸光暗了暗,微微眯起鷹眸,慢慢啟唇,以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吐出幾個字︰

  「我、吃、要、你、母!」

  一片沉寂。

  展昭星眸微眯,雙眉緊蹙,一臉戒備。

  金虔細眼瞪圓,臉皮亂抽,一頭黑線。

  啥?

  我要吃你老母?

  什麼鬼啊這是?

  襄陽王見二人皆毫無反應,不由面色一沉,凝下嗓音,又說了一遍︰「我吃要你母!」

  喂喂,搞什麼東西啊?!

  金虔簡直要抓狂了。

  到底你是要吃老母還是要吃什麼東西啊?

  你倒是說清楚啊!

  咱才要咬死你個老賊王呢!

  嗯?

  慢著!

  金虔突然眼皮一跳。

  不對,這句話一字一字蹦出來說起來還不覺得,怎麼連起來這麼一說,感覺有點耳熟啊?!

  我吃要你母——我吃要你母……

  這、這……

  音譯過來聽起來怎麼有點像——

  金虔細眼豁然暴突,死死瞪向對面的襄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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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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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4:19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第十回 背水一戰護社稷 賊王葬火乾坤明

  金虔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英語學渣居然在千年前的北宋聽到了久違的glish(中式英語)……

  而且還是從反派Boss口中聽到……

  這一瞬間,金虔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無數猜測如雨後春筍般從金虔腦海裡冒了出來。

  難道說大宋海外貿易已經發達到皇室家族開設英語會話課程了?

  呸呸呸,一千年前用的是古英語吧,和現代英語的發音根本就是雞同鴨講吧!

  這襄陽王的發音雖然很不標準,但明顯是現代英語。

  現代的……

  等一下,難道說——

  襄陽王也是穿越的?!

  還是說……襄陽王手下有穿越人士?

  天啦擼,你丫的一個反派能不能安分守己一點不要這麼逆天啊啊啊啊?!

  金虔現在整個人緊張得是面色發白臉皮抽搐眼皮狂跳視線發黑渾身發抖再來一個口吐白沫就能湊成羊癲瘋發作反應全家福了!

  「金虔!」

  一聲沉喝響在耳邊,立將幾乎魂遊天外的某現代人給震回了神。

  金虔腦中一震,猛一抬眼身側之人。

  但見展昭面色青白,眸光劇顫,漆黑一片的瞳孔中隱隱透出惶恐之色。

  誒?惶恐?!

  金虔眨了眨眼皮︰「展大人?」

  展昭緊捏金虔手掌的手指微微發顫,連帶著出口的聲音也顯出顫音︰「金虔……」

  「哈哈哈哈!」

  突然,襄陽王一陣大笑打斷了展昭。

  展、金二人豁然扭頭,直直瞪向襄陽王。

  只不過金虔是一臉驚詫,而展昭,則是一臉濃烈殺意。

  再看襄陽王,直瞪金虔的一雙鷹眸中幽光閃爍,神色貪婪,笑聲詭猙︰「本王果然沒料錯,金虔,你是天人!」

  「哈?」金虔眉毛一抽。

  展昭瞳孔一縮,凜冽殺氣狂飆而出,翻舞血色衣袂,

  而襄陽王卻好似對展昭猶如實質的殺氣無感一般,竟十分不合時宜一臉沉醉喃喃誦了起來︰

  「上古有奇書,其名曰《天書》,書中有錄,仙界有天人,居九天之外,可御風飛天,能瞬至百里,可聞千里之音,能望萬里之遙……」

  喂喂,襄陽王同志,這都什麼時候了,您能不能就別背誦啥啥神話傳說了行咩?

  還《天書》?!還「天人」?

  拜託,能不能靠譜一點,神話故事起碼也起個《封神演義》、《西遊記》、《山海經》這種大氣豪邁的名字吧?!《天書》這麼不負責任的名字就不要拿出來丟人了好伐!

  金虔一臉崩潰瞪著襄陽王。

  展昭更是一副要將眼前的老賊王給活剁的表情。

  可襄陽王卻好似進入了一種自我催眠的境界,雙瞳散發詭異幽光,好似夢吟一般繼續背誦道︰

  「每經百年,便有天人臨凡世,教化世人,拯救蒼生;天人降世之際,天生異象,電閃雷鳴……」

  說到這,襄陽王看著金虔的眸光一閃。

  金虔臉皮一抽。

  天生異象,電閃雷鳴……嘖!這咋和和時間機器穿越啟動的時候情形有些類似……

  金虔卻是沒注意到,聽到這一句的展昭,面色猝然大變,慘白如霜。

  「天人有辨鬼神、通天道之能,可預知天下萬事……」說到這,襄陽王露出一抹扭曲笑意︰「天下人皆知,開封府金虔金校尉,通鬼達神,未卜先知——」

  不是!等一下!這真的是湊巧啊啊啊啊!

  不不不,這是謠言啊啊啊!

  這可真是公孫竹子封建迷信傳播謠言害死人啊啊啊啊!

  金虔欲哭無淚。

  而那一襲筆直紅影,早已僵枯如石。

  「還有,銅、網、陣!」襄陽王咧嘴獰笑一聲。

  金虔面皮不受控制一抖。

  襄陽王慢慢眯起雙眼︰「那銅網陣乃是死路,凡入陣者,必死無疑,絕無例外。但唯有你,唯有你金虔,入死陣卻毫髮無傷,甚至能再闖沖霄樓救人——唯一怪異之處就是……」襄陽王瞳孔劇烈一縮,「你和白玉堂消失了七天、整整七天!」

  金虔咕咚嚥下一口口水,嘴巴張了張,卻無法發出聲音。

  襄陽王扯開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天書》有云,天人能行穿越時空逆改天命之神蹟!本王本不明白何為穿越時空?何為逆天改命?如今卻是明白了……」

  買糕的!!

  這《天書》到底是什麼鬼啊啊啊?!

  怎麼還有穿越時空這麼高科技的詞彙啊啊啊?!

  這簡直就是掀咱的老底啊啊啊!

  金虔整個人大汗淋灕,渾身僵硬,幾乎想就此暈倒算了。

  「我吃要你母!」襄陽王突然又冒出一句。

  金虔眼皮劇烈一跳。

  襄陽王壓低嗓音,猶如鬼語︰「此乃天書上所載仙界天語,無人能懂,唯有這一句,被標了天音,唯有天人,方能聽懂此語。」

  說到這,襄陽王鷹眸幽芒閃動︰「金虔,你分明聽懂了!」

  你丫的那蹩腳中式英語,咱真心不想聽懂啊啊啊!

  金虔滿頭黑線亂抽,已經無力吐槽了。

  「金虔,你就是《天書》上紀錄的『天人』!」

  襄陽王一臉陰森笑意得出了結論。

  「一派胡言!」身側驟然響起一聲厲喝,驚得金虔險些跳起來。

  轉目一看,但見展昭面如青霜,星眸溢血,渾身發顫,顯是極怒之狀。

  「對!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金虔頭皮一炸,立時也大叫出聲,「咱不是天人,咱——」

  「你不承認又如何?」襄陽王冷笑一聲︰「如今,金虔你就是本王的囊中之物!我趙爵如今有天人在手,何愁大事不成?!哈哈哈哈哈!」

  隨著襄陽王一陣狂笑,身後數百人重甲士兵一擁而上,將金虔和展昭團團圍住。

  「你要作甚?!」展昭厲喝。

  「自然是請天人回去!」襄陽王施施然揮下手臂,「抓活的!」

  霎時間,重甲士兵便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金虔只覺眼前刀劍寒光連成一片,耀得自己幾乎睜不開雙眼。

  不是吧啊喂?!

  金虔滿面驚恐,全身汗毛倒豎,不自覺就緊緊抓住了身側人的袖口。

  身側紅衣微微一顫,下一刻,巨闕寶劍燦然出鞘,耀目寒光流金瀉銀般燦閃而出,霎時間,星辰黯淡,山嶽皆鳴,竟是立時將襄陽王大軍逼退了半步。

  「有展某在,你們休想上前半步!」

  大紅衣袂翻滾飄揚,在夜色中劃過焰色弧光。

  「老賊王!你要做什麼?!」後方,白玉堂叫罵聲滾滾傳來。

  可剛喊了一聲,就見襄陽王反手一揮,弓箭手滿弓之弦立即萬發而出,遮天蔽月射向白玉堂、智化等人所在方向。

  「白五爺!雨墨!」金虔頓時大驚,回首驚望,視線卻被遮天蓋月的羽箭陰影遮住,什麼都看不真切。

  「金虔!小心!」耳邊展昭呼聲驟響,金虔只覺耳邊勁風驟起,轉目間,繚亂劍光已將自己周身牢牢護了起來。

  「生擒金虔者,官升兩級!賞金千兩!」襄陽王的怒喝聲合著重甲兵刺目刀光撕裂夜空湧來。

  一時間,金虔只覺層層刀光,蜂擁而至,在周身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刀風劍雨,令人窒息。

  可所有的殺招,皆被身前如松紅影擋在自己三尺之外。

  灼熱血漿在眼前飛濺,染紅了那三尺青鋒的蒼白劍刃,染紅了那握劍乾淨修長的手指,也染紅了那一雙清明黑眸。

  展昭清俊容顏上,如魔紅筋漸漸浮現,濃烈泛腥的殺意,如控制不住的水閘,慢慢流淌在空氣之中。

  糟了!展大人有走火入魔的前兆!

  金虔心頭大駭,驟然蹲地,狠狠擠出血漿,拍地大喝︰「丫丫個噗噗的,小的們,都上啊!」

  數道蠱蟲從地面旋空而起,可還未形成規模,猝然毫無預兆一轟而散,竟有八成蠱蟲僵死落地。

  金虔腦中嗡的一聲,霎時一片空白。

  「金虔!」展昭一邊攻擊,一邊急聲怒喝,「你可還好?!」

  「沒事、沒事!」金虔豁然回神,回了一句,忙又喚出下一波蠱蟲。

  可這一次更糟,蠱蟲幾乎全部在喚出的同時就僵死。

  怎、怎麼回事?!

  難道是大師父二師父給的催化劑到時間了?!還是咱一直超負荷運作蠱蟲,所以產生了副作用?!

  金虔心跳猶如擂鼓,流汗如川,整個腦細胞都在叫囂沸騰。

  蠱蟲失效!

  藥彈用盡!

  萬箭齊發,白耗子他們危在旦夕!

  重兵圍攻,展昭孤力難撐!

  援兵?!援兵為何還沒到?!

  「天人,你莫要掙扎了,速速隨本王走,本王保你榮華富貴,堪比仙界!哈哈哈哈哈!」襄陽王大笑之聲如魔音一般穿透金虔耳腦。

  狗屁天人啊!

  咱若是天人,咱現在就急急如律令把你們這幫叛臣賊子都給滅了啊啊啊啊!

  一股洶湧怒氣直衝金虔腦門,金虔豁然爬起身,扯開嗓門怒喝沖霄︰「趙爵你他大爺的給咱shut up!」

  這一聲,就如一道利箭劃破夜空,震耳發聵,竟是將整個戰場都鎮住了。

  一瞬間,襄陽王、重甲兵、弓箭手、還有開封府一眾,都停住了動作。

  就好似時間靜止了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在了金虔身上。

  金虔細目暴突,一臉肅穆,一身怒氣滾滾站在展昭身後,看起來頗為……嗯……神聖?

  神聖個頭啦!

  實際上金虔也被自己這一嗓子給嚇到了。

  瓦擦?!

  真是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咱急了,干吼也能吼出天王巨星的效果啊!

  瞧咱這一嗓門,居然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屁,怎麼可能?!

  肯定是大家覺得居然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辱罵襄陽王所以驚呆了……吧……

  金虔細眼慢慢移動,在四周掃了一圈。

  但見展昭眸光發顫,身形僵硬,好似受了什麼驚嚇一般。

  而周圍的襄陽軍更是目瞪口呆,猶如看怪物一般瞪著自己。

  而襄陽王,神色隱晦不明,居然還顯出幾分懼色。

  嗯?懼色?

  難道是因為剛剛咱蹦出的那句——

  shut up?!

  金虔只覺一道點擊直衝腦門,頓時福至心靈,豁然開朗。

  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啊!

  既然這襄陽王鐵了心是要給咱扣一個「天人」的屎盆子,那咱索性就拼一把,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天人」風範!

  這一瞬間,金虔的腎上腺激素驟然發飆,激勵全腦細胞超速運轉,在零點零一秒中做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趙爵——不得放肆!」

  從喉嚨裡一個字一個字慢慢逼出宛若和尚誦經的聲音,金虔慢慢抬起雙臂,微闔雙目,極力將表情控制在悲天憫人普度眾生的的層面上,然後,拔高嗓門開始——背誦初中英語︰

  「What's your name my name is jinqian!」

  「停!所有人都停手!」襄陽王赫然大叫,令所有人都停止攻擊,貪婪鷹眸死死眼前仿若鬼神附身的消瘦身影。

  展昭猝然收劍回身,黑眸怔怔瞪著金虔,濺滿血漿的俊顏之上湧上不可抑制的驚駭之色。

  金虔眸光不敢偏移半分,一邊保持著耶穌受難的姿勢,一邊握緊拳頭悄悄向地面擠出血漿,高聲吟誦︰

  「How are you fihank you, and you where are you from i e from a! 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

  說到最後一句,金虔驟然仰首,雙臂高高揚起,做出一副歡呼向上的姿勢︰「we are family!」

  隨著這一聲大喊,倏忽之間,但見無數螢光從林間旋飛而出,急速旋轉著湧向金虔。

  就好似無數金色流光從四面八方匯入金虔身軀。

  所有人都驚呆了。

  螢火蟲!螢火蟲!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幫咱啊啊啊!

  金虔在心中無聲吶喊,也不知是最後這一拼激發了血中藥性,還是血蠱的迴光返照,總之,那螢火蟲形成的金色光流就如涓涓溪水一般流遍全身。

  夜風吹拂而起,溢彩流光隨著金虔衣袂飄揚空中,皎皎生神姿,飄飄仙意,仿若下一瞬,就會御風而起,直上扶搖。

  「天人!果然是天人!」襄陽王滿面放光,激動得幾乎渾身發抖。

  而另一邊,青松一般的筆直紅衣也在微微發抖,抖得幾乎握不住手中的三尺青鋒。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金光環繞之中,某位已經將英語會話扔了八輩子遠的學渣現代人只能苦逼的開始亂背一氣。

  包大人!包青天!顏書生!公孫竹子!你們趕緊來啊!再拖下去,咱就只能背元素週期表了啊啊啊!

  貓兒、貓兒!你趕緊幫咱一把啊,快給咱遞幾句弟子規百家姓的小抄也行啊!

  金虔慢慢移動眼珠子,將求救目光射向了某位頂頭上司。

  可這一看不要緊,頓把金虔嚇了一跳。

  只見展昭面色慘白,雙眼赤紅,筆直身形亂顫,手臂抖得簡直是慘不忍睹。

  喂喂,貓兒你挺住啊!

  這種緊要關頭可千萬不能掉鏈子啊!

  金虔立馬憋出一腦門汗珠子。

  就在此時,突然,背後有人高喝了一聲︰「來了!」

  一枝梅這一嗓子聽在金虔耳中,簡直就如天籟一般。

  小的們!動起來!

  金虔心中疾呼暗令。

  立時,所有螢火蟲就如蒼穹繁星,圍著金虔高速旋轉,襯得金虔一張瘦臉猶如佛像金面,震懾世人。

  連同襄陽王在內的襄陽軍,皆是神色大駭,不禁倒退數步。

  金虔細眼豁然圓瞪,雙瞳凜光猶如兩道光柱,直直射向襄陽王,聲沉如鐘,震懾心魂︰「趙爵,你本為天家子弟,理應富貴一生,奈何你心生歹念,妄圖染指社稷,禍害百姓無數,罪無可恕!今天降文曲星君,天罰於趙爵,將其打入幽冥,永世不得超生!」

  最後一個字一出口,金虔驟然指向襄陽王,無數螢火蟲匯成霎時一支金色利箭,星箭穿雲一般直射趙爵。

  趙爵大驚之下,猝然回轉馬頭避開,這才避免從馬背上被掀翻的命運。

  「轟!」

  一聲暴響從襄陽軍後方傳來,將無數軍士掀翻而起,震天殺聲驟起,黑潮一般的軍隊從四面八方衝出,化作無數利刃插入襄陽軍陣,殺伐血戮。

  猛烈的爆炸聲狂響而起,帶著熾烈的火光,砸在襄陽軍中,四道人影如離弦之箭,隨著高聲大笑,穿梭在不斷爆炸紛飛的煙塵之中,大殺四方。

  雖然看不真切,但那聲音和身形,顯然是陷空島四鼠。

  是包大人他們到了!

  金虔頓時大喜,急忙轉頭大喝︰「展大人——嘎!」

  眼前一紅,炙熱氣息瞬間將自己包圍,一雙鐵臂狠狠將自己箍在一腔紅衣之中。

  如擂鼓般的心跳一聲接一聲砸在了金虔的耳膜之上。

  金虔只有一瞬間發愣,下一刻,就從展昭的肩上看到那襄陽王滿面殺氣指揮一眾重甲軍殺了過來。

  「展大人!後面!」金虔高叫一聲。

  展昭身形一顫,驟然放開金虔,卻是一手死死抓住金虔手,反手揮出一道劍芒,蕩出一道血光。

  下一刻,只見一道金索化龍,瞬時到了自己和展昭身側,將二人牢牢護住。

  「貓兒,小金子,你們沒事吧!」如雪白衣瞬間趕至。

  金虔猛一回頭,驚喜看到智化、雨墨、白玉堂竟是同時到了自己眼前。

  「白五爺,你們怎麼……」金虔驚喜道。

  「裴家莊的人到了!」智化一指身後。

  金虔回頭放眼望去,險些喜極而泣。

  但見一眾武林人打扮的人同時殺向襄陽軍,為首的顏查散在一臉冷峻的小逸和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的護衛下,直插敵陣;裴天瀾,裴慕文,江寧婆婆三人成陣,所到之處,無人可敵;丁兆蘭、丁兆蕙雙劍合璧,剿殺一片;艾虎一邊揮舞著斷刀,口中大呼「師傅,師傅,俺來救你了」好似砲彈一般在敵陣中衝撞。

  丁月華長劍在手,英姿颯爽,當然,如果忽略旁邊一邊淚奔一邊高呼「娘子」撲過去的某天下第一神偷,整場戰局還是十分正常的。

  總之還真是……

  「真是熱鬧啊!」金虔有感而發。

  「金虔!」

  「小金子!」

  一紅一白同時回頭,異口同聲喝道︰「別東張西望!」

  「是。」金虔抬腳踹飛一個被展昭砍斷胳膊的敵軍,肅聲應道。

  二人齊齊嘆氣,旋身繼續殺敵。

  紅衣如火,雪衣如雲,在充滿血腥的空氣翻舞飄飛,如臘梅映雪,霜舞烈焰。

  震天殺聲中,漫天鮮血將蒼青大地、浩瀚夜空都染上刺目紅光。

  *

  寒星殘血,夜風飄腥。

  沖霄樓烈火連天,滾滾濃煙直衝天際。

  火光之下,襄陽王趙爵一身金甲染塵沾血,直直坐在氣喘吁吁的戰馬之上,面容冷煞看著自己周身不足餘下五百人的甲兵守備,眸光閃了閃,抬眼望向前方。

  十丈外左方,正是天下第一莊率領的武林高手戰陣,人數不過百人,卻個個皆是以一敵十的武功高手。

  其中裴氏父子,江寧婆婆,黑妖狐智化,斷刀客艾虎,大頭鬼房書安,丁氏雙俠,一枝梅夫婦,陷空島四鼠等人皆在列,可謂是江湖頂尖高手匯聚一堂。

  武林高手戰陣右側,是正規重軍壓陣,千人之眾雖已損傷近半,但依然軍容整齊,氣勢驚人。

  軍陣正前,包大人身著紫蟒官袍,顏查散一身大紅欽服,二人高坐馬上,濃濃夜色中,看不清神色。

  而在包拯身後幾匹馬上,紅衣如火,是名揚天下的南俠展昭;白衣勝雪,是錦毛鼠白玉堂;身似修竹,是多智近妖的公孫策;還有那一筆毫不起眼的細瘦身形——

  襄陽王雙目狠狠泛出赤色血光。

  天人!

  天人金虔!!

  為何天人也站到了那一邊?

  莫不是天要亡我趙爵?!

  不、不!

  我趙爵乃真龍之身,定會君臨天下,不會敗的,不會敗的!

  「襄陽王趙爵!」一聲厲喝打斷了趙爵的思路。

  趙爵神色一凜,目光穿過重重人影,射向出聲之人。

  但見那人,一身紫色蟒袍,面如黑炭,劍眉銳目,額頭一彎亮色月牙,猶如天邊冷月,寒徹心扉。

  「包拯!」趙爵狠狠咬牙。

  包大人利目如電,赫然高舉手臂,將手中之物高高擎起。

  趙爵瞳孔劇烈一縮。

  包大人手中之物,錦面玉骨,正是之前從沖霄機關樓中取出的盟書名譜!

  「此盟書乃是襄陽王趙爵手書,上寫明趙爵勾結遼國,謀朝篡位之不赦之罪,人神共憤,天理難容,難逃凌遲之刑!」包大人聲線猶如鐘鼎鳴響,響徹天地,「襄陽軍參事者,若此時棄械投降,可免誅連九族之罪!」

  襄陽王週遭重甲軍頓時一陣騷動。

  「誰敢亂?立斬不赦!」襄陽王厲喝一聲。

  襄陽軍瞬間靜了下來。

  「包黑子,鹿死誰手,尤未可知,你莫要高興的太早了!」襄陽王冷笑陣陣,鷹眸詭光慢慢掃過陣前重甲軍士,「我方援軍即刻可至,到時,眼前這群螻蟻,皆是我等大業的墊腳之石。如今護我襄陽王的兄弟,以後皆是開國元勛,加官進爵,前途無限!」

  這一聲下去,本是萎靡不振的襄陽軍立時精神一震,齊齊呼喊出聲︰

  「保護王爺!殺!殺!殺!」

  開封府一眾看著戰意大盛的襄陽軍,皆是面色漸變。

  啥?還有援軍?!不是吧!

  金虔站在展昭身側,扶著腰,捏著胳膊,暗暗咋舌。

  真是沒料到啊,這襄陽王雖然德行不咋地,可領軍殺敵卻是高手。

  咱們儘管有裴家莊武林高手助陣,加上周郡府軍合兵全力迎擊,轟轟烈烈互砍得筋疲力盡,也只能堪堪和襄陽軍殺個平手,雙方傷亡基本持平。

  若是再來一撥援軍,恐怕咱們這一幫可真要給老賊王做墊腳石了!

  「恩師,難道這襄陽王真有援軍?」顏查散低聲問道,「還是攻心之策?」

  包大人搖頭︰「襄陽王如今帶來的是襄陽軍中的重甲精兵,襄陽城中尚留有萬餘精兵,但這萬餘兵力無襄陽王兵符無法調動,而且,襄陽城已被封鎖,應是無法應援。」

  「莫不是……」公孫先生頓了頓,鳳眼中精光一閃,「這援軍來自北方?」

  「公孫先生是說——遼國?」顏查散一驚。

  公孫先生沉色頷首。

  眾人臉色皆黑了一片。

  「恩師,速戰速決!」顏查散神色一凝,定聲道。

  「沒錯,大人,遲則生變!」公孫先生也肅聲道。

  「本府也正有此意!」包大人神色一肅,立時抬起手臂,厲聲高喝,「將士們!」

  「有!」武林高手和軍士們同聲應喝。

  包大人聲線驟然拔高︰「擒拿賊王!匡扶天下!」

  「擒拿賊王!匡扶天下!」

  「擒拿賊王!匡扶天下!」

  霎時間,滾滾殺聲猶如滔滔波濤一半,鋪天蓋地鋪展開去,震撼天地。

  襄陽軍神色大駭,不禁紛紛後退。

  襄陽王面色泛青,座下戰馬淒厲嘶鳴。

  皆是被這轟天殺意給鎮住了。

  豈料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一陣如暴雨急墜的鼓聲自四周震天而起,野獸般的吼聲合著戰馬嘶鳴直衝軍陣。

  「保護大人!」

  「小心!」

  展昭、白玉堂迅速回轉馬頭,一邊一個閃至包大人和顏查散的身前。

  金虔一個滑身竄到了自己坐騎之下,然後手腳並用爬到了公孫先生的馬上,一屁股坐在了手無縛雞之力師爺的……嗯……身後……

  然後與眾人一般,神色凝重盯著軍陣外圍。

  但見那軍陣之外,黃塵蔽天,仿若起了一陣巨大的風暴,團簇火把灼光形成怒卷戰雲,隨著戰馬騰踏席捲而來,撼得整個地面都顫慄起來!

  夜風呼嘯,數桿大旗迎風烈烈而起,旗面上日月雙星之形,煌煌刺目。

  瓦擦,那是啥?

  日月神教?

  金虔傻眼。

  「是遼國的日月旗!」顏查散驚呼一聲。

  嘖!不是吧!

  說什麼來什麼啊!

  金虔面色一白。

  「哈哈哈哈!日月旗!是遼軍的日月旗!是我襄陽王的大軍到了!包拯,你今日準備給本王祭旗吧!」

  隨著襄陽王的狂笑,無數契丹鐵騎攜著灼灼火光衝破塵暴,瞬間就從林中衝至陣前十丈之外,驟然齊齊勒住馬頭,赫立陣前,悍烈殺氣猶如黏稠夜色,沉沉壓下。

  「迎戰!」

  包大人面沉如夜,厲聲高喝。

  宋軍立時應命換陣,一分為二,一半與裴家莊率領的武林人陣推陣向前,圍困襄陽王,另一半齊轉對外,直迎契丹軍戰陣。

  三軍對陣,形勢一觸即發。

  整座戰場都靜了下來,死一般的沉寂。

  夜風吹過三軍將士鎧甲,響起瑟鳴,宛若鬼哭。

  「得、得、得」清脆馬蹄聲從契丹大軍中傳出,只見一匹全身漆黑的戰馬穿過重重契丹軍走到陣前。

  馬背之上,一人身披黑色大氅,遮住身形,可遮不住一身凜寒殺意。

  金虔緊張的心跳都快停滯了,一雙眼珠子直直瞪向此人身後的旗杆之上。

  旌旗烈烈狂舞,被夜風捲得大張而開,顯出漆黑色的旗底,那上面,繪著一隻展翅朱雀,赤紅如同血染。

  「朱雀旗!」公孫先生驚呼一聲,「是遼國的朱雀軍!」

  就如回覆公孫先生這一聲一般,只見那黑篷戰將驟抬手臂,拉弓如滿月,呼嘯射出一箭。

  「小心!」展昭和白玉堂同時高喝一聲,紅衣雪衫同時旋起,擋在包大人和顏查散面前。

  豈料那飛箭卻根本未射向包大人方向,反而高高飛起,攜著驚人鳴嘯傳過重重軍陣,如夜幕中劃過一道流星,直直插入襄陽王的坐騎前胸。

  「嘶!」

  襄陽王戰馬淒嘶一聲,轟然倒地,頓將襄陽王狠狠摔了下來。

  眾人頓時都驚呆了。

  而更驚的則是摔在地上的襄陽王,頭盔墜地,髮絲亂蓬,面色青白,渾身發抖,竟像是給摔蒙了一般。

  一片死寂。

  呼嘯夜風拂過眾人面龐,掃過冷槍甲冑,激起陣陣鳴嘯。

  忽然,從契丹軍後方傳來一陣急促馬蹄之聲,將契丹大軍扯開一道裂口,有三匹駿馬衝到了陣前。

  為首是一匹雪色白馬,星光照耀下,上坐之人身一身雪白狐毛披風如被染上一層銀輝,熠熠生輝。

  而此人身後,則是兩匹不起眼的棕馬,左側一匹上,是一名鶴髮童顏的老者,右側一匹上,則是一位面色陰沉身著紅袍的老叟,竟是金虔的授業恩師︰醫仙鬼見愁和鬼神毒聖。

  「大師父?!二師父?!」金虔失口驚呼。

  「小金!是小金嗎!」為首白馬上的人聽到金虔聲音,驚呼一聲,一把扯掉了頭頂的斗篷。

  夜風揚起如緞長髮,顯出如水雙眸,精緻容顏,在雪絨披風的映襯下,當真是肌膚勝雪,出塵脫俗。

  眾人數目暴突,齊聲叫出一個名字︰「范小王爺?!」

  沒錯,率領契丹軍而來的居然是早就失蹤的孝義王爺——范鏵。

  「這、這是怎麼回事?!」金虔失口驚呼。

  「果然是小金!包大人!展大哥!榮華來幫你們了!」范鏵一看清陣前人員眾人,立時綻開一個燦爛笑臉,使勁兒搖著胳膊向眾人打招呼道。

  金虔一張緊繃的臉皮還未反應過來,只能僵硬的揮了揮手。更別提周圍幾個,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將軍,將軍!他們就是我常說的開封府的包大人,還有小金和展大哥!」范鏵一臉興奮策馬奔到了剛剛那位黑蓬將軍身側,拉著那黑色斗篷叫道。

  黑斗篷之人側目看了一眼范鏵,點了點頭,慢慢摘下了斗篷。

  眾人頓覺眼前一亮。

  只見此人,一身軟甲戎裝,身形高挑,面色黝黑,劍眉飛鬢,雙目漆黑晶亮,高鼻紅唇,一身凜然殺伐之氣,見到眾人,抱拳施禮,聲線略顯嘶啞︰

  「耶律堇哥,見過諸位。」

  「嘶!」

  除了金虔,所有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誒?咋了?

  金虔看著眾人一副見到鬼的表情,十分不解。

  這人長得挺正常啊,為啥大家都一副吃飯噎到的表情?

  「耶律堇哥?!難道是那位遼國最年輕戰功最多的朱雀將軍?!」白玉堂咋舌。

  「號稱其麾下五萬朱雀軍,戰功無數,所向披靡,是遼國最能征善戰的精兵。」展昭驚詫。

  「可是……朱雀將軍應該是……」公孫先生一臉不可置信,可突然好似想到什麼一般,掃了一眼金虔,又露出釋然表情。

  哈?

  金虔更納悶了。

  「耶律堇哥,遼國耶律宗親太子的胞妹,是遼國鼎鼎有名的朱雀將軍,也是朱雀公主……」顏查散顯出人不可貌相的表情。

  納尼?!

  這是個公主?!

  金虔後知後覺吸了一口涼氣,圓瞪細眼將對面的「公主」好一番打量。

  身形挺拔,眉峰如劍,眸光如電,一身殺氣……

  尤其是在旁邊某位水靈靈的話癆王爺對比之下——

  范小王爺更像公主好伐!

  再看那位朱雀公主,在眾人各類驚詫目光掃射下,卻是穩如泰山,不為所動,清凜目光遠望,驟然拔高嗓音高聲喝道︰

  「朱雀軍奉遼王之命,特來助宋帝剿滅叛臣趙爵!」

  這一聲,並非內功傳音所致,而僅是戰場上練出的超大穿透嗓音,簡直稱得上是震耳欲聾,聲貫九霄。

  戰鼓轟然震響,契丹精兵倏然刀劍出鞘,一齊怒號道︰

  「剿滅叛臣趙爵!」

  「剿滅叛臣趙爵!」

  開封府眾人神色一震,轉目對視一眼,臉上顯出驚喜之色。

  包大人驟然拉轉馬頭,振臂高呼︰「宋國兒郎,剿滅叛臣趙爵!」

  「剿滅叛臣,殺!殺!殺!」

  宋軍齊聲怒吼,那滔滔吼聲與契丹軍戰鼓合在一處,震得遠處青山嗡然回鳴,令天地變色!

  霎時間,士氣大漲,戰意如火,灼灼燒向襄陽軍。

  襄陽軍本就傷亡慘重,如今一見大勢已去,早已失去戰意,聽得三軍齊聲殺喊,個個面色慘白如紙,紛紛跪地,棄械投降,口中痛哭叫嚷︰

  「莫殺我們!莫殺我們!」

  「饒命啊!我們不想反的!我們不想的!」

  一時間,除了十餘個襄陽王身邊的親兵,剩下的五百多名襄陽軍竟是都降了。

  襄陽王直直站在降軍之中,髮絲散亂,面色灰敗,冷冷看著三軍慢慢向自己逼近,一雙鷹眸中隱隱散出紅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陣尖銳笑聲從襄陽王口中傳出,鷹眸之中紅光縈繞,猶如血淚。

  「天降文曲星……打入幽冥,永世不得超生……」口中喃喃唸著之前某位「天人」胡謅的台詞,襄陽王慢慢轉身,看向熊熊燃燒的沖霄樓,慢慢邁動步伐,竟是向烈焰樓身走去。

  「王爺!」

  「王爺!」

  親兵齊齊下跪,擋住襄陽王前路。

  襄陽王卻是不管不顧,直直越過幾人,走向熊熊火樓。

  「襄陽王!」包大人厲喝一聲。

  襄陽王慢慢轉身,身整張臉在熊熊火焰映照之下,扭曲出一個猙獰笑意︰

  「成者王,敗者寇,趙爵不悔,趙爵不悔!」

  言罷,驟然旋身,縱身跳入火樓之中。金色鎧甲忽一下烈焚而起,化作無形。

  猝然,就聽轟一聲巨響,沖霄樓樓骨燒斷,轟然塌落,烈焰灼浪,火星飛濺,整座火樓立時塌成一片火海,在大地上裂開熾烈燒痕,慢慢蔓延,漸漸燃盡。

  三軍將士轟然後退數丈,直直看著那變成漸變成灰燼的沖霄高樓,死寂沉默漸漸瀰散空中。

  「襄陽王死了,我們贏了!」

  忽然,也不知誰高喊了一聲。

  立時,眾軍神情振奮,齊聲高呼︰

  「我們勝了!我們勝了!」

  歡呼聲猶如滔滔海浪,衝向夜空。

  一道金色光暈從山邊亮起,紅日躍雲海而出,燦出無限朝霞。

  晨光灑在所有人的臉上,照耀著他們無限欣喜的笑顏。

  裴天瀾和江寧婆婆擊掌而笑,裴慕文持刀展顏,丁兆蕙和韓彰抱在一起又笑又叫,徐慶嘿嘿傻笑,盧方、蔣平,丁兆蘭在旁搖頭苦笑,一枝梅抱著丁月華亂轉打圈,小逸一臉不忍直視退立一旁,艾虎則是看著身側的師父一臉疑惑︰

  「師父,俺們贏了,你不高興嗎?」

  智化低頭看了一眼自家的單細胞徒弟,輕輕一笑︰「高興……」

  說著,慢慢轉頭望了一眼沖霄樓的殘骸,抬眼望向綿綿朝霞,露出釋然笑容︰「溫兄,你的心願已了……」

  「師父又在說奇奇怪怪的話了。」艾虎嘀咕一聲,轉頭一望向軍陣的最中央,臉上顯出怪色。

  震天歡呼聲中,軍陣的最中央,卻是一片沉默。

  包大人、顏查散、公孫先生、展昭、白玉堂、金虔、雨墨以及四大校尉,都沉默望著沖霄樓灰燼周圍。

  朝陽之下,慘烈戰場一點點展現在日光之中,斷臂殘屍,血漿鋪浸,將一片黑土染成赤緋顏色,慘不忍睹。

  「婪心一念,萬骨成枯……」

  腥鹹的風中傳來包大人悲憫之音。

  眾人神色漸沉,痛心難語。

  「願天祐百姓,莫再生戰禍……」

  顏查散聲輕如雲,裊裊升起,劃過天邊朝霞紅雲。

  金虔慢慢抬頭,望著無盡晴空,一臉堅定。

  若世上真有「天人」,請聽咱一句︰

  咱叫金虔,是個「偽天人」,咱的夢想是︰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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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0 01:06:46 |只看該作者
襄陽案 十一回 天人難離明心志 宮宴封賞起驚瀾

  襄陽王趙爵葬身火海,襄陽一案落幕。

  可其後的善後工作,卻是千頭萬緒,忙得眾人馬不停蹄,焦頭爛額。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是又要向皇帝老兒打報告,又要穩定襄陽軍心避免兵變,更要安撫民心維持社會安定,還要聯絡周邊府郡認領自家軍將,忙得是不可開交,無暇分身,只能將處理襄陽王爛攤子的善後工作丟給了顏查散。

  顏查散無奈之下,唯有率領裴家莊一眾江湖草台班子開始徹查襄陽王府和沖霄樓殘骸。

  這一查,就查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成果。

  襄陽王府地下密室中,有數以千計的十絕丹存貨,還有數百間密室,關押著千餘女子,皆是用來以血養藥的「血士」。其中,半數以上已經氣毒入臟腑,氣血乾涸,神志癲狂,無力施救,幸是餘下的半數還有施救可能。

  於是醫仙被緊急調用,投入到緊張有序救人工作中。

  而在關押女子密室的旁邊,又發現了一間龐大的密室,裡面,竟是無數的皚皚白骨和腐肉,經權威學者毒聖現場勘查後,發現白骨皆是腐爛的十絕軍屍首。

  至此,襄陽王最後為何未率十絕軍參戰的謎團也解開——所有的十絕軍已經過了保質期,腐爛成一團爛泥。

  對於此種境況,眾人總結︰人作孽,不可活。

  而金虔則有獨到的見解︰

  瓦擦,這王府地下又是養血毒人,又是儲藏腐爛的十絕軍,風水定是差到了極點,難怪襄陽王迅速落敗,這也太不講究了啊!

  相比襄陽王府的慘烈,沖霄樓的搜查就在眾人意料之中了。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沖霄樓地下的藏寶庫。雖然沖霄樓被烈火燃盡,但藏寶庫深入地下,除了部分金條銀錠受高熱融化變形外,幾乎未受到什麼損毀。甚至還發現了不少奇珍異寶,連偷遍天下的一枝梅甚至都說不上價值如何,最後還是智化將那位消聲覓跡已久的珍岫山莊莊主甄長庭給抓了過來,甄別珍藏,評估論價。

  結果粗粗算下來,襄陽王藏寶庫中的藏品價值竟已達萬兩黃金之多,駭人聽聞。

  至於麒麟門,便由智化這個前門主牽頭,將一眾作亂的凶匪全部交給了天下第一莊處理。據說那幫黑道賊匪聽到這個消息,個個痛哭流涕,跪地求饒,紛紛要求走包大人的官方渠道定罪,可惜被駁回,依舊按江湖規矩處置。

  只是這江湖,向來不是善男信女待的地方,這幫人的結局,可想而知。

  而以上這些,無論是搶救「血士」這種勞累工作,還是驗屍辨骨這類技術活,或是挖寶藏這等肥差,金虔一個都沒攤上。

  原因就是,作為襄陽城官方唯一的女性生物,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被安排了一項十分高大上的任務——

  招待一位特殊的外國女性使臣,也就是遼國大名鼎鼎的朱雀將軍,耶律堇哥公主。

  *

  高雲淡風,晴日暖陽。

  冬日陽光下,金虔坐在襄陽城西官邸後花園中,扳著指頭梳理著這幾日收集的信息。

  「原來與襄陽王簽訂盟約的是遼國打算謀朝篡位的二皇子耶律宗利,結果,卻被太子耶律宗真和朱雀將軍聯手滅了。期間,由於出使的范小王爺您陰差陽錯救了被耶律宗利追殺的朱雀將軍,所以,太子耶律宗真就命朱雀將軍前來助宋圍剿襄陽王……」

  「差不多就是這般。」范小王爺點頭道。

  金虔望了一眼前貌美如花的王爺,心中感慨萬千。

  誰能料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美貌王爺最後竟成了左右戰局最終人選。而更神奇的是,這個王爺不僅搬來了救兵,還順道拐來了遼國最能征善戰的朱雀將軍。

  「真是始料未及,人算不如天算啊……」金虔感嘆。

  「我才是始料未及呢!」范小王爺一雙水眸氣呼呼瞪著金虔,「小金你何時變成了女娃,都不告訴我一聲。」

  「王爺……」金虔抹了抹腦門上的冷汗,「卑職原本就是女的……」

  「可是,小金你從上到下哪裡都不像個女娃,怎麼就變成女娃了呢?!」范鏵一臉不甘心問道。

  喂喂,你一個比女人還貌美如花還囉嗦的話癆王爺有啥資格說咱啊!

  「金校尉的確不像尋常女子。」

  突然,一道略顯嘶啞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只見一位英武非常的將軍穿過院門,走到石桌旁,撩袍落座。

  「看,將軍也是這麼想的!」范鏵一副找到靠山的得意表情。

  金虔臉皮一抽,一邊起身抱拳施禮,一邊暗暗打量眼前這位。

  一身黑色戎裝,劍眉凜目,鼻若懸膽,坐在那裡,身修姿拔,如鐘如鼎,怎麼看都是一位英姿勃勃玉樹臨風的威武軍將。

  喂喂,這位朱雀公主大人,就您這外形條件,貌似也沒啥資格說咱吧。

  金虔暗暗吐槽。

  「鏵無論說什麼都是對的。」耶律堇哥看向范小王爺,微微一笑。

  霎時間,猶如日破寒雲,光華無限。

  金虔頓覺眼前一花,心跳亂拍。

  再看范鏵,更是滿面緋紅,一片羞澀。

  救命啊!這簡直刺瞎咱的細眼啊!

  金虔滿頭黑線,無聲哀嚎,忙端過茶水大吞一口順氣。

  「鏵,本將適才與包大人商量過了,三日後一同啟程去開封汴京,到時,本將就會向你皇兄遞上國書求親。」

  耶律堇哥語不驚人死不休又來了一句。

  「噗!」金虔一口水噴了出去。

  可對面二人全無反應,只顧雙雙對目凝視,眉目傳情。

  「鏵,自你救我的那一日起,堇哥就立下重誓,此一生,非你不嫁!」契丹朱雀公主神色鄭重。

  「鏵也是!」大宋孝義王爺容色嬌羞,「這一生惟願與將軍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還叫我將軍?」英武公主微微挑眉。

  「堇哥……」美貌王爺垂下紅彤彤的腦門,「只是……只是,一想到以後就要遠去遼境,心裡有些不捨……」

  耶律堇哥聞言輕笑一聲︰「無妨,以後遼宋兩國邦交定然大增,堇哥就陪你多回來看看。」

  「真的?」范鏵眸中水光蕩漾。

  「一眼九鼎。」耶律堇哥顯出寵溺笑意。

  四目對視,濃情四射,一對璧人,郎才女貌……咳……女才郎貌……

  不是啊喂!

  難道就沒有人覺得這對話很詭異嗎?

  難道就沒人覺得這倆人性格顛倒,角色錯位嗎?!

  難道就沒人來解救一下咱這個一天到晚都看著英武公主和貌美如花的王爺在眼前毫無忌憚地秀恩愛的悲慘人士嗎?!

  金虔腦門「踫」一聲撞在了石桌面上。

  「小金?」范鏵疑問嗓音從頭頂傳來。

  「沒事,你們繼續,咱就想靜靜。」金虔埋頭石桌,誓死不抬頭。

  「喂……金虔,金校尉……」

  突然,從院門口方向傳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

  「誰啊?」金虔抬頭一看,只見韓彰從院外探進一個腦袋,正朝自己招手。

  「韓二哥?」范小王爺一見來人,頓時喜笑顏開招呼道,「快來,坐著喝口茶。」

  「這個……不好吧,恐怕會打擾王爺和公主……」韓彰一臉靦腆。

  「不打擾不打擾。」范小王爺一溜煙跑了過去,將韓彰拽了過來,「韓二哥,坐!」

  「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氣了。」韓彰向耶律堇哥一抱拳,「韓彰見過朱雀將軍。」

  「不必多禮,鏵的朋友就是本將的朋友。」耶律堇哥回禮笑道。

  「多謝將軍。」韓彰滿臉堆笑,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才長吁一口氣道,「可算喝了口熱茶,這兩天可把人累死了。」

  「韓二哥此來是有事找小金?」范鏵問道。

  「對對對!」韓彰忙放下茶盞,望向金虔,正色道,「金校尉,韓某有一件事,左想右想覺得不對勁,所以……」

  「韓二爺,您趕緊說吧。」金虔對韓彰滿嘴跑廢話的特性十分無奈。

  「這個……就是,昨兒晚上吧,都半夜了,展昭突然跑來找五弟,兩人坐在屋頂嘀嘀咕咕聊了一個多時辰,然後,展昭就拍拍屁股走了。結果,五弟就一個人在屋頂上枯坐了一晚上,吹了一整夜的冷風。今天早上我一看,嘿!五弟那張臉,簡直白得比公孫先生還嚇人!」

  說到這,韓彰不由向金虔湊了湊,一臉神秘道︰「我尋思著,定是那展昭跟五弟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兒,才害得五弟這般,我就去問五弟,可你也知道五弟那執拗的性子,啥也問不出來。把我這一早上急的喲,是又抓心又撓肝,後來一想,金校尉你和展昭的關係的最好,你肯定知道他跟五弟說了啥,所以就抽空來問問。」

  韓彰嚥了嚥口水,一雙眼珠子都要黏在金虔身上︰「展昭到底和五弟說了啥?」

  「這個……」金虔不著痕跡偏移目光,頂著一腦門冷汗,昧著良心道,「咱也不知道啊……」

  喂喂,按照這韓二爺的描述,該不會是……是……

  「金校尉你真不知道?」韓彰一臉懷疑。

  「真不知道。」金虔一臉赤誠,「咱好些日子沒見過展大人了。」

  萬一咱推測正確——嘖!這種人生大事,咱還是不要多嘴了!

  韓彰頓時整個人都萎靡了,唉聲嘆氣了一陣,垂頭喪氣離開了。

  金虔這才偷空長吁了一口氣。

  耶律堇哥和范鏵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都未出口詢問。

  院內就靜了下來。

  可沒安靜多久,門外又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訪客。

  「雨墨?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跟在顏大人身邊嗎?」金虔看著徑直走到自己身前,徹底無視耶律堇哥和范小王爺的面癱少年,十分驚奇。

  但見雨墨一臉陰沉,站在那半晌,才說了一句︰「顏大人讓我來跟你說,昨天晚上,展大人在院外的樹頂上站了一整夜。」

  「哈?」金虔一怔。

  「說完了。」雨墨轉身就走,「走了。」

  不是、那啥,雨墨你這沒頭沒腦的說的什麼鬼啊?

  金虔一頭霧水。

  「啊!還有,」雨墨又突然站住,又來一句,「顏大人還說,之前的誤會,讓金虔你莫要誤會。」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喂!

  金虔看著迅速離開視線範圍的雨墨背影,滿頭黑線。

  「哎,金校尉!」

  忽然,又一個喊聲從後方傳來。

  金虔臉皮一抽,回頭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只見一襲飄逸黑衣的一枝梅正毫無形象蹲在後院牆頭上,簡直就和爬牆頭的賊偷一般——

  呸,這貨本來就是天下第一賊偷!

  「梅兄,你這是幹嘛?」金虔沒好氣道,「趕緊從牆頭上下來,這讓將軍和王爺看著像什麼話!」

  「咳,無妨。」耶律堇哥垂首喝茶。

  「一枝梅,過來坐啊!」范小王爺一臉好客。

  「不坐了,在下說兩句話就走。」一枝梅忙擺手道。

  「你不會也要說展大人和白五爺什麼事兒吧?」金虔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金虔,你可真神了!」一枝梅豎起一根大拇指,「還真讓你說對了,就是他倆的事兒。」

  「怎麼?難道他們今天到你的地盤上一起站在屋頂吹冷風?」金虔眼皮一跳。

  「那倒沒有。」一枝梅搖頭,「就是展兄和白兄今天氣勢洶洶衝到庫房,把珍岫山莊的甄長庭堵在內間裡盤問的一個時辰,出來後,兩個人就一臉神不守舍地走了。而那個甄長庭卻是滿臉放光,一臉激動,好似得了啥稀世珍寶一般。」

  喂喂,這又是啥發展?

  金虔細眼圓瞪。

  「在下覺著吧,定是展兄和白兄得了什麼好東西,又說不上來歷,所以特來求甄莊主鑑賞。」一枝梅摸著下巴一臉酌定。

  哈?

  「金校尉,你也知道,在下身為天下第一神偷,這聽到好東西,就渾身癢癢得難受。」

  所以?

  「所以,在下就想,你和展兄、白兄的關係最好,要不你去說個情,讓他們把好東西拿出來給在下看看,在下發誓,絕不會動不該有的心思。」一枝梅豎起三根手指道。

  奶奶個腿!居然挖牆腳挖到咱的頭上來了!

  金虔頓時火冒三丈,甩手掏出一個藥彈就輪了出去︰「你丫的哪涼快哪待著去!」

  「轟!」

  一股綠煙拔地而起,隨著一枝梅的聲音從半空徐徐飄散︰「金校尉,千萬記得別忘了啊。」

  「記你大爺!」金虔站在院中直跳腳,「你丫的一直黴,有多遠走多遠,你就別做夢了!」

  「噗!」身後傳來一聲噴笑。

  金虔臉皮一抽,回頭一看。

  只見某位英武的朱雀將軍正在垂頭悶笑。

  旁邊的范小王爺一臉老氣橫秋長嘆一口氣︰「讓將軍見笑了。」

  「不……他們果然和鏵說的一般,甚是有趣。」耶律堇哥清了清嗓子,滿面笑意道。

  「那是!」范小王爺自豪一挺胸,「小金的朋友,都和小金一樣有趣。」

  喂!咱和這幫貨堅決不是一路的,范小王爺你可別信口開河啊!

  金虔滿頭黑線亂抽。

  「不過小金啊,你真的不知道展大哥他們在做什麼嗎?」范鏵一臉好奇道。

  金虔心跳驟停半拍,沉默了下來。

  咱當然知道!

  在韓彰來的時候,咱就知道了……

  夜半談心……能談什麼?

  這還用猜嗎?

  定是那貓兒見大事已了,所以抓緊時機去向自己的心上人白耗子表白……搞不好,順道連婚都求了……

  二人分別枯坐一夜——

  定是因為二人見好事將至,所以緊張激動下,分別對未來的美好藍圖進行了甜蜜的暢想,不知不覺就暢想了一夜。

  至於甄莊主這部分——

  這還用問嗎,九成是二人為自己幸福負責的原則,去向珍岫山莊的甄長庭訂購了定情之寶物……

  金虔輕籲一口氣,抬眼遠目天際。

  這一天……終究是到了……

  金色陽光燦爛耀目,刺得雙眼發酸,金虔不禁抬手,遮住了半張臉孔。

  「金虔。」

  「小金子。」

  兩道清朗嗓音同時響起,驚得金虔豁然轉頭。

  金色陽光下,展昭身如青松,紅衣如霞,白玉堂雪衣無暇,飄渺如仙,雙雙從耀目日光中向自己走來,一紅一白,一俊一雅,當真是天造地設,神仙眷侶。

  金虔雙眼不受控制模糊了起來。

  「鏵,陪本將出去走走吧。」朱雀將軍看了一眼三人,對身側的范小王爺道。

  「啊?可是,我好久沒見展大哥了……」范鏵一臉不情願。

  耶律堇哥微微一笑︰「我來了這麼久,還沒去逛過襄陽城呢。」

  「好!咱們這就去。」范鏵面色一紅,小心翼翼伸出手拽住了耶律堇哥的手。

  耶律堇哥面色微紅,任由小王爺將自己拽出大門,只是在離開之時,回首望了一眼院中的三人,輕輕挑了挑眉。

  *

  淡雲如鳳羽,輕掃蔚空。

  花下一壺茶,相顧無言。

  金虔坐在石凳之上,雙手緊張交握,抬眼看看左邊,白玉堂桃眸微斂,手中輕輕把玩翠玉扇墜;轉目再看右邊,展昭劍眉輕鎖,修長手指慢慢摩挲茶盞杯沿。

  二人皆是處在一種詭異的沉默狀態。

  嘖!看來這兩隻還是有些矜持啊。

  金虔慢慢垂下眼簾,吸了吸鼻子。

  好吧!既然當事人不好意思開口,咱就做個表率,快刀斬亂麻,打開天窗說亮話,早解決早完事,也能絕了……絕了咱那不應該的心思,讓咱可以專心致志投入到給貓鼠做媒收紅包的偉大事業中去。

  想到這,金虔不由振奮精神,猛然抬頭,細目灼灼瞪向二人,一拍胸脯,定聲道︰

  「展大人,白五爺,咱已經想好了,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你們有什麼話就直說,咱皮糙肉厚,抗得住!」

  二人把玩扇墜和摩挲茶盞的手指同時停住。

  白玉堂抬首,桃花眼眸波光流轉。

  展昭啟眸,星眸凜凜如寒星。

  二人神色竟是出奇的一致︰欲言又止。

  金虔一雙細眼圓瞪,滿面「咱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豁出去的表情回望二人。

  良久,白玉堂突然低笑一聲,道︰「小金子,五爺我還未答謝你的救命之恩呢。」

  「哈?」金虔一怔。

  這話題走向怎麼有點不對?

  「五爺我記得清楚,在五爺執意去沖霄樓前,小金子你曾斷言五爺我會死在沖霄樓中。」白玉堂一字一頓,「之後,也確如小金子你所說,五爺和你幾乎是命懸一線,只是……」

  白玉堂俊顏漸凝成霜︰「穿越時空,逆天改命之神蹟……如今想來,的確非人力可為。」

  金虔「咕咚」一聲嚥下口水︰「那個……五爺,咱不是解釋過了嗎,那是神仙顯靈……」

  「展某問過甄莊主了。」展昭聲線突響,「甄莊主說,的確有一本名為《天書》的奇書流傳於世。」

  「啥?」金虔一驚。

  展昭定定望著金虔,深邃眸光若深潭映月,隱隱顫動︰「珍岫山莊密錄中也曾對天人之事略有記載,甄莊主說他雖從未見過天人,但珍岫山莊之密錄,絕無虛假,所以……」

  「所以,這世間的確存有天人。」白玉堂沉聲接話道。

  「不是,那個……展大人,白五爺,你們不會以為咱是天人吧?!」金虔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

  「襄陽王陣前,你口呼天語,金光罩身,預知襄陽王萬劫不復……」展昭放在桌上手指慢慢捏緊,十指骨節隱隱泛青。

  那時,你身罩流光,衣袂乘風,展某以為……以為你要御風而去,再無歸日……

  黑瞳劇烈一縮,展昭喉結一滾,強壓心悸,繼續道︰「若金虔你並非天人,那為何口中所言與天書所載天語如出一轍?」

  「還有,沖霄樓銅網陣,小金子你如何解釋?」白玉堂眸光劇閃。

  「哈、哈……」金虔撓著腦袋乾笑。

  「金虔!」

  「小金子!」

  展、白二人同時提聲,四目如電直直射向金虔。

  冷汗順著金虔脊背流了下來。

  媽媽咪呀!看來今天這一貓一鼠是鐵了心要把咱這點家底都掀了啊!

  咋整?是胡編,還是——

  坦白從寬?

  要麼索性咱就把「天人」這名號頂下來,以後也能混個神棍半仙啥的賺個外快……

  不成、不成!

  天人這身份風險太大,若是不幸被皇帝老兒發現,定會讓咱預言未來求雨求雪,萬一還強迫咱煉製什麼長生不老藥之流的,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還是繼續胡編亂造糊弄過去比較安全啊!

  心裡打定主意,金虔驟然抬眼,一臉堅毅道︰

  「展大人、白五爺,其實咱——」

  眼前四道目光猶如雷霆之劍,直直射入金虔心臟。

  黑眸清凜,瞳光顫紅,那其中,是藏不住的痛懼。

  桃眸流光,水色瑩動,那其中,是隱不住的苦澀。

  金虔到嘴邊的話咕嚕一下又嚥了回去。

  不行啊,看著這兩隻的眼神,咱編不下去了……

  金虔撓了撓腦袋,又沉默了下來。

  展昭眸光漸暗,白玉堂玉面泛灰,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一臉灰敗。

  「哇呀呀呀呀!」

  突然,只見一直縮頭縮尾的金虔驟跳起身,在桌旁一頓張牙舞爪群魔亂舞,然後,赫然站停,提聲道︰「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今天就求真務實實話實說了!」

  說著,金虔一把擼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個黑乎乎的環狀物,定聲道︰「展大人,白五爺,咱不是什麼天人,也不會什麼天語,咱只是一個來自一千多年後的未來人!」

  一庭死寂。

  風過塵起,拂過白玉堂暴突桃眼,展昭裂張星眸。

  「一千年後?」

  「未來人?」

  「沒錯!」

  金虔吸了口氣,好似怕自己反悔一樣,猶如倒豆子一般開始劈裡啪啦說了起來。

  「這個手環就是個時間機器接收器,咱是靠一個損友……嗯,就是老友的時間機器穿越了時空,從一千多年後來到了宋朝。咱之所以知道襄陽王造反會失敗,白五爺會命喪沖霄樓,這都是因為——因為所有這一切,在一千多年以後,都已經成為了歷史……」

  「五爺我……真的……」白玉堂面色驟白。

  金虔艱難點頭。

  「歷史……史書?」展昭薄唇泛青。

  「對,就是史書。」金虔糾正措辭。

  「那……天語……」展昭顫聲道。

  「天地奇冤啊!那根本不是啥天語,而是英語……嘖,就是一千年後的外國語、番語!咱那個時代,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都能說幾句的!」金虔絞盡腦汁解釋道。

  「番語……」展昭扶住石桌。

  「啊!還有那什麼金光,那是咱用血蠱控制的螢火蟲啦,和仙啊神啊的根本沒關係。」金虔又補上一句。

  「所以,五爺我本來早就該死了,是小金子你用那個……那個手環穿越……救了我?」白玉堂面色蠟白,死死盯著金虔道。

  「嗯……應該算是救了五爺和咱兩個人。」金虔回想道,「那時若不是這接收器突然開始工作,估計咱也夠嗆啊。」

  白玉堂手中的玉骨扇「哢」一聲裂開了一道長紋。

  「所以,咱不是天人,也沒有什麼神通,咱就是個普通的未來人。」金虔最後做總結陳詞。

  萬聲俱寂。

  展昭俊容青白,瞳光渙散,筆直身姿微顫難休︰「千年之後……」

  白玉堂神色恍惚,桃眸黯淡,一身雪衣猶若染了塵霜︰「逆天改命……」

  二人皆是被這衝擊人生觀的信息給炸蒙了。

  反觀某始作俑者,卻是因為一股腦將秘密都說出去了,但覺心胸開闊,心曠神怡,開始悠哉悠哉的喝茶品茗。

  哎呀呀,這說實話的感覺就是爽快啊。

  「不對!那《天書》該如何解釋?」展昭忽然面色一變,問道。

  「啊!是哦!」金虔抓了抓頭髮,也是一頭霧水。

  這《天書》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啊?!

  不僅描寫到位,刻畫深刻,而且流傳久遠,就好似、好似……很久以前,就有人見過穿越時空之人,並將其當成了「天人」……

  突然,一張精緻如神的面孔闖入了金虔的腦海。

  「對了,那個道長,子寅道長!」金虔細眼一亮,急聲道,「他也有接收器的手環,他肯定也是穿越者……對,肯定還有其他的穿越人,所以,那《天書》搞不好是其他人寫出來唬人的!」

  「唬人……」白玉堂從剛剛的震驚中回神,「你是說,天書中所言都是假的?」

  「額……這個……部分還是比較寫實的。」金虔回想了一下,肯定道。

  展昭眸光一縮,不自覺開始背誦那驚心的書文︰「仙界有天人,居九天之外……」

  「呃,千年之後的樓的確高了些,幾十層幾百層的都有。」金虔解釋。

  「能御風飛天,瞬至百里……」

  「是飛機啦、飛機,就是一隻巨大的鐵鳥,大家都坐在鐵鳥肚子裡,引擎啊氣流啊呼啦啦一下,總之就能飛啦!瞬至百里有些誇張,一小時、就是半時辰飛幾百里還是可以的。」

  展、白二人互望一眼,震驚莫名。

  「那『可聞千里之音,望萬里之遙』這一句也是真的?」白玉堂驚道。

  「這個很貼切!」金虔點了點頭,「千里之音,大約是說手機,可以和千里之外的人通話;萬里之遙,約莫是說電視,或者電腦,就是通過一個電盒子,就能看到全世界……啊,也不知道新番動漫日劇韓劇英劇美劇都更新到哪了……」

  說到這,金虔不禁抬首望向天際,一臉懷念之色溢於言表。

  清風拂過細瘦身形,揚起素色衣袂,更顯眼前之人孤獨無依,身如飄零。

  展昭眸光暗沉,眉宇間慟色難掩。

  白玉堂慢慢攥緊玉扇,輕聲問道︰「小金子,你那裡很好嗎?」

  「好!當然好了!」金虔細目一亮,立馬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洗澡有熱水,如廁有馬桶,晚上有電燈,出門有汽車,手機電視電腦網絡,啊,還有還有,各種美食啊——」

  說到這,金虔一抹口水,整個人都迸發出了一種奪目的神采︰「你們肯定不知道,辣椒有多好,火鍋有多好,老媽做的麻辣豬蹄最好吃了,還有老爸的剁椒魚頭,還有那個三料的麻辣土豆片……」

  白玉堂緊抿薄唇,手中的玉骨扇無聲無息碎成了粉末。

  展昭斂目沉默,手掌扶在石桌旁,悄無聲息壓下了半寸深的掌印。

  只是這些,陷入對現代美食回想的某現代人卻是毫無所覺,依然在滔滔不絕︰「還有冰激凌可樂蛋糕巧克力……」

  「金虔,你……想回去嗎?」

  暗啞聲線從展昭薄唇中擠出。

  某現代人的聒噪聲線驟停,整個都僵住了。

  細眼慢慢轉動,看向身側的一紅一白。

  左邊的貓科動物,面色陰沉,右邊的鼠科動物,容光猙獰。

  瓦擦!咱是腦袋被驢踢了嗎?

  咱居然當著頂頭上司的面大肆誇讚現代?!

  這簡直就是變相地說︰咱在這待得很不滿意,咱十分不滿開封府的待遇,咱想離職啊啊啊啊!

  買糕的!這時間接收器已經被燒成廢品,咱這輩子搞不好就要在這大宋朝紮根發芽,重點是咱如今在開封府混的風生水起形勢一片大好,咱可不自毀長城自斷生路啊!

  偉大的老媽,睿智的老爸,高智商的三料,火鍋老乾媽熗鍋魚冰激凌,你們一定會體諒咱的吧。

  金虔暗暗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驟然轉換一副忠心不二的表情道︰「不,展大人!屬下並不想回去!」

  展昭眸光一顫,白玉堂眉峰一抖,齊齊望向金虔。

  「那個時代縱然千好萬好,卻不及開封府之萬一。」金虔一臉正色道。

  「為……何……」展昭聲音隱隱發澀。

  「因為開封府有展大人啊!」金虔不自覺脫口而出。

  展昭大紅身形一顫,黑眸驟亮若星。

  「額,那個……」金虔心跳一亂,細眼瞄了一眼旁邊面色驟青的白玉堂,急忙又補了一句,「還有白五爺啊!」

  刺骨寒意騰起,和白玉堂一雙如火目光齊齊掃在金虔身上,當真是冰火兩重天。

  金虔一個激靈,當機立斷開始繼續增加人選︰「還、還有包大人,公孫先生,顏大人,雨墨,以及王大哥他們,所有人對於屬下來說,都是『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屬下對你們的感激之情,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宛若宇宙洪荒無邊無際,更似……」

  看著金虔又恢復了以往的神采,展昭黯淡黑眸漸恢星華,慢慢呼出一口濁氣,只覺充斥胸口半個多月的憂恐漸漸消失無形。

  幸好,她不是天人……

  幸好,她不願走……

  幸好……

  她從千年之後,來到了展某身邊……

  一絲淡淡的笑意浮上清逸俊容。

  白玉堂默默坐在石凳旁,桃花眼眸靜望口若懸河的細瘦身影良久,又望向身側眼中僅有一人身影的紅衣青年,輕輕眨動了一下長睫,嘴角勾起溫柔笑意。

  太好了……

  小金子不會走……

  貓兒,真是……

  太好了……

  *

  三日之後,欽差包大人、八府巡按顏查散,以及遼國朱雀將軍耶律堇哥、孝義王爺,天下第一莊精英部隊五隊人馬同時開拔,奔赴開封汴京。

  一路之上,金虔作為接待外賓使臣,時刻待在朱雀將軍隊伍之中,日日看著耶律將軍和范公主……咳,是耶律公主和范小王爺在眼前秀恩愛,簡直是度日如年,如坐針氈。

  而展昭和白玉堂則是一直隨在包大人和顏大人身側,保護二位大人的安全,寸步不離。

  加上此行人數眾多,成分複雜,三人皆是重務在身,一路行來,竟是忙得幾乎沒有什麼踫頭的機會,就這般無交集得趕回了開封汴京。

  回到汴京城那一日,文武百官鋪錦十里出迎,天子仁宗御駕親赴城門備酒洗塵,開封數萬百姓夾道歡迎,鮮花滿路,歡呼如海。

  當真是萬人空巷,榮耀萬分。

  連見多識廣的朱雀公主都盛讚宋國「帝明臣賢,國運昌隆」,令范小王爺得意了很久。

  之後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襄陽案上報天子,遼國使臣遞交國書,開封府積壓內務一一處理,裴家莊人手分別安置,開封府一眾是日日忙得後腳跟打後腦勺,披星戴月,廢寢忘食,回屋沾枕就睡。

  展、白、金三人就這般度過了詭異的明明住在一個院子裡,卻幾乎沒有踫頭機會的半月時間。

  之後,臘月初一,宮裡頒下聖旨,稱天子在紫雲宮設宴,大宴群臣,犒賞剿叛功臣。包大人、顏查散,以及開封府、裴家莊上下,皆需入宮赴宴,接受封賞。

  於是,金虔在闊別近一個月之後,終於又見到了展昭和白玉堂。

  *

  朱牆碧柱,瓊樓玉宇,

  琉瓦飛簷,仙宮天闕。

  燈火通明的紫雲殿內,金虔聽著縈繞耳邊的裊裊宮樂,看著桌上美輪美奐令人垂涎欲滴的宮宴,眺目看一圈歡聲笑語的開封府、裴家莊、陷空島一眾,轉頭望了一眼上座的青松紅衣,又扭頭看了一眼下座處的如雪白衫,覺得人生十分圓滿。

  不過,旁邊貓兒大人似乎並這麼認為。

  展昭眉峰緊鎖,心事重重,時不時就用黑漆漆眸子瞅金虔一眼,欲言又止,神色詭異,看得金虔渾身不對勁。

  而白玉堂,則是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屁股在凳子上摩來摩去,最後,就蹭到了金虔身邊,壓低聲音道︰

  「小金子,臨出開封府的時候,公孫先生把你叫過去神神秘秘說了些什麼?」

  「額……」

  金虔撓了撓頭皮,眼前浮現公孫先生那一雙閃爍著不明光芒的鳳眼,還有那句莫名其妙的台詞,只覺背後又一陣發涼。

  「金校尉,今日……有展護衛在,你且安心前去!」

  咱說公孫竹子,您老這話到底幾個意思啊?

  咱去赴宴受封,又不是去殺人放火,難道還要貓兒大人衝鋒陷陣不成?

  「白五爺,公孫先生的話,咱向來是聽不懂的啊。」回想完畢的金虔給出答案。

  「五爺我總覺得這幾日公孫先生在謀劃什麼。」白玉堂看了一眼坐在那邊神遊天外的展昭,繼續壓低聲音道,「前幾天貓兒被叫到公孫先生屋內長談了一個時辰,貓兒出來之後,就變成了這般,天天神不守舍的,肯定有問題。」

  這麼一說,金虔也覺有些不對勁兒,不禁抬眼看了上座的展昭一眼。

  恰好展昭正好望了過來,可是那黑爍眸子一觸及金虔目光,就好似受了驚嚇的貓兒一般,猝然轉頭,然後,用一雙紅丟丟的貓耳朵對著金虔。

  金虔突然有種不詳預感。

  喂喂,貓兒大人您不會是和公孫竹子合起來要整咱吧?!

  可惜,此時並沒有給金虔刨根問底的時間。

  沒過多久,就聽外面傳來一聲高喝︰「皇上駕到——」

  眾人立即起身跪拜,恭迎聖駕。

  只見明龍騰篷傘、鳳羽宮扇簇擁一身龍袍的仁宗步入大殿,隨後太監宮女魚貫而入,立時將整座大殿擠得滿滿噹噹。

  「微臣(卑職、草民)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齊聲高呼。

  「諸位愛卿,諸位英雄,快快平身。」仁宗提聲道。

  「謝皇上。」眾人叩謝皇恩,起身齊齊看向上座天子。

  只見仁宗一身金色滾龍袍,溫和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滿面喜色道︰「今日乃是為諸位功臣設宴封賞,諸位不必拘禮,都坐吧。」

  眾人同聲謝恩,紛紛落座。

  仁宗高坐龍椅,向身旁的貼身太監陳林微一頷首。

  陳林躬身施禮,令一名小太監從身後捧了一個金燦燦的托盤上來。

  那托盤之上,竟是一大摞聖旨捲軸。

  只見陳林從最上面取下一卷,緩緩展開,提聲宣讀︰

  「開封府尹包拯接旨——」

  包大人立即起身,抖袍下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開封府尹包拯,剿滅叛臣趙爵,匡扶社稷,救萬民於水火,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茲授爾為國宰相國,賜黃金千兩,珠寶五車,嘉爾冠榮,永錫天寵。欽此!」

  「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包拯黑面帶喜,叩首接旨謝恩。

  瓦擦,這老包居然成了宰相!還有一千兩金子!五車珠寶!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脫貧致富封官受爵分房分車就在今日啊!

  聽完包大人的賞賜,金虔一雙細眼都激動紅了。

  再瞅瞅那一大摞聖旨,想起裡面有一個是封給自己的,金虔整個都亢奮了,導致接下來的封賞過程激動得幾乎都聽不真切。

  之後的流程,自然是一一宣讀聖旨,眾人分別上前領封。

  顏查散官升二品,長任巡按欽差,黃金五百,還得了一柄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責;

  展昭官升一品,成了御前三品帶刀護衛,得白銀千兩,珠寶十箱;

  公孫先生被封龍淵閣學士,官職從三品,仍任職開封府,也得了白銀千兩的賞金。

  盧方、韓彰、徐慶、蔣平、白玉堂皆被封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賞銀五百,此後供職開封府;陷空島五鼠還蒙天子御口欽賜為「五義」,總算是告別了鼠科動物的時代。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全部升為五品校尉,各得白銀百兩;

  冰羽戴罪立功,身份洗白,正式賜名雨墨,以後供職欽差顏查散麾下,任職六品校尉。

  其餘眾人,包括裴家莊父子、江寧婆婆、丁氏雙俠、一枝梅夫婦、顏查逸、黑妖狐智化、大頭鬼房書安、珍岫山莊甄長庭等人皆有官職封賞,只是他們皆無心為官,只領了錢銀賞賜。

  一時間,大殿之上,眾人三呼萬歲,喜氣洋洋,好不熱鬧。

  除了金虔。

  金虔身形僵硬坐在宴席之後,圓瞪細眼看著那個空蕩蕩的承聖旨的托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和耳朵。

  怎麼會?

  聖旨沒有了?

  咱也沒聽到叫咱的名字?

  難道是漏了、忘了、還是……

  啊啊啊啊!不是吧!咱出生入死殫精竭慮還報銷了一個時間機器接收器居然什麼封賞都沒有!

  不帶這樣玩的啊!

  老包!公孫竹子!顏書生!貓兒!白耗子!

  你們難道把咱的功勞沒有寫到總結報告裡嗎?!

  金虔怒火直衝細目,怒髮衝冠瞪向上述幾人。

  可這一看,又是一怔。

  只見這些人,除了一臉驚詫的白玉堂,居然都不約而同移開了目光。

  喂!

  這種不詳的預感是幾個意思啊?!

  就在此時,龍椅上天子仁宗突然開口︰

  「開封府金虔何在?」

  金虔騰一下跳起身,疾步走到了大殿中央,跪倒叩首︰

  「開封府從六品金虔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仁宗定定望著金虔,一直掛在臉上的溫和笑意漸漸消了下去。

  整座大殿驟然靜了下來,掉針可聞。

  怎、怎麼回事!為毛都不說話了啊?!

  金虔縮在地上,全身上下都僵硬了。

  「金虔,朕記得你。」仁宗慢慢開口道,只是聲音漸沉,聽得金虔背後陣陣發涼。

  「金虔,因迎母后回朝,被封為從六品校尉;後又助母后解毒,得封賞;此次襄陽剿匪,你貼身保護顏卿,力戰木使蒼暮,力挽狂瀾;在襄陽,你闖沖霄,救包卿,破沖霄,取盟書,舌戰千軍。每一樁每一件,皆是功不可沒。」

  喂,仁宗同志,您能不能別用一種念悼詞的口吻敘述咱的功勞啊!

  這聽著滲人啊。

  金虔跪在地上,頭頂墜落汗珠在地上聚成了一小攤液體。

  「金虔,你可知罪?!」

  驟然,仁宗突然厲喝一聲。

  嚇得金虔險些撲在地上。

  「金虔,你可知罪?!」

  仁宗聲線更凝。

  金虔渾身一抖,哆裡哆嗦抬頭︰「卑職不知……請、請聖上明示……」

  仁宗面色一沉,懾人龍威如沉沉壓下,頓時將金虔逼出一身冷汗。

  「金虔,你是女子,卻女扮男裝,混入開封府供職,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仁宗驟然起身,怒拍龍椅。

  金虔一哆嗦,五體投地趴在了地面上。

  媽媽咪呀,咱光記著隱瞞什麼「天人」身份,結果居然把咱是女性的事兒給忘了啊啊啊!

  欺君之罪!

  等於找死啊啊啊!

  怎麼也沒人提醒咱啊!

  咱應該早早捲鋪蓋跑路啊啊啊!

  展大人、白五爺、老包、公孫竹子、顏書生快來救咱啊啊啊!

  「皇上!金校尉為人忠肝義膽……」

  「皇上,金校尉忠心耿耿……」

  「皇上,金校尉自入開封府以來,恪於職守……」

  「皇上!」

  「皇上!」

  「皇上!!」

  忽然,無數的聲音此起彼伏響了起來。

  金虔赫然抬頭,看向殿中,頓時呆了。

  只見偌大一個大殿之上,包大人、公孫先生、顏查散、白玉堂、陷空島四鼠、裴家父子、江寧婆婆、雨墨等等,所有赴宴之人都雙膝跪地,面色誠懇為自己求情。

  金虔一雙細眼頓時紅了。

  咱混的還真不錯啊……

  仁宗看著跪地一片的眾人,面色漸漸緩了下來,有些為難道︰「只是這欺君之罪……」

  「皇上!」

  突然,一道清朗聲線響起。

  金虔只覺身側勁風一閃,一道紅影伴著熟悉的草香跪在了自己身邊。

  「展昭願辭去所有封賞,換皇上一道旨意。」

  那朗音字字擲地有聲。

  跪地眾人唰一下都轉過頭來,定定望著大殿正中的兩人。

  金虔也猛一扭腦袋,看向身側之人。

  但見展昭紅衣如松,面如朗月,神色堅毅,萬山不移。

  「求一道旨意?」

  仁宗看著展昭的雙眼眯了眯,面色又沉了下來︰

  「展護衛,你是要挾朕嗎?」

  說著,端起案上茶水,慢慢颳起了茶葉,斂目道︰

  「若是你想讓朕免了金虔的欺君之罪,朕……」

  仁宗龍目驟抬,冷冷瞪向展昭。

  「朕乃天子,怎會受你要挾?!」

  「不!展昭不求皇上赦免金虔欺君之罪!」

  展昭卻說了一句令眾人大驚失色的話。

  納尼?

  那貓兒你想幹啥?

  金虔一雙細眼幾乎爆裂。

  展昭身形一頓,扭頭望了一眼金虔,忽然,輕輕綻出一抹煦若春風的笑意,赫然轉頭,凝聲道︰

  「請皇上,為展昭和金虔——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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