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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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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鳳棲梧桐]一品農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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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4:25 |只看該作者
029 山雨欲來,心疼

  常寺不清楚屋裡發生了什麼,但聽到自家爺失控的狂吼,心都要停止跳動了,身子先腦子反應過來,拔腿往院子外跑,連輕功都忘記用了。

  等衛九的空隙,楚外婆玉氏趁人不察一把抓住了臉色鐵青的楚令瑾,面帶焦灼的看向床上的傅雲杉,似警告楚令瑾一般,輕問道,“杉兒中毒頗深,她吐血是不是體內的毒素沒有排除干淨?”

  楚令瑾身子一震,看著外孫女毫無血色的臉龐,欲咆哮而出的真相憋在喉間,生生憋紅了臉!

  樓重搖頭,薄唇緊抿,不發一語,圓潤完美的額頭緊緊蹙起,鳳眸一瞬不瞬的瞧著懷中的傅雲杉,修長的指頭捏著滾了金色祥雲的大紅錦袍為她輕輕拭去唇邊的血,態度親暱,動作輕柔,但周遭的人誰也沒跟他計較男女授受不親!

  “你們到底說了什麼?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刺激!”衛九臉色難看,瞪著屋裡一群人,“你們不知道她身體中了毒需要靜養嗎?一大家子人有什麼事不能解決,非要一個小姑娘扛著……”

  “衛九!”樓重低喝,攔住衛九的肆無忌憚。

  衛九住嘴,瞧了自家六哥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加了句,“六哥,她這一口可是心口血,再多吐幾口……你信不信傅雲杉立刻就去天上當仙女了!”

  “滾!”樓重冷眼掃他。

  衛九起身,甩袖出門,滿目怒火,“你們就可著勁兒折騰吧!明知道她身子弱還這般糟踐她,真是嫡嫡親的家人!嗤……”

  衛九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這麼大怒氣,從她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傅紫菀時,就一臉一腦門一肚子一身的不暢快!

  那小丫頭昨日還跟猴子一樣爬到他身上撒野,甜膩膩的喊著‘九哥哥’,聲稱只親他一個再不親別人!今日卻面色蒼白,那雙靈動搗蛋的黑眸被眼簾擋著,那雙牙尖嘴利的唇泛著青紫色緊緊閉著,圓潤的臉頰只一晚便消瘦的如同半月未吃飯一般。

  天知道,他心裡那股恨不得將幕後凶手碎屍萬段的想法是怎麼回事?!

  他控制不住怒氣的蔓延也不想控制!

  如今再瞧見傅雲杉吐出心頭血的模樣,只覺得那把怒火蹭一下就竄到了全身,將五髒六腑都燒了個干淨徹底,再顧不得什麼場合破口大罵起來!

  常寺奇怪的看了眼甩袖疾步離去的衛九,上前問樓重,“爺,要不要將南幕招過來?”

  “快去。”樓重頭也不抬,兀自看著懷中的傅雲杉。

  常寺瞥了眼面若死灰的傅雲杉,眸中閃過震驚之色,再不敢耽擱,抬腳出了院子,一盞茶的功夫,他帶著南幕疾步走來,南幕身後跟著一襲黑袍的司命。

  到了門前,常寺故意拽著南幕擋在司命身前,南幕詫異的看了常寺一眼,司命卻視二人如無物,身子一側,閃進了內室。

  看到樓重坐在傅雲杉床上時,他微微蹙了蹙眉,但當他視線下滑,看到傅雲杉的臉色時,神情瞬間變了,身子一動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樓重身側,伸手撫上傅雲杉的手腕,診脈。

  眸色浮浮沉沉,面癱似的冷臉泛著寒意與樓重對視,好一會兒,他松開手,長舒一口氣,“不妨事,不過是將心口的淤血吐了出來,這段時間別太勞累,別再受刺激慢慢會好起來的。”

  屋內眾人齊齊松了一口氣,樓重的臉色卻絲毫沒變,他抬眸掃了眼被眾人擋在身後的南幕,淡到極致卻讓南幕心裡瞬間咯登一下,繞過眾人走到了床邊,“我也來看看。”

  說罷,也伸手摸上了傅雲杉的手腕,他看的時間比司命短,只聽了一會兒就松了手,“姑娘心事過重,又受了刺激,才會吐出心口血,以後還是靜養為主。”

  與衛九的話大致相同,但與司命的診斷也沒什麼太大差別,樓重這才安了心,側身將傅雲杉往床上放,突然,身子一僵,垂眸看了傅雲杉一眼。

  “我們出去,讓她好好睡一覺。”樓重起身,看了眼冬青,冬青神色嚴肅,慎重的點了頭,樓重出門,眾人隨著出門。

  約小半個時辰,樓重去而復返,冬青瞧見忙開了門迎他進來,一臉焦急,“您一走,姑娘就醒了,坐在床上畫東西,奴婢求她去休息都不肯,說要見了你之後再去睡,您快進來瞧瞧吧。”

  樓重疾步走進去,正瞧見傅雲杉素白著一張小臉正趴在放在床上的小茶幾上塗塗畫畫著什麼,走的近了才瞧見是一對鳳凰展翅的步搖,溫靜俯首的模樣,口中銜著一顆垂下的珠子,筆墨深淺交錯扇動的翅膀,很是栩栩如生!

  “姑……”冬青開口想喚傅雲杉,被樓重擺手擋住,悄悄退了出去。

  勾勒出鳳凰揚起的尾翼,傅雲杉蘸了加過水的墨,深深淺淺塗抹片刻,身子一松,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很漂亮!”樓重真心的誇贊道。

  傅雲杉抬頭迎上他含笑的眸光,得意的挑了挑眉,樓重吃笑,將小茶幾從床上挪到圓桌上,扶著她靠在橘黃色繡著百花穿蝶的靠枕上,又掖了掖被子,垂眸吐著熱氣,看著身下的人兒,“丫頭,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病人?”

  放大的妖魅容顏,狹長且含著繾綣情義的鳳眸,薄削性感的唇瓣,帶著無奈且寵溺的神情,傅雲杉突然就想起了先前被偷吻的一幕,只覺得他吐出的熱氣要把自己熏暈了,手鬼使神差的就摸上了樓重薔色的唇瓣……

  樓重呼吸一窒,鳳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她,深邃異常。

  好一會兒,傅雲杉才懊惱的松了手,嘴裡嘀咕一句,“妖孽!長這麼漂亮……”

  樓重低沉的笑了,伸手將他愈發思狂的嬌人兒摟入懷中,下巴放在她柔軟的發頂,“傻丫頭,在我眼中,你才是世上最漂亮的!”

  傅雲杉猛地驚醒,聽到他胸腔內發出一震一震的笑聲,很是無力,她這算不算是被美色迷惑了心智?!可為什麼聽到他的話,她心裡竟湧出一股得意的愉悅感?!

  傅雲杉不願多想,抬手放在他胸前,緩緩將人推離自己,瞧見某狐狸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春意,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翻了他一眼,“你可以笑出聲,我保證絕對不打你一下!”

  我只會讓你見不到我,嘿嘿!

  傅雲杉在心裡牛氣哄哄的想著,卻不知自己的嘴角也可疑的勾了起來。

  樓重雙眸如星光一樣閃亮,看著她嘴角的笑和蒼白的臉,緩緩收了手,正襟危坐,一副坦蕩君子的模樣,“好吧,咱們來說正事!你剛才是故意吐血的?”

  “額……”傅雲杉的眼神有些閃躲,剛才那情況……

  她不是怕祖父當面說出背後是傅南天搞的鬼,爹娘心裡有芥蒂嗎?一時想不到好辦法阻止,只好裝咳嗽,誰知道一用力就咳出血了,這個純屬技術失誤,咳咳……

  樓重瞧出她的窘迫,挑了挑眉,“你不想說,我替你說。你剛才看到你外公突變的臉色,定是知道他已經猜到了傅南天就是陷害玉家和冤枉楚家之人,偏你爹是傅南天的親孫子,你不想讓你外公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傅南天的名字,就決定走迂回道路——咳血!我說的可對?”

  他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嗎!

  傅雲杉腹誹,面上卻露了八顆牙齒淑女的笑,“六皇子聰明睿智、蘭質蕙心、福慧雙修,小女子佩服!”

  聰明睿智、福慧雙修他都能接受,這個蘭質蕙心……指的是女子吧?這丫頭居然用形容女子的詞來說他?!

  樓重不鹹不淡的瞟了她一眼,“說吧,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傅雲杉眼睛一亮,抓著他的衣袖道,“你能不能幫我查一查傅南天當戶部尚書時,天啟國被看出土地有問題的城鎮?”

  他就知道,這丫頭無利不起早!沒事求人絕不會這般殷勤!

  樓重認命點頭,“這些東西戶部都有記錄,我明日找了給你送來,還有其他事嗎?”

  傅雲杉搖了搖頭。

  樓重也不想讓她帶病還操心,吩咐了她好好休息,剩余的事他會看著辦,看著她喝了藥睡熟了才離去。

  卻不知,他剛離去,傅雲杉就睜開了眼,讓冬青喚來了十九幾人,“去查帝師府從賜府開始幾個主子身上發生的事!另外,帝師府這幾十年的辛密事件也記得好好打聽了一並記下來。”

  十九應是,出門將消息告訴了司命,司命沉吟半響,朝他擺了擺手。

  青閣大驚,“門主,若是十九將傅南天就是耶律漠的事告訴了傅三姑娘……”

  “你這幾日不許接觸帝師府的人!”司命淡聲吩咐道。

  青閣一怔,咬住了唇,“門主,您這樣……會害了耶律大人!他現在是天啟唯一支持你的人,他若被傅三姑娘查出真相,六皇子也定會知道,到時候耶律大人埋在天啟的暗樁有可能會被清理出來,您也會處於危險境地!”

  “我自有分寸!這裡面所有的事除了你,不許告訴索羅門的任何人!”司命轉身離開。

  青閣看著他的背影,又氣又急,北涼皇室現在亂成一團,東方家對皇位勢在必得,門主居然想把整個索羅門都留給傅雲杉,他要獨自一人回北涼去嗎?東方盛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北涼那些支持東方家的官員怎麼會輕饒他!

  不行!

  她得想個法子,讓門主清醒清醒!

  與此同時,傅老侯爺一大早就坐了馬車去皇宮求見洪德帝,太監引了傅老侯爺一路去了太極殿,將傅老侯爺想在立政殿或上書房見洪德帝的想法打破!

  朝堂之上,戶部尚書正說著遼東三季水稻帶來的好處,言詞間頗有勸洪德帝收回傅家十年使用權的意思,幾個大臣也出列附和,卻全是二皇子和大皇子的人。

  四皇子的人卻出言犀利,“皇上早有言在先,許了傅三姑娘若能治好遼東府的瘟疫就將土地供她使用十年,傅三姑娘也清楚表明所得糧食稅賦照付!孫大人這一席話,是要讓皇上收回金口玉言,食言而肥嗎?”

  洪德帝挑了挑眉。

  戶部尚書忙撩袍跪地,“微臣絕無此意!微臣是覺得傅家崛起勢頭太快,聚攏金銀太多,再接收遼東幾千頃土地……萬一恃寵而驕,做下不可逆轉的錯事……”

  言外之意,眾人皆明。

  無非是傅雲杉一家與六皇子接觸頻繁,若與六皇子聯手竄位,皇上到時候著急就沒用了!

  洪德帝嗤笑。

  他兒子但凡表現出一丁點想要這個皇位的意思,他立馬拍拍屁股走人,這人人爭搶的皇位,他和他兒子都不稀罕!

  洪德帝一怔,一直氣惱兒子不愛皇位愛美人,卻原來兒子跟他一個模樣!

  不愧是他的種!

  因這一認知,洪德帝莫名的開心了起來。

  那戶部尚書跪在地上呼呼啦啦說了半天,他也沒惱,末了還讓戶部尚書起來說話,直把一眾大臣嚇的夠嗆!

  戶部尚書本是抱了被洪德帝臭罵一頓的想法,洪德帝這番動作,他愣是不敢再說話了,二皇子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幾轉,他硬是沒抬頭。

  二皇子恨恨的收了視線,與傅老侯爺的視線對在一起。

  兩人的動作自然沒瞞過洪德帝,他唇角挑起一抹興味,緩緩開口,“傅老師,你今日來見朕,可是有甚要緊之事?”

  傅老侯爺覺得今日這場合不對,本不想說,聽得洪德帝這般問話,知道他定是已知曉傅家姐妹在帝師府中毒一事,忙跪地請罪,“老臣實在難辭其咎!老臣竟不知那人什麼時候在酒菜裡下了毒,若不是亙兒喝了那杯酒,老臣真是萬死都不足以謝罪!”

  洪德帝睨了他一眼,哦了一聲,聲音帶著幾分笑意,眼眸中卻一片肅殺之氣,“六皇子可真是命大,該他喝的酒被傅家三爺喝了,否則,此刻說不定已七竅流血……”

  “老臣有罪!”傅老侯爺叩頭。

  洪德帝甩袖起身,“傅南天,你真當朕是瞎子聾子嗎?!傅家三姑娘、四姑娘與你兒子同時中毒,都去了半條命,你怎麼不說?朕真不知,金玉在外的帝師府內裡卻是這般骯髒不堪!你們想殺了傅雲杉做什麼?想殺了六皇子做什麼?真當朕是死人不成?!”

  聲音威嚴帶著強忍不發的怒氣,明黃的龍袍帶著森森寒意,“誰下的毒手別被朕查到,否則……”

  他揚眉輕笑,怒氣瞬間消散,年過半百的容顏染著邪魅之氣,“朕不介意讓他自己親自嘗嘗這七竅流血而亡的滋味!”

  大殿內靜寂無聲,文武百官紛紛垂首,無人敢直視聖顏。

  好半響過去,洪德帝重新坐回龍椅,“聽說傅老師昨日當著全京城的面滴血認了傅明禮,要讓他認祖歸宗,搬回帝師府去?”

  “是,傅明禮是我傅家人,自是要認祖歸宗。”傅老侯爺答。

  洪德帝甩了甩袖子,看著他,淡聲道,“認祖歸宗就好,搬回帝師府就算了!朕有心替康樂公主建一座公主府,公主自幼在民間長大,渴望親情,就讓傅家人一同住進公主府好了。”

  “這……”傅老侯爺心裡咯登一下,暗叫一聲不好,抬眸快速掃了洪德帝一眼,並未發現異常後,做出一副衰老狀,哀戚道,“老臣年事已高,甚想有子孫繞膝之樂。不如老臣在帝師府內擇一處為公主和駙馬修建一座園子,供做新房,皇上以為如何?”

  洪德帝似笑非笑,“朕的公主雖在民間長大,但自幼受養父母疼愛善良單純,若不小心被人算計了怎麼辦?”

  “老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話未完,傅老侯爺就驚覺不妥。

  “老師這是在威脅朕嗎?”洪德帝很是開懷,看著傅老侯爺笑。

  傅老侯爺一驚,忙低頭,“老臣不敢!”

  “那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洪德帝一臉愉悅,轉回身走上皇座,又突然回頭,“對了,傅老師既然覺得年歲已大,不如將博陽侯之位傳給傅大帝師,你也該享享清福了!”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傅老侯爺心裡惱怒,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恭敬的應了,“謝皇上恩典!”

  “嗯,老師請起。”

  一眾百官心裡各有千秋,面上卻都掛著笑,恭喜傅老侯爺安享晚年,恭喜傅大帝師繼任博陽侯之位!

  也有看笑話的去跟傅耿道喜,傅耿眼神有一剎那冰冷,卻很快恢復常態,笑著向來恭喜的人道謝。

  洪德帝甚覺有趣,朝杜成挑了挑眉,杜成忍笑。

  樓重回到宮中,聽聞此事深思了好一會兒,最後也沒露出個笑。

  常寺將黑衣衛送來的消息說給樓重,樓重聽了點頭吩咐黑衣衛,“她這樣查,未必能詳細!你們暗中挖掘一些有關傅南天的消息,事無巨細,查好即刻來報。”

  “是。”黑衣衛退去。

  常寺上前,“爺,這件事真是傅老侯爺做的?”

  樓重搖頭,“沒有確切證據說明是他下的手。”

  常寺沉思片刻,又道,“奴才聽青閣說,七蠱花是司命研制的,他手裡有解藥無可厚非。但帝師府裡為何會有七蠱花這種毒?傅三爺解毒用的解藥又是哪裡來的?莫非跟司命有關?據奴才所知,司命從未與帝師府的人打過交道!”

  樓重眼神一厲,看向常寺,“你分析的有道理,去派人查一查,傅三師傅的解藥是從哪裡來的!傅老侯爺與司命有什麼關系!”

  有什麼東西要漂浮而出了!

  兩人如是想著。

  常寺應聲,出門。

  接連幾日,別院車水馬龍,來的都是京城有頭臉人家的夫人千金,打的都是探望縣主的名頭,楚氏不好往外攆客,又不想讓女兒生病還要應付客人,只和妹妹楚棲月忙的昏天暗地,送走一波一波的客人,傅雲杉這裡是半點也沒驚動!

  傅雲杉閒來無事畫好一整套鳳凰於飛的頭面首飾後,畫興大發,接連畫了幾套花鳥的八件套,有彼岸花、向日葵等以花草為主打套系的,寓意美好,設計獨特;有杜鵑鳥、蝴蝶等以鳥類為主打套系的,造型栩栩如生,讓人心生喜愛;有七彩仙魚、紅長身擬雀鯛等以魚類為主打套系的,鱗片清晰,獨僻蹊徑,讓人欲罷不能!

  “呀,姑娘,這些都是你畫的?”冬青一臉驚奇,愛不釋手的摩挲著,“好像真的一樣啊!”

  傅雲杉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笑,“你若喜歡,打好了給你留一套。”

  “真的?”冬青驚喜的抬頭,看見自家姑娘揉肩的動作,忙將圖紙放下,端過丫頭送來的參湯,“姑娘喝點參湯休息一會兒吧。”

  傅雲杉無奈的接過來一口拿起湯勺就要往嘴裡倒,冬青忙開口,“燙……”

  到底晚了一步,傅雲杉已灌進去好大一口,登時被燙的張口吐了出來,冬青眼明手快的將一干畫好的圖紙救了出來,湯悉數噴在錦被上!

  “啊!好燙好燙……”傅雲杉伸著舌頭,沒形象的大叫。

  冬青哈哈大笑,傅雲杉撅著嘴,也笑了起來。

  二人兀自笑鬧著,忽聽門外有小丫頭敲門,“冬青姐,正廳來了位封夫人,說禹州封家的,有生意上的事問姑娘一個話,姑娘這會兒可方便見客?”

  禹州封家?!

  傅雲杉神色一正,朝冬青點了點頭,冬青蹙眉,“姑娘畫了這麼多畫,要不,改日再約封夫人?”

  “不用,封夫人這是為赴上次的約而來。”看到冬青擔心的神色,傅雲杉笑了笑,“放心,我只問幾句話,不會很久,累不到的。”

  “只是幾句話?”冬青懷疑。

  傅雲杉好笑,“真的就幾句話。”

  冬青無奈,將畫紙放到一旁,起身出去開了門,讓那小丫頭去領了封夫人來見姑娘。

  再次見到封夫人,主僕兩個瞪著眼瞅了瞅對方,冬青扭頭做倒茶狀,肩膀可疑的抖動了幾下,傅雲杉垂眸做咳嗽狀,輕咳了幾聲壓住欲出口的笑意。

  一身聖誕裝,怎麼招搖怎麼穿,亮閃閃的一片,還真是……

  封夫人似猜到了二人在做什麼,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笑,“姑娘想笑就笑吧,我本是山村之女,做不來這富貴打扮,偏又不能真穿了棉麻布衣出來見客,只好什麼都往身上招呼了。”

  只一句話,禮數周全,爽利大方,讓人生不出半點忿意,還多了幾分親近。

  冬青在封夫人背後朝傅雲杉伸了個大拇指,傅雲杉一笑,她早就覺得封夫人定不如表面這般膚淺,今日這番話更是驗證了她的想法。

  “封夫人請喝茶。”

  封夫人笑著接了,掀蓋抿了一口,隨放在桌上,開門見山道,“傅三姑娘,你身子有恙,我也不說些有的沒的,咱們只撿重點的來說,可好?”

  “多謝夫人體諒。”傅雲杉笑迎。

  封夫人笑,“是這樣,前段時間收到家書,大哥病重,大嫂無心持家,我與相公不日將返回禹州。臨走前,想來跟姑娘談一樁生意,我封家有意與傅三姑娘合作,將薈萃館和挽玉閣開到禹州去,或者……”她頓了一頓,看向傅雲杉,“開到耶羅國去!耶羅國富民強,對飲食和著裝打扮格外注重!實不相瞞,我和夫君來應天多日,幾乎將京城的酒菜館子和珠翠首飾鋪子走了一遍,也再沒發現像傅三姑娘開的這兩家店這般口味獨特,想法其妙的。”

  說到這,封夫人抬眼打量靠坐在床上的病弱女子,膚若凝脂,黛眉如煙,眉目如畫,臉雖顯蒼白輪廓卻極其漂亮,小巧的鼻頭,微微勾著笑意的唇瓣,雖不是絕頂的美人兒,卻是個精致耐看的!

  最最重要的,這個漂亮的小姑娘還有一個聰明超越男兒的頭腦,說能點石成金一點不為過!

  傅雲杉微微閃眸,不懼封夫人的打量,輕笑著回道,“薈萃館的菜系不少涉及到秘方,挽玉閣的首飾圖紙也需要可靠的人坐鎮,不知封夫人和封爺可有打算?”

  封夫人一怔,隨即輕笑出聲,她自是知道涉及秘方和雕琢師傅,她先前不說是想等傅雲杉答應之後再商量由他們封家這邊派人來學,不想傅雲杉這時候提了出來,她若還說由封家派人學,怕這事一點談下去的必要都沒了!

  心裡不由歎一句,這姑娘可真是聰明!

  她跟著自己相公拜訪過不少達官貴人,從未見過這般聰慧伶俐的姑娘。

  封夫人腦子轉的極快,眨眼睛就笑著開了口,“菜譜秘方和首飾圖紙自然有姑娘這邊派人,不過若姑娘信……”

  “咳咳……”傅雲杉突然輕咳兩聲,打斷了封夫人接下來的話。

  冬青忙端了茶送到她唇邊,傅雲杉喝了兩口,做疲憊狀,“封夫人和封爺想的周到,這件事容我考慮兩日,兩日後,不管咱們有無緣分合作,雲杉都會派人去府上知會一聲。”

  封夫人錯愕,瞬間明白了傅雲杉的意思,笑著起身,告辭離去。

  回到宅子,封夫人就將經過告訴了封榆,封榆擦掌,扼腕,“可惜身為女兒身了,要是男兒,定能縱橫四國,再締造一個余家神話!”

  封夫人撇嘴,“相公糊塗了!傅三姑娘已是縣主之身,身份尊貴不說,還是天啟百年來第一位皇帝親封的皇商,這份榮耀余家有嗎?!依我看,傅三姑娘就算是女兒身,做的也一點不比男兒差!”

  封榆愕然,回過神來想,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不由歎息,“我們封家要是有這樣一個人才多好。”

  封夫人甩帕子坐到位置上,嗤笑,“我們家?你忘了老二家是怎麼沒的了?”

  封榆臉色一凜,看了眼妻子,良久沒出聲。

  二哥就是因為太有經商頭腦了,才會遭此橫禍!

  “讓你說的話可有轉達?”

  封夫人點頭,“我看傅三姑娘精明著呢,她定會明白我話中的意思,咱們等著瞧。”

  傅雲杉確實明白她的意思,不過,她不知道白術的意思。

  從白術承認自己身份那天起,傅雲杉就關照了顧淮揚讓他平時多提點些白術,這大半年,白術遺傳的封家經商頭腦為她賺下的幾乎快趕上暴利的反季節蔬菜了!

  要知道,薈萃館和挽玉閣只是兩家店面不大的鋪子。

  喚來白術,傅雲杉將封夫人的意思簡單說了,問他的意思。

  “他病重了?”白術一怔,整個人有些呆滯,不一會兒就笑出聲,狠狠的吐出兩個字,“活該!”

  臉色猙獰,雙眸通紅,哪裡有平日清潤可愛的模樣!

  “三姑娘,我願意回去。”白術赤紅著眼跪倒在地,一臉決然,“我要回去給父母報仇!”

  傅雲杉微微蹙眉,歎了一口氣,“封榆定是已知其中內情才會讓封夫人來傳話,你……”

  父母之仇自然不共戴天,但不知情的人牽連進去就無辜了!

  白術點頭,“三姑娘放心,白術懂的分寸!”

  傅雲杉沒有想到,不過是善心的想幫一把白術,卻在後來數次救了她的命!

  所謂因果,大抵如是。

  兩日後,傅雲杉送了信去封家,封榆和封夫人看後同時一歎,該來的總會來,希望封家不要就此倒下去才好!

  ……

  幾日後,黑衣衛將查得的消息整理成冊,送到樓重書案上,樓重越看越心驚,看到最後,雙眸幽深如潭,臉色冷峻,抬腳去了上書房。

  洪德帝偏愛上書房,不過是上書房底下有他的親親佳人,午夜夢回他都能見到的心尖上的人。

  樓重闖進上書房時,洪德帝正在地下與嬌妻纏綿,聞聽杜成的吼叫,氣呼呼的走了上來,看到樓重一臉黑沉的臉,抬腳就踹了過去,“混小子,什麼時候不來偏這時候來!”

  樓重卻沒如往常一樣同他吵鬧,只走到他身旁,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扭頭就走。

  他得把這個消息告訴那丫頭去,相信得了這個信兒,她會開心的!

  不過心頭那股山雨欲來的感覺讓他又笑不出。

  洪德帝的臉卻在他走出上書房的那一刻陰沉了下來。

  去別院的路上,常寺幾次欲言又止,樓重不耐,瞥了他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常寺臉色難看,“剛才黑衣衛來報,說傅三姑娘著了顧淮揚在城內找房子,似想要在年前搬出來!”

  樓重神情一頓,“什麼原因?”

  常寺不情願的嘟囔道,“說是因為被分去伺候客人的婆子丫頭和小廝怠慢了,還說自己是六皇子的人,又不是三姑娘家的奴才……”

  樓重閉了閉眼,以那丫頭的個性,怎會讓家人受這等氣!

  “將那幾個人找個地方發落了。”說完,補充了一句,“遠遠的。”

  常寺悶悶的點了頭。

  到別院的時候,傅雲杉正裹成粽子狀窩在椅子裡,看傅小八和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對打,少年出招凌厲,招式利落且殺傷力強,傅小八走法奇特,總是能險險躲開少年的攻擊,出手卻不如少年果斷,看得出是因為熟人不敢下手!

  傅雲杉看完一輪,狠狠批判弟弟,“若是遇見敵人,就你這兩下必死無疑!你躲什麼躲?他現在就是你的敵人不是你的朋友,你要拿出所有的心神和力氣與他對打!不死不休!再來!”

  傅小八張嘴想辯駁什麼,抬眸瞧見樓重,有些沮喪的喚了聲,“樓大哥。”

  樓重但笑不語,伸手折了段枯枝,欺身而上,傅小八仰頭下腰躲過樹枝,身子一滑,溜出幾丈外,“樓大哥,我不跟你打……”

  樓重看了眼傅雲杉,輕輕挑眉,“我這會兒可不是你樓大哥,我這會兒是你的敵人!思祖,對敵人要如寒冬一般冰冷刺骨不留余地!仁慈只會害了你的性命!還手!”

  樓重巧妙的逼傅小八出招還手,兩人的身影上下翻飛,枯枝和木劍發出彭彭的交錯聲,不多會兒,樓重輕喝一聲,“看劍!”

  已是一劍朝傅小八心口刺去!

  傅小八身子一錯,快如閃電掠到樓重身側,木劍刺出,只聽錚的一聲,木劍被樓重以中指彈開。

  “不錯,有進步!”

  樓重哈哈大笑,扔了枯枝,傅小八驚喜的看著樓重,“樓大哥,我做到了。”

  傅雲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看了陪練的少年一眼,那少年躬身離去,傅小八笑嘻嘻的蹭到傅雲杉身邊,“三姐,還是樓大哥有辦法,嘿嘿……”

  “你是說我廢了半天口舌都是對牛彈琴了?”傅雲杉沒好氣的白了弟弟一眼,白眼狼!

  傅小八朝樓重挑挑眉,嘿嘿笑著跑走了。

  樓重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看出她精神不錯,故作了嫌棄的模樣繞著她轉了一圈,“兩日不見,你就肥成了這樣!小心嫁不出去……”

  身後的常寺一頭黑線,爺,你要是不往人跟前湊的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樣,這話說出來還有幾分信服力,現在……

  傅雲杉扶額無語,她以往認識的那個傲嬌孔雀去哪裡了,快把這逗比換回去!

  “你很閒?”

  不閒最近怎麼老往她這邊跑?!

  樓重拖了另一把椅子過來,與她的椅子並排放在一起,曬著太陽瞇著眼,慵懶的毫無形象可言的靠進椅子裡,將頭枕在傅雲杉肥嘟嘟的被子上,“聽說你在找宅子?”

  “嗯,人太多,你的別院有點小。”傅雲杉輕咳一聲,額外解釋了一句。

  樓重得寸進尺的摸了傅雲杉的一縷長發在長指上繞著玩兒,“要我幫你相看幾處嗎?”

  “不用,顧叔那邊已經有些眉目了,過兩日就會有消息。”傅雲杉將頭歪了歪,樓重趕趟子往她這邊湊了湊,傅雲杉氣憋,張嘴做咬人狀,對著樓重的黑腦袋張大了嘴,本人絲毫未察,冬青在一旁輕笑,常寺輕哼,冬青蹙眉瞪了眼常寺,常寺回瞪,兩廂廝殺,勇者勝!冬青得意的哼了眼常寺,常寺氣的狠狠別過頭。

  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互相靠著的兩人身上,很有一股相依相偎的味道。

  司命進來幫傅雲杉問脈的時候看到的恰是這樣一副景象,只一頓,眼神一黯,臉色一冷,扭頭轉身出了院子。

  青閣跟在身後自然也看的明白,心思轉了幾轉,開口道,“門主,您別怪青閣多嘴,青閣剛才看到六皇子與傅三姑娘真是……六皇子人長的極美,會武功寵愛姑娘,又深得洪德帝喜愛,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帝王,也難怪姑娘對她跟旁人不一樣,若我是傅三姑娘,也定會選這樣一個萬千集一身的男兒……”

  青閣後來說的什麼,司命都沒有再聽進去,只是聽到了她說樓重是天啟的六皇子,長的好看,會武功對杉兒有求必應,是未來的皇上,所以杉兒才喜歡他的嗎?

  這些,除了被毀的容貌和不是未來的帝王,其他方面,他自認哪一點都比樓重做的好,杉兒為什麼要躲著他?!為什麼不喜歡他呢?

  他緩緩的慢慢的想著,快到練武場時,突然頓住了腳步,撫著額頭的刀痕,低語道,“青閣,你說我如果坐上了北涼的皇位,治好了額頭的疤痕,杉兒……是不是也會像喜歡樓重那樣喜歡我?”

  青閣面若死灰,眼神一片哀傷,臉上是淒苦的連自己都心疼的笑,嘴裡卻故作輕快道,“肯定會的!”

  她不能讓傅雲杉毀了門主的未來,門主應該值得更好的!

  走出去,離開天啟,門主一定能發現比傅雲杉更好更適合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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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4:38 |只看該作者
030 驚天之謎,試探(1)

  傅雲杉無語的望著舒服的喟歎出聲的樓重,“你很閒?”

  身為一個皇子,且是洪德帝最為寵愛的皇子,樓重這麼清閒實在不符合電視劇裡那些整日忙於陰謀算計的皇子們的做派!

  樓重低低呻吟一聲,從袖中掏出一疊資料遞給傅雲杉,“黑衣衛剛送過來的。”

  他並沒有說是什麼資料,傅雲杉卻已正了神色,從棉被中掙扎出兩只手,拿過來仔細看了起來。

  樓重在等她看完的過程,合了眼,感受著陽光暖絨的撫摸,聞著身邊自然散發的清香之氣,心裡說不出的安穩靜怡,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等他醒來,已是華燈初上。

  身上蓋著一床海棠紅繡牡丹的錦被,脖子僵硬,頭依舊靠在傅雲杉裹在身上的錦被上,幾個小丫頭小心翼翼的端著燈湊在傅雲杉身邊,看到他醒來,一臉驚喜的低聲喚兀自發呆的傅雲杉,“三姑娘,他醒了,樓公子醒了……”

  那樣歡欣鼓舞的……

  樓重搖了搖有些混沌的腦袋,微微側目,傅雲杉抬眸瞧了他一眼,輕應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嗯,咱們回屋。”

  卻因為坐的太久血液流通有些不暢,腳下一軟朝前撲去。

  幾個小丫頭驚呼一聲,丟了手中的燈盞去扶傅雲杉,卻使得眼前一片黑暗,樓重腳步一錯,站到傅雲杉身前,傅雲杉瞬間撞入他的懷抱之中。

  “哎呀,燭火滅了,快拿火折子。”

  “在屋裡呢,我去拿……”

  鼻子碰一下磕在男人堅硬的胸膛之上,傅雲杉疼的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忍不住低呼一聲,樓重忙伸手扶住她的腰身,語帶緊張,“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一股好聞的清香之氣撲入鼻翼,傅雲杉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柔軟的嬌軀在懷中輕輕蠕動,樓重低呼一聲,深邃的黑眸在暗夜裡尋到懷中人兒的耳垂,薄唇湊了過去,輕笑,聲音低沉暗啞,“丫頭,你再動,我不保證能受得住誘惑……”

  說完,輕輕咬了傅雲杉的耳垂一下。

  懷中嬌軀瞬間僵硬,一只柔荑摸索到他腰側,狠手掐了下去,“嘶……”

  疼!

  這丫頭!

  真是只長了利爪的貓兒……

  樓重低低的笑,俯身將傅雲杉抱在懷中,朝著不遠處帶著亮光的房間走去。

  傅雲杉將牙齒咬得咯咯響,手掐在樓重腰側,一會兒轉一圈,直到房間還沒松手,冬青站在門口驚訝的看著縮在樓重懷中安靜的可疑的傅雲杉,眼睛咕嚕嚕的轉了幾圈,退開一步,“勞煩樓公子送我家姑娘回屋,床在裡間。”

  “嗯,你家姑娘有些渴,你去煮一壺紅棗桂圓蓮子茶來。”

  冬青連連點頭,聲音裡帶了幾分高興,“是,奴婢馬上就去,請樓公子先幫忙照看一會兒。”

  說罷,一溜煙的跑了。

  傅雲杉脫口而出的“我……”不渴,剛說了一個字,視線裡已經不見了冬青的身影。

  傅雲杉無語,這丫頭是用了輕功在飛嗎?這麼著急做什麼?就不怕她家姑娘被只狐狸給吃了?!

  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傅雲杉蹙了蹙眉,抬眸迎上樓重深邃晶亮的黑眸,沒好氣道,“還不放我下來!”

  樓重哈哈大笑,將她抱進內室的床上,蹲身幫她除去腳上的鞋襪,妖魅的眉宇間全是虔誠,唇邊笑意絲毫未離!

  傅雲杉心裡似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垂眸看著樓重烏黑的發頂,喉間動了幾動,“你……”

  樓重似沒有聽到她的話,起身扶著她坐入被窩中,拿了床裡側的靠枕放到她身後,很是細心體貼。

  傅雲杉心裡泛起絲絲漣漪,盯著他絕美的容顏有些發怔。

  樓重輕笑,一副雅痞的模樣出現,“好了,咱們來說說正事。”

  傅雲杉僵住,低頭輕咳一聲,耳邊已傳來樓重帶著笑意的聲音,“傅南天平民出身,脾性溫和,博學淵源,在朝中人緣極好,對家中僕人也極為寬厚,可這些直到一件事發生……”

  傅雲杉接話,“天啟三年,傅南天迎娶的二夫人與帝師府管家有染,在傅南天的茶水中下毒,企圖謀害與他!傅南天大怒,將府中僕人清理了一遍,全換了新人!他的二夫人與管家則……一夜間上吊自殺的自殺,畏罪服毒的服毒,此事就此揭過。而傅南天則傷心憔悴,只半月便消瘦的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性情為人和處事方法都發生了大逆轉!”

  “同一年,傅南天的三弟傅三老爺執意搬出帝師府,在一處深巷的宅子裡安家,卻不想不到半年,家中就接連死人,最後只剩下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被抱回了帝師府!”樓重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

  “十年後,嬰兒落水死亡!”傅雲杉臉色凝重。

  樓重看了她一眼,“二十年後,傅二老爺突然染了急病,辭了官職,在家休養半年後以想念兒子和孫子為由,一家人遷去了平城!”

  兩人臉色正然,面面相視,若有所思!

  這些資料裡對傅南天的處事大變雖然給出了合理解釋,但與之從前相比,就如同兩個人!

  兩個人!

  兩人都從對方的眼裡讀出了驚駭之色!

  一會兒,門外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傅雲杉看了樓重一眼,開口,“進來。”

  門應聲而開,一襲黑衣的十九走了進來,看到床前的樓重腳步微頓了一頓卻並沒有停下來,直走到床前,從懷中取出所得的信息遞到傅雲杉手裡,“這裡是有關帝師府幾個主子的一些事跡和一些過往辛密事件。”

  傅雲杉點頭接下,“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十九頷首,轉身出了門。

  樓重好看的眉頭蹙著,薄唇微抿,臉上明顯可見幾分不悅。

  傅雲杉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資料遞給他一半,兩人越看越心驚。

  按資料上所寫,傅南天自二夫人過世後就再沒續過弦,且家中連個妾室都沒有!這明顯不正常!

  諾大一個帝師府無人料理,幾十年少有女客上門,他一門心思教授眾皇子,看似兢兢業業,實則……

  “看這裡。”樓重指著其中關於傅亙的記載,“其母是綺香坊的四大名妓之一,賣藝不賣身,名為雲出岫,後雲出岫改名換姓被他收在府外,天啟十三年為傅南天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傅亙,傅亙五歲時,其母因病去世,傅亙被接回帝師府,正式成了帝師府的三公子!”

  傅雲杉腦中精光一閃,名妓……兒子……

  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裡打轉,偏偏就缺點什麼讓她想不起來了!

  “傅三師傅今年二十七歲,傅南天今年七十八,也就是說,傅亙是傅南天在五十一歲的時候生下的!”樓重抬起修長的食指緩緩摩挲著優美弧度的下巴,眸帶興味。

  五十一歲!

  還真能生!

  傅雲杉腹誹,腦海中卻突然霹靂一閃,她猛的瞪大了眼睛,雙眸之中全是震驚之色,張口朝門外喊,“冬青!冬青!”

  “三姑娘,冬青姐去廚房還未歸,可要我去喊她?”門外,小丫頭聽到她的急迫,出聲道。

  傅雲杉讓她快去,小丫頭應了聲,拎著裙擺就跑了,不多會兒,冬青出現在屋內,有些疑惑的問,“姑娘,怎麼了?”

  傅雲杉探著身子,臉上的震驚之色還未消退,“可知道楚秋綾被人救去了哪裡?”

  冬青點頭,“楚秋綾被人藏在一個小巷的宅子裡,派去監視的人回來稟報說見救她的人悄悄去過帝師府,不過兩刻鍾就出來了。姑娘這兩日身子不好,又沒問起這件事,我就沒說。”到最後,冬青有些懺愧的低下了頭。

  傅雲杉與樓重對視,緩緩道,“楚秋綾是我外公的妾生女,流放鎮南城遇流匪時失散,後墮入青樓,中間被人贖身,遇見我們時是清風山山賊的壓寨夫人!她跟我們回來後只安穩了幾日便挑撥離間起司命和我們家的關系,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就,問她背後的人,她一直不說,只到前段時間從遼東回來,我許她一件事,她說要我幫他保護一個人……”

  傅雲杉眼睛圓睜,一片明了之色,“保他一生平安健康!還說那人是她的命!我曾言語試探她,她背後的人只當她是棋子,她這般為他保守秘密值得嗎?她說‘誰說我是為了他?我為的是我的……’那未出口的兩個字,很顯然是……兒子!”

  傅亙是楚秋綾和傅南天的兒子!

  可見,兩人當時還是有些感情的,那傅南天又為何將楚秋綾當棋子一樣利用?

  還是說傅南天拿傅亙的性命威脅楚秋綾,要她這麼做?!

  傅雲杉看冬青,“你可知楚秋綾現在的位置?”

  冬青一怔,搖了搖頭,“黑衣衛和十九他們應該知道,我去喚個人來。”

  傅雲杉點頭,冬青出門,片刻,帶著十九進了屋,傅雲杉開口就問,“十九,你可知楚秋綾現在何處?”

  本是簡單的一個問題,傅雲杉卻眼尖的看到十九的眉頭瞬間蹙了一下,眸中閃過一抹糾結之色,薄唇微抿,這是一種不願說的表情動作,雖然只有一瞬,卻被傅雲杉看的真切!

  “在……”十九略一躊躇張口欲說,傅雲杉已抬手止住他,“算了,你這段時間已經夠累了,去休息幾天吧。冬青,喚黑衣衛的人帶咱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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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4:53 |只看該作者
031 驚天之謎,試探(2)

  十九心裡咯登一聲,抬眸卻沒發現傅雲杉臉上有絲毫與平日不同的表情,略收了忐忑之心,點了頭,退了出去。

  樓重卻沒忽略傅雲杉瞧十九時那一閃而逝的探究深思的眼眸,心下微思。

  “冬青!”

  冬青了然出門,片刻,同樣一襲黑衣的頎長身影進屋來,目不斜視,走到傅雲杉和樓重身邊,抱拳,低沉出聲,“三姑娘,爺。”

  聽他把傅雲杉的稱呼放在自己前面,樓重微挑了挑眉,露出贊許的神色。

  一行幾人並沒驚動楚氏和傅明禮,直接踏房而去,樓重自然很高興的將柔軟嬌軀摟入懷中,充當人肉飛機,順順利利,穩穩當當的帶著傅雲杉跟在黑衣衛身後,踏著月色一路往城內某小巷內的宅地而去。

  穩穩落在楚秋綾所在院子的屋頂,樓重懷抱著傅雲杉,不急不喘,落姿優雅,面上卻帶著幾分痞笑湊近傅雲杉耳邊低語,“你想做什麼?”

  傅雲杉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看他,璀璨如夜空繁星,“想知道傅三爺和楚秋綾與傅南天三者之間的關系嗎?”

  樓重眼睛一亮,“你是想利用楚秋綾……”

  傅雲杉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表情,抓著他胸前的衣服,興奮的指了指下面,“你待會兒不要說話,聽我說。咱們下去,小心點別被人發現。”

  樓重眼眸深邃,目光觸及到她貼在胸前的白皙手指時,越發深邃,聲音有了幾分不自察的暗啞,“好。”

  “你們呆在這裡。”吩咐完常寺和冬青,他帶著傅雲杉一躍下了屋頂,身形一閃進了室內。

  正坐在梳妝台前梳發准備休息的楚秋綾見到二人,扔了木梳,驚怒起身,“傅雲杉,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待看清抱著傅雲杉的人是誰時,臉色大變,“六皇子!”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樓重不情不願的抱著傅雲杉坐到了炭盆旁的一張椅子上,傅雲杉環視室內一圈,淡淡一笑,“看來你主子待你還算不錯,不過……”她抬眸看了眼楚秋綾,輕聲道,“他為什麼將你囚禁在這院子裡?”

  楚秋綾嗤笑一聲,甩手坐下,“你不用玩套話這種游戲,我早說過,我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從來不是為了他!我為的是……”她及時收口,瞪了眼傅雲杉,“你走吧,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傅雲杉微微蹙眉,卻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遺憾道,“也罷,你既然這麼想我,我再說什麼就顯得有所圖謀了!樓重,咱們走。”

  樓重接收到她偷偷眨眼的表情,走上前將她抱入懷中,轉身就往外走。

  楚秋綾一怔,眉頭擰起,直覺的傅雲杉定是知道了什麼,起身張口喚住二人,“等等!你……知道什麼?”

  背對楚秋綾,傅雲杉朝樓重眨了眨眼,輕笑出聲,“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有關你兒子的事。”

  楚秋綾大驚失色,“你……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兒子?”

  兩人互視一眼,猜對了!

  “我想知道傅南天的事!”傅雲杉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拋出今晚的關鍵。

  這次,楚秋綾思考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出聲,“好!”

  兩人同時松一口氣,樓重抱著傅雲杉重新回到炭盆旁坐下,傅雲杉看了眼神色有些緊張的楚秋綾,笑道,“你不用如此緊張,我們與你兒子並無利益沖突,不會對他怎麼樣。再說……”她頓了一頓,眸中閃過一抹復雜神色,“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外公的庶女,你兒子身上流著和我一樣的楚家血,只這一點,我也絕不會對他不利!”

  這點她分的清楚,楚秋綾是楚秋綾,傅亙是傅亙,若他真是楚秋綾的兒子,那就是自己的表哥,不管是看在血緣關系之上,還是看在他救了樓重一命的份上,她都不會為難與他!

  樓重一愣,也突然意識到傅亙的身份有些復雜,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本是師傅,一轉眼就成了表哥?!

  楚秋綾似乎不信,定定看著傅雲杉的眼睛,好一會兒,她退後一步,露出一抹苦笑,“你想知道什麼?”

  傅雲杉眼中掠過一抹笑意,開門見山道,“你背後的人是傅南天?他究竟是誰?”說完,傅雲杉蹙著眉搖了搖頭,“不,確切的應該是你認識的傅南天究竟是誰?!”

  楚秋綾臉上露出驚駭之色,“什麼意思?”

  什麼叫她認識的傅南天究竟是誰?

  這世上還有幾個傅南天不成?!

  傅雲杉正著臉色回視她,“傅亙小時中過一次毒,那毒還是傅南天親手下的……”成功的看到楚秋綾變的煞白的臉,傅雲杉步步緊逼,“傅亙是傅南天的老來子,平日疼愛還不夠,居然會如此狠心!你們那天究竟聽到了什麼?讓他如此忌憚?!”

  “你……”楚秋綾臉上的神色已不是驚駭能形容,她不敢置信的瞪著傅雲杉,“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傅雲杉與樓重互視一眼,淡淡一笑,“你可知……前幾日他意圖下毒毒害六皇子,是誰救了六皇子?”

  “誰?”楚秋綾張口問,話一出門臉色驟然一變,“亙兒……”

  “毒藥名為七蠱花,中毒者若七個時辰內不吃下解藥就會七竅流血……而死!”傅雲杉並不是嚇唬楚秋綾,這話也是司命所說,司命!

  傅雲杉臉色一變,伸手攥住了樓重的衣袖,司命!

  司命的七蠱花,司命的解藥……

  她中毒昏迷時隱隱約約聽到的他和青閣的對話,“解藥被耶律……的人拿走了……”是怎麼一回事?

  拿走,而不是搶走?!

  此解藥只有司命有,她們姐妹解了毒,傅亙也解了毒,這說明了什麼?

  那個叫耶律什麼的人是誰?難道……

  傅雲杉只覺真相慢慢浮出水面了,她張口想告訴樓重,抬眼卻看到楚秋綾放大的一張臉,“亙兒怎麼樣?他有沒有事?他身體一向弱,怎麼能喝下七蠱花的毒酒,那毒……”

  “你知道七蠱花?!”傅雲杉神色一冷,伸手抓住楚秋綾的手腕,“你早知道傅南天要下毒酒害我和六皇子,卻隱而不說?!”

  楚秋綾沒有掙脫她的鉗制,神色悲嗆,“他只當我是個工具,哪裡會告訴我這些!不過是我從救我的人口裡套出來的話罷了!”

  傅雲杉看了她一眼,松開手,聲音泛冷,“你說的最好是真的!”

  楚秋綾淒然一笑,竟開始說起她和傅南天認識的經過,直到懷孕被他養在外面,好不容易的一次進府,卻不小心撞見他正和管家在商量什麼水利農作物的事,不小心被他發現,就造成了後面的悲劇。

  “亙兒自小聰明絕頂,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兵法布陣,他向來一點就通,卻不想因這樣一件小事,他下了那麼毒的心思,竟是將亙兒抓入房中,要毒殺了!”楚秋綾眼神迷茫,似想起當年的事,長長的指甲攥入掌心,指頭泛著蒼白的白色,“我拼命的喊著我們剛到什麼都沒聽到,聲嘶力竭的……他聞也未聞,我絕望如斯,拿了亙兒新設的陣法圖扔到他身上,吼著他若殺了亙兒再也沒有這般聰慧的兒子了!他看了圖露出驚喜之色,亙兒才算撿回了一條命!”

  說完,楚秋綾噗通跪倒在地,“傅三姑娘,求你,看在亙兒身上流著幾分和你一樣的血的情分上,護他周全!”

  她相信如今的傅雲杉有這個能力,毫不懷疑!

  這姑娘如她的亙兒一樣聰明的讓人害怕!

  傅雲杉不出聲的看著她,她保持跪著的姿勢,接著道,“我那天聽到他和管事說天啟富庶之地太多,要加快進程,將大部分產糧交稅大城的地荒廢掉,降低天啟的糧食收入,慢慢耗盡國庫的存糧,為什麼造勢……還聽到……”

  她吞吐不語,看傅雲杉,眼中似是母親為護兒子做著一切努力,傅雲杉點頭,鄭重道,“沒有你說的理由,我和六皇子也會護著他!”

  楚秋綾眼中迸發出喜悅的光芒,猛地抬頭看樓重,樓重同樣是一副鄭重的表情,淡聲道,“傅亙是我的老師!”

  只這麼兩句就足夠了!

  楚秋綾垂頭,滿眼淚水,“傅南天說要聯合有力的皇子外戚家,以做後用!還讓管家繼續探訪玉家後人,說什麼要趕盡殺絕……”

  以做後用!

  趕盡殺絕!

  傅雲杉心驚,樓重的臉色同樣凝重,“耶律是誰?”

  楚秋綾露出茫然的表情,搖了搖頭,兩人沉默,半響,傅雲杉對樓重道,“我們走。”

  樓重會意,抱著她飛身出了院子,楚秋綾跌坐在地上,捂臉落淚,“亙兒……”

  良久,她跌跌撞撞的推開門出來,張口喚人,一個佝著身子的婦人走了出來,看她衣衫單薄的站在院子裡,忙扶著她進屋,“夫人,您怎麼了?”

  “和媽媽,三爺是不是中毒了?你幫我去跟侯爺說說,我想見三爺……”

  “楚姑娘,您別為難老婆子我了,老婆子身份卑微,哪裡能在老侯爺面前說上話?”婦人佝著身子,一臉為難。

  楚秋綾不松手,“和媽媽,求求你,我要見侯爺!我想見三爺!您幫我通傳一聲,我想親眼看看三爺是否平安無事。”

  “楚姑娘放心,昨日已有小廝來報,說三爺已無大礙,將養一段時日就沒事了。”婦人臉上露了一絲笑意。

  楚秋綾不相信。

  三爺自小時經歷過那場變故,身子便一直不是大好,如今飲下那麼毒的酒又怎會無大礙?!這婦人定是欺瞞與她,不肯說實話。

  一定是那男人故意的,她怕他說出他的秘密,故意拿三爺無礙的消息騙她!

  不行,她要想辦法去一趟帝師府,一定要去!

  楚秋綾不再多言,轉身回了內室,婦人有些奇怪,卻輕輕搖了搖頭,佝著身子出了屋,將門輕輕合上,回了耳房。

  屋內,楚秋綾坐在梳妝台前,盯著桌上一只漂亮的孔雀簪子,目光一閃,伸手抓起摔到地上,口中恨道,“傅南天,你欺人太甚!”

  屋頂,傅雲杉與樓重互視一眼,默契的揚了揚眉,樓重一喜,傅雲杉一怔,隨即,女方別開頭,輕咳兩聲,“好冷,我們回去。”

  “是!”樓重湊到她耳邊,曖昧的吐了口氣到她耳朵裡,低沉的輕笑,傅雲杉懊惱的皺眉抬眸想瞪他,抱著自己的人卻腳下一登,從屋頂朝著月亮的方向飛去。

  這個無賴!

  傅雲杉氣結!

  冬青嘿嘿一笑,迎上常寺不開心的娃娃臉,哼了一聲,身子一縱,追了上去。

  常寺蹙眉,瞪了眼腳下的屋頂,暗罵一聲這女人真是罵,被傅三姑娘三兩句就給忽悠了,怎麼會生出傅三師傅那般聰明的人?!

  是夜,一個嬌小的玲瓏黑衣女從宅子裡竄出,直奔帝師府而去。

  身後,有黑衣人追隨。

  在黑衣人不遠處,又有同樣一個黑衣人遠遠跟著。

  妖嬈朦朧的月色下,三道黑影矯健的在京城的屋頂飛行,很是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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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5:07 |只看該作者
032 興師問罪,猜測

  帝師府

  書房,燭火明亮。

  傅老侯爺端坐在書桌之後,書桌上,是一張繪制精細的四國地圖,覆蓋了三分之二的桌案。他的手指正輕輕敲擊著位於地圖正中的天啟皇朝某一處,一雙眸子閃著精光。

  端木素手站在一旁,微垂的眼睛盯著屬於北涼的土地,唇角勾笑。

  主僕倆神色各異,不知想些什麼,屋內甚是安靜。

  燈罩裡的燭火發出辟啪的聲響,映襯著炭盆裡不時作響的炭裂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

  院子外,傳來更僕打更的聲音,已是午夜時分。

  “主子,天晚了,該歇……”息了。

  最後兩字尚未吐出,就聽一道嬌喝夾著冷厲的寒風從窗口撲入屋內,“傅南天!你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端木上前攔住來人,“楚姨娘留步!”

  “滾開!”來人毫不示弱,嬌小的玲瓏身子幾個閃躲,如蛇一般繞過端木,一掌拍在書桌上。

  傅老侯爺看了眼桌上有些枯瘦的手指,緩緩抬頭,目光陰沉,“傅亙是我的兒子!楚秋綾,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說著,神情一冷,蹙眉問道,“誰告訴你傅亙出事了?你是怎麼來的?”

  楚秋綾卻不吃他那一套,與他冷眼相視,神色嘲諷,“你也配為人父!我兒子若沒事便無事,我兒子若不能活……”她眉峰陰冷,握掌成拳,“你就等著給我和我兒子陪葬吧!”

  竟有玉石俱焚的架勢!

  傅老侯爺臉色鐵青,“傅亙是我兒子!我花了這麼多精力培養他,怎麼會讓他死?你趕緊離開這裡,別壞了我的好事!端木!”

  端木上前,“楚姨娘,傅亙少爺所中之毒已解,你大可放心。請!”

  楚秋綾不作聲,掃了兩眼二人的神色,緩緩收回了手,看到桌上繪制的四國地圖時,心裡一緊,想起傅雲杉告訴自己的話,傅南天起初待人寬厚溫和,後來卻因繼室與管家有染而性情大變,將整個帝師府清洗了一遍!

  “你背後的人是傅南天?他究竟是誰?”

  “不,確切的應該是你認識的傅南天究竟是誰?!”

  傅雲杉的問話在耳邊回響,她認識的傅南天?!她認識的傅南天蠻橫霸道,心狠手辣,做事從不留余地,不管對人或是對己!

  一個人再變也不可能將自己以前的性格顛覆!

  那就是說……

  她認識的傅南天跟以前的傅南天壓根就不是同一個人!

  楚秋綾的心狠狠一顫,臉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將手收回的同時,雙眸快速的將地圖掃了一遍,看到傅南天手指所停之處畫下的叉號,心中狂風巨浪一般,扭頭就走!

  她知道那個記號!

  是殺無赦!

  傅南天擰眉,掃了眼桌上的地圖,眸中殺氣頓生,看向一旁的端木,抬手欲做出斬殺的動作時,楚秋綾突然回頭,“我要去看兒子!誰攔殺誰!”

  傅南天一愣,眉頭擰的更緊,眼中卻只剩煩躁,看著她擺了擺手,“讓端木帶著你,遠遠的看一眼,立刻離開帝師府!”

  “不用!我認得路!”楚秋綾扭頭,一步出了屋子,臉色雪白異常,她若沒有看錯,傅南天的眼中剛剛流露出殺意!

  他竟真的要殺了她!

  想罷,臉上淒然一片,他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下的去手,自己又算的上什麼!

  端木跟上,真的帶著她遠遠的看了傅亙一眼。

  傅亙臉色蒼白,嘴唇慘白,卻看得出人還活著。

  楚秋綾心痛難忍,死死咬緊了唇,直到口中感覺到一陣血腥之氣,才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去。

  “他真的沒事了?”

  端木淡笑,“楚姨娘放心,侯爺心裡還是很疼少爺的!”

  楚秋綾點頭,抬腳欲走,還是沒忍住又回頭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縱身飛去。

  端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側眸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傅亙,歎了口氣,離開藏雪園去復命。

  床上人瞬間睜開了眼睛,蒼白的臉上露出耀眼的笑容,眸光似辰。

  ……

  聽到黑衣衛的回報,傅雲杉蹙緊了眉,“你親眼所見?”

  黑衣衛點頭,“屬下看的一清二楚,那地圖繪制的精細絕妙,一山一林都清清楚楚,圖上畫著叉,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叉?

  一般來說,叉都是廢棄作廢的意思,傅南天畫叉想做什麼?

  “可看清楚叉號在什麼位置?”

  “距離太遠,屬下沒有看清。”黑衣衛垂眸。

  傅雲杉沒再多言,擺了手讓黑衣衛退下。

  冬青奇道,“姑娘,傅南天偷偷繪制了四國地圖放在家裡研究是想做什麼?”

  若她和樓重的猜測沒錯,如今的傅南天早就被人掉了包,並不是真正的傅南天!

  一個潛伏這麼多年的人,繪制了四國地圖躲在家中研究,能干什麼?!

  還不是謀朝篡位那些事兒!

  傅雲杉輕嗤一聲,還真是亙古不變!

  “早晚都會知道的,夜深了,趕緊去睡吧。”

  冬青想不通,無奈的伺候了傅雲杉上床,拖過自己的被褥睡在了不遠的榻上,看著自家姑娘白皙俏美的容顏,歎了口氣,翻了身,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傅雲杉將得來的消息遞給了一品居的掌櫃,沒兩日,樓重也送來了消息,說他本想去探探傅亙對這件事知道多少,卻不想幾次過去看望均被帝師府的管事以三爺需要靜養為由擋了下來。

  傅雲杉也不由猜測這件事傅禺和傅耿知道多少?!

  樓重跟她想到了一起,不過一天,消息就從宮中遞了出來。

  “這麼說,傅大帝師談吐坦蕩,竟一點也沒發現端倪?”顧淮揚皺眉,看著手中的消息條。

  傅雲杉點頭,“反倒是傅耿,被問起時言辭雖滴水不漏,卻有隱瞞袒護之意!”

  兩人相視,顧淮揚總結,“看來,這帝師府的二爺對傅南天的事是知道的。”

  傅雲杉搖頭,“祖父那般精明都被假傅南天瞞住了,傅耿沒那麼聰明!”

  “那姑娘的意思?”顧淮揚不解。

  傅雲杉分析道,“早先咱們就察覺到帝師府內暗藏洶湧,有各自為政之嫌。祖父光明磊落,所處中立;傅亙不諳世事,深居藏雪園卻私下訓有死士;傅耿與傅南天狼狽為奸,暗地裡支持二皇子……”

  顧淮揚眼睛一亮,“姑娘是說傅耿隱瞞的是他與假傅南天支持二皇子奪位一事,對傅南天是假的並無所察?!”

  傅雲杉點頭,“當是如此。”

  這人為什麼要冒充傅南天?!他究竟有什麼意圖?!

  顧淮揚陷入苦思,好半天驚呼出聲,“姑娘,這麼說來,三十多年前的永平侯府和江南玉家的冤案就是這個假傅南天做的!並不是你親曾祖父所為!”

  傅雲杉一怔,點了點頭,心頭突然掠過什麼,總覺得這事不會是謀朝篡位這麼簡單。

  大涼!

  皇家繡坊!

  江南玉家雙面繡!

  大涼藏寶圖!

  江南玉家滅門!

  永平侯府流放!

  傅雲杉的雙眼猛地圓睜,一把抓了顧淮揚的衣袖,“顧叔,快,快研磨,我有重要的事情跟樓重說!不!不……還是派人去請了他來,我們當面說!對,當面說!來人!”

  門外已有黑衣衛進屋,立在屏風後,“傅三姑娘。”

  “去請你們爺來一趟別院,就說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說!”

  連用了兩個很重要,黑衣衛臉色肅然,“是。”

  “姑娘,這是……”顧淮揚不明所以,傅雲杉卻似廢了很大力氣,松了他的衣袖身子軟在椅子上。

  冬青推門而入,手中端了紅棗桂圓茶,眉眼含笑,“姑娘,喝杯熱茶吧?”

  看到傅雲杉蒼白的神色,她忙將茶盤放到桌子上,疾步走過來,捏著帕子為傅雲杉拭去額頭的冷汗,“姑娘,你怎麼了?”

  她抬眸詢問似的去看顧淮揚,顧淮揚卻正蹙著眉看著外面陰沉沉想要變天的天。

  傅雲杉才發覺自己後背濕透了,屋內明明放了幾個炭盆,溫暖如春,她卻渾身冰冷。

  樓重得到消息,扔下因下棋輸了正鬧騰的洪德帝,快馬趕了過來。

  兩人關在房裡,誰也不許靠近,足足說了近一個時辰的話才見樓重一臉冷然的走了出來,吩咐冬青進去伺候傅雲杉休息。

  至於二人說了什麼,冬青不知,顧淮揚不知,就連常寺也是好幾天之後才知道。

  十一月底,康樂公主求得洪德帝將公主府的建造交於清河王家建築隊,聖旨八百裡加急送往清河,令王家一家年前趕到京城報到!

  傅雲杉得到白昕玥送來的消息很是高興,跟顧淮揚商量了將他們看好的宅院隔壁的宅子也買下來,要與王叔王嬸一家做鄰居!

  顧淮揚高興的應了,去張羅看好的宅子,又將兩個宅院裡需要的東西一式兩份置辦齊全了,就等著挑個黃道吉日,一家人都搬了過去。

  想到一家人這個詞,他不由會心一笑。

  整個清河都沸騰了!

  知府、主簿、各縣知縣、鄉紳富豪齊齊趕往雙河鋪村恭賀,王叔一家不甚其擾,以收拾行裝上京,免耽誤聖旨時間為由謝客才靜了下來。

  老宅裡,傅老太太楊氏得到消息,氣的臉都綠了,“一群白眼狼!早就該按到屎盆裡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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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5:21 |只看該作者
033 王家進京,感恩

  門外,有小丫頭推了門,走進來一身大紅棉襖棉裙的傅琥珀,臉色同樣不好看,撅著嘴對楊氏道,“娘,你聽見外面說啥沒?王凌他們一家都要進皇宮去見皇上了!那皇上能知道他爹會蓋房子?我看八成是傅雲杉和白昕玥對皇上說的!娘!咱們怎麼辦?”

  楊氏看她一眼,沒有吭聲,身後已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琥珀,你又在娘這邊瞎說什麼!還不回房去!我剛看到姑爺偷偷揣了什麼從屋裡出來……”

  “銀子!我的銀子!你怎麼不攔著他!”傅琥珀臉色大變,扭頭就往外面跑,邊跑邊吼,“姓楊的,你敢把老娘的銀子揣出去給你那勞什子娘和妹妹花,老娘連你也踹出門!賤蹄子,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給老娘追!被他拿走銀子,老娘連你一起發賣了!”

  小丫頭嚇的臉都白了,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楊氏臉上閃過一絲急迫,身子剛站直又哼了一聲坐了回去,撥弄著手裡的菜。

  男子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娘,蕙娘已經做好飯了,你過去就能吃現成的,別弄這個了。”

  楊氏的手一頓,抬頭看男子,一臉的委屈,“老六啊,娘就是不甘心吶!”她摳著傅明義的手有些用力,傅明義低頭看了一眼,未做聲,只聽楊氏咬牙恨道,“娘雖然後來待他們不好,可小時候救過他幾次命啊?!你說!救命之恩大於天,他回報我啥了?啥也沒有!如今卻巴巴的將跟咱們家半文錢關系都沒有的王家抬舉到了皇上面前!”她長長的指甲掐著傅明義的手,不停搖晃,疼的傅明義眉頭蹙成一團,心裡重重歎了一口氣。

  娘只看到她對五哥的好,怎麼不反省自己除了小時候救過五哥兩次,還做了什麼?

  逼著五哥放棄大好前程,瞧著大郎、二郎害六郎染上藥石無靈的五石散,看著大哥、三哥讓五哥頂罪險些丟了性命,娘還親手將秋兒的同胞哥哥推下床摔死!

  還有杉兒,為了維護被冤枉的五嫂被親大伯一腳踹上心口,一度昏死過去!要不是她命大,怕也早沒了性命!

  這樁樁件件的,就算她救過五哥幾條命,五哥一家也早都還清了!

  更別說他們冒認帝師府長孫,還試圖殺害五哥全家的事兒……

  傅明義心口發顫,看著絮絮叨叨不止的楊氏,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將手從楊氏手中抽了出來。

  楊氏一句“早知道會這樣就該趁他小時候一把掐死他,說不定你大哥還是帝師府的長孫,娘還能跟著享福……”的話戛然而止。

  掐死!

  呵呵!傅明義眼神暗冷,他怎麼忘了,娘的心裡除了伺候好爹,誰都沒有!

  以前他還覺得娘雖然不疼愛他們幾個,至少是疼琥珀的,可瞧著琥珀招婿她一兩銀子都不願拿的模樣……還真是‘疼’她!

  他臉上不免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覺得什麼也不想說了,轉身出了後院。

  楊氏有些生氣,追出後院門,對著他的背影喊了句,“老六,你去!去王家讓他們拿銀子出來!沒有咱們家將傅明禮養大,他們家哪能因為他見到皇上!快去……”

  她為自己突然想到這個主意興高采烈,轉身回了屋去跟傅老爺子說,傅老爺子抽著旱煙,看也不看她一眼,說的煩了,瞪她一眼,“做飯去。”

  “老六說他媳婦兒做好飯……”

  “我讓你去做飯!”傅老爺子抓了桌上的粗瓷茶碗抬手就扔了過去,楊氏啊的一聲,捂住頭跑了出去。

  傅明義回到倒座房,妻子項氏蕙娘正將飯碗擺放好,看他回來,笑著迎了上去,瞧見他身後沒人時,一怔,問道,“公公婆婆呢?”

  項氏比他還要大一歲,是十裡八鄉有名的老姑娘,王嬸給他保這個媒時,楊氏曾拎著掃把打到了王嬸家門口,王嬸破口大罵,“蕙娘咋著你了?人家年齡雖然大了點,但會做人!上伺候病在榻上的親娘,下養活弟弟妹妹,等到弟弟成家,妹妹出嫁才找人家!就這份心,你們傅家上竿子都追不上!要不是看你家小六是個老實人,我捨不得他被你們給隨便找個人糟蹋了!我還真不想讓蕙娘嫁進你們家去!”

  以傅家在清河的名聲,他想找個媳婦——難!沒人家捨得把姑娘嫁進他們家給楊氏糟踐!

  爹瞅著不是個事兒,拿了銀子托媒人,甚至許了一成親就讓他們在外面蓋房單過的諾,十裡八村的媒人還是沒人接,楊氏一生氣那是要媳婦的命啊,誰家嫌閨女命長?

  後來有個人家找上門來,不要聘禮還要倒貼十兩銀子的聘禮給他們,娘要答應,被爹拒絕了。

  他後來才知道,那戶人家的閨女自小就是個傻的。

  王嬸看不下去,將蕙娘介紹給了他,還偷偷喊了他去見上一面。蕙娘長相嬌柔,說話輕聲細語的,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衣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看著他淺淺的笑,他出了門就對王嬸點了頭,這才有了二人的姻緣。

  蕙娘過門後,娘三番四次的為難,雖然蕙娘不說,但他不忍,索性搬到了倒座房,離後院遠遠的,今日聽娘說的那番話,他想了又想,決定晚點找爹去說說,他們在外面蓋房子的事兒。

  “他們自己在做飯,不過來吃了。”收了思想,傅明義笑著將妻子鬢角被汗浸濕的一縷發別到耳後,“咱們快點吃完去王哥家幫忙,要趕在年前上京,時間很緊,他們估計這兩日就得出發。”

  看他把話題引開,蕙娘也明白了幾分,便沒有多言,笑著夾了菜給他,兩人一會兒吃完了飯,去了王家。

  王家早已是清河數一數二的大戶,收拾行李的小事哪裡還輪到他們來幫忙,自有下人收拾了裝車。

  瞧見他們夫妻,王嬸笑著拉了蕙娘進屋,“你們來的正好,我和你王哥正想找人去喊你們呢。”

  幾人進屋,丫頭奉了茶出門,她和王叔相視一笑,對二人道,“小六,你們夫妻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上京?”

  夫妻二人均是一愣,蕙娘看了眼為難的傅明義,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先開了口,“謝謝王哥和姐姐想著我們,只是公公婆婆身邊沒有伺候的人,我們就不去了。”

  “怎麼沒有人了?她閨女她女婿不是人嗎?”王嬸嗤笑,“想嫁女兒連份嫁妝都捨不得出,還給閨女招了個上門女婿,嘖嘖……”

  “咳咳……”王叔在旁邊輕咳了兩聲,王嬸一眼掃過去,“咳什麼?我說錯了嗎?娘不像娘,閨女不像閨女,一個算計一個,最後還鬧的十裡八村看笑話……”

  “你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王叔無奈的看了妻子一眼,朝傅明義抱歉的笑了笑,傅明義有些尷尬,唇角帶著苦笑,“都是大家知道的事兒,嫂子說兩句也沒啥。”

  聞言,王嬸反倒歎了一口氣,“小六啊,你別怪嫂子說話難聽。你想一想,有你在,你爹為什麼會同意傅琥珀招上門女婿?為什麼任由你妹妹將從京城帶回來的銀子都偷走?他若想要,會一聲不吭嗎?”

  傅明義一愣,王嬸瞧他的模樣就搖了搖頭,“你爹壓根就沒指望你們給他養老送終!他給自己找了個好拿捏的閨女女婿養老送終呢!”

  這話有點重,卻是實話!

  傅老爺子深知幾個兒子的脾性,也知道經歷這麼多事情後,這唯一的一個兒子也會和他們離心,干脆越過兒子將聲名狼藉的女兒留在家中,不管如何,他手裡攥著幾千兩的銀子,就憑這個,女兒女婿一家也會給他們養老送終!

  到最後,他已是誰也不信了!

  傅明義心裡難受,妻子蕙娘以眼神安撫他,他淡淡一笑,他早對爹娘沒了奢望,若說有也只是怕蕙娘和自己未來的孩子受他們的傷害,本是父母嫡親,他居然會擔心這個,呵呵……

  “幼子不議長者錯,姐姐,多謝你為我們夫妻著想,我們還是不……”嫁進傅家幾個月,蕙娘多少明白丈夫的感覺,笑著開口,只是她話未說完,就被傅明義打斷,“我們去京城。”

  “相公!”蕙娘吃驚。

  傅明義看著她笑了笑,扭頭對露出笑容的王叔王嬸道,“我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王哥什麼時候出發通知我們一聲。”

  “定了明日卯時出發,皇上隆恩,許我們走官道,最快半個月我們就能到的京城!”王叔仰頭大笑。

  傅明義應了,和妻子告辭回家。

  路上,蕙娘幾次想張口,到的小院中,傅明義才拍著她的手告訴她,“爹早就打算讓我分出去單過,我也有想法出去蓋房住,如今,正好。”

  蕙娘蹙眉,“那公婆他們……”

  “爹手裡有銀子,家裡又有小丫頭和婆子伺候,琥珀和妹夫不敢虧待爹娘的。”傅明義笑著,出口的話卻有幾分諷刺。

  蕙娘心裡歎了一口氣,“你決定就好。”

  “你快些收拾一些用不到的東西,咱們托人送去娘家,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他們,跟弟弟、妹妹也要打聲招呼才是。”傅明義笑著將妻子推入屋內,“我去跟爹說一聲。”

  蕙娘從屋內追出來,將攢下的一百多兩銀子遞給他,“以後咱們每年給公公婆婆寄回來一百兩銀子,這是今年的,你待會給公公。”

  傅明義感激的握了握妻子的手,去了後院。

  事情很簡單的就解決了,楊氏不在後院,傅老爺子聽完他的話,眉頭都沒抬,就應了,還掏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給他,他沒要,將一百兩銀子放到床頭,“爹,我們不在身邊,你們不要委屈了自己,想吃什麼就讓丫頭、婆子去買。這銀子是蕙娘說給爹娘的,還說我們以後每年都給爹娘寄一百兩回來,您要是有什麼花嚼不夠的,到時候帶信去京裡。”

  竟半口也不提自己。

  然後,出門。

  傅老爺子盯著桌上散散碎碎的銀子,臉上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半響,摸著雙眼垂下了頭,雙手間,潤濕一片。

  翌日卯時不到,裝載著大小箱子物件的幾十輛馬車浩浩蕩蕩上了路,從清河入官道,朝京城而去。

  此刻,京城,一座五進的宅院前,車水馬龍。

  顧淮揚和南幕指揮著小廝將馬車上的行禮送到宅子內各院子處,而伺候的小丫頭則等在院門口接東西,雖熱鬧非凡卻絲毫不顯紊亂。

  宅子是五進的,中間是一條貫穿南北的通道供馬車行駛。宅子有六個跨院和一個花園,各跨院裡有兩個小院,各小院有十間房,四間正房,六間下人房。

  看著忙碌的下人,樓重眉間一抹無奈和寵溺閃過,看向傅雲杉,“顧叔找的這院子倒是別致,可惜……”

  她大概還不知道父皇已下旨等公主府落成,讓他們一家都搬進去住吧?

  “可惜什麼?”

  可惜過段時間還要再折騰一次搬家。

  樓重挑了挑眉,笑而不答,傅雲杉莫名,卻懶得再問,“帝師府那邊有動靜嗎?”

  “元詡幾次借請教棋術為由進出帝師府找傅耿算不算?”樓重靠在馬車上,懶散道,“黑衣衛監視到傅南天最近很是安靜,反倒是他身邊的管家數次出入幾個武將府中,借的都是送年禮的名頭。文官那裡也有也有接觸,禮部、工部、戶部的幾個有實權的人他都一一去拜訪了。靜安侯夫人最近宴請了不少夫人去觀賞冬雪寒梅,聽說與幾個夫人相談甚歡,後來又約了幾次……”

  傅雲杉坐在馬車內,抱著掐絲琺琅蝶穿牡丹的手爐,聽著樓重的細語,臉色凝重,“看這架勢是想成事了?”

  “憑他們?”樓重不雅的嗤笑一聲,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將棉簾子拉了拉,對車內的傅雲杉道,“這事你別操心了,好好養傷。我自有安排。”

  傅雲杉嗯了一聲,半響鬼使神差的說了句,“你萬事小心。”

  樓重意外的興高采烈的頂著怎麼也掩飾不住的一張咧到耳後的笑臉回了皇宮,與洪德帝關在上書房好半天。

  傅雲杉得到王掌櫃送來的消息時,一家人堪堪搬家完畢,正聚在一起准備吃晚飯,聽到這個好消息,傅明禮和傅明信兩兄弟臉上立時露出了笑容,楚氏忙吩咐下人去收拾院子,將傅明義夫婦與傅明信一家安排到了一個跨院中。

  十二月中旬,封榆夫婦帶著白術返回耶羅,傅雲杉送了白術二十張千兩銀票做議程,又從司命訓練好的百人中挑了兩個給他,讓他行事小心,白術各種感激,跟著封榆回了耶羅。

  傅雲杉身子慢慢復原,與顧淮揚去了官府的牙行挑了兩個嬤嬤,十幾個小廝和丫頭並幾對看房夫婦,辦了手續帶回去交給顧淮揚和玉嬸教養一段時間,然後分到各個院子裡,又留了幾個派到了隔壁王家的宅子裡。

  王柱一行在路上走了二十多天,在小年第二日既十二月二十五午時多三刻到了京城。

  傅家幾乎全家出動去城門接人。

  王凌和王嘯兩兄弟已長的比王叔還要高,看到傅雲杉和傅思宗幾兄妹,笑著跑了過來。王嬸雙眼微紅臉上卻掛著大大的笑容撲過來與楚氏哭抱在一起,傅明義帶著妻子蕙娘看著眾人笑,傅明禮和傅明信紅著眼眶上前各捶了他一拳,傅剪秋牽著傅紫菀給蕙娘見禮,一家人在城門前哭的哭笑的笑,引的來往的路人駐足觀看。

  等一群人到大院時,已是下午申時,南幕早安排了做飯,因王叔幾乎將他手下的人都帶來了京城,待客廳足擺了近十五桌才堪堪坐下。

  吃過飯,一通搬家分院子,安排丫頭、婆子和雜役,幸好傅雲杉買的宅子大,將所有人都安排了進去,王叔大笑著掏了銀票給傅雲杉,被傅雲杉假怒著拒絕了,王嬸一錘定音,“行了,把銀子收起來,都是自己人,談銀子多傷感情!我看你還是好好的建一座精美絕倫的公主府給咱們的狀元爺好了!”

  傅雲杉一怔,噗嗤笑出了聲,若不是知道王嬸是土生土長的天啟人,她真要以為她也是穿越過來的了!

  這談銀子傷感情與談錢傷感情可是異曲同工啊!

  王叔笑,“一碼歸一碼。”卻不再提銀子的事。

  對楚氏為他們單獨安排了一個院落,還有一個小丫頭一個小廝和一對夫妻使喚的事,傅明義夫婦很是惶恐,連連推遲,“五嫂,有地方住就成,我們都是莊稼人,不需要人伺候。”

  “咱們家不缺這點銀子!再說,弟妹這麼好的人,你捨得讓她跟著你吃苦?”項氏溫靜如水,待人和煦,說話行事都很有章法,來的那般匆忙,還沒忘記給家裡的所有人准備禮物,她一眼就很喜歡!若不是女兒攔著,她恨不得連未出生侄子侄女的丫頭小廝也給配備了一起送過來。

  傅明義撓了撓頭,“不、不捨得……”

  楚氏笑,拉著項氏往屋裡走,“丫頭跟著弟妹拿個針線遞杯茶,小廝跟著你傳個話什麼的也方便,老馬夫婦為人勤厚,平時幫你們打掃庭院看著門戶。來,看看屋裡的擺設喜歡不?不知道弟妹的尺寸,就順著我的尺寸做了幾件冬衣和斗篷,我瞧著弟妹跟我高矮胖瘦差不多,弟妹回頭試試,哪裡不合適遣了丫頭跟我說。六弟,沒想到你這兩年又長高了,做的衣服怕是不合身了,看你的身量和你五哥差不多,我回頭找人把他的冬衣送幾件過來,你先將就著穿。”說完,不給夫妻倆說話的機會,喚了身後跟著的一個婆子,“申媽,你一會兒去找了做針線的人過來給六爺量身做幾套冬衣。”

  申媽笑著點頭。

  “五嫂,這怎麼使得……”蕙娘和傅明義都有些不知所措。

  傅明義的眼圈有點紅,滿心的感動,爹娘那般對五哥五嫂,他們還這樣對他……

  楚氏笑著看了他一眼,“幾兩銀子而已,不過是身外之物,咱們家現在最不缺這個,你們能來,我和你五哥高興還來不及,這點東西算的了什麼。”

  傅明義還要說什麼,蕙娘已俯身下去,“多謝五嫂。”

  楚氏忙扶起她,嗔怒道,“這是做什麼?一家人這樣就見外了。”臉上卻半分埋怨也無。

  “是,蕙娘的錯。”蕙娘淺笑,清秀的臉龐溫婉如約,楚氏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喚了丫頭小廝和馬家夫妻進來,一一介紹了,看著他們磕了頭才笑著離開。

  傅明義看著站在面前的四人與妻子相視一眼,好一會兒才扯了抹笑,“你們……先去忙吧,我們這裡暫時不需要……伺候。”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齊齊應了聲,“是,六爺。”退了出去。

  人出去,傅明義看著屋內的擺設長長歎了一口氣,“早知要這樣麻煩五哥五嫂,還不如……”不來。

  蕙娘倒了杯水遞給丈夫,傅家的事她都是從王家姐姐口裡聽來的,知道丈夫口中的五哥與他並無血緣關系,反而因公公和大伯與他們家有著非一般的仇怨。

  這種時候,她反而不好說什麼了。

  夫妻倆一坐半天,最後還是蕙娘打破了沉靜,“五哥五嫂待人寬厚,咱們要好好報答他們才是。”

  傅明義看著妻子重重的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著,五哥五嫂以後若有需要,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這本是傅家欠五哥一家的!他慢慢還!

  沒多久,申媽帶了人來給傅明義和蕙娘量身,又帶了幾件傅明禮的衣服讓傅明義先湊合兩天,針線上的人說最多三日,他們的衣服就能趕制出來。

  整條巷子因這兩家的熱鬧而多了幾分生氣,來來往往拜訪的人也多了起來。

  翌日,王柱領旨面聖,傅思宗與傅雲杉陪著進了宮,王柱前所未有的淡然,一點怯色都沒有,傅雲杉兄妹一個去了萃玉宮看未來嫂嫂,一個去了重華宮喝了幾杯茶,等王柱從太極殿出來的消息傳過來,兩人告辭陪著王柱出了宮。

  直到上了馬車,王柱才臉色霍然大變,白的如紙,身子一軟,癱在馬車內的地毯上,手捶著胸口咚咚咚的響,口中叫著,“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傅雲杉與傅思宗相視大笑,傅雲杉調侃,“王叔,皇上已經見過了你怎麼才想起來害怕?”

  “我先前不是沒顧得上害怕嗎?”王叔瞪了兩張笑的燦爛的笑臉,手還用力捶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傅雲杉笑瞇了眼從紅泥小壺裡倒了杯茶遞給他,“快,喝杯茶壓壓驚。”

  他一連引了五六杯,才平息了下來,抹了一把汗,歎道,“沒想到我一介平民還能得見聖顏,真是祖上冒了青煙。”說著一拍大腿,“哎呀,來之前忘記給祖先燒香了,罪過罪過……”

  兄妹倆又是一陣大笑。

  馬車行駛在正陽路上,傅雲杉掀簾吩咐車夫,“到一品居停。”

  “一品居的糕點很是出名,帶點回去給王嬸嘗一嘗。”

  王叔笑著點頭。

  馬車在一品居停了,卻不是車夫主動停的,而是被突然跑出來的一個人驚了馬,他死命將馬勒住的!

  “狀元爺的奴才要殺人了!縣主家的狗要咬死人了!大家伙快來看吶……”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傅雲杉眉頭一蹙,傅思宗剛想掀簾子去瞧,簾子已被王叔掀開,三人恰看到路中央那道衣衫襤褸面容熟悉的男人——方之行!

  一品居有伙計追出來,朝他狠吐了口唾沫,“呸!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們家這麼不要臉的!我們姑娘仁慈救了你媳婦和你孩子,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還三番四次的來要銀子!吃霸王餐!不給銀子不給吃喝就鬧的客人不安生,還賊喊捉賊,真是厚顏無恥……”

  臨近店鋪的人似早習慣了這戲碼,對著男人嗤了幾聲,各自忙活各自的,還有人吆喝了一句,“跟他囉嗦什麼,拎棍子打了去,再不然就拉了去見官!想吃不要錢的東西還不容易,去吃牢飯啊!”

  伙計朝那人抱了抱拳,瞪了男人一眼,“還不滾!再有下次,爺就拉你去見官!滾!”

  方之行頭發散亂,粘在了一起,臉上黑烏烏的,似叫花子一般,眼中恨恨的瞪著伙計,瞧見伙計進屋,啐了一口,抬腳往邊上走,一抬頭發現車中的王叔和傅雲杉兄妹,眼睛放出毒蛇一般的光,抬腳就走了過來。

  “傅雲杉,你他娘的給老子下來!你把老子害的這麼慘,老子非抓了你送進窯子裡讓你一雙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萬人……啊!”

  王叔大怒,撩了簾子就想下車去教訓這不要臉的畜生,身旁一道藍色身影已忽閃而過,耳中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再去看時,傅思宗已一腳將口出惡言的方之行踹了出去!

  “踹的好!踹死這混賬東西!”王叔氣哄哄的下了車,走了過去。

  方之行張口吐出一口血,艱難的在地上蠕動,眼中又恨又懼,扯著嗓子大聲叫,“狀元爺殺人了!狀元爺要踹死我了……”

  有認識傅思宗的人紛紛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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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5:42 |只看該作者
034 辱人自辱,新年

  王叔抬腳走上前,怒瞪方之行,“畜生,虧你還是個秀才,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居然說出這麼骯髒齷齪的話!”說完,抬眼將周圍的人都掃了一圈,大聲道,“鄉親們,你們說道說道,這樣一個不知感恩不思圖報反而口吐穢言穢語的人該不該踹?”

  “該!”周圍有人高聲附和。

  方之行坐在地上,雙眼憤恨,瞪著周圍的人,“你們知道什麼?你們以為他們多仁慈?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我這一雙拿書執筆的手就是被這個女人廢掉的!她還設下毒計毀了我們家多年經營的生意,逼得我和爹娘背井離鄉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投親!可她……”他臉色淒然,似命運悲慘到了極點,哽咽道,“她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們家!不僅將我們從親戚家逼出,還讓她的堂姐偷走了我們唯一僅剩的銀子!你們以為我想吃霸王餐嗎?我是讀書人我沒有自尊嗎?我這都是被逼的啊!我爹重病不愈,我娘操勞過度也病倒了,我再壞能比的過她這個儈子手嗎?她害的我家破人亡……”

  言罷,竟嚎啕大哭起來。

  圍上來的人面面相覷,不少拿著懷疑的目光去看傅雲杉兄妹,竊竊私語起來。

  “方之行,你還敢在這胡說八道?”傅思宗怒不可遏,抬腳就要再踹過去,眾人紛紛吸了一口涼氣,卻沒人敢上去攔,傅雲杉一把拽住哥哥的衣袖,“哥,稍安勿躁。你這一腳踹過去,可就中了她的計了!”

  傅思宗微怔,順著妹妹略帶譏笑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方之行正悄悄打量他們,察覺到二人的視線,又重新哭了起來,傅思宗氣的牙癢癢!

  傅雲杉安撫的給了哥哥一個眼色,輕移蓮步,走到方之行三步遠的地方站住,淡聲道,“方之行,我不知道今天這一出戲是誰讓你來唱的,不過你既然說了這些抹黑我的話試圖激怒我哥哥,以達到讓我兄妹二人身敗名裂的目的,那事先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備!我也不為難你,你若能回答我幾個問題,今天的事就算了。你若回答不出……”她抬頭,抿唇一笑,“請在場的街坊鄰居給我兄妹做個見證,還我們兄妹二人一個清白!”

  王叔瞬間明白了傅雲杉的意圖,第一個應聲,“好!我作證!”

  傅思宗收了面上的惱怒之色,一臉薄涼的看著方之行!

  這個人渣,幸好妹妹當初沒有嫁給他!否則……

  他恨的咬牙!

  “我們狀元爺和縣主都是好人!我相信他們!我也作證!”一品居的伙計緊接著喊道,一些認識傅雲杉兄妹的人也紛紛表示願意作證,傅雲杉笑著點了頭,垂眸看向方之行。

  那冰冷的眼神,猶若寒潭幽泉,看不到底,猜測不透。

  方之行心口一顫,有種想逃跑的沖動,緊張的舔了舔唇,“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傅雲杉笑了,“不回答也成,那咱們去應天府走一趟,讓府尹大人給個公斷!也好讓街坊鄰居們瞧瞧我們是怎樣的人!你意下如何?”

  方之行眼神閃躲,不敢正視傅雲杉。

  眾人看出了門道,唏噓一片。

  “看來果然是他在冤枉咱們狀元爺和縣主,真是不要臉,不知恩圖報還做下這種骯髒事,呸!”

  “真丟人!還堂堂秀才!嘖嘖……”

  “就是,真是什麼人都有!”

  “也不怕祖先發怒收了他……”

  方之行突然抬起頭,對著傅雲杉怒顏,“答就答!怕你不成!你就算說破了天,說開了花,我們方家也是因為你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傅雲杉挑了挑眉,這話倒不假,可那也是他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傅雲杉居高臨下睨著他,開口,“你說我將你們全家從親戚家逼了出去,那是你什麼親戚?”

  “是我妻子的娘……”話未完,方之行便頓住了,長著嘴不知該怎麼往下說。

  傅迎春本就是帝師府冒牌的重孫女,帝師府哪裡是他的親戚家!

  “你說我指使我堂姐偷走了你們保命的銀子,我父親雖有一弟一妹,二叔卻是庶子,且膝下只有兩子,並無女兒,我哪裡來的堂姐?”傅雲杉上前一步,繼續問道。

  方之行張口就嚷,“誰說你沒有堂姐?你爹以前被傅元收養,他大哥的女兒傅迎春就是你的堂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得意洋洋,卻在對上傅雲杉冷笑的眸子時愣住。

  “哦,原來你說的是為了冒充帝師府長孫,不惜對我們一家下殺手的傅明孝的女兒!”說著,眼神一冷,又補了句,“那個無媒無聘就與你苟合後來以妾身份嫁進你們方家的人!”

  圍觀者一片嘩然!

  方之行額頭冒汗,傅雲杉緊逼上前,“你說是我廢了你的雙手,可敢說出是在何時何地因何發生的?”

  “天……天啟三十九年,八、八月二十二,在一個小巷子裡,你……打斷了我的雙手!”方之行避重就輕說道。

  傅思宗冷笑,“你怎麼不說是你因為嫉妒我連考中了舉人,心裡嫉恨,帶了人將我們堵在了酒坊門口,先將我的手給打折了!你怎麼不說廢你手的人是趕來救我們兄妹的人,壓根不是我妹妹本人!方之行,你還有什麼要歪曲的,盡管說來!”

  已是怒極反笑了!

  方之行微微瑟縮了一下,色厲內荏道,“她毀了我們方家在洛邊和清河的生意……”

  “珍饈樓和仁濟堂是嗎?”傅思宗笑,“一個搾干窮人銀子不治病的無德醫館,一個逼人吃菜強買強賣的黑店,這樣的店別說不是我妹妹做的,若真是她做的,我還要為窮苦百姓叫聲好了!”

  “你胡說!沒錢看什麼病,醫館本就不是做善事的地方!……”方之行強詞狡辯,踉嗆著從地上爬起來,傅思宗伸手將妹妹拉到自己身後,迎上方之行。

  兩人一般身高,一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怒目恨容,扭曲真相;一個錦衣飛揚,俊顏朗朗,清風霽月,分析事實。

  所謂真假高下,立見!

  周圍一片寂靜,片刻後,不知誰扔過來一塊石子,“你爹娘沒教你怎麼做人嗎?丟人現眼,還不快滾!”

  “別髒了我們的地方,滾!”

  “滾!滾!滾!”

  高昂的聲音讓方之行嚇的倒退了幾步,一個雞蛋彭的砸在他散亂的頭發上,順著額前緩緩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傅思宗孔雀藍的斗篷變的模糊,他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見傅思宗的時候,彼時,他一襲綢緞交領直綴,發以玉簪,正春風得意;而傅思宗則是一襲麻布衣衫,瘦骨嶙峋,因染了五石散快要死去。不過幾年,他們位置調換,他春風得意,而自己……

  辱人者必自辱之!

  傅雲杉冷笑。

  方之行嗷叫一聲,沖著圍觀的人群沖去,人群發出厭惡的驚叫,紛紛避開,他踉蹌著跑了出去。

  周圍發出唏噓感歎和低低的罵人聲。

  有些人湊上前來跟傅思宗打招呼,傅思宗始終笑著與他們說話。

  王叔松了口氣,欣慰的看著將妹妹護在身後的傅思宗,這孩子長大了!

  傅雲杉扭頭沖王叔吐了吐舌頭,王叔笑著搖了搖頭。

  一品居的伙計笑著請三人進店,傅雲杉點了要的糕點,等糕點做好,三人再次上馬車往回走,不用往城外趕,路程近了很多,不過兩刻鍾的功夫,馬車就停在了傅府。

  楚氏聽到方之行去一品居門前堵了兒女的車,拉著傅雲杉來回看了幾遍,傅明禮歎了口氣,“方兄為人溫厚,怎麼會教出這樣一個兒子,說話這般惡毒……”

  傅小八怒氣沖沖,“他敢欺負我姐,別讓我看見他,否則,見一次我扁他一次!哼!”

  “二公子放寬心,我們姑娘可是會武功的,別說一個方之行,就是十個方之行也碰不到我們姑娘一根手指頭!再說,不是還有我的嗎?”冬青笑嘻嘻的接話。

  傅剪秋也是一臉擔憂的看著妹妹,傅雲杉抱住她的胳膊,眸若星辰,笑燦如花,“冬青說的對,如今我身負絕世武功,誰也奈何我不得!”

  眾人被她的插諢打科逗笑。

  接著幾日,迎來送往不少官場中人,一些勳貴之家看中傅思宗兄妹的才學聰慧送了年禮過來,各地的菜商大車小車為了來年的財路不要銀子似的將東西往傅府送,傅家上下忙的團團轉,封回禮送年貨,直折騰到臘月三十才算消停下來,上午給留府的下人發了厚厚的過年紅包,一群人無所事事靜待大年除夕夜的來臨!

  兩個院子的人都集中到了傅府,王嘯和王凌兄弟倆耍著拳腳功夫與傅小八打在一起,兩人竟連傅小八都打不過,王凌不願意,扯著傅小八讓他將自己會的都交給他們。

  傅小八得意的朝傅雲杉擠眉弄眼,等王凌求了三次才答應,三人不嫌累的耍出了幾身汗也不罷休。還是傅雲杉瞧天色漸晚,大紅燈籠已點了起來,才催著幾人去正廳吃飯。

  吃過飯是守歲,幾十號人在正廳圍坐在一起,嘮嗑的,打葉子牌的,規劃未來生活的,紛紛攘攘,好不熱鬧。

  女眷則都去了楚氏和傅明禮的院子,屋內放了炭盆,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聊著天兒,沒多久,傅紫菀和兩個孩子撐不住睡了過去,傅雲杉坐在床頭看著三張嬌嫩的臉蛋,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前世那個未出生的孩子。

  那是個女孩兒。

  她記得醫生指著胎照笑著對她說,“蘇小姐的女兒還未出生就能看出輪廓是極好的,不知道出生後會漂亮成什麼模樣!”

  她當時撫著肚子就笑了。

  若陳堯沒有背叛自己,若女兒能出生……

  傅雲杉笑了笑,一段從開始就是背叛的愛情,她怎麼還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一聲輕輕的歎息從喉間滑出,傅雲杉思眸一轉,腦中將陳堯換成了樓重,若是樓重,絕對不會背叛自己吧!

  傅雲杉一怔,顯然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樓重的信任已到了這個地步,正要去深究,耳邊傳來姐姐的輕笑,“發什麼呆呢?快來,外婆出了個謎語,我們都猜不到,你來猜猜看!”傅剪秋笑著看她。

  她揚眉一笑,起身,“什麼謎語竟然能把一屋子的才女都難住?”

  兩個表姐齊齊發笑,妹妹楚玉鸞撅著嘴,嬌嗔道,“奶奶說是打一戲曲行當,我們可從沒聽過戲,哪裡知道裡面什麼行當?杉兒,你來!”

  “你們總得告訴我是什麼謎語吧?不然我怎麼猜?”傅雲杉被傅剪秋推過去,兩姐妹一人抓了她一只手將她拉坐到中間。

  楚棲月笑著道,“謎語很簡單,你聽好了,一日之計在於晨,猜一種戲曲行當。”

  “一日之計在於晨?猜一戲曲行當?”傅雲杉蹙眉深思,眼睛突然一亮,“有了!”

  一群人齊齊看著她,傅雲杉眨巴眨巴眼,去看眉眼都帶著笑意的楚外婆,“外婆,是不是旦角?”

  “啊?旦?一日之計在於晨!真是旦啊,早上的意思!”兩姐妹怔怔的,面面相視,又齊齊轉頭去問楚外婆,“奶奶,是旦嗎?”

  楚外婆點頭,兩姐妹洩氣的看傅雲杉,這丫頭怎麼這麼聰明,一猜就能猜到,她們可是猜了好一會兒呢!結果還沒猜對!

  兩姐妹不甘的鬧騰著傅雲杉,傅雲杉連連求饒,“我保證,下一個即使知道我也不說了……”

  惹的兩人更是伸了手往她脖子裡鑽。

  傅桔梗眼羨的看著她們表姐們笑鬧,傅剪秋拍了拍她的手,傅桔梗露出一個笑容。

  傅鳶尾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剪秋姐。”

  屋內一陣歡歌笑語,其樂融融。

  臨近午時,鞭炮聲響起,遠遠近近的,此起彼伏,眾人抖擻了精神,幾個姑娘回房換了新衣服,披了新斗篷聯袂出了院子,去正廳吃年夜飯!

  灶房也已開始熱飯,大盤小盤的菜端上了桌,諾大的正廳擺了十幾桌,傅雲杉一家、楚外公一家、王叔一家、四伯和六叔兩家分別坐在正中兩張桌子旁,周圍圍坐著王叔從清河帶過來的建造團隊和兩府的下人和管事。

  傅明禮作為主人,當仁不讓舉了杯,眾人紛紛舉杯,連小軒兒面前也被擺了一杯,還被他牢牢抓在手裡,嗷嗷叫著往嘴裡倒,傅剪秋奪都奪不下來,傅雲杉好笑的看著沾了酒的外甥瞬間酡紅了臉,醉眼迷蒙的嘻嘻笑著看桌上每個人,最後似害羞一般鑽到傅剪秋的懷裡,“娘,覺覺……”

  傅剪秋哭笑不得。

  奶娘忙抱了他下去。

  傅紫菀咕嚕著眼睛轉了幾圈,瞧見沒人注意自己,偷偷拿了軒兒的酒杯抿了一口,立時叫了一聲,“啊!好辣……”張口噴了出來。

  眾人哄堂大笑。

  楚氏伸手點著女兒光潔的額頭,又好氣又好笑給她倒了杯水,傅紫菀討好的笑了笑,“我就是好奇……”

  王叔端了酒要敬傅雲杉兄妹,感謝他們給他這麼一個光宗耀祖的機會,被兄妹倆攔了,傅雲杉笑嘻嘻的說,“王叔,你忘記了這建築隊我也投了銀子在裡面呢,公主喜歡我設計的圖樣,能蓋出圖樣上房子的人除了咱們建築隊,天啟可再無第二家!公主自然首選咱們隊伍了!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傅思宗接著舉杯道,“諸位,讓我們一起舉杯,祝願我們的隊伍越來越強大,成為天啟第一建築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廳中呼啦全站了起來,舉著杯子嗷嗷,“第一第一……”

  王叔哈哈大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這倆孩子……”

  他要是也有這麼一雙聰慧的兒女該多好!

  王叔看了眼嘻哈著跟小八套近乎的兩個兒子,搖了搖頭。

  低聲跟傅明禮嘀咕了幾句,傅明禮得意的挺了挺胸,與有榮焉的看著一雙出色的兒女,笑臉上滿是驕傲!

  一起吃過年夜飯,傅思宗帶著弟妹一行去挨個拜年,一通頭磕下來,收獲了一堆紅包,傅雲杉笑嘻嘻的回房和冬青挨個拆,或十兩或八兩或六兩,湊到一起居然有百兩之多,傅雲杉樂的將紅包歸到一起,專門放到梳妝匣的最裡面,看的冬青吃吃笑。

  有小丫頭過來傳話,楚二姨請她過去打葉子牌,傅雲杉正要答應,卻聽房頂傳來異動,她和冬青互視一眼,拒了小丫頭,讓她回去轉告楚二姨,她有點累,想歇息了。

  小丫頭安生的走了,傅雲杉朝冬青使了個眼色,她今日是放了那些黑衣衛和索羅門的人一天假期的,房頂還有異動就不尋常了!

  冬青點頭,悄然從微敞的門中貓身出來,飛身上了房頂,只聽她驚呼一聲,下一刻就飛了下來,驚喜的探進一顆頭,“姑娘,你快看是誰來了!”

  傅雲杉一怔,入眼處,冬青已退到一旁,一道頎長的人影走了進來。

  大紅的雪綢斗篷邊緣掐著白色的狐狸毛,襯著膚若凝脂的白玉容顏,長眉濃若潑墨,鳳眸深邃明亮,薄唇勾成絕代,一身尊貴氣質怎一詞風華可形容!

  傅雲杉有一瞬心顫,笑著上前,再自然不過的接過他解下的斗篷,抖了抖掛到衣架上,訝然道,“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不用守歲吃年夜飯嗎?”

  “守歲?”樓重反問了一句,“是像我那年在你家過年一樣嗎?”

  傅雲杉點頭,倒了杯熱茶給他驅寒。

  樓重搖了搖頭,似想到什麼,玉顏有些暗沉,“我娘死的那一年,父皇陪我守了一年,後來……就再沒守過了。”說完,臉快速恢復了笑容,“我來的及時不?你們是不是還沒吃年夜飯?”

  額,他不會是沒吃年夜飯就過來了吧?

  “我們剛吃過一會兒,我去吩咐人再幫你做……”

  樓重已開口拒絕,“算了,不用了,我一會兒回宮再吃。”

  眼神已有些落寞。

  傅雲杉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想了半天蹦出一句,“新年好!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說完,一囧。

  樓重一怔,垂眸去看傅雲杉窘然的臉,嬌若百花,美顏傾城,最重要的是,她剛才開口是在安慰自己!

  男人的眼眸漸漸深邃,其中忽閃著一道熾熱的火苗,轟烈燃燒著,他唇角緩緩勾了一個笑,細長的白指已撫上傅雲杉嬌嫩紅通的臉蛋,聲音嘶啞帶著莫名的誘惑,“丫頭,你是在向我要紅包嗎?”

  “怎、怎麼?拜了年都要給紅包的!”傅雲杉故作淡然的翻了他一眼,抬手想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拿開,卻不想被男人一把抓住,耳邊就響起男人低沉的笑聲,“好,我給你!你可要接好了!”

  話落,一手環住她的腰身,一手托住她的後腦,薔色薄唇壓了下來!

  傅雲杉只看到男人妖魅的容顏在自己眼前放大,直到頂著自己的鼻頭才停止,她正想把男人推開,腦後那只手就將她的頭摁了過去,與他的薄唇碰到了一起!

  她的眼珠瞬間瞪大,瞪著眼前放大的深邃黑眸,那裡燃燒著一股熊熊的火焰,含著繾綣的笑,蘊著看不清的濃濃愛意……

  傅雲杉做了件愚蠢的事,她想張口咬某人,卻不想被他抓住了機會反客為主,肆意了一番。

  “唔唔……”混蛋!

  敢占她便宜!

  “唔唔……”放開,快不能呼吸了!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唇齒間,樓重笑的得意,嘶啞帶著情欲的聲音在她唇齒間響起,“丫頭,別忘了吸氣……”

  這個混蛋!

  得了便宜還賣乖!

  傅雲杉抬腿朝他下腹頂去,卻被他的腿擋了回去,她咬牙去踩他的腳,卻被他抱著往身後倒去,她驚呼一聲,下一刻發現兩人倒在了自己床上,而那個男人正笑顏如花的看著她。

  “冬青!”她氣的臉通紅,張口就大叫冬青,樓重忽地壓下來,鼻頭碰著她的鼻頭,低聲道,“你要冬青進來看我們親熱嗎?”

  傅雲杉又瞪圓了眼睛,嘴卻更快的喊了出來,“去灶房幫樓公子准備一些年夜飯!”

  餓死他算了!

  “是。”聽到推門的聲音換成了關門,傅雲杉才惱怒的瞪他,“還不起來!”

  樓重巋然不動,身子一歪,躺到她身邊,一只手卻霸道的摟著傅雲杉的腰身,將她圈在自己懷中,下巴放在她溫順的頭發上,喉間溢出一絲喟歎。

  傅雲杉掙脫不開,氣惱的在他胸前鑽來鑽去。

  樓重輕笑,看著她亂撞的頭,臉上漾開一抹滿足的笑,雙手摟的更緊了。

  要是能一直這麼摟著就好了!

  嘴裡卻說著,“別動,讓我抱著睡一會兒,我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傅雲杉一怔,卻真的不動了,窩在他懷中聽著他平穩的心跳,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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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5:57 |只看該作者
035 無妄之災,情債

  等她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耳邊傳來冬青和小丫頭細弱蚊聲的低語,她搖頭晃腦不情願的往枕頭裡鑽,卻猛然想起自己是睡在樓重懷裡的,霍然睜開了眼睛,天已亮,她好好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海棠紅的錦被繡著繁復的花籐,是她慣用的壓床被,可……樓重呢?

  傅雲杉怔怔的,在床上來回掃了幾遍。

  “姑娘,你醒了?”冬青笑著打發了小丫頭,捧了熏暖的棉襖內衣過來,一雙靈動的大眼眨著說不清的曖昧。“樓公子比姑娘早醒了三刻鍾,這會兒正在正廳給楚老爺子和老爺及幾位爺拜年,公子瞧姑娘睡的沉,就不讓我吵醒你……”

  “冬青!我要起床。”

  冬青笑著將衣服遞過去。

  傅雲杉閉了閉眼,眼中閃過惱羞之色,這個混蛋!

  待她收拾利落,披了斗篷去前廳時,已不見樓重的身影,傅思宗笑著告訴她,“六皇子說皇宮午時會賜宴席給各宮,他不在宮裡會有閒話……”

  傅雲杉咬牙,那無賴會是個怕別人說閒話的人嗎?!

  大年初一,按國禮,王公貴族、有品階的各府夫人都要進宮謝恩,傅雲杉和哥哥正在此列,一個是二品的縣主,一個是新科狀元和未來的駙馬爺。

  用過早飯,傅雲杉著了二品的縣主服飾,因還未及笄,無法梳少女發髻,梳頭的丫頭幫她簡單弄了兩個圓髻,捻了兩朵梅花樣式的珠花發釵戴了上去,梅花下系著細細的鏈子,頭部轉動間,沙沙作響,配著水紅穗墜的東珠耳墜,映襯的臉蛋嫣紅,極其妍麗。

  楚氏笑著點頭,傅雲杉也很是滿意,既簡潔大方又不失身份。

  馬車上,傅思宗悄聲囑咐妹妹,“我一會兒會先去立政殿面見皇上,匯合文武百官再去慶華殿,女眷是到皇後的翊坤宮給皇後請安,匯合各家命婦再到慶華殿。你小心皇後和容妃還有康……”

  傅思宗話音一頓,輕咳了兩聲,“康寧公主淑微,她……我……”

  傅雲杉吃笑,狡黠的追問,“哥哥與她有什麼關系?”

  傅思宗瞪了妹妹一眼,一臉擔心,“皇上只得兩個女兒,昕玥早年流落民間,養在膝下的只有康寧公主一個。她個性傲慢,為人跋扈,心腸也狠,曾因宮人說錯一句話,將人活活打死!她不知在哪裡見過我一面,非說要嫁給我。我求娶了昕玥,你又在皇上面前為我和昕玥求情,不知道她心裡怎麼記恨我們……在翊坤宮的時候,你盡量跟祖母呆在一起,別直接跟她對上,聽到了嗎?”

  “是,謹遵駙馬爺教誨!”傅雲杉揚眉輕笑,瞧著哥哥說求娶昕玥時突然漲紅的臉,甚覺有趣。

  傅思宗無奈扶額,搖了搖頭,“你就調笑大哥吧,跟你說的話千萬記住!康寧公主約你單獨相見時可千萬不要答應……”

  傅思宗苦口婆心的一再重復,傅雲杉笑瞇瞇的聽著,直到入了宮門,有太監來領路,傅思宗無法才住口,傅雲杉朝他擺手,“放心,我一定小心,不會給她可乘之機的。”她一身武功,就算碰到了康寧公主,打不過她不會溜嗎?

  看著妹妹的笑顏,傅思宗心裡就是有種不安,離妹妹越遠,不安感越強烈!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

  傅雲杉隨著小太監往前拐了條走廊,沒多遠,就有個一身粉白宮裳的姑姑模樣的宮人走了來,瞧見她笑著俯了身,“奴婢心橙,是康寧公主身邊的管事姑姑,見過安寧縣主,我們公主等您多時了,縣主這邊請。”

  哥哥那張烏鴉嘴!

  傅雲杉笑著還了禮,“勞煩姐姐帶路。”

  心橙帶的是條曲徑,彎彎繞繞的,卻很快就到了她和康寧公主上次見面的地方,御花園裡小湖上的白玉橋上。

  康寧公主元淑微一襲蔥黃色的墜地斗篷,雙手抱著大紅的袖筒,側對著她,正仰著臉眼神迷茫的看著東南方,那裡陽光傾斜,灑下萬道金光,將她籠罩其中,傅雲杉清晰的看到她微閉了雙眼,唇角露出一抹淺到涼薄的笑。宮人遠遠的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

  一道似有若無的香氣從涼亭飄過來,很是淡雅,傅雲杉不由輕嗅了幾下,眼神一轉,瞧著不遠處的美人,隨著心橙停住腳步。

  心橙停在離康寧公主五步遠的地方,素手恭立,“公主,安寧縣主到了。”

  話音未落,康寧眼神一冷,唇角瞬間扯緊,帶著些微溫度的笑容消失,周身如渡上了一層薄冰,公主氣勢頃刻爆發!

  她緩緩轉身,迎上傅雲杉,笑道,“傅三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一臉微笑,笑容卻未達眼底,標准的皮笑肉不笑。

  看來,她真是被記恨上了。

  傅雲杉心裡歎了一口氣,垂眸,“安寧見過康寧公主。”

  康寧看了她一眼,抬步朝湖心橋上的涼亭走去,涼亭四面墜了棉簾,放下,便是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康寧遣了宮人,也不坐下,直直的盯著她,開口道,“我哪裡比不上康樂?”

  額……

  傅雲杉一怔,就聽康寧公主繼續道,“她是公主我也是!她母妃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後宮閒妃,我母妃是蕭妃,我姨娘是容妃,我外公家是定寧侯府,我姑奶家是靖安侯府。你哥哥若娶了我,就能得兩個侯府相助,兩位後妃幫忙,前途無量,直步青雲!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在父皇面前為康樂求情?!”

  這個……

  她能說他們家看上的不是娶哪個公主得到的利益最大,而是康樂公主本人嗎?

  “父皇對她言聽計從,六皇兄對她愛護備至,連母妃都要我讓著她一點!我為什麼要讓她?她在民間顛沛流離吃盡苦頭怪我嗎?父皇把我最喜歡的雲霧錦給了她,我那麼生氣那麼懊惱都沒說什麼,只是不小心打破她一個杯子,六皇兄就罵我,你們都向著她!那我呢?我不過是喜歡你哥哥,想嫁給他!為什麼你們都不同意?為什麼?”康寧公主的聲音很低,清淺的幾乎在低喃,眼中卻泛著水霧,不過一剎,眼中就如點燃了火焰,騰一下紅的嚇人!

  “你哥哥不娶我,一定會後悔的!”她對著傅雲杉說著。

  傅雲杉無語,從始至終她一個開口的機會都不給自己,這麼自言自語的。

  “公主,您誤會了,我哥哥不娶您是因為……”

  傅雲杉腦子一暈,扶著桌角癱軟到地上,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倒下去的視線剛好看到桌上一個巴掌大的掐絲琺琅牡丹香爐正散發著那道香氣,不由露出大駭的表情,“這香……”

  她的表情顯然取悅了康寧公主,“這香有毒!”康寧公主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臉上掛著笑容,“我說過,你哥哥不娶我,他一定會後悔的!聽說你是他最愛的妹妹,你說,他如果知道你是因為他娶了康樂被我淹死的,還會跟康樂幸福的在一起嗎?”

  “你……”是她低估了這女人!

  “來人!”

  心橙掀簾而入,看到癱軟在地上的傅雲杉,眉眼清冷,“公主。”

  “去,將她丟到湖裡去。”康寧公主唇角噙著一抹肆血的笑,“等快淹死了再去立政殿喊駙馬爺過來……救人!”

  心橙有些猶豫的看了傅雲杉一眼,“公主,這樣會影響您的清譽,不如將她丟入湖中,讓人發現……”

  “我就是要讓傅思宗後悔!後悔他沒娶我!我就是要他親眼看著他最疼愛的妹妹死在自己懷裡,讓他這一生都懊悔娶了康樂!”康寧抬手扇了心橙一巴掌,“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將她丟入湖裡!”

  心橙臉上瞬間出現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卻不敢再多話,上前掀開對著湖面的那塊棉簾,回身扶了傅雲杉就要過去,康寧公主突然道,“等等,我來!”

  她竟是要自己動手!

  傅雲杉不由冷笑,自己跟她無冤無仇,只是哥哥要娶心愛的女子沒有娶她,就使下這樣的手段,真是其心可誅!

  康寧公主拽著傅雲杉,臉色猙獰的將她往湖裡推,卻不想剛才還毫無力氣的傅雲杉一把扣住了她的脈門,康寧公主驚駭回頭,“你怎麼……”

  “我怎麼沒有中毒?”傅雲杉看她,回她一笑,“我若說來的路上你的宮女已經給我吃了解藥,你信不信?”

  康寧公主臉現怒容,“心橙,你敢出賣我?”

  心橙駭然,噗通跪倒在地,解釋道,“公主明鑒,奴婢並未給她吃過解藥!奴婢吃的解藥還是公主賜的,奴婢哪裡有另外一顆給安寧縣主吃?”

  康寧公主似也想到了這個,回頭瞪傅雲杉,“你挑撥離間?”

  傅雲杉笑著點頭,“是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說完,對心橙挑了挑眉,作一副無奈狀,“心橙姐姐,不用演了,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會忘的,回頭我去向皇後求情,求她放你提前出宮,這樣你就不用再在皇宮呆兩年了,可好?”

  她今年二十三了,再過兩年就要放出宮了,她曾趁康寧公主心情好時求過情,求她早點放自己出宮,公主應了,打算她出嫁就放自己出宮的,可如今反倒成了……

  心橙大驚失色,“公主明鑒,奴婢絕沒有此意!是縣主誣陷……”

  “賤人!你這輩子都休想嫁給你的奇哥哥!”康寧公主怒喝,一張俏臉面目可憎。“傅雲杉,你放開我!今日算你運氣,下次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和你的家人……”

  傅雲杉眼神一凜,抬手一掌將康寧公主推落湖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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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公主之死,互咬

  她若服個軟,傅雲杉或許會看在兩宮寵妃和兩宮妃子背後的侯府之家真的放過她,但她千不該萬不該拿傅雲杉最在乎的家人出來威脅與她!

  心橙不敢置信的看著傅雲杉,指著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了好幾聲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邊,康寧公主淑微已連喝了幾口湖水,刺骨的寒意浸濕了厚重的錦襖斗篷,將她的身子緩緩往水裡拖拽著。她再顧不得公主的妝儀,拼命拍打著水求救,“救命!救命啊……”

  公主不會水!

  心橙騰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手腳並用的撲到欄桿上朝湖水中看去,待看清康寧公主的現狀,嚇的臉都成了死灰色,康寧公主若死了,她萬死都難辭其咎!

  她猛然扭頭,去看傅雲杉,噗通跪倒在地,“安寧縣主,求您……救救我家……”

  話音未落,就猛的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俏顏如花的女子對她展顏一笑,身子一軟,就癱坐到了地上。簾子外,沖進來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一把撩開了棉簾,“心橙,怎麼一回事?”

  是蕭妃派來伺候康寧公主的兩個嬤嬤!

  “我……她……”心橙張口不知如何說話,耳邊已響起傅雲杉虛弱的聲音,“公主不小心落水了,快……快去救公主。”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一個眼神凌厲的掃了傅雲杉幾眼,狠剜了心橙一眼,“待會兒再跟你算賬!”

  另一個已脫了綢襖往湖水中跳了下去,跟來伺候的宮女太監有會水的一個個如下餃子一般往湖水裡跳。

  心橙駭然的瞪著傅雲杉,傅雲杉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做一臉擔心狀看著湖水中已往下沉去的康寧公主,眼瞼微微下垂。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康寧公主渾身濕漉漉的被抬到岸邊,有機靈的宮女太監已拿了棉被過來,一鋪一蓋,棉被裡的人兒卻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一張臉白若冬雪!

  “公主?公主……”嬤嬤眼裡急切,輕輕拍打著康寧公主的臉頰,卻毫無回應。看守傅雲杉和心橙的嬤嬤疾步走過來,看到康寧公主的臉色大駭,兩個嬤嬤從對方眼裡讀到了死亡的氣息,臉色都齊齊變的如康寧公主一般慘白!卻不敢遲疑,對身邊的太監宮女吼道,“快,快去太醫院找太醫過來!你們幾個……快去慶祥宮通知蕭妃娘娘!去立政殿通知皇上,去翊坤宮通知皇後娘娘,去榮坤宮通知容妃娘娘!快去!”

  一群宮女太監慌亂的四處跑開,頃刻間,諾大的御花園白玉橋上諸人散去,只留悉悉索索幾個人一臉驚恐的看著呼呼往外冒白氣的康寧公主。

  兩個嬤嬤互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頹然的癱在地上。

  心橙手撫著胸口,眼睛瞪的大大的,滿是驚駭恐懼,她不敢相信一刻鍾前還囂張跋扈的要殺了安寧縣主讓駙馬爺後悔終身的康寧公主竟然要……死了!

  她轉頭看傅雲杉,傅雲杉一臉肅然,瞟了眼遠處紛紛攘攘趕來的人潮,又看了眼腹中滿是湖水,胸口起伏幅度已變小的康寧,目光微閃了閃,眉頭擰了擰,似有些糾結……

  但想到哥哥對她說過的話,康寧公主欲對她下的殺手,得不到也要毀掉哥哥一生的幸福,以及眼中那刻骨的恨意和最後出口的威脅!

  她緩緩吸了口氣,重新垂下眼瞼。

  她毫不懷疑,若今日康寧公主能活,他日他們傅家定會天翻地覆,永無寧日!

  這麼躊躇間,各宮得了消息的人已湧進了白玉橋上,看到躺在地上毫無人色的康寧公主,蕭妃一個踉蹌,身邊的宮女忙伸手扶住,“娘娘!”

  蕭妃一把推開宮女,撲過去將女兒抱入懷中,聲音顫抖,“淑兒……”

  大皇子元廬撲將過來,蔓延悲痛,“皇妹……”喚著,手就往康寧公主鼻下去摸。

  蕭妃抬手打落兒子的手,看也不看兒子一眼,抱著女兒起身就往最近的宮殿走,一邊走一邊吩咐緊隨身後的宮女,“去燒了熱水備著,再去慶祥宮將公主喜歡的衣服取來!”

  “娘娘,您慢點,先讓太醫看一眼。”宮女想攔卻不敢,只得跟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勸。

  蕭妃步伐頓了一頓,看了眼懷中的康寧公主,洪德帝掃了眼太醫,太醫滿快步跑過去,就著僵硬的姿態把了脈,不過頃刻,臉色就變了,朝希冀一般看著他的蕭妃搖了搖頭,“公主……”

  洪德帝擰眉,看了眼另一個太醫,那太醫慌忙上前,號了脈與前一個人一樣搖了搖頭。

  蕭妃惱怒,“一群庸醫!滾……”抬腳就要往前走,被急急趕來的容妃攔住,“蕭姐姐!”

  蕭妃眼神冷煞,容顏冷凝,看了眼容妃,眸光中迸發出一股刻骨的恨意,“讓開!”

  容妃似被嚇到了,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恰跌入洪德帝的懷抱范圍,洪德帝眼眸微瞇,抬手扶了她一把,“愛妃小心。”

  容妃眉眼溫柔,水眸波動,靠入洪德帝的懷抱,黃鶯一般動聽的聲音有些哽咽,“皇上,蕭姐姐她……淑兒她……”

  蕭妃已冷哼一聲,瞪了容妃一眼,轉身朝慶祥宮走去。不少人跟著蕭妃的腳步去了慶祥宮,洪德帝要走,卻被容妃的目光引到了橋上的亭中。

  “這不是安寧縣主嗎?她怎麼在這裡?”容妃身邊的玲瓏驚異一聲,聲音不高不低,恰恰被留在當場的人聽了個真切!

  元廬聞言,停下了去慶祥宮的腳步,看向亭中。

  傅雲杉蒼白著臉,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洪德帝眉頭一蹙,正想開口說什麼,涼亭內已同時竄過去兩個人,傅思宗和六皇子樓重。

  傅思宗伸手想將妹妹扶起,樓重已快他一步將傅雲杉摟入懷中,“丫頭,你怎麼樣?”

  傅雲杉輕輕搖了搖頭,瞪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掙扎道,“放開我!”

  “別動,這麼多人看著呢。”樓重扶著她坐到加了軟綿綿緋色繡了如意祥雲的坐墊上。

  心橙瞪了瞪眼,在傅雲杉兄妹和樓重身上轉了轉,復垂下頭,一雙細白的手捏著裙擺,手指泛白。

  容妃看了眼涼亭,問兩個嬤嬤,“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康寧公主是怎麼落水的?安寧縣主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話語簡單,卻讓聽到的人心思各異,發揮著各種想象。

  兩個嬤嬤驚懼的互相看了一眼,跪爬過去,“啟稟皇上,啟稟娘娘,老奴們實在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只是聽到涼亭內傳來公主的一聲驚呼,等老奴兩人趕過去時,就瞧見公主已跌落湖中!”

  兩人額頭觸地,抬也不敢抬一下,似害怕到了極致,幾句話卻將責任全推給了涼亭中的傅雲杉和心橙!

  傅思宗臉色大變,撩袍跪在地上,“皇上明察,妹妹似中了毒,全身綿軟無力!”

  容妃眸光一閃,驚呼一聲,“是何人要加害縣主?”

  樓重臉色淡淡,眸中掠過一抹寒光,看向洪德帝,洪德帝察覺到兒子的目光,哼了一聲,在心裡念了句,有媳婦不要爹的混蛋兒子!抬眸瞪了眼亭中的心橙,“你來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心橙只覺得心蹦跳的都不是自己的了,張了幾次嘴,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打著牙齒道,“是公主……”

  有了開頭,她漸漸平靜下來,“公主氣憤傅狀元娶康樂公主不娶她,又聽人說安寧縣主在太極殿為康樂公主和傅狀元求情,心裡惱恨,就趁今日,讓奴婢劫了安寧縣主來此。因……因聽人說安寧縣主懂一些武功,就點……點了十香軟骨散……”

  涼亭的氣息有些冷,傅思宗和樓重的臉色都不好看。

  兩個聽人說,卻是很耐人尋味。

  “胡鬧!”洪德帝甩袖,瞪了眼容妃,“你和蕭妃平日是如何教導她的?竟讓她做下這等污穢之事?!”

  容妃咬了咬牙,委屈的擠出一抹淚,“皇上,如今計較這些做什麼?出事的是淑微啊!她要是有個……”說著,難過的撫著胸口,似說不出話來了。

  容妃身邊的玲瓏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奴婢知道您一向心疼康寧公主,可也要顧著自己的身子啊……”

  洪德帝已伸出想要拍撫容妃的手收了回來,容妃悄悄瞪了玲瓏一眼,玲瓏怔了怔,垂下了眼。

  “接著說!”洪德帝抬腳朝前走了兩步。

  心橙應聲,“公主將安寧縣主引到了涼亭中,誘她吸了十香軟骨散,安寧縣主無力倒地,公主……”她踟躕了一下,抬眼快速掃了下傅雲杉,接著道,“公主本來是讓奴婢將安寧縣主推入湖水中,看著安寧縣主撐不住的時候去找傅狀元來……奴婢剛把安寧縣主扶起來,公主又說要自己親自動手,誰知……公主腳下一滑,自己反跌入湖中。”

  聞言,眾人嘩然!

  “胡說八道!”大皇子元廬走出來,怒喝心橙,“你既為康寧公主的貼身姑姑,自該知道康寧公主不會水,她豈會愚蠢到自己落水的地步!還不快從實招來!究竟是什麼人指使你殺害康寧公主的?”

  目光已是毫不掩飾的看向樓重!

  容妃眼中有了笑意。

  心橙搖頭,“回大皇子的話,事實確是如此。”

  大皇子還欲說什麼,橋頭有一公公帶著哭腔道,“皇上,康寧公主……沒了!”

  樓重感覺到靠著他的傅雲杉的身子微僵了僵,不由抬手拍了拍。

  心橙眼圈微紅,一頭磕在地上,發出彭的聲響,“公主!”

  洪德帝臉色微變,看了眼傅雲杉,扭頭朝慶祥宮走去,容妃抹著眼淚,看了眼大皇子元廬,聲音哀婉,“廬兒,去看你妹妹最後一眼吧。”

  大皇子狠狠瞪了樓重一眼,甩袖而去。

  人很快散去。

  兩個嬤嬤惶然的四顧,從地上爬起來哭著往慶祥宮而去。

  心橙跪爬到傅雲杉腳下,“安寧縣主,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只是聽命行事,奴婢不想死……”

  傅雲杉歎了一口氣,“你只要一口咬定了剛才說的話就不會有事!”

  言外之意,若反口,定必死無疑。

  心橙連連點頭。

  樓重看了心橙一眼,抬手要抱起傅雲杉,傅雲杉看著他搖了搖頭,看向一旁的傅思宗,眉眼間帶著幾分忐忑不安,喚,“哥哥……”

  傅思宗上前一步,將妹妹背到背上,緩步朝萃玉宮走去。樓重則帶著心橙去了慶祥宮,路上,問了心橙康寧公主對傅雲杉所做之事,心橙毫無保留事無巨細全倒給了樓重。

  傅雲杉趴在傅思宗背上,滿臉不安,“哥哥,我沒中毒,康寧公主是……”

  “杉兒!”傅思宗打斷妹妹的話,扭頭朝她一笑,“不管你做什麼,哥哥都相信你有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傅雲杉眼眸一亮,語聲帶著幾分哽咽,“哥哥……”

  “傻妹妹,你能相信六皇子,怎麼會懷疑哥哥呢?該打!”說著,抬手拍了下妹妹的腿。

  傅雲杉一怔,想到剛才在亭中的時候,她確實一點都沒懷疑樓重,甚至覺得不用自己解釋,樓重一定肯定必然是相信自己的!

  這種比血緣還多的信任,她是從哪裡得來的信心!

  康寧公主可是樓重的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萃玉宮內,得了消息的玉妃和白昕玥迎出了宮門,見到傅思宗和傅雲杉兄妹,立刻拉進了房間,“杉兒,你沒事吧?”

  傅雲杉搖頭,玉妃松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本宮去慶祥宮看看,你們先在這裡呆著。”

  玉妃離去,白昕玥一臉擔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宮裡一直等你不來,剛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就聽到康寧落水被送到慶祥宮的事,還牽扯到了你……對了,你中了十香軟骨散?!你怎麼會中……”

  “康樂公主!”傅思宗攔住白昕玥的話,白昕玥頓了話,掃了眼不遠處的宮女,揮了揮,“你們都下去。”

  “是。”宮女們魚貫而出,退到房門外。

  傅雲杉將康寧公主要置自己於死地,且要毀了二人婚姻的事及威脅她全家的事說了一遍,白昕玥眼睛都氣紅了,“她的心是怎麼長的?怎麼可以這麼歹毒?得不到就要毀了!她憑什麼!”

  憑什麼?

  憑她殺人不用償命!

  憑她是天啟國有至高無上權利的公主!

  傅思宗握緊了拳頭,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被康寧得逞,落水的是妹妹……

  一想到小時候妹妹那次落水險些喪命的事,他的心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幸好!幸好……

  這件事,以杖斃當日公主身邊伺候的所有人畫下句號。

  蕭妃不依,鬧到立政殿,洪德帝屏退左右,與蕭妃說了幾句話,蕭妃面如土色似丟了魂一般出了立政殿,再不到洪德帝面前說一個關於康寧公主的字!

  卻跑到了榮坤宮,見了容光煥發一臉哀戚之色的容妃,遣了伺候的人,一巴掌將容妃打翻在地!

  容妃驚呼一聲,“蕭姐姐……”

  “容采竺,你這個賤人!我女兒遵你為姨母,對你比對我還要親熱三分,你居然這般利用她!害死了她,你可滿意了?”蕭妃一臉怒容,抓了容妃頭上的珠釵,打散了她的頭發,一把扯了過來,容妃痛的眼睛滿是淚水,碧波一樣蕩漾,楚楚可憐的看蕭妃,“蕭姐姐,我怎麼會害淑兒?我一向疼她……”

  “別以為我不清楚你的算盤!你慫恿我女兒與傅家為敵,不就是想讓樓重的目標對准廬兒!攪亂了這池水,你就能坐收漁翁之利,讓你的寶貝兒子坐上太子之位,好讓我以後看你的臉色行事,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盤!”蕭妃居高臨下冷睨她,瞧著她嬌艷的臉蛋,臉上露出冷笑,伸手從容妃頭上抓了一個朱雀銜珠的發簪,在她臉上劃了劃,“我今日就破了你的容,看你還如何勾引皇上,如何以殘破的容顏在後宮立足!”

  “不!不要……”容妃驚叫一聲,臉色大變,一把抓住蕭妃的手腕,“姐姐快住手!姐姐這麼做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親者?你是親人嗎?”蕭妃冷笑,容妃忙點頭,“我與姐姐有血緣關系!我們是嫡親的姐妹!”

  “嫡親的姐妹?”清冷的面容浮現一抹嘲諷,“你若是我嫡親的姐妹,會趁著進宮看我的時候勾引皇上?”

  容妃怔住,那麼多年前的事……

  “你若是我嫡親的姐妹,會害我身中魅藥,將兩個男人推入我房中,還帶著皇後去捉奸?”蕭妃咬牙切齒,一臉恨色。

  容妃瞪大了眼,搖頭,“我沒……”

  “你若是我嫡親的姐妹,會害死我女兒,為你兒子鋪路?!”蕭妃仰頭大笑,雙眸染血,“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我今日定要扒開你的皮看一看,你這顆心究竟是黑的還是紅的?”

  說罷,眼縫一瞇,抬手甩開容妃的手,利落的劃過容妃的臉,血噴湧而出,一道露骨的血痕出現,容妃痛的張口呼痛,“來人!快來人啊!”

  抬腳踹向蕭妃的腹部,蕭妃跌倒在地,一頭的珠翠叮叮當當碎在地上。不過一瞬就又站起,將容妃撲到在身下,尖銳的發簪抵著容妃的胸口。

  門外,瞬間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湧了進來,看到兩人對峙的局面都驚呆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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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6:37 |只看該作者
037 蕭妃心思,不安

  “滾出去!”蕭妃眸眼冷厲,掃過湧進來的一眾宮女太監。

  眾人驚駭至極,有蕭妃和容妃身邊的姑姑上前勸,蕭妃身邊的姑姑是個上了年紀的嬤嬤,看到蕭妃瘋狂的舉動,生怕讓兩侯府間生了罅隙,忙做了哀慟狀去勸,“娘娘,您這是做什麼?人死不能復生,公主和容妃娘娘向來親厚,您這樣,公主泉下有知定不會安心的。”

  蕭妃半點也不領情,“滾!”

  老嬤嬤臉色一變,又勸了幾句,皆被蕭妃怒瞪了回去。

  容妃身邊的玲瓏機靈,轉身就吩咐了太監去找洪德帝和二皇子元詡。

  卻是二皇子元詡先到了榮坤宮,一進殿就揮退了眾宮女太監,厲聲道,“姨母這是在做什麼?”

  蕭妃理也不理他,抓著發簪與容妃撕扯,“賤人,我活不痛快,你也休想痛快活著!”

  “詡兒,她瘋了!她要殺我,快把她拉開!”容妃衣衫凌亂,躲著蕭妃往元詡這邊跑。

  宮門外,傳來洪德帝的呵斥聲,“都杵在外面做什麼?你們娘娘呢?”

  元詡欲伸出攔蕭妃的手頓了頓,身子微不可察的往一旁挪了挪,容妃猛地抬頭看了兒子一眼,人已被蕭妃抓住,再次摁倒在地上。

  “賤人,我殺……”為了唯一的女兒,蕭妃已是癲狂之態!

  “住手!”洪德帝一聲大喝,元詡已飛奔過去,伸手點了蕭妃的穴,發簪堪堪刺破牡丹紅的宮裳,幾滴鮮紅的血將宮裳染成褐紅色。

  元詡忙扶起容妃,一臉緊張擔心,“母妃,母妃,你怎麼樣?”

  容妃看著兒子,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捂著鮮血不止的臉,哭倒在洪德帝腳下,“皇上,請您看在蕭姐姐為您生兒育女的份上,千萬不要降罪於她!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好了,都是臣妾的錯,不該在蕭姐姐面前提及康寧公主,害她傷心失了分寸才做下這樣的錯事……”

  說是求情,卻字字都是蕭妃的錯!

  蕭妃瞪著容妃,滿臉皆是滔天的憤恨,一雙眸子泛著血絲,似恨不得一口吞了容妃般。

  “既如此……”洪德帝打斷容妃的話,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蕭妃,“也罷!蕭妃,你可記得朕今日是看了容妃的面饒過你!下次再有這樣不守規制失身份的事,朕定嚴懲不貸!”

  蕭妃身邊的嬤嬤和宮女忙叩謝皇恩,扶著蕭妃麻利的出了榮坤宮。

  容妃滿臉驚愕,似不敢相信洪德帝竟這樣放過了害她毀容讓她飽受心靈痛苦的蕭妃離去了!

  她的臉!

  玲瓏亦是一臉驚愕,撲過去,哭聲哽咽,“天吶!娘娘,您的臉……”

  剛才不找太醫,就是為了給洪德帝看,好坐實蕭妃毆打後妃的罪,不成想,洪德帝刻意的忽略了!

  “母妃,您的臉……”元詡眼底一黯,眼中掠過抹恨意,一閃即逝。

  洪德帝微瞇了瞇眼,彎腰親手將容妃扶起,對玲瓏皺眉道,“還不快去把太醫院的太醫都叫過來給容妃看看!”

  “是!是!”玲瓏抹了把臉上不存在的淚,從地上爬起來,拎著裙擺往宮外跑去。

  慶祥宮,白如晝。

  大皇子元廬急急走進偏殿,一眼瞧見坐在靈床旁的蕭妃,一襲白衣,妝容縞素,清冷的眉眼,清冷的容顏,細白的手指緩緩撫摸著靈床上略顯浮腫的臉龐,一下,兩下,三下……

  靈床上鋪滿花瓣,是御花園最燦爛的虞美人,紅的妖艷奪目,卻稍縱即逝。

  大皇子滿目哀傷,臉色帶了幾分疲憊之色,伺候在蕭妃身旁的嬤嬤看到他過來,沙啞的喚了聲,“大皇子。”

  大皇子抬手止了她的話,擺手讓她退出去,嬤嬤點頭帶著一眾守靈的宮女太監出了偏殿。

  “母妃……”大皇子聲音略帶哭腔。

  蕭妃頭也不抬,淡淡應了句,“你來了。”

  “母妃,是兒臣的錯,您罵兒臣吧!您打兒臣吧!”大皇子噗通一聲跪在蕭妃身前,伸手抓著蕭妃的手往自己臉上打,蕭妃臉色清冷如常,動也不動。

  大皇子心驚,手下就真用了幾分力,空蕩的偏殿一時響起啪啪的聲響,接連十幾下之後,蕭妃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露出苦澀的笑容,將手抽了回來,“你這是做什麼?”

  “母妃,都是兒臣疏忽,一直留意老四老六他們,忽略了老二,才讓姨母和老二有機可乘利用了……皇妹,害死了她!母妃,兒臣……”

  “廬兒,母妃改變主意了……”蕭妃盯著女兒浮腫的容顏,眸中赤色一片。

  大皇子眼睛一亮,“母妃,你是說……”

  “她容采竺最想得到的是皇太後的寶座,最想看到的是她兒子能坐上皇位!我就偏不讓她如願!”蕭妃咬牙恨聲,垂眸睨著一臉驚喜的兒子,從袖中掏出一塊烏黑的木牌,遞給兒子,“這是烏木令,能號令母妃暗裡五百精銳!”

  “母妃……”大皇子早知母妃有這麼一只隊伍,他幾次暗示母妃將人交於他所用,卻都被母妃擋回,不想皇妹這次被害死,竟讓母妃下了決心,早知如此,他……

  蕭妃沒有注意到兒子閃爍的眼神,冷聲道,“這麼多年,因老太太一句話,我在這後宮中處處忍讓於她,她卻處心積慮害我女兒,這個仇母妃必須報!廬兒,這些人都是母妃在確定進宮時著手培養起來的,皆是能以一敵十的高手,是連你外公外祖母都不知道的存在!你……可要好好利用了!一定要替你妹妹報這個仇!”

  大皇子的臉上俱是喜色,“母妃放心,有了這支暗兵,兒臣就如虎添翼,絕不會讓容家母子靠近皇位半步!定為妹妹報這個血海深仇!”

  蕭妃點了點頭,眼中放出毒光,“還有傅思宗和傅雲杉兄妹,也絕不能放過!”

  大皇子臉上有了一絲猶豫,“傅家的反季節蔬菜是棵搖錢樹,能不能……”

  “不能!”蕭妃扭頭,眼睛如淬了毒一般瞪著自己的兒子,“你妹妹雖然刁蠻任性對傅思宗卻用了十足的心思,連他的妹妹都想要巴結討好!她一心為他!那傅思宗做了什麼?他不但直接回絕了你妹妹,還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求娶那個在窮山溝裡長大的康樂!就連傅雲杉那個賤蹄子都敢當面回絕你妹妹的好意!你何時見你妹妹這麼行事過!”

  蕭妃最了解自己的女兒,認識傅思宗的那些日夜,她不止一次聽女兒眉目含笑溫雋的向往著以後的幸福生活,她也動了心思要幫女兒達成心願,卻在還沒來得及行動時就得到了傅雲杉替哥求情,傅思宗當場求娶康樂的消息!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眉眼的溫柔消失無蹤,看著自己的女兒清冷如自己,看著她與宮女商量要報復傅思宗兄妹,看著她害死了自己!

  大皇子的眸光閃了閃,“母妃放心,兒臣一旦登上大寶,絕不會輕饒他們兄妹二人!”

  是輕饒卻不是放過。他實在是捨不得反季節蔬菜那顆搖錢樹!

  蕭妃點了頭,沒有繼續追究他話中的問題,扭過頭去看花瓣中的女兒,“你也來陪陪你妹妹吧,她這一生,雖榮享富貴,卻沒有得到真正的幸福。對了,等傅思宗死了,讓他和你妹妹合葬吧,也算了了你妹妹的心願。”

  大皇子猛地抬頭看了眼蕭妃,斟酌道,“傅思宗如此對皇妹,皇妹怕是不喜與他合葬的。”

  蕭妃許久沒出聲,大皇子跪在地上不敢起,良久,聽到蕭妃歎了一口氣,聲音清冷,“也是,你妹妹說一不二,說不要就是不要了。傅思宗那樣的人也不配與你妹妹合葬!”

  大皇子稍松了一口氣。

  蕭妃擺了手,他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蕭妃看了他一眼,“來這邊坐吧,咱們娘三個也只有最後一晚相聚的時間了。”

  康寧公主有五分像蕭妃,膚色晶瑩,算是個美人,但再美的人死了不過是一副死人臉,何況康寧公主喝了那麼多湖水,腹部的湖水雖已排除,臉卻如泡了一般浮腫很多,一張嬌俏的美人臉此刻卻是胖的看不出任何相似處。

  大皇子上前的腳步不由一頓,後背升起一股涼意,吞了吞唾液,拉過一把椅子坐在蕭妃身旁,正對著康寧公主浮腫的臉,蕭妃對兒子露出一抹笑意,大皇子扯了扯僵硬的唇角。

  得到消息的樓重挑了挑眉,抿了口茶,“狗咬狗,嘖嘖……這丫頭算不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爺,康寧公主可是您親妹妹……”傅三姑娘可害死了您親妹妹!您怎麼一心向著那傅三姑娘啊!常寺低聲嘟囔了一句。

  樓重瞥了他一眼,“去打聽打聽,老頭子和蕭妃在立政殿裡都說了什麼。”

  啊?

  打聽那個做什麼?常寺領命出去,只悄悄找杜成吐槽了兩句,杜成就事無巨細的都告訴了他。

  常寺聽的眼睛越睜越大,回了重華宮就狗腿的又是倒水又是遞點心,樓重睨他,“都說了什麼?”

  常寺洩氣的垂下頭,將得來的消息說了,“爺,康寧公主怎麼說也喊了你十幾年的皇兄……”

  “怎麼?要為她叫屈?”樓重撩袍而起,看他。

  常寺搖頭,“就是覺得康寧公主死的……”有點窩囊?他也形容不出來,反正就是覺得死的太沒意思了。

  樓重已冷了臉,“好的不學,偏學了後宮的女人陰謀算計,將自己的命給搭進去是她咎由自取!”他瞇起狹長的鳳眸定定看著常寺,聲音帶了三分寒意,“她若不死,死的就是丫頭,你覺得她不該死?”

  “該死!”常寺毫不遲疑的點頭!

  樓重收回視線,背對他,“常寺,我還是那句話,你若不能奉丫頭如我,就回西北侯府當你的五少爺去,我不勉強!”

  “爺!”常寺猛然抬頭,一臉驚慌,這也是自家爺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奴才錯了,以後定不會再犯!”

  樓重不回頭,只輕輕點了點,“記住你自己的話,再一再二不再三!”

  常寺心中一凜,跪倒在地,“是。”

  翌日,傳來康寧公主突然暴病而亡的消息,舉國哀慟,康寧公主的屍體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後葬入黃陵。

  不多久,又傳出蕭妃與容妃產生罅隙,容妃容貌有損,失了恩寵的說法。

  傅禺送信給傅思宗兄妹,嚴令他們,康寧公主一事,爛在心裡,就當從未發生過。

  傅思宗長舒了一口氣,與妹妹相視一笑,“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交給哥哥來做,知道嗎?”

  他得了詳細的消息,毫不懷疑,若康寧公主只威脅了妹妹一人的性命,妹妹或許會看在兩宮後妃和定寧侯府及靖安侯府的份上放康寧公主一條活路,但她偏偏拿他們一家人的命說事,這恰是妹妹不能容忍的!

  傅雲杉一怔,傅思宗低語道,“哥哥說過要保護你們的!”

  他的妹妹應該處在深閨,每日高高興興擇線繡花,快快樂樂描眉簪花,最不該如男兒一般獨挑家中大梁,有事都是自己一肩扛,什麼苦什麼罪都獨自承受!他看著會心疼!

  傅雲杉心中一暖,胸口有股酸軟翻騰,星眸就蕩起水波,霧蒙蒙的。

  傅思宗抬手替妹妹擦去眼角的淚,喉間哽咽,低歎一聲,“傻妹妹。”

  “傻哥哥……”傅雲杉破涕為笑,雙眸彎若月牙。

  一家人對宮中發生的事卻唏噓不已,楚老爺子分析著,“定寧侯府與靖安侯府幾十年的關系,現在又牽扯到兩個皇子爭儲一事,宮中怕是要熱鬧了!”

  傅明禮雖未長在京都,卻在這些日子中早對局勢多了幾分敏銳,聞弦知音,自是聽出了楚老爺子話中的波濤洶湧,不由為帝師府的父親,身邊的兒子和女兒擔心不已,連續幾晚上都睡不著覺,楚氏亦然。

  正月十二,傅二老爺傅南城一家從平城返回應天,歇在了帽兒胡同一處三進的宅子。

  翌日,傅南城攜全家進宮面聖謝恩,洪德帝龍顏大悅,留傅南城一頓午飯,君臣兩個關在上書房邊吃邊聊,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才喚了人進去收拾碗筷。

  正月十三午時,宮中傳旨,令傅思宗兄妹去宮中賞宴。

  正月十三戌時正,傅雲杉的書房被人放了一支冷箭,冷箭上赫然是一張機密紙條,冬青追到廣濟寺,失了放冷箭人的蹤跡,返回時發現傅雲杉捏了紙條對著燭光一臉深思。

  “姑娘,看來人體型,應是個身材嬌小的女人!”玲瓏有致,確是個女人。

  傅雲杉點頭,拿了信給冬青看,冬青看後大駭,“這……”

  “你拿著去趟一品居,務必將這紙條親手交給樓重。”傅雲杉冷聲吩咐。

  冬青明白事關重大,鄭重點了點頭,“是。”

  樓重接到消息趕到一品居時已是半夜,看過紙條後低聲吩咐了冬青幾句,轉回宮。

  第二日,皇宮又下一道聖旨,本是令傅思宗兄妹進宮的旨意變成了只邀傅思宗一人獨去的聖旨,一家人莫名其妙,比對著兩張聖旨探傳旨公公的話,公公卻閉口不談,拿了賞銀,茶都沒喝一口,打道回了皇宮。

  傅雲杉惱羞,在書房嘀咕樓重,冬青好笑,“姑娘別惱,樓公子這麼安排定有他的思量,宮中煙花雖難得看到,但規矩多,叩拜多,還不如咱們一家人結伴去街上看花燈來的逍遙自在。”

  傅雲杉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心裡歎了一口氣,十五的皇宮,為什麼她總覺得要發生什麼!心裡這麼的不安。但願是她想多了!

  “杉兒……”傅思宗推門而入,看了冬青一眼,冬青笑著退了出去。

  “這聖旨是怎麼回事?皇上不是個會出爾反爾的人,能令他改聖旨的除了六皇子別無他人,六皇子這是要做什麼?”傅思宗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眉頭鎖著。

  傅雲杉搖頭,略猶豫了一下,將昨夜接到紙條的事說了,“我覺得與那張紙條有關。”

  傅思宗擰了擰眉,“這麼說來,這張紙條是在告訴我們……”

  “卡嚓……”房頂突然傳來清脆的瓦片碎裂聲。

  兩兄妹對視一眼,傅思宗身形一閃,悠然竄出屋外,腳步一動,上了房頂,“什麼人?!”

  一道纖細的身影就著明亮的月色往廣濟寺方向飛去,傅思宗抬腳就追了上去,“站住!”

  “哥哥!”傅雲杉飛身上了屋頂,看著兩道漸行漸遠的身影,眸子一動,那抹纖瘦的身影看上去好熟悉!

  “冬青,我們追!”

  她飛身跟了上去,冬青在底下應了一聲,腳步輕盈的尾隨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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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6:50 |只看該作者
038 遇無賴,不能忍

  幾人追到廣濟寺附近,那人已失了蹤跡。

  冬青跺腳,“昨日那個女黑衣人也是在這附近跟丟的,她們當廣濟寺是避難所了!來一個就往裡鑽一個!姑娘,大公子,我們要進寺去找人嗎?”

  傅思宗看了眼宏偉的寺廟,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寺廟後院住的皆是京中貴胄之門女眷,天色這麼晚如何打攪?算了,杉兒,咱們回去吧。”

  傅雲杉看著廣濟寺星星火火的燈光,雙眸凝思,聽到傅思宗的話,點了點頭,三人原路返回。

  沒多久,從廣濟寺中掠出一道黑影,朝城中而去。

  回到房中,冬青伺候傅雲杉歇下,去了外間榻上,傅雲杉閉著眼,想著看到的那抹熟悉身影,她若沒猜錯的話,那黑衣人正是她早先認識的某人!

  她有些想不通的是那人為什麼偷聽他們說話?

  再想到最近看似風平浪靜暗裡卻波濤洶湧的京都,她只覺腦袋紛亂如麻,在這紛亂中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正月十五,一大早,傅紫菀就拉扯著傅雲杉上街。

  傅小八也一雙星星眼的看著傅雲杉,傅雲杉好笑,“晚上才有燈籠和煙花看,現在去做什麼?”

  “要去要去……”傅紫菀瞪著圓溜溜的黑眼睛巴結似的晃著的裙擺,“九哥哥說街上好熱鬧。”

  九哥哥?衛九?

  小妹什麼時候跟衛九這麼熟了?

  “三姐,去嘛去嘛……”

  傅剪秋在一旁笑,“左右無事,杉兒,你不如帶她去街上轉一圈,瞧見沒人她自然就回來了。”

  楚氏一臉無奈,拿手指點著小女兒的額頭,“這小皮猴兒,也不知道像誰了!”

  “就是,小妹,你說說,你究竟像誰?”傅雲杉接了小丫頭遞過來的包子,就著粥喝了一口,就聽腳下清脆的聲音響起,“像三姐姐!”

  說的那個理直氣壯,毫不臉紅!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來。

  傅雲杉進口的粥差點噴了出來,低頭去看抱著自己膝蓋的傅紫菀,傅紫菀笑嘻嘻的眨著眼,亮晶晶的,傅雲杉不禁心底一軟,“好了好了,等三姐吃完早飯就帶你們上街去看熱鬧!”

  傅紫菀歡呼一聲,朝傅小八得意的挑了挑眉,傅雲杉看著一樂,這鬼丫頭!

  傅小八抱了她,對著她的臉蛋狠狠親了一口,傅紫菀嫌棄的擦了擦,義正言辭道,“我這裡只給九哥哥親,二哥你不許親了!”

  屋內眾人哄堂大笑!

  因傅禺夫婦都接到了旨意要進宮,晚上不能一起過元宵,楚氏和傅明禮也坐車一道出了門,准備先去帝師府走一趟。

  誰知,剛出帝師府就被人攔了住。

  來人一身藍色粗布棉襖,縮著頭,雙手插在袖筒裡,繞著他們家的車在打轉,一臉猥瑣模樣。瞧見傅明禮一家人,忙諂笑著迎了上來,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口中拜著,“侄女婿見過五叔五嬸,見過六哥狀元爺,見過雲杉妹妹縣主!”

  傅明禮與楚氏面面相覷,傅剪秋與許長清走在後面也是一臉莫名。

  傅思宗與傅雲杉相視蹙眉,白蘞上前呵斥,“胡言亂語什麼!我家老爺夫人何時多了你這麼個侄女婿?還不快讓開!”

  說完,掃了身旁的兩個小廝一眼,小廝機靈的上前將來人架開。

  那人掙扎著亂叫,“五叔,我是你大侄女傅迎春的男人!她被她丈夫賣到勾欄院裡,是我將她贖了出來……”

  傅雲杉雙眼微瞇,傅思宗悄悄給白蘞遞了個眼色,白蘞了然,疾步上前,抬手就要點了那人的啞穴,傅明禮已擰了眉開口,“住手!”

  兄妹倆同時歎了一口氣。

  傅明禮幾步走過去,看著被小廝架著的男人,那人看了看他的臉色,朝架著他的兩個小廝哼了一聲,“還不松手,看到沒,我是你家老爺的侄女婿!”

  兩個小廝冷顏以對,理也不理他,抓著他的手不松反緊了三分,男人吃痛,嚎哭,“哎呀,五叔,你家的人要把你侄女婿給殺了……”

  傅明禮皺了皺眉,朝兩個小廝擺了擺手,小廝微不可察的將目光投到傅雲杉身上,傅雲杉輕輕點了點頭,兩個小廝松手,退後一步,防著藍衣男人!

  “你說你是什麼人?傅迎春怎麼了?”

  藍衣男嘿嘿笑著要往前走,傅思宗冷眼瞪過去,他訕訕的住了腳,笑道,“五叔,我是傅迎春的男人,她被她以前的丈夫叫什麼方什麼行的賣到勾欄院去了,我看她可憐就給她買了回去,誰知道……唉……”男人歎了一口氣,面上一片悲傷,眼睛卻骨碌碌的在面前一行人的衣裝首飾上打轉,“她染上了那勾欄院的病,我可是花光了銀子,人大夫都說要拿銀子養,不然就沒活頭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她才告訴我去年的新科狀元是她六哥,皇上親封的縣主是她親堂妹,您看,這可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我們就想討幾兩銀子過活,不然,給別人知道狀元爺未來的駙馬和縣主有這麼個窮親戚說出去也不好聽不是,沒得連累到家中未嫁娶的弟弟妹妹們,您說,是這個理兒吧?呵呵……”

  說白了,就是來要錢的!且言語間明白的透著威脅之意!

  你不給銀子?行啊,哥這就把你們家有個得了勾欄院梅毒病的侄女捅出去,到時候看你們家狀元爺怎麼娶公主?你們家閨女怎麼嫁人!嘿嘿……

  他一人笑的開懷,傅雲杉聽的心裡惱火!

  誰是她六哥?

  誰是她堂妹?

  看著親哥害她哥哥時怎麼沒想到是她六哥?!

  動手打她,搶姐姐未婚夫時怎麼沒想到她們是堂姐妹?

  她今日這般都是咎由自取,都是活該!

  傅雲杉看了傅明禮一眼,正想上前說什麼,就聽傅明禮一聲大喝,“哪裡來的無賴,竟敢在帝師府門前詆毀狀元和縣主!來人,堵了他的嘴,先打二十板子,再拉去見官!”

  傅雲杉一怔,抬眼瞧見自家爹氣的鐵青的臉和眉眼間難掩的憤怒!

  那人顯然也未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不由傻愣在當場,直到小廝鉗了他的手,堵了他的嘴將他拖到小巷中打板子時才嗚嗚咽咽開口,不清不楚的罵著,“忘恩負義……不是好東西……女的嫁不出去,男的斷後……”之類的話。

  眾人離的遠,沒有聽見他罵的話,兩個小廝卻猜出了大概,臉色更加難看,下手越發重,雖只有二十下,表面卻看不出什麼,內傷卻很嚴重,不躺個半年,兩三個月也是跑不掉的了!

  接著由兩人押著去了府衙,兩個小廝稟明了身份,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臨走,還湊到那人身邊說了幾句,警告他,“不怕告訴你,哥兩個以前殺過人!外面只要有一句瘋言瘋語傳出去,就別怪哥兩個取了你這條狗命!”

  那人嚇的瞪大了眼睛,趴在地上嚎啕讓大人給他做主,狀元家的下人威脅他,大人二話不說,又打了他二十板子,京都的衙役個個是成了精的,瞧見狀元爺和縣主家的下人,哪有不明白的,出手也是格外的重,還是那種外面看不出傷,骨頭卻疼的不能動彈的!

  幾十板子停下,那人已是進氣多出氣少,大人蹙眉,讓衙役將人送了回去。

  看著將人送到了家,有老婆子呼天搶地的撲去抱了人,“兒子啊,你這是咋了?娘就說不讓你去,你偏去,這可是要了人命啊……”

  屋內有個瘦骨嶙峋的女人聽到聲響,急切的推了門出來,看到地上被打的半死的男人,眸中大驚之下挑著詭異的笑,不過頃刻就收了,淚眼婆娑的撲了過去,“當家的,你有沒有事?你哪裡受傷了?五叔怎麼能下那麼重的手……”

  “賤……賤人……”男人吭哧吭哧,半天吐出兩個字,又喘了半天,“你……敢……騙……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說完,昏了過去。

  女人的臉瞬間白了,抓著衣角的手開始發抖。

  “兒子,兒子……”老婆子大驚失色,瞪了眼女人,“傅迎春,你給老娘好好看家,敢偷家裡一個子兒,小心老娘回來打死你!”

  說罷,抱著兒子跌跌撞撞朝外面的醫館跑去。

  傅迎春跪在地上,半響都沒有動彈,院子裡傳來悉悉索索的笑話聲,“瞧這一把骨頭的,怪不得這麼便宜就從勾欄院裡買回來了!”

  “切,你眼饞了?這麼便宜,也不想想有沒有得那病?給你你敢上?”

  “我不敢!你敢?”

  “我也不敢……”

  傅迎春猛地抬頭瞪了那些看熱鬧的人一眼,爬起來跑到屋裡關上了門,將老婆子藏到老鼠洞裡的瓦罐搬了出來,將裡面的銀子和值錢的首飾全部掏了出來,又撿了老婆子上的去台面的兩件好衣服包了帶走,走到門口,想了想,把包袱拆了,將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四合院裡有媳婦對她指指點點,男人則一臉淫笑的看著她走出了院門。

  兩個躲在暗處的小廝見了,對視一眼,轉回頭,將消息告訴了傅思宗。

  傅思宗點了頭,瞧了眼帶著小妹挑燈籠的傅雲杉,朝二人擺了擺手。

  傅明禮因這一事心裡憋的難受,臉色很不好看,看到家中小廝與兒子嘀咕,似猜到什麼,卻沒有做聲,楚氏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他朝妻子擠出一個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若是那人不出口威脅,他或許還會看在以往她叫著自己五叔的情分上幫她一把,可她千不該萬不該慫恿那猥瑣男人以自己的兒女做威脅!

  這種有一就有二的威脅,這次是兒女的名聲,下次是不是就要兒女的前途了?!

  他怎麼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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