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809|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龍瑤 -【丫頭不好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6-2-21 21:15: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龍瑤 - 丫頭不好惹

他是嶺南杜家二公子,天下第一莊少莊主
對她來說,卻是天外飛來的無情劊子手
在她大婚之日尋上門來找她準夫君比劍且殺了他
此仇不報非四月,ㄟ……四月就是她本人~~

「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妳若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很好!這血海深仇她當然得報
就算不為自己,也為了馮家十幾年來的養育之恩
她帶著「奪命梨花針」混進冷鶴山莊展開復仇大計
貼身丫鬟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只不過……莫非是壯志未酬身先失?
大仇未報呢,自己卻先中了毒
而扒光自己的竟是那個一劍殺了她未婚夫的惡魔
就算要幫她袪毒,也不用這樣赤裸裸的……
然而他不但救了她,甚至把自己的心窩送到她的匕首前
難不成,這一切另有隱情!?……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6-2-21 21:15:5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出自蘇軾《江城子》!

夜色迷茫,冷霧淒慘。

齊膝深的荒草叢中,一塊經日曬雨淋、幾乎全然褪色的墓碑前,正跪著一個身著黑衣、修長俊雅的男子,墓碑上依稀可辨出「愛妻柳兒長眠於此」八個大字,皆賴當年刻劃之時勁道深邃的緣故。

「柳兒,我的柳兒……」此時天上一記閃電劃過,冷風淒淒,推波助瀾,男子慘然一笑,烏亮的雙眸難掩欲絕的傷心,「已經八年了……我們的月兒也長成一個小姑娘了……」

他身後,一團嬌小的軀體瑟縮著直想縮進他的懷裡。

「爹爹,我怕……天要下雨了,我想娘……」烏溜溜的大眼睛泫然欲泣,小小的唇瓣裡含糊地吐出前後毫不相干的語句,嬌嬌怯怯,惹人憐惜。

男子轉身把小女兒抱進懷裡,指著墓碑後那隆起的土丘問:「月兒,你娘親一個人待在這裡已有整整八年啦,你說她會不會寂寞,會不會想我們?」

「想!」小小的聲音堅定地道。

男子又問:「那麼,爹爹進去陪她,好不好?」

「月兒也去……一起去!」嬌怯的小身子跟爹爹溫熱的胸膛貼得更緊,生怕他會拋下自己。

「小傻瓜--」男子苦笑,憐愛地摸著女兒的小腦袋,俊朗的眉目間卻滿是無奈,「你還那麼小,還有很多路要走,怎麼可以進去?」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6-2-21 21:1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雕花木格窗旁,邊緣鑲著精巧龍鳳紋的古雅銅鏡前,一個容顏清麗的少女正在怔怔地發呆,望著鏡中的自己。

本該是新嫁娘嬌羞喜悅的面孔,卻平添了一抹散不去的愁緒。

窗外,卻是艷陽高照,金芒萬丈,暖意交融。早春的葉芽花苞們迫不及待地攜手迸發,柳吐絲,桃綻蕊,嫩草如茵,點點繁花夾雜其間,嬌艷可愛,甚是惹人,更有簷下的燕子輕輕呢喃,四處呈現出一派祥和榮盛的光景。

又到了一年春好時。

鏡中的女孩也正如窗外的春光一般,有著奪人心魄的明媚與鮮妍。彎彎的細眉恍如兩片初春的嫩柳,小而嬌挺的鼻子下是櫻桃般紅潤誘人的菱唇,水眸烏亮,肌膚賽雪。看到她,看到這如畫的眉目,每個人都會想起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光陰,勾起心靈深處最溫柔的眷戀。

而再過幾個時辰,她便要嫁人了,嫁給從小照顧她、呵護她的大哥哥,馮無疾。

她八歲那年便被爹爹帶來了馮家,在委託馮家人代為撫養女兒之後,爹爹就狠心地走了,連頭都不曾回一下。他臨走前說他要去和娘做伴,他再也不願讓她一個人在地下孤單寂寞。

而她從此便失了至親的依靠,就像一隻離巢的小鳥,淒淒哀鳴,天地間卻再也沒有可供庇護的溫暖羽翼。

萬幸的是,馮家人待她都極好,馮家的老爺叫馮世環,他和夫人都視她如同己出,寒暑更迭,噓寒問暖,沒有一日間斷。而他們的獨生子馮無疾更是打心眼兒裡喜愛這個粉雪娃娃似的小妹妹,他早年曾拜一位武學名家為師,學得一身高強的武藝,在江湖上亦有不小的名聲,平日裡為人其實頗有些驕矜傲慢,但唯獨對她,卻總是放低了姿態,柔聲細語,和氣得不得了。

嫁給無疾哥作妻子,一輩子繼續留在馮家,守著這片天空,她心裡其實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只是這一刻,在她生命即將發生重大轉折的日子裡,她忽然又想爹娘了。

小巧的櫻唇嘟了起來,剪水雙眸裡已浮起薄薄一層霧氣。

她在生爹爹的氣。

他為什麼說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自己卻拋下了她,急著回到娘身邊呢?

哀怨而游離的心思下,一隻白玉般的青蔥小手漫不經心地摸向桌邊。

「砰啪!」

一隻精緻細巧的白瓷茶碗摔碎在地上。

嬌怯的人兒嚇了一跳,螓首低垂,怔怔地看著散落在腳邊的碎瓷片。

「哎喲,呵……我說四月妹妹,」旁邊有個少婦扮相的妍麗女子掩口而笑,「還沒拜堂就已經心慌意亂了喲!」

門口一個老婆子聞聲衝了進來,一看見地上的碎片,雙眼就瞪得老大,但幾乎在同時,爬滿皺紋的老臉卻愣是笑開了一朵花,討好地一疊聲念道:「碎碎(歲歲)平安,碎碎平安!落地開花,富貴榮華!不礙事!不礙事!」一邊又呵斥著小丫頭們趕緊清理。

「咦,怎麼珠釵還沒戴上呢?」少婦扭著腰踱到四月身邊,笑瞇瞇地隨手拈起一支,「吉時就快到了喲!」

「湘夷姐姐,你說我嫁了人,我爹爹和我娘親在遙遠的地方能看得見麼?」嬌軟的聲音正如其人,纖弱得惹人愛憐。

湘夷無可奈何地搖頭笑笑,伸指刮刮她的小臉,半彎下身子,在她耳畔柔聲道:「傻丫頭,這樣大喜的日子,你爹娘當然看得到,不僅看得到,還和我一樣笑瞇瞇呢!」

「真的麼?」她這麼一哄,烏溜溜的大眼睛便煥發了神釆,四月也笑了。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見門口忽然衝進來一個小丫頭,梳著兩個羊角髻,圓圓的臉蛋兒,此刻卻臉色煞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菊,幹什麼?」湘夷直起身子來,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出了什麼大事,能讓你這麼慌張,連規矩都忘了。」

「真、真的出大事啦!天大的事!」小菊委屈地嚷道。

「好好的婚宴,能出什麼大事?」湘夷一聲冷哼。

「小菊,別慌,你先喘口氣,慢慢說。」四月卻對著她溫和地笑,她在身份上雖然跟馮家的小姐無異,卻從來不曾擺過小姐的架子。

「小姐--」小菊皺緊了眉頭,差點哭出來,「少爺和人打起來啦!」

「什麼!?」湘夷的臉色陡然變冷。

四月也吃了一驚。

今天可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呀,無疾哥怎麼好好地又和人比試起功夫了?

「小姐,快去前廳看看吧!」小菊來拉四月的手臂。

「好。」

四月剛站起來,卻被湘夷攔住。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你現在可是披紅待嫁的新娘子,還沒戴上大紅喜蓋頭呢,怎麼可以四處亂跑?」

四月苦笑,「湘夷姐姐,現在哪還顧得上?要是無疾哥有什麼閃失,我的新娘子也當不成了!」

湘夷這才鬆手,「那好吧!對了,」她轉頭問小菊,「無疾又跟什麼人比試?在比什麼?」

小菊嚥了一口口水,「這回可真不得了,是個白衣的年輕公子,好看得不得了,一進門就冷冰冰地說要跟少爺比劍呢!」

「白衣的年輕公子、比劍?」湘夷皺起眉,「無疾真是胡鬧!都要成親娶媳婦兒的人了,還約別人比劍!」

四月三個人邊說邊往賓客聚集的前廳趕。

還沒走近,就已聽見破空的打鬥聲,長劍交鳴,霍霍其鋒,還夾雜有此起彼伏的驚嘆、抽氣聲。

「真是不像話,當著滿院的賓客,居然鬥得這麼凶!」湘夷憤憤地罵道:「無疾這小子想找死嗎?」

「湘夷姐姐,你別怪他。」四月看了她一眼,也煩惱地皺起眉,「也許是對方來意不善,逼著無疾哥動手呢!」

「是啦是啦,」湘夷一邊放緩口氣,一邊扶著四月走過荷塘上的九曲橋,以免她被長裙絆倒,「他要真敢在自己的婚宴上丟人現醜,我這個當姐姐的不說他,我姨父、姨媽也絕饒不了這小子!」

等她們趕到前廳,卻發現所有的賓客都黑壓壓地擠在前廊的簷下,像烏龜一樣伸長了脖子關注著院子裡,而打鬥聲仍不停歇。

「小姐,怎麼辦?這麼多人,咱們擠不過去呀!」小菊瞅著面前這一排「人牆」就犯愁。

「我來--」湘夷不耐煩地推開她,挺起胸膛,揚高聲音道:「諸位可否讓一讓?新娘子要到前面去勸架!」

新娘子!?

這三個字便像有著一股巨大的魔力一般,原來緊張盯著院中情形的眾人居然都齊刷刷地扭過頭來。

「哇,真標緻!」

「好個天仙一般的小美人兒!」

一時間廊下眾人各司其職,有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四月看;有人忙著流口水,嘖嘖贊嘆,外加想入非非;也有人在懊惱自己怎麼不知道這小美人兒的存在,好搶先在馮家少爺之前去提親。不過,幸好他們總算都沒忘了讓開一條道。

「我們走--」

湘夷拉著四月從容地從眾人中穿過,後面跟著嚇傻了眼的小菊。

「無疾哥!」四月一見院中的比鬥,就驚得嬌靨泛白,水眸直望著一紅、一白正在翻飛比鬥的兩個身影。

而現在的形勢,就連對武功一竅不通的小菊都看得出來,無疾哥根本不是那名白衣男子的對手。

其實,要不是方才賓客中有好幾個功力深厚的人情急之下接連施暗器,暫時拖緩了他的攻勢,新郎倌現在早已受傷倒地了。

「無疾哥,你們別打啦!」在湘夷急得直跺腳的時候,四月忽然連連擺手,移動腳步便欲往中間勸架。

「四月,你瘋啦!」湘夷立時拼了老命地從後面拖住她,「刀劍無眼,你現在過去不被砍成肉泥才怪!」

「是啊,小姐,你可千萬別過去!」小菊也被四月的舉動嚇得小臉煞白,「那位白衣公子的武功可厲害啦!」

湘夷不悅地瞪了小菊一眼,「你到底是幫哪家的?」

小菊嚇得吐吐舌頭,渾身一個哆嗦。

「湘夷姐姐,那怎麼辦?」四月眼淚汪汪。

無疾哥從小待她這麼好,她實在不願意看到他受傷呀!

孰料就在她們耽擱的一會兒功夫,形勢已變得十分嚴峻危急。

那白衣男子的劍尖離馮無疾的咽喉堪堪僅一隙,危若懸絲,而後者的青鋒劍早已痛快地跟主人拜別,斷裂成兩截躺在地上,魂歸離恨天了。

「你服了麼?」白衣男子盯著已癱軟在一棵樹幹上的手下敗將,俊美的臉龐清冷如霜。

「……我不服!」今天新郎倌的脖子卻好像特別硬。

當著滿院的賓客、當著他最心愛的女孩的面,他不容許自己丟這個人!

要是他當真認輸了,以後還怎麼在四月面前抬起頭。

「不服?」白衣男子冷笑,劍尖下斜,渾身散發出來的陰鬱魔魅之氣更甚。

四月遠遠地看著,心不由得一陣抽緊。在這之前,她從未曾見過這樣一個會帶給人如此強大壓迫感的人,只是遠遠的,她已經感到一股快令她窒息的氣流流竄在週身。

哪知白衣男子忽然收回劍,目光移開,冷冷地道:「那麼,去向你的客人借把好劍來,我與你再比試一回。」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這已經是我耐心的極限了。」

說罷,他執劍在身後,抬首仰望雲天,默默地想起心事來。

眼看著那冰冷噬骨的劍芒移開,馮無疾只覺雙腿一軟,身子差點就要滑落到地上,「你……真的肯給我機會?」

他怔怔地望著對方,因為害怕而聲音都有些顫抖,但對方並沒有回應。

他好像在馮無疾取來新劍之前,已不打算再理他。

馮無疾咬咬牙,站直身體,掙扎著走開幾步,卻見他忽然反手一揚,一股青煙漫起,其色慘青,濃如移雲,空氣中立時漫開一股類似腐屍般的怪異臭味。

「這煙有毒!」賓客中有見多識廣者未聞其味已在大叫。

等到那股臭味飄散到他們那邊,諸人一時逃無可逃,耳裡、鼻裡都被灌進這樣詭譎險惡的臭味,大多數人已開始嘔吐,可是又什麼都吐不出來,只得掐著脖子、伸長了舌頭在那邊乾嘔。

四月和湘夷她們因為站得更近,首當其衝,更是難受得幾乎快暈厥。一片慘狀中,就屬小菊最好命,一聽別人嚷「這煙有毒」,就嚇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怎麼樣,你也嘗到我的厲害了吧?」濃煙中,馮無疾高亢而尖利的聲音在大叫,近乎瘋狂。

隨著叫聲,他的眼神更陰狠,簡直就像是餓狼在夜裡發出的光,忽然又是反手一揚,三道青光猛然而出!

白衣男子的臉上卻是神色未變,馮無疾的手剛一變形,他的人已躍起,迅捷得恍如一陣清風。只見一道白光一閃,又聽「叮、叮、叮」三聲,三枚青荔色的追魂釘被劍身反彈到草叢中。

然後他用寬大的袍袖一揮,青煙立時散盡,俊傲的身影泰然卓立。

馮無疾的臉色已幾如死灰,他的胸口因為憤恨而劇烈地起伏著,一臉如看妖魔般地看著打敗他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不過三年的光陰,你的功夫會精進到如此地步?」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妒嫉和怨恨。

白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冰冷的語聲幾乎可以凍結住流水,「我最討厭別人因為怨恨而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觸犯了我的大忌。」

「我不服!」馮無疾嚇得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口中仍恨恨地嚷道:「湖湘子那老傢伙究竟給了你什麼法寶,不過短短三年,你的劍術會這般厲害!?」

他的眼神忽然渙散,神態狂亂,「妖怪!吸納功力的妖怪!你是--」

他的語聲突然止歇,只見晴空裡一道雪白的劍光一閃,他的喉口已多了一條細線。他呆呆地撐坐在原地,眼珠凸出,一條血線慢慢地從嘴角垂滑下來,然後「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啊!」湘夷嚇得一聲尖叫,花容失色,驚駭地捧住自己的臉。

四月已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那白衣男子,腦中反反覆覆地問著: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死無疾哥?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他是嶺南杜家的二公子,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

「原來是他!」

「果然是他!」

「怎麼會是他!?」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在驚上加驚的狀態下,紛紛抒發自己的感慨。

只是這一切,對四月來說卻是毫無意義。

嶺南杜家、天下第一莊、少莊主?

這三種身份,拼湊在面前那個冰冷的劊子手身上,對她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存在。

在她僅十七年的生命裡,從來沒有聽見過這名號,更遑論這個活生生的人。

她腦中始終迴旋不去的只有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殺死無疾哥?

周圍呼喝嘈雜的聲音漸漸飄散了開去,她的神志好像忽然處於一種迷茫的狀態,直到一聲尖利的驚呼傳來--

「四月,別再過去了!你想陪著無疾殉葬嗎?」

四月蒼白的嬌靨上恢復些血色,濃密的睫毛不可置信地扇了扇,原來她和那白衣男子相距已不過咫尺之遙,她剛剛一直在無意識下向他走去嗎?

四月有些呆住了,剪水雙瞳望向他,嬌怯怯的身軀止不住地輕顫。

「你……為什麼要殺他?」終於,她咬著牙問出了口。

她的話聲很微弱,除了他們兩個,本來遠遠站著的眾人應該聽不見,但此時四周更靜,況且賓客中好多都來自武林,其中功力深厚者更不乏其數,所以四月的問話他們還是在第一時間聽到了,然後立刻有好幾人倒抽一大口涼氣。

這位杜二公子的冷酷無情可是出了名的,從沒有人在他面前說了犯忌的話、做了犯忌的事以後,還能活得過第二天。

果然,一聽見這句話,白衣男子寒星似的眼眸瞇了起來,不悅地轉過身正對著她。他揚開嘴角,眸中卻不見絲毫笑意,「你有什麼資格問我?」

「我--」四月激顫了一下,差點站不穩腳,她本能地垂下眼,目光落在他飄逸的白袍上,鼻子一酸,倏然落下淚來,「就憑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晶瑩的淚滴滑過白皙的臉龐,她卻勇敢地抬起頭來,逼自己迎視他冷傲的眼神。

他看見她流淚,唇角譏誚的弧度竟不見了,恢復到淡然冷漠的面容,負手而立,冷冷地道:「我不管你是他的誰,只要他觸犯了我的禁忌,就得死。」

「是你先闖進來的!」四月握緊了粉雪似的小拳頭,憤怒的水眸已快噴出火來,「今天本來應該是我和無疾哥成親的日子,你為什麼要特意挑這個時候來?」

他瞥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你回答我啊!為什麼不說話?」四月的情緒開始激動,好像已把一輩子的勇氣都提前宣洩了。

除了她的聲音,四周靜得連一粒鳥屎掉下來都聽得見,遠遠圍觀的眾人都像變成了青蛙的表親--雙眼瞪得幾乎向外凸出,嘴巴張得老大。

每個人都不無遺憾地想:這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完蛋了!

她肯定活不過今晚--噢,不!十有八九連下一個時辰都活不過!

她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難道嫁不成,連命都不要了?

但是,很快所有人的青蛙眼都變成了兩倍大,而且幾乎充血,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實在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那白衣男子居然看著新娘子,平靜地回答:「這場比試是他約我的。」

「不可能的!無疾哥明明知道今天要和我成親了,怎麼還會跑去跟你約比劍呢?」四月的聲音由最初的高亢轉為了低低的呢喃:「……就算約了,也絕不會是今天啊……你、你胡說!」

「這日子的確是他定下的。」白衣男子冷冷地負手而立,神情並未有一絲一毫的動怒。

四月呆呆地仰望著他,目光中混合著痛苦、失落、憤恨、不解和一絲迷茫。

無疾哥明知今天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呀,他真的會跑去跟人約比劍嗎?

對方的身上卻忽然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森厲可怖之氣,語氣不耐且陰冷,「你不相信我?」尤其是那雙深沉如子夜的黑眸,幽冷寒酷,似兩股利刃直刎入人的心底。

眾人隨著他的話語又倒抽了一大口涼氣,一時間週遭的空氣變得稀薄無比,以至於一根原本在空中飄浮著的白色小羽毛,隨著眾人的抽氣聲,直挺挺地掉落下來。

「三年前,」他第一次主動開口對人解釋:「三年前他定下比劍之期,就在今日,我既然答應了他,就絕不會失信於人。」

他的回答換來的卻是四月痛苦的絕望,「你胡說……胡說!」

「我從不說錯一個字。」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孤絕、冷傲,就像他手中的劍,他的人。

「你為什麼要殺他?」四月忽然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蒼白的小手不顧一切地緊緊抓牢,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嚷道:「你知不知道,他很快就要成為我的丈夫了呀……」

白衣男子嫌惡地推開她,任由火紅色的嬌美身軀跌落在草叢中,「這我管不著。」

冰冷的聲音,冰冷的回答。

「你--」四月被他冰冷迫人的氣勢嚇呆了,水眸無神地仰望著,嬌怯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他忽然緊握住劍柄,眉尖緊蹙,整個人就像面臨一場大戰似的神情緊張。

而他一出現這樣的情況,在場所有的人也立即分秒不差地跟著在心裡擂起了戰鼓,「咚咚咚」,擂得震天響!

他們無一例外地都在害怕噩運會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孰料那年輕人在緊張過後,卻只是自言自語地道:「唉,我餓了,還是先回家吃飯吧!」

「撲通!」

已經有幾個人承受不住這樣巨大的落差,而很沒水準地歪倒在地上。

白衣男子抬腳就要走,卻再次蹙起了眉。咦?腳上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重?不耐煩地低首,才發現原來是那個嬌怯怯的新娘子抱住了他的一條腿。

「……你不可以走!你賠我的無疾哥來……」她的臉隔著外袍貼在他腿上,柔弱的雙臂不避嫌的緊緊環抱著,像一條小狗般的姿態嬌弱淒怨得可憐。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你放開手。」聲音冷酷得就像從地獄深處傳來。

他的耐心已快被磨光了。

「小狗」居然不理會。

他惱了,半俯下身一把將她抱離自己,毫不客氣地扔在近旁濃密柔軟的草地上,草色碧綠,裙裾艷麗,蒼白的容顏更是嬌美如畫,卻打動不了他的心。

「觸犯了我禁忌的人只有去閻王那裡報到一條路。」他冷冷地看著她,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頓了一頓,「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你若是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6-2-21 21:16: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窗外,仍是晴空萬里,春光燦爛。

窗內,卻早已是一片撥不開的愁雲慘霧。

「月兒……」馮夫人看著四月正在打點包裹的手,怔怔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娘--」四月回身看著她,美麗的日艮眸裡又流下淚來,她撲入馮夫人懷中,哭得傷心,「月兒雖然不是你們親生的,但在月兒心裡,早已把你們當成了自己生身父母一般……」

她哭得打了個嗝,「無疾哥是被那個惡人殺死的,月兒親眼看見了……我、我一定要為無疾哥報仇!」

「月兒,你這又是何苦?」馮夫人心疼地抱緊她,老淚橫流,「娘捨不得……

孩子,你從小身子就弱,又根本不會拳腳功夫,你拿什麼去報仇啊?對方、對方可是有劍的呀--」一想到那把奪走她親生兒子性命的寒劍,她就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不怕!」貝齒緊咬,嬌美如春花初綻的容顏上寫滿了決絕。

這時,另一個有些蒼老又威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孩子,你絕不可以去!」

四月轉身,輕輕地叫了一聲,「爹爹」

「嗯。」馮家的大家長,馮世環微微頷首,面容沉痛,「月兒,這個仇你不能去報!」

「為什麼?」

「因為你只是一個女孩子,男人的武力世界你一竅不通。」馮世環看著她,目露憐愛之色,繼而又深深嘆了口氣,一字一頓道:「姓杜的那小子根本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冷鶴山莊更是江湖上令人提起就心悸的地方,你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娃娃去那裡報仇,談何容易。」

「是啊,月兒……」馮夫人插進來附和著,眼含淚光,「只怪無疾這孩子命苦,我們雖然沒了這唯一親生的兒子,但也絕不忍心看你為他陪葬呀……」

她用絹帕抹了抹眼淚,才幽怨著繼續道:「你要是去了,一定會被他們活活殺死的!」

「何止被殺死,她根本連那裡都到不了!」馮世環有些氣衝衝地更正。

「是啊,」馮夫人趕緊順著丈夫的話,「江湖凶險,這路途上會有數不清的危難降臨……你要是真離開了家,孤身在外,又有誰會來救你、助你呢?」

四月纖瘦的小身子輕顫,如花嬌靨也已慘白了一大半,「我、我會自己保重的。」她忽然「撲通」一下跪倒在馮家二老的面前,流著淚咬牙道:「爹、娘,月兒心意已決,求爹娘莫再勸孩兒了。無論如何,無疾哥他從小待我那樣好,把我當親妹妹一般,如今他這樣無端端地慘死,月兒不能為他報仇雪恨的話,即使活著,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

「月兒--」

馮夫人嚇得彎腰摟緊了她,兩人在地上哭成一團。

剩下大家長在旁邊又心痛又無奈,兀自曦噓不已。

正在這時,忽然有一根長長的鐵棒從門口伸了進來,握著它的一隻小手顫顫巍巍,然後一枚梳著羊角髻的小腦袋伸了進來,原來是小菊。

她好不容易把又長又笨重的鐵棒從門外拖進來,睜著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趕緊說:「……老、老爺說小姐手無寸鐵,我、我就給小姐找來了一根鐵棒……」

「胡鬧!」馮世環轉頭看了小菊一眼,皺著眉又是一聲冗長的嘆息。

咦,不是這個意思嗎?

小菊戰戰兢兢地杵在那裡,一臉如丈二金剛。

室內氣氛一時凝重沉悶到了極點;

忽然,又有一個小丫頭急匆匆地跑進來,「老爺,老爺,你等的兩位客人已經來了!」

馮世環一聽,似是鬆了一口氣,又急急吩咐道:「快,領他們到前廳,奉茶。」

「是,奴婢知道了。」小丫頭銜命而去。

馮世環卻轉身向四月道:「月兒,你既然執意要報仇,就隨我一同去。」

「去見什麼人?」馮夫人面有憂慮。

馮世環淡淡地道:「到了前廳就知道了。」

馮夫人不放心,也要跟著,還帶上小菊。

馮世環四個人便一起到了前廳,果然看見已有兩個人等在那裡。

一個一身青衣,面容淡漠陰寒,另一個身形高大威猛,全身的肌肉都糾結在一起,站起來可以擋住整片陽光。

馮世環替她們一一引見,他先指著那青衣客說道:「這位是宮怕然老先生,江湖上人稱『聖手怪客』,是因為他的一雙手靈巧至極,可以製出各種各樣精巧凶險的殺人工具來。而這一位,」他轉而又指向那威猛的大漢,「複姓公孫,單名一個裘字,是一位勇冠三軍的力士。」

「馮老爺,」官怕然放下茶碗,冷冷地開口道:「令郎發生這樣的慘事,在下也聽聞了,你今日既然請我們來,客套之話我也不多講,開宗明義,我便將你所要之物交給你吧!」說罷,他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竹筒來,玲瓏精巧,泛著青玉般的光澤,乍一看與尋常的竹筒並無二異。

「如此甚好。」馮世環小心地接過。

官怕然又道:「這東西名叫『奪命梨花針』,我已事先在裡面嵌藏了近千枚細如游絲的銀針,針頭俱淬過源自西域的劇毒,常人只需中三枚便足以斃命。若在月夜下觸動機關,千枚銀針齊發,迅疾如暴雨,白光閃閃,就像梨花盛開,我便將它命名為了梨花針。」

身旁的馮夫人一聽即「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驚恐地顫抖道:「老爺,這、這麼可怕的東西,你要來幹什麼?」

孰料她這一說,馮世環反而握得愈緊,瞪著竹筒,臉色陰沉得恍如換了一個人,「正是有了這樣可怕的東西,我們報仇才有一線希望。」

他轉身鄭重地將竹筒交到四月手上,神色卻緩和了下來,嘆了口氣,才道:「月兒,你要是現在害怕,為父便將這梨花針筒扔得遠遠的,我們和你娘一起太太平平地守在這裡,再也不管那仇怨一分。」

「爹,我不怕,」細膩如玉的小手輕顫著接過致命的殺人武器,泛白的嬌靨卻有掩不住的勇敢:

「好孩子……」馮世環深深嘆了了口氣,忽然又道:「這位公孫先生力大無窮,武功非凡,他可以將你平安送到冷鶴山莊。等到進去以後,是生、是死,卻要看你的造化了。」

果然,一旁的公孫裘像是要印證他的話,猛拍著胸脯,大聲喝道:「小姐儘管放心,在下沒有別的長處,卻有的是力氣,打人不在話下,一定把小姐毫髮無傷地送到冷鶴山莊外。」

他的聲音如雷貫耳,震得房梁都嗡嗡直響,小菊和其他幾個小丫頭嚇得拿手掩住了耳朵,馮夫人更是驚得一屁股跌坐在了近旁的一把檀木椅上。

四月深吸了一口氣,倏然又跪倒在馮世環和馮夫人面前,「爹、娘,月兒這就隨公孫先生去了……孩兒一定要殺了那個杜仲,為無疾哥報仇!」言訖,她又深深一叩首。

半個時辰之後。

長鬃烈馬,金鈴響脆,四月和公孫裘各乘一騎,並轡齊驅。

就這樣,一個贏弱的嬌軀負著一個沉重的包袱,踏上了一條未知的、充滿了艱辛困苦的復仇之路。

嶺南,冷鶴山莊。

一名廚娘喜孜孜地跟另外一名廚娘閑聊,「王嬸兒,你聽說了嗎?杜總管今天在莊外的小山坡旁撿了一個小姑娘,瓜子臉,柳葉兒眉,粉雪似的小臉,那模樣兒招人喜歡得不得了!」

「喲,是嗎?」王大嬸手腳麻利地抹著灶台,「杜總管是想留她下來做使喚丫頭嗎?」

「這我可吃不準。」趕著賣弄消息的李大嬸搖搖頭。

正說著,山莊裡的大總管杜先生施施然地踱了進來,他連正眼都沒看廚房裡的下人一眼,逕自向門口招呼:「進來啊,怕什麼羞?這裡可沒有吃人的大老虎。」

喲,太陽可真是打西邊出來了,總管老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脾氣?

王大嬸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李大嬸偷偷捅她的手肘,趁著杜總管背轉身,兩個人用眼神交流起來。

只見從門口輕輕地走進一抹嬌怯妍麗的身影,低垂著頭,腳步細碎,彷彿一陣風吹來,就得跑到天邊去把人撈回來。

「咳--」杜總管咳嗽一聲以示警戒,然後和顏悅色地拍拍那少女的肩,「抬起頭來吧,跟大夥兒見個面,打聲招呼,往後他們就是你的夥伴啦!」

在場所有人的下巴都差點脫臼,既為眼前少女的美貌,更為總管大人的反常舉止。

大家的心裡無一例外地都在想:天啊,這真是平曰裡那個跟少莊主一樣冷得發硬的「臭饅頭」杜總管嗎?

呃--臭饅頭是大家對他老人家的暱稱啦!

「都閉上嘴巴,跟個簸箕一樣嘴張那麼大幹什麼?」目光一轉到面前這些人身上,杜總管立即恢復了平曰的神情,冷冷地道:「我有件事情要宣佈--」

「總管大人,你只管說,我們大夥兒都保證豎直了耳朵聽呢!誰要敢不直,我拽也要把它拽直嘍!」負責燒火的小丁立刻插嘴拍馬屁。

「囉唆!」杜總管不悅地瞟他一眼,背負起雙手,目光像刷子一樣掃過每一個人,連一粒污垢都沒漏下,「這個小姑娘名叫四月,八歲那年就父母雙亡、沒親沒故了,如今又流落到我們山莊外面,要不是機緣巧合,剛巧被我發現,她恐怕就要餓死在這荒山野嶺了,而我呢--」

杜總管況到這裡,下巴一抬,小丁察言觀色,趕緊把他那雙由於長年燒火而落下的烏雞爪子在同樣灰濛濛的衣衫上狠命搓了搓,然後從一旁的木板桌上端起一隻茶碗,畢恭畢敬地呈遞了上去。

總管大人輕輕「嗯」了一聲,接過茶碗淺啜一口,方又慢條斯理地接著往下說道:「我憐她孤苦無親,身世飄零,所以暫時把她帶到山莊裡來,給她安排份差事,好歹有口飯聊以果腹嘛!」

「總管心腸真好!」小丁適時地又跳出來繼續他的馬屁生涯。

「是啊,總管心腸真好!」孰料王大嬸、李大嬸她們也在第二時間齊刷刷地跟著說道,聲調、語速、表情都幾乎一模一樣,整齊的就像出自一個人的口。

場面一時頗為壯觀。

「好了好了,這是大家對我的謬讚,老夫可不敢當。」杜總管「謙遜」地擺了擺手,令人生畏的石灰臉上終於閃過一種叫「愉悅」的東西。

他拉過四月,語氣鄭重地道:「四月丫頭以後就在廚房裡幫忙了,你們都得待她好好的,髒活、累活一概不許推給她,要是被我發現你們當中有誰暗地裡欺負她,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呃,至於她適合干的活嘛,依我看--」

杜總管轉頭在偌大的廚房坐四處打量,忽然指著一個裝滿了蔬菜的菜籃子,「就負責這些菜吧,平日裡就洗洗菜、摘摘菜,跟李嬸逛逛市集,還有照顧我們山莊裡的菜圃、果園。」

好不容易等他說完,李大嬸立即接話,「總管,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位四月姑娘的。」她從第一眼就打心眼裡喜歡這個美貌纖弱的小姑娘。

「那就好。」杜總管略略點頭,然後轉身看向四月,「四月姑娘,對於老夫的安排,你覺得如何?」

四月咬著牙,「撲通」一聲跪倒在杜總管的面前,聲音哽咽道:「謝謝總管大人的救命之恩,四月這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

「這話嚴重了。」杜總管扶起她,「老夫子素為人雖好施恩,卻不望報,你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山莊裡便可。」

他忽然瞇起眼,若有所思地再次細細打量了面前的嬌人兒半晌,才又道:「嗯,日後我若有用得著你的地方,自當差譴。」

「是,四月全憑總管安排。」四月又乖巧地垂下頭。

「嗯,甚好,甚好。」

杜總管彷彿完成了一樁積久的心願一般,神情忽然舒緩得令週遭呆愣愣的眾人再次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杜總管沒吃錯藥吧?

這到底演的是哪出戲啊?

「好了,老夫有事不便多耽擱,你們都不可懈怠,各自散開幹活吧!」說罷,杜總管又背負起雙手,悠然自得地走了出去。

「總管你老人家慢走--」打不死的萬年馬屁精小丁又趕緊竄到門口。

外面陽光明媚,聞著花香,聆聽著鳥語,杜總管暗地裡愉快地算計起了自己的心事。

少莊主自小就癡迷劍術,性子又倔強冰冷,眼看著現在也長大了,可是對男女情事卻半點也不感興趣,這事兒不僅莊主和夫人暗暗發愁,就連他這個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也傷透了腦筋啊!

嗯:這個叫四月的小姑娘不僅生得美貌,而且細巧溫柔,真是老天送到他們山莊外的一份禮物,待他尋個機會,把這女娃帶到少莊主面前,看他會不會因此動了心……

而廚房內,李大嬸和王大嬸則各人執起四月的一隻手,圍著她歡歡喜喜、親親熱熱地「好姑娘長、好姑娘短」地叫起來……

月色幽涼。

乳白色的、稀薄的夜霧在草地上緩緩地升起,帶著些微的寒氣浸潤了各色的香花甜草,偌大一個莊院此時已是寂靜一片,闋無人聲。除了門樓上亮著一盞幽淡如螢的角燈,四下裡再無其他光源。

小軒窗,正梳妝。

在最靠西邊的一間廂房內,正有一抹纖瘦的人影倚靠在窗邊,對著廊外的荷塘梳理自己全然披垂下來的長髮。

烏亮的青絲柔軟而順滑,梳弄的小手雪白晶瑩,在靜謐而潔的月光下看來,這是怎樣一幅令人心醉的畫面啊,

美麗的少女臉上卻很冷,帶著一絲茫然和不安。

興許是自己狗屎運吧,四月感慨地想,居然這麼順利就讓她混進了冷鶴山莊。

但轉念一想,從此以後,在她未完成報仇大計之前,自己和仇人就得生活在同一方天地裡,又不由得讓她難受起來,以至於玲瓏貝齒不由自主地緊咬住嬌唇,緊得幾乎沁出血珠來。

這個山莊的少主人在她親眼目睹下殺了她的未婚夫婿,她怎能不恨!?

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你若是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他冰冷傲慢的言語猶在耳畔時時縈繞,揮之不去,就像一條絲絲吐信的毒蛇,折磨得她痛楚不堪。

「杜仲……」

這兩個字已像用滾燙的鐵水澆鑄進她的心裡一般,大概這輩子再也不會磨滅。

只要她尚有喘息的一天,就會永遠記得這兩個字,記得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那個人,記得他犯下的冷血罪行,

報仇!她一定要報仇2

四月跌跌撞撞地退回到床邊,一屁股坐下,任由淚水湧出眼眶,沿著她弧度優美的粉頰滾落下來,浸濕了衾枕。

月兒彎彎,遙掛天際,卻不知道在它的照耀下,大地上正在上演多少幕悲歡離合、恩怨情仇。

天剛濛濛亮,廚房裡就忙碌開了。

「快快,湯餃下鍋!」是王大嬸在催促負責包餃子的老莫。

「燒兩把柴草,燜上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茶包和水晶糕就可以出籠了。」

「白粥呢?老爺最喜歡的白粥呢?」

「你這個白癡!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老爺不愛喝白粥,愛喝白粥的是二少爺!

老爺只喜歡海參湯,拎直了你的耳朵給我聽清楚,要上好的大烏參,燉得爛爛的烏參湯!」

「湯餃皮黏鍋啦,快鏟一鏟!」

「蟹粉小籠蒸好嘍,皮薄餡多--快,給老爺、夫人和二少爺、三小姐送去!」

「哎喲,你這個不長眼的王八羔子,絆我幹什麼!?你小子是不是活膩啦?」

「我呸!你這個油炸人精,別以為老子怕你--」

諸如此類,熱熱鬧鬧的吵嚷聲此起彼伏,在江湖第一莊偌大的一個廚房內瀰漫開來,直到:一個嬌俏的小身影氣喘吁吁地衝進來。

「對不起,我、我遲到了。」四月一醒來才發現天已大亮,嚇得她趕緊起身穿衣,一路小跑著趕過來,此刻跑動後白玉似的粉頰彷彿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美得讓人心醉,廚房內立時一片寂靜,眾人都看傻了眼。

「呃,不礙事,不礙事。」掌勺的大廚老胖首先回過神來,雙手在身上油膩膩的圍裙上抹了抹,樂呵呵地寬慰道;「大夥兒也剛開工沒多長時間。」

四月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王大嬸過來拉起四月的手,「你初來乍到,大夥兒是怕你不習慣雞叫一遍就起床的規矩,這才讓李嬸兒別叫醒你。」

「我不怕!」四月感激地望著眼前這個婦人,握緊粉拳,堅定道:「明天我一定跟大家一樣早起!」

呵,連報仇都不怕了,這點小困難又算得了什麼呢?

「好好,小姑娘有志氣。」老胖樂得兩眼都瞇成了一條線。

「別廢話了。」李大嬸挎起一隻菜籃走到四月身邊,笑瞇瞇地道:「走,四月,跟嬸子上菜園子裡摘菜去。」

「嗯。」四月趕緊點點頭。

「給你,你也拿只籃子。」王大嬸遞過一隻小一號的菜籃,「只要裝滿就差不多了。」

「走吧走吧,趁著太陽還沒熱起來--」

李大嬸領著四月出了門,兩個人一前一後,沿著莊園邊緣處的一條碎石小徑慢慢地走,繞過幾個彎以後,眼前便出現了幾畝綠油油、翠生生的地。一畦一畦的蔬菜被整整齊齊地分隔開來,長勢旺盛。

「這是番茄。這是白菜,這是鳳凰菜,這架子上爬籐的是絲瓜……」李大嬸忙不迭地一一為四月指點介紹著。

四月從前在馮府過的是養尊處優的小姐日子,從沒有機會親眼見過這些尚在生長、抽葉的鮮活果蔬,當下不由得又驚又喜,好奇地睜大了眼睛東張西望。

李大嬸見她瞧得有趣,樂呵呵地道:「我們這兒向來天暖,種下的瓜果蔬菜長得特別快,要換了在北方,到眼下這時節還是光禿禿的田地呢!」

說著,她便開始教四月如何摘菜,「你看,這種菜的葉辦墨綠,將別長、特別大,整株立在地上就像鳳凰的尾巴一樣,怪好看的,所以我們當地人都喜歡把它叫作鳳凰菜。你啊,把手握在每株菜的最下部,就這樣--」她邊說邊示範,「把葉辦都握攏、束在一起,然後用力往後一拔,就可以拔出來了!」

四月學著她的樣子,好不容易連根拔起了一株。自己卻差點一屁股跌坐在田埂上。

唉,原來行行都不容易,連摘菜都是一門學問呢!

「對,對,就是這樣!」好心的李大嬸不斷地在旁邊鼓勵她,「連根拔的菜才夠新鮮,我們這裡有個說法,叫「活殺」,就是指地裡長的也要跟牲畜一樣,現摘現燒才好吃。」她一邊說一邊拔得飛快,很快就在田埂旁堆起了一大堆。

四月看了一眼,有些擔憂,「李嬸兒,拔那麼多吃得完嗎?」

李大嬸這才停手,直起身來喘口氣,「不多,這種菜啊,一放進熱油鍋裡就縮成一團,你別看這麼一大堆,等炒完後也不過幾碗而已。」

「哦,是嗎?」四月不好意思地笑了。

笑自己的無知,更為自己以前完全不事生產的生活感到汗顏。

「待會兒嬸子再帶你去後面的果園裡採些果子,什麼樣的都有,包管你的小嘴嚼得合不攏--」

「啾!啾!」高聳的圍牆外忽然傳來幾聲古怪的鳥鳴,然後探出一顆尖尖的三角腦袋,快瞇成兩條縫的小眼睛一看見四月就睜得老大,「喂,你是誰呀?」

四月怔了一下,不自覺地反問:「你又是誰呀?」

「我嘛,」牆上的三角腦袋歪了歪,「我姓喬,因為家裡還有一個哥哥,所以別人都叫我小喬,我是來拜師學藝的!」

小喬?

四月差點要笑出來。

她在馮府的時候,平日裡除了做做女紅外,一有空就喜歡看書,所以對歷史典故知道得不少,「江東二喬」的艷名更是爛熟於心。

叫小喬的少年瞪大了他那雙小得可憐的瞇縫眼,不悅地嚷道:「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姓喬,難道不能叫小喬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四月趕緊賠笑。

「哼!」小喬把下巴抬得幾乎朝天。

「別理喬家的這個小瘋子,他跟他哥哥是一對活寶!」李大嬸把鳳凰菜塞進菜籃,拉過四月就要走,「他想拜我們家二少爺為師呢,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

李大嬸滿臉鄙夷。

「誰說我是癩蛤蟆!」

氣不過的小喬忽然從高牆外跳進來,直把李大嬸和四月嚇了一大跳。

他跺跺腳,雙手擦腰,「哼!你們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也會像杜少莊主一樣厲害的--」

「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李大嬸啐了他一口,「我們家少爺的好本事,你啊--連零頭部別想學到!」

小喬受了屈辱,罵罵咧咧地轉身拐進了莊裡,李大嬸也不管他,逕自拉了四月就往回走。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6-2-21 21:17: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路上李大嬸還在不住地念叨,全是「二少爺長、二少爺短」的,四月不敢插嘴,怕洩露自己掩埋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心裡卻聽得幾乎要淌血。

這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在李大嬸的心目中卻成了一個十足的大英雄!

這個世界的善惡成敗,究竟是怎樣的一個衡量標準?

「走啊,四月,想什麼呢?」

李大嬸發現四月的失神,輕輕推她。

她們繞道先回廚房放下了菜,又換了兩個專門盛果子的果籃,半個時辰後才慢悠悠地來到果園的入口處,因為沿途李大嬸一直不停地為四月介紹這、介紹那。

一走近果園,四月不禁又在心裡一陣驚嘆,只見漫無邊際的果樹一棵一棵錯落有致,葉繁枝茂,濃蔭滿園。有的正在盛開期,滿樹都是香甜的小花,有的則已是碩果纍纍,更有一些是經冬的果子、或紅艷艷,或黃澄澄,全都沉甸甸地掛在枝椏上,墜彎成漂亮的弧度。

四月再無知,果樹總是見過的,卻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株長在一起,也沒見過這麼多種類,眼前的這一切對她而言,無異於一個世外仙境。

李大嬸拉著她進去,忽然聽到一個人在果園深處大叫--

「啊,我不活了!你們誰也別攔我,讓我一頭撞死得了!」

四月吃了一驚,因為她認出那竟然是那個叫小喬的少年的聲音。

然後又隱約聽到一個帶著嘲弄的聲音,「撞吧,小喬兄弟,你儘管撞,這裡沒有半個人想攔你。」

這人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四月正滿臉狐疑,一轉頭卻見李大嬸自顧摘著果子,渾然似沒聽見一樣

四月忍不住道:「李嬸兒,那個小喬?」

李大嬸剛摘下一個金黃色的大芒果放進籃裡,見到四月一臉擔憂的神情,卻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不礙事兒,他們跟他鬧著玩呢!來,你跟我來看--」她忽然壓低了聲音,「我們去瞅瞅熱鬧。」

她示意四月把果籃放在地上,拉著她躡手躡腳地向傳出聲音的方向走去。直到藏在一叢香蕉樹的後面,四月才終於看清了那幾個人,而她的心也在一剎那間幾乎停頓。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白衣飄逸、俊美異常的年輕人!

她的仇人!

他的身旁還站著五、六個人,最近的一個身著藍衫、面目方正,其餘幾個則皆是清一色的護院武師打扮。而面前一塊開滿了細碎野花的空地上,正跪著那個叫小喬的少年。

只聽那藍衫漢子笑道:「小喬,你小子可真不長進,一哭二鬧三上吊,來來去去就只這幾招,甭說少爺懶得理你,就是我們看著也心煩!」

原來方纔那嘲弄的聲音就是出自他。

小喬極不服氣地「哼」一聲,轉瞬卻撲倒在地,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哀求道:「少莊主,求你收我為徒吧!徒兒保證曰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把師父的神位供在我們家案桌上,時時拜祭不停!」

「呸!」那藍衫漢子啐了他一口,「你小子想咒我們家少爺歸西嗎?」

「師父再不肯收下徒兒,徒兒今日就、就一頭撞死!」小喬跳了起來,握著兩拳,擺出一副準備「慷慨就義」的模樣。

終於,整個事件的中心人物開口了,「那麼,你去死吧!」

簡短、清冷的六個字,不留一絲餘地。

隨即,白色的身影冷冷地掉頭離去。

「師--父--」小喬在後面撕心裂肺地大吼。

這一幕足可以跟當年孫猴子從五指山下掙脫出來,跑去和唐僧相見時的情景相媲美。

「嘿,叫吧叫吧,你小於。」藍衫漢子在邁動腳步前又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而那幾個武師俱是一臉譏笑。

「師--父--」小喬吸吸鼻子,叫得沒了力氣,聲音轉弱,忽然「叭啷」一聲,一屁股坐倒在了一棵果樹下的陰影裡。

眼看著那群人都消失在了果園的深處,四月才強忍著悲痛從掩藏的香蕉叢後走出來。

她伸手去扶猶坐在地上的小喬,「你快起來吧,這個山莊裡的少莊主根本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你為什麼要拜惡魔為師?」

孰科小喬一把揮開她的手,還惡狠狠地衝她叫嚷道:「你懂個屁!少莊主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劍客,那些所謂的武林名家,哪一個見了他不跟見了親爹一樣,哆嗦個不停。況且他年紀輕輕,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就有這麼好的身手。你去打聽打聽,這天底下像我這般大的小子,哪個不作夢都想著能拜他為師,將來成為跟他一樣的超一流高手!」

他一番「嘰嘰呱呱」的大道理把四月鎮住了。

她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夢想。

「可是……他殺過人!」她咬著牙道。

「切,多新鮮吶!」小喬訕笑,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這年頭,殺人有什麼大不了?那些成名的武林高手,哪一個沒殺過人?有些人被殺了,別人還拍手叫好呢!」

四月倒退了一步,以不可思議的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枯瘦少年,半晌,才遲疑著道:「……你學武功,也是為了跟他們一樣,去殺人麼?」

「話也不能這麼說。」小喬的眼珠子轉了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人總是要殺的,但我也沒說拿它當樂趣!好了,我不跟你多囉嗦了,你什麼都不懂。」

他厭惡地衝四月揮揮手,隨手從近旁的枝頭上摘下一枚果子,胡亂在衣衫止抹了兩下,張嘴就是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我還得回去想法子,琢磨著明天再來打動我師父呢!」說完,他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四月看著他的背影,週身卻不由得感到一股巨大的寒意。

原來這世界上不止杜仲一個魔鬼,大大小小竟有那麼多,還有下計其數的後來者期望加入到這個行列當中。

她忽然覺得天地間已是一片灰暗,再也沒有一絲光亮。

很快,準備午飯的時辰就到了,廚房裡的眾人又忙碌開來。

四月正坐在一條小板凳上,低著頭,彎著身子,安靜地把菜裡的枯葉和混進來的雜草剔除出去。

忽然,一個梳著羊角髻的小丫頭急匆匆地跑進來,衝到正在顛勺的老胖面前,張口就嚷:「哎喲,不好啦,大師傅,我這會兒肚子疼得厲害,你那道鯉魚湯我可送不了啦,你趕緊幫我找個人頂替吧!」

老胖吃了一驚,喃喃道:「這可難辦?,二少爺一向不喜歡在自己的身邊忽然有陌生的人出入,他房裡的菜一貫都是小葫蘆你送的,突然換個人,二少爺要是察覺了,這責任我可擔待不了。」說著,他把手一攤。

「不行也得行啊!」小葫蘆緊捂著肚皮,一張粉嫩的小臉上已經疼得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我怕是吃壞肚子啦,你要堅持讓我送,那萬一在少爺的房間裡就、就--這個責任你來負吶?」

「行行,那你快去『解決』吧!」老胖一聽,立馬像死了親爹一樣哭喪起一張臉。

小葫蘆得了赦令,一陣風似的逃子出去。

「老胖,出了什麼事鏟」王大嬸湊過來。

「還不是小葫蘆--」老胖恨恨地瞪了一眼門口,「這時候鬧什麼肚子,二少爺的菜送不成了。」

「啊?那可不得了!」王大嬸也吃了一驚。

要是耽誤了少莊主用餐,頭一個暴跳如雷的肯定是杜總管,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把他們都辭退得乾乾淨淨。

「哎,老胖,你看--」

王大嬸忽然瞅見了一絲希望。

老胖順著她手指的指引一看,胖嘟嘟的大圓臉上眉頭也立時鬆了,「不錯不錯,或許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王大嬸所指的方向正是四月所待的小角落,正低頭挑菜的她卻對不遠處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王大嬸腦筋轉得飛快,繼續建議:「她們倆身形差不多,我再讓李嬸兒幫著打扮一下,讓四月也扎上跟小葫蘆一樣的羊角髻,再換上她的衣裳,肯定能把少爺蒙過去,反正他也從來不在意下人的長相。」

「嗯嗯,」絕處逢生的老胖連連點頭稱是,臉上的笑意也更濃了,「你要記得告訴四月,把菜端上桌後就低著頭退出來,省得出岔子。」

「哎,這我當然曉得!」

「快,快把這套衣裳換上!」李大嬸催促著四月,邊說邊推門走了出去,「我在外邊等你,換好了就快出來。」

細白的小手緊抓著粉綠色的衣衫,四月的胸膛劇烈地起似著,一顆心怦怦直跳。

她想不到老天會如此眷顧她,這麼快就賜給了她報仇的機會。

送鰻魚湯,很好--

顫顫巍巍地從床邊櫃子的暗格裡取出三個一般大的小瓶,原本嬌弱的唇角卻露出一絲連自己都不甚熟悉的冷然笑意。

只要隨意取出其中的一瓶,倒些粉末在湯裡,她的大仇就可以得報了!

強忍著興奮和激動,四月快速地換好衣衫,又顫抖著拿起一個小瓶藏入懷裡,收拾完畢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嗯,不錯不錯,」李大嬸一見她就發出「噴噴」的贊嘆聲,「除了臉蛋兒,其他都挺像!」

「李嬸兒,我們去廚房端湯吧!」四月極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有一絲顫抖。

原本花不了多少時間的路程,卻像走了大半年,每一步都讓四月如踏針氈,邁下去後卻又像飄浮在高高的雲端上,有一種奇異而近乎瘋狂的感覺。

「說起我們二少爺啊,這孩子也怪可憐的--」李大嬸忽然又扯開了話題,「大少爺生病去得早,下頭又只有一個三小姐,老爺只剩下二少爺這麼一個兒子,把全部期望都押在了他的身上。小小年紀就得被逼著學功夫,我可記得清楚,頭幾年他的身上總落得傷痕暴暴,唉--」

她重重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的性子也倔,無論吃了多大的苦,都咬著牙吭都不吭一聲,把夫人都急得直掉眼淚……現在倒好,我們冷鶴山莊在江湖上的威名越盛,要打主意的人也越多,有些人見二少爺年紀輕輕就名動武林,妒嫉得不得了,三天兩頭約他比試,比不過還盡使些陰詐的手段,一門心思要整垮他呢!

也真難為了這孩子,自打他跟嵩陽派的掌門比試,一劍成名以來,老爺怕他遭人暗算,總是提醒他要提防,對每個人都冷著一張臉,省得人家以為有機可乘。可在山莊裡的時候,少爺的精神卻又難免要放鬆下來,所以只得盡量少讓陌生人去接近他,平常生活上的打理也都固定指派了幾個人,就連吃東西前,還得預先用銀針一一試過的--」

「銀針!?」四月陡然叫了出來。

先前李大嬸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她其實根本沒聽進去,只是處在一片混亂茫然的心緒中,不知為什麼,單單「要用銀針試毒」這一句,竟清清楚楚地傳人了她的耳中。

「可不是,」李大嬸卻根本不知道四月心裡在想些什麼,只當她沒見過世面,純屬好奇,就耐心地解釋道:「食物裡大凡有毒的東西,銀針一碰上就會發黑,那是在提醒吃東西的人,要是讓這盤食物落到肚裡,小命兒就沒啦!」

「是嗎?原來如此。」四月虛軟地應著,粉拳緊握在身側,她的心卻已徹底涼了。

原來復仇的路並不如她所以為的那樣順遂,也許她還有許多個日日夜夜需要在這裡煎熬。

等走到廚房端湯的時候,四月整個人已變得無精打采,神情黯然。

老胖卻以為她膽子小,在害怕,樂呵呵地道:「別怕,我們二少爺雖然總是冷冰冰的,可對下人從不動粗,你只要把湯安安穩穩地放在桌上,快點退出來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四月低著頭應了一聲,以掩飾眼裡幾乎快閃出來的淚花。

那道已足足燉了近三個時辰的烏雞鯉魚湯就盛在一個圓滾滾、無比精巧的碎花青瓷罐裡,瓷罐擺在一張木桌上,旁邊還放著幾個同樣鼓脹著大肚子的陶罐,裡面分別放滿了鹽、糖、味精等調味料。

四月滿心不甘願地走過去端湯,心裡忽然萌生了一個孩子氣的念頭,雖然暫時下不了毒,也要讓那個惡人吃些苦頭。於是,趁著廚房內的眾人不留意,她迅速地打開其中一個陶罐。舀了兩大勺她自以為是鹽的東西加入湯內,然後像做了虧心事一般,低頭端著湯快步走了出去。

李大嬸正等在外面,她帶著四月一路七拐八彎,直到進入一個青石墁地、古木參天的大院落,忽然壓低聲音道:「二少爺就在裡面,他喜歡安靜,你可千萬別擅自說話。把湯端好,別灑了,快去快回,我在院外等你。」說完,她就自顧遲了出去。

四月端牢手中的托盤,深吸了一口氣,才向著李大嬸指引的方向走去。

室內很靜,也很幽暗,因為窗簾都直垂到了地上。

沒有看到任何人,四月舒了口氣,趕緊把湯罐放在紫檀木製的八仙桌上,然後把托盤當盾牌似的抱在懷裡,低著頭就後退向門口。

忽然,從內室卻傳來一個聲音,「你過來,扶我起身。」

四月嚇了一大跳,那乾淨而懶洋洋的聲音在一瞬間積聚起了她所有的仇恨。

因為她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你若是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冰冷而傲慢的言語轟然翻轉耳畔,讓她整個人都似掉進了冰窟一般的手腳發涼。

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這句話,這個人!

「你在磨蹭些什麼?」內室的人聲音裡已明顯有了不悅,四月像被火炭燙到一樣差點跳起來,腦中紛亂繁複的思緒頓時一掃而空,然後低著頭,戰戰兢兢地步入內室。

「過來--」

她恨的人卻向她招手,像喚小狗一般,這種姿態教她感到屈辱。

在她十七年的生命裡,從沒有人會用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來對待她,更何況這個破例的人還是她的仇人!

這讓她的刺痛感更加深了一倍。

每跨出一步就像邁過一條巨大的鴻溝,儘管滿心不甘願,四月還是逼自己裝作順從地走了過去。

杜仲把手伸給她,「扶我起身。」

「呃……是!」一顆心幾乎快跳出胸腔,四月驚慌失措地應了一聲。粉雪似的小手顫巍巍地伸了過去,肌膚相觸的一剎那,還是教她緊張得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

呵,果然還是那張俊美而清冷的臉龐,瞳眸中似乎永遠不會帶一絲溫度的臉龐!

幾乎在同時,一股巨大的恐慌感攫住了她。

糟了,他會認出她,並且毫不留情地殺了她的!

孰料事情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杜仲根本沒有認出她,更甚者,根本沒有在意她這個人的存在,只在握住小手的一剎那,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沒幹過活?」他一邊站起來,一邊淡淡地道。

「……是的。」

四月的恐慌感還在繼續,此刻又多了一絲羞愧,為他的問話。幾番想將手抽回來,卻懊惱地發現他握住的力道遠比她大。

終於,她如履薄冰的姿態引起了他的注意,「怎麼,怕我?」

他的手指忽然撫上她嬌嫩的粉頰,輕輕滑動著,語氣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慢和逗弄。

他本來就是一個下苟言笑的人。

錯愕的水眸睜得大大的,四月嚇得屏住了呼吸,卻惹出他的一聲冷哼。

「臉蛋和手都一樣。」

她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更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為。

杜仲卻忽然放開了她,彷彿帶著一絲厭煩地揮了揮手,「你把我的床鋪整理乾淨,然後就可以離開這裡了。」言訖,他徑直步出了內室,還是那一身雪白飄逸的衣衫。

等到四月收拾完畢,剛要跨出門檻的時候,那道清冷的聲音忽又響起,「慢著。」

她轉過身,卻見他在滿桌的山珍海味前獨獨指著那道烏雞鰻魚湯,面無表情地道:「你去把跟這道菜相關的所有人都給我叫來--」

嗄?

水眸再一次錯愕地睜大。

「是,奴婢知道了。」四月啜啜嚅嚅地回答,逃難似地退了出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張紫檀木八仙桌前面己齊刷刷地站滿了人,一個個低垂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出。大夥兒開始逐個按次序坦白所有相關的行徑--

由馬屁精小丁先開始,「少爺,這、這只烏雞是我抓的。」

「那麼,它的腿瘸了麼?身上可有受傷?」

小丁嚇得渾身直哆嗦,「沒、沒、沒有,它把翅膀拍得「嘩啦啦」響,一飛就飛到了矮牆上,我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捉住它。」

「嗯。」掌控生殺大權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換成專門負責洗肉、切肉的阿忠,「少、少爺,烏雞的毛是我拔光的,腸子內臟也、也是我清理乾淨的。」

小葫蘆支吾地道:「少、少、少爺,奴婢因為鬧肚子,只好請大師傅另外找人替我送菜--」

王大嬸低下了頭,「是我的錯,我出的主意。」

「我同意了。」老胖坦承自己的過錯。

李大嬸看了看大家,「我做了幫兇,我負責把四月姑娘假扮成小葫蘆的模樣,還帶她來送菜。」

四月不作聲。

王大嬸和李大嬸拚命向她使眼色,四月還是沉默不語。

這下完了!

所有參與這項「李代桃僵」計劃的人都在心裡大吐苦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被踢出山莊門。

唯獨四月,表情卻很平靜。

怕到了極限,就會轉變成麻木和絕望。

她不是不害怕,只不過忽然想,如果此刻她死了,大仇無法報,大概也是一種天意吧!

天意豈可逆?她一個小小的弱女子,又有什麼力量去違逆?

孰料杜仲的表情也很平靜,他甚至閉起了眼,彷彿根本不想在意這件事,半晌,才冷冷地道:「繼續說。」

老胖縮了縮脖子,只得繼續坦白,「鰻魚是我切成段的,湯也是我燉的。」

小丁插進來,「對,我、我燒的火。」

老胖的圓臉漲得紫紅,「我一直盯著他,火候控制得很好,沒出過一點差錯。」

「是嗎?」杜仲忽然睜開眼,冷冷地看了看他;「那麼是這條海鰻不新鮮的緣故了--」

「少爺!」老胖嚇得差點下跪,「這條大海鰻是今早三更天的時候,吳老大特地出海去捕來的,送到廚房的時候絕對鮮活!」

他雖然怕死,可該說的事實還是要說出來。

杜仲聽他說完,正襟危坐,俊美的臉龐顯出一絲疲憊,跟著平靜地開口問:「既然烏雞和鰻魚都是新鮮完好的,你為什麼要在湯裡加那麼多味精?」

「怦咚!怦咚!」

所有人的心暫時放了下來。

折騰了半天,原來是味精放多了呀!

唯一覺得哭笑不得的人卻是四月。

噢,她真想挖掉自己的兩隻眼珠子--

真是笨透了!居然把味精錯當成了鹽!

「少爺,我發誓--」老胖肥嘟嘟的身子已經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舉著一隻「蹄膀」,「因為熟知二少爺的口味,我從來沒在送給少爺的湯菜裡加過半勺味精!」

杜仲卻似乎懶得再聽他辯白,忽然站起來,背負著雙手,「你自己嘗嘗就知道了。」

他的聲音一貫的清冷,然後越過眾人,慢慢地走出了院子。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6-2-21 21:17: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沒有責怪任何人!?

跟著如釋重負的眾人回來後,四月一直在心裡反覆地問自己。

而緊接著發生的一件事讓她心裡的疑惑更深了,就像毒籐上的刺一樣,點點灼燒著她的心。

午後,驚魂剛定的李大嬸拉著四月去最近的市集上採買晚餐所需的食材。

這次為了避免中午的教訓,李大嬸幾乎瞪凸了她的兩隻眼睛,雙目如炬,挑得市集上的菜販們都直打哈欠,結果一直到日薄西山,暮雲低垂,才僅買了小小一籃的東西。

然後,兩個人又急匆匆地趕回山莊。

走在偏僻狹窄的山徑上,四月心事重重,又被李大嬸連聲催促著,不得不加快步伐,卻因此差點被一段凸出地表的樹根絆了一跤。

忽然間,前面的矮樹林裡競竄出四、五個黑衣人,無一例外地都蒙著面,僅露出鼻孔和兩隻眼睛,想是十分怕被認出來。

「你們想幹什麼?」李大嬸挎著菜籃的身子居然一動也沒動,不慌不忙地在路中央停下來。

為首的一個黑衣人發出陰惻惻的笑聲,「哈哈,還問爺幾個想幹什麼?傻婆娘,你腦殼壞掉啦?我們幾個打扮成這樣,難道是怕山路艱險,特意來給你們引路的嗎?」

他一說完,身後的幾個黑衣人也跟著哈哈大笑。

李大嬸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虧你們還笑得出來,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去方圓百里之內打聽打聽,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什麼地方啊?」為首之人故意裝作傻乎乎地問。

「老大,」後面一個最矮的黑衣人趕緊蹦上來,擠著喉嚨細聲細氣地道:前面不遠就是天下第一莊--冷鶴山莊。」

「哦,是嗎?」

「沒錯兒,就是那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冷鶴山莊。」

「哇哈哈……鳥不生蛋?狗、狗不拉屎……」

兩個人一唱一和地在李大嬸和四月面前演起了雙簧。

李大嬸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居然敢這樣羞辱我們山莊!你們等著--」

她氣得連菜籃也不要了,重重往地上一放,「我去隨便叫幾個武師出來,就足夠把你們打趴下!」

「哎呀,我們好怕!」最矮的黑衣人又故意擠著喉嚨說道。

李大嬸氣得渾身哆嗦,拉過四月的手,「丫頭,我們走!」

「哎,慢著--」為首之人伸直手臂往她們面前一攔,輕蔑地揚起嘴角,「想走?沒那麼容易!」

「讓開!」李大嬸毫不客氣地去推搡那黑衣人的手臂。

這下可惹惱了對手,黑農人拉下臉來,恨恨地破口大罵道:「不識相的蠢婆娘,就憑你這點兒可憐的破力氣,也想拉開老子設下的鐵門關?嘿,乾脆先給你點厲害瞧瞧,去死吧你!」

隨著話語出口,他忽地反手衝李大你的腦袋劈去一掌,轉瞬又朝她的肚子狠狠揍了一拳。立時把這位可憐的婦人打得口吐血沫,跌入徑旁的灌木叢中昏死過去。

「李嬸兒!」

慘白的小臉惶惶無依,四月已嚇得腦中幾乎一片空白。

「嘿嘿,小妞兒,別叫啦,這婆娘已經聽不見啦!」最矮的黑衣人在邊上幸災樂禍,又趕緊對自家老大歌功頌德,「老大的鐵拳果然一天比一天厲害,三兩下就把這臭婆娘打回了姥姥家!」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為首之人一聽就樂得哈哈大笑,也不怕被冷鶴山莊的人聽到,驚動了幾隻原本俘在樹枝上歇息的林鳥,「撲簌簌」地振著翅膀離開。

「你、你們把李嬸兒打死了?」泛白的嬌靨氣若游絲。

「呸!那個傻婆娘!」為首之人往灌木叢裡瞅了一眼,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轉而又發出兩聲猥褻的淫笑,盯著四月的兩隻眼睛簡直要發出綠汕油的光來,「嘿嘿,小妞兒,你可長得俊多啦,不讓大爺們玩玩就大大的可惜嘍!」

「你們……要幹什麼?」四月驚恐萬分地倒退了半步,嬌怯怯的聲音卻反而推波助瀾。果然,對方淫邪的笑聲更變本加厲,「哈哈,等大爺們扒光你的衣服,你就知道要幹什麼啦!」

四月頸背上的寒毛倏地豎直,在心裡劇烈掙扎之下,還是逼自己說出了那個令她深為下齒的名號,「為什麼……你們明知道前面不遠就是冷鶴山莊,我是山莊裡的--」

「喲,嬌滴滴的小姑娘,你別抱什麼希望啦!」最矮的黑衣人訕笑著打斷她的話,「別以為你是那個什麼臭屁山莊裡的人,大爺們就不敢動你--嘿嘿,大爺們要是害怕,今兒就不會上這裡來了!實話告訴你,這次大爺們尋的就是這天下第一莊的晦氣,姓杜的老老小小功夫都厲害,大爺不跟他們硬碰,專挑你們這種軟柿子--」

他的話被為首之人不耐煩地喝止,「三猴子,跟個小妞兒囉唆這麼多幹什麼?」

「是、是,老大。」三猴子眼珠一轉,立馬乖乖閉上了嘴。

「嘿嘿,來吧,長得水靈靈的小妞兒,你要讓大爺們快活了,沒準兒就不要你的命啦,還帶你離開這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

「鳥不生蛋的什麼?」一道冷酷、陰騖的聲音忽然揚起。

山徑上方就像陡然形成了一片霜霧,刺骨的寒意直滲人心,雖然人還未出現,一股巨大到足可令人窒息的威懾感卻已遍佈每個人的週身,攫住心魂。

「老、老、老大,這下完蛋了……」三猴子的聲音在發抖,人也在發抖。

為首之人總算還有些膽量,低頭一看卻發現三猴子的鞋子已經濕了,氣得狠狠甩過去一記耳光,咆哮道:「不中用的東西,你他媽的給我丟什麼人!」

他的囂張氣焰卻在下一刻立馬化為烏有,自己也軟成了一灘稀泥,因為小徑的不遠處忽然像幽靈一樣出現了一個身著白衣的年輕人。

清冷的俊顏淡漠無情,寒星似的眼眸微瞇,週身彷彿飄散開一股冷冽而殘酷的邪佞之氣。

這樣的人殺人不會留餘地。

那幾個黑衣人都明白,而且幾乎在同一時刻,他們用腳趾想也想到了這個白衣年輕人的身份。

冷鶴山莊的少莊主!

杜二公子!

杜仲負手而立,冷冷地看著他們,忽然一字一頓道:「動她的人全都得死。」

不含一絲溫度的聲音,冷得可以讓山泉在剎那間凍結。山風吹拂他身上的衣衫,飄逸而無聲,卻愈加顯得詭異而深不可測。

那幾個黑衣人抖得更厲害了,只差沒屎尿齊進。

為首主人咬了咬牙,趁著空隙忽然向後縱躍開去,一把攫住毫無防備的嬌弱身軀,自以為捉到了一個可以要脅的寶貝,陰惻惻地冷笑道:「嘿,反正死到臨頭,老子也不怕了,好歹拉個墊背的。」

杜仲的雙眼倏地瞇起,手裡的劍柄緊握,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依舊冷冷地道:「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敢動她的人,此刻就得死。」

「老、老大--」

剩餘的黑衣人都在哀叫,他們還不想成為自己老大逞英雄的犧牲品。

為首黑衣人的心也已快跳出胸腔,但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他下一步步往下走。

奸詐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忽然生出一個歹毒念頭,他旋即伸指在四月的後頸一點,嬌軀立時失去知覺,如遭重擊一般昏死過去。

他一把將她挾在腋下,惡狠狠地衝前方叫嚷道:「姓杜的小子,你要敢追來,老子就捏碎這小姐兒的細嫩脖子!」

一句話送出,自以為是個萬般安全的金鐘罩一樣,他立即挾著人連連向後縱躍,直至拐過一個彎,見相距已遠,才稍覺安心,竟嫌惡地一甩手,將猶陷在昏迷中的人兒大力地扔在一處灌木叢中,逕自逃竄入林木深處。

孰料才跨出沒幾步,他的面前已出現了那一抹雪白清冷的身影,緊接著他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喉口上已多出一道細細的紅線,血珠迸射而出,濺染在四周層層疊疊的樹葉上,觸目驚心,淒艷無比。

他怎麼可以這麼快?

這是他死前想的最後一件事。

抱起陷落在灌木叢中的昏迷嬌軀,緊蹙著的眉頭始終不曾鬆開。

那麼柔軟嬌弱,太容易受到傷害呵!

沉下氣,倏然飛躍而起,飄逸的身姿恍如一道炫目的白光閃過天際,徒留不滿地早已冰冷的屍體。

強者操控生死,這是亙古不變的遊戲規則。

嬌顏上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扇動了幾下,許久,星眸微啟,映入一室的幽暗。

這是在哪裡?

低垂於地的層層簾幕、雪白的床幔、雕花的紫檀木床梁……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識,依稀中曾在哪裡見過。

四月身上傳來陣陣隱隱的刺痛,稀稀落落,手臂、肩、頸、胸前都有,又如小火烤炙一般,灼熱得令她秀眉緊擰。她試著想抬一抬手,卻驀然發現渾身的氣力也已消彌無蹤。

她到底是怎麼啦?

一片寂靜中忽然有腳步聲傳來,極輕極穩,直到蒙隴的身影清楚呈現在眼前。

夢魘化為了真實!

為什麼會是他!?

她到底在哪裡?

強烈的惶惑不安襲上心頭,四月駭異地想大叫,卻發現喉口乾澀,竟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靜室的主人微瞇起眼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也沒有出聲,然後在床沿坐了下來,伸出手輕覆在嬌軟的額頭,片刻之後,蹙著的眉頭微微展開,改而單手摟起孱弱無力的嬌軀,另一隻手忽然端著一隻小巧的白玉碗遞到粉唇邊。

「喝下去。」他淡淡地道。

虛軟的可人兒卻直覺地想抗拒,望著眼前猶冒著絲絲熱氣的碧綠色汁液,恐懼和不安再一次襲上心頭。

不!她絕不能喝下仇人端給她的東西!

「喝下去。」沒有熱度的眼眸靜靜注視著懷中的嬌顏。

四月的腦海充滿了疑竇,粉唇依舊緊抿,怯生生的水眸透過氤氳的熱氣茫然不知該落向何處。

「不想喝?」杜仲瞇起眼,陰涼的寒意立時散佈在空氣中,俊眉已不耐地緊皺起。

他也想和那些黑衣人一樣,凌辱並殺了她嗎?心頭的委屈感在剎那間決堤,氣若游絲的她俏臉慘白加深,昏昏茫茫間,渾然忘了身在何處。直到他不耐地用碗沿強行撬開嬌唇,將藥汁一點一點地灌入,迷失的意識才倏然醒覺。

一碗溫熱的藥汁被強行灌入,口中猶留有淡淡的苦澀,體內卻升起一股奇異的清涼之感,如夏夜的清風,清冽的山泉,完全熄滅了原先火燒般的灼熱。

這是什麼藥?

四月呆呆地想,卻發現身子已被她重新放回床榻上,而他依舊端坐在床沿,手正移到她的衣衫上--

你要幹什麼!?

她想大叫,錯愕無助的水眸睜得大大的,並絕望地再度意識到自己現在什麼氣力都沒有,只能任由他一顆一顆解開她身上的鈕扣,直至細膩溫軟的香肩和玉臂全然裸露在他面前。

突如其來的清冷讓嬌嫩的肌膚止不住地輕顫著,而他的下一個舉動卻令她幾乎窒息。

杜仲忽然俯下身,吸吮起她脖頸的某一處來。

嬌軀在一剎那間繃緊,貝齒緊咬下唇,駭然地屏住氣息,螓首卻不由自主地向後仰,竟彷彿為了迎合他一般。

但他很快直起身來,並向外吐出了什麼東西。

被吸吮過的地方傳來隱隱的灼痛感,粉拳緊握在身側,四月弄不明白他究竟對自己做了什麼。

「你掉在灌木從裡,那些火籐上的刺有毒。」

嗄?水眸有些錯愕,她急遽而微弱地喘息著,一時聽不懂他的話語。

灌木、火籐、刺、毒、她的身上……

他清冷的臉孔始終沒有改變,並一次次的俯身下來,直到所有的毒似乎都被吸吮乾淨,然後他從旁邊拿過一個碧玉雕琢成的小圓盒,一打開盒蓋就有一股奇異濃郁的甜香瀰漫在床榻週遭,絲絲縷縷,鑽入四月的鼻子,競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和安心感。

杜仲用手指從小圓盒裡取出一些透明晶瑩的凍狀物體,開始均勻塗抹在每一個他吸吮過的傷口上,然後隨手把藥盒放在枕邊,剛想掀開被子蓋住嬌軀,卻猛然又皺緊了眉。

這一次他的雙手直接從兩側探入了溫潤的玉背之下,不假思索地扯開了綁縛在一起的兩條細帶。嬌靨上的驚恐和不安再一次積聚起,卻無力抗拒這個事實--她僅剩遮羞的抹胸也被他摘除。

水綠色的絲質抹胸被隨手丟棄在一旁,呈現在幽暗雙眸前的是一幅令人血脈債張的景像。白玉般濕潤粉嫩的胸膛上是兩團挺立的椒乳,彷彿兩隻小巧的白玉碗,春後的謝桃留下了它們的嫣紅;柔絲如漆,散亂在被褥問,卻僅可遮蓋住一段皓白的玉臂。因為羞憤和困窘,四月的胸膛微微起伏,卻愈加增添了其誘人的味道。

低頭凝視的幽暗黑眸變得愈加深沉。

少女美好而私密的身子第一次展現在一個男人面前,嬌怯怯的模樣令人心疼。可悲的是,這個男人竟還是她的仇人,一劍誅殺了她未婚夫婿的惡魔!

這個魔鬼!

四月心裡在泣血,他已經帶給她足夠的不幸,為什麼還要讓她承受如此的不堪?

令她感到強烈心悸的眼眸就在面前,不斷地灼燒著她的身心,只能別無選擇地緊閉雙眸,任憑溫熱的淚珠滑落到枕際,拚命想把接下來會遭受到的凌辱從記憶中抹去。

而他的唇果然落了下來,落在她溫潤可愛的左乳上,卻是一如前幾次的吸吮,並很快退了開去。

本已絕望的人兒嚇了一跳,錯愕的水眸不可置信地睜開,隔著薄薄霧氣,怔怔地望向身邊那個俊美而清冷的人。

他為什麼肯放過她?

腦中始終盤桓著這個疑問,直到那股清涼的感覺再一次降臨,羞赧和怔忡並存,她才不得不相信,他只是在為她解毒。

杜仲替她蓋好被子,這才冷冷地起身走了開去。

意識朦朧間,四月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越走越遠,彷彿消失在了雲天和海澤的交彙處……

不知過了多久,費力地睜開迷濛的雙眸,四月終於幽幽醒轉。

啊,她的身子--

那羞恥不堪的一幕轟然回轉眼前,讓四月的粉頰在瞬間變得火燙,雙臂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似乎想尋求一些安全感。手臂上傳來的觸感卻嚇了她一跳,她的衣衫已經回來了!

四月不可置信地倏然坐了起來,低頭一看,她的衣衫果然完整地裹在她的身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那只是她做的一個夢嗎?

錯愕的嬌靨剛想安慰自己,卻又在同時感知到了肌膚上傳來的奇異清涼感,內外皆有,空氣中還浮動著一股濃郁的甜香,是夢中的那個氣味。

四月有些被弄糊塗了,惶惑不安的水眸四處打量,卻驚愕地再一次發現,她明明是睡在自己的臥房內。

那一切是夢?

不是夢?

腦中兩股聲音彷彿在交戰著,勢均力敵,各有各存在的理由,直至目光下落到枕邊,這場紛爭才倏然結束。

那個碧玉雕琢成的小圓盒!

那個曾在夢中出現的藥盒,此刻卻真真實實地擺放在她的枕邊,盒蓋半開著,難怪空氣中會飄浮著那一股香甜的氣息。微顫的小手輕輕地捧起圓盒,彷彿全然陌生般地盯著它癡癡瞧了半晌,才終於輕嘆一聲。

看來那一切不是夢呵!

她的身子,她清白無瑕的身子,果然已被那個惡魔玷污了!

心被一片絕望衝擊著,四月有一種想哭的強烈衝動,貝齒緊咬住下唇,手臂隔著被子環抱住曲起的雙腿,她終於將臉埋在雙膝之間嚶嚶地啜泣了起來。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可憐她大仇未報,卻已--

突然間,室內的哭聲漸漸平息了下去,原來是四月正搖搖晃晃地從床榻上下來。噢嗚,頭好痛,簡直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棍似的。不知自己正虛弱過度的人兒只好用一隻手扶著腦袋,另一隻小手顫顫巍巍地推開房門。

此刻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只見她摸索到隔壁李大嬸的房門口,逕直推開門,抬腳就跨了進去,孰料被凸起的門檻絆了一下,虛軟無力的小身子立時「砰」的一下重重摔進內室。

四月疼得纖眉緊擰,可不知為何,居然忍著沒有再哭出來,而是獨自用手撐著,好容易艱難地又站了起來。

衣裳!

忽然間水眸中發出異樣的光芒,似錯愕,似怔忡,似委屈,更似痛楚。

在樸素潔淨的床榻上赫然擺著一套絳紫色的新衣裳,上面還繡著大紅的團花,富貴喜氣。衣裳整整齊齊地被疊放在被褥旁邊,沒有一絲皺褶。

這是李嬸兒的衣服呀……

四月嬌顏上的神情已全然轉變成絕望,就像一個孩子,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東西。

一步、兩步……四月逼自己過去,終於下定決心從床榻上捧起了那套新衣裳,過分小心翼翼的姿態卻儼然懷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一般。

這是李嬸兒的衣服,她會好好保護的,絕不會讓它們掉落到地上!

小心翼翼又虛弱的身影沿著一條碎石小徑走了長長一段路,幾次有暈眩感襲來,不得不止住倔強前行的腳步,稍歇一歇後又繼續向前邁出虛浮的步伐。

終於,在一個幽靜的拐彎處,一大叢枝繁葉茂的薔薇花前,四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心翼翼地將絳紫色的新衣裳放在前面,然後病弱的嬌軀恭恭敬敬地對著衣裳叩了三下不止,晶瑩的粉淚再也抑制不住,便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地跌落下來,迅速濡濕了膝前的土面。

「李、嬸兒……」嗚咽的聲音發著顫,「你死得太可憐了,那些壞蛋一定會遭到天譴的!我、我……都怪我走得慢,才拖累你那麼曉還沒回到山莊……才會碰上那些惡人……」

雪白纖弱的小手忍著痛從薔薇枝下隆起的土包上扒黑泥,一捧又一捧,直至在新衣裳上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堆。

「李嬸兒,四月沒用,救不了你……只好在你最喜歡的薔薇花不給你建一個衣冠塚……以後,只要四月還活著,一定會定期來這裡祭拜的……」

傷心欲絕的人兒跪伏在自製的小墳堆前,癰斷肝腸。

忽然,她又喃喃自語道:「李嬸兒就這麼走了,她一定想換身乾淨的新衣裳,我、我……」

遲疑的目光掃視在薔薇枝上,彷彿在尋求答案,最終卻仍落至小墳堆上,恍然大悟,「嗯,這一套就剛好。」

片刻之後,四月不知從哪裡取來一根燃燒著的小木棍,先插在地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小土堆移走,再拿起已然沾上灰土的新衣裳,掛在一根健壯的薔薇枝上,撈過火苗上竄下跳的小木棍,伸到衣襟下--

忽然有幾隻黑色的鳥從天際飛過,伴著滿天昏黃的雲彩,景色淒愴。

而後,一股青煙緩緩冒出,空氣中立時瀰漫起一種絲棉衣料燒焦時的怪味。

舉行著「隆重祭奠儀式」的人兒卻恍若未覺,直到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曦哩呼嚕、唏哩呼嚕」的聲音,再然後,一個萬分熟悉的聲音響起--

「四月啊,老胖剛熬了一大鍋皮蛋瘦肉粥,我正想吃完後給你送些去呢……曦哩呼嚕……你怎麼不好好在床上躺著,跑到這裡來玩泥巴啊?」

四月的背部僵直,錯愕的水眸圓睜。

這怎麼可能?李嬸兒還活著!?

四月緩慢地、不可置信地轉過腦袋,映入眼簾的卻的確是一幕讓她驚愕得不知該說什麼好的畫面--

她本以為已經魂歸離恨天的婦人卻眉眼彎彎,樂呵呵地站在她面前,一手捧著一隻青瓷大碗,一手拿著一雙竹筷,嘴湊在碗沿,竹筷飛快地在碗裡攪動著,而「唏哩呼嚕」聲始終不絕於耳。

「這瘦肉粥味道鮮著哩,快,嬸子帶你去吃吧,你在床上躺了那麼久,肚子也該叫喚啦!」李大嬸忽然停下筷,一臉憐愛地看向她。

「李嬸兒,原來你沒死啊!」

四月驚喜地撲過去抱住了李大嬸的兩條腿,轉瞬間卻哭得更凶了,「那天你摔進樹叢裡,我、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傻孩子,」李大嬸騰出一隻手來摸摸四月的頭,「嬸子的命硬著呢!我們兩個的命可都是二少爺救回來的呀,那天他先抱著你回到莊裡以後,立即就叫家丁們把我也抬了回來,又找了大夫來看病,幸虧你嬸子的身子好,不就被揍了一拳、吐了點血嘛,吃了一劑藥、睡一覺就好了。」

說著說著,李大嬸的鼻子忽然抽動……這是什麼味兒?怎麼像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

嗄?

抱著李大嬸腿的嬌軀再一次僵直。

這下完了!

「我的老娘喲!」李大嬸在看清「真相」後,果然心痛地大叫起來,「那著火的是我過年的新衣啊!」

她急得連粥帶碗都往旁邊一扔,撲過去搶救自己的新衣裳。可惜為時晚矣,只救下來兩隻袖子和一個衣領。

呼呼,一陣風捲地吹過,李大嬸手中兩隻空蕩蕩的袖管隨風晃動著,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意境。

「李嬸兒,我、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新衣?我是想……我以為你死了,所以才……」極度羞愧的小臉漲得通紅,目光膠著於地面,四月縮在後面怯生生地解釋道。

半晌,李大嬸才嘆息了一聲,回頭看著她苦笑,「傻孩子,你就算以為我死了,怎麼不先問問清楚,再幫我……呃,辦後事呢?」

她的腳碰到一樣東西,目光隨即往下落,「噢,還有一個小墳堆啊!」

「李嬸兒,對不起……」四月羞愧得小臉已快埋到土裡。

她是真的沒想到李嬸兒會死而還魂--

噢,不,是壓根沒死呀!

夜幕很快降臨,此刻已是二更天了。

除了偶有夜風吹過,院落中的花枝樹權相互碰撞外,整個山莊沉浸在一片靜謐的氛圍之中。

床上嬌弱的可人兒早已陷入沉沉的夢鄉中。

忽然,一抹雪白的人影似幽靈般地在外面的庭院中出現,然後慢慢地向房間移近,一步一步,彷彿腳步很遲疑,直至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睡著了。

在床沿坐下來的人在心裡輕輕地嘆息。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在地面上形成明晃晃、如積水般的一層,藉著折射的光亮,可以看清嬌顏上的眉目如畫。看著睡夢中猶有些微擰的纖眉,忍不住伸手想去撫平,卻在下一刻,被一隻橫伸過來的小手擋掉,嬌靨微側向裡,似乎相當不喜歡外來的碰觸呢!

他挑了挑眉,收回手,轉而靜靜地注視著她。

忽然又是一陣夜風拂動花枝,簌簌作響,白色的俊朗身影像想起了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塊墨綠色的物事,解開繩索上的扣子,一手執住一端,半俯身輕柔地繫在了睡夢中小佳人的玉頸上。

然後,又是一陣全然無聲息的打量,竟似癡了一般。

忽逢天上幾朵烏雲遮月,室內也旋即在陡然間變得一片幽暗。

直至夜風拂過,烏雲散開,幽涼清光再次普照大地。

那抹白色的俊朗身影已然不見。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6-2-21 21:17: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即使是正午,陽光燦爛,院中仍掩映層層的陰影,透著些許幽森之氣。

「二少爺?」他看著面前安靜的少莊主,表情有些古怪。

杜仲背負著雙手站在一株大樹旁,似乎對他方才一番絮絮叨叨的話根本無動於衷,「這些話你何必對我說?」

「是,老奴明白,有些沒頭沒腦的話老奴的確不該對少爺說。」杜總管狡猾如狐狸的心思轉得飛快,似笑非笑道:「不過--」

他刻意放慢了語速,「大夫也說了,身體強壯的年輕人若是受了傷,氣血不順,稍作調養便會好,但若本是體弱氣虛的人,再加上受到一些刺激,病情不但不容易好轉,反而會加重。」

「少爺?」杜總管仍不死心。

已是三朝老臣的杜總管在心裡暗嘆一聲,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忽道:「那麼,四月姑娘的病況--」

清冷的身影復又不耐地轉回,仰首望向院落上方幾可遮天蔽日的錯雜樹冠,幽暗的心一如幽暗的樹蔭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當然,這類話永遠只能在他心裡打轉,在喉嚨裡打轉,在舌尖上打轉,卻萬萬不敢說出口。

菩薩保佑!他還想在天下第一莊裡安安穩穩地干到老死哩!

嘿嘿,好猾的老人家一想起來就頗覺得意,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居然會這般順利,以至於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尊貴無比、冰冷無比的二少爺居然懷抱著一個昏迷的小丫頭回莊!

這件事早已像一枝力道強勁的弩箭一樣,飛遍了冷鶴山莊的每一個角落,從看門的王大伯瞪凸了的眼球和咧歪了的口裡傳開,立即一傳十,十傳百,成了全莊皆知的秘密。

再然後那個後續發展,更是勁爆,據說二少爺居然還把那小丫頭直接抱進了自己的房裡,直到第二天正午時分才將她抱出,並親自送回她的臥房!

又據說,那超級好命的小丫頭自始至終都處在昏迷狀態呢!

一連串的勁爆事件似「劈劈啪啪」的炸響炮一般,在久已平靜得過頭的天下第一莊裡,白是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風波,連莊主和莊主夫人都驚動了,由此耳提面命老總管,勢必代他們弄清楚事件的真偽。

天上掉下的餡餅豈可不張嘴去咬?

狡猾的杜總管趁機竊取「天意」為己功,在莊主夫婦面前不露聲色地小小邀功了一番。

沒錯,當初他會破天荒地「大發善心」,收留那個小姑娘在山莊中,正是看中了她無雙的美貌、柔弱的性子,原本想等待日後尋個巧妙妥善的法子送進小主人的懷裡,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小主人居然自己就動了心,這可就提前稱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少爺的意思是--」杜總管略略裝傻,故意誤解他的意思。忽然一拍額頭,裝作恍然大悟地道:「哦,老奴明白了,少爺的意思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是、是,日後但凡四月姑娘的大大小小事情,老奴一定在暗中問明了少爺的心意之後,再替少爺妥妥帖帖地處理好。」

聞言,杜仲微微一怔,「你何以曲解我的意思?」

杜總管瞪大眼睛,一臉無辜,「怎麼,二少爺不是這個意思麼?」

他面前的年輕人冷冷地默然不語,空氣亦由此變得沉悶。

半晌之後--

「……你……是在一個小山坡旁撿到她的麼?」杜仲刻意雲淡風輕的語氣。

「正是正是!」杜總管一見這冷冰冰的小子鬆口,大喜過望,忙不迭地應答:「其實那日……是老奴飯後一時覺得腹脹,便隨意去山莊外走走,正巧在離莊不遠的一處小山坡旁看到了四月姑娘,當時她已餓得臉色發白,四肢虛軟。老奴可憐她小小年紀,孤苦無依,便將她帶回了我們莊裡。」

「是嗎?」聽得入神的人喃喃自語,不覺問了一句。

杜總管「趁熱打鐵」,笑瞇瞇地點醒道:「其實四月這女娃兒模樣俊,性子又溫順,少爺若是真有意,不如--」

「閉嘴,關住你要說出來的話!」冰冷的身影一拂袖,「我已經足夠大了,用不著別人來教導我!」

「是。」杜總管悻悻地垂手而立。

似已感到疲憊的人不耐地揮揮手,淡淡道;「你可以出去了。」

「呃……是。」恭敬地應完聲,人卻還死賴著不願挪動半步,杜總管猶探頭探腦地在希冀機會。

這可實在不符合一位位高權重的老人家應有的形像。

果然,這下真惹毛了他的小主人,杜仲怒氣衝衝地轉回身,「你是想徹底惹怒我是嗎?」

「老、老奴不敢!」杜總管嚇得一挺身,僵直了背。

散發著冰冷森厲之氣的人重重地將手一揮,「不敢?那麼你就給我下去,少在我這裡打探消息來滿足我爹娘的好奇心!」

連這都知道?

可憐的杜總管只覺背部更僵,不覺地吞嚥了一口口水,方才困難地解釋道:「少爺二壯主和夫人不也是關--」

「閉上你的嘴!」怒意更甚的人飛速地打斷他的話。

杜總管嚇得趕緊閉上嘴。

「你還不走?」杜仲挑眉,冰冷的瞳眸已開始變得危險。

「二少爺--」杜總管咬咬牙,做垂死掙扎。

一把閃著寒光的長劍忽地抵在了他的胸前。

「是是是,老奴這就還少爺一個清靜!」

可憐的老總管頓時嚇得屁滾尿流。

此時,在四月的廂房內,卻完全是另一番熱鬧的景像。

「來,四月,快把這碗蟲草老龜湯喝了--」李大嬸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坐在床沿,一邊說還一邊用嘴輕輕地吹著,「聽老胖說了,這湯啊,可以補肺益腎、止血化痰、健脾安神,最適合你現在喝了。」

「對對,聽說還有美白肌膚的功效呢!」邊上的小葫蘆搶著插話道,說完後卻又不好意思地一拍自己的腦袋,「哎喲,我真是廢話,四月姐姐長得這樣白,就跟個雪人兒似的,還要增白幹什麼?」

「呵呵,」抽空出來的老胖見四月好奇地喝了一口,並沒有皺起眉頭,不由樂得搓手而笑,然後倒像小徒弟第一次在師父面前展示廚藝似的,探身低低地問:「這湯……好喝嗎?」

「嗯。」四月趕緊點點頭,繼而又甜甜地道:「謝謝胖大叔。」

「不客氣,舉手之勞,舉手之勞!」老胖更樂了,連連擺手。

眼見著四月又喝了幾口,他忽然又道:「其實這湯裡我還加了少量的天麻呢,天麻這東西,對於頭疼眩暈、肢體麻痺等症都有極好的治療功效。」

「喲,看不出老胖你懂的還挺多,都趕上半個大夫啦!」連王大嬸也忍不住拍拍老胖的馬屁。

「那可不敢當。」老胖憨厚地抓抓頭皮,「不過是早年跟著我師父學過一些罷了。我師父他老人家管這個叫『藥膳』,就是把草藥巧妙地加進菜裡,不僅不影響這個菜原本的鮮美度,還可以達到治病、養生的功效哩!」

「咦?」小葫蘆忽然用手指向四月的脖頸,「四月姐姐,你脖子上這塊玉牌可真好看!」

眾人隨著她的指引紛紛望去,果見四月白玉般的脖頸上掛有一條淡青色的細繩,在細繩的中央墜有……塊墨綠色的小巧玉牌。玉牌呈橢圓形,上面似乎有一些淡淡的山水刻痕,精緻古樸。更難得的是,五色之深、之勻,縱然非識玉的行家,常人一看之下也知曉絕非凡品。

大夥兒看得直抽氣,這、這塊小東西可是價值連城呀--

怎麼會有這東西?

因為細繩太短,四月即使垂下眼也僅瞥見一角,只是柔荑上傳來的溫潤觸感卻實實在在告訴她,自己脖子上的確掛了一塊小巧的玉器。

「四月姐姐,這玉牌--」小葫蘆嚥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瞅著,「給我們大夥兒看看,成嗎?」

「嗯。」四月點點頭。

李大帥小心翼翼地幫她取下來,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小葫蘆手中。

小葫蘆一接過就捧在手心裡如獲至寶,歡喜得不得了,一邊看一邊忍不住道:「四月姐姐,這麼好看的東西,以前都沒見你戴過呢!」

四月納悶地擺擺手,「可是這塊玉牌我也從未見過啊,不知它怎麼會出現在我身上?」

「咦?」小葫蘆奇怪地睜大眼。

「丫頭,不會是生病生糊塗了吧?」老胖在旁邊笑呵呵,「自己的東西都忘了。」

纖眉微擰,四月嘟起嘴兒,「胖大叔,這真不是我的東西。」

邊上,王大嬸從小葫蘆手裡接過玉牌,和李大嬸兩個人挨在一起看稀罕寶貝似的看個不停,一邊看一邊噴噴有聲。

「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比這更金貴的東西。」

「是啊,是啊,可不是?」李大嬸忙著附和。

可是,這麼稀罕貴重的東西,怎麼會在一夜之間跑到四月丫頭的脖子上呢?

大家一時都苦思冥想起來。

便在這時,一個人慢悠悠地推門而入。

小葫蘆眼尖,「杜總管!」

「咳,你們都坐著吧,不礙事--」杜總管漫不經心地掃視房內的眾人一眼,擺手示意,「我過來看看四月姑娘。」

看著眾人齊刷刷低頭靜默一片,心裡感到無比的舒坦--呼,總算找回一點威風的感覺了。

一抬眼卻見四月掙扎著要下床來,杜總管伸手止住她,「四月姑娘,你身子還沒好,安心在床上坐著吧,我不缺你這個禮。」頓了一頓,轉過頭皺起眉,「你們手裡拿的什麼東西?」

已傳至老莫手中的玉牌僅露出墨綠色的一角,看在杜總管眼裡,分外可疑。

「拿來我看--」

「是,總管。」老莫畢恭畢敬地把玉牌遞至總管大人手中。

「咦,這竟是……杜總管的眉頭皺得更緊。

這寶貝兒怎麼會流落到這裡?

「總管認得這東西?」老莫傻呵呵地問。

孰料杜總管只白了他一眼,反而靜默不語。

見總管大人如此,大家一時也嚇得屏息噤聲,誰也不敢再發出什麼聲響,要不然,就不是「遭白眼」那麼簡單嘍!

長久--

杜總管忽然抬眼看向床上迷茫的嬌人兒,面色已轉為和緩,若有所思地道:「四月姑娘,此物你從何處所得?」

四月依舊迷茫地搖搖頭。

小葫蘆在邊上搶著答道:「回總管,這塊玉牌是一夜之間落到四月姐姐脖子上的,她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呀!」

「這麼說,我便有八九分的把握了。」杜總管聽完後居然眉目全開,隱隱露出一種滿意的神色。

嗄?啥?

大家都變成了丈二金剛。

難道總管大人已經知道了這塊玉牌的來歷?

又是小葫蘆嘴快,「總管,你老人家知道這寶貝是打哪兒來「嗯……這個嘛,我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這天下哪有瞞得過我的事情?」杜總管自負地點點頭,笑瞇瞇地輕捋著頷下的元莖疏須,轉而卻又飛速地板起一張臉,冷冰冰地道:「不過你們誰也不許給我瞎打聽,至於它從哪裡來?」

他揚了揚手中的玉牌,「自然是從該來的地方來。」

總管這話……呃,講得真是……有、道、理呀!

「四月姑娘,你且將它收好。」杜總管把玉牌放回四月的小手中:忽然面色又變御無比鄭重,「這塊東西關係匪淺,你莫管它究竟早何來歷,只需記牢一點,千萬要妥善安置,以後不可再輕易示人,也不可隨意丟齊,更不可粗心大意,磕碰壞嘍,因為--

他暗暗嚥了一口口水,「這實在是一件千金難得的寶貝呀!」

大家都被總管大人的一番話給唬住了。

四月看看自己手中的玉牌,嬌靨微露狐疑和為難之色,怯怯地道:「可是……這並非四月所有--」

「你錯啦!」杜總管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俗話說:既來之,則安之。這東西既然目前已在你手中,便是天意,你就甭管那麼多,只要聽我的,收好它便是了。」

見四月聽話地將玉牌握在手中,杜總管方才滿意地踱開去,「好了,大家都回去幹活,讓她好好休息養病。」杜總管逕自開門片刻之後,李大嬸他們也都紛紛離開了,四月一個人便躺回床上又小睡了一會兒。

迷迷糊糊間,忽然又聽到門板轉動發出的輕微「嘎嘎」聲,隨後,便從門外探進一枚小腦袋。

粉雪似的臉蛋上透著蘋果般的暈紅,圓溜溜的烏亮雙眸、小而秀挺的鼻子、嬌俏的小小櫻唇,尤其臉上那一股好奇的神情相當俏皮誘人。

好可愛的一位少女!

四月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再睜開眼時卻詫異地發現那少女己湊到她的跟前。

只見她睜大一雙鳥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四月猛瞧,忽然笑嘻嘻地輕聲贊嘆道:「真是個美人胚子呀,難怪哥哥會喜歡,連我也看不厭呢!」

四月被她說得臉都紅了,「小妹妹,你是誰呀?」她邊說邊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嗎?」那少女用手指著自己,繼而又調皮地眨眨眼睛,「我先不說,讓你猜猜看。」

四月被她逗得笑了,搖搖頭,「這我可猜不出來。」

那少女嘟起小嘴兒,不依地道:「好姐姐,你猜猜嘛,猜中了我明日帶小白來看你。」

四月睜大眼睛,「小白是誰,他是你的朋友麼?」

沒想那少女一聽就歡喜得不得了;連連用力地點頭,「嗯,小白是我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不過它不是哪個『誰"喲,它啊,是一條剛出娘胎才一個月的小狗狗。」

原來是小狗啊!

四月的美眸裡漾出溫柔之色,含笑看著面前的少女。

難怪她會這樣歡喜呢!

她還在「咭咭咯咯」地邊笑邊說著,「……小白是我給它取的名字,知道為什麼嗎?」她自己設問,不待四月回答,又逕自接下去回答:「因為它白打一生出來就渾身長著雪白的毛哦,白得像雪一樣,摸起來也是又柔又軟,可愛得不得了!可是現在,嘻嘻--」

她說著陡然笑了起來,用手指向自己的眼睛,「它居然在這裡長出了一塊圓圓的黑斑,連屁股上也有一塊,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外加踢一腳……嘻嘻,呵呵,連我也忍不住常要取笑它。」

說到這裡,她忽然悶悶地嘆了一口氣,圓溜溜的大眼晴直瞅著四月,撲閃著一種調皮、鬼靈精的光芒,「好姐姐,我說了這麼半天話,你到底猜中了沒?」

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調皮鬼,怎麼還惦記著要她猜呀!

蝶首半歪,四月只好費勁地細細打量她,忽然若有所悟,一個念頭跑入她的心中,也隨之讓她的心沉了下去。她看著那少女,嬌美的面容帶了一抹憂慮,「你……你是這府上的小姐,對嗎?」

「呀!」那少女拍手嬌笑道:「姐姐真厲害,一猜就猜中了呢!」

四月勉強笑了笑,「不是我厲害,而是你身上的穿戴洩露了你的身份。」

「是麼?」她疑惑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衣衫。

一襲鵝黃色的輕羅小衫,襟口和襟邊處都鑲著精巧細緻的繡花滾邊,無論布料還是做工,一看即知足富貴人家的女眷才會享用的規格,四月在馮家的時候,所有的衣物也皆是由蘇杭之地的上佳綾羅綢緞裁製而成,所以細細一看就分辨了出來。

但與此同時,她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眼前的這小女娃和那個人的關係。

他是冷鶴山莊的二少爺,少莊主,她既然是杜家的小姐,自然也應該是他的妹妹了。

他是她的仇人,那麼她呢?

呵、她是多麼不情願去連帶著恨這個活潑俏皮的女孩啊!

「姐姐,既然你猜出了我的身份,我就把名字也告訴你吧,」那少女又開口道:「我叫杜若,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時候都喜歡叫我『若若』,還有我姥姥--」

她忽然噘起了小嘴兒,「可是我姥姥早年咬豆子時嗑掉了幾顆牙齒,一講話就漏風,我的小名兒從她嘴裡吐出來就成了『肉肉』,還成天喜歡肉肉肉肉……的,難聽得我老是一見到她就趕緊捂耳朵。」

四月有些忍俊不禁,肉肉?

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她怎麼忍心也去恨她呢?

「好姐姐,我可要走了。」杜若忽然看看窗外的天色,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我把自己難聽的小名兒都告訴你了,我們就已經成了好朋友哦--」她朝四月伸出小指,小臉上鋪滿了期待。

「嗯,我們是好朋友。」四月的心中溢滿了感動,一時痛快地答道。

杜若孩子氣地跟她勾勾小指頭,笑容越發燦爛,「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賴!」她認真地一字一頓說著,恍若完成了一個鄭重的誓言。

隨即,她欣喜地衝四月擺擺小手,「四月姐姐,我有空再來找你玩。」

然後,鵝黃色的嬌俏小身影飛快地跑了出去。

通知:各位親們,本店台言每本都做了不同記號,請勿外傳,謝謝合作!

內廳。

「……你確定?」廳正首端坐著一位身著藍色蜀錦的中年男子,眉目俊朗,頷下微鬚,年約四旬左右,此人便是冷鶴山莊的莊主,杜漠。

「老奴看得仔仔細細,絕不會錯。」杜總管垂手立在邊上,畢恭畢敬地答道。

杜莊主沉思良久,忽然層層笑道:「既然如此,,小兒女的情事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好橫加干涉,就由他們去吧!難得仲兒對那小姑娘青睞有加,倘若結成正果,也是他們的造化。」

「莊王不需要老奴時時跑跑腿,幫著二少爺謀劃謀劃?」杜總管伸長了脖子,一臉的興致勃勃。

孰料杜莊主豪邁地一揮手,「唉,算了吧,你也一把年紀了,就別跟著瞎摻合。」

可憐的杜總管當場吃癟,小聲地在心裡嘀咕:老奴今年也不過六十有三,吃飯飯香,喝水水甜,跑起來更是身輕如燕,這有啥呀?再說,跟人家彭祖大仙比起來,他根本就只是一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嘛!

杜莊主卻不再理會好事又忠心耿耿的老家僕的垂頭喪氣,自顧思量起明年開春的武林大會了。

這時只聽一陣裙裾的移動聲,從內堂轉出來一個婦人,一身華美的衣衫,脂粉薄施,珠翠滿頭,雖人至中年,眉目間仍是清麗雅致,堪比少女。

婦人一見到杜總管就急切地問:「總管,我聽說仲兒把那塊玉牌戴在了莊內一個小丫頭的脖頸之上?」

「是,老奴可以確保此事千真萬確。」

「喲,那塊玉牌可是我們杜家的傳家寶物呢。冬暖夏涼,又可辟邪、解百毒……

對了,」杜夫人忽然兩眼發亮,「那小丫頭姓啥名誰?爹娘有何來頭?目前在我們府中做些什麼差事?又有何過人之處呢?」

她「劈里啪啦」一串追問,把杜莊主和杜總管都嚇了一跳。

「夫人--」杜莊主微微皺起眉頭。

杜夫人此刻卻顧不上理睬自家相公,自顧興致勃勃地催促道;「總管,你快說!」

「是。」狡猾的杜總管暗喜,又有人願意聽他講了耶!

「咳咳,」杜總管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回夫人的話,那小丫頭名叫四月,爹娘早亡,至於她雙親在生前有何作為……老奴還需再去打探清楚。她目前在廚房裡幫著幹些輕便的活,是……老奴的安排。」

他停頓了一下,「說起她的過人之處麼--」聲音陡然揚高,「四月姑娘生得極美,面目便如春花初綻,便、便是跟夫人相比,也是不分軒輊啊!」

這個老滑頭!

明抑實揚的說法果然逗得莊主夫人笑得更艷。

「總管真是說笑了,」已生下三個孩子,仍清美如昔的人不自覺地輕撫上自己的面頰,「我已經老啦,如何能跟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相提並論?」

「哪裡!」臉皮厚到足以當盾牌的杜總管搖頭晃腦,「夫人生若朝霞浮世,便是再過二、三十年,也一樣明媚鮮妍,絲毫不遜色於荳蔻少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據說這世上最愛聽好話的,除了臭屁自大的江湖大俠、財主老爺,便是漂亮出眾的女人。

越漂亮的,越喜歡。

「哎喲,那可真是多謝你啦!」杜夫人笑得花枝亂顫,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咳咳--」杜莊主治冷地輕咳一聲,終於忍不住了。

老馬屁精杜總管見風轉舵,「哧溜」一下竄過去,「莊主有何吩咐?」

「閉嘴!」杜莊主不悅地瞅他一眼。

老奴又做錯了什麼?可憐的老家人差點眼淚汪汪。

「把耳朵湊過來。」

狐疑的杜總管扭扭捏捏,「不知莊主要哪一隻?」

他的話換來大當家的不悅之意更甚,「幹什麼,我又不炒來吃,哪一隻不都一樣!」杜總管乖乖把老皺又乾癟的耳朵湊過去,只聽莊主大人咬牙切齒地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你、他、媽的幹嘛搶老子的飯碗!」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6-2-21 21:18: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又是一個清冷靜謐的夜。

冷露無聲。

一陣夜風透窗吹過,帶來絲絲甜香,還有草蟲的嗚叫聲,床榻上的嬌人兒卻正陷入昏沉、折磨人的夢境裡,一幕連著一幕,冷艷淒迷,層層疊疊的回憶夾帶著無窮無盡的傷心,已快將她淹沒……

一道雪亮的閃電直劈天際,帶著隆隆雷聲。

嬌怯的小身子瑟縮著,直縮進溫暖寬厚的懷裡,「爹爹,我怕……月兒害怕……娘呢?月兒要娘……」

「月兒,你的娘親一個人在地下寂寞得很,爹爹顧不上你啦,爹爹要下去陪她「

小小的人兒哭求,「爹爹不要丟下月兒……月兒也要一起去!」

「小傻瓜,不可以,你還那麼小,還有很多路要走,怎麼可以進去?」

柔荑不自覺地在枕畔緊握,糾結的心尚未來得及平復,夢境已陡然轉入驚魂可怖的一幕。

一條血線,慢慢地從嘴角垂滑下來,然後,「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血線、瞪凸的雙眼、不可置信的猙獰眼神……

慢慢地垂滑下來……

一再地重複不休--

啊!求求你們,不要再出現了!她在夢裡害怕地大叫,哭泣著委頓於地。

然後是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冰凍的眼神。

「觸犯了我禁忌的人,只有去閻王那裡報到一條路。」

只一眼,她的心就幾乎被凍結住了。

不!她不要這樣殘忍的答案!

「求求你,你不要殺死無疾哥……他很快就要成為我的丈夫了呀……」

她隨即被嫌惡地推開。

「這我管不著。」

「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你若是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我姓杜,你若是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儘管來找我。」

「儘管來找我。

如劇毒蛇涎般的語句一再地翻轉耳畔,纏繞不休,夢境中、夢境外,如花嬌靨上的痛楚如出一轍。

四月身上傳來陣陣隱隱的刺痛,星星點點,如火烤炙……

為什麼她渾身沒有氣力?

鈕扣!是他在解她衣衫上的鈕扣,一顆一顆,而她除了驚恐,竟無力反抗。

啊!他竟俯下身來……

不要,求求你……她在心裡哭求。

無助的嬌軀僵直,駭然地屏住氣息,貝齒輕咬,卻阻止不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終於,連最後遮羞的抹胸也離她而去……

「你掉在灌木叢裡,那些火籐上的刺有毒。」依然是那冰冷淡漠的聲音。

嬌靨迷茫了。

火籐?毒?

奇異的甜香……絲絲縷縷,在空氣中瀰漫散開。

為什麼體內會有一股清涼感?

他離開了,冰冷的身影須臾不曾回首。

為什麼他能走得那樣遠?已到了天邊嗎?那白茫茫的一片……

嚶嚀一聲,迷濛的雙眸緩緩睜開,收納滿室的幽暗,一陣夜風吹過,庭院中憲牢抖動的草木投影在窗紙上,搖曳出一種淒美清冷的意境。四月不敢置信地閉了閉眼,方纔那一切,原來都是夢嗎?

片刻之後,螓首再度昏昏沉沉,星眸微啟,彷彿看見有一抹,雪白的身影緩緩向自己走近。也是夢吧,睡意朦朧的人兒淡淡地想,任憑那身影走近,嬌軀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

直至溫熱的氣息噴在粉頰上,四月才陡然醒轉。

不,這不是夢!

「二少爺!」四月驚惶失措地喚出。

雪白的身影一怔,「你醒了。」旋即從床邊站起身,緩緩踱向窗邊,負手而立。

房內一時變得沉寂。

杜仲忽然回首,遲疑地道:「我……送你的那塊玉牌……你可有好好收著?」

床榻上的嬌人兒渾身冰涼,原來玉牌是他掛在她脖子上的!

不,她不能要,絕不能要!他是她的仇人啊,不僅毀了她的姻緣,毀了她平靜的生活,甚至……還毀了她的清白,她恨不能早日報仇雪恨,怎麼還可以收下仇人所贈之物!

將來還有何顏面去見從小疼她、寵她的無疾哥!?

四月輕顫著從枕邊取出玉牌,柔荑緊握,原本衝動地想要一擲於地,讓玉牌隨著她的怨恨一起粉碎,但想起杜總管的千叮嚀、萬囑咐,終於忍住了,咬咬牙,將手向前一伸,「還給你。」

倔強的嬌顏,倔強的櫻唇。

窗邊的身影在瞬間聚積起一股冰冷得可以噬骨的寒意,「你敢不要我送的東西!」一字一頓,陰涼得無以復加。

床上的嬌人兒嚇得一怔,強忍著眼淚道:「對,我就是不要你的東西,只要沾染了你一絲一毫氣息的東西,我都不要!你把我的一切都毀了,我恨你……」螓首低垂,轉變成低低的嗚咽。

「你再說一次!」杜仲不耐地完全轉過身,散發著巨大追人氣勢的身影開始慢慢向床榻靠近。

四月嚇得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著暗影越移越近,猛然間劇烈哆嗦了起來,可憐的嬌軀抖得如同一片風中的細葉,終於想起要逃開,但還沒來得及爬進床的內側,嬌軀就被一把拖出,彷彿電光石火一般,柔軟的唇辦即被攫取……

從最初的冰冷霸道,到慢慢緩和下來,溫柔至極地纏綿輕啄,月光照進室內,彷彿也化為了一汪溫暖香甜的春水,將兩個人柔柔裹在其中,共同徜徉在一種甜蜜得可以忘卻一切的氛圍中。

唇辦間的美好被霸道而不斷地索取著,四月無力抵抗,水眸緊閉,整個小身子癱軟在杜仲的懷裡,嬌弱甜蜜得足以惹人深深的愛憐。

終於,當親吻結束,杜仲緩緩撤離遭到他徹底蹂躪的嬌美雙唇,雙手捧起粉頰,目光幽暗,低低地道:「你的臉,我從沒忘記過。」

本已昏茫的人兒陡然醒轉。心頭一陣狂跳。

他說他記得她的臉,從第一次就沒忘記過?

隨之,一股強大的恐懼感幾乎淹沒了她。那麼說,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她其實是來復仇的!

果然--

「你恨我,你想殺了我?」杜仲問她,平靜無波的聲音在暗夜裡劃過。

太直接的問話卻反而讓四月怔住了,她該怎麼回答?

恍惚和仲怔間,柔荑忽然觸到了一種冰涼感,手中竟已握了一把鋒利雪亮的匕首!

杜仲輕握住她的手腕和五指,把匕首尖端對準自己的胸膛,俊美的臉上分不清是一種憂傷還是冷酷的表情,只冷冷地道:「握住它,你可以用它來取我的性命。」

四月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地抬首看他。

「你動手吧,此刻沒有任何人會來阻止你。」杜仲說完,閉上了眼。

長久,長久……

「匡當!」

匕首掉落在了地上,嬌弱的人兒掩面輕泣。

杜仲看著她,面色怪異,「你不想殺我了?」

纖弱無助的人兒猛地推開他,「求求你……不要逼我!」

手臂緊緊抱住腦袋,四月哭得傷心,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只需閉上眼,用力一扎,她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苦楚,都可以一筆勾銷了,為什麼自己竟下不了手?

難道她真軟弱到連報仇的勇氣都喪失了麼?

春和暖,風波無端卻又起。

白那一晚後,杜仲再沒帶給四月一絲困擾,他彷彿已在她的世界裡消失了一般。

四月得以平平靜靜地過了十多天;

這一日清晨,她剛起身在庭院中給花兒澆水,那位活潑可愛的杜三小姐就一聲不響地跑來了。

「四月姐姐,陪我去玩兒吧!」杜若笑嘻嘻地拉起四月的手。

四月無可奈何地淡淡一笑,輕柔推開她的小手,「三小姐,我的身份和你不同,我每天都有許多活要干,沒有時間陪你玩。」

「那有什麼了不起?」杜若噘起嫣紅的小嘴兒,「我去跟總管伯伯求情,讓他放你三天的假,你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跟我一起去玩兒啦!」

「陪人玩耍算不上一個好理由。」四月慨嘆她的孩子氣。

其實自己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只是自小的可憐遭遇讓她過早地失卻了天真爛漫、全然不知愁的歲月,即便是在馮家那些看似無憂無慮的日子。加之這連日來的重重變故,讓她覺得自己的心簡直已像一個遲暮的人,垂垂老矣。

小嘴兒翹得更高,杜若不依地嚷嚷:「誰說的,這天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理由嗎?我想讓你陪我玩,這就是最重要的事,總管伯伯一定會答應的!」

她固執地拉起四月的手。

「走吧,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四月冷不防被她拖者走了幾步路,又急又無奈,剛想開口阻止她,院門口卻突然跑進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小丫頭。

「小、小姐,我可找到你啦--」

「幹什麼啊?」杜若滿臉不樂意地哼哼,猜準沒好事兒!

果然--

「南、南宮世家的大少爺和五小姐來我們莊裡拜訪,人已經在外廳了,莊主和夫人讓小姐快過去!」

「切,小南瓜,你去告訴我娘,我才懶得理南宮家那些無聊的人呢!」彆扭的小妮子轉過臉,「那個南宮靖年紀輕輕活像私塾裡的老先生,跟他打交道會把人逼進棺材裡的……還有那個嬌滴滴的五小姐,別的不會,只會見到我哥就裝傻嬌瞠,哼哼,跟外頭那些花癡的江湖女子沒什麼兩樣……哼!一個字--煩!」

「可是小姐,」小南瓜急得舌頭都打結了,「夫人一再叮囑我要讓你好歹過去跟人家打聲招呼……小姐,算小南瓜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去一趟外廳吧!」

「是啊,三小姐,別那麼任性了,去跟客人見一面也無妨,你這樣會讓莊主和夫人很難堪的。」不忍心看小南瓜的可憐相,四月忍不住從旁勸說,卻在不知不覺問摻雜了一種姐姐的口吻。

「嗯……」杜若還在猶豫。

「小姐--」小南瓜急得都快哭了,誰讓每次小姐頑皮淘氣,到最後倒霉的總是她呢!

「好吧,像姐姐說的,我去看看也無妨。」驕傲的小小櫻唇終於鬆了口,「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小南瓜喜出望外,開心地伸長了脖子。

「沒你的事兒!」杜若卻不耐煩地衝她揮揮手,粉嫩狡點的小臉轉向四月,「好姐姐,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那我也不至於悶得慌。而且我們過會兒就偷偷溜走,神不知、鬼不覺,然後我帶你去那個很有趣的地方玩。」

「三小姐,那可不--」四月柳層微蹙,那個「不」字剛出口,身子卻被強橫的小手拉得動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衝向院外。

「沒關係的,四月姐姐,我保證,連半盞茶的功夫都不用!」小陰謀得逞的杜三小姐,一邊拉還一邊不停地勸說。

此時,在山莊專門用以待客的外廳中,正聚集了一堆人,除了端茶、送果晶糕點的僕婦丫頭們,坐在正首的便是英氣仍不減當年的莊主大人了。只見杜莊主正襟危坐,漫不經心地睜眼瞅著面前的一個年輕人,其實心裡卻是老大不自在。

那年輕人一身輕袍緩帶,體態瀟灑,當下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口中道:「……小侄謹代雙親向杜伯父和杜伯母問安,並恭祝伯父、伯母伉儷美滿,闔家安康。」

哦,講完啦?

杜莊主趕緊微微一笑,「令尊、令堂真是客氣了,每次都讓賢侄帶來這麼一番問候,呵呵,正是『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啊!」

南宮靖忙躬身道:「伯父言重了,這本就是家嚴和家慈的一點心意,當然,還有小侄和小妹的。」

可憐的莊主大人極力忍住要打出口的一個哈欠,食指在扶手上輕敲,僵著身板繼續保持臉上的笑容,「好好……既來到此,賢侄便不必拘禮,去那邊坐吧,愛吃什麼,儘管隨意。」

南宮靖忙又躬身,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文縐縐的閑聊時,另一邊,不同於男人們的裝客套,杜夫人正拉著南宮世家五小姐--南宮雪的纖纖細手,忙著向她討教養顏秘方。

「這個啊……」一身纖薄春衫的南宮雪得意地不時扭動一下腰肢,低低嬌笑,「人家每天早晨都喜歡用一顆生雞蛋,打開蛋殼,單留下那些黏乎乎、滑膩膩的蛋清,再加入南海特有的極品珍珠粉,讓小丫頭攪拌均勻,再細細塗抹在臉上。」

說到這裡,她得意地又扭一下水舵股的腰肢,「只要伯母每天都堅持,不出一個月,伯母的臉就會變得和雪兒一樣光滑喲!」

「真這麼有效?」杜夫人的美眸閃出光亮。

「當然了,呵呵……」南宮雪又止不住地嬌笑。

便在此時,一串銀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爹、娘,我們過來了!」

原來是可愛的杜三小姐拖著又羞又怯的嬌人兒跑到了外廳門廊外。

「是若若嗎?快過來爹爹這邊--」杜莊主一聽就來了精神,趕緊高聲呼喚女兒。

呼,還是自家的調皮寶貝瞅著順眼啊!

「小若妹妹萬安。」明明出生在堂堂武學世家,卻渾然一派讀書人斯文相的南宮大少爺屁股尚未在座位上坐穩,一見到跳進來的嬌俏小身影,忙不迭地又趕緊起身行禮。

「南宮哥哥好。」杜若露出不耐煩的笑。

「這位姑娘是?」

南宮靖抬起頭來,正巧與四月四目相觸,頓時活像一串火線在體內劃過,劈劈啪啪的似欲炸裂開來,雙眼瞪得像銅鈴那般大,嘴巴咧開,口角還差點流涎,一隻新的人形青蛙誕生!

至於先前那股斯文勁兒,誰愛誰就上天邊找去吧!

「哎喲,真討厭!」杜若一見南宮靖對四月露出垂涎三尺的模樣,打心眼裡感到厭惡,憤憤地一把推開他,拉著四月就往裡走。

換成南宮雪迎過來--

「呵呵,小若妹妹,姐姐今日特地來看你,你歡喜麼?」

「歡喜,歡喜得不得了!」杜若翻著白眼回答。

南宮雪嬌媚一笑,不以為意,又自顧道:「姐姐還特意為你帶來一罐花蜜淨白乳哦,只要你每天沐浴後……小、小若妹妹--」

她錯愕地收住口,因為眼前早己沒有半個人聽她絮絮叨叨的美容心得了。

這個不識抬舉的臭小鬼!

南宮雪氣惱地微微一跺腳,轉瞬卻又換上一張看似溫婉的笑臉,眼波流轉,巧笑倩兮。

而大廳正中央,杜若總算放開了四月的手,改而偎在老爹的身旁,甜絲絲地叫了一聲「爹爹」,直把莊主大人樂得合下攏嘴,雙眼瞇成了一條線。

殊不知這一幕天倫之樂的畫面卻勾起了四月的傷感,她怯生生地站在邊上,低垂著頭,美目中已起了水霧,眼前變得一片迷濛。

「對了,這丫頭是誰啊?」杜莊主隨手一指。

「是我的四月姐姐!」杜若樂滋滋地摟住老爹的脖子,湊在他耳朵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是哥哥的心上人哦!」

「哦,就是這丫頭?」恍然大悟的杜莊主詫異地重重一拍大腿,目光瞅向四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繼而笑容滿面地直點頭,「嗯,好、好……」

這時,廳中其他人又都已圍了過來,包括一直侍立在旁的杜總管、莊主夫人,還有南宮世家的兄妹倆。

南宮靖此刻總算已稍微恢復了正常,袍袖一甩,又深深地向杜莊主俯身作揖,「伯父,小侄忽然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伯父成全。」

眾人都一怔。

杜莊主頗為不解地道:「呃……賢侄啊,你有何請求儘管說,行此大禮做什麼?」

孰料他話音剛落,又聞「撲通」一聲,南宮靖又跪倒在地,「小、小侄懇請怕父大人賞賜給小侄一樣東西。」他邊說眼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四月。

杜莊主又豈是傻子?他一見南宮靖這副神情,又將他的話語細細一琢磨,便已猜著七八分了。

這可就難辦嘍!

杜莊主摸摸不為數不多的鬍渣子,裝模作樣地應了一聲,「嗯,不妨事,你且說來聽聽。」

「小、小侄要小若妹妹--」南宮靖的聲音有些顫抖,以至於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身旁的那位姑娘。」

好不容易他把話說完,除了四月,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不行,你作夢!」杜若剛鬆一口氣,急得杏眼圓睜,怒氣衝衝地跳出來。

「為、為什麼?」南宮靖此刻的樣子倒像極了一位軟弱無能的癡情公子。

「說了不行就不行!」杜若氣得直哼哼。

四月是她和哥哥共同的寶貝呢,怎麼可以便宜這個成天掉書袋、酸溜溜的傢伙?

「小若妹妹,你別發火嘛--」南宮雪一見大哥把她理想中未來的小姑給得罪了,趕緊嬌笑著插進來解圍,「有什麼話大家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我才不想跟你們多說呢,哼!」杜若厭惡地一撇嘴,嬌俏的小鼻子幾乎朝天。

「若若--」莊主和夫人異口同聲。

這孩子也太任性啦,怎麼可以這樣讓客人下不了台?

「呵呵……賢侄,依我看這件事尚需商榷。」杜莊主皮笑肉不笑地打圓場。

「是啊、是啊!」杜夫人夫唱婦隨。

杜莊主向邊上一使眼色,久未開腔的杜總管心領神會,趕緊清清喉嚨,搖頭晃腦地拖起長腔,「南宮少爺和小姐剛進敝莊,鞍馬勞頓--來人吶,快備下兩間乾淨、舒適的廂房,領南宮大少爺和五小姐前去歇息。」

這分明是主人家「到此為止、容後再議」的意思,偏偏驚艷過頭的癡情公子卻充耳不聞,「贈贈?」,又向莊主的寶座膝行幾步,「望伯父成全!」

「討厭鬼!」杜若在旁邊暗暗罵了一句,又向南宮靖扮個鬼臉,「四月姐姐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即便我爹爹應允了你,你們又怎麼可以把她當成物品!」

這話可提醒了南宮靖,他趕緊又「蹭贈贈,膝行至四月面前,也不管對方臉色,逕自叩首便拜,「還望小姐成全。」

成全個屁!杜若在心裡大罵。

四月姐姐可是她認定了的嫂嫂,單為了自己,她也不能讓別人搶走她!

四月嚇得後退了一大步,螓首低垂,粉頰通紅,不安又嬌怯怯地道;「南宮少爺,莫開玩笑了。」

南宮靖抬起頭,結結巴巴道:「四、四月小姐,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嬌弱美麗的女孩子,你、你……倘若願意隨我一同回去南宮家,我一定會--」

便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誰也別想帶走她。」

大廳中立時形成一種詭異的寂靜感。

太棒了,是哥哥來嘍!獨有杜若在心裡不停地歡呼。

嬌嫩的小臉不由得泛白,四月卻咬緊了下唇。

他、他又出現了!

「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南宮靖被眼前的美貌衝昏了頭,天真地衝門口瞪大眼睛,「愚兄不、不可以帶走她麼?」

「廢話,當然不能!」杜若鼓脹起小臉,氣哼哼地道。

這呆子,真不會察言觀色!

雪白俊逸的身影緩緩地踱進屋來,渾身卻散發著一種冰冷、肅殺的氣勢,屋內的人均不覺暗暗心驚,杜莊主只見兒子徑直走向了那個叫四月的小姑娘,目光澄澈中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執著。

在嬌人兒後退前杜仲已拉住了她的手,輕輕一使力,便將嬌軀摟於懷中,左手霸道地環於佳人腰際,轉頭冷冷地對眾人道:「她是我的人,誰動她,誰就得死。」

「咕嚕」、「咕嚕」,眾人不住地吞嚥口水。

哇,好駭人的氣勢!

杜莊主在心裡苦笑,仲兒啊,敢於護衛自己所愛是好的,但也、也用不著擺出這麼生死相拼的架式吧?連你老爹都差點被你嚇住了。

他回頭看妻女,只見夫人玉容泛白地跌坐在近旁的椅子上,右手直摀住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的美眸怔怔地看著自己當年懷胎生下的兒子,連杜若也吃驚地張大了小嘴兒。

乖乖,哥哥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轉瞬,小妮子即壞心地偷笑,小嫂子,看樣子你逃不掉了喲!

最邊上,卻是南宮雪難掩嫉妒和深深刺癰的嘴臉。美艷依舊,挺直的脊樑和握緊的雙拳,卻在在昭示了南宮家五小姐的心裡是多麼的不痛快……

為什麼?她自小是仰慕他的……女為悅己者容,她為了他,收斂自己的性情,壓抑自己的飲食,日日不嫌麻煩地護理自己的容顏,只為了能在他眼裡留下一個美麗動人的身影,哪怕是淡淡的一抹也好……可是為什麼一段時日不見,向來冷冰冰、視女人如無物的他,卻會公然將一個女娃兒摟在懷裡,佔有的姿態是那般明顯?

南宮靖也被杜仲言語裡的冷酷嚇到了,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顫,沒辦法,訛叫他自小癡迷於詩書,在功夫上的造詣根本連杜仲的一根小腳趾都比不上!技不如人,只有挨嚇的份兒。

靜默了片刻,南宮靖忽然又合手作揖,滿臉堆笑,期期艾艾地道:「……人不肯給,那、那柄劍總可以給愚兄了吧?」

此言一出,廳內諸人又差點倒地。

昏,又來了!

這出可憐的戲碼--

南宮大少爺可真是個出了名的死心眼,明明自己劍術不好,可自打兩年前對杜仲所佩的玄冰劍驚鴻一瞥,就給他早也念、晚也念,作夢都能流下三尺口水。

想想都鬱悶,他都向杜仲討要兩年了,每年見一回討一回,連冷鶴山莊的僕婦下人都暗暗嘲笑他,堂堂南宮世家的大少爺活像個要飯的。

不過也算他識貨,那把玄冰劍,卻當真是稀世難求的利器!

杜仲冷笑,「人和劍原本都是我的,我憑什麼要給你選擇的機會?」

南宮靖一愣,無奈之不只得訕笑,「呃……賢弟既然不肯割愛,也、也就算了,愚兄不過是隨口說說,鬧著玩兒呢!」

眼看著風波就要平了,南宮雪手中卻忽然多了一條金色的皮鞭。當嫉妒超過了一定界限,就會爆發出來。她恨恨地盯著杜仲懷中的人兒,突然橫空甩出她那條金黃色的長鞭,「叭叭」作響,然後直朝著四月飛過去。

只要被輕輕掃到,那張嬌麗的容顏就毀了。

「金鞭、響鈴、美人花」,是南宮雪在武林中的名號。

不僅因為她的人長得美,也因為她那條金黃色的長鞭並不是姑娘家的玩物,而是實實在在能要人命的,通常都是要大男人的命,這還是第一次對準了一個女孩子。

但長鞭未觸及到嬌軀,在半空中已陡然停頓,鞭的另一端,己被杜仲握住。

場面一時變得相當難看,南宮雪持著鞭僵在原地,杜仲的一張臉已結成冰。

他鬆開手,寒星似的眼眸瞇起,週身的暴戾之氣排山倒海般朝面前呼嘯而去,冰冷的聲音隱含著極大的怒意,「你有膽再試試看--」

「你--太過分了!」杜若也氣得小臉煞白,甩手一掌推去,把南宮雪推得踉踉蹌蹌,退後了幾步,跌倒在地上。

南宮雪立時尖聲大叫起來,「小若,論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南宮姐姐呢,為什麼要幫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呸,我才不稀罕有你這個姐姐!」杜若極其不屑地冷笑,「哼哼,我勸你以後照子放亮點,連她你也敢打?」

南宮雪氣得快抓狂,「哼,她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吸引住大家的視線?她明明不過是你們冷鶴山莊裡的一個臭丫頭罷了!」

「是又怎麼樣?」杜若越聽也越火大,「可她是我哥唯一看上眼的!就憑這一點,我絕不允許別人傷害她!」

「你--」南宮雪氣得把黃金鞭往地上一摔,站起來恨恨地跺腳道:「好一個體恤的妹妹!」

她轉而又向杜仲嬌滴滴地哭訴,「小仲哥哥,你告訴我,小若說的不是真的,你這麼尊貴的身份,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臭丫頭呢?」

杜仲只冰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拉著四月離開了。

冷酷的氣勢讓廳內眾人一時噤若寒蟬。

「進來。」

邁進自己幽暗清靜的院落,杜仲在手上稍稽使力,便將嬌怯怯的可人兒連扯帶摟地拉了進來。

見她仍那般害怕,他放開自己的手,甚至退離她兩步遠,「好了,這裡再不會有人傷害你。」

淡定的話語彷彿沒有牽動一絲情緒,四月卻吃驚地仰起了小臉。

他為何要待她這麼好?

他難道已忘了她是來、來找他報仇的麼?

杜仲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轉過身,「我說過的話算數。」

他當然記得她來的原因,可他不在乎!

小身子一步步往後退,四月難受地幾乎閉起了眼睛,「你不該寬恕自己的敵人,養虎為患,我……有一天我還是會找你報仇的--」

孰料話音剛落,耳邊便響起一陣呼嘯的風聲,極其短促,然後背部即傳來撞擊的刺痛感,臉上一股灼熱的氣息,是他的!條件反射地睜開水潤雙眸,四月吃驚地發現自己被杜仲壓抵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綠蔭如蓋,將他和她籠罩其下。

手指魔魅地在粉頰上輕輕滑過,絲毫不介意引來嬌軟肌膚一陣顫慄,寒冽的眼眸盯住如花嬌顏,嘴角輕揚,卻不帶一絲笑意,「你狠得下這個心麼?」

可憐的人兒駭然屏息,她激怒他了嗎?

冷冷嘲弄的聲音無情地繼續說著,「那夜我已經給了你機會,你的表現呢,嗯?」他側頭吻上她小巧溫潤的耳垂,嘆息般地低喃道:「月兒,你已捨不得殺我……」

不,求求你,夠了!

兩串無助的珠汨無聲地泔過嬌美粉頰,四月痛苦地閉緊了眼。

夠了!不要再說了--

但杜仲並不準備就此放過她,一把攫起嬌軟的下顎,逼她正視自己,強硬地道:「說,說你不忍心殺我!」

霧氣迷濛的水眸更讓他心裡湧上一股複雜、異樣的感受,語調也不由得放柔、放緩,「月兒,你根本已經愛上我了,對不對?」他的聲音低低的,如誘哄一般。

「我沒有!」可憐的螓首在有限的範圍內搖動,「沒有……唔……」但抗議永遠沒有效果,他以唇舌堵回了她的話。

從激烈到柔和,一如他的心境。

一陣風吹過,滿院落的枝葉「沙沙」作響,也許是他得到滿足了,慢慢放開了對嬌軀的箝制。

乍一得到自由,嬌人兒大大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在怯懦中積聚最後的一點勇氣,含羞帶憤、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院子。

清冷的身影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因為他知道,這一輩子,她是逃不開的。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6-2-21 21:1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日子又漸漸變得安適淡然,這一日大清早,四月就跟著李大嬸一起去市集。

仍是走在幽僻的山間小徑上,時近初夏,山路兩側早已長滿了不知名的香花甜草,遠遠聞著,就能薰醉人的心神,青翠欲滴的籐蔓四處纏繞,或深或淺,一片馥郁美好的氛圍。

只除了後面遠遠跟著的兩名武師。

自從出了上一次的事件,杜總管早已吸取教訓,凡是莊裡的僕婦下人外出採購辦事,一律都得有護院、武帥跟著,而涉及到四月嘛,狡猾的杜總管更是不可能疏漏,像這一次,早已派了兩名最厲害的武師暗中保護。

汗,但這規矩大家都已知道,所以也算不上「暗中保護」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腳下的一處市集,正逢逛廟會的重要日子,各種戲班子、小商氣販們傾巢出動,又有拖兒帶女、扶老攜幼的大批本地百姓,熙熙攘攘的人群把李大嬸都嚇了一跳,直叮囑四月跟牢她,以免走丟了。

雖然如此,但人還是太多,在隨意逛了幾處菜攤後,極度不滿意的李大嬸看見前面有人挑著一擔新鮮水亮的果蔬急步走過,興衝衝地追了過去,可憐四月人小力弱,直喚著「李嬸兒」想跟過去,但不巧旁邊有人正「噹噹噹」地鳴鑼開戲,立時有一大潮看戲的人流湧了過來,把四月衝得在人潮中打了幾個轉兒,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卻己不見李大嬸的身影。

「這下糟了。」她自言自語。

便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我們是馮老爺派來的,請小姐移步到旁邊的巷子裡敘話,有要事相商。」

話音一閃而過,清晰得像有人湊在自己耳邊說話,待四月回過神來四面環顧時,身邊哪裡有什麼人?

這些人是誰?他們真是爹爹派來的?

嬌眉緊蹙,彷彿晴天裡一道霹靂,四月狐疑又慌亂不安地想著,就算他們真的是,難道是爹爹要催她加快復仇的步伐,讓他們來提醒自己?

天,她該怎麼辦?杜仲他……

時至今日,她早已說不清對他的感覺,亦不知屆時她是否真不得了手。

躊躇間,果然見對面巷子口有個人在向自己招手,動作極其隱蔽而小心。

四月心頭一震,終於咬咬牙,走了過去。

暗巷裡總共有三個人,一高、一矮,還有一個身材適中卻奇瘦無比,一不留神就會讓人把他當成一根竹竿。

三人俱著黑色勁裝,神情嚴謹。

四月全身的神經繃緊,一走近他們就結結巴巴地道:「你們、你們是……」

那根竹竿當先拱手,壓低聲音道:「四月小姐,我等全是受馮老爺所托,請小姐莫懷疑我們的身份。」

原來方纔那聲音就是他。

「正是。」另外兩人也一齊附和。

他們一絲不苟的模樣,教四月稍稍安了心,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們來找我究竟為了何事?」

依舊是竹竿回答:「馮老爺和夫人捨不下小姐,怕小姐孤身一人,在此牽絆太久,特地讓在下三人來助小姐一臂之力的。馮老爺說了,杜仲的身手當今天不已幾乎無人能敵,單憑小姐一個弱質女流,如何能取他的性命?」他頹然地一攤手,「便是我們兄弟三個聯手,也一樣無法與之抗衡。」

這話從一個識實務的江湖人口中說出,已足夠讓人信服。

憑「漠北三鷹」的名氣和實力,的確也不敢貿然與杜仲硬拚。

「那你們……想怎麼樣?」袖下的柔荑緊握,四月競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居然在為某個人擔心。

竹竿笑了,是那種陰惻惻的冷笑,「不可力敵者,自然只能用智取。」

「大哥說得對!」那個矮子插嘴進來,心直口快地說道:「四月小姐,我們已在冷鶴山莊外的一處地方設下了埋伏,只要那姓杜的小子敢闖進來,嘿嘿……保管他有得來、沒得回!」

「真的!?」四月嚇得花容失色,揪緊了一顆心。

他們真的會殺了他嗎?

漠北三鷹兄弟三個卻只道她膽怯害怕,不以為意,心中都嗤笑馮老爺本就不該讓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來尋仇,一尋還給她尋到了武林中人最膽寒,心悸的地方。

「那是當然,我們在埋伏地的機關已得到過官怕然的驗證,普天下還有什麼活物殺不死?」三兄弟中的老二,那個高個子作了總結。

又是那位「聖手怪客」,四月在心裡苦笑,那罐要命的。奪命梨花針」她還沒用呢!

「四月小姐,」揮手止住二弟的吹噓,竹竿又開口,一臉陰沉,。如今可算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他抬起眼來,狹小而冰冷的眼眸直盯住四月,在暗巷中發出野獸撲食般的精光,「馮家的復仇大計若要成功,在下三兄弟若要完成使命,關鍵還全繫在小姐一人身上。」

四月的心愈加慌亂,「你們……要我幹什麼?」

「別慌,這事其實很簡單。」竹竿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微笑,整個人看上去更猙獰可怕,「今晚月黑風高之時,小姐只需將該死之人引至……」

嬌美的身影忐忑不安地步出巷口,漠北三鷹亦步亦趨地跟了出來。

出暗巷口三步遠時,竹竿努了努嘴,伸手朝不遠處的牆角一指,低低地道:「小姐,那是冷鶴山莊派來跟著你的兩名武師,都在牆角那兒躺著呢!」

四月聞聲一望,大驚失色,「他們……死了麼?」

「死不了,我們不會打草驚蛇。」竹竿冷冷地道。

矮子湊過來,「沒錯,我們只不過點了他們的昏睡穴,再過半炷香的功夫他們就可以醒了。」

「哦!」四月低低地回應,心亂如麻。

「小姐--」竹竿帶頭拱手,「在下三兄弟先跟小姐拜別,今晚就等小姐的好消息了。此事關乎你、我們以及馮氏滿門的生死,小姐千萬莫讓旁人知曉,切記!

切記!」

水眸睜得大大的,貝齒緊咬下唇,四月極力隱忍著心中的不安,螓首輕點。

「嗯,我會……記住的。」

再抬首時,三個人已了無蹤影。

嬌軀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卻猛然撞上一個人,四月回頭,驚惶之意更甚--

是那個少年小喬!

只是,他為什麼用一雙噴火的眼睛怒視著她?

四月嚇得快跌落至地上,遠遠聽到李大嬸驚喜的聲音。

「哎喲,四月,我可找到你啦!」

小喬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拿袖子一抹嘴巴,衝四月惡狠狠地甩下一句,「呸,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他一轉身就在人群裡竄得不見了影。

四月呆呆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那少年為何要用這樣仇恨的目光看她?難道他……

「想什麼呢?」擠上前來的李大嬸一把拽住四月的手,「快到開飯時候了,快跟大嬸子回去,省得老胖他們著急。」

這時,恰巧那兩個武師也醒了!扶著牆角邊站起來,互相大眼瞪小眼,壓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走吧,走吧!」李大嬸催促著,四個人依舊兩前兩後地走回山莊。

剛進莊院大門,就見杜三小姐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四月姐姐,我正找你呢,想跟你商量明天去玩兒的事!」

四月卻一臉不自在,「三、三小姐--」

「哎喲,就別來這一套啦,我們可是好朋友!」杜若笑嘻嘻地一把拉過她的手,「四月姐姐,明天陪我去東山上抓只小兔子玩吧!」

四月剛想答話,忽然旁邊傳來「汪汪」的狗吠聲,一強一弱,似乎戰況還挺激烈的。

杜若一聽立即跳了起來,抓起裙子就跑,一邊跑一邊罵:好啊大黑,竟敢搶小白的食物!看我不教訓教訓你!」

隨後在一道半月形的門洞後便傳來更慘烈的狗吠聲,一邊「汪嗚、汪嗚」聲勢低了下去,另一邊尖細的「汪汪」聲卻似乎趾高氣揚了起來。

李大嬸挎著菜籃陪在四月旁邊,嘟嚷著說了一句,「倒霉的大黑,八成又挨打了。」

她話音剛落,杜若就從門洞後蹦蹦跳跳地走了出來,大聲嚷嚷道:「哼哼,這根骨頭可是小白先看上的!就憑這個,我絕不允許大黑來搶走它!」

咦……這句話好像有些熟?

可她是我哥唯一看上眼的,就憑這個,我絕不允許別人來傷害她!

驀然想明白了,四月苦笑,原來她在這位淘氣的三小姐心中的地位,比一根肉骨頭好不了多少啊!

三更,淡月疏星,點點流螢。

整個莊院籠於一片祥和寧靜的夜色之中。

最西邊的廂房內,一抹纖細的人影卻還沒有睡,正煩惱地在房內踱來踱去。

怎麼辦?怎麼辦?她真的要取走他的性命嗎……

忽然有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肩,旋即低沉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別動,走得我頭都暈了。」

是杜仲!

煩躁不安的人兒嚇了一大跳,活像見了鬼一樣,四月駭異地往後跳了一大步,口中囁嚅道:「二、二少爺!?」

清冷的瞳眸微瞇,「你怎麼了?」

「我--」纖弱的小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茫然無措的螓首往上抬。

望著月光下近乎魔魅的俊美容顏,四月心中的一個聲音越來越強烈:「快!正好,帶他去啊!」

「不,不要!」另一個聲音卻也沒有示弱,「他救過你的命啊!他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怎麼辦?怎麼辦?

小腦袋陷入了紛亂狀態……

孰料下一刻的場景卻讓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杜仲忽然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輕柔而有力,「你今晚到底怎麼了?」他溫熱的吐息、低柔的聲音,便如蛛網一般,將懷中的嬌人兒裹得滴水不漏。

四月困難地尋回理智,怯生生地開口:「二少爺,我、我……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的水眸圓睜,聲若蚊蚋,心卻「怦哆、怦哆」直跳。

不要去!求你……不要跟我去!

沉默片刻,杜仲放開她,轉而拉起她的小手,「走吧!」

走!?

四月嬌顏反而大驚失色。

不可以,你會沒命的!

杜仲卻拉著四月徑直走出了莊院,月光下,他放開她的手,「你在前面帶路吧,我跟著你。」

四月一步一步虛軟地向前邁進,心卻彷彿被一根強韌的游絲牽扯著直想往回飛。

不要跟過來……求求你,不要跟過來!

痛苦掙扎的心在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一彎弦月已漸漸變淡,風吹露冷,天將破曉,到了林間一處空地上,四月忽然止住了腳步,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來。

杜仲也跟著停步,負手而立,面色平靜地左右環顧了一遍,淡淡地問:「這就是你想帶我來的地方麼?」

水眸迷濛,四月痛苦地點了點頭。

「月兒,過來我身邊。」杜仲向她招手,低柔的聲音卻如魔魅一般,穿透夜色,令人無法抗拒。

孰料他話音剛落,四月的身後忽然響起三道粗細不同、詭異森厲的笑聲,便如寒梟夜啼,勾魂攝魄,膽子稍小的人聽到足可以踩著風火輪直奔西天。

俊眉緊蹙,杜仲向四月伸開雙臂,因為嬌人兒已嚇得跌倒於地。

「月兒,別害怕。」他跨前一步,想把她抱起來。

誰知一條碧綠色的繩索突然如蛇信般飛撲而出,正中嬌軀,只眨眼之間便將嬌軀捲裹而去,沒入草莖木葉之中。

只聽一個聲音道:「四月小姐,莫要害怕,我等絕不會傷害小姐。」

說話問已有三個身影從枝葉間齊齊躍出,落地輕穩,悄無聲息,三人臉上清一色的獰笑表情在月色下看來更是令人發沭,簡直就像三隻餓了七天七夜的鷹。

漠北三鷹!

依舊是一高一矮,另一個瘦如竹竿。

戾鷹,三鷹中的老大,也就是那根竹竿,盯著杜仲陰惻惻地冷笑道:「姓杜的小子,你的死期到了!你近些年來在江湖上耀武揚威,絲毫不給大家情面,搞得人心惶惶、怨聲載道。今日我們兄弟三個受馮老爺所托,要替他獨子討個公道!」

「對;老大說得極是!」黑鷹,那矮子也大聲喝道;「杜小子,你還記得馮家莊那一戰嗎?你一劍誅殺了馮無疾,當日他正要跟--」

「正要跟四月小姐成婚。」飛鷹,那高個兒冷冰冰地補充。

杜仲冰冷的瞳眸倏地瞇起,身形雖仍閑適地立著,但那瞬間散發出來的陰森邪佞和殘忍暴戾之氣,卻令漠北三鷹不由自主地腿軟腳軟,三兄弟止不住齊齊打了個寒噤。

「她不會跟任何人成婚,她只可能是我的妻子。」杜仲一字一頓地道。不含一絲溫度的聲音,在月夜下愈加顯得詭異而不可測。

漠北三鷹皆駭然屏息,而在灌木掩蔽下一抹瑟縮著的纖弱嬌軀,心卻在瞬間揪緊。

他認為她將是他的妻子嗎?

「嘿嘿--」黑鷹總算緩過神,想到自己布下的機關,又趾高氣揚了起來,「你想要抱得美人歸。還得算計、算計自己活不活得過今晚!」這時灌木叢抖動了一下,一道裙裾邊緣隱隱顯現,戾鷹目光最是敏銳,一見杜仲望向灌木叢失神的時機,立時飛身撲出,伴隨著一道森亮的白光肅殺而起。

「機不可失,老二、老三,快招呼!」

頓時,黑鷹、飛鷹亦飛身攻出!

戾鷹的一柄吞蛇劍、黑鷹的一對大力金剛爪、飛鷹的一條千里索魂鞭,三件名震天下的陰毒利器一齊向杜仲攻去!

等四月好不容易從灌木叢中鑽出來,只看到月色下四個人影已鬥成了一團,戾鷹的吞蛇劍分岔如蛇信,隨著他的手腕斜抖,竟絲絲作響,直尋敵人的罩門;黑鷹的大力金剛爪倒像名副其實的老鷹爪,金光燦燦,堅硬狠辣無比;飛鷹的千里索魂鞭除柄端外,其餘諸處皆裝有倒刺,隨著揮舞寒光閃動,著實令人膽寒!

三個人在漠北苦寒之地稱雄多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何況現在三兄弟聯手,這普天不能孤身與他們匹敵的人屈指可數,而杜仲就位列其中!

他們卯足了全力的拚殺對杜仲竟似構不成絲毫威脅,四月不敢置信地盯著那抹在三大高手圍攻下仍瀟灑自若地橫穿低掠、旋閃翻飛的白色身影。

不知為什麼,她的腦中忽然閃過小喬的話。

少莊主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劍客,那些所謂的武林名家,哪一個見了他不嚇得屁滾尿流?

原來他真的如此厲害!

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空地上的形勢,四月在心裡暗嘆。

忽然間卻如雨收雲霽,纏鬥正酣的漠北三鷹倏地停止了一切攻勢,三個人就像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分向三處躍開,動作迅捷一致,分毫不差!

與此同時,在空地上方竟直直落下一張以紫金蠶絲織成的大網,網格上忽閃著一種詭異的幽光,而令四月幾乎要暈厥的是,從空地的三個方向如疾蝗簇雨般地射過來密密麻麻的小箭,肉眼根本辨不清數目,小小的空間一時之間竟似有幾萬枝箭穿梭而過,一齊射向空地正中心,而獨獨四月所在的這一方向沒有。

然而,轉瞬之間竟從地上升起了一隻大鐵籠,五面皆以臂粗的鐵棒製造而成,籠門大開,正對著空地--

在這種狀況下,向上躍即會撞入網中:向四面逃,不是被箭活活扎死,就是被鐵籠兜住:除非像神話中的仙人真會遁地,否則如此完美的困境,沒有人能夠逃脫!

「不要!」四月焦急地脫口喚了出來,幾乎是撕心裂肺。

柔弱而不安的聲音破空傳出,清冷的俊顏一動,身形驟變,恍如一道白練從夾縫中穿過,在嬌軀軟倒於地前將她扶起。如驚鴻一瞥,快得不可思議,快得令人根本無法想像!

潛藏在暗處的黑鷹和飛鷹頓時呆若木雞,傻愣愣地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但戾鷹沒有,他到底是漠北三鷹中的老大,杜仲快著地的一剎那,他的吞蛇劍也隨身飛起,兩道白光在月夜中劃出一個交點,而後杜仲穩穩地落在地上,但戾鷹卻滿臉痛苦地摔落在地上,吞蛇劍也「匡當」一聲被震飛入草叢中。

「別怕,我沒事。」

杜仲扶起四月,原本清冷陰鵝的臉上卻浮起擔憂。

「你……」螓首輕抬,鎖定安然無虞的俊顏,四月無言以對。

但災難還遠沒有結束,戾鷹不知何時竟又掙扎著站了起來,陰惻惻地冷笑道:「杜二公子,你已經離死不遠啦,還說什麼沒事呢?快看看你自己的肩頭吧!」

四月聞言一看,果然見有滴滴血珠從杜仲的肩上沁了出來,將雪白的衣衫染濕。

月光下,那血卻是藍色的!

詭異的藍色!

杜仲的雙眉陡然緊蹙,牢牢地握住手中的玄冰劍,冷冷地道:「你在劍上餵了毒?」

「不錯!」戾鷹見大事已成,一邊招呼兩個兄弟出來,一邊獰笑著道:「為了對付你這樣的超一流高手,我們不動點腦子怎麼成呢?既然你死到臨頭,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我們事先都已在自己的兵器上各自抹了一種西域傳來的劇毒,中原地區無人能解--」

說到這裡,他得意洋洋地乾笑兩聲,「倘若要是三種毒混在了一起,嘿嘿,那便是大羅神仙都只能乾著急啦!」

你們好卑鄙!

四月在心裡直覺地怒罵。

一瞬間,一種即將要失去最心愛之物的絕望感覺籠住她,讓她手腳發涼,頭暈目眩。

不!一切都是她的錯,她不可以讓杜仲就這樣死去!

也許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四月傷心地垂首之際,卻在不遠處的草叢上瞥見了一抹白光,是戾鷹的吞蛇劍!

她忽然欣喜地叫道:「好厲害,好厲害的一把劍啊!」然後飛快地俯身到草叢中拾起了它。

「四月小姐--」

漠北三鷹卻被她的舉動嚇得僵在了原地。

「小姐,千萬別動它,有劇毒啊!」黑鷹焦急地大喊。

但他的話音剛落,四月已恨恨地把劍重新扔回草地,帶著哭腔叫道:「它好壞,把我的手都劃破一道口子了!」

要命!

漠北三鷹互覷一眼,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戾鷹咬咬牙,忙向四月招手,「四月小姐,快過來!」

機會來了--

四月心中又怕又喜,卻故意裝作嬌怯怯地跑過去,「你看,我手上也出血了,怎麼辦?」

「別擔心,當然有救。」戾鷹一邊搖頭嘆息,一邊不得已地從懷中掏出一隻白底碎花拘小瓶子,鄭重地交到四月手中,湊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小姐,這是解毒之藥,你拿回去內服外敷,一日一次,三日後即可痊癒。」

「真的嗎?」

「當然。」戾鷹的臉上略略閃過一絲不快,垂頭喪氣地道:「馮老爺特別叮嚀我們要保小姐的萬全,在下兄弟三人自是不敢怠慢,無論如何,小姐要是有個萬一,我們回去斷無法交差。」

那就好!

四月欣喜萬分,牢牢地把小瓶子握在手裡,就像握著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忽然之間她指著一邊漆黑的山頭,驚慌地叫嚷道:「哎呀,快看,那邊剛剛有火光閃過,好像有人朝這邊來了!」

漠北三鷹立時緊張地一齊扭頭看過去。

戾鷹喝道:「不好,快撤!帶上小姐--」

他的「姐」字沒說完,四月卻已趁機跑回了杜仲的身邊,急促地低聲道:「快走!」

話音剛落,耳邊竟已是呼嘯的風聲,她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直到四周忽然又變得一片死寂。

半晌。

「到了。」四月聽見杜仲在她耳邊輕聲說。

她急忙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我們是在--」

「噓--」他點住嬌唇,「我們在一個山洞裡。」

一滴水珠沿著洞壁滑下,滴在了四月的後背上,冰涼涼的,嚇得她反射性地偎入杜仲懷中,靠得緊緊的,前塵後事一齊湧來,這才嬌怯怯地小聲道:「我好怕……」

杜仲輕拍她的背,「別怕,我們已經沒事了。」淡淡地如嘆息,聲音裡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疲倦。

「我、我把解藥拿來了。」螓首從懷中拾起,四月這才發現自己的一隻手握得生疼。

杜仲剛要答話,外面忽然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喚聲:「四月小姐--」

是他們找來了!

纖眉…陣緊蹙,嬌軀緊緊地偎在令自己感到溫暖的懷裡,粉唇卻緊抿著連半聲也不敢吭。杜仲感知到了懷中可人兒的決心,幽暗深邃的雙眸穿透過黑暗牢牢地鎖定自己想守護一生一世的柔弱嬌軀。

終於,陰魂不散的呼喚聲漸漸遠去,四月大大鬆了一口氣,「你的傷……」

出乎她的意料,杜仲卻沙啞著聲音道:「不礙事。」

「我先幫你抹上解藥吧,不可以一直流--晤……」

嬌嫩誘人的唇辦隨即被堵住,她被他放倒在地上……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6-2-21 21:18: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杜仲和四月兩人再醒過來時,天已亮了。

山鳥「啾啾」,在洞外一個勁兒地鳴叫,杜仲抱著嬌人幾走出了山澗,好心情地在外面的野草叢中席地而坐。

四月的衣衫早已被杜仲撕破了,她害羞地一個勁兒往他懷裡鑽。

「不要,我們快回山洞裡去吧……」螓首埋在懷中,四月害羞地壓根兒不敢抬頭。她的衣衫昨晚都被他粗魯地撕破了,東破一塊、西剩一條的,教她怎麼好意思大刺刺地承受陽光的沐浴?

「在這裡吹風,有什麼不好?」昨晚的「始作俑者」故意逗她。

嬌唇微嘟,四月委屈地嚶嚀,「都是你啦……人家的衣服都破了,好難看……」

「我喜歡看。」他的聲音乾淨而輕柔。

四月忍不住抬首,在清晨的陽光裡,杜仲第一次笑了,嘴角微揚,眉目微彎,漂亮的烏眸中發出一種柔和而微帶邪氣的光。她不禁看得呆了。

原來他溫和的神情竟是這樣好看。

過了半晌。

「還是不要,會有人來啦!」羞赧的肌膚泛出一層淡淡的粉紅,彆扭的嬌軀縮啊縮,快在他懷中縮成了一隻小蝦米,「我們一夜沒回去,李嬸兒他們--」

「沒有人來。」他保證。

四月不解地抬眼,「你憑什麼這樣說?」

「因為一有人遠遠地靠近,我就感覺得到。」杜仲溫柔地撫摸著那如羊脂般溫膩柔潤的肌膚,聲音低沉柔和,「習武之人倘若連這點都做不到,死上千萬次亦不足惜。」

四月聞言有些感慨,情不自禁地緊偎人他懷中。

她想起李大嬸的話。心頭一陣酸軟,能有今天的成就,他一定吃了數不清的苦。

「一回莊我便要向爹娘稟明,娶你為妻。」他忽然道。

晨風輕拂,花香繚繞,鳥雀在枝橙間嘰喳跳躍,一切安適美好得令人沉醉,他鄭重其事的話卻如一瓢冷水,將四月驚得幾乎跳起來。

他、他要娶她!?

「不可以!」四月直覺地反對。

「為什麼?」杜仲的眉緊緊地皺了起來,眼神冰凍。

完了、完了!四月差點想咬下自己的舌頭,她為什麼不能委婉一點說呢?這下一定惹怒他了!

「我……我……」怯弱的她欲言又止。

杜仲不耐地仲指抬起如花嬌顏,幽暗雙眸如兩汪深潭,直望進她的心,「到底是為了什麼?」

水眸上已是霧氣迷濛,嬌怯可憐。

他輕嘆了一口氣,「你還在恨我嗎?恨我當日的冷酷--」

柔荑抓住他撫在頰邊的手,輕輕貼在臉頰上,螓首輕搖,含著淚道:「……我已經明白了,那不完全是你的錯,是無疾哥他使、使詐在先……」一串晶瑩的淚珠兒滑過弧度優美的粉頰,「我只是不明白,他們打不過你,可以認輸,為什麼都要耍弄那些卑劣害人的手段?」

「這就是貪婪愚蠢的人心。」杜仲冷冷地轉開眼,清冷的目光望向霧氣迷濛的遠山,不知在想些什麼,「你沒有在江湖上行走過,如何能知曉?失敗--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

貪婪愚蠢的人心?

水眸更迷茫了,她果然懂得並不多。

自小就被保護在羽翼下的生活教四月避免了許多人世間的風霜雪雨,從爹爹到馮家,她一直被照顧得衣食無憂、安全無虞,跟陌生人接觸碰面的機會更少。在馮家的時候,除了府上的下人、馮家的親戚之外,她便鮮少跟外人說過幾句話,對世道、人心從來都只有一個模糊的印像。

難道這才是事實灼真相麼?

她先前一直都以為這天底下是為善者居多,像杜仲這樣動不動就揮劍殺人的實是罪大惡極、人神共憤,可是現在……

她又親眼目睹了一次別人對他使陰險的手段。心中對於世間善惡的評判標準竟在一夜間崩潰。

到底什麼是真善、什麼是偽善?什麼是真惡、什麼是偽惡?

杜仲抱緊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懷中柔弱的嬌軀,嘆息道:「月兒,別想了,有些問題是你永遠都想不明白的……這天底下的人有各種面目,你無法一一探查他們內心深處真正在計量的東西。」

「可是他們……」

她忽然覺得別人一直都錯怪了杜仲,一直讓他背負上冷酷無情的壞名聲,但是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不是他的錯啊!

「你呢,你怎麼想?」清冷的瞳眸看向她。

他只在乎她的心意。

沉默片刻,四月終於勇敢地說出了口,「你……並沒有像外界所傳言的那麼壞,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很多時候是他們太過分,把你激怒了。」

「這真的是你心裡想的嗎?」他的心裡掠過一絲寬慰。

「嗯。」她的螓首輕點。

「其實你帶我來這裡,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是個陷阱。」杜仲忽然轉移了話題。

嗄?

「是小喬告訴我的,你跟那三個人在暗巷裡的話他都偷聽到了。」

難怪那時那少年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恨意!

四月不由得心慌和羞赧並存,怯生生地問:「那你為什麼還要--」

「還要跟著你來?」他接下她的話,「因為……我想知道你的真心。」頓了一頓,清冷俊美的容顏忽然又笑了,「但是現在我已經知道了。」

他捧起她的臉,「月兒,我知道,你對我的愛意己多過恨意。」

回到山莊,及至入夜的時候--

四月正迷迷糊糊地縮在床榻上,卻忽然發現一股熟悉的溫熱氣息從背後傳來,她不由得嚶嚀一聲,因為一隻老實不客氣的手掌已經大刺刺地探入她貼身的單薄衣衫內。

「二少爺……」她軟弱無力地小小推卻著。

「叫我仲。」整個從背後擁住嬌軀,杜仲頗有些不開心地開口更正道。

「不要--」小手仍在推卻。

「不要叫我?」俊眉緊蹙。

「是不要這樣……」無奈又弱勢的人兒只得嬌怯怯地解釋;「我們昨晚才--」

寂靜的暗夜,四月卻聽見背後低低的輕笑聲,他居然又笑了!

「小傻瓜,昨天不能代替今天,今天也不能代替明天,如同朝陽一樣,每一天都是全新的開始,你不知道麼?」

噢,這個人!

嬌顏羞赧,明明是色心起了,還給她講這樣一番不著邊際的大道理!

氣力遠遠小子他,論理也說不過他,勢單力弱的人兒只得很快投降、沉淪,任由那個她原本想報仇的「壞人」硬拉著她共同營造出滿窒的旖旎春光……

親暱過後,他在沉沉睡去前一直緊緊

一番極盡纏綿的溫柔親暱過後,他在沉沉睡去前一直緊緊抱著她,半夢半醒般地低低呢喃著:「月兒,我一定要娶你為妻,一定要……」

另一個人兒卻聽得心亂如麻。

漫漫長夜,衾枕難平,鬢雲微亂,佳人卻已無眠……

三個月後。

就在冷鶴山莊上上下下一切備妥,準備明日少莊主大婚的前一夜,新嫁娘卻開溜了。

四月回首,不捨地看了一眼榻上鼻息輕穩的人,強忍住心中的一陣悸動,連包裹也不帶,趁著夜深人靜,隻身逃離了山莊。輕輕關上朱漆大門,既像長鬆了…口氣,卻又似心被莫名地揪緊。

這聲名顯赫、武林中人望而生畏的天下第一莊呵,別了。

今生她怕是再也無緣踏進這裡了,

對不起,仲!隨著腳步邁動,四月的心卻似在泣血,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衫,螓首絕望地輕搖,不是她不願意呵,只是……只是他們感情的糾葛本就是一個錯誤。他不該對她那麼好的,她也不該愛上他。

無論如何,他本是她的仇人啊,不是嗎?

一串溫熱晌淚珠兒滑落,四月在心裡狠狠地嘲笑自己,當初甚至還是自己強烈要求來復仇的!他當著眾人的面,一劍誅殺了她的未婚夫婿,此仇不共戴天,是她含淚向爹爹要求來這裡的,可是沒想到,不僅大仇未報,她還把自己賠進去了,身和心都失了。

她是不是幹了一件懦弱又荒唐透頂的事情?

愛上了自己的仇人!

這不是她原本要的結局啊!

月夜下的山路坎坷難行,一個聲音更艱難地在心裡不斷劃提醒著她:馮家待她恩重如山,她就算報不了仇,又怎可親身侍敵,夜夜在一個殺了她未婚夫婿的仇人身下婉轉承歡,甚至還又他生育後代……這豈非要令天下人恥笑麼!?

她倘若真嫁給了杜仲,馮家滿門上下一定會恨她一輩子的她這樣恩將仇報,即使躲在了冷鶴山莊裡,也逃不過日日夜夜自心的譴責!

所以眼下,她唯一的出路,只有離開。

離開這裡,離開早已令她失落了心的人,逃得遠遠的。

當東方初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四月已走得離冷鶴山莊有一大段距離了,她怕山莊裡的人會四處尋找她。盡挑些幽僻難行的小徑走,一夜路行下來,衣衫的邊沿早已磨破,嬌嫩的肌膚也板灌木籐條上的尖刺劃了好幾道細細的血口,火辣辣疼得厲害,但貝齒緊咬住下唇,倔強的人兒死死忍著。

她一定不可以讓他們發現!

不知已是哪處的山脈,當纖細、疲累不堪的小身影出現在山腳時,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白東向西,似乎不止一騎,四月嚇得躲進了路邊齊人高的野草叢裡,一動也不敢動彈。

馬蹄聲越馳越近,只聽一個聲音道:「老大,最近機會是越來越難找了!我們千算萬算,卻沒算到當時姓杜的那小子會把四月小姐擄走,那瓶解藥也落入了他的手裡,結果他小子的性命穩穩當當不說,連我們想救四月小姐出來的計劃也變得異常艱難。」

四月的眼前幾乎一片發黑,是那三個人!爹爹派來的三個人!她認得他們的聲音,這是其中那個最矮的。

騎在馬上急馳而來的正是漠北三鷹!

「不錯,吁--」戾鷹忽然生生勃住了紐繩,坐騎吃痛,兩隻前蹄一蹬,速度便立時慢了下來,「看來他們似乎猜到了我們的意圖,這三個月以來再沒見四月小姐出過山莊一步,一定是被他們囚禁了起來。」

「哎呀,不好!」黑鷹見老大減速,也將坐騎的速度減慢,瞪大眼睛道。「小姐莫不是已經命喪冷鶴山莊了吧?」

「我也擔心這個,」高高的飛鷹也勒住了馬,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忽然開口,「姓杜的小子發現四月小姐引他入那個陷阱,一怒之下,只怕小姐已經香消玉殞了。」

「不會--」戾鷹伸手止住他和黑鷹的悲觀猜測,深沉的氣勢果然一派老大風範,「你們難道忘了麼?當日杜小子曾經說五四月小姐只能是他的妻子,憑我的直覺,他對小姐的用情沒那麼淺,應該不會為了陷阱之事就置小姐於死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草叢中的嬌顏忽地一陣發燙,竟連他們也看出來了,杜仲他……

嬌軀晃動發出的輕微「悉拊」聲立即引起了漠北三鷹兄弟的注意,在戾鷹的示意下,飛鷹悄無聲息地躍下馬,手執他的千里索魂鞭,向著發出聲響的方向走去。

「唰!」一鞭揮開,惶恐不安的小身子立馬在草叢中顯現,三個凶神惡煞般的人都嚇了一跳。

離得最近的飛鷹最先叫起來,「老大,是四月小姐!」

「太好了,小姐還沒死,我們兄弟三人可以帶她回去覆命啦!」黑鷹其實日夜思念著馮老爺允諾給他們的十萬兩銀票,當不只覺得喜從天降,俐落地翻身下馬,直向四月藏身的地方奔去。

「老二、老三,把小姐扶上馬,我們不可再耽擱,即刻送她回去!」戾鷹仍留在馬背上簡短地下命令。

「不,我不可以回去!」被強行摁在馬背上,四月焦躁地掙扎,「我已經沒臉見爹娘了。」

戾鷹瞟了她一眼,目光怪界,陰沉地道:「小姐為什麼說出這種話?」

「我……」四月轉瞬即淚眼迷濛,螓首輕搖,「我說不出口,反正我已經無顏再回去了……」嬌軟的聲音透露著令所有人都不忍的哀感可憐。

「老大?」饒是黑鷹這樣殺人如麻的凶神也動了惻隱之心,扶在四月的馬旁,瞪眼看著戾鷹。

豈料戾鷹只是冷笑,「她願不願意回去與我們何干?老二、老三,你們難道是頭一遭見小姑娘哭,把腦子哭暈了麼?現在只要人好端端地跟我們回去,交到馮老爺的手裡,到時銀貨兩訖,足夠我們逍遙快活一陣子的。」

「對、對!」黑鷹一聽銀子就兩眼放光,「還是老大認得准!他奶奶的,老子一時心軟,差點把正事給誤了!」說著翻身上馬,和飛鷹擠在了一匹馬上,又和戾鷹一起護在四月兩側,硬催動她的馬也一起奔跑了起來。

鮮亮的朱漆大門,兩邊蹲著兩尊威武的石獅子,門柱上還書著一副古篆對聯,「苔痕上階綠、草色人簾青」,高聳的粉牆,碧瓦飛簷,大門上方還有「馮府」兩個大大的燙金隸書。

被迫返家的嬌人兒望著眼前的景物,望著熟悉的一草一木,徘徊再三,不禁悲從中來。

離家時她懷揣著一腔憤怒和對人生的茫然,再回到這裡時卻恍如南柯一夢,可惜景物雖依舊、人事卻早已全非了。如今,她竟沒有勇氣踏進這個家門半步。

她什麼仇都未報呀,反而賠了自己的身和心,甚至……她已經懷了仇人的骨肉!

「四月小姐,請進去吧!」漠北三鷹不耐煩四月的磨磨蹭蹭,看似有禮、實則強硬地將嬌軀推拉了進去。

黑鷹一掌拍開大門,也不待倉惶奔出來的下人趕進去通報,就拉著四月大刺刺地往廳堂走,戾鷹和飛鷹緊跟其後。

誰知到了廳堂,下人的稟報卻讓他們大為光火,老爺和夫人正巧上鄰鎮訪友去了,到傍晚時分才能回來。

「豈有此理!」拿銀心切的黑鷹猛地一拍桌子,把花梨木圓桌上的杯子杯盤都震得全滾落到了地面上,痛快地化成了許多小碎片,「老子能等,老子的銀子可不能等!」

戾鷹不悅地掃了他一眼,臉色陰沉地開口;「老三,不可無禮!」轉頭向逃到牆角邊的幾個男僕道;「你們快去把你家老爺和夫人找回來,就說府上有緊要客人等待,他們若是想見女兒就快回來。」

「是!」膽小的傢伙們立馬一溜煙地逃走了。

而此時在廳堂的外邊,門廊的某一處,正聚集了一堆人。

「小如,你終於回來了,老媽子我可惦念著吶!」

「是啊,小姐,我們也是……」

「小姐--」一個梳著羊角髻的小丫頭撲進了四月懷裡,嗚咽出聲,「小姐,可把小菊擔心死啦……小姐去那個冷什麼山莊的時候,小菊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時時盼著小姐快些回來--

四月的眼眶也早已濕了,「對不起,我不在的日子裡,讓大家擔心了。」

「小姐,」小菊忽然抬起頭來,拿袖子胡亂一抹眼淚,「少爺的仇報了嗎?」

一說到這個話題,四月的心立時沉了下去。

她該怎麼回答他們?

眾人期待的目光卻無一例外地牢牢鎖定在她臉上。

小菊拉起她的手輕搖,「小姐這麼聰明……嗯,起碼比小菊我聰明,大仇一定能報的!」

「對!」立時有僕人附和,「那個什麼冷鶴山莊的杜二公子一定已經歸西了!」

「年紀輕輕就那麼殘暴的人,死有餘辜!」

「應該用天雷劈死他,用天火活活燒死他,用魚叉在他身上叉十七八個大洞!」

不,求求你們,這麼可怕的話別再說了!

四月在心裡大叫,掩藏在衣袖下的粉拳痛苦地緊握了起來。

他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壞,請不要這樣詛咒他……

「小姐,你快說說,這仇是怎麼報的呀?」

「嗯,是……其實--」心痛又羞愧的四月支支吾吾、含糊其詞。

「小姐,別謙虛了,快說嘛--」

「我……」猛吸一口氣,「我、我把他兒子偷來了。」

咦?

圍觀的僕婦下人都大奇。

嗯,沒聽說那個杜少莊主,不!杜惡魔已經娶妻生子了呀--呃,不過算了,大仇當前,這種小事有什麼可拘泥的!

於是,大家一起拍手叫好。

好!好!有了這個倒霉的小東西,就算他爹沒死,也可以逼著他為救親兒自盡了!

然後,有人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小姐,那你偷來的小孩呢?」

一顆大大的虛汗,沿著四月美麗纖柔的脖頸流下。

「在……在我肚子裡。」

「撲通」、「撲通」,眾人倒地的聲音接連響起。

「小姐--」小菊哭喪著一張小臉,一把抱住四月的雙腿,「小姐太可憐啦,少爺的仇沒報成,自己還反而被那個惡魔強暴了……嗚嗚,還有了惡魔的孩子--」

「小菊,你胡說什麼!?」一個胖婦人一把揪住小菊的後領,把她拖離四月,恨恨地訓道:「小姐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孩兒家,什麼強暴不強暴的,你再口沒遮攔地胡說,當心二嬸我扭歪你的嘴!」

。二嬸兒,我沒胡說--」小菊可憐兮兮地抬起頭,「是、是小姐自己說的嘛,她肚子裡有了那個壞蛋的孩子。」

胖二嬸還沒答話,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忽然插進來,「有了誰的孩子?」

是馮家的大家長回來了!

眾人都嚇得噤聲不語,只聽「撲通」一聲,一抹纖弱的身影直直伏跪在地上,低泣道:「爹爹、娘親,一切都是月兒的錯,月幾不僅報不了無疾哥的仇,還--」

「我可憐的孩子喲……」馮夫人卻從旁邊急急趕來,俯下身一把摟住了四月,「你莫說了,爹娘都明白,你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唉,原就是我們的錯,你一個不會一點功夫的女孩家,怎麼能對抗那種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呢?」

「不,讓她說--」馮世環陰沉起了一張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漠北三鷹聽到響動也從廳堂內走了出來,馮世環瞥了他們一眼,轉頭冷冷地對帳房道;「去取十萬兩的銀票給這三位,一張也不得少。」

交代完畢,漠北三鷹自顧喜孜孜地跟著帳房先生去了。

見三人已走了,馮世環才又道:「月兒,已經回到了家裡,你就別有什麼顧慮,把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爹娘。」

「爹,我……」可憐的人兒欲言又止。

馮夫人摟著四月起身,「老爺,月兒好不容易才大難不死,先讓她歇息吧,有什麼話可以--」

「你懂什麼!」孰料馮世環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月兒,你說,你在冷鶴山莊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語調陰涼冷酷,竟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這不再是四月熟悉的慈愛的養父了。

顫抖著站起來的纖弱嬌軀又「撲通」一聲跪倒,「爹爹,是月兒沒用,月兒沒能報無疾哥的仇,還……還懷了杜仲的孩子。」

「啊,孩子!?」馮夫人兩眼一翻,當場暈死過去。

「快,把夫人扶下去,」馮世環暴躁地訓斥丫頭,然後,雙眼幾乎血紅地在廊下跛來踱去,口裡咬牙切齒地罵道:「姓杜的那個小畜生,居然幹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他一把攫起四月,「月兒,是、是不是他凌辱了你?」

貝齒緊咬住下唇,嬌弱的人兒卻沉默。

「你說啊,是不是?」馮世環幾乎是粗暴地晃動纖弱的嬌軀。

終於,淚水傾瀉而下,四月忍不住哭喊出聲,「不是的!不是他的錯,是月兒自願的--」

「砰!」她被馮世環重重摔回地上。「你--你--」馮世環指著她,雙眼暴凸,面皮紫漲,氣得快說不出話宋。

「你這丫頭說的什麼瘋話!你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你再說一次,到底是他凌辱你,還是你自願的?」

「一切都是月兒自願的,月兒喜歡上他了……」哽咽的聲音卻難掩心底的執著。不,她絕不會為了讓自己好過,把莫虛有的罪名加到杜仲身上!

「好啊,你反了你!」馮世環暴怒地重重一跺腳,口不擇言地罵道:「你這個無情無義、恬不知恥的臭丫頭!無疾墳上的野草還沒長密,你居然就把身子給了你的殺夫仇人,枉我們馮家上不好心待你一場!」

「爹爹,是月兒的錯……」四月靠過去想抱住他的腿。

「滾開!做出如此忘恩負義的行徑,從今往後,你再也不配做我們馮家的女兒了!」馮世環惡狠狠地一腳踢開她,又衝旁邊戰戰兢兢的幾個僕婦丫頭一揮手,「你們幾個,把她給我鎖入房內,守在門外,一步也不得離開!」
簽名被屏蔽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1 11:3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