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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又是一個清冷靜謐的夜。
冷露無聲。
一陣夜風透窗吹過,帶來絲絲甜香,還有草蟲的嗚叫聲,床榻上的嬌人兒卻正陷入昏沉、折磨人的夢境裡,一幕連著一幕,冷艷淒迷,層層疊疊的回憶夾帶著無窮無盡的傷心,已快將她淹沒……
一道雪亮的閃電直劈天際,帶著隆隆雷聲。
嬌怯的小身子瑟縮著,直縮進溫暖寬厚的懷裡,「爹爹,我怕……月兒害怕……娘呢?月兒要娘……」
「月兒,你的娘親一個人在地下寂寞得很,爹爹顧不上你啦,爹爹要下去陪她「
小小的人兒哭求,「爹爹不要丟下月兒……月兒也要一起去!」
「小傻瓜,不可以,你還那麼小,還有很多路要走,怎麼可以進去?」
柔荑不自覺地在枕畔緊握,糾結的心尚未來得及平復,夢境已陡然轉入驚魂可怖的一幕。
一條血線,慢慢地從嘴角垂滑下來,然後,「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血線、瞪凸的雙眼、不可置信的猙獰眼神……
慢慢地垂滑下來……
一再地重複不休--
啊!求求你們,不要再出現了!她在夢裡害怕地大叫,哭泣著委頓於地。
然後是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冰凍的眼神。
「觸犯了我禁忌的人,只有去閻王那裡報到一條路。」
只一眼,她的心就幾乎被凍結住了。
不!她不要這樣殘忍的答案!
「求求你,你不要殺死無疾哥……他很快就要成為我的丈夫了呀……」
她隨即被嫌惡地推開。
「這我管不著。」
「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你若是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我姓杜,你若是想報仇,儘管來找我。」
「儘管來找我。」
「儘管來找我。
如劇毒蛇涎般的語句一再地翻轉耳畔,纏繞不休,夢境中、夢境外,如花嬌靨上的痛楚如出一轍。
四月身上傳來陣陣隱隱的刺痛,星星點點,如火烤炙……
為什麼她渾身沒有氣力?
鈕扣!是他在解她衣衫上的鈕扣,一顆一顆,而她除了驚恐,竟無力反抗。
啊!他竟俯下身來……
不要,求求你……她在心裡哭求。
無助的嬌軀僵直,駭然地屏住氣息,貝齒輕咬,卻阻止不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終於,連最後遮羞的抹胸也離她而去……
「你掉在灌木叢裡,那些火籐上的刺有毒。」依然是那冰冷淡漠的聲音。
嬌靨迷茫了。
火籐?毒?
奇異的甜香……絲絲縷縷,在空氣中瀰漫散開。
為什麼體內會有一股清涼感?
他離開了,冰冷的身影須臾不曾回首。
為什麼他能走得那樣遠?已到了天邊嗎?那白茫茫的一片……
嚶嚀一聲,迷濛的雙眸緩緩睜開,收納滿室的幽暗,一陣夜風吹過,庭院中憲牢抖動的草木投影在窗紙上,搖曳出一種淒美清冷的意境。四月不敢置信地閉了閉眼,方纔那一切,原來都是夢嗎?
片刻之後,螓首再度昏昏沉沉,星眸微啟,彷彿看見有一抹,雪白的身影緩緩向自己走近。也是夢吧,睡意朦朧的人兒淡淡地想,任憑那身影走近,嬌軀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
直至溫熱的氣息噴在粉頰上,四月才陡然醒轉。
不,這不是夢!
「二少爺!」四月驚惶失措地喚出。
雪白的身影一怔,「你醒了。」旋即從床邊站起身,緩緩踱向窗邊,負手而立。
房內一時變得沉寂。
杜仲忽然回首,遲疑地道:「我……送你的那塊玉牌……你可有好好收著?」
床榻上的嬌人兒渾身冰涼,原來玉牌是他掛在她脖子上的!
不,她不能要,絕不能要!他是她的仇人啊,不僅毀了她的姻緣,毀了她平靜的生活,甚至……還毀了她的清白,她恨不能早日報仇雪恨,怎麼還可以收下仇人所贈之物!
將來還有何顏面去見從小疼她、寵她的無疾哥!?
四月輕顫著從枕邊取出玉牌,柔荑緊握,原本衝動地想要一擲於地,讓玉牌隨著她的怨恨一起粉碎,但想起杜總管的千叮嚀、萬囑咐,終於忍住了,咬咬牙,將手向前一伸,「還給你。」
倔強的嬌顏,倔強的櫻唇。
窗邊的身影在瞬間聚積起一股冰冷得可以噬骨的寒意,「你敢不要我送的東西!」一字一頓,陰涼得無以復加。
床上的嬌人兒嚇得一怔,強忍著眼淚道:「對,我就是不要你的東西,只要沾染了你一絲一毫氣息的東西,我都不要!你把我的一切都毀了,我恨你……」螓首低垂,轉變成低低的嗚咽。
「你再說一次!」杜仲不耐地完全轉過身,散發著巨大追人氣勢的身影開始慢慢向床榻靠近。
四月嚇得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著暗影越移越近,猛然間劇烈哆嗦了起來,可憐的嬌軀抖得如同一片風中的細葉,終於想起要逃開,但還沒來得及爬進床的內側,嬌軀就被一把拖出,彷彿電光石火一般,柔軟的唇辦即被攫取……
從最初的冰冷霸道,到慢慢緩和下來,溫柔至極地纏綿輕啄,月光照進室內,彷彿也化為了一汪溫暖香甜的春水,將兩個人柔柔裹在其中,共同徜徉在一種甜蜜得可以忘卻一切的氛圍中。
唇辦間的美好被霸道而不斷地索取著,四月無力抵抗,水眸緊閉,整個小身子癱軟在杜仲的懷裡,嬌弱甜蜜得足以惹人深深的愛憐。
終於,當親吻結束,杜仲緩緩撤離遭到他徹底蹂躪的嬌美雙唇,雙手捧起粉頰,目光幽暗,低低地道:「你的臉,我從沒忘記過。」
本已昏茫的人兒陡然醒轉。心頭一陣狂跳。
他說他記得她的臉,從第一次就沒忘記過?
隨之,一股強大的恐懼感幾乎淹沒了她。那麼說,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她其實是來復仇的!
果然--
「你恨我,你想殺了我?」杜仲問她,平靜無波的聲音在暗夜裡劃過。
太直接的問話卻反而讓四月怔住了,她該怎麼回答?
恍惚和仲怔間,柔荑忽然觸到了一種冰涼感,手中竟已握了一把鋒利雪亮的匕首!
杜仲輕握住她的手腕和五指,把匕首尖端對準自己的胸膛,俊美的臉上分不清是一種憂傷還是冷酷的表情,只冷冷地道:「握住它,你可以用它來取我的性命。」
四月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地抬首看他。
「你動手吧,此刻沒有任何人會來阻止你。」杜仲說完,閉上了眼。
長久,長久……
「匡當!」
匕首掉落在了地上,嬌弱的人兒掩面輕泣。
杜仲看著她,面色怪異,「你不想殺我了?」
纖弱無助的人兒猛地推開他,「求求你……不要逼我!」
手臂緊緊抱住腦袋,四月哭得傷心,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只需閉上眼,用力一扎,她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苦楚,都可以一筆勾銷了,為什麼自己竟下不了手?
難道她真軟弱到連報仇的勇氣都喪失了麼?
春和暖,風波無端卻又起。
白那一晚後,杜仲再沒帶給四月一絲困擾,他彷彿已在她的世界裡消失了一般。
四月得以平平靜靜地過了十多天;
這一日清晨,她剛起身在庭院中給花兒澆水,那位活潑可愛的杜三小姐就一聲不響地跑來了。
「四月姐姐,陪我去玩兒吧!」杜若笑嘻嘻地拉起四月的手。
四月無可奈何地淡淡一笑,輕柔推開她的小手,「三小姐,我的身份和你不同,我每天都有許多活要干,沒有時間陪你玩。」
「那有什麼了不起?」杜若噘起嫣紅的小嘴兒,「我去跟總管伯伯求情,讓他放你三天的假,你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跟我一起去玩兒啦!」
「陪人玩耍算不上一個好理由。」四月慨嘆她的孩子氣。
其實自己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只是自小的可憐遭遇讓她過早地失卻了天真爛漫、全然不知愁的歲月,即便是在馮家那些看似無憂無慮的日子。加之這連日來的重重變故,讓她覺得自己的心簡直已像一個遲暮的人,垂垂老矣。
小嘴兒翹得更高,杜若不依地嚷嚷:「誰說的,這天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理由嗎?我想讓你陪我玩,這就是最重要的事,總管伯伯一定會答應的!」
她固執地拉起四月的手。
「走吧,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
四月冷不防被她拖者走了幾步路,又急又無奈,剛想開口阻止她,院門口卻突然跑進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小丫頭。
「小、小姐,我可找到你啦--」
「幹什麼啊?」杜若滿臉不樂意地哼哼,猜準沒好事兒!
果然--
「南、南宮世家的大少爺和五小姐來我們莊裡拜訪,人已經在外廳了,莊主和夫人讓小姐快過去!」
「切,小南瓜,你去告訴我娘,我才懶得理南宮家那些無聊的人呢!」彆扭的小妮子轉過臉,「那個南宮靖年紀輕輕活像私塾裡的老先生,跟他打交道會把人逼進棺材裡的……還有那個嬌滴滴的五小姐,別的不會,只會見到我哥就裝傻嬌瞠,哼哼,跟外頭那些花癡的江湖女子沒什麼兩樣……哼!一個字--煩!」
「可是小姐,」小南瓜急得舌頭都打結了,「夫人一再叮囑我要讓你好歹過去跟人家打聲招呼……小姐,算小南瓜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去一趟外廳吧!」
「是啊,三小姐,別那麼任性了,去跟客人見一面也無妨,你這樣會讓莊主和夫人很難堪的。」不忍心看小南瓜的可憐相,四月忍不住從旁勸說,卻在不知不覺問摻雜了一種姐姐的口吻。
「嗯……」杜若還在猶豫。
「小姐--」小南瓜急得都快哭了,誰讓每次小姐頑皮淘氣,到最後倒霉的總是她呢!
「好吧,像姐姐說的,我去看看也無妨。」驕傲的小小櫻唇終於鬆了口,「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小南瓜喜出望外,開心地伸長了脖子。
「沒你的事兒!」杜若卻不耐煩地衝她揮揮手,粉嫩狡點的小臉轉向四月,「好姐姐,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那我也不至於悶得慌。而且我們過會兒就偷偷溜走,神不知、鬼不覺,然後我帶你去那個很有趣的地方玩。」
「三小姐,那可不--」四月柳層微蹙,那個「不」字剛出口,身子卻被強橫的小手拉得動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衝向院外。
「沒關係的,四月姐姐,我保證,連半盞茶的功夫都不用!」小陰謀得逞的杜三小姐,一邊拉還一邊不停地勸說。
此時,在山莊專門用以待客的外廳中,正聚集了一堆人,除了端茶、送果晶糕點的僕婦丫頭們,坐在正首的便是英氣仍不減當年的莊主大人了。只見杜莊主正襟危坐,漫不經心地睜眼瞅著面前的一個年輕人,其實心裡卻是老大不自在。
那年輕人一身輕袍緩帶,體態瀟灑,當下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口中道:「……小侄謹代雙親向杜伯父和杜伯母問安,並恭祝伯父、伯母伉儷美滿,闔家安康。」
哦,講完啦?
杜莊主趕緊微微一笑,「令尊、令堂真是客氣了,每次都讓賢侄帶來這麼一番問候,呵呵,正是『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啊!」
南宮靖忙躬身道:「伯父言重了,這本就是家嚴和家慈的一點心意,當然,還有小侄和小妹的。」
可憐的莊主大人極力忍住要打出口的一個哈欠,食指在扶手上輕敲,僵著身板繼續保持臉上的笑容,「好好……既來到此,賢侄便不必拘禮,去那邊坐吧,愛吃什麼,儘管隨意。」
南宮靖忙又躬身,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文縐縐的閑聊時,另一邊,不同於男人們的裝客套,杜夫人正拉著南宮世家五小姐--南宮雪的纖纖細手,忙著向她討教養顏秘方。
「這個啊……」一身纖薄春衫的南宮雪得意地不時扭動一下腰肢,低低嬌笑,「人家每天早晨都喜歡用一顆生雞蛋,打開蛋殼,單留下那些黏乎乎、滑膩膩的蛋清,再加入南海特有的極品珍珠粉,讓小丫頭攪拌均勻,再細細塗抹在臉上。」
說到這裡,她得意地又扭一下水舵股的腰肢,「只要伯母每天都堅持,不出一個月,伯母的臉就會變得和雪兒一樣光滑喲!」
「真這麼有效?」杜夫人的美眸閃出光亮。
「當然了,呵呵……」南宮雪又止不住地嬌笑。
便在此時,一串銀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爹、娘,我們過來了!」
原來是可愛的杜三小姐拖著又羞又怯的嬌人兒跑到了外廳門廊外。
「是若若嗎?快過來爹爹這邊--」杜莊主一聽就來了精神,趕緊高聲呼喚女兒。
呼,還是自家的調皮寶貝瞅著順眼啊!
「小若妹妹萬安。」明明出生在堂堂武學世家,卻渾然一派讀書人斯文相的南宮大少爺屁股尚未在座位上坐穩,一見到跳進來的嬌俏小身影,忙不迭地又趕緊起身行禮。
「南宮哥哥好。」杜若露出不耐煩的笑。
「這位姑娘是?」
南宮靖抬起頭來,正巧與四月四目相觸,頓時活像一串火線在體內劃過,劈劈啪啪的似欲炸裂開來,雙眼瞪得像銅鈴那般大,嘴巴咧開,口角還差點流涎,一隻新的人形青蛙誕生!
至於先前那股斯文勁兒,誰愛誰就上天邊找去吧!
「哎喲,真討厭!」杜若一見南宮靖對四月露出垂涎三尺的模樣,打心眼裡感到厭惡,憤憤地一把推開他,拉著四月就往裡走。
換成南宮雪迎過來--
「呵呵,小若妹妹,姐姐今日特地來看你,你歡喜麼?」
「歡喜,歡喜得不得了!」杜若翻著白眼回答。
南宮雪嬌媚一笑,不以為意,又自顧道:「姐姐還特意為你帶來一罐花蜜淨白乳哦,只要你每天沐浴後……小、小若妹妹--」
她錯愕地收住口,因為眼前早己沒有半個人聽她絮絮叨叨的美容心得了。
這個不識抬舉的臭小鬼!
南宮雪氣惱地微微一跺腳,轉瞬卻又換上一張看似溫婉的笑臉,眼波流轉,巧笑倩兮。
而大廳正中央,杜若總算放開了四月的手,改而偎在老爹的身旁,甜絲絲地叫了一聲「爹爹」,直把莊主大人樂得合下攏嘴,雙眼瞇成了一條線。
殊不知這一幕天倫之樂的畫面卻勾起了四月的傷感,她怯生生地站在邊上,低垂著頭,美目中已起了水霧,眼前變得一片迷濛。
「對了,這丫頭是誰啊?」杜莊主隨手一指。
「是我的四月姐姐!」杜若樂滋滋地摟住老爹的脖子,湊在他耳朵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是哥哥的心上人哦!」
「哦,就是這丫頭?」恍然大悟的杜莊主詫異地重重一拍大腿,目光瞅向四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繼而笑容滿面地直點頭,「嗯,好、好……」
這時,廳中其他人又都已圍了過來,包括一直侍立在旁的杜總管、莊主夫人,還有南宮世家的兄妹倆。
南宮靖此刻總算已稍微恢復了正常,袍袖一甩,又深深地向杜莊主俯身作揖,「伯父,小侄忽然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伯父成全。」
眾人都一怔。
杜莊主頗為不解地道:「呃……賢侄啊,你有何請求儘管說,行此大禮做什麼?」
孰料他話音剛落,又聞「撲通」一聲,南宮靖又跪倒在地,「小、小侄懇請怕父大人賞賜給小侄一樣東西。」他邊說眼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四月。
杜莊主又豈是傻子?他一見南宮靖這副神情,又將他的話語細細一琢磨,便已猜著七八分了。
這可就難辦嘍!
杜莊主摸摸不為數不多的鬍渣子,裝模作樣地應了一聲,「嗯,不妨事,你且說來聽聽。」
「小、小侄要小若妹妹--」南宮靖的聲音有些顫抖,以至於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身旁的那位姑娘。」
好不容易他把話說完,除了四月,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不行,你作夢!」杜若剛鬆一口氣,急得杏眼圓睜,怒氣衝衝地跳出來。
「為、為什麼?」南宮靖此刻的樣子倒像極了一位軟弱無能的癡情公子。
「說了不行就不行!」杜若氣得直哼哼。
四月是她和哥哥共同的寶貝呢,怎麼可以便宜這個成天掉書袋、酸溜溜的傢伙?
「小若妹妹,你別發火嘛--」南宮雪一見大哥把她理想中未來的小姑給得罪了,趕緊嬌笑著插進來解圍,「有什麼話大家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我才不想跟你們多說呢,哼!」杜若厭惡地一撇嘴,嬌俏的小鼻子幾乎朝天。
「若若--」莊主和夫人異口同聲。
這孩子也太任性啦,怎麼可以這樣讓客人下不了台?
「呵呵……賢侄,依我看這件事尚需商榷。」杜莊主皮笑肉不笑地打圓場。
「是啊、是啊!」杜夫人夫唱婦隨。
杜莊主向邊上一使眼色,久未開腔的杜總管心領神會,趕緊清清喉嚨,搖頭晃腦地拖起長腔,「南宮少爺和小姐剛進敝莊,鞍馬勞頓--來人吶,快備下兩間乾淨、舒適的廂房,領南宮大少爺和五小姐前去歇息。」
這分明是主人家「到此為止、容後再議」的意思,偏偏驚艷過頭的癡情公子卻充耳不聞,「贈贈?」,又向莊主的寶座膝行幾步,「望伯父成全!」
「討厭鬼!」杜若在旁邊暗暗罵了一句,又向南宮靖扮個鬼臉,「四月姐姐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即便我爹爹應允了你,你們又怎麼可以把她當成物品!」
這話可提醒了南宮靖,他趕緊又「蹭贈贈,膝行至四月面前,也不管對方臉色,逕自叩首便拜,「還望小姐成全。」
成全個屁!杜若在心裡大罵。
四月姐姐可是她認定了的嫂嫂,單為了自己,她也不能讓別人搶走她!
四月嚇得後退了一大步,螓首低垂,粉頰通紅,不安又嬌怯怯地道;「南宮少爺,莫開玩笑了。」
南宮靖抬起頭,結結巴巴道:「四、四月小姐,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嬌弱美麗的女孩子,你、你……倘若願意隨我一同回去南宮家,我一定會--」
便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誰也別想帶走她。」
大廳中立時形成一種詭異的寂靜感。
太棒了,是哥哥來嘍!獨有杜若在心裡不停地歡呼。
嬌嫩的小臉不由得泛白,四月卻咬緊了下唇。
他、他又出現了!
「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南宮靖被眼前的美貌衝昏了頭,天真地衝門口瞪大眼睛,「愚兄不、不可以帶走她麼?」
「廢話,當然不能!」杜若鼓脹起小臉,氣哼哼地道。
這呆子,真不會察言觀色!
雪白俊逸的身影緩緩地踱進屋來,渾身卻散發著一種冰冷、肅殺的氣勢,屋內的人均不覺暗暗心驚,杜莊主只見兒子徑直走向了那個叫四月的小姑娘,目光澄澈中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執著。
在嬌人兒後退前杜仲已拉住了她的手,輕輕一使力,便將嬌軀摟於懷中,左手霸道地環於佳人腰際,轉頭冷冷地對眾人道:「她是我的人,誰動她,誰就得死。」
「咕嚕」、「咕嚕」,眾人不住地吞嚥口水。
哇,好駭人的氣勢!
杜莊主在心裡苦笑,仲兒啊,敢於護衛自己所愛是好的,但也、也用不著擺出這麼生死相拼的架式吧?連你老爹都差點被你嚇住了。
他回頭看妻女,只見夫人玉容泛白地跌坐在近旁的椅子上,右手直摀住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的美眸怔怔地看著自己當年懷胎生下的兒子,連杜若也吃驚地張大了小嘴兒。
乖乖,哥哥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轉瞬,小妮子即壞心地偷笑,小嫂子,看樣子你逃不掉了喲!
最邊上,卻是南宮雪難掩嫉妒和深深刺癰的嘴臉。美艷依舊,挺直的脊樑和握緊的雙拳,卻在在昭示了南宮家五小姐的心裡是多麼的不痛快……
為什麼?她自小是仰慕他的……女為悅己者容,她為了他,收斂自己的性情,壓抑自己的飲食,日日不嫌麻煩地護理自己的容顏,只為了能在他眼裡留下一個美麗動人的身影,哪怕是淡淡的一抹也好……可是為什麼一段時日不見,向來冷冰冰、視女人如無物的他,卻會公然將一個女娃兒摟在懷裡,佔有的姿態是那般明顯?
南宮靖也被杜仲言語裡的冷酷嚇到了,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顫,沒辦法,訛叫他自小癡迷於詩書,在功夫上的造詣根本連杜仲的一根小腳趾都比不上!技不如人,只有挨嚇的份兒。
靜默了片刻,南宮靖忽然又合手作揖,滿臉堆笑,期期艾艾地道:「……人不肯給,那、那柄劍總可以給愚兄了吧?」
此言一出,廳內諸人又差點倒地。
昏,又來了!
這出可憐的戲碼--
南宮大少爺可真是個出了名的死心眼,明明自己劍術不好,可自打兩年前對杜仲所佩的玄冰劍驚鴻一瞥,就給他早也念、晚也念,作夢都能流下三尺口水。
想想都鬱悶,他都向杜仲討要兩年了,每年見一回討一回,連冷鶴山莊的僕婦下人都暗暗嘲笑他,堂堂南宮世家的大少爺活像個要飯的。
不過也算他識貨,那把玄冰劍,卻當真是稀世難求的利器!
杜仲冷笑,「人和劍原本都是我的,我憑什麼要給你選擇的機會?」
南宮靖一愣,無奈之不只得訕笑,「呃……賢弟既然不肯割愛,也、也就算了,愚兄不過是隨口說說,鬧著玩兒呢!」
眼看著風波就要平了,南宮雪手中卻忽然多了一條金色的皮鞭。當嫉妒超過了一定界限,就會爆發出來。她恨恨地盯著杜仲懷中的人兒,突然橫空甩出她那條金黃色的長鞭,「叭叭」作響,然後直朝著四月飛過去。
只要被輕輕掃到,那張嬌麗的容顏就毀了。
「金鞭、響鈴、美人花」,是南宮雪在武林中的名號。
不僅因為她的人長得美,也因為她那條金黃色的長鞭並不是姑娘家的玩物,而是實實在在能要人命的,通常都是要大男人的命,這還是第一次對準了一個女孩子。
但長鞭未觸及到嬌軀,在半空中已陡然停頓,鞭的另一端,己被杜仲握住。
場面一時變得相當難看,南宮雪持著鞭僵在原地,杜仲的一張臉已結成冰。
他鬆開手,寒星似的眼眸瞇起,週身的暴戾之氣排山倒海般朝面前呼嘯而去,冰冷的聲音隱含著極大的怒意,「你有膽再試試看--」
「你--太過分了!」杜若也氣得小臉煞白,甩手一掌推去,把南宮雪推得踉踉蹌蹌,退後了幾步,跌倒在地上。
南宮雪立時尖聲大叫起來,「小若,論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南宮姐姐呢,為什麼要幫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呸,我才不稀罕有你這個姐姐!」杜若極其不屑地冷笑,「哼哼,我勸你以後照子放亮點,連她你也敢打?」
南宮雪氣得快抓狂,「哼,她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吸引住大家的視線?她明明不過是你們冷鶴山莊裡的一個臭丫頭罷了!」
「是又怎麼樣?」杜若越聽也越火大,「可她是我哥唯一看上眼的!就憑這一點,我絕不允許別人傷害她!」
「你--」南宮雪氣得把黃金鞭往地上一摔,站起來恨恨地跺腳道:「好一個體恤的妹妹!」
她轉而又向杜仲嬌滴滴地哭訴,「小仲哥哥,你告訴我,小若說的不是真的,你這麼尊貴的身份,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臭丫頭呢?」
杜仲只冰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拉著四月離開了。
冷酷的氣勢讓廳內眾人一時噤若寒蟬。
「進來。」
邁進自己幽暗清靜的院落,杜仲在手上稍稽使力,便將嬌怯怯的可人兒連扯帶摟地拉了進來。
見她仍那般害怕,他放開自己的手,甚至退離她兩步遠,「好了,這裡再不會有人傷害你。」
淡定的話語彷彿沒有牽動一絲情緒,四月卻吃驚地仰起了小臉。
他為何要待她這麼好?
他難道已忘了她是來、來找他報仇的麼?
杜仲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轉過身,「我說過的話算數。」
他當然記得她來的原因,可他不在乎!
小身子一步步往後退,四月難受地幾乎閉起了眼睛,「你不該寬恕自己的敵人,養虎為患,我……有一天我還是會找你報仇的--」
孰料話音剛落,耳邊便響起一陣呼嘯的風聲,極其短促,然後背部即傳來撞擊的刺痛感,臉上一股灼熱的氣息,是他的!條件反射地睜開水潤雙眸,四月吃驚地發現自己被杜仲壓抵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綠蔭如蓋,將他和她籠罩其下。
手指魔魅地在粉頰上輕輕滑過,絲毫不介意引來嬌軟肌膚一陣顫慄,寒冽的眼眸盯住如花嬌顏,嘴角輕揚,卻不帶一絲笑意,「你狠得下這個心麼?」
可憐的人兒駭然屏息,她激怒他了嗎?
冷冷嘲弄的聲音無情地繼續說著,「那夜我已經給了你機會,你的表現呢,嗯?」他側頭吻上她小巧溫潤的耳垂,嘆息般地低喃道:「月兒,你已捨不得殺我……」
不,求求你,夠了!
兩串無助的珠汨無聲地泔過嬌美粉頰,四月痛苦地閉緊了眼。
夠了!不要再說了--
但杜仲並不準備就此放過她,一把攫起嬌軟的下顎,逼她正視自己,強硬地道:「說,說你不忍心殺我!」
霧氣迷濛的水眸更讓他心裡湧上一股複雜、異樣的感受,語調也不由得放柔、放緩,「月兒,你根本已經愛上我了,對不對?」他的聲音低低的,如誘哄一般。
「我沒有!」可憐的螓首在有限的範圍內搖動,「沒有……唔……」但抗議永遠沒有效果,他以唇舌堵回了她的話。
從激烈到柔和,一如他的心境。
一陣風吹過,滿院落的枝葉「沙沙」作響,也許是他得到滿足了,慢慢放開了對嬌軀的箝制。
乍一得到自由,嬌人兒大大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在怯懦中積聚最後的一點勇氣,含羞帶憤、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院子。
清冷的身影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因為他知道,這一輩子,她是逃不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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