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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雲王朝的京城有千百條溪流縱橫,往南出城,餃接一座高山。
登上山頂,回頭眺望京城,可以瞧見溪流橫亙縱切,其間綴滿朱紅屋瓦。
兩側城外大片金黃稻田覆蓋大地,其中又點綴著粉紅駭綠,如孔雀開屏的美麗羽翼,故山名為孔雀山,過了孔雀山再往南,則為孔雀城,是座繁華商城。
而這溪流孕育著出雲的豐饒,也讓出雲的造船業傲視群雄,這水猶如是老天的賞賜,故稱從孔雀山匯流的溪為天水,京城則名天水城。
或許是百年的盛世富庶,百姓衣食無虞,個個樂天知命,相對的,民風也比較開放。
每年到了七月,正值盛暑,亦是天水城內一連串慶典的舉辦時節。
像是感謝老天賞賜水源的賞蓮祭,另外還有采菱節、嬉水典、七夕祭等等,而後頭三項則是屬于未婚男女的節慶。
采菱節共七日,會有數百艘柳葉舟劃在東邊的天水支流,爭相采收栽植的菱角,要是有人采到雙頭菱,便能夠拿著它到心儀的對象家里,要求共享一頓飯,要是郎有情妹有意,想要如何發展,全憑兩人決定。
所以,每當采菱節逼近,城里的未婚男女莫不學習擺舟,就只為了能和心儀的對象有親近的機會。
不過,這需要一點運氣,畢竟栽植在天水淺溪里的菱角,大都是單頭的。
「哇,大哥,你瞧。」
坐在悅來酒樓,東邊的千水樓最頂層眺望遠方,可以瞧見五顏六色的柳葉舟在溪上劃行著,文執秀開心極了,畢竟這是她頭一次瞧見采菱節的盛況。
以往總是听大哥說,听靜寧說,而這一回,她雖然沒參與,但至少她瞧見了。
「秀兒,身體別探出去。」坐在頂層的亭閣里,四周只有梨木雕欄,文世濤提醒妹妹,就怕她太靠近雕欄,風太大,一個不小心就將她給吹下樓去。
「嗯?」她頭也不回地應著。
「秀兒,別人在說話時,你要看著,要不然你怎麼會知道我在說什麼?」文世濤輕輕地扳動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自己。
這動作倒也不是很特別,但文執秀一瞬間紅了臉。
「秀兒,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一見她頰上的紅暈,文去濤隨即探手撫上她的額。
「大哥,今天很熱耶。」不要因為她臉上發燙就認為她又不舒服了,她只不過是……又想起那個男人罷了。
他像道強烈的光芒,霸道又強硬地照進她黑暗的夢境,溫暖了她冰冷的地界,那麼蠻橫地佔據她的視線,教她一遇上熟悉的場景便想起他,想起他說的話、他做的事……和他的擁抱。
想著,一張臉更紅了。文執秀欲蓋彌彰地扇著風,嚷著,「哇,今天真的很熱呀。」
「小姐,喝點涼茶。」靜寧立刻奉上茶,抽出腰間的扇子替她扇風。
「靜寧,謝謝你。」
靜寧淡笑著,听到後頭有聲響,直覺回頭探去。
「當家的。」來者喚著。
聞聲,文世濤回頭探去。「鄭掌櫃?是古玩鋪發生什麼事了嗎?」除了錢莊,文家近年經營的事業也越來越多樣。
「不是古玩鋪,而是宮內的御雕師今日提早出宮了,不知道當家要不要見他?要是錯過了今日,他晚一些可就要前往古浚城了。」鄭掌櫃急聲道。
文世微蹙濃眉。「不是听說三天後才出宮回家鄉的嗎?」
文執秀見狀不禁笑道︰「大哥,你去吧,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
「可是……」
「大哥,有靜寧在啊,你不相信她嗎?」她保證道︰「晚一點我就回府,好不?」
文世濤想了下,輕撫她的頭。「好吧。」再看向靜寧鄭重叮囑,「別離開小姐一步。」
「是。」
文世濤這才和鄭掌櫃匆匆離去。
文執秀看著溪上百來艘的柳葉舟,搖頭說︰「唉,這未婚男女的節日,大哥也沒過過呢。」
「爺兒很忙。」靜寧道。
「可是,這節日是不分男女的,我從未見過有哪個姑娘拿著雙頭菱到咱們府里。」她遍著嘴,看向貼身丫鬟。
大哥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這京城里的姑娘是怎麼著?全都這般不識貨?
「小姐,雙頭菱不是這麼容易找著的。」
「真的嗎?」她眼楮一亮。
「可別跟我說,你想去劃舟。」靜寧笑咪咪地道。
「嘿……」文執秀難掩期盼地笑著。
「別傻了小姐,就憑你也想劃舟。」靜寧立刻換上後母臉孔。「到底是舟劃你,還是你劃舟?」
「把我瞧得這麼扁……」
「剛好而已。」靜寧淡笑著。
「哼……」她皺皺鼻子,繼續感受過節的熱鬧,眼角余光瞥見靜寧看向後頭,她也跟著看去,瞧是錢莊的掌櫃走來,她微揚起眉。
大哥都這麼忙的嗎?還是巧合?才休息一日,人都找上門來了。
她瞧靜寧和錢莊掌櫃咬著耳朵,然後前者一臉為難地攢起眉,她便大略猜到,輕聲道︰「靜寧,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可是……」為難極了,她不想丟下小姐一人,可是錢莊有急事要找爺兒,這事偏又耽擱不得。
「你以為我一天到晚都會出事嗎?」她好笑地看著她。「去吧,早點回來。」
靜寧想了下,道︰「小姐,這樣吧,咱們換個地方看,好不?」
至少,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她已經犯了一次錯,這回絕不能再犯。
于是,靜寧帶著文執秀下樓,尋找樊入羲的幫助。
「沒問題,有我在,要是還有人敢動執秀一根寒毛,我就把對方給宰了。」樊入羲笑嘻嘻地說著沒什麼殺傷力的大話。
「樊爺,麻煩你了,奴婢去去就來。」
「不急,慢慢來,反正有樊大哥在。」文執秀擺了擺手,目送貼身丫鬟急匆匆離去。
等人一走,她不禁垮下臉,在一樓完全看不到方才壯麗的場面,讓她有點掃興。
虧她今兒個心情好,身體好,卻只能待在一樓雅間看風景。剛剛在頂樓,那景致多好呀……
樊入羲看著她的背影,躡手躡腳地走出雅間,不一會,走進另一個人,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後。
文執秀興致缺缺地看著遠方,突地發現有抹影子罩來,她回頭,瞧見來人不禁一愣。
忍不住又眨了眨眼,再瞧,依舊是他。
「執秀。」他笑喚。
她直瞅著他,脫口道︰「樊大哥呢?」方才陪著她的人明明是樊大哥呀。
「他有事。」
「是喔。」她靦腆地朝他一笑。「鬼爺,怎麼會有空到這兒?」
同時想到那日他說,他放不下她……他為何放不下她?她跟他素昧平生,何來放不下她這種說法。
她很介意,卻不知該從哪里問起,就怕問得太多,顯得自己過分介懷。
「鬼爺?」
「有什麼問題嗎?」瞧他表情古怪,她不解自己哪里說錯。
難道她喚錯名字了?可是大哥明明說他叫範姜鬼的,當時她還覺得這名字取得好怪。
「是誰跟你說我的名字的?」他緩步走向她。
「我大哥。」難道不是大哥說錯,是她搞錯?「我說錯了嗎?」
範姜魁笑而不答,直到走至她身旁坐下,探出長指,在她面前比劃著。「是魁,不是鬼。」
他想,許是小骨子小眼楮的文世濤故意這麼喚他的。
真是的……他像鬼嗎?
原來真的是自己搞錯了……文執秀不好意思地垂下長睫。「對不起。」真是的,大哥怎麼不糾正她。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的確是有人覺得我跟鬼沒兩樣。」他訕笑著。
在商場上,他很清楚有好些個人對他極為不滿,私底下喊他鬼爺的也不是沒有。
「才不是呢,你待我這麼好,怎麼可能是鬼?」她急忙道。「是我搞錯了,我還一直想,怎麼會有取名為鬼呢,這字……太怪了些。」
「喔,你覺得我待你好?」瞧她盡管羞得滿臉通紅一雙眼還是瞧著他,比起過往那些愛慕他的姑娘而言,她態度大方卻不令人覺得露骨,很對他的胃口。
「是、是啊,你救了我……」她縴濃長睫微顫著。
她不該再看著他,看得自己心跳如擂鼓,快喘不過氣了,可是大哥說,不能不看著人說話……
「就這樣?」他微揚起眉。
「畢竟我們兩家交惡,你明明可以不理我的,但你卻救了我,胸懷非常寬廣。」說著,向窗外的眼又偷覷著他。
「這跟胸懷一點關系都沒有。」他笑得戲謔。
「不然呢?」
他垂睫瞅著她,學她看向窗外,突地轉開話題。「想不想劃舟?」
她本想追問,但听他話題一轉,忍不住露出一記苦笑。「想是想,可是不能。」
「為何不能?」
「大哥不準我踫水。」她被禁止的事可多了,多到數都數不清,但為了讓大哥寬心,她會一一做到。
「怎麼,你一踫水就會病倒?」他皺起眉。
「我的身體才沒那麼弱,是大哥不放心,以為我還是個病秧子。」
她的身子骨是差,但絕沒有差到連水都踫不得的地步,與其說她踫不得水,倒不如說她是被大哥嚴禁踫水。
「不過,又是誰說劃舟一定得要踫水?」
「總有萬一嘛。」她也不希望又出意外,惹得大哥自責。
「搭我的柳葉舟,絕不會讓你踫上半點水。」
「真的?」
「那可是我範姜家造的船,是我親自設計的,從沒翻過,還能夠一路破開菱田,想要采菱,搭我的柳葉舟,絕對事半功倍。」他說著,眸底有抹驕傲。
他範姜家的船和馬車可是遠近馳名,就連鄰國也爭相下單。
「你的意思是,要邀我劃舟?」她問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會錯意。
「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賞臉?」
「真的邀我?!」她小臉發亮,笑眯杏眼。
她開心的不是能采菱,而是能劃舟,要是大哥在的話,絕對不會準,但要是一切都看全的話,又有何不可呢?
況且,靜寧一時半刻絕對不會回來,逮到機會了,她怎能放過?
「當然。」
要不然,他何必千方百計支開文世濤,再將她的丫鬟調離她的身旁?
「奇怪,為什麼劃不動?」
貫穿悅來酒樓的兩條溪,隸屬于天水東支,從這兒往東邊橫切的溪流而去,就是綿延數條溪的菱田,所以有不少酒樓的客人會直接從這里借道,前往菱田。
此刻,一艘柳葉舟停在溪間,不管文執秀拿著長篙怎麼用力使勁,它不動就是不動。
「再使點勁。」坐在她身旁的範姜魁怡然自得地喝著涼茶。
柳葉舟是專門行駛在天水東支上的扁形舟,因形似柳葉而得名。天水東支的溪流較淺,所以向來用以栽植菱田,又或是栽植蓮花,而柳葉舟劃行其中,也不易傷了菱田和蓮田。
出雲王朝的航道極為發達,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築設水閘,方便控管各種船只進入合宜的溪流,免得誤傷了刻意栽植出的美景。
而歉具實用性與娛樂性的柳葉舟,經過這些年的改良,益發爭奇斗艷。上方可以加頂加篷遮陽,插上象征家族的旗幟,有人在篷沿綁縛流蘇,流蘇更用各色寶石代表身份,隨著水光反射,閃耀奪目。
既然擁有自己的船宮,範姜家的柳葉舟自然講究,加了篷,插上範姜家的玄黃色旗幟,以金線穿著黑曜石的流蘇,在陽光底下份外熠亮。
「是你太重。」她眯眼看他。
這是她所能猜想到的唯一可能,可是……這理由卻薄弱得很牽強。
「怎麼我就劃得動?」範姜魁揚即問。
「因為你是男人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他能夠輕而易舉地抱著她從二樓躍下,所以方才他也能夠很輕松地劃著舟進入菱田區里。
只是對他而言毫不費力的事,對她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可是,別的姑娘也劃得動。」他指著不遠處的柳葉舟。
文執秀看了眼另一條支流上的柳葉舟,再看向自己細嫩的胳膊,不認輸地再使把勁。
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機會,怎麼可以輕易就放棄。
坐在篷底下的範姜魁睇著她熠熠生亮的眼,還有紅通通的粉頰,不禁想起剛才她說的話。
救她,跟胸襟無關,只是因為他想做就做了,那股沖動就如他想見她的沖動,毫不計量後果。
他只是單純地想見她,以為見過她,內心的旱地可以得到滋潤,但一見不到她,內心苦旱得更嚴重。
無法理解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何只要一分開,他就開始想見她?
「姑娘,要不要幫忙?」
突地,一道詢問聲讓他回過神,眯眼望去,發覺不知何時竟有兩艘柳葉舟靠近,其中一艘已經逼近到舟邊,舟上的男人揚著笑臉看著文執秀。
她像是後知後覺,直到陰影襲近,才發現那艘柳葉舟已經並行在側。「對不起,我擋到你了嗎?」她不好意思地問。
她會這麼想,是因為這里正要進入菱田區,溪面縮得只容兩三艘柳葉舟並行。
「不是,在下是要問你需不需要幫忙?」對方說著,伸手像是要拿她的長篙。
「呃……」她愣了下,正不知道要怎麼回應,便見範姜魁已經來到身邊,大手摟過她的肩,一臉不善地瞪著那男人。
「有事?」他沉聲問著,斂笑的俊顏陰騺嚇人。
「不不,沒事、沒事。」那男人忙不迭道,趕緊將柳葉舟往前劃去。
文執秀以為他臉色不善,是因為她手腳遲鈍,先看著那艘飛快離去的柳葉舟,再垂眼看著手己坐的這艘卻怎麼也動不了,不禁嘆氣。
「算了,我不劃了。」
「為什麼?」他面無表情地問著,心情不太爽快。
看她半點反應都沒有,真不知道她到底沒發現那男人在搭訕,還是根本不在意。
而他,很在意,惱極了,無法容忍有其他男人意圖靠近她。
「我劃不動。」她氣悶了。
怎麼就連小姑娘都劃得動,她卻辦不到,甚至還給人添了麻煩,讓她很沮喪。
瞧她一臉氣餒,他低低笑開,拿過長篙。「我教你。」
「你確定真能教會我?」她很懷疑地看著他。
範姜魁微挑眉,走到她身後,將長篙放到她手里,再用雙手包覆她的,吃豆腐的企圖很明顯。
文執秀直盯著那雙厚掌。他的手很厚實又溫熱,長指有力,骨節分明,將她輕易收攏,仿佛也一並收攏了她的心。
「你會不會靠我太近了?」羞澀地回頭看他,她小聲道。
她的背貼在他的胸膛上,沒有丁點的縫隙,讓她心跳加快,腦袋發暈。
「不近一點怎麼教?」他說得天經地義,發現擁著她的感覺無比滿足,雙臂悄悄地收緊,想將她佔為己有。
「是嗎?」
「看前頭。」他一心數用,教著她,也想著那突生的佔有欲到底是從何而來。
文執秀猶豫一下,看著前方,他挪動了長篙,她看得認真,卻感覺他的氣息就在耳邊,她嚇得回頭一看,驚見他的臉幾乎要貼上她的,她不禁倒抽口氣。
「你瞧,這長篙要插得夠深,插斜一點比較好使勁。」他刻意逼得更近,看似輕薄的舉動,其實是在試探自己。
他並不是聖人,以往上花樓應酬時,自然不可能美人坐懷而不亂,但那純粹只是一種感官的渴望,然而眼前的靠近卻不大相同,除去那份渴望,他有更多難以言喻的滿足。
像是得到什麼無法替代的寶物,從那干旱的內心竄出一股喜悅。
難道,真像入羲所說的,他對她一見鐘情?
「嗄?」
「你听到了沒?就像這樣子。」他回神笑著,慢慢地撐著長篙劃動舟。「喏,你試試看。」
文執秀心跳如擂鼓,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麼,但他松開了手,她只好學他剛才的動作,從菱田的縫隙中將長篙斜向撐進溪底,試著劃動。
「像這樣嗎?」她說著,隨即回頭看他,豈料他剛好傾近一些--四片唇便這麼不偏不倚地吻上。
柔嫩的觸感,交纏的視線和氣息,讓兩人都怔住。
直到好一會,他才啟口。
「你為何一直回頭看我?」是喜歡他嗎?
「我大哥說,別人說話時要看著人家才禮貌。」她傻愣愣地道。
「你剛剛親到我的嘴了。」他啞聲指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羞得滿臉通紅。
瞧她羞得不知所措,他生出惡作劇的念頭想逗她。「你要怎麼賠我?」
「賠?」不是吧,親到嘴也要賠,怎麼賠?
況且,明明是他貼她貼得這麼近,她才不小心親上他的嘴……
「讓我先想想。」他的雙手在她身前交握著,逼迫她整個人靠倒在他懷里。
啊……不是錯覺,光是這樣摟著她,他的心情便好得不得了。
「喂,你……抱、抱太緊了。」熾熱的體溫傳來,教她羞澀地掙扎著。
「有什麼關系,這里又沒人。」
「這跟有沒有人一點關系都沒有。」關鍵在于男女授受不親。
「既然沒關系,那不就得了。」
面對他嘴滿歪理,文執秀真的傻眼。
這人霸道就算了,還很無賴呀……
「你……你不能這樣抱著我。」她回頭瞪他,半點殺傷力都沒有,那因為焦急而透著水氣的眸更惹人憐愛,吐出的話不像低斥,倒像是撒嬌。
範姜魁見狀,不由得貼得更近。「為什麼不能?」
「為、為什麼?」她聲音陡尖。「這本來就不可以的啊……」
還反問她?他這是在裝傻不成!
「本來就不可以?那麼,在什麼狀況之下就可以?」他壞心眼地逗著她,看她慌看她急,小臉浮上紅暈,教他想咬上一口。
「這、這是夫妻間才能做的事。」
「嗯,有道理。」他頗認同地點點頭。
「就是這樣,你趕緊放開我。」她已經心跳快得要昏倒了。
範姜魁非但沒松開她,反倒是摟得更緊。「那麼,只要咱們成為夫妻,不就好了?」如果要天經地義摟著她的代價就是娶她為妻,好像還挺劃算的。
他說得雲淡風輕,甚至有點理所當然,她卻听得瞪大眼。
「怎麼,不好?」他問,氣息拂過她的鼻尖。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燻香,在暑熱的空氣中像是一抹誘惑,迷惑她的心神。
「什麼、什麼好不好,你我兩家可是世仇,我們之間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她說得結結巴巴,因為她的心亂了。
「為什麼不可以?上一代的事關咱們什麼事?」
他的態度強硬,透著不容置喙的霸道,教她怔愣。「可是……」
「你不覺得,咱們結成夫妻,剛好可以讓兩家化干戈為玉帛?如此一來,在商場上能夠合作,又不需要讓後代像咱們一樣背負莫名的仇恨。」他循循善誘著。
文執秀瞅著他,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可是,有這麼容易嗎?
「你不喜歡我?」
看著他的唇愈來愈近,她不禁伸出雙手抗拒著。「你……你要做什麼?」
「我喜歡你。」
他想,入羲猜對了,他是愛上了她,否則為何他要不斷地尋找她,又為何如此渴望將她佔為己有?
文執秀瞪大眼。卜通、卜通,她的心跳得更急了,她的心仿佛因為他的告白而發出共鳴,正快樂地抽顫著。
然,這份快樂來得太突然,教她再也支撐不住地軟倒在他懷中。
範姜魁連忙將她摟緊,倚著他坐在篷底。
「怎麼了,是不是陽光太烈讓你不舒服了?」瞧她滿臉通紅,一時之間,他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羞怯還是快要中暑,迅速扯下系在腰帶上的軟巾,就著溪水一泡,了七分干之後,再輕拭她的臉。「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我……」發現他臉上壞心眼的戲謔氣息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擔夏和自責,她忍不住苦笑。「我呀,不但是文家的女兒,還有一副不濟事的身體,你為什麼要喜歡這樣的我?」
瞧她抹著苦笑,他故意輕扯著她的唇角。「我不喜歡你這樣笑。」
雖然她總是在逞強,不想大哥或靜寧為她擔心,但她自己心知肚明,她的身體比起尋常人是差得多,也是因為這樣,她都已經二十歲,大哥還不打算為她尋覓婆家。
她一愣,撫上嘴角。沒有鏡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個笑法,但一定不好看吧。「請你不要自責,是我自個兒的身子不好,不關你的事。」
範姜魁瞅著她半晌,掀唇低笑。「好,那我就想辦法把你的身子養好。」她有顆七巧玲瓏心,輕易就看穿他內心的自我厭惡。
他是有些壞心眼,想要逗她,讓她的身子承受不住,他確實有些愧疚。
「不用了。」
「不,等你進了我範姜家的門,我一定會想辦法醫好你。」他說出承諾。
如果不是名不正言不順,他甚至想要從現在開始就為她調養身體。
文執秀眨眨眼。「……因為你喜歡我?」
「對。」
同樣的狀況,她的心也為他隱隱悸動著,仿佛是一種命中注定,在見到他的瞬間,她像是找到遺失的一部分。
「該怎麼說……」他沉吟著,直瞅著她慧黠的眼。「也許是因為你這一雙眼,又也許是我注定為你而淪陷。」
否則,為何初初見面,她就能佔住他的心?像是他前世遺落了什麼,今生注定要還給他,所以他才會不斷地尋找……如今,他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思,自然不可能放開她。
那不諜而合的形容,教她的心為之一顫,仿佛前世早已注定,今生必定重逢。
可是橫亙在前面的難關,饒是再多的堅持也不見得能夠跨越。
「執秀?」他低喊著。
「不可能的,我大哥不會答應的。」
听她這麼說,他幾乎篤定她的心里也有他,因為她擔心的是文世濤的阻止。「放心,我有辦法。」
他範姜魁豈會全憑一股沖動就莽撞行事,為了接近她,他可以說是縝密計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說著,他從懷里取出一樣東西,文執秀先是不解,而後低喊--
「雙頭菱?!」她看著躺在他掌心里的黑褐色雙頭菱。「真的有雙頭菱耶!」
他笑得邪謔。
想弄到雙頭菱有什麼難的?雙頭菱雖是鄰國的珍貴品種,只要他想要,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怕弄不到手?
當晚,範姜魁就帶著雙頭菱上文府。
瞪著他手中的雙頭菱,文世濤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只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竟會有人把雙頭菱送到他家里頭。
「文當家,想必你一定明白我今日前來的用意。」範姜魁笑得勝券在握。
這采菱節可是皇室大內定下的游戲,任何人都不得不從,就算是對對方無意,也得要應酬一頓飯。
文世濤冷冷瞪著他。「舍妹身子不適,如果魁爺不介意的話……」
「我很介意。」
「你到底想做什麼?」早知道這個男人看上了秀兒,而他以為,只要他不讓範姜魁再有機會親近秀兒便好,豈料他竟然真能找到雙頭菱。
「不就是和令妹好好地吃上一頓飯。」
文世濤斂眉尋思一會,沉吟道︰「明日晚上在悅來酒樓,我和舍妹……」
「你不需要出席,我要見的人只有執秀。」他再次打斷他未竟的話。「還有,不需要閑雜人等陪同,我會親自送她回來。」
「舍妹的身子和尋常人不同,她身邊一定要……」
「我會照顧她。」
「你沒辦法。」文世濤說得斬釘截鐵。
範姜魁不由得微眯起眼。「執秀真你的親妹妹?」
「她當然是我的親妹子。」文世濤不悅地瞪他。「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以為忤地揚眉。「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你將她保護得太過度,不像是護著妹子,倒像是護著心上人。」他沒有妹子,不了解為人兄長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
「那是因為你不懂。」秀兒在他心中的份量重過自身,他活著,就只為了保護她。
「怎麼,你文家到底有什麼秘密?」
文世濤斂眉不語。
「算了,反正明天晌午,我要在悅來酒樓看到執秀,否則我就親自上門來找人。」話,他隨即起身。
「晌午?」
「沒人規定非得是晚膳吧。」他哼笑,隨即離去,篤定文世濤一定會辦妥。
果然如他所料,翌日晌午,便見到樊入羲領著文執秀進入千水樓。
「文世濤呢?」他問。
「在千霧水榭候著。」
「好,咱們走。」範姜魁握住文執秀的手,動作有些霸道,力道卻是份外輕柔。
「欸,去哪?不是要用膳了?」她不解地問。
「在這膳多乏味。」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樊入羲不滿地哇哇叫著。
「不是地點不對,是人不對。」他笑得邪謔。
「喂,你到底要帶執秀上哪?待會要是世濤殺過來,我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可是會被扒皮的。」樊入羲擋著他。
「還能去哪?」輕松將好友推開,範姜魁拉著文執秀往前跑,然才跑了兩步,思及她身體羸弱,轉而將她打橫抱起。
她嚇得發出驚呼,雙手很自然地環過他的頸項,將他摟緊。
「這動作好極。」他抱著她,加快步伐往前跑,將好反甩得遠遠的。
外頭,範姜家的馬車早已候著。
上了馬車,隨即出了南城門,直往孔雀山而去。
一路上,由範釹魁充當馬車夫,速度沒有太快,就怕她受不了顛簸的山路。而文執秀則是坐在他身後,看著外頭的風景,每個景致殘留著季節遞嬗後的色彩,教她看得目不轉楮。
直到上到山頂,他才停下馬車,回頭朝她一笑。「到了。」
文執秀睇著他,見他伸出手,她也很自然地由他牽著自己下車,來到不遠處的石亭。
讓她先在石亭里坐下,他又回到馬車,拿出兩個竹籃,往石桌上一擺,端出一道道悅來酒樓的招牌菜和一棩茶。
「……你居然打包酒樓的菜色?」文執秀詫異道。
「不成嗎?」
「在酒著熱騰騰的菜,不好嗎?」
「不好,會有很多閑雜人等。」他不相信文世濤會半點動作都沒有,可不希望一頓飯吃得他光火。
「可是特地打包上山,這菜都涼了。」她撫著碟沿,確實是涼了些,但再仔細一摸,才發現這菜原就是涼的。「你……」
「你沒嘗過涼菜嗎?」他笑睨著她。
真是被他打敗了,她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看似恣意妄為,其實早將一切謀策好的人。
如果說大哥是沉靜的水,那麼他必是狂傲的風,那麼放浪不羈,隨心所欲。
「嘗嘗,這是我要大廚特地弄的涼菜,入暑時吃點涼菜比較開胃,你太瘦了,該多吃一點。」他拿著碗,替她夾了滿滿的一碗菜。
她傻眼。「我吃不了這麼多……」
「不急,咱們可以一邊欣賞眼前的美景邊吃,不會有任何人打擾咱們。」
為了她,他連貼侍的下人全都遣開,自個兒充當馬車夫,就是不希望有任何人壞了他的計劃。況且,心上人怕羞,要是有他人在場,只怕就連讓他牽牽小手都不肯。
「這兒……真的好美。」她環顧四周,驚嘆連連。
這石亭就蓋在孔雀山頂,往下眺望,那如開屏般的城景一覽無遺。粉紅駭綠,又是朱瓦又是黃穗,還有天青色的溪流,整個天水城看起來富麗輝煌,美不勝收。
「漂亮吧。」
「嗯。」
「要是到了晚上更美。」
「怎麼說?」
「一入夜,家家戶戶點上燈,那燈火就像是天上的星子墜落一地,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他低聲喃著。
事實上,他根本沒打算吃過一頓飯就放她走。
況且,依傳統,只要她不拒絕他,其他人根本沒有權利置喙。
以往,他總覺得采菱節實在是個可笑的玩意兒,分明是數代前的皇帝閑來無聊編出的游戲,如今想來,這種做法其實是為了打破門第之見。
但話又說回來,要在只栽植單頭菱的菱田里找到雙頭菱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也象征著要打破門第之見有多難,要化解兩家世仇更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幸運的是,他的心上人單純又實心眼,沒有城府更沒有仇恨。
正因為如此,為了得到她,他耍了點手段,相信老天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幫著他。
「真的……」她小嘴輕啟,無限憧憬。
「下次咱們晚上再來。」
「不成吧,晚上山里會有野獸。」
「我會保護你,怕什麼?」
「不成,我大哥會擔心我。」
範姜魁不禁揚起眉。「執秀,他真是你的親哥哥?」這話他問過文世濤,如今也拿來問她,不為什麼,純粹只是覺得這對兄妹之間,似乎藏著什麼說不出的秘密。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逾越兄妹份際的曖昧,總是替彼此著想,把彼此擺在心頭第一個位置,這一點教他有點不滿。
「當然,要不是有大哥在,我活不到現在呢。」她之所以願意忍受病痛,天天喝著難以下咽的湯藥,就只為了安撫大哥內心的愧病。
「是嗎?」清膽爽口的涼菜無端端地在他口里竄出了酸味。
他這天之驕子被漠視得很徹底,但他不氣餒,絕不輕易妥協。
「大哥全心全意地照顧我……那些事沒經歷過的人,會覺得沒什麼,可他照顧了我十五年,那麼盡心盡力,怕我冷怕我痛……」想起往事,她不禁哽咽。
好幾次在鬼門關前徘徊,多虧大哥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在身旁照料,要不她怎能撐到現在,還遇見了他。
「給我機會,我一樣可以照顧你。」
「很麻煩的。」她苦笑。
他說喜歡她,可當他發現她是個多麼麻煩的人後,還會喜歡她嗎?
「我就是喜歡麻煩。」
「怎麼會有人喜歡麻煩?」她好地搖頭。
「那要看是什麼麻煩。」他說著,突地指向一旁。「你瞧。」
「什麼?」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吻上他的唇,嚇得她趕緊退縮,然而他不放過她,霸道地壓住她的後腦勺,唇舌撬開她的貝齒,鑽入她的唇腔里,淺嘗慢吮的引誘,挑逗著她。
「你……」她氣喘吁吁,羞紅了臉。
「你親我一次,我親你一次,加上一點利息,沒坑你。」他大言不慚地很。
她羞澀得無法言語,心跳得好急,本想要罵他好可惡,但心跳過劇,教她眼前一黑,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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