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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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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穹風 -【圈圈叉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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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1:57:5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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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這差不多接近兩個老人家的睡眠時間了,今早出
門時,我已經跟外婆說過了要在外面跟同學吃飯,所以晚餐時間他們便沒打電話
來。我回到房間,把書包裡面的制服拿出來掛好,然後拿著換洗衣物,躡手躡腳
地走到浴室去洗澡。
叵料我才出房門而已,一轉身就遇到外公也從客廳踱了出來。
「捨得回來啦?」他劈頭就這一句。
「我不是出去玩,我是去幫人家做校刊的訪談的。」相距大約還有兩公尺遠,我
回答。
「校刊?人家做校刊干你個什麼事兒?你大字識得幾個?」
不想爭辯的我,從旁邊繞了過去,想直接走到三合院後面的浴室去,耳裡聽得外
公又說話了:「小王八蛋兒老是不學好,經常要你外公外婆為了你到學校去出醜
露乖,現在還不好好唸書,跟人家搞什麼校刊?」
這話讓我覺得相當刺耳,話說從我入學到現在,也不過才一次因為打群架,讓外
婆到學校去了一趟而已。
「學校找你去,你可也沒去過,那還是外婆去的,再說也不過那麼一次而已。你
不高興去,也沒人勉強你。」我回頭冷冷地說。
「造反了是不是呀你!?」啐了一口,外公舉起手掌來,作勢就要過來打我。
倘若我再小個幾歲,也許我會嚇得哭出來,不過現在的我卻用左掌抓著我手上的
衣服,右拳緊握,準備招架。外公看我也瞪視著他,那一掌便沒拍了下來,嘴裡
不斷大罵著只有他跟外婆聽得懂的外省腔髒話。
「又幹什麼了?」我們的爭執驚動了還在裡面看電視的外婆。
我知道外公很寵愛年紀小他甚多的外婆,而憑恃著外婆對我的放縱,外公也不敢
當她的面再打我。於是我扭頭就往浴室走,經過外婆身邊時,我跟她說:「外婆
,我同學幫我找到了房子,我想搬出去住。」
回頭看了一下還在吹鬍子瞪眼的外公,我又說:「反正老有人看我不順眼,我滾
出去總好過在這裡惹人嫌。」
我不知道外婆是否聽到了我說的話,因為外公還在嚷嚷個沒完,她可能沒辦法好
好聽清楚我在說什麼。


狹小的浴室裡,我舀水沖洗著身體,忽然想起我那不知道人在何方的老爸。有時
不免要感嘆,早知道兩個人最後會離婚,當初就不要生小孩算了,像現在,他們
倆個人都過著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可是卻留下我在這裡對著一盆不怎麼熱的熱水
自言自語。我又想,當他們最後終於簽字離婚的時候,不曉得腦海理會不會出現
當年熱戀時的景象?我猜,那一定是非常諷刺的吧?
把水盆裡的水拍得啪啪作響,好遮掩外面外公還在破口大罵的聲音,我甚至唱起
了歌來,是下午聽到寶雯唱的那首,范瑋琪的「想太多」。


結果我這一洗竟然洗了快一個小時,外頭的爭吵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當我走
出浴室,繞回房間時,發現客廳已經熄燈,看來外公外婆已經睡了。我心想這也
好,這樣就省了不少麻煩。
繞過穿堂,我走到自己房間外面,正要拉開紗門時,裡頭忽然傳出尖銳刺耳的手
機鈴聲,剛剛洗澡前忘記把電話調成震動,那一聲長鈴便這麼驚天動地的劃破寧
靜的夜晚。我趕緊開門進去接電話。
「不好意思,你還沒睡吧?」是寶雯打來的。
「嗯嗯,還沒呢,怎麼了嗎?」我一邊接聽,一邊亮了燈,然後把換下來的衣服
丟到籃子裡,準備明天再洗。
「剛剛昱卉打電話給我,說要問你關於蜻蜓學長的事情,因為聽說蜻蜓學長好像
  出了點事情,可是又聯絡不到你。」
「蜻蜓?」我很疑惑,蜻蜓怎麼會聯絡不到我?
「嗯嗯,所以昱卉要我打電話看看,可是我一打你就接了呀。」
我恍然大悟,原來寶雯的意思是說,剛剛蜻蜓有打電話找我,因為聯絡不到我,
所以才問昱卉她們的。只是我覺得蜻蜓這一著未免也太不漂亮了點,明明是自己
想找昱卉嘛,居然牽拖到我身上來。
「學長,學長?」電話那頭寶雯連問了兩聲,才把我喚回神來。
「嗯嗯,我在聽呢,不要叫學長啦,叫我阿振就好囉。」
「好吧,阿振學長,我覺得你最好打電話給蜻蜓學長問看看唷,剛剛昱卉的口氣
好像很擔心,可能蜻蜓學長有重要事情找你呢。」
我覺得啼笑皆非,沒想到要她叫我名字就好,她卻還是叫我「阿振學長」。我說
請她還是放心好了,蜻蜓這人不會有事情的。
掛上了電話,我打開音樂,五月天又開始狂放地唱了起來。然後電話再接通,是
蜻蜓的聲音。
「媽的,出來快點。」他說。
我問他怎麼回事,蜻蜓說:「我爸今天晚上又打我媽了。」


關於蜻蜓家的背景,其實我們都很了解,他老爸是個人生路不大順遂的中年胖子
,除了一份工廠的薪水之外,聽說幹過很多副業,不過每一回的結果都是賠錢。
蜻蜓的成績本來夠他上台中一中的,但是他老爸堅持要他走工科,為的就是以後
找工作方便一點。
至於打老婆這件事,那大概跟他的酗酒情形有關,蜻蜓說他曾經跟他爸一起拼過
酒,結果蜻蜓喝了兩瓶五加皮還沒事,他老爸卻醉得摔倒桌子下面去,酒量之差
,可想而知。只是這男人醉了還不安分,老是喜歡打老婆。
「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電話那頭,蜻蜓的聲音很沉重。
「你出去了你媽怎麼辦,繼續捱打?」
「媽的,說到她喔……」蜻蜓恨恨地說:「我老頭的手才舉起來,我媽就先閃了
啦,現在我要是不逃,等一下捱揍的就是我了。」
我聽了差點沒笑出來,蜻蜓又說剛剛打電話都找不到我,所以他打給昱卉,要昱
卉幫忙確定房子的事情。
「這麼急著走?」我很驚訝,雖然還不到半夜三更,但這時離家出走能到哪裡去
呢?
蜻蜓接下來說的話我沒來得及聽清楚,因為我的房門被推開,外公一張難看至極
的臉正瞪著我。
「你奶奶的誰准你弄那玩意兒的?」外公指著我的手機。
我的手機是我老爸買給我的,電話費也是他付的,這年頭高中生有手機已經是稀
鬆平常的事情,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外公老認為那是不良少年才會帶的東西。所
以我一直不敢讓他知道,有我電話號碼的也只有外婆而已。
「這是我爸買給我的。」我說。
「什麼爸爸?你還有什麼爸爸?」
「砰」的一響,我用腳尖把紗門後面那道木門勾出來一點,然後用力一踹,木門
重重關上,我把喇叭鎖直接鎖上,外面是外公嚇了一大跳,用力拍著門,還夾雜
著外婆追過來勸阻的聲音。
「喂。」我點了根菸,蜻蜓還沒掛電話。
「你那邊是怎樣?革命喔?」
「你先收一下東西,我也收收我的衣服跟書,待會老地方見。」我說。
(這世界總有些避不開又不能解決的問題,比如我外公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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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1:58:2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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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離家出走。既沒有像電視上的包袱細軟,也沒有什
麼倉皇忙亂。時間過了十二點,外公就算再生氣也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我是拎
著書包,背著背包,大大方方走出房門,騎車走人的。
至於蜻蜓,他則比我更瀟灑,連什麼背包都沒有,書包裡面也只有隔天上課要用
的書而已。
「你這不叫離家出走吧?你這應該叫做提早出門來上課。」我說。
蜻蜓笑著說,既然要搬出來,那當然是到時候一車一車的把家當帶出來,像我這
樣背個小背包,未免太過小家子氣,甚至像小學生的戶外教學。
結果我想像中那壯烈又氣慨萬千的「離家出走」就這麼夢碎了,蜻蜓哪裡也沒帶
我去,我們跑到網咖,熟識的工讀生給了我們靠近逃生門的位置,以免警察來臨
檢的時候無路可逃。
「我們這樣半夜溜出來,要是被逮到了,應該又會被記過吧?」一邊宰殺著線上
遊戲裡的怪物,我問旁邊在玩BBS的蜻蜓。
「沒辦法,這個叫做『官逼民反』。」他說。
我想哪,很多年輕人的問題其實不是年輕人自己願意發生的,大多數的時候就像
我們一樣,誰也不願意半夜離開被窩,跑到這裡來餵蚊子,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
呢?遊戲裡的人物身手俐落,舞刀弄槍的好不威風,可是螢幕前面的我,叼著香
菸,含著奶茶空杯裡的吸管,卻神色萎頓,眼皮重得要命。我又偷眼看看蜻蜓,
真佩服他這時候還能看著畫面上的文字看得津津有味。
「嗯嗯啊哈……長江一線,吳頭楚尾路三千……寒濤東捲,萬事付空煙。精魂顯
大招,聲逐海天遠……」忽然,蜻蜓一個人搖頭晃腦地唱了起來,我側頭過去
看,螢幕上是這麼一段詩詞。
「這什麼?好耳熟。」
「『桃花扇』裡的『沉江』。」蜻蜓說。
「喔喔喔,我知道了,《鹿鼎記》裡面吳六奇唱過,對吧?」我很得意。
「鹿你媽,有點學問好不好?」蜻蜓說,他那胖子酒鬼老爸什麼都不會,就是愛
聽戲唱戲,他唯一遺傳到的大概也只有這個。


熬到天亮,趁著上班時間之前,我打了電話給媽媽,跟她說了我跟外公的事情,
也跟她說我要馬上搬出來。意外的是媽媽並沒有很驚訝,只說:「我知道你跟你
外公不合,也知道你忍耐得很痛苦,這樣吧,你要不要等這週末我回去,再帶你
去找房子?」
我說不要,連這種事情都還要家人幫忙,我覺得那很丟臉,況且已經勢成水火的
關係,再多待一天都會要人命,更別說要我留到週末了。
媽媽沉默了一下,我聽到旁邊有人叫她的聲音,是她現在的老公吧,正催促著她
出門上班。
「妳不用擔心,我的事我可以自己料理。」說完,我掛了電話。


今天的天空有點霧濛濛的,分不大清楚顏色,以致於我也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心
情去看待我的這一天。蜻蜓一如往素,因為他早已算計好,今天下午要找到房子
,晚上趁他爸上夜工的時候搬家。那我呢?沒什麼主意的我跟著蜻蜓到了學校,
吃過了早餐。豆豆龍跟小趙都很訝異,沒想到我們居然這麼早到校。
在蜻蜓稍做點解釋之後,眾人無不瞠目結舌,小趙說:「那感情好,我也要搬出
來,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那我也要。」豆豆龍也說。
可是我跟蜻蜓一致搖頭,我說我們不要跟人妖住在一起,蜻蜓則說不希望被大噸
位的人佔去太多床位跟活動空間。
下午去找昱卉的時候,我們才知道透過生活輔導組找房子,會留下很多住宿資料
記錄,昱卉說,這些都是教官做校外生活調查的時候,所依據的指標。
「那我看算了。」蜻蜓說。
沒有哪個人會希望被教官知道自己住處的,好不容易脫離家庭的桎梏,誰要教官
來多管閒事呀?蜻蜓一口回絕了昱卉的建議,堅持不要留下任何教官可能追逐而
來的線索。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兩個人就麻煩了,昨晚可以睡網咖,那今晚呢?
熬了一夜的結果,是今天上課猛打瞌睡,龍哥的粉筆百發百中,我們不但被丟得
滿頭包,還做了快兩百下的伏地挺身。


「總之,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坐在茶店裡面吹著冷氣,一整天都昏昏欲睡的我
,現在只想趴在桌上就這麼睡去。寶雯坐在我的旁邊,逼著我把事情說完,然後
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不知道,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回家睡覺好了,真丟臉死了。」我用脫下來
的制服上衣把頭給矇住了。
躲在衣服裡,我聽見蜻蜓在跟昱卉聊著尼采的什麼唯我唯心觀點,話題就從獨立
自主,到確定自己生命的歸屬,然後提到關於追求個人絕對自由的部分,再從這
裡牽扯到這就是他為什麼非得離家出走的原因。雖然我跟尼采不大熟,但是我在
想,如果尼采地下有知,一定會起來搧他兩巴掌,打爆他的蜻蜓頭。
好不容易蜻蜓終於說到一個段落,起身要上廁所,坐在靠走道的昱卉起來讓他過
,看他走進茶店後面的洗手間之後,問我知不知蜻蜓平常都看些什麼書。
「他喔,很多吧。」我連頭都不想探出來,反正我知道昱卉現在一定整顆心都被
蜻蜓迷住了,在這心醉神馳的當下,我看我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索性就裝死到
底好了。
「寶雯,妳覺得呢?」昱卉見我不大撘理她,於是又問寶雯。
「嗯,感覺上他懂的東西很多唷。」寶雯也說。
我很想跟她們說,其實這一切都是騙局,蜻蜓現在為了昱卉,當然會竭盡心力,
把所有腦袋裡面的東西都搬出來。可是如果把他的話題從這些虛妄的哲學層次拉
回來,問他晚上要睡哪裡,他一定會搖頭說:「我不知道。」
兩個女孩還在吱吱喳喳個沒完,她們正在討論蜻蜓的思想,以及他為什麼會變成
教官室的風雲人物的原因。我聽著聽著,幾乎都快要睡著了的時候,忽然有人一
把抓去了蓋在我頭上的衣服。
「出事了,快走。」我抬頭,是蜻蜓皺緊了眉頭的臉。這五個字一出口,昱卉跟
寶雯都瞪大了眼睛,直盯著他看。
「小趙在補習班捱揍了。」蜻蜓說他在廁所接到電話,是小趙打來的,說是在補
習班為了停車的問題,被我們同校機械科三年級的學長給打了一頓。
「沒搞錯吧?對女人他們也下得了毒手?」我很驚訝,對我們來說,娘娘腔的小
趙就是我們班的班花,班花被人打了一頓,這種事情,身為男人的我們焉能置之
不理?我站起了身,一把抓起機車鑰匙,腳在椅子上一蹬,從寶雯的背後躍了出
去。
「喂,不可以去打架!」寶雯也立即站起身來,一向溫和的她,第一次有了威嚴
的樣子。不過蜻蜓卻連理都沒理她,看了昱卉一眼之後,轉身就往外走。
我想跟著走出去時,寶雯又拉住了我的手:「不可以去打架。」
我從來不曾如此近距離的注視著女孩的眼神,也從來不知道女孩的眼神竟有如此
澄澈,當她的手掌緊抓著我的手腕時,我感覺到她掌心裡傳來的溫熱,還有些微
的顫抖。
「我看我外公一向都很不順眼,不過我很欣賞他說的兩句話。」看著寶雯,我說
:「我們不欺負別人,可是也絕不能叫人把我們給瞧扁了。」
(保有心的自由之前,我們要先保有自己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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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1:58:4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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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學校附近騎車到台中火車站,耗時不會超過五分鐘,小趙上課的地方在後
火車站,按照他給蜻蜓的指示,他是在補習班大樓對面的便利商店那旁邊巷子裡
,在那邊因為停車而引發糾紛的。不過當我們趕到的時候,這裡已經只剩下小趙
一個人了。他坐在路邊,嘴角被打破皮,流了一點血,機車停在巷口,側面有受
損的痕跡,可能方才有被撞倒過。
「怎麼回事?其他人呢?」我問小趙。
                                   
「其他人?」他抬起頭來看我,臉上淚痕兀自未乾。我問他那些機械科的人到哪
裡去了,小趙還很理所當然的回答我:「走了呀,他們打完我之後,說要去吃飯
,然後就走了。」
蜻蜓環顧四週,問他有沒有記清楚名字。我們學校的男生,制服上面會繡上姓名。
「沒有,來不及看。」
「那學號呢?」我問。
「沒有,看不清楚。」
「長相總有吧?」我又問。
「太緊張了,來不及仔細看。」
小趙說,他只看到對方的科別跟年級分色,學校以紅、藍、黑三色標年級,我們
是藍色線繡的學號,上一屆的則是紅色,由此可知對方是三年級的學生。
「那這樣要怎麼找人去?」我問蜻蜓。
「媽的被白打了一頓了。」他握著拳,恨恨難平。
現在換我們都很想打小趙一頓,哪裡有人捱揍了卻連對方長相姓名都沒記清楚的
?但還是小趙最鎮定,他居然問:「你們為什麼要很生氣的樣子?」


有時候我們很難把男孩子之間的義氣情結,對女孩說清楚,比如寶雯跟昱卉,她
們也許就不大能明白,而小趙也一樣,儘管他只有氣質跟儀態像女的。
我嘗試著把我們捍衛尊嚴的立場說明給他聽,也跟他承諾我們一定會幫他討回來
,但小趙卻笑了,他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弄錯了?我不是叫你們來幫忙打架的
。」
看著我們一臉疑惑的樣子,小趙說:「我是被打完之後,想回家擦藥卻發現機車
發不動了,所以找你們來幫我修車的,順便也想跟你們說一下,我找到願意跟我
們聯誼的女校了。」
「修車!?」我喊著。
「聯誼!?」蜻蜓也喊著。



那是一個許多色彩共同揉成出來的午後,我振作著幾乎要失去支撐力的眼皮回到
三合院,趁著外公還在對著菩薩神佛磕頭的時候躲進房間,狠狠睡了一覺。
睡夢中我看見昱卉莊嚴中又帶點清澀的笑臉,不過她旁邊站的是蜻蜓。然後我發
現我身邊有寶雯,但寶雯的雙眼也直盯著蜻蜓瞧,他們三個人喃喃不知說些什麼
,只有我一點都插不上話。我急忙著揮舞手腳,仍然沒辦法讓他們發現我的存在
,最後我看見遠遠的教官走過來,睡夢中的我跟平常一樣不爭氣,明明沒犯錯,
卻還是見了教官就想逃。可是我逃不了,當我企圖拔足飛奔時,外公忽然一把提
起了我的後領,在我腦袋上重重打了一拳。
就在這時候,我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原來不是外公打我,是我自己睡夢中滾到
牆邊,自己敲了一下。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我仰望著不甚明亮的小日光燈,嘆
了口氣。
想起今天後來的事情,我們幫小趙的車先牽到車行給豆豆龍,聽說車子有點問題
,修起來所費不貲,我們還要另外幫忙想辦法解決。至於那個什麼聯誼的,小趙
說,對方是一群家商的女生,希望可以辦點別出心裁的活動,最好還可以刺激一
點。
雖然我不大知道我們跟女生們所謂的「刺激」,定義是否一樣,不過我想大概她
們也不希望這活動搞得像一般團康活動一樣吧。
躺在床上,朦朧中,我忽然很想念我爸媽還沒離婚的日子,也想起他們離婚時,
賣掉的市區的那層公寓,驀然回首,這些似乎都離我好遠好遠。
對著天花板張開手掌,對準了燈,我用力握緊了拳頭,卻握不住一點光明。心裡
感到很悲哀,也覺得很悶。好像我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麼了,一轉眼卻又陷入了
一片迷惘。
於是我爬起來,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誰都好,或許我可以聽聽別人的意見。可
是一搜尋手機電話簿,這種心情卻又洩了氣。首先,這種屬於男人的心事,當然
就不適合跟男人說。可是我電話簿裡的女生,十個有九個都是忙人,或忙學業,
或忙玩樂,竟然找不到適當人選。
我也考慮過打電話給昱卉,可是我一想到今天下午,她跟寶雯說起蜻蜓時,語氣
中的心嚮往之,我就覺得打了也是白打。真不知道這些剛從國中畢業的小女孩在
想什麼。


最後跟我說到話的女性,是我媽媽。媽媽打了電話來,又問我確定了一次是否真
想搬家。我說這是肯定的,下午我也跟蜻蜓說好了,找個週末我們就搬。
「媽媽不是反對,但問題是,你這年紀的孩子真的能夠照顧自己嗎?」電話中,
媽媽說。
「媽,在三百年前的清朝,我這年紀的男生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了喔。」我說。
後來我媽又說了很多關於外宿生變壞,甚至被綁架的事情,我都笑著,最後只說
:「媽,我的成績跟操性,都是爛在這間三合院裡面,與其在一個失去溫度的溫
室裡當一朵腐爛的花,妳就放開心一點,讓我出去當一株吹著風、曬著太陽卻能
長大的小草吧。」
這些話的靈感來自於蜻蜓,而掛上電話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他的道理。

(也許我只是株小草,但至少我吹得到自由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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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1:59:1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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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蜻蜓打探來的消息,在學校後面的巷子裡,有不少專為出租給學生而建造的
套房,不過遺憾的是因為現在不在學生族群大遷移的學期末,所以幾乎都沒有空
房間。而即便有,我們這兩個窮光但也租不起。
後來蜻蜓拉著我,到靠近中興大學附近的巷弄裡來,他說費盡千辛萬苦,這才好
不容易問到一處不錯的,房東太太本來只肯租給興大的學生,蜻蜓好說歹說,這
才說服得她肯把房子租給我們。
「我這個人哪,最是愛整齊不過的了。」房東太太個子很高,她把頭髮梳成左右
各兩大片披著臉頰的樣子,不知為何老讓我想到一種有兩隻大耳朵、叫做米格魯
的狗。
「本來呢,我對你們高工的學生印象是很差的,總是髒呀亂呀的,又愛呼朋引伴
,一天到晚打麻將……」我不知道我是來看房子,還是來被說教的,米格魯太
太沒有仔細給我們說明房子的出租細節,卻對著我們數落了高工生的百條大罪狀。


那房間很大,夠我跟蜻蜓在裡面打滾,房租是每學期一萬九,不過因為現在已經
是學期中,所以還可以算我們便宜一點。看完房子,等米格魯太太數落完之後,
我跟蜻蜓從各自的口袋裡掏出都一樣皺爛的兩張千元鈔,就當作是押金。我們跟
米格魯太太約好,這週末就搬,屆時房租一次付清,同時約好那時候再打房租契
約。
翹掉了四堂實習課,總算有了一點收穫,我們兩個走在陽光耀眼的忠明南路上,
商量著搬家的事情。
「明天下午回家打包,後天星期六我就可以搬了。」蜻蜓說他的東西不多,大概
只有書跟衣服而已,最多加上棉被枕頭,不用一天就可以搬完。
我點點頭,心想我的東西應該也差不多,三合院裡有大概七八個房間,舅舅和阿
姨們都搬出去了,我雖然獨占著左護龍那邊的大廂房,可真正屬於我的物品實在
也不多,現在我們只求盡快離開家,多餘的輜重大可日後再偷偷回去慢慢拿。


蹲在便利商店前面,蜻蜓一次點了兩根菸,遞了其中一根給我。接過香菸,抽了
一口之後,我怔怔地看著騰起的煙霧發呆。
「你有聽人家說過嗎?香菸哪,就像一個人的人生。」他也看著我手上的香菸,
說:「我們生下來就開始不自主的燃燒,燒到盡頭就得死亡。」
「然後呢?」有時候我覺得我真是一個搭腔講相聲的好夥伴。
「我們都在追求炫爛的光榮,就像香菸被吸了一口之後會燃燒一樣,你每吸一口
,它就這麼亮一次。可是亮完之後呢?那些輝煌之後呢?」他彈落了一截煙灰
,說:「就這樣,沒有了,化成記憶,不復存在。」
「如果每次燦爛之後都只剩下灰燼,那我們幹嘛還要努力?」我問。
蜻蜓笑著說,正因為燦爛之後什麼都不剩下,所以只好繼續追逐下一次的光芒,
而說著,他就又吸了一口煙。
「人生的最後,有兩種結束方式。」他把自己手上的香菸扔到地上,一腳踩熄,
說:「這是第一種,沒有任何價值的就死了,連屁也不放一個,沒有人會對路邊
的煙蒂多看一眼。」
「那另一種呢?」我問。
結果蜻蜓把我手上那半根菸拿過去,往便利商店旁邊的牆壁上用力彈出,剎時迸
出了一團繽紛的火花。
「就像這樣,用盡所有殘存的生命力,散發出最後一點光芒。」看著火花散盡,
他說:「然後你將不虛此生。」
我聽得有點茫然,不曉得應該怎樣回話才好,想了一想,我只問他這番道理是哪
裡看來的,他說忘了,反正是從網路上看到的,隨口拿出來講講而已。
「那我覺得你應該把這些話拿去跟昱卉說,她一定會更崇拜你。」我說。


而一提到昱卉,蜻蜓的興致就來了,他說這幾天他經常晚上打電話給昱卉,總是
天南地北的聊著,談高工的生活,談彼此的家庭,還聊到未來的打算。
「你跟她聊未來幹嘛?她才高一耶?」
「聊的是我的未來啦!」
我說我們哪裡有什麼未來好談的,能不能畢業都還是個大問題,未來未免太遠了
一點。
「一定可以畢業的,但問題是畢業之後要幹嘛而已。」他很聰明,先不說自己的
打算,卻問我想幹什麼。
「電機科畢業能幹嘛?考二專,又混一個文憑,然後去工廠當個鎖馬達螺絲的工
人吧。」我有點無奈的說。
他哈哈笑著,既不予置評,也不說明自己的想法,逕自走進便利店買了兩罐烏龍
茶。給了我一罐之後,又繼續聊起關於昱卉的事情。
原來昱卉家住雲林,父母都是務農,家裡對她期望很大,讓她唸製圖科,就是希
望女兒畢業之後,能有一技之長,從此坐在冷氣房裡畫圖就好,不必再受風吹日
曬之苦。
我說那她父母現在要擔心了,千辛萬苦把女兒送到台中來唸書,沒想到現在要栽
在一個不良少年手上了。
「少說別人,寶雯也一樣可憐呀,還不是跟了一個連自己未來都搞不清楚方向的
人,要去受苦受難呢?」他笑著。
寶雯?我不懂為什麼這會跟寶雯扯上關係。
「可不是嗎?我們四個人,我去追昱卉,你當然負責寶雯呀。」
「不要開玩笑了,我才不要。」我說我對寶雯的感覺就是沒有感覺。
「老弟,你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哪!」他拍我肩膀。


我要的是什麼?也許對於未來的方向我還很模糊,但感情的話我想我多多少少還
可以確定一點,我知道我對昱卉很有好感,雖然那未必是喜歡,不過我就愛看著
她水靈靈的大眼睛。只是很可惜的,這雙大眼睛通常不把視線放我身上而已。當
然這個想法不方便跟蜻蜓說,我只是略笑一笑便罷。抬頭,下午的陽光忽然黯淡
了點,原本找到房子的好心情似乎也不見了。
我們後來索性坐在地上,就等著學校放學,這裡離學校並不遠,隱約中還可以聽
到傳來的鐘聲響。蜻蜓背靠著牆,忽然說:「我想去考大學,去唸哲學或文學。」
「大學?」我很訝異,按理說工科畢業的學生,要唸也是唸科技大學,蜻蜓居然
說他要唸哲學、文學。
「嗯。」他說:「阿振,或許你也要想一想,即使今天你到了工廠,成為鎖螺絲
最快的高手,你終究也只是一個鎖螺絲的工人而已。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看著騎樓遠方的天空,那一片晴天歷歷,說:「我可不想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有
沒有活過。」

(我活過嗎?現在的我不敢問我自己,我知道答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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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開列的清單,估算之後發現,我大約只需要騎三趟機車,就可以搬完所有我
需要的東西,至於那些日用品,大可之後再買。整理著細軟家當時,我接到小趙
打來的電話,他說家商的女學生們希望可以到遠一點的地方去辦聯誼,最好是可
以上山下海,另外,她們班公關組的女同學也希望可以先見個面,討論一下活動
細節。我嘴裡應和著,其實心不在焉,這當下誰有心情管他聯誼去哪裡,我只想
快點離開這紅磚建構成的牢籠而已。

晚間趁著外公上佛堂的時候,外婆從媽媽那裡又確認了一次我要搬出去的消息,
她沒說什麼,卻來我房間,偷偷塞給我五千元,要我別跟外公聲張,如果想搬就
搬,記得照顧自己就好。
夜深無人時,我坐在打包好的紙箱上,手裡拿著五千元的現鈔,心裡百感交集。
外婆今年多大了?我不曉得她確切的年紀,也不知道她臉上那些皺紋是什麼時候
出現的,彷彿打從我長記憶以來,外婆就是個子矮小,皮膚黝黑,臉上充滿了深
刻縱橫的皺紋。
手上的這五千元,是我媽,或者哪個舅舅、阿姨拿回家給她的?外婆平常在家做
些什麼?自從外公把田給賣了之後,他們不再需要朝夕農忙,然而外公有了堅強
的宗教信仰,可以在佛堂唸一整天的經文,那外婆呢?她喜歡看什麼樣的電視節
目?平常散步都走到哪裡才折返?直到我即將要離開家的此刻,我才忽然發現,
原來我從沒有好好關心過外婆,而諷刺的是,在我要逃出去的前一晚,我還在蒙
受庇蔭。
走到房間的窗戶往外看,客廳早已無人,一片漆黑中,正廳祖先牌位的供桌還微
微有燈光透出,那是我母姓楊家的祖先,以前我就從來不去拜的,只有外婆每天
祭拜兩次,而且還把供桌擦得纖塵不染。
走了回來,我躺回床上,想想還是算了,我連我爸媽的生日都記不清楚,看來對
外婆那是更不用說了。自從爸媽離婚之後,我在這裡住了也一年有餘,卻沒想到
原來跟兩個老人家這麼少交集。懷著一點愧疚之意,我想我明天搬完家之後,應
該問問蜻蜓這個問題,看看他對他家中親人的認識了解又有多少,然後我才知道
我算不算是個不肖的子孫。


這一夜無夢,起初我以為懷抱著那樣悵然心情睡去的我,應該多少會做幾個夢的
,可是沒有,黑夜就那麼吞噬了我,讓我醒來時更加沮喪。而昨晚那個問題,後
來我沒問蜻蜓,他臉上的黑眼圈已經給了我答案。
「一大早我搬家的時候就被我爸發現了。」蜻蜓說。
「他不讓你搬,所以打你呀?」我看著蜻蜓腫起來的臉頰,跟略有點破皮的眼角
,忽然慶幸著還好我外公已經很老了,老得打不贏我了。
「一開始是不讓我搬,吵起來之後他卻叫我滾。」蜻蜓說他老爸把他那幾箱東西
全給扔出了家門,臨別前,還多送他兩拳。
我問他是否有必要回家再解釋清楚,別搞得父子倆關係這麼僵,蜻蜓搖搖頭,說
來不及了。
「為什麼來不及?」
「因為他打我兩拳之後,我也還了兩拳。」說著,他解開了綁在機車後座的繩子
,把一箱書給搬了下來。
目瞪口呆的我,心想雖然我跟外公不對盤,以前跟我老爹也經常起口角,可再怎
樣都不曾有過這種互毆的情事發生,不過這種狀況發生在蜻蜓身上,其實我也不
怎麼意外,他本來就是那種會為了自己堅持的正義,然後什麼都不顧的人。只是
現在看著蜻蜓帶點落寞的樣子,我覺得有點可憐,因為想不出適當的安慰話來,
於是我拍拍他肩膀,跟他說:「看開點,革命總是要流血的。」
「嗯,畢竟這是我要的生活,花點代價是應該的。」他也回頭給我一個微笑。


抵達米格魯太太的公寓時,時間還早,不過早上九點而已。看見大門深鎖,我們
決定在門口暫時先把行李放下,然後再回頭去搬運第二、第三趟,反正這裡是住
宅區,我們的行李又沒什麼值錢事物,也不怕被竊。
因為我家住得比蜻蜓近,所以第二趟我又比他早到,鐵門一樣沒開,半個進出的
人影都沒有。我在樓下連菸也不敢點,就怕破壞了形象,又讓米格魯太太有說嘴
的理由。過了一會兒,蜻蜓也到了,這次他除了眼角的破皮之外,連嘴角都腫了。
「欸,我很擔心等一下你搬完第三趟的時候,可能連鼻樑都斷了。」我說。
我說得很認真,但蜻蜓卻是一個笑容還給我:「要打垮我可沒這麼容易,」他舉
起右臂,擠出上臂的三角肌,說:「我可是無敵的!」


反正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很多事情不經過爭取,不流點血是無法達成目的的。搬
第三趟時,蜻蜓的老爸已經出去上工了,所以沒再發生第三波遭遇戰,他很順利
地把棉被給搬了過來,我們在騎樓邊將行李略作整理,可是眼看著時間已經將近
早上十點半了,米格魯太太卻還沒開門。
「你確定約的時間是今天?」蜻蜓問我。我說時間沒錯,那天給了她四千元之後
,確實是約了今天早上搬家兼打契約的。
帶著疑惑,我們就這麼必恭必敬地佇立在門外,腳邊的行李不敢拆,等累了也不
敢點根煙來抽,人家都說了討厭高工學生的率性頑皮,所以我們當然要先裝模作
樣一下。又等了大約半小時之後,鐵門終於開了,米格魯太太這當下才睡眼惺忪
地走出來。
「妳好。」我演得太像好孩子,差點沒鞠個九十度的躬,蜻蜓也禮貌地點了個頭。
「呃?」她的雙眼突然睜大,像是看到了什麼意外的情景一樣。
「妳好,我姓周,我們前天有說好今天要搬來的。」我嘗試喚回她的記憶。
結果米格魯太太做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喔」的一長聲,然後用非常快
的速度,把以下這段話像機關槍一樣的吐了出來:「你們這兩天都沒打電話來,
我以為你們不租了,正好昨天有人來看房子,人家又願意馬上付清所有的房租,
所以我就馬上成交了耶……」


我聽得呆若木雞,米格魯太太則看起來就是沒睡醒的樣子。我在想,蜻蜓今天跟
他老爸嘔出來的一口怨氣,米格魯太太可能有機會成為他發洩的出口了。
-待續-
誰都可以讓我們晴天霹靂,惟獨請妳別這樣,偉大的米格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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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1:59:5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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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魯太太的態度很強硬,把我們的不滿全都不當一回事,她只下了一個結論:
「沒辦法,人家願意馬上付錢,誰知道你們這些高工生會不會說了要租又不算話
。」
無視於我們的憤慨,米格魯太太用一種極為不屑的表情,扭頭就走了進去,她把
之前我們付的四千元訂金拿出來,直接塞在我手上,還撂下了一句話:「就是不
想租給你們高工的!怎麼樣!」
到底米格魯太太對高工學生存在著怎樣的偏見,或者她是否曾經遭受過高工學生
對她怎樣的侵害,這個我無從得知,然而我可以確定的,是她不但瞧不起我們水
藍色的制服,而且還存在著相當的敵意。
看著她走了回去,還用力把鐵門給拉下來,發出好大的聲響,我跟蜻蜓兩個人傻
在門口,頓時間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怎麼辦?」蜻蜓問我。
「殺了她好了。」我這樣回答。


對這位背信的米格魯太太,最後我們終於沒有親手取其性命,在緊閉的鐵門外,
我跟蜻蜓把各自的行李上車,又分了兩三趟,都載到學校附近的小公園來。儘管
嘴裡一直咒罵著,但那不過是一種發洩而已,就算拿把刀架在米格魯太太的脖子
上,她也再生不出一間房間來給我們,而即使有,憑著一點骨氣,我們也不要了。
懷著氣憤與委屈,我把行李堆到公園的小椅子邊,蜻蜓則打了一通電話給昱卉。
大約一個小時後,寶雯跟昱卉一起過來,沒有駕照的她們,還是搭公車來的。
「我應該把這個當成笑話,還是當成悲劇比較好?」寶雯問我。
昱卉笑著拿了兩張外宿資料卡給我們,順便給了蜻蜓一些已經在學校有紀錄的租
屋資料,有本校的學生住過,校方也曾經去勘查過,至少是比較不會被騙的。我
無奈地寫著資料卡,臉上滿是愁容,但蜻蜓卻總是帶著笑意。
「怎麼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昱卉問他。
「這世界哪,什麼事情都可以拿出來笑的呀,差別呢,只是笑的樣子不大一樣而
已。」他轉過頭來,對著我們三個擠眉弄眼,做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這是一個不怎麼美好的週末早晨,儘管還不到草木含悲的程度,但是我們心中多
少是帶點徬徨無助的。抬頭是灰色的天空,陽光也失去了精神。我坐在公園的涼
亭邊,看著蜻蜓跟昱卉說說笑笑,兩個人後來還說要去買飲料。在他們走開之後
,寶雯則坐到我旁邊來。
「現在有什麼打算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按照我跟蜻蜓後來商量的結果,我們決定一個人留下來看守行
李,另外一個則去看房子,一有合適的地方就立刻搬。
「那萬一今天沒找到呢?難道你們打算在公園過夜?」
「呃……」我愣住了,這一點我跟蜻蜓倒是都沒想到過,萬一今天沒找到房子,
那晚上怎麼辦?前幾天我跟蜻蜓離家出走,兩個人都是孑然一身,還可以到網咖
去趴著睡,那今天呢?
「如果真的沒辦法,那也許就如妳所說,在這裡餵一晚上蚊子吧。」我說。
寶雯笑了,伸手扶了一下眼鏡,從側面看,她的鼻子很挺,原本那幾顆痘痘痊癒
之後,再仔細一瞧,倒有種文靜的感覺。
「你覺得蜻蜓對昱卉是認真的嗎?」她忽然問我。
「這嘛……」我該怎麼回答呢?想了想,從高一入學我就認識蜻蜓了,這兩年來
,蜻蜓好像從來沒有對什麼認真過,課業他永遠都只求過得去,運動也是為了強
身健體,這麼久以來,雖然他有不少女性的朋友,可是我卻沒看他交過任何一個
女朋友,到底他對昱卉是否認真,我也說不上來。
「妳看過村上春樹的書嗎?他常常會描寫一種人物,那個人物對什麼都很拿手,
  幾乎沒有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懂的、了解的事情或道理也比一般人多。」我跟
寶雯說:「我覺得蜻蜓就是這種人,而且,通常我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看著涼亭外面的花草,寶雯像是在想像著這種人物該有的模樣,過了半晌,她說
:「這種人一定很受歡迎喔。」
「嗯,同學喜歡他,朋友喜歡他,大概會討厭他的,只有教官跟老師吧。」我說
蜻蜓這人雖然博學,可是什麼都不專精也不專心。
「他對什麼都可以不專心,但是對愛情呢?」


一個對什麼都有點心不在焉的人,對愛情會抱持怎樣的態度呢?點了根菸,也許
我可以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因為我自己明白,蜻蜓一直是我模仿學習的對象,我
想學他的豁達,學他的率性,可是從來沒有過花邊新聞的他,則也讓我沒有機會
學習他的愛情觀。
「那你覺得他跟昱卉速配嗎?」寶雯又問我。
「昱卉?」這個問題又難倒我了,說速配的話,表示我對昱卉死心了,說不速配
的話,又好像我在詛咒人家似的,於是我只好說:「因為我對昱卉的了解不多,
所以我不敢肯定。」
「昱卉呀,昱卉是個很實事求是的人,做事情不苟且,對什麼都非常認真喔。」
寶雯說,之前他們要做校刊的封面,負責攝影的昱卉,可以為了一張校門口的照
片,拍掉一捲底片,求的只是完美。
「那我看不妙了,她鐵定早晚要受不了蜻蜓的。」我搖搖頭,因為我自己也是個
對什麼都要求要做到最好的人,就算不能盡如人意,我也希望可以無愧我心。而
有一些時候,我也常常會對蜻蜓的無可所謂而感到一點不高興,朋友之間尚且如
此,情人則看來更難了。


再轉念一想,所以說起來,其實我對昱卉的好感,原來只來自於她的美貌,對於
這女孩的個性、生活,我實在是一無所知的。
「剛從國中升上來,我覺得換了制服之後,也換了不一樣的心態,彷彿連世界都
變大了。」寶雯說著,還問我以前是否有過這樣的感覺。
「對我來說,似乎沒什麼差別,我只是從這個環境,換到下一個環境,從跟我爸
媽住在一起的生活,變成跟外公外婆一起而已。」把手上的香菸彈擲出去,我
心裡閃過了蜻蜓說的那一套香菸哲學,把它拿出來對寶雯轉述,我說:「到現在
,我想我連一次燦爛的輝煌都還沒有過。」
「什麼樣的成就,才叫做燦爛輝煌?」
「不知道,不過我想絕對不是像現在一樣,在這裡坐困愁城的樣子。」笑著,我
說。


很奇怪的,根據我的印象,便利商店離這裡應該不算太遠,可是我跟寶雯說了這
麼久的話,蜻蜓他們卻還沒有回來。走出涼亭,我打了一通電話給他,問他們現
在下落何方。
「我們在7-11外面。」
「幹嘛不回來?不是還要再去看房子?」
「傻瓜,我再給你製造機會呢,讓你跟寶雯多點時間了解對方呀。」
我說免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自己可以單獨約寶雯。「可是現在我比較在意的
,是我們晚上到底要睡在哪裡的問題。」我說。
「兄弟,天地之大,何處不可以為家呢?我問你,寶雯喜歡吃什麼?她喜歡看哪
  一類的電影?聽什麼樣的歌?這些你知道了嗎?去吧,這才是我給你們留時間
的意義哪!」
「留個屁。」我掛了他電話,又走回涼亭。


看著離開涼亭坐椅,正蹲在一株只剩綠葉的聖誕紅前面,賞玩著葉子的寶雯,我
問我自己,究竟應不應該把心思轉移到她身上來?跟昱卉相比,其實我和寶雯比
較有話聊,而這當然也是因為蜻蜓,所以我得避嫌的關係。可是我需要因為這樣
就去喜歡寶雯嗎?喜歡一個人,應該是要有些理由或原因的吧?
於是我也跟著她蹲下來,想了解幾片綠葉如何能夠引得她沉思。
「他們一定躲在什麼地方說悄悄話了吧?」寶雯說。
「嗯。」我點頭。
「我問你一個問題,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想知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什麼問題呢?」
寶雯抿了一下嘴,又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著這問題要怎麼問,然後她說了:
「如果你跟你的好朋友,同時喜歡上一個人,你會怎麼做?」沒看到我錯愕心虛
的表情,也沒等我回答,她又補充:「而且你的好朋友,現在已經算是跟那女孩
在一起了,那你會怎麼樣?繼續爭取還是放棄?友情跟愛情,這該怎麼選?」
怎麼選?我該怎麼選?先不管我該怎麼做好了,為什麼寶雯會知道我的想法?那
瞬間,我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差點沒有一屁股坐下去。而寶雯這時輕輕摘下了
一片聖誕紅的葉子,又說了:「我想打一場沒把握的仗,可是我又不想傷害我最
要好的朋友,而我們同時喜歡的,卻是一隻翱翔在花草樹叢間,似乎什麼都可以
無動於心的蜻蜓……」
這次我蹲不住,真的一屁股坐下去了。

(原來這是個老套的故事,而我發現果然當事人都不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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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0:3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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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這一定是個天大的誤會,要不然就是我的腦袋有問題,所以才無法想像寶雯
說的是真的。在我的觀念中,昱卉的形象是高高在上、帶點距離感,甚至是還有
一點菩薩般的光輝的,儘管我也喜歡她,但卻不會覺得自己應該企圖去博取她的
感情,彷彿她生來就是應該跟蜻蜓這樣的人在一起的那種感覺。而寶雯的存在,
就是溝通我與昱卉之間的橋樑,透過她,我才得以了解關於昱卉的種種。儘管蜻
蜓始終想把我跟寶雯撮合在一起,但我仍然不大能夠接受這個打算。
「佔有跟祝福不能同時存在,所以我陷入了一種很複雜的矛盾之中。」寶雯這樣
問我:「這種微妙的心理狀態,你們男生會不會很難理解?」
我笑著搖頭,畢竟這個問題太過敏感,所以我選擇不答。而就在這時候,寶雯的
手機響起,她家人打來提醒她記得回家吃晚飯。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回家了。」
「嗯。」除了笑,真的沒有較為適合我的表情。


一個人坐回了涼亭的石椅上,現在我連天空的顏色都看不見了。眼裡只剩下穿著
黑色上衣跟水藍色牛仔褲的寶雯,她的背影剛好轉出我的視線之外,被一排老榕
樹所遮蔽,至此,我終於眼裡什麼也不剩下了。
就這麼呆坐了片刻,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老的成與,叫做「失之東隅,收之桑愉」
,這兩句話本來的意思,是說以為在這裡失去的,卻沒想到在別的地方有了意外
收穫。如果按照蜻蜓的如意算盤,我雖然沒有追求昱卉的機會,不過至少我可以
跟寶雯在一起。然而現在什麼也沒了,我終於要徹徹底底變成一個電燈泡了,而
且我還不是第三者,我是第四者才對。
無奈地捏扁了空的香菸盒,我連去買菸的心情都沒有,因為我不想看見蜻蜓跟昱
卉兩個人如膠似漆的畫面。視線停留在寶雯最後轉出去的那排榕樹下,我覺得自
己的想法也不大正確,愛情並沒有退而求其次的道理,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沒
有因為追不到甲,就轉而向乙的道理。
「唉……」我吐了一口長氣,長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而伴隨著嘆氣聲的,是我
的手機也響了,本來我還以為是蜻蜓叫我自己先吃飯或幹嘛,但來電顯示的名字
卻是小趙。
「你最好有很好的消息,不然我不會放過你。」我說,今天的心情已經有夠糟了
,我實在不想再遇到任何打擊。
「唉唷,當然是好消息呀,而且我是第一個通知你唷!」他娘娘腔的聲音傳來,
真讓人有種心癢骨酥的感覺,不過只要一想到他其實是個男的,我就覺得想打人。
「什麼屁你就放吧。」我說。
小趙說,他找來要一起聯誼的家商,有好幾個都頗具姿色,而且端的是溫柔可人
,非常有看頭。
「是嗎?然後呢?」我有點心不在焉。
小趙又說,女生方面還是希望能夠先跟我們班的男生聚個頭,討論一下活動細節。
「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公關。」我說我只是公關的跟班,蜻蜓才是主角。
小趙說肥水不落外人田,光憑蜻蜓一個人當然消化不了那麼多美女,所以要我一
起去。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眼裡的美女,在我眼裡只是狗屎的話,你會怎麼樣?」
「會怎樣?」
「我會把你變成真正的女人。」我狠狠地說。


後來我索性連這行李也不顧了,口渴得要命的我,決定自己去買飲料。不過我不
想去蜻蜓他們窩著的那一家便利商店,我決定自己安靜一下,於是從小公園的後
方轉了出去,決定到休閒小站去光顧。
等調製飲料的同時,我另外撥了電話給我老娘,她問我房子搬好了沒有,我還說
有,一切都已完成,請她不用擔心。
為什麼我要騙她呢?拿著百香綠茶走回公園時,我問我自己。是因為我怕會被罵
嗎?如此貿然地搬出來,卻被人家放了鴿子、擺了一道,我媽的確有理由責備我
的輕忽跟冒失。但我想我不是因為害怕吧,讓我不想跟家人說明白的原因,是由
於我自己個性使然,我只是覺得,即便我媽從高雄趕回來,也改變不了我現在流
落在外的事實而已。就像我會自己簽收成績單跟記過單一樣,這些都是發生在我
身上的,實在不需要驚動旁人,哪怕他們還是我最親近的家人。


走回到公園對面的街口,這裡還望不見小涼亭,我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等待一
個漫長的紅燈。心裡忽然想著,還真該慶幸有那麼一個紅燈,讓我停下來好好想
想自己的方向,原來紅燈除了警告跟停止之外,這顏色還有提醒的意義在。我又
喝了一口飲料,想著倘若沒有這紅燈,那麼在這個路口,我將何去何從?
不過這問題沒能讓我想太久,綠燈之後,我很認命地過了馬路,循著來時的小徑
走回公園。轉過榕樹林,穿越一個小籃球場,還跨過一排花草扶疏的小花圃,我
看見了小涼亭的紅色尖型屋頂。
蜻蜓他們回來了嗎?我要不要把寶雯的事情告訴蜻蜓呢?我呢?我有機會嗎?如
果我說了這個秘密,破壞了蜻蜓跟昱卉之間單純的關係,那昱卉之後會怎麼看待
我呢?百香綠既酸且甜的滋味,讓我心裡也跟著交戰不休。
然而這些交戰都是多餘的,當我轉了過來,看到小涼亭裡面的景象時,我就決定
幫寶雯將這個秘密保守到底了。有些人的有些事情或心情,我們最好永遠不要去
破壞它,因為這些沒被揭開的,都才是最美麗的。
小涼亭裡面,我看見昱卉,穿著粉紅色的兩件式背心的她,是那麼鮮明的存在著
,而坐在她旁邊的,則是永遠保持著英明颯爽的蜻蜓。我在接近涼亭大約三十公
尺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決定掉頭再去便利店買包香菸,那涼亭現在不適合有我的
出現,因為蜻蜓正輕輕擁抱著昱卉,吻上了她的唇。

(弱水還是那三千,我想我還是喜歡這一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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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他們去了幾個地方看房子,這些都是在我去買菸買飲料時,蜻蜓打電話
聯絡到的,而依據的,是昱卉給的住宿資料。
一個人留守在小公園裡,看房子則讓蜻蜓跟昱卉一起去。一來東西必須有人看守
,二來我也實在不想破壞人家的氣氛,所以我買了麵包,一邊拍打惱人的小蚊蟲
,一邊啃著。只是這麵包吃起來有點食之無味,我腦海裡盡是當我走回到小涼亭
時,昱卉那一臉飛霞。我想我不忍心看下去,我怕我會被自己的忌妒所吞沒。
後來蜻蜓打電話過來,說是已經找到了不錯的房子,價錢也還相當合理,要我先
整理一下部分有打開的行李,明天一早就馬上搬家。
「不能今天搬嗎?」我搓著手臂上被蚊子咬到的好幾處紅腫,雅不願在公園李過
夜。
「房東現在正在粉刷房間哪,所以雖然一切都搞定了,但還是要等到明天喔!」
電話中,他說。


於是我有了生平頭一次的流落街頭經驗,雖然沒有在車水馬龍的街邊,不過窩在
小公園外面看著大馬路上的車輛快速通過,也別有一番滋味。
「你很無奈嗎?」蜻蜓問我。我們用很難看的姿勢,蹲在公園的入口,看起來簡
直像極了一對石獅子。
「還好吧,畢竟這機會太難得。」我說的是真心話。
「嘿!」蜻蜓笑著說:「這種事情可不會發生在我們三十歲之後喔!能這樣荒唐
過日子的,大概也只有現在了吧!」
我玩味著他說的話,心裡想著所有我認識的,超過三十歲的那些人們。爸媽總是
規矩的上班工作,離婚大概是他們生平遭遇到最大的意外。導師、龍哥,還有那
些教官們,每個人都活在已經固定的生活模式中,他們就像擺在電視機上面,那
相框裡頭裝著的照片,那照片中的人一樣。既不會擺出不一樣的姿勢,大概腦袋
也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嗯,所以才說青春應該盡情揮灑,多做點瘋狂的事情,等我們都不得不走進相框
的時候,才不會感到後悔。只是,怎樣叫做瘋狂?我想了一想,眼睛看著下午停
留的那路口,盯著號誌從綠燈轉成了紅燈。
「你對昱卉是認真的嗎?」我想到下午我過路口之後,看到的情景。
「你看到啦?」而蜻蜓不愧是蜻蜓,也馬上猜到了。
「怎樣的態度才算是認真的呢?從一而終?至死不渝?還是專注在每一個當下?」
蜻蜓索性坐了下來,他說:「我不知道怎樣才叫做『認真』,不過我不想讓自己
的價值觀,等同於一般世俗的眼光。」
「我在問你愛情,沒人管你的價值觀是什麼。」我說。
「哈哈哈哈……也對。」蜻蜓說:「我現在想要的,只是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然
後好好過我想過的日子,而且是跟我覺得適合的人一起過日子。」他用力拍了一
下我的肩膀,說:「跟你,還有昱卉。」
如果可以,我能說不要嗎?這是近兩年來,我頭一次覺得這麼為難。想當初我爸
媽離婚的時候,我都還可以乾脆地祝福他們都幸福,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左右為難。

深深的夜晚終於降臨,我縮著身體,身上略覺得有點寒意,夏末的季節裡,已經
感受得到秋天的氣息了。這片迷茫哪!這片漆黑的夜空哪!這難熬的一晚,我想
我是注定難眠的了,只是那是為了什麼呢?我想我也不知道。



不過迷惘歸迷惘,時間的腳步可不會停滯不前,天都還沒亮呢,我才正要朦朧入
睡而已,蜻蜓已經把我挖了起來。睜開眼睛,是兩個警察站在我們旁邊。
「你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在這裡?」其中一個胖子警察很不客氣地問。
蜻蜓看了我一眼之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我在他臉上看到難得一見的委屈
樣貌,可想而知的是他在行使苦肉計。
「那也不能就睡在公園呀,為什麼不回家?你們是不是翹家了?」另外一個尖頭
闊嘴的警察則不大相信。
「大人,翹家是不會帶這麼多行李的,您說是嗎?」蜻蜓跟警察說,我們已經找
到地方,而且馬上就要搬了。
兩個警察對望一眼,還是有點懷疑,於是胖子警察要我們拿出身分證來,他看了
一下,又用無線電聯絡了一下,大概是為了要確定我們的身分吧,經過證實,我
們既非通緝犯,也不是失蹤人口之後,闊嘴警察說:「雖然你們未滿十八歲,不
過因為現在已經天亮了,所以是可以在外面自由活動的。但是你們自己要注意一
下,不管是什麼理由,都不可以住在公園裡面。」
我們趕緊點點頭,等胖子警察從公園旁邊的電話亭簽到完成,目送他們離去之後
,這才鬆了口氣。
「我們看起來真的很像翹家少年嗎?」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還算整齊。
「至少一般人不會帶著行李睡公園吧。」蜻蜓聳聳肩,說:「所以我們不算翹家
,頂多只能算是……流寇而已。」
「流你媽。」啐了一口,我說。


我們的行李當中,因為並無笨重的東西,所以搬運起來本來就不難,但因為現在
已經是大白天了,總得留下一個人來看守剩餘的東西,不能兩個人都同時離開,
所以我打了電話給小趙,反正這傢伙很閒,一天到晚只想辦聯誼,倒不如趁此機
會拗他,就算他力氣不夠,好歹也可以留守公園。
只是,我跟蜻蜓都料想不到的是,小趙接完電話,爽快地答應之後,居然又拖延
了快一個半小時才來,而且,還不只他一個人來。
「唉唷!兩位,居然淪落到睡公園的份上哪?」這是他來的第一句話,如果不是
因為他後面還有三個女孩陪著,我想我跟蜻蜓一定會先海扁他一頓。
「看我多好心,還幫二位找來了幫手,每個人拿一點,很快就搬完了,對吧?」
小趙笑著走進涼亭,看著已經被悶出一身大汗的我們,擺出一種女兒家特有的嫵
媚,先來個嫣然一笑,然後拿出一包面紙來給我們。
「唉唷!這個東西還能叫做棉被嗎?我的好哥兒們,你們怎麼敢把這玩意兒往身
上蓋哪?」他開始數落著我們的東西,從我的破爛棉被,到蜻蜓的舊背包,都
是幾乎要令他掩鼻走避的東西。
「你覺得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我問蜻蜓。
「我想,是來找死吧。」他說。
就在我跟蜻蜓兩個人左右架住小趙,想趁沒人注意,偷打他幾下時,我聽見一個
女孩說話了:「你們好,我們是家商國貿科的,我姓葉,我叫葉宛喬,叫我小喬
就可以了。」
我回頭看一下,那是三個女孩當中,站在中間的那一個。她的個子很高佻,跟身
材頎長的蜻蜓只怕有拼,我對著她點點頭,她也笑了一笑,我看見兩個可愛的小
酒窩,漾著青春的氣息。

失之東隅之後,該不會妳才是我的桑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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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來自家商的女同學,雖然未必盡如小趙所說的國色天香,不過反正我也不
是什麼美女主義者,所以也不覺得她們哪裡不好看。大家點了頭,打過招呼之後
,由小趙做了簡單的介紹,然後就開始搬運東西了。
三個女孩分乘兩部機車而來,剛好都可以幫忙帶點東西,結果我們只用了一趟的
車程,就把行李全都給搬完了。蜻蜓找的這房子還不差,雖然高了點,得爬上四
樓,不過房間還算新,各項基本應該有的家具也都齊全,雖然只是雅房,得共用
一個浴廁,但整層樓也不過就我跟蜻蜓兩個房間而已。
                                                                                
「為什麼不找套房呢?」把東西放到我房間地板上之後,小趙問我們。
「拜託,我們只是窮人耶。」我說。
「當大哥的不是應該都很有錢嗎?」有個女孩聲音從後面傳來,我回頭,是那個
笑起來有酒窩的小喬。
「大哥?什麼大哥?」我很疑惑地看著小喬,小喬則看著小趙。
那我懂了,這死人妖一定是又在人家面前不曉得吹噓了一些什麼,所以我們才會
被錯以為是校園幫派的大哥了。看著小趙有點尷尬的嘿嘿嘿笑著,我真想過去一
拳捶死他。
走出房間,隔壁的蜻蜓也剛剛放好東西,跟幫他搬行李的另外兩個女孩一起走了
出來。我把房租跟印章拿給他,由他負責與房東交涉簽約的事情。

                                                                                

「所以昨天晚上你們真的睡在小公園?」小喬問我。
點點頭,我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過了一個黑夜,一樣都是在公園睡覺
,差別只是老頭子們是睡午覺,我們則多了一條棉被而已。
「果然大哥的作風都異於常人唷。」
坐在學校附近的茶店裡,我們靠著窗,看著外面工學路上的人車來往。我帶點苦
笑地說:「朗朗乾坤,清平盛世,這裡只有天真可愛的中學生,沒有什麼大哥的
啦。」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努力做出清純斯文的模樣。
「可是小趙不是這麼說的,他說你們經常打架鬧事……」
                                                                                
橫了小趙一眼,殺氣讓他趕快出來打圓場,還努力岔開話題,開始說起聯誼的事
情。不過坐在靠窗這邊的我,一來離得有點遠,聽不清楚他說的內容,二來我對
聯誼本就無多大興趣,所以也沒專心去聽。坐在我對面的小喬看來也有點心不在
焉,看著他們聊起了細節,蜻蜓開始不斷出著餿主意,規劃地點跟內容,小喬問
我:「你們經常辦聯誼嗎?看起來似乎經驗十足的樣子。」
我笑著說當然沒有,只是既然有活動,當然大家就會有興趣而已。
「可是我看那個蜻蜓好像很熟悉活動流程的樣子,說起來頭頭是道。」
點點頭,我說蜻蜓這個人對什麼都很拿手,這並不算什麼。看著小喬的目光在蜻
蜓臉上逗留著,我猜想大概又有人要淪陷了。
「嗯嗯。」她點點頭,看我點了一根香菸,又問我為什麼不參加討論。
「因為沒什麼興趣吧。」我說:「既不會想參加那種團康活動,也不打算藉這機
                                                                                
會交什麼女朋友,所以頂多是個湊數的。」
做個「原來如此」的表情,小喬看看他們,又看看窗外,也沒參與討論。
「那妳呢?」換我問她。小喬的模樣給我感覺就是應該很青春洋溢,非常喜歡參
加活動的樣子,她的興致缺缺讓我也有一絲不解。
想了一下,她說:「膩了吧,這種活動十之八九都差不多,什麼大地遊戲,什麼
唱歌跳舞,不都是一個樣子嗎?而且……」
「而且什麼?」
小喬的眼光裡露出了淘氣的神采,她閉著的唇邊微揚,臉頰便生出了兩個酒窩:
「我可不想跟黑社會老大一起玩,萬一你們玩得不高興,我怕搞不好我們會有生
命危險……」

                                                                                

關於這個謠言,我想我大概怎麼解釋都沒有用的,可是我在廁所裡,對著鏡子反
覆看了半天,就始終找不出自己身上有哪裡像壞人。
沒有近視的我,眼睛看起來很明亮,連著眼睫毛,從小就被稱讚說這是我臉上最
好看的地方。我的眉毛有點粗,不過那是男孩子應當有的陽剛之氣。像壞人嗎?
我試著研究自己的側面,又對著鏡子做出笑容,奇怪,怎麼看我都像個好人呢。
小喬說那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認真,以致於讓我無法分辨出她是否是在開
玩笑。我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好之後,走到蜻蜓的房間來,本想問問他對這件事情
的看法,順便約他一起去買點盥洗用具的,可是這小子卻一臉氣憤地坐在床邊,
手上還抓著手機。
「怎麼著,你老爸打電話來罵人嗎?」我猜想是他老爸又喝酒了。                  
不過蜻蜓卻說不是,原來剛剛他打電話給昱卉,說了聯誼的事情,昱卉聽了很不
高興,問他為什麼交了女朋友之後,還要去參加聯誼。
「有女朋友跟參加聯誼,這中間有什麼關聯性嗎?」
「在某個角度上來說,有。就好比你面前已經擺了一桌飯菜了,為什麼你還想去
  買麥當勞呢?」
「嗯,言之有理,那既然你也這樣想,你又幹嘛要去參加聯誼呢?」拉開椅子,
我坐了下來,對於這個問題,我覺得我有興趣。
「可是對我來說,這是兩碼子事情呀。活動方面,我是公關之一,沒有理由不去
,而且重點是,我去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女孩子,你懂嗎?」
「不懂。」
他搓搓腦袋,帶點不耐煩的繼續說:「出去玩分成兩種,一種是看跟誰去玩,另      
一種則是看去哪裡玩。這次活動,我想辦點不一樣的,帶大家去大雪山,所以是
屬於後者,這樣懂嗎?」
我說那既然這樣,他應該把這種道理告訴昱卉,解釋清楚就沒事了。但蜻蜓搖頭
,他說他已經解釋過了。
「也許你說得不夠詳細,也可能她不大能了解你的意思,你要不要……」
「算了。」蜻蜓很斬截地搖手打斷我的話,他說:「有些事情不需要交代第二遍
,認識我那麼久,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解釋什麼。」


一個不喜歡做太多解釋的人,可以在他自己的世界裡活得很開心,不過我想他身
邊的人一定很倒楣,因為他們在乎這個人,對於這個人的種種產生了疑問,卻得      
不到完整的解釋。我跟蜻蜓生活在一起,對他的思考方式很熟悉,那也就算了,
可是昱卉怎麼辦呢?我猜想昱卉的心情,這時候一定是糟糕到極點了。
「發什麼愣?」
「沒,只是在想你說的話,去哪裡玩,還有跟誰去玩的問題而已。」蜻蜓把我從
出神的境界中給喚了回來。
「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他又露出恨恨的樣子:「剛剛有個電子科的學姊打電話
來,說什麼她男朋友對我很不滿。」
電子科的學姊?什麼時候又冒出這個人物了?我很疑惑,不過蜻蜓比我更疑惑,
電子科的女生總數不會超過三十個,他在社團或學校活動中,認識了至少有一半
,可是這個學姊是誰,他則一點印象也沒有。
「既然沒有印象,那她男朋友又幹嘛對你有意見?」我承認,我是個很愛聽八卦      
的人。
不過蜻蜓沒有多說明,因為他自己也不曉得要說明什麼,聳聳肩,他說:「反正
這世界很奇怪,你不去找事情,事情也會找上門來。我不知道現在是哪個學姊有
什麼問題,我只知道這個學姊的男朋友,因為極度缺乏自信,所以以為他女朋友
會被充滿男性魅力的小學弟給搶走,事情就是這個樣子而已。」
「你不設法解決一下嗎?」
「再急,都急不過我現在想大便的心情,走吧,我們去買衛生紙跟其他的盥洗用
具。」他笑著,拍拍大腿站起來,那是一種天塌下來,他都只會當作鳥屎滴落
的自在模樣。

(我們不去惹事情,事情也會自動惹上門。     
我們不去碰感情,感情也會自動冒出來,這是相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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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來得很快,謎樣的學姊過不了兩天就浮現檯面了。那天中午,昱卉穿著糾
察隊制服,才剛剛經過我們教室外面而已,那個燙捲了髮尾,相當俏麗的學姊就
過來了。趴在桌上,我的半邊臉泡在自己的口水裡,看著蜻蜓走了出去,跟學姊
說了一會兒的話。趁這時候,我仔細回想著跟這位學姊有關的往事,依稀記得那
我們一年級時認識的,地點則應該是在操場上,那是一個無聊的星期五下午,一
夥人在操場打壘球,不曉得是誰一棒把球打到了排球場去,我跟蜻蜓過去撿球時
,認識了這個學姊。我還記得她把球還給我們時,問我們是不是電機科的周振聲      
跟楊清廷。
人太紅也是錯嗎?真覺得不好意思。我這樣想。不過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我雖然還能記得這一點往事,可是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學姊的芳名。
學姊的臉色很尷尬,也帶著一點著急,像是努力想解釋什麼,而蜻蜓就自在多了
,他的手插在口袋裡,上衣襯衫也沒有按照規定的紮在褲子裡,很隨性地靠在欄
桿上,偶而點點頭做回應。
就這麼聊了大約十分鐘之後,他拍拍學姊的肩膀,我看見這小子露出了帶電的微
笑,難怪學姊的男朋友要擔心了。
這是個炎熱的午後,校園裡偶而傳來幾聲鳥啼,似乎也在抗議著艷陽的肆無忌憚
。我在蜻蜓回來趴著繼續睡之後沒多久起身,決定到廁所去把臉上的口水洗掉,
也許還可以抽根菸提提神,下午有龍哥的課,我可不想在這種天氣還因為昏睡而      
被叫出去操練體格。
「你要去哪裡?」背後傳來小小聲的詢問,那是逗逗龍,而我則用氣音回答他:
「尿尿。」


安靜的大樓,一點聲響也沒有。我上完廁所,用自來水沖洗了一下臉,這才恢復
了一點精神。再側耳傾聽了一下,確定外面毫無動靜之後,於是我點了根菸。
一個人坐在廁所裡的台階上,我想回想一下關於自己最近發生的事情,關於我的
處境,與我的家人,還有我那失敗得不能再失敗的愛情。抬頭,我看著小便斗正
上方,那尺許大小見方的氣窗,外面只有一片湛藍,藍得如此空洞。
而就在我手上的香菸燒了一半的時候,外面忽然有聲音響起,那是略帶點紊亂的      
腳步聲,而且不只一個人。我安然如素地繼續坐著,手上的香菸也沒扔掉,因為
糾察隊的腳步很整齊,而漸近的來人顯然各有各的走路步伐;如果是教官,教官
也不會是兩個以上一起來,所以那肯定是學生。而既然只是學生,那我又有什麼
好擔心的呢?
果然過不了三十秒,就有人踏了進來,是兩個生面孔,一個高壯而另一個瘦削,
但同樣的則是一臉橫肉,而且還醜得可以。我瞄了一下他們制服,心中按叫一聲
不妙:他們是三年級電子科的。
「是不是這一個?」瘦子問他旁邊的大個兒。
「不是,不過他們是一夥的。」
兩句簡單的對白,我已經確定他們要找的人是蜻蜓。於是我想站起身來,或許有
辦法為蜻蜓做點解釋。                                                      
「那都一樣啦!」結果我屁股剛剛離開台階,肩膀就被推了一把,整個人差點又
坐了下去。
「喂,不要動手動腳的!」我抗議,對著剛剛推我的那個瘦子,我說:「如果你
不是當事人,就不要在這裡瞎起鬨!大家把話說清楚!」
我是很認真的,因為我不覺得拳頭可以解決感情的問題,也不覺得這一丁點小事
情,就需要這麼妄動干戈。但顯然這兩個傢伙並不這麼想,他們把我逼到牆角,
開始用手不斷推我,還叫我睜開眼睛,別碰不該碰的人。
「搞清楚好嗎?沒有人要去搶你的女朋友,有本事的話,你應該去追回你女朋友
,可不是在這裡找我麻煩,這可跟我沒有關係。」我撥開大個子又要伸過來的
手掌,開始覺得有點生氣。
「沒關係?你跟那個姓楊的明明是……」大個子也生氣了,我看到他咬著牙根,      
還露出一口黃牙。
「什麼姓楊的?」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從廁所門口傳來,那聲音我極耳熟,不
用看都知道是蜻蜓。
「噢,兩個欺負一個唷。」還有逗逗龍。
「不是吧?怎麼會是兩個欺負一個呢?應該是四個欺負兩個才對吧?嘿嘿!」聽
這尖笑,我就知道那是小趙。


而事情至此,終於超出了我能控制的範圍。先是蜻蜓撲了上來,然後是逗逗龍跟
小趙,這兩個電子科不知名的傢伙,就這麼被按倒,我還來不及問清楚事情的原
委,甚至連那個學姊的名字都沒能搞清楚,這兩個傢伙已經被蜻蜓他們打得說不      
出話來了。
我站在原地,看得有點目瞪口呆,畢竟什麼事情都應該師出有名,像這樣彼此都
不分青紅皂白的廝打,我實在看不出來意義在哪裡。可是憑我一個人又拉不動他
們三個,就看著逗逗龍兩手箍住那個瘦子,悶得他幾乎窒息,而小趙雖然粉嫩,
但是打起人來也毫不遜於一般的男生。至於蜻蜓,我懷疑他是不是想把這陣子的
怨氣,都發洩在那個大吃無名醋的大個兒身上。大個兒被蜻蜓一拳打在小腹上,
整個人幾乎癱軟,背靠著牆往後縮,蜻蜓隨手抓起牆邊的垃圾桶,便往他頭上又
砸了下去,跟著又是一頓揍。
「夠了,蜻蜓!」我想攔住他,不過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的手被他擋開,對著
大個兒的側臉,又踹了一腳,痛得那大個兒叫了出來。
這一聲叫可不得了,不但劃破了靜謐的午後,也驚動了不斷在往來巡邏的糾察隊      
員,就在我加入一團混戰,努力地想拉開蜻蜓的時候,一群腳步聲湧入了這不到
三坪大的小廁所裡,我聽見昱卉用難得的威嚴語氣,一聲斷喝,讓我們全都停止
了動作。
「住手!」



「這下怎麼辦?」逗逗龍小聲問我。
「這個嘛……」我不曉得如何回答才好,於是我看看蜻蜓。他老兄很若無其事地
打了個喝欠,搔搔腦袋,一副完全沒事的樣子。
站在教官室裡,我們四個被叫去面壁站好,那兩個電子科的則站在另外一邊,我
                                                                                
們看著貼滿牆的優良學生照片,他們則看著一堆獎盃。教官室的那一邊,昱卉正
在跟教官們報告剛剛發生的事情。我們已經被分開詢問過了,教官現在裁決中。
按照規定,打群架要記兩支大過,這一記下去,我們四個大概都不要想混了。方
才我向教官報告過了,這事情起因不在我們,動手也只是為了自衛。
「你覺得我們會被退學嗎?」逗逗龍又問我。
「我們不會,可是你會。」我說。
「為什麼?」
「因為你是胖子。」我說。蜻蜓跟小趙都笑了出來,有個教官走過來,還打了我
們一人一下後腦勺。


                                                                                
就這麼站了快半小時,教官終於出來了,跟在後面的是昱卉,她的臉色很臭,瞪
了蜻蜓一眼之後,她走到我旁邊來,輕聲地對我說:「晚點我打電話給你。」
打電話給我?昱卉說要打電話給我?她要問我這件事情的詳細始末嗎?不喜歡解
釋事情的蜻蜓,一定不會老實跟她說,所以她乾脆直接找我問嗎?那我該怎麼回
答呢?
「你們四個給我聽著!」教官低沉沙啞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惶恐,他說:「這件
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不過校園內禁止談戀愛,更禁止為了男女之間的事情發生衝
突,爾後如果再有學長找你們麻煩,不准自己解決,記得要來教官室,知道嗎?」
我跟逗逗龍、小趙一起點頭,眼見得蜻蜓又露出了不屑的眼光,我趕緊推了他一
下,示意要他暫時屈服一下,他這才也不情願地允首。
我說哪,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而且見好就應該要收,這次我們打贏了,可沒必要      
還栽在教官手裡,我知道昱卉一定幫我們跟教官說了不少好話,所以這次才能全
身而退。可是以後呢?萬一蜻蜓跟昱卉之間的衝突愈來愈多,以後分手了,那我
們還會不會有這種好運呢?
走出了教官室,我覺得陽光很刺眼,讓我幾乎無法看得清楚教室的路。蜻蜓說他
這節課不上了,有事要我們就到實習大樓屋頂找他。看著他離去,我沒半句話可
說,正猶豫著是否應該跟著翹掉這節龍哥的課而已,電話便已響起,要接嗎?我
想接,因為接了可以聽到昱卉的聲音,可是我要怎麼解釋蜻蜓跟學姊之間的事情
呢?
唉,人生哪!

(感情的事情很難做解釋,而且更不需要旁人來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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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1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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