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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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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穹風 -【圈圈叉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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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2:1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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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河岸,我們來到我經常一個人獨坐的老樹下,這次我終於認真地看了清楚小
河對岸的風景了。對岸是一片土坡,再過去則是水田,而稍遠處才是起伏的小山
巒。這裡已經是台中的邊陲,城市在我的後方,眼前只有一片單純的綠,綠得讓
人忘了其他顏色,也讓我忘了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放學之後,蜻蜓始終沒有回來,撥打電話也沒人接。於是我替他把書包拿回去,
然後才又騎車出來。昱卉執勤結束之後,換過了便服在校門口對面的7-11等
我,反正想不到能去哪裡,所以我決定帶她來小河邊。
「這是我常常一個人來的地方。」說著,我停下了車。
昱卉走上了小路邊的土坡,在老榕樹邊坐下,她的臉色很沉,一路上幾乎都沒說
話。問她要不要先吃飯,她搖頭;問她想不想出去吹吹風,她則點頭,再問她是
不是想談點什麼,她則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妳解釋,因為這其實只是場誤會。我們沒有去跟學姊搞什
  麼曖昧關係,純粹是那兩個男生的問題。」我說。


這天下午,我對人生有了不一樣的新體認,昱卉讓我明白,原來一個人不論用怎
樣的誠懇,或者怎樣的角度去解釋一件事情,聽的另外一個人,其實心中都有自
己的解讀方式,甚至,對方所關心的,也根本不是我們所解釋的那部分。
「所以他還是那樣難以捉摸,對吧?」聽完我又臭又長的說明之後,昱卉問我這
樣一個好像有關,但又不大相干的問題。
「也不是真的那麼難以捉摸吧,只是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個性嘛。」我攤手:「
如果妳真的要選擇蜻蜓,有時候是得去接受他那個個性的。」
我順著昱卉的目光看出去,有零星幾隻白鷺鷥從小河邊的水草叢中翩然而起,飛
進了河堤邊的水田之中。
「就像那些白鷺鷥一樣哪,妳總得習慣牠們的飛行,那不是我們可以去掌握的。」
我說。
昱卉沒有回答,卻歎了口氣,把頭埋進了臂彎中。我想拍拍她肩膀,不過我沒有
那種勇氣。所以只好點了根菸,假裝沒看見她的無奈。



就這麼枯坐著,直到我開始感覺肚子餓了的時候,昱卉這才把頭抬起來,她像是
整理過了自己的情緒似的,忽然有了點笑容。
「我聽寶雯說,你跟蜻蜓是高一上學期就認識的?」
看我點頭,昱卉又問我是否常常跟蜻蜓一起到這裡來看夕陽。
「沒,這裡我從來都只一個人來。」我說蜻蜓在這條路上從不逗留,因為他受不
了小河經常冒出來怪異臭味,而且還嫌棄它被污染成五顏六色。
「既然這樣,那你一個人在這裡幹嘛呢?」
「在這裡可以看到很多不同顏色,可以一個人安靜的想想自己的事情呀。」我們
聊起了這條小河跟我的關係,從小到大,小河就像人生一樣,從單色變成多色,
就像我的人生一樣。
「嗯,這裡是個很適合約會的地方呢。」昱卉說,她看過一本網路小說,雖然已
經忘了書名跟作者,不過卻牢記得書中曾經提到,男主角也有個屬於自己的秘密
基地,他始終期待著有一天,可以帶自己心目中的那女孩到那裡去,看看星星或
說說心事之類的。
「那是小說,這是現實,不一樣的。」我說。
「文字反映出人生呀,小說相當多的時候,是會把人的內心意識表現出來的。而
且,小河雖然被污染得有點髒、有點臭,可是如果來這裡約會的兩個人,心裡
都只想著對方,那麼他們就不會再去在意小河的問題了呀。」
「嗯,也許吧。」我笑著說:「蜻蜓跟妳說過一樣的話,出去玩,要看跟誰去或
者去哪裡,妳是屬於前者的那種,跟對著人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無所謂。」
我不知道我這話有哪裡說錯了,但我看見昱卉臉上的笑容忽然僵硬,顯然有點尷
尬。
「不過呢,那是你們這種有哲學細胞的人才會想到的,我就不一樣了。」我趕緊
打圓場,想引開昱卉的心思:「要是我,我就不會想到什麼去哪裡或跟誰去的問
題,我只會想著,當我帶個美女出去約會時,我可能會對她產生的種種企圖。」
「企圖?什麼企圖?」果然她的目光投向我了。
「簡單的說,我不可能像那種愛情文藝小說裡的男生一樣,對著一個年輕的美女
  坐懷不亂,尤其當這女孩是我的心上人的時候。我一定會對她毛手毛腳,摟摟
抱抱。」我讓自己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
看著我,昱卉忽然一張粉臉都漲紅了起來,然後迸出了笑容,而我也忽然想起在
小公園的那一天,蜻蜓不但抱著她,還吻上了她的唇。
「你們男生都一定會有這種衝動嗎?」隔了一下子,昱卉問我。
「我想是吧,至少正常的男生應該都是。」



在天黑之前,我又打了一通電話給蜻蜓,他依然未開機。我問昱卉是不是要過去
我們宿捨一趟,或許有些事情應該當面談清楚,不過她卻拒絕了。
「阿振,謝謝你。不過有些事情,我想可能不是那麼容易談得清楚的,跟他在一
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想我還算可以了解他這個人,只是,我有點不知道該
怎麼面對而已。」昱卉說著,慢慢下了土坡,走向停在路邊的機車,而我跟在
她後面,也慢慢下了坡。
「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背對著我,昱卉小聲地說。
「這也是我的第一次。」我也說了,差別只是我在心裡說著而已。
如果可以,我想安慰她一點什麼,或者幫她加油打氣,但我做不到,面對著自己
心裡喜歡的人,要鼓勵她勇敢的去愛另外一個人,這可真的有點難。
「昱卉。」相隔大約兩公尺遠的距離,我喚住了她。
斜斜的陽光,從小山巒邊投射過來,在昱卉的臉上反映出了金黃色的光,襯得她
更顯嬌豔,只是這嬌豔離我像有一百萬光年的距離。驀然間,我股起了勇氣,問
她:「妳確定妳喜歡蜻蜓嗎?」
這問題問得突然,也問得尷尬,昱卉先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她沒有回答,只
是給我燦爛的笑容,這個笑容,我猜想它會烙印在我心中很深很久,因為那是一
個如此令人心酸的答案。



回到學校大門口,昱卉下了車,把安全帽拿下來之後,又對我道謝,說是很不好
意思佔用了我的時間。
「沒什麼好謝的,這只是小事情罷了。」我說。
「嗯。」她點點了頭,就在轉身要進校門之前,忽然又回過頭問我:「對了,你
覺得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大概一百個戀愛中的人都會問這種問題,而大概所得到的一百種理由也都不會
相同。」我想了一下,說:「也許妳會覺得像蜻蜓這樣的人,可以隨隨便便就
數出一百個缺點,但是因為妳喜歡他,所以妳就是喜歡他。」
我把機車重新發動,笑著說:「既然妳已經確定妳喜歡他,那妳還需要什麼理由
?」
「謝謝,真的。」
「不客氣。」這次我接受了她的道謝。
(妳確定了嗎?如果妳確定了,那我也就確定了,我還是打算繼續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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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2:4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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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全班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狂熱之中,我們跟電子科學長打架的事
情,彷彿也被這股熱鬧的氣息給掩蓋了過去。由蜻蜓跟小趙主導策劃的這次聯誼
,開始正式籌辦。有時我會過去聽聽他們的準備進度,而有時則幫忙張羅一些東
西。
最後決定的地點果然是大雪山森林遊樂區,不過那是什麼地方?長什麼樣子?則
從來沒有人知道。即使是見多識廣的蜻蜓,也只曉得路線應該是從台中的大坑進
去,如此而已。                                                              
住在外面的生活雖然自由,不過相對的是開支也增大了很多,不再有外婆為我準
備的早餐晚餐,這些都得到外面去解決。而我也才知道,原來學校外面的餐飲店
,還有這麼多重等級之別。我跟蜻蜓吃過一次最貴的,是八十元一個便當,隔天
我們改吃六十五元一個的,第三天之後,則是五十元一個,再後來則是四十五元
的。不過我很懷疑那種東西到底能不能算得上是便當,因為裡面的飯菜還真是少
得可憐。
開銷增加,但生活費卻維持一樣的水平,所以我們開始得東摳西扣,否則只怕這
個月還沒過完,我們都要餓死了。
「做大事的人,不能老是要求錦衣玉食。」躺在床上,翻看著《辭海》的蜻蜓說。
「我沒有要錦衣玉食,我只想填飽肚子。」我哭喪著臉。
                                                                                

跟家商的女生們見面之前,我走到宿捨附近的麵攤,先吃飽了再過去,可以省下
一筆消費,在泡沫紅茶店吃飯,那是太奢侈的行為。口袋空空就不想吃飯的蜻蜓
遺棄了我,說是要專心研究文字的奧妙。
下午六點半的台中市南區,天空泛著橘紅色的柔光,也把幾絲白雲暈染出了層次
的紅黃,這是個多麼適合坐在小河邊看夕陽的傍晚。可是我卻沒那閒功夫,吃飽
飯後要趕快準備出發去市區,小趙約了家商的那幾個女孩要做最後一次討論,時
間是一個小時之後。所以我今天吃飯也沒空暇看報紙了,只好埋頭不斷把飯菜舀
進嘴巴裡。
「嘿!」這時有個人站在我獨自落座的小方桌前,嘴裡含著湯匙的我無法抬頭,
                                                                                
不過從身型跟聲音,我知道那是寶雯。
「怎麼自己一個人吃飯?」她放了一杯飲料在我桌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我把那口飯努力嚥下去,這才抬頭面對她。寶雯原本的長髮已經不見了,剪得齊
於耳根,整個人霎時變得清爽許多。
「妳……剪頭髮了?」我很驚訝。
「嗯,想做點改變,所以前幾天就剪了。」她笑著。


不曉得是因為好幾天沒見面也沒聯絡的緣故,或是因為他們這幾個人之間的感情
問題太過複雜,我竟無法找到適當的話題來說,兩個人之間有點沉默,寶雯看著
我面前那盤燴飯,問我這樣真的能吃得飽嗎?
                                                                                
「沒辦法,每天有每天的開銷額度。」我說:「我跟蜻蜓算過了,每個星期一我
們可以吃麵攤子的水餃跟豬血湯,星期二可以吃豬排便當,如果沒有意外開支的
話,星期三就還有兩顆紅燒獅子頭。」
「然後呢?」
「那要是一個不小心,多喝了兩杯飲料,我們星期四就只剩下青菜配白飯,星期
五則更不用說了,只有一條白吐司兩個人吃。」
寶雯聽得笑了出來,直呼不敢置信。
「這是真的,像今天蜻蜓就是因為中午貪心,多吃了一盒炒麵,所以他現在只能
在家啃《辭海》,我才只好落單來吃飯。」我說。
這是我們很實際的情形,然而也許我說起來太過戲謔,所以寶雯居然笑個沒完,
還把她那杯沒喝過的綠茶遞給我,說是贊助,給我當飯後茶。用幾句話打破了沉
                                                                                
默之後,換我問她,怎麼會自己在這裡。
「昱卉身體不舒服,所以我晚點回家,先幫她買晚餐,順便整理一些之前採訪的
資料。」
「不舒服?她還好吧?」
像是察覺了我臉上有點過度關心的神情,寶雯說:「只是生理期的不舒服,你不
用擔心成這樣吧?」
「嗯。」我趕緊點頭,勉強笑了一下,又繼續吃飯。
是哪,我不需要擔心成這樣,甚至,也輪不到我來擔心,我這樣告訴自己,可是
卻又忍不住問:「那她有去看醫生嗎?」
「傻瓜,這個不需要看醫生,休息就好囉。」寶雯嘲笑著。
話題在這裡忽然中斷,於是我又只好低頭吃飯,寶紋則東張西望著。我不敢多看
                                                                                
她的臉,因為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去詢問她剪頭髮的真正原因。
尷尬的氣氛中,我很快地吃完那盤燴飯,寶雯則真的把那杯茶送給我。
「如果真的生活費有困難,你大可以找朋友借錢,實在不需要跟蜻蜓吃白吐司吧
。」我付過飯錢,寶雯把飲料遞給我。
「我不喜歡欠人家什麼,」我說:「欠了都是要還的。」
這句話像是給了寶雯什麼啟示,她忽然停下腳步,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跟紙,又把
這句話給記了下來。
「採訪都結束了,妳還在寫這種玩意兒呀?」我笑了。
「覺得有意思的話,我就把它記下來囉!」她也笑了。


                                                                                
為了表示對她送我這杯飲料的謝意,於是我決定陪她走到校門口,反正相去不算
太遠,送她離開之後,我再快步走回去也沒問題。
跟那天的時間相差不多,也是這樣的傍晚時分,我送昱卉回到這裡。今天的天空
更美,但可惜身邊的人是寶雯。
「好好照顧自己,別為了一點自尊而餓肚子。」我們在校門口的警衛亭邊停步,
寶雯說。
「那不是自尊,而是原則問題。」
「不管是什麼都好,記得照顧好身體,也不要再打架了。」她說著,瞄了我一眼。
我只好憨笑著搔搔頭,昱卉當然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寶雯,所以現在她說出來,我
並不驚訝。只是還是難免有點不好意思。
「另外,關於昱卉跟蜻蜓之間的事情……」她囁嚅著:「也許我們誰都沒辦法插      
手說什麼,不過還是請你幫忙,跟蜻蜓說一聲,叫他別老是賭氣了。」
「賭氣?」



我回家的路上,腳步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快,結果後來時間差點趕不及跟家商女生
的約會。路上蜻蜓的車騎得飛快,我只能不斷尾隨。
天空已經被黑暗所吞噬,我的心也跟著陷入一片迷茫。寶雯說,自從上次我們被
記過的紛擾之後,蜻蜓跟昱卉為了聯誼的事情又吵了一架,過了幾天,到現在蜻
蜓一通電話也不肯打給昱卉,而偏生昱卉是住宿生,打電話又很不方便。寶雯說
:「我不想看著他們好,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他們不好。」
                                                                                
我答應了寶雯,要幫忙勸勸蜻蜓,可是我問我自己,我到底想不想看他們好?
(倘若成全一段感情,都需要有人受傷,那誰要當那個委屈的人?
幸福似乎不遠,原來卻又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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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3:0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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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直要到很多年後,我才赫然發現,原來那年紀的我們,都不知道一張薄薄的
駕照,到底能夠代表什麼意義。就拿現在這情形來說吧,我後面載著小喬,蜻蜓
跟小趙也都各自載著別的女孩,我們就這樣縱橫在台中市街頭,誰都不會去想像
,萬一被警察攔下來,將會是怎樣一個光景。
半個小時前,抵達約定的茶店時,小趙跟她們已經喝完了一杯茶。而原來窮人不
只我跟蜻蜓,這些女孩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小喬身上多帶了點錢之外,其他人
也不願在茶店用餐。他們喝完了茶,索性就結帳出來,站在門口等候。我跟蜻蜓
連茶都沒喝,一行六個人便往中華路夜市過去。路上蜻蜓的車還是飛快,我居中
,小趙則尾隨在後,他自己的車還丟在豆豆龍家開的車行,他現在騎的,是他媽
媽的小綿羊,前面還有菜籃子的那種。
「不好意思,讓妳們餓肚子了。」迎著風,我說。
「沒關係,你們是大哥級的人物,遲到是合理的。」小喬冷冷地說。
對於這種奇怪的傳聞,我已經懶得解釋了,而且我聽得出來,小喬的語調裡,還
有相當多的不高興,而我也可以體諒她的不悅,因為我跟蜻蜓讓她們足足等了半
個多小時。
「真的很抱歉,我是因為一點私事,所以才會晚了點時間。」禮貌上我還是應該
再道歉。
「私事?你去活埋誰了嗎?」
「是感情的事情。」我說。
「噢,原來是情殺。」
我還能說什麼呢?在這樣一個多說多錯的時代裡,算了,我決定閉嘴。


今天這場聚會,其實並沒有什麼需要再做討論的,已經吃過飯的有我跟小喬,沒
錢吃飯的則是蜻蜓,我們三個人坐在角落,看著大家用餐。我很想跟蜻蜓談點昱
卉的事情,但又顧慮著有外人在而不便多說,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小喬有了疑惑。
「你好像坐立難安,是擔心做得不夠漂亮嗎?」
「什麼東西不夠漂亮?」我還不懂她意思。
「不一定呀,比如你可能埋完人之後,鏟子忘記帶走,也可能你沒埋好,有隻手
或腳露在外面的。」
看著她漫不經心的說著,我覺得很不耐煩,用手搓搓臉,忍耐著,我說:「小姐
,我不熱,別老往我身上吹冷氣好嗎?」
「不然你給我個好理由呀,我幹嘛要浪費半小時的青春在你身上呢?」結果卻是
她先生氣了。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因為我遇到一點事情。」
「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嘛。可是為什麼你一個人的感情問題,卻要這裡五六個人
陪你浪費生命呢?」
「那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感情問題呀!」我也生氣了。
我們之間相隔了一張桌子,她的手緊握著盛滿紅茶的塑膠杯,我覺得她很可能一
杯紅茶就要潑過來了。
「什麼感情問題?」而這時蜻蜓說話了。
什麼感情問題?誰的感情問題?我有種百口莫辯的委屈,話既無法說明,辯駁也
沒有意義,重重吐了一口氣,我對蜻蜓先搖搖頭,然後又對小喬說了一次對不起。
這時氣氛真是尷尬到了極點,我拿起桌上的香菸盒,給自己點了一根菸之後,才
發現自己手上原來已經挾著另外一根了。
「噗。」小喬忽然笑了出來,坐在我對面的她,非但沒有提醒我,還看我做了這
麼件傻事。


熱鬧的中華路夜市,車水馬龍,正洋溢著夜聲繽紛,我們幾個人開始有了一點零
星的交談。蜻蜓建議大家,不管這次參加聯誼的人有多少,希望目前我們六個人
的組合不要改變,我負責載小喬,蜻蜓跟小趙負責另外兩位女士,這是方便一旦
有任何突發狀況,就可以立即討論。
「你是公關組的人嗎?」小喬問我。
「不是。」
「我也不是。」她說著,看了一下還在聊天的另外四個人,又對我說:「既然這
樣,那我幹嘛非得讓你載不可?」
「有道理,那妳可以去坐公車,我負責載其他比較溫柔體貼的女孩好了。」
「哼!」
「哼哼!」
「哼哼哼哼!」
我不知道是不是哼得比較久的就算贏,但是當小趙察覺不對的時候,我跟小喬已
經哼了很久了。



這是我們出發前最後的磋商,計劃決定,由女生負責許多物品的採買,我們男生
負責保養車子即可。送這群女孩回到家商之後,小趙對我們說起了他的難題,原
來自從上次他的車被機械科的砸了之後,一直籌不出錢來修理,所以到現在還贖
不回來。
「所以你打算騎這輛小車上大雪山嗎?」我問他。
雖然我自己的車也是50CC的,但在長期保養與操練之下,其性能可不亞於其
他125的車種。反觀小趙這輛媽媽車就不一樣了,我看它可能不用上到大雪山
,也許光是要騎出台中市都有問題。
「怎麼辦?」他用深情款款的眸子看著我跟蜻蜓。
「怎麼辦?」我也看著蜻蜓。
「一場風波一場雨,一片霜寒一片星,休問人間紅塵事,萬般到頭一場空。」蜻
蜓忽然吟起詩來了。
站在霓虹似錦的街頭,我跟小趙一起盯著蜻蜓看,他望了望川流的車潮,又仰頭
看看天上黯淡的星月,然後說:「人死了之後,其實什麼都不剩下,對吧?」
不待我們回答,他自言自語地又說了:「所以活著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對吧?佛經有雲,要能『照見五蘊皆空』,意思就是什麼都是空,恩怨是空,機
車也是空。」
「你是說,教小趙別想太多,就騎這輛爛車出去丟人現眼嗎?」我打岔。
「非也,佛家講究的是輪迴哪,輪迴,你知道嗎?也就是報應。」
「報應?」
我承認我這個人讀書不多,不過我還挺喜歡看蜻蜓吊書袋的,因為當他開始東謅
西扯一堆鬼道理的時候,就表示他的腦袋又開始有些什麼怪主意了。
這一晚,蜻蜓在台中市世俗得不能再世俗的紅塵街頭,給我們上了一堂佛法課程
,他說怎麼丟的就應該怎麼回來,因為佛陀沒時間管這麼多小事情,所以我們得
自己出面去處理。於是他拿出手機,撥打了幾通電話,問到了我們學校,那群機
械科的學生在外面賃居的地方。
「沒辦法,小趙的車是機械科三年級的人弄壞的,可是我們不知道正主兒是誰,
所以這報應就只好報應在他們學弟的身上了。」說著,蜻蜓從他的機車置物箱
裡面,拿出了一枝板手跟一隻螺絲起子。
「小趙,你的車壞了些什麼,今晚,我們就幫你拿回些什麼。」蜻蜓陰側側,奸
險地笑著說。
(這世界是有報應的,所以妳要對我好一點,小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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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3:3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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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們不得不佩服像蜻蜓這樣的人,他有果斷的智慧,還有燦如蓮花的口舌
,不但說服了我跟小趙,還讓我們在這時候,幫他擔任把風的工作。而我也在這
時候明白了一個道理,當你自己成為事件主角的時候,你就會不由自主地把自己
犯罪的行為給合理化。
我們窩在不知名的小巷子之中,這裡漆黑無人,連路燈都顯得相當單薄。蜻蜓花
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從那群機械科學生的宿捨外面,輕易地偷來一輛跟小趙
                                      
相同款式的機車。我們把車騎到遠離案發現場的巷子裡,就由蜻蜓操刀,開始肢
解它。
「這是怎麼做到的?萬能鑰匙嗎?」把風的時候,小趙問我。
「這世界沒有那種東西,沒有一支鑰匙可以打開各種車的車鎖,就如同沒有一個
男人,可以把盡全天下的美女一樣。」點根菸,我跟小趙解釋了一下機車保險
絲通電的原理,跟他簡單說明了一下蜻蜓偷車的方法。
「那會不會被發現呀?比如留下指紋什麼的?」他又問。
「我們未滿十八歲,在兵役體檢之前,國家不會有我們的指紋資料,所以就算有
留下指紋,警察也查不到是誰的。」
「真的嗎?」
「我猜的。」我輕鬆地說。


這是一條死巷子,盡頭是面圍牆,翻過去就是大水溝,這裡渺無人居,平常也不
會有人過來,正是個適合拆解贓車的好地方。就著昏暗的路燈,我看見蜻蜓正賣
力拆開贓車的外殼,開始拿出裡面值錢的東西。處理車子的技巧,平常我們窩在
豆豆龍他家見習得多了,現在自己弄起來也頗有模有樣。
我往外面張望了一下,最近的住家離這裡大約有十來公尺遠,而且燈火都已熄滅
,看來應該是安全無虞的。於是我叫小趙繼續守著,自己走了進去,也來幫蜻蜓
的忙。
「這是竊盜,刑事罪,抓到要坐牢。」他說。
「我知道。」
「那你還插什麼手?碰了贓物,有事情連你都賴不掉。」他抬起頭來警告我。
「打從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獨善其身這件事情。」我說著,幫他把機車
側面的外殼給扯了開來。
蜻蜓忽然停下了動作,他直盯著我的臉,大約五秒鐘之後,他沒再說什麼,只說
:「把十字起子給我。」


有很多事情,如果拋開了感情的糾葛,我想我們都可以像現在這樣肝膽相照,儘
管,這根本是犯罪的事情,可是對我們來說,那卻是唯一我們可以證明彼此為對
方而存在的價值。
蜻蜓的手法很俐落,不到幾分鐘時間,他已經把化油器跟一些需要更換到小趙車
上的零組件給拆了下來。我們滿手都是油污,不過卻不願就此放手,畢竟這是難
得的一次機會,我們打算將所有堪用的東西都拔回去,能自己用就自己用,否則
便宜賣給身邊的朋友,也可以賺點零用錢。
「你覺不覺得,我們很像殺豬的?從豬頭到豬尾巴,什麼東西都可以賣錢?」蜻
蜓忽然笑了出來。
這幽暗的巷子裡,我們不約而同坐在地上,一起放聲笑了出來,而且愈笑愈開心
,像要把胸口裡所有沉積的委屈或不滿,全都給笑出來似的,放肆狂笑著。
「欸欸,你們小聲點哪!」巷口傳來小趙的聲音,不過我們沒理會他,還兀自笑
鬧著。而就在這時候,蜻蜓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他嚇了一跳,趕緊拿出來,卻
是昱卉打來的。
這時間已經很晚了,身體不舒服的昱卉,怎會忽然打電話給蜻蜓呢?又或者,這
時間其實是蜻蜓跟昱卉平常通電話的時候,寶雯說,因為他們之前的爭執,所以
冷戰了這幾天,那麼,現在是昱卉打算先投降,打電話給蜻蜓,跟他說什麼嗎?
由於蹲得很近,所以我可以聽見昱卉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她問蜻蜓,現在願不願
意好好談一談。
「妳要我跟妳談什麼呢?該說的我都說了,不是嗎?」蜻蜓對我招招手,要我拿
板手給他。
「對不起。」
「妳不需要說對不起,其實錯的人是我。」他雖然這麼說,可是臉上卻沒有認錯
的樣子。
我聽見電話那頭,昱卉又說了一次對不起,然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我默
默地把已經拆下來的東西挪到一邊,然後把機車像吃魚一樣的翻面,準備從另外
一邊開始拆解輪胎。只有假裝得自己心不在焉,才能避免這種不必要的尷尬。
「有很多事情,也許妳可能現在無法明白,但我就是這樣的人,在小公園的那天
  ,我已經告訴過妳,要愛我,就得接受我,我能做的改變很有限。」蜻蜓又說。
「我知道。」
我聽見昱卉的聲音很輕微,拿著螺絲起子的手鬆了一下,我忽然有股衝動,想把
蜻蜓的電話搶過來,跟昱卉說:如果我願意為妳改變我的全部,那麼妳會喜歡我
嗎?不過我沒這麼做,我卻只是把輪胎給拆了下來而已。
「那妳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嗎?因為我現在正在忙,我跟阿振在一起。」說著,他
看了我一眼。
「嗯,那沒事了,幫我謝謝他,前幾天,他也幫你說了很多好話,也讓我更了解
你。」
「有這種事?」蜻蜓皺了一下眉,又抬眼看我。
我朝他點點頭,小聲地說:「你以為你馬子能跟你到現在,都是你一個人的功勞
嗎?那是多虧我的幫忙哪,小子。」
蜻蜓笑了,很窩心的那種笑了,他跟昱卉說了再見,還要她自己多注意身體,天
氣轉涼了之後可別感冒,然後才掛上電話。


「嘿,謝了。」隔了半晌,他說。
「不用這麼客氣,我的車最近需要換點東西,把你的謝意,化作實際的行動吧!
我知道電子科有個傢伙,跟我騎同款的車,還知道他住在哪裡喔。」我笑著說。
我覺得男人就是這樣子,有很多事情也不需要多做說明,彼此會心一笑,自然就
懂了對方的心情。而就在一切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居然換我的手機響起,一看
,赫然是小喬。
「妳怎有我電話?」把電話夾在肩膀,我們止住了笑聲,又開始繼續幹活。
「公關通訊錄上面有登記呀,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我不做大哥很多年了。」我說。
「不然該叫你什麼?」
蹲在地上,我用沾滿油污的手揩了一下鼻子,笑著說:「叫我殺豬的好了,我現
在正在殺豬呢!」說著,我跟蜻蜓又笑了出來。
小喬說,她只是閒著無聊,想打打電話而已,今晚她爸媽一起出去打麻將了,自
己在家很無聊。
「妳無聊關我屁事?」我說。因為心情好,所以我連挖苦她的時候,也是帶著笑
的。結果小喬的回答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原以為她會對我反唇相譏,也逞起口舌
之快的,沒想到她居然說:「不關你屁事是吧?那我明天要去採買一些零食,我
就不管你愛吃什麼囉?到時候我要是買了一堆你不吃的,你可別怪我都沒為你著
想。」
(大多數的時候男人都比女人簡單。
至少蜻蜓不會問我喜歡吃什麼,他只會叫我拿螺絲起子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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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來,小喬的生活環境是一種與我有著天壤之別的寬裕,那晚的電話中,我
「聽」了快兩個小時,趁著家裡沒人,自己到便利店買了六瓶啤酒,一邊喝就開
始一邊打電話找人鬼扯的小喬,跟我說了不下百種她自己愛吃的零食或餅乾,這
些後來在聯誼的時候幾乎都出現了,而她問我的、那些我零零星星、有機會說話?
   
說的幾種,則完全不見蹤影。當時我苦口婆心勸了許久,要她掛上電話,給自己
省點錢,而要她別再喝了,注意身體,結果她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
半句多,難得遇見一個能聊天的好朋友,這點小酒,這點小錢又算什麼呢?」
我一直到了人在往大雪山前進的路上時,腦海裡都還在疑惑著我跟她對「聊天」
這個名詞的定義是否有了什麼樣的誤差。


半途中蜻蜓曾打過電話到林務局,確定山上的天氣狀況,也帶領大家到加油站加
滿油料,還強迫我們都去上過廁所,一行八輛機車,總共十六個人這才繼續出發
。這個聯誼活動果然非常別出心裁,既沒有老套的唱歌跳舞,也沒有八股的自我
介紹,抽籤決定配對之後,我們立即出發上路。不過這抽籤當然只是個幌子,我
還是載著小喬,蜻蜓跟小趙也還是載著另外兩個公關組的女孩,甚至還有兩個倒
楣的男生,因為女生太少,所以他們只好共乘一車上山。
那是個晴朗得不能再晴朗的好天氣,蔚藍的天空裡,只有寥寥幾片白雲,頂著陽
光,我們在一片翠綠中,順著山路蜿蜒著。小喬似乎忘了前幾天晚上她打過電話
給我,還說她買了很多零食,希望那當中會有我們這群男生愛吃的。
「妳是不是有酗酒的習慣?」迎著涼爽的風,我問她。
「開玩笑,怎麼可能呢?我向來是滴酒不沾的。」她大笑著。
點點頭,我決定暫時不說破這件事情,有些人清醒著的時候總以為自己滴酒不沾
,卻不知道自己一旦開喝了之後,就會「將進酒,杯莫停」個沒完沒了。
「滴酒不沾,意思也可能是只有一滴的話不沾,至少要一瓶以上的才喝。」
「你說什麼?」聽到了我的喃喃自語,她靠近了的背後大聲問我。
「我說天氣太好,可惜路爛了點。」我趕緊扯開話題,一來是我不想自找麻煩,
二來是她貼過來時,從我背後傳來的柔軟觸感,讓我心裡忽然亂了一下。



這條曲折的山路,並沒有太多其他的分支路線,因此儘管我們手頭上誰也沒有地
圖,卻依然可以放心前進,況且出發前蜻蜓已經打探過路徑,自信十足地保證不
會有錯,所以我們便更加地信之不疑了。
不過這種信任在走了兩個半小時之後,小趙首先動搖了,隨著路面愈來愈窄小而
崎嶇,大家速度逐漸就慢了下來,小趙趕過了騎在第二順位的我和最前面的蜻蜓
,搖手把他攔了下來,問他是否確定這條路就是往大雪山的。
「我認為是,也希望是。」他說。
「但我比較想聽到的,是你說:『我確定是』。」小趙帶著一點恐懼地說:「因
為我們雖然可以在山上慢慢轉,可是那些醃肉可未必有時間可以撐。」
順著他的手勢看去,我看見擺在小趙機車腳踏墊上,那一包醃製之後,準備要拿
來烤的肉都已經退冰了。
這是個關係重大的問題,事關大家今天午餐的著落,要真的不幸在半途中就讓這
包烤料給酸臭掉了,我們到了山上就只好吃零食果腹了。
「那我這樣說吧,我相信是。」蜻蜓一臉肅容。
「萬一不是的話呢?」豆豆龍停了車,走了過來。
萬一不是的話呢?我也很想知道蜻蜓會怎麼回答,但可惜的是小喬這時候插話了
,坐在車上,她攀著我的肩膀,笑著對大家說:「那就讓我們看看山、看看雲,
聽聽風在唱歌吧!」
「山,我家陽台看得到;雲,台中市的天空雲比這裡多更多;這一路的風聲,聽
起來像是鬼哭神嚎。」小趙皺眉。
「不然怎麼辦呢?」蜻蜓有點無奈。
「不然你就準備表演給大家看吧!」豆豆龍說。
「要我表演什麼?」
「表演沒有腦袋的蜻蜓是怎麼飛進山谷裡面去的好了。」豆豆龍說。



這是個沒有結果的討論,路上既無房捨,也無行人,拿起手機來看,連一點訊號
都收不到,我們就卡在這樣進退維谷的窘境中。大家都被豆豆龍逗笑了,只有我
臉色一陣紅,因為剛剛小喬笑著攀我肩膀說話的時候,我又感覺到背後的一陣溫
暖與柔軟。
這是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以前不管是車上載著寶雯或昱卉,她們總與我的身體
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使兩個人為了說話而不得稍稍拉近距離,也不至於有這麼
貼近過。我想把這種感覺告訴小喬,不過我覺得這種想法未免對人家太過冒犯,
而且,如果小喬本身並不介意的話,那我的在意豈不顯得自己有點過於小題大作
了嗎?所以路上我的話並不多,因為我怕聊著聊著,萬一她又貼了上來,那麼我
可能會意亂情迷到忘了機車應該怎麼騎。
順著路繼續往上走,過不多時,我們穿過了一座相當古老的隧道,隧道中還有地
層裡的水,不斷由隧道上方滴落,打在臉上,冰涼異常。而出了隧道之後,景色
更為之一變:天色已經不再是蔚藍一片了,開始有些濛濛薄霧出現在我們眼前。
「其實我也有點擔心,這條路走到現在,要我相信它會通往大雪山,比要我相信
警察不貪污還難。」我說。
「我可不擔心這個問題。」小喬說:「也許這條路是錯的,但至少我們算是跟著
對的人出來玩,對吧?」
(這個理論我個人已經非常耳熟,但每次聽總有不同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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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問我後來到底有沒有在大雪山上烤肉的問題,因為那實在是非常尷尬。過了
隧道之後,我們至少又騎了兩個小時,眼看著都已經下午一點鐘了,我們還連大
雪山的路線標誌都沒看到。
而眼見得小趙車上那包烤肉物料都已經完全退冰了,所以蜻蜓只好毅然決定,大
家乾脆就在路邊找個空地,直接生起火來,弄個路邊炭烤算了。
我知道對這種路邊隨地生火煮食的行為,有人會頗不以為然,因為那種窩在路邊
吃東西的樣子,任誰來做都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可是如果當你身處在海拔一兩千
公尺以上的高山上,餓了半天,卻連自己走在什麼路上都不確定的時候,你就不
會再去在意這種小事情了。
我們把車停在路邊空曠處,一群女生負責打開那些食物,分門別類的擺好,而男
生則開始生火的動作。我們這群男生當中,豆豆龍算是對野營相當有經驗的人,
於是大家公推由他操刀,負責升起今天的第一道火,而豆豆龍也自信滿滿,直嚷
著說這種事情捨我其誰。
然而當我叼著香菸,幫忙找路邊的石頭,一連砌了三座烤爐之後,我回頭一看,
不但沒有熊熊爐火,甚至連一點火星也看不到。
「這是怎樣?蜻蜓的方向感失靈,你也跟著短路了嗎?」我走過來問他。
看著這個胖子站在路邊搖頭晃腦,滿臉疑惑的樣子,大家也跟著擔憂起來,小趙
那邊也嘗試過幾次,同樣連火種都無法有效燃燒,更遑論木炭了。
趁著大家在議論紛紛的時候,小喬忽然把我拉到一邊,遞給我一條曼陀珠軟糖。
「給我這個幹什麼?我手上都是泥巴。」我攤手給她看。
「我丟,你用嘴巴接。」
「小姐,戲弄黑幫大哥,可是會被分屍的喔,搞不好我們還會把妳現場肢解烤來
吃呢。」我威脅她。
「要烤我來吃可沒那麼容易,你看。」說著她往大家那邊一指,順著看過去,我
登時傻眼。那群愚蠢的傢伙,居然想點火想瘋了,他們把機車的油箱蓋打開,豆
豆龍從自己車上拿出一條細長的塑膠管子,就這樣把汽油給引導出來,竟然妄想
用汽油點火比較快。
「如果這樣火點得起來,我自願躺下去讓你們烤。」小喬大笑著。



我實在不願看到小喬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那總讓我覺得我們真是蠢得可以,可
是偏偏她又說對了,我湊上前一看,汽油果然燒著了,可是燒完之後,火種依然
是火種,木炭也仍舊是木炭,火種沒有變成被點燃的火種,木炭也沒變成可以烤
東西的木炭。
「到底是怎麼回事?」蜻蜓皺眉。
「難道是氣溫太低?」小趙瑟縮著,看得我也跟著冷了起來,這山上的氣溫果然
有點涼。
「跟我的胖無關喔,不要又說因為我是胖子。」豆豆龍馬上替自己辯護。
就在大家的哄笑聲中,不遠處傳來機車的引擎聲,大家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繞
過彎道而來的是一輛破舊的老野狼,上面是個中年大叔,看起來就像是長期在這
山上工作討生活的當地居民。
本來我們想把他攔下來,好詢問上山路線的,可是他一見我們群聚在路邊生火,
不待我們招手,就自己先把車騎了過來。站在小喬的身邊,我一邊聽著小喬說笑
,一邊留意著那位大叔說什麼,就看蜻蜓他們跟他對話了幾話之後,他忽然放聲
大笑,然後機車換個檔,「噗」地又騎了離開,留下面面相覷的蜻蜓他們這一群
男男女女。



我剛剛已經說了,千萬不要問我大雪山到底在哪裡,也別問我肉是不是在大雪山
上面烤的,因為那是個再尷尬不過的問題。
那位大叔說,這條路如果我們再繼續騎個幾個小時,我們雖然到不了大雪山,不
過卻可以飆到花蓮。而因為山上的壓力與溫度都與平地不同,要在這高山上,用
平常的方式生火,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我對氣象學或地理學並沒有特別的研
究,我只是垂頭喪氣地決定放棄烤肉,想拿包乖乖來吃的時候,赫然發現整個密
封包裝的乖乖,漲得像汽球一樣而已。
於是最後我們在山上找地方拍了幾張照片,男生們也順便找個靜僻無人的角落,
解決了生理問題,然後我們便只好帶著那些烤肉用具又下山來。
「妳會不會覺得我們很像白癡?」我問小喬。
「坦白說,挺像的。」她也很不給面子。
「嗯,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取得了共識。」我嘆口氣。
八輛機車,以輕快的姿態連續滑過幾個彎道,下山的速度比上山時快了許多,一
來我們希望盡快找到一個適當的地點烤肉,二來山上的天氣也忽然有了些微的變
化,先是整大片的山嵐從山的後面湧了過來,正當我們對著這片白潮嘆為觀止的
時候,意外地發現天空的顏色也變了,原本湛藍的天空,此時蒙上了些灰,接著
蜻蜓就發現整個山谷已經被霧氣所籠罩,如果這時還在山上逗留,那麼恐怕再晚
一點,我們就要被大霧所困了。



順路下山,依然是蜻蜓一馬當先,弄錯路的人是他,現在他得負起尋覓地點的責
任,豆豆龍說,山上起霧的時候,大家的行車距離得拉開,而且要留意前車的後
車燈,我問他什麼理由,他說:「你騎在蜻蜓後面,要注意他的後車燈在不在,
如果你發現他後車燈忽然不見了,你就得馬上停車,然後看你的手機有沒有訊號
。」
「為什麼?」
「因為這時候蜻蜓可能真的已經變成在山谷裡飛來飛去的蜻蜓了,你得打電話給
他家人,通知一聲。」
我不知道這種理論到底夠不夠人性,不過個人認為確實相當有道理。



「飛翔呀,飛在天空,用力吹吧,無情的風,我不會害怕,也無須懦弱,流浪的
路,我自己走……」小喬唱起了歌,歌聲細膩,這是伍佰的歌,可是聽起來卻
是戴珮妮的唱腔。
「好端端的不能去流浪嗎?我多想丟下一切,自己去流浪呢。」
「丟下一切不管,自己逃走去流浪,這樣是一種任性喔。」我說。
「黑社會大哥在講道理耶,真可愛!」說到「可愛」兩個字的時候,她忽然一掌
從我安全帽上面拍了下去,害我差點失去平衡。
「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不管在心理或生理上來說都是,小喬正個人貼著我,她的
雙手扳住我的肩膀,又唱起歌來,還是那首伍佰的「白鴿」。我心裡有種愉悅的
感覺,開始覺得這次聯誼真的有那麼一點意思了。而理所當然的,生理變化指的
是她貼上來之後,我背上的奇妙感覺。
上山途中,小喬說的那兩句話我還記得,只是我不懂,當初一直認為我們是不良
少年,是校園幫派的小喬,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那樣的兩句話來:「也許這條路是
錯的,但至少我們算是跟著對的人出來玩。」
這是我的疑問,但我不及問她,小喬卻已說了答案:「一開始我覺得你們一定是
不良少年,會拿刀沿街砍人的那種,可是現在我覺得跟你們在一起很自由,很有
一種……可以任性去流浪的感覺。」
(我不是任性,我只想認真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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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5:1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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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會牢記得那一天下山之後,發生的很多事情,包括豆豆龍騎著他的機車,
拼死也要橫越半乾涸的大甲溪河床的瘋狂,還有蜻蜓自誇著要用竹竿戳魚,卻自
己跌進岸邊水塘裡的傻樣子。
夏末的的大甲溪,只剩下靠近對岸那邊的一點河水,真不知道山上下的雨水都消
失到哪裡去了,或許正如小喬說的,她說:「水滴太思念漂浮在天空中的日子,
所以他們一點也不願在陸地上多做佇留。」
我不記得自己是否曾有過什麼值得懷念的日子,從小到大,我的一切都只是別人
安排之下的結果。但小喬並不一樣,我們在烤肉時,她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對不怎麼富裕的夫婦,他們生了三個女兒,這個陰盛陽衰的家庭
裡,母親是家庭主婦,偶而接受鄰居的小孩託管,賺一點小錢貼補家用;父親是
個泥水工人,雖然他參與了台灣近二十年來許多重大的道路工程建設,但那份榮
耀卻無法維持生計,所以喜愛繪畫的大女兒,一盒十四色的彩色筆,可以從國小
一年級一直用到三年級,直到彩色筆的筆管,因為長期添加自來水,使得顏色褪
盡,裡面的泡棉都爛掉為止。
這個家庭的經濟在大女兒長到十一歲的時候,終於因為父親的痛風嚴重,而無法
撐持下去,經過父母一陣子的考量,她被過繼給膝下無子,但是卻經濟優渥的另
一對夫婦,大女兒在這裡接受很好的照顧,也過著相當被呵護的生活,他們給那
女孩很多正規教育之外的其他學習機會,讓她學鋼琴與繪畫,從此她有用不完的
六十色彩色筆,自己親生的那個家庭,也獲得一定程度的經濟改善。
「不過這個家庭對孩子的管教相當嚴格,充滿了很多限制,他們要她成為才女、
淑女,帶她出國,或者到各地風景名勝去遊歷,想要增長她的見聞,豐富她的
  生活,可是另一方面,卻也禁絕了她去看看世界另一面樣子的機會。」
「什麼叫做世界另一面的樣子?」
「所有光明與藝術之外的世界,我都看不到。」小喬指著我叼在嘴上的香菸,說
:「這東西在我後來的家裡面,簡直是撒旦的化身。」
我笑了出來,有點不敢相信,我說香菸本身並不是罪過,有些印第安部落甚至認
為,香菸冒出來的煙霧,可以淨化一個人,使他們達到一種比如齋戒沐浴的效果。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說:「前提是如果奇摩新聞沒有騙我的話。」
她笑了,幫我倒了一杯烏龍茶。我接過來時,也反問她:「那妳呢?也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說:「因為前提是你沒好像沒有任何讓我騙的價值。」
「閣下大可不必這麼直接。」我瞪她。



大家聚在河邊,這裡總算可以順利生火,讓豆豆龍挽回顏面。我撿拾石塊,一共
築了六個爐子,然後跟小喬、蜻蜓一起窩在最角落的位置,三個人一起烤肉。至
於為什麼丟下女伴,蜻蜓說他要留下機會給那兩個倒楣得得共乘一車上山的男生。
我們笑了起來,我想起蜻蜓跟昱卉說過的話,他說這次聯誼對他來說,重要的只
有大雪山的風景,請昱卉不要胡思亂想。雖然我們最後並沒有去成大雪山,可是
終究也還是看到了相當壯麗的風景。蜻蜓也許真的就滿足了,他後來並沒有跟哪
個女孩聊得特別開心,坐他機車後面的那女生好歹也有幾分姿色,不過蜻蜓簡直
當她是背後靈,根本無視於她的存在,烤完肉之後,他居然約著幾個男生,一起
下水去游泳。
看著大家在並不湍急的池塘裡游著水,小喬問我問什麼不一起下去。
「第一,我只會水母飄,而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想看這麼醜的水母。」我說:「第
二,如果我弄濕了,待會騎車回去,坐在我後面的妳一定也會弄濕,我不想看見
妳感冒。」
「沒有關係的,就算只是下去泡泡水,涼快一下,如果你想下去就去吧。」她走
到岸邊,蹲下來用手撥撥冰涼的水,說:「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呢。」
「對妳來說是難得,但是對我們來說並不會呀。」我笑著。
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雖然看似一無所有,可是原來我們其實已經擁有很多
了。過繼到葉家的小喬,她原本應該姓張,叫做張宛喬,我知道她喜歡當窮困,
但是卻自由的張宛喬,那種生活就像我跟蜻蜓現在的日子一樣苦悶,但是至少還
保有一點自由。



回家的路上,天色漸暗,從東勢一路飆回台中,我們的車速飛快,這幾個女孩當
中,有些人住在學校宿捨,除了一定的門禁時間之外,我們還得讓她們早一點回
去,因為她們還得趕在宿捨的熱水停止供應之前,洗去一身的煤煙。
「今天應該可以讓妳對我們改觀了吧?」我問小喬。
「勉勉強強還算及格啦!我們對犯罪者的道德標準總是拉得比一般人高嘛。」
「殺妳喔!」
在家商宿捨附近的巷口,我們笑得很開心,小喬臨走前,問了我一個問題:「如
果讓你選,你選擇當葉宛喬,還是張宛喬?」
「我不知道兩者之間詳細的差別在哪裡,因為那都不是我的生活,不過,如果我
可以用十四色都沒水的彩色筆畫出我要的夢想,那麼我要六十色的幹什麼呢?」
她沒再說話,卻怔怔地看了我許久。直到蜻蜓催促著我該離開之前,小喬忽然對
我說:「很抱歉你喜歡吃的零食我都沒買。」
「沒關係,下次記得就好。」我笑了。



蜻蜓說,小喬遲早會喜歡我。我說喜歡個屁。
原來她也記得自己那天喝了酒之後有打過電話給我,也沒忘記自己問過我喜歡吃
什麼零食。可是在出發上山的時候,她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個滴酒不沾的人呢?又
為什麼要等到回來了,都已經要說再見了,她才要告訴我答案呢?蜻蜓說,那是
因為她終於對我卸下了防備,打從心底接受我這個人了。
「加把勁,你很快就有機會了。」
「可是我不覺得我做了什麼呀。」我說。
「大部分的好感都來自於那些沒什麼的什麼。」蜻蜓說著,拿起了電話,撥給昱
卉。
窩在他房間的爛棉被上,我聽見蜻蜓跟昱卉聊起了今天的事情。他們聊得很開心
,而我也聽得很開心,儘管昱卉不是因為我而笑,但是我樂於分享她的喜悅,哪
怕這種分享是我的一廂情願都無所謂,她快樂,於是我快樂。
(昱卉開心,於是我就開心;小喬開心,我也會開心。
但要是哪一天她們都不開心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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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5:5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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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普通的十七歲男孩來說,愛情的計算遠比電阻容量困難許多,因為愛情總
叫人迷惘困惑;但是對我們這種不大正常的十七歲少年而言,同樣都是看不見的
東西,電可就比愛還要棘手得多了。教電力學的徐老師對我們下了最後通牒,威
脅我們如果再在考卷上面亂飆答案,他就要把我們一一掛在實習工廠的那一排道
具電險桿上面示眾。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們以為逼你們唸書,對你們來說是折磨嗎?」龍哥
將手中的粉筆頭輕輕地上下拋動,他笑著說:「那其實是在折磨你們徐老師,他
都幾歲人了,還要承擔看你們考卷看到腦溢血的可能。」
說著,我彷彿聽見「咻」的一聲,粉筆頭飛過我的上空,正中小趙的腦袋。
「我都已經在講笑話了你還睡得著,去吧,老規矩。」龍哥說。班上的很多人都
笑了出來,因為大家都聽見了小趙打呼的聲音。



不過我沒有笑,不只是我,蜻蜓也笑不出來。聯誼回來之後,轉眼已經過了兩個
禮拜,這半個月當中發生了一大堆叫人頹喪的倒楣事情。先是我們之前偷的那輛
機車,殘骸被警方尋獲,因為拋棄地點離學校很近,所以警察根據地緣關係做判
斷,找到了我們學校來。
「那輛機車被拆得四分五落,小偷把所有東西都拿光了,可是卻把車牌掛在車頭
上,這種囂張的作風跟你們很像,說!是不是你們幹的?」主任教官瞪視著我
跟蜻蜓,那模樣讓我至少做了幾天惡夢。
當然我們不會承認,而且蜻蜓還故意誤導教官,辯稱說這可能是其他學校的學生
幹的,故意嫁禍過來給我們。我相信教官不是省油的燈,他當然看得出來我們言
詞與目光同樣閃爍。也因為這樣,所以事發之後的第三天,我在宿捨的巷口買個
便當,就遇見了前來突襲檢查的主任教官。
他根據的是當初昱卉拿給我們填寫的本校學生外宿資料卡,這玩意兒果然有助於
校方對外宿學生的掌控。
我被教官拎著上樓,那腳步簡直就跟死刑犯要被拖到法場一樣的萎軟無力,因為
我們房間裡不但有香菸跟菸灰缸,而且還有一大疊豆豆龍寄放的色情書刊,這些
東西要是被教官搜到,我們可能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走快一點,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上樓的時候,教官在我後面輕推了我一把。
我還記得那是個天剛漸暗的傍晚,我手上的便當好像比鉛球還要重,我的腳步遲
緩,腦袋卻快速飛轉,心念電閃之間,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於是就在樓梯間
,我大聲喊著要蜻蜓出來迎接貴客:「快把杯子洗一洗,泡杯好茶來,我們教官
來看我們囉!」
不過教官畢竟是教官,他從我後腦勺拍了一掌,想阻止我通風報信。但那已經晚
了,因為等我們到達房間的時候,蜻蜓已經快速地把所有的違禁品全都藏到房間
外面的冷氣安裝平台上面去了。教官除了嘮叨我們的生活習慣不好,棉被爛成一
團之外,其他什麼也搜不到。



那幾天,我們過著草木皆兵的日子,既要擔心竊車案件的東窗事發,又要應付三
天兩頭來「關切」我們生活的教官。最誇張的一次,是女教官忽然信步所至地晃
來,她沒有搜到有關事證,可是卻從我的鞋櫃裡找出一包小喬拿給我,說是可以
除鞋臭味的明礬。明礬這種東西呈現白色晶狀,無嗅無味,乍看之下像極了安非
他命。
當女教官興高采烈地以為她終於找到了我們的犯罪證據,開心得幾乎要跳腳的時
候,我只覺得人生真是充滿了可笑與悲哀,所以我跟女教官說:「教官,既然妳
完全不相信我的解釋,非得那麼堅持地說那是毒品,那麼妳就把它帶回去吧!而
且為了確定它的真假,我建議妳不要客氣,直接拿一塊吃下去就對了。」
「你知不知道明礬吃下去會死人的?」後來蜻蜓問我。
「知道呀,但是那關我什麼事?」我說。
為了那包明礬,我跟蜻蜓後來每天中午都得到教官室去報到,罰站一個午休的時
間,理由是戲弄教官。
當昱卉穿著糾察隊的制服,氣勢軒昂地從我們面前經過時,我看見她搖頭嘆氣,
也看見蜻蜓露出調皮的笑容。



「十六號。」龍哥忽然叫我,而當我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叫了好幾聲了。
「你更厲害了,睜著眼睛睡著了嗎?去做二十下伏地挺身,恢復一下精神吧!」
「報告龍哥,我受傷了,沒辦法運動。」我說。
「哪裡受傷?」
我把我的腳抬起來,給他看看我腳底板的傷。龍哥問我這傷是怎麼來的,我不曉
得該怎麼解釋這蹊蹺至極的傷口才好,只好胡謅說是打壘球受的傷。前兩天蜻蜓
帶著昱卉,我帶著寶雯,四個人從台中一中街商圈走出來,想橫越馬路去吃碗冰
,我們聊起了那輛只剩下車牌掛在車頭上的贓車,正笑著說不曉得機械科的痞蛋
們看到那輛車會有什麼表情時,有一部轎車從我們旁邊直接擦了過去,照後鏡打
中了蜻蜓的後腰,輪子則直接輾過了我的腳底板。
「打壘球?」他很疑惑:「你們也會打壘球喔?你們不是都只會打架嗎?」
龍哥的話引起全班的譁然,大家紛紛抗議著,事實上我們班的運動風氣還算相當
旺盛,在這個禁止打棒球的學校裡,我們一個班居然還能自組兩支壘球隊,孰可
謂之難得。
「這樣吧,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龍哥搔了一下下巴,他說:「學校的老師們
也有一支壘球隊,大家最近正愁找不到練球的對象。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
們把班上的兩隊集合起來,湊一隊出來打,要是能夠打得贏老師隊,這學期我就
讓你們過關,連補考都給你們免了!成績本來就在及格以上的,還各加十分!」



「所以你們就答應了嗎?」
「我們也沒有不答應的本錢吧?」
最近蜻蜓變得有點懶惰,每次買晚餐的時候都要猜拳,決定由誰跑腿去買,而偏
偏就是那麼「帶賽」的,每次都是我輸。不過老天爺終究是有眼睛的,我連買了
四五天之後,終於得到的補償。
我的手上拿著兩個便當盒,正在找些我們吃得起的菜色時,昱卉還穿著學校制服
,從我背後叫住了我。
「吃得這麼簡單?都是青菜?」她看著我的便當盒。
「嗯,妳也知道,我們這些人罪孽深重,為了避免將來輪迴無間,所以現在我跟
蜻蜓決定一心向善,我們要多吃素,少吃葷。」
昱卉掩嘴笑了起來,說我跟蜻蜓學壞了,儘愛耍嘴皮子。「不過既然這樣,那你
幹嘛要加那一大湯匙的肉燥呢?」
這話問得好,好就好在讓我頓時無言以對。結過了帳,我站在外面等她,過了半
晌,昱卉推開自助餐店的門走出來,卻給了我一個塑膠袋,裡面是兩塊好大的排
骨肉。
「我可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們兩個,無肉不歡的人要吃素,省省吧!」她笑著說。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們的經濟狀況有多麼拮據,因為蜻蜓這個人死愛面子,這種事
情還是少說為妙。往回走的路上,我跟昱卉說了壘球比賽的事情。
「學校老師這一邊的隊伍很強唷!」昱卉告訴我,老師隊的主力都是體育室的體
育教師,而且拒她所知,教官室那邊也有好幾位教官都很愛打壘球。
「無所謂,反正事情不會變得更糟。」我說。


炫爛的夕陽已經提早到傍晚六點,學期末之前,秋天悄悄來襲。昱卉她們知道我
跟蜻蜓偷車的事情,這時特別又提醒了我,要我看著蜻蜓多一點,別老是讓他這
麼輕狂。
「嘿嘿。」我忽然笑了一聲。
「笑什麼?」
我說這種感覺怪怪的,平常是蜻蜓在約束、督促著我,要我做這個或做那個,沒
想到現在卻是昱卉要我去看好蜻蜓,要我防著他幹嘛或幹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胭脂馬遇到關老爺』,什麼都
有相生相剋。」昱卉說:「可惜我不像寶雯,寶雯的個性好,遇到麻煩的事情
,她可以心平氣和去面對,遇到很執拗的人,她也可以苦口婆心去勸說。有時候
我常常被蜻蜓氣得跳腳,也都是寶雯在安慰我,或者在幫蜻蜓說好話。」
我點點頭,這些相處上的事情我很明白,蜻蜓的個性是沒有人能勸得了的,哪怕
是昱卉都一樣,能夠忍受他的,恐怕也只有寶雯而已。走到叉路口,我要右轉進
巷子,昱卉則必須沿著馬路直走回學校。
「有時候哪,我都覺得寶雯比我更適合蜻蜓呢,對吧?」說著,她停下腳步,對
我笑了一笑,嫣然,但卻有我所不能明白的寥落。
(繞了一圈又是原點,感情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兒。
我以為電力學會比愛情容易搞定點,卻原來成績都一樣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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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6:1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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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拎著排骨上樓,我跟蜻蜓說,這是昱卉熱情贊助的,反正我們很窮困的事實已經
    不是秘密,這一點,希望他可以跟我一樣看得開。
    「不如找點打工機會吧!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自力更生。」他說。
    「我們能打什麼工?」
    蜻蜓大口咬下了排骨,對我露出一種好像天機不可洩漏的賊笑表情。



    這陣子以來,我們的生活更趨艱困了些,因為蜻蜓一天到晚約會,昱卉只要約了
    寶雯,我就一定得當陪客。我曾經問蜻蜓,幹嘛不他們倆個人去享受甜蜜時光就
    好,卻非得要拉著沒有感覺的另外兩個人出來?蜻蜓說:「沒有接觸,就不會有
    感覺,你需要的是多一點的接觸。」
    「觸你媽,觸到現在我們每天都只能吃水煮麵,一個禮拜只能吃兩次便當。」看
    著從小趙那裡借來的電磁爐,正噗嚕嚕煮著一包十八元的水煮麵條,以及放在空
    碗旁邊,那超市架上最便宜的滷肉飯罐頭,我的眼淚幾乎都要流下來了。
    我從來不去問寶雯,為什麼昱卉跟蜻蜓的約會,只要昱卉有邀約,她就會出來。
    因為我知道,這原因就跟蜻蜓約我,我就會跟著去,是一樣的道理。而這也是無
    論我跟寶雯接觸得再多,我們都不會發生任何感覺的真正原因:我們的目光,其
    實都在我們之外的那一對壁人身上。
    只不過這種約會,所要付出的代價可真不少,有時候四個人要去東海大學附近吃
    芋圓仙草凍,有時候要去忠孝路的夜市吃蒸餃,甚至有時候,還要大老遠跑到彰
    化八卦山腳下去吃肉圓。
    以前看到班上的同學交女朋友,經常為了請人家看場電影或吃頓飯,平常日子裡
    都把褲帶勒得老緊的模樣,我們總嘲笑人家是打腫了臉在充胖子,但是沒想到當
    自己遇到這種狀況時,原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是有那麼一點不平衡的,因為蜻蜓好說歹說都是為了昱卉,可是我呢?
    「可是我呢?」我問寶雯。
    那邊那一對正在卿卿我我的好不甜蜜,坐在這一邊的我們,則是楚囚對泣,莫可
    奈何到了極點。
    「唷,我可沒有叫你要請我吃飯唷!」寶雯指指桌上的薯條說:「這可是我出的
    錢耶。」
    「可是可樂是我買的。」
    「我對你已經很好了,你要知道,一杯可樂可比一份薯條便宜得多。」
    「沒錯,可是可樂我買了兩杯,薯條妳卻只買了一份。」
    「不然你把上次我請你喝的綠茶還我,我就再去買一份薯條給你一個人吃。」
    「你這擺明了是坑我!」
    「誰叫你要害我心情不美麗!」
    這是個很不怎麼樣的週末夜晚,我們剛剛看完電影出來,今晚昱卉要住在寶雯家
    ,而我跟蜻蜓,則從明天開始要打工,今晚就當作是預祝我們工作順利的慶賀。
    不過這種慶賀方式有點讓我害怕,因為我們已經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花光了,萬一
    明天工作不順利,做不下去的話,那我們可連水煮麵都沒得吃了。
    「人必先置之死地而後生。」蜻蜓說。
    「置你媽。」這是當時我在麥當勞裡面,看著台中市錦繡霓虹的亮麗繽紛時說的
    話。



    俗話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正確的,日子真的沒有
    那麼好過。蜻蜓不曉得從哪裡找來的這個工作,我們每天都得把一大箱又一大箱
    的貨物,從滿滿二十尺長的貨櫃裡給抬出來,搬到堆高機上面去,那箱子裡裝的
    全都是塑膠收納盒。
    一個收納盒很輕,可是當一大箱裡面,有四十個收納盒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截然
    不同了。我跟蜻蜓把貨物搬下來之後,接著就要到倉庫裡去,把東西分門別類擺
    好。除此之外,我們要支援廠房那邊,把剛剛完成的收納盒加上收縮膜。不是我
    愛說,那種悶熱的空間裡,充斥著塑膠味道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像極了躺在蒸
    籠裡的蒸餃。
    工廠就在租屋後方的巷子裡,我跟蜻蜓放學之後,換過制服就可以走過去立即上
    工。平常我們上夜班,一天三個小時,每小時八十元薪水,而重要的是它提供晚
    餐。老闆請了幾位阿婆,每天傍晚會煮一大桌飯菜,給留下來加班的員工,以及
    夜班的工讀生吃,我猜想蜻蜓會找這個工作的主要原因也是為了這個,因為每天
    都會有一大鍋燉肉,那是他的最愛。
    我們每天總趕著在白天班的員工下班前抵達工廠,這麼一來就可以在菜被吃光之
    前,先飽餐一頓。蜻蜓吃飯的習慣很不好,他會把自己愛吃的菜幾乎掃空,卻留
    下他不喜歡的,為了這一點,我跟他還得經常爭奪那個最靠近燉鍋的位置。
    只是做沒幾天之後,我就覺得我們這樣貪圖這一頓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每天傍晚
    不管我們吃多少,當天晚上的工作,總會讓我們的體力消耗殆盡,除了一身大汗
    之外,什麼也不剩下。
    「我覺得這也不是辦法,你看,一下班我們又餓了。」有一天收工之後,我這麼
    對蜻蜓說。
    兩個人從工廠大門走出來,我們決定先到便利商店去買瓶運動飲料。今天沒人性
    的廠長要我們大家努力加班,趕著一批明天要跟海運的貨出去,害得我們倆東西
    搬個沒完。
    「而且我覺得我們體力消耗得反而更多,你知道嗎,現在的我連內褲都是濕的。」
    我拉拉自己的褲子,汗濡得我很不舒服。
    「那不是正好嗎?眼看著壘球賽就快到了,我們這等於是在自我加強重量訓練。」
    他說著點了根菸,可是自己也露出快要累癱的表情。
    「我看不用熬到比賽,我的腿就先斷了,你忘了我們身上都還帶著傷嗎?」我說
    我的腳底板隱隱作痛,看樣子上次被轎車輾到的傷口又破裂了。
    「哎呀,不是跟你講了嘛,置之死地,才能夠後生嘛!」在便利商店門口,他又
    說了一次這句話。
    「置你媽。」而這依然是我的回答。
    (筆者雲:你可以請我吃樹皮草根,但絕對別再給我一鍋白白的水煮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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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9 22:06:5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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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從此時此刻,忽然把時間點往後挪移十年,再從十年後回頭來看今天,你會
    看到什麼?或者,看到那些的時候,你會想到什麼?會不會後悔自己當時做了一
    些什麼?還是你會後悔有些什麼沒做?
    有許多的無奈,我們把它歸咎給現實,說這是不得已。比如我好了,電機根本不
    是我的興趣,之所以能夠清楚記得AC是PM電,那純粹是因為A這個英文字母
    無法一氣呵成地寫出來,兩筆劃之間有所交叉,所以我記得那是PM電;同理亦
    然,D這個字可以一筆直接寫完,所以DC就是直流電。
    可能你會覺得這真是個好笑的記憶方式,但那卻是我所能想到,最完美的記憶法
    了。第一次段考時,我捧著寫了很多筆記的電力學課本,熬夜練習著各種電路圖
    的計算,結果龍哥給我三十五分;我把被口水泡爛的電子學課本墊在桌腳下,每
    個禮拜二,要上課的那天早上再拿起來,放進書包裡,結果那個老師也給我三十
    五分。
    那你說我到底還要不要繼續認真唸書?
    不過你可千萬不要以為我在學校都只會睡覺跟發呆,前幾天下午我們可幹了一件
    驚天動地的大事。放學前的打掃時間,我們一群人跑到冷凍科的教室外面去玩,
    那邊的傢伙把一個大紙箱給塗成了骰子,雙方各派出三個代表,大家把骰子拋上
    半天高,落下時的點數總合拿來相比,輸的那一邊要請對方喝飲料。我跟小趙、
    豆豆龍聯手擲出十五點的高分,當場贏了一箱烏龍茶。
    那場賭局引來很多人的圍觀,包括教官在內,不過這次教官沒有在現場責備我們
    ,他只有叫我們隔天升旗的時候,雙方代表六個人,帶著那顆已經被擲爛的骰子
    上去司令台,表演給大家看看而已。
    我說我們真的是有為青年,龍哥則說我們是白癡。
    當然我這不是在裝可憐,我也沒有任何想要搏取同情的意思,我只是想把這些事
    情做個交代,好讓你明白,我的生活有多麼……多麼跟「電」無關而已。



    「我覺得你很適合去講相聲。」小喬說。
    這是我第二次帶女孩來小河邊,一段時間沒回外婆家,所以也就一段時間沒往這
    方向過來,我慣常駐足的老榕樹,不曉得什麼時候被修得只剩下一顆樹頭,現在
    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了,可是平整的樹幹卻可以當椅子坐。也拜這大樹幹之賜,
    我跟小喬能夠很近地貼坐在一起。
「我說這些的目的,是因為我要告訴妳,生活也許很無聊,不過只要妳用心,就
      會變得很有趣了。」我還拿寶雯跟昱卉來舉例,她們的成績雖然不過中上程度
,可是卻因為校刊社的活動,而使得生活平添了許多色彩。「課業或操性固然很
    重要,可是我不覺得我們只能為了這個過日子。」
「也許是,不過那也得找得到自己喜歡的消遣或興趣,而且這消遣或興趣,在學
校裡剛好有成立社團吧?」
「難道妳找不到嗎?」
「我有找到,不過我們學校沒這種社團。」
    我問她興趣是什麼,她說:「流浪。」
    「妳一定是網路小說看太多了。」這是我的結論。只有那種不負責任的網路小說
    ,才會用很夢幻的方式,告訴那些無知少女,流浪是一件多麼令人嚮往的事情。
    「我說的流浪,當然不是你跟那個什麼蜻蜓睡在公園的樣子。」小喬說,她要的
流浪是一種隨心所欲,而且充滿自由的流浪。
「這不是無知不然是什麼?」
「哎呀,你這種只會殺人放火的人,你不懂啦。我就是不喜歡我現在過的生活,
我不喜歡我的時間被學校、美術班,還有家教跟鋼琴課給填滿,我討厭我們學
校或我們班,每次辦的活動都只能玩無聊的團康,我討厭平常上下課都只能坐
公車或走路。」
「妳可以騎腳踏車或機車。」
「我不會騎,會也沒用,我爸媽……我是說,我養父母,他們甚至認為女孩不該
在結婚前這樣騎車出門。」
「為什麼?」
「我這邊的爸媽說,女孩子給人家的第一印象就是臉跟身材,萬一跌傷破相,以後會嫁不出去。」
我必須以非常虔誠的心,對這片河岸夕陽說聲對不起,以往我在這裡的時候,總
是那麼寧靜而平和,但是現在我卻破壞了這個傳統,我放聲大笑,差點從樹幹上
面滑下來。
「而且我跟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
「嗯,妳繼續說,我負責繼續笑。」我忍著笑,努力把話說完。
「我媽說,女孩子要保持形象跟氣質,要端莊賢淑,所以我連內衣都不可以穿有
顏色的。」
那關內衣屁事?」
「哎呀,就說你不懂啦,你不知道我們學校制服很透明,從後面會看得一清二楚
      。」
我已經笑得岔氣了,小喬嗔著捏了我好幾下手臂,才讓我暫時止住了笑。
「照我看,妳需要的是一套盔甲,這樣妳穿什麼不會有人看見,還可以騎車出門
,反正盔甲會保護妳,哈哈哈哈哈哈……」
    趁著每個禮拜一,收納盒工廠休假的日子,我答應了小喬的約,彼此交給對方上
次聯誼時拍的照片。今天小喬的臉色相當難看,她正在為了自由的被嚴重剝削而
不滿。
我只是覺得很受不了,為什麼我學了那麼多還不夠,現在他們還要我去補習。」
妳該感到高興了,至少有人願意出錢給妳去補習。」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願意,有時候別人的不願意,可能會是自己的奢求。我不
知道我的成績,能不能讓補習班幫我挽回,不過我知道我不會有錢去補習,所以
這種問題也就不必多想了。
小喬問我有沒有覺得,我們的生活受到好多限制,好多壓力,我點點頭,告訴她
:「所以妳更應該想一想,在經歷了這些束縛之後,等妳張開翅膀時,妳想變成
一隻什麼顏色的蝴蝶。」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我說我也不知道,這問答一如不久前我跟蜻蜓聊的,我對我的前途茫然無知,而
蜻蜓當時提醒我,一個鎖螺絲鎖得最快的工人,他終究也不過是個鎖螺絲的工人
罷了。
「唉。」小喬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猜豆豆龍跟小趙他們可能也不會知道,蜻蜓說他要以後
要當個作家或哲學家,寶雯好像曾跟我說過,她想當個建築設計師,而昱卉……
猛然一震,我的肩膀抖了一下,我想起前天晚上,我們在麥當勞,昱卉對蜻蜓說
的兩句話:「我沒有想過我的未來會是什麼職業,但我會在意的是我的未來身邊
有誰。」
那個燈光明亮,還為現場某個小朋友播放著令人愉悅的生日快樂歌的麥當勞櫥窗
邊,兩個人嘴角含笑,兩心相印,他們是蜻蜓和昱卉,另外有兩個人眼前天旋地
轉,心中百感交集,是我跟寶雯。
    (我跟寶雯都愈來愈討厭劉墉,他寫過一本書的書名,叫做:《愛就注定了一生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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