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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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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騙你一顆相思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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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她結婚又離婚,好端端地活著,可周在元一直以為是自己跟爺爺逼死了她,十年來一直活在自責與愧疚裡?」羅愛理喃喃低語,語氣噙著幾分悵然,更有幾分忿忿不平。

  錢多多聽了,心尖猶如針刺,痛得瑟縮。「是我的錯,當年……我不該對他說謊。」

  羅愛理聽出她話裡的濃濃懊悔,秀眉一蹙,眼神復雜。「多多,你啊。」該指責的,卻不知要從何說起,也不忍這個傷心的女孩更傷心,「現在你想怎麼做?真的打算一輩子瞞著真相不說嗎?」

  錢多多斂眸咬唇。「她已經回來了。」

  「誰?」

  「趙怡慧。」

  「你是說在元的初戀情人?」羅愛理怔了怔,霎時恍然。「該不會就是那間咖啡店的老板娘?」

  「對,就是她。」錢多多澀澀地點頭。「她本來跟我說再也不會回台灣的。」

  「那她現在又回來干麼?」羅愛理口吻不善,對那個為了自己能得到自由卻不惜讓愛著自己的戀人受苦的女人很不以為然。

  「我也不曉得。」錢多多黯然斂眸。「可我想,再次遇到怡慧姊,是老天爺在提醒我,早就該坦白認錯了,我不能一直逃避面對現實。」

  羅愛理一驚。「你要跟在元說實話?」

  「嗯。」

  「他會很生氣的。」

  「絕對會。」

  「你不怕……他不肯原諒你?」

  「怕的。」她怕極了,好怕好怕。錢多多揚起眸,淚光剔透地閃爍。

  羅愛理胸臆一緊,不禁嘆息,伸出手,安慰地撫摸她冰涼的臉頰,「還是得說的。」

  「嗯,我知道。」錢多多微微哽咽。「我會跟他說的,一定會,但是……一個月的時間,還有一個月我跟在元的約定就到期了,到時我就會跟他說。」

  現在,就暫且讓她逃避吧!就讓她自私地為自己再多留下一個月的回憶,有一天她老了,依然能夠反復咀嚼的美好回憶。

  「愛理姊,你答應我好嗎?再讓我多瞞一個月。」

  「你自己決定就好,我相信你。」羅愛理眼神溫柔。

  錢多多差點哭出來,在這種時候還有人願意相信自己、支持自己,真是太好了!她抽了抽鼻子,強忍嗚嗯,羅愛理憐惜地望著她,正想說什麼時,手機鈴聲響起。

  錢多多不好意思地接電話,是周在元打來的,難得焦急的嗓音聽得她神色大變,不覺也跟著心慌……

  錢多多趕到醫院時,周英雄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周在元獨自守候住門外,孤伶伶地站得筆直,墨眸盯著緊閉的門扉,眼神黯淡。

  錢多多看著,不覺感到心酸,輕輕地走近他,伸手碰了碰他肩膀。

  他這才察覺她來了,回過神,卻沒有望向她。「爺爺是開會到一半時暈倒的,醫生急救後發現腦內有出血,情況危急,必須馬上開刀。」

  他嗓音微顫,她握緊他手臂,試著給他一些力量。

  他咬了咬牙。「爺爺本來不同意的,說自己還有很多事還沒交代好,被醫生罵了一頓,問他是不是堅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是我……簽了手術同意書。」

  「在元。」她柔聲喚,聽出他話裡的仿徨與自責。

  他身子顫了顫,忽地轉頭望著她。「多多,如果我這個決定做錯了怎麼辦?醫生說成功的機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二十……」

  「會成功的。」她輕聲打斷他,凝定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爺爺那麼堅強,他會沒事的。」

  「真的嗎?」他雙瞳無神。

  「嗯。」她強調地點頭。

  他凝視她,像是感動於她的安慰,微微遲疑地抬起手,撫摸她的瞼頰。「我還有很多話想跟爺爺說。」

  「等他醒來你再跟他說。」

  「我應該早點跟他說的,這些年來,我雖然有點恨他,可也……不能沒有他,爺爺是我從小到大最尊敬的人。」

  「他知道的。」

  「每次我跟他吵架,看他對我滿臉失望的表情,我的心……就會痛,看他一天比一天消瘦,我真恨自己為什麼總是要跟他作對。」

  「爺爺沒對你失望,他愛你,你是他最看重的孫子,一直都是這樣的。」

  「一直都是這樣嗎?」

  「嗯,一直都是。」

  淚光在周在元眼裡無聲地閃爍,像晚秋的深潭,沉澱著憂傷。

  錢多多心弦一緊,上前一步,雙手環抱這倔強又溫柔的男人。「別擔心,在元,爺爺會好的,一定會好。」聲聲柔情的撫慰,在他耳畔回響,像一顆顆投入心潭的小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他驀地反手回抱她,緊緊的,深怕留不住她似的。「多多,你別走。」

  「好,我不走。」

  「陪我。」

  「嗯,我會陪著你。」她微笑許諾,踮起腳尖,在他涼涼的唇上印落一吻。

  他怔忡地注視著她。

  「別一直傻站著,坐下來等。」她拉著他在靠牆的長椅上坐下。「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買點東西給你吃?」她像母親照料著寂寞無依的孩子。

  他搖頭。「我不餓。」

  「爺爺開刀還要好久呢!你不吃點東西會沒力氣等。」

  他還是搖頭。

  她也不再勉強,坐著陪他一起等,數個小時後,周在秀也從花蓮趕過來了,神色倉皇而焦灼。

  錢多多不免又安慰她一番。

  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慌的,雖然只和爺爺相處了短短幾個月,但她已將他視為自己的半個親人,萬一他出了事……

  不!不會的,爺爺不會有事……

  她在心底警告自己,手心隱約冒出冷汗。

  又等了幾個小時,直到天光從窗外射進來,手術室外的燈才滅了,主治醫生脫下口罩走出來。

  周在元倏地從長椅上彈跳起來,強裝鎮定地迎向醫生,卻掩不住蒼白的臉色。

  「醫生,我爺爺他……怎麼樣了?」

  錢多多和周在秀也跟著走過去,周在元身子微顫,大手摸索著站在身邊的錢多多,突如其來地將她軟綿綿的小手一把握住。

  他的掌心……也出了汗。

  錢多多心疼不已,手指換個方向,與他十指交扣。

  這樣如戀人般的牽手似乎給了他足夠的勇氣,呼吸穩定了,目光也有了焦距。

  他們手牽著手,聽醫生宣判——

  「過程有點驚險,不過手術總算成功了,腦內的腫瘤已經切除,接下來你爺爺可能需要在醫院休養一陣子。他年紀大了,這次開刀又耗了太多體力,我們要仔細觀察是否會引發並發症。」

  也就是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三人聽了,同時松一口氣,周在秀喜極而泣,周在元更加扣緊錢多多的手。

  經過幾天的觀察,醫生確定周英雄病情脫離危險期,轉入一般病房。

  又過了一個禮拜,他精神恢復了,便開始覺得住院住得實在無聊,不時吵著要出院,多虧錢多多想方設法地哄,總算暫時安撫了任性的老人家。

  「那我明天要吃你親手腌的醬菜。」周英雄開條件。

  這陣子他胃口很挑剔,醫院裡提供的伙食他嫌難吃,家裡佣人帶過來的他又覺得太油膩,只有錢多多做的醬菜配上清粥,教他吃得津津有味。

  「好好,爺爺等著,我明天就帶過來,這次我還腌了你最喜歡的脆蘿蔔,保證爽口好吃。」錢多多溫言軟語,笑容甜蜜如糖。

  接著,她陪老人聊天,說了幾件自己之前在飯店工作時發生的糗事,把老人逗得心情好多了,這時,周在元也下了班,前來探望爺爺。

  三人一起吃過周在元帶來的晚餐,錢多多借口出去買水果,留爺孫倆獨處,說些私密話。

  氣氛先是一陣尷尬,周英雄想起下午錢多多偷偷告訴自己的話,聽說他開刀那天,他這個孫子整個就像木頭人呆站在門外守著,眼神一片空白。

  「爺爺您不曉得他那時的樣子看了有多讓人難過,我都怕他忍不住哭出來。」

  「胡說!在元脾氣硬得很,怎麼會哭?」而且還是為他這個固執的老頭。

  「你不相信,問問看他就知道了。」

  周英雄拉回思緒,望向坐在病床旁的孫子,清清喉嚨,沙啞地揚嗓。「在元,十年前的事,你還恨我嗎?」

  周在元訝異地挑眉,沒想到爺爺會這樣問,看著老人家一臉遲疑又掩不住期盼的表情,胸口一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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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2: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我是恨過你,可現在,我只希望爺爺你能好好地活著。多多說爺爺一直吵著要出院,我知道你心急,可養好身體最重要,公司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會努力負起自己該負的責任,不會再讓你失望的。」

  口氣雖然有點硬,言語卻是溫暖的,周英雄聽了,只覺心頭熨貼,說不出的感動,他有些怔忡,許久,不禁感嘆。

  「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這樣對我說話。」如此坦率,如此溫和。「是多多改變了你嗎?」

  周在元斂眸不語。

  周英雄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是個好女孩。」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語落,周在元微微一笑,眉宇淡舒,如山頭皚皚春雪,映著璀燦風華。

  從醫院開車回家的路上,錢多多忍不住好奇地追問。

  「我不在那時候,你跟爺爺都說了些什麼啊?」

  「沒說什麼啊。」周在元一臉淡定。

  「我不相信!」錢多多嘟了嘟嘴。「看你們兩個後來都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肯定說了什麼。有什麼好事也說來我聽聽啊?」說著,她傾身向他,討好地笑。

  周在元瞥她一眼,還是不吭聲。

  「說嘛說嘛!不說的話我就不讓你好好開車,會像這樣一直在你耳邊碎碎念到你抓狂喔!」發動耍賴攻勢。

  「那你念啊。」他完全不在意。

  「什麼?」

  「你要念就念吧,我倒想看看你會不會口渴。」

  「你……」敗給他了!唉,她怎麼會傻到以為自己能鬥得過這個腹黑男呢?

  錢多多唉聲嘆氣,周在元轉頭見她一副懊惱的神情,勾了勾唇,伸手揉揉她的頭。

  這動作被他做起來超自然,而且分明帶著寵溺的意味。

  錢多多不禁臉紅,乖乖地在車上坐好。「知道了,我不問就是了。」她好委屈似地嘟囔。

  周在元無聲地微笑。

  回到家後,他半躺在臥房沙發上做大老爺狀,說自己想喝酒,要錢多多去拿瓶紅酒,切盤起司,結果她捧來的卻是兩杯溫熱的牛奶。

  「很晚了,喝酒不好,喝牛奶吧!幫助睡眠。」

  幫助睡眠?周在元怪異地挑眉。這是拿他當小孩哄呢!

  他靜靜望著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不想喝牛奶嗎?可是喝酒真的不好啊!」小小聲地解釋。

  他淡淡一笑,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喔。」她在茶幾上放下托盤,規規矩矩地坐到他身邊。

  他卻像不滿意她坐得離自己有點遠,一把將她拽過來,安頓在自己大腿間,雙手從她身後環抱。

  這姿勢實在太親昵了,教人想入非非。錢多多不爭氣地心跳加速。

  可周在元似乎沒想做什麼壞事的意思,只是分出一只手,扳過她微暈的臉蛋。

  「錢多多,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一愣。「哪裡奇怪了?」

  星眸含笑。「明明是只貓,偏要狡猾地裝成小鹿,可等我把你當成貓時,又發現你有時候真的只是只小鹿。」

  「你在說什麼啊?」她不解,又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臉紅,不安地扭扭身子。

  「什麼貓啊小鹿的,莫名其妙!」

  「別動。」他霸道地以雙手固定她柔軟的嬌軀,方唇涼涼地擦過她耳朵,吐露的卻是曖昧的溫熱。「多多,我們去登記吧!」

  「登記什麼?」

  「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

  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落下,猶如春雷,在錢多多心海炸開驚濤駭浪,忘了羞澀,驚駭地抬眸瞪他。

  「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

  「不對,你一點也不清楚!你、你糊塗了!我們說好了只是契約婚姻的,只做六個月的夫妻,是假的,是謊言,你別當真了!」

  她整個慌了,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吶吶地連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想轉身就逃,可他偏偏緊緊圈住她不讓她動,注視她的眼神堅定如恆。

  「我就當真了。」

  「你……」她慌得臉色發白。

  他看了,低唇輕輕在她頰畔印落一吻,蒼白的臉蛋霎時又染紅,這可喜的變化令他愉悅。「多多,你喜歡我,對吧?」

  「我……沒有!」她垂眸不敢看他。

  他悠悠揚嗓。「我查過了,給你的那張附卡,你一次都沒有刷,還有,我們簽約的時候,我先給你的那一半訂金的支票,你到現在也都還沒兌現。」

  「那、那又怎樣?我只是懶得分兩次兌現,想說等我們合作結束了再一次將錢領出來。」

  「那信用卡呢?為什麼你也不刷?」

  「我只是一時沒想要買什麼東西而已。」她心虛地辯解,自己也曉得這借口太薄弱。

  她真沒想到他會刻意去關注帳戶支出的細目,他說過他一向懶得看帳單的。

  周在元見她低眉斂眸,既慌張又有幾分羞赧的模樣,頗覺好笑,這會兒她又像只小鹿了。大手捧起她的臉,很專注很溫柔地凝視她。「我想這證明了一件事,在你心裡,我比鈔票重要。」

  「啊?」

  「你愛我。」

  宛如咒語的三個字,狠狠凍住了她,她猝不及防。

  「你、你這自戀的家伙,我才沒有……」

  「我跟你一樣。」

  「什、什麼?!」

  他微微一笑,笑得那麼淡泊,那麼清澈,仿佛高山深潭,沉著些許嘆息,些許憂傷。「我以為自己這輩子不可能再愛上誰了。」

  「你、你該不會……」千言萬語噎在胸臆,她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心韻已狂野得失控。

  「這裡。」他牽她的手貼上自己的左胸口。「我想,它是屬於你的了。」

  她感覺他快速有力的心跳,看來他不如表面上鎮定,情緒也有些沸騰。

  他……是認真的嗎?他這是在對她表白愛意?

  「你……騙人!」她不相信,他怎麼可能愛她?這樣的幻覺太美好太令人神傷了,她不要上當!若是她傻傻地信了,哪天醒過來時那排山倒海的劇痛會撕裂她的,她承受不住……「你、你別這樣,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這太過分了,真的好超過……」

  「多多。」他用一聲溫情纏綿的呼喚止住她顫抖的嗓音。「你知道我不怎麼愛說謊,而且也沒必要對你說謊。」

  「可是、可是……」這怎麼可能?向來清高自傲的他,會愛上如此平凡無奇的她?

  「傻丫頭。」他仿佛看出她內心的思緒,憐惜地一笑,接著低下頭來,罙罙地吻她。

  她霎時頭暈目眩,唇瓣被他吮得微腫,舌頭陣陣發麻,敏感的耳朵更是被他撩撥得顫栗不止。

  這男人……太壞了!明知她對他毫無招架之力……

  「我會給你時間考慮,答應我你會留下來。」他在她耳畔低語。

  「周在元,你好霸道……」她昏沉地抗議。

  「就算我霸道,你也是喜歡的。」

  她喘息不語,還能說什麼呢?這男人已厚顏無恥至此。

  一陣啞笑忽地蕩進她耳窩。「多多,你咬牙切齒的樣子真可愛,我又想要你了。」

  他說什麼?她揚起煙水迷離的雙眸,怔怔地睇他。

  情動的嬌態看來是那麼無辜,那麼楚楚可憐,他下腹一緊,氣息不由得變得重。「乖,別咬嘴唇,這次我會溫柔一點……」

  話語方落,他已將她推倒在沙發上。

  窗外,迤邐的月光如水,繁星躲在夜幕後偷窺,害羞地眨了眨目。


  她不對勁。

  周在元站在辦公室窗邊,窗上映出一道孤單的身影,以及一張淡漠沉凝的俊容。他望著窗外高樓大廈後若隱若現的天際線,想的是近來表現異樣的錢多多。

  自從那夜他對她表白後,雖說他給了她時間考慮,但她仿佛一夜之間上緊了發條,行為舉止不再那麼瀟灑自然,總覺得帶點微妙的僵硬。

  當然,她還是愛笑愛撒嬌的,照顧爺爺仍是盡心盡力,隨時逗老人家開心,面對他時,也依然噓寒問暖,做足一個妻子該盡的本分。

  她還是會在夜深時送宵夜到書房給他,還是會與他肩並肩看DVD,從不抗拒他的親吻擁抱,在床上纏綿時依舊是一只熱情潑辣的野貓。

  可是,有什麼變了,她的眼神躲著他,偶爾與他交會時,會驚慌地閃避,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怕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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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或者,她是在考慮如何回應他的表白?她覺得很為難嗎?覺得不方便敢齒嗎?

  難道……一念及此,周在元一雙大手驀地捏握成拳,臉部的肌肉也因情緒翻騰,有了一絲微微的扭曲。

  難道她……想拒絕他?

  為什麼拒絕?

  思緒亂了,呼吸急了,周在元再也無法假裝平靜,焦躁地在辦公室內踱步,像一頭受困的野獸。

  對自己的魅力,他向來是極有自信的,從未想過自己主動表白,對方會不肯接受。這十年來,只有女人纏著他,而他一個冷漠的眼神,一句犀利的言語,便往往能將她們傷得眼淚漣漣。

  錢多多,是除了死去的趙怡慧,他第一個認真想要的女人。

  他真正想要的女人不想要他?可能嗎?

  周在元不願相信,卻不由得感到心慌,許久不曾嘗到這樣的滋味了,為女人而凌亂不是他的作風。

  可錢多多做到了,從兩人在飯店初次見面開始,她一步一步走進他的心,在他恍然察覺時,已牢牢占據了一席之地。

  那夜,他本篤定她也是愛自己的,可隨著時間過去,他漸漸地不這麼自信了,如果契約到期那天,她給他的答案是「不」,那他該怎麼辦才好?

  在愛情面前,平素自詡冷靜從容的他也做不到淡定,思緒整個打結,解不開。

  唯有一點,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就是即使兩人之間愛戀的火花只是他自我感覺良好,他也不想放開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手……

  「副總!」秘書敲門進來見他神態焦灼,有點驚嚇,這太不像平常的他了。

  「你怎麼了?是不是董事長他……」不是聽說昨天已經出院回家休養了嗎?難道病情又有反復?

  「我爺爺很好!」周在元不耐地打斷秘書的試探。「你進來有事嗎?」

  「喔。」看出他心情不好,秘書連忙解釋。「是業務部那邊送來的報告,想請你看一看。」

  「放下吧,我等會兒再看。」

  「是。」秘書放下報告,又提醒道:「半小時後副總要跟客戶開會。」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秘書離開後,周在元隨手翻閱桌上的報告,卻怎麼也看不進去,腦海驀地靈光乍現,匆匆拿起手機撥號。

  電話鈴聲響起,正在廚房試做新菜的羅愛理連忙洗手,一面利用圍裙將手擦干,一面走到客廳接電話。

  「愛理嗎?我是在元。」

  「周在元?」她訝異。老公的好朋友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自己?

  「你手機沒開,鄭雍說你在家,我就直接打家裡電話了。我知道你跟多多很要好,我有些事想問你,可以麻煩你出來一趟嗎?」

  多多怎麼了?羅愛理心念一轉,點點頭。「可以啊!現在嗎?」

  「嗯,就現在,我已經在你家巷口了,這邊有一間咖啡館,我去裡面等你吧。」

  巷口的咖啡館?不就是在元的初戀開的……羅愛理悚然大驚,慌忙阻止。

  「別……你別進去!」

  話語方落,她便聽見話筒另一端傳來一聲急促的抽氣,接著是一個男人駭異的低語。,

  「你是……趙怡慧?你……還活著?」

  來不及了!

  羅愛理臉色發白,執著話筒不知如何是好。

  他三天三夜沒回家。

  錢多多來到周在元的書房,恍惚地走動幾圈,最後停在書桌旁,盯著銅鳥紙鎮嘴間銜的那顆玻璃珠。

  珠內鎖著紅豆,一點殷紅似血,是她當年送給他的相思……

  她怔怔地以指尖撫過玻璃珠,想起那天羅愛理打電話給她,驚慌失措的口吻讓她整個心也跟著提起來。

  「在元見到那個女人了!他們倆攤牌了,那女人把你幫她說謊的事情都說出來,在元很生氣,我從來不曉得他臉上可以有那麼陰沉暴怒的表情!多多,你得做好心理准備,他回去一定會問你……」

  他當然會問,因為一個謊言自責了十年,封閉了十年,怎麼可能不問?

  她等著他回家來問,可日日夜夜地等,他卻遲遲不現身,只派了秘書來取換洗衣物,對在家休養的爺爺解釋說公司有許多事要處理,他就不浪費時間來回了,直接睡在公司。

  當時她在旁邊聽著,沒多說什麼,只交代秘書盯著他三餐好好吃,接著回到臥房,埋在被窩裡痛哭了一場。

  她很清楚,公司事忙只是借口,他就是不想見到她。

  她理解,如果是她被這樣欺騙也會恨,她會恨透那個人,討厭他、排斥他,再也不想見到他!

  在元……就是這麼想的吧。

  她欠他一個解釋,她知道,可她沒有勇氣主動去找他,很怕看到他臉上充滿厭惡的表情,她會……心碎的。

  可再怎麼逃避,面對現實的一天終究要來,她不能躲一輩子。

  趙怡慧的再度出現,就是上天給她的警示,她早該對他坦白的……

  門扉傳來幾聲叩響,周英雄拄著拐杖,緩緩走進來。「怎麼一大早一個人躲在這裡?」

  錢多多定定神,見老人家一臉擔憂的神情,連忙笑著迎過去扶他。「爺爺吃過早餐了嗎?」

  「吃過了。」周英雄仔細審視她蒼白消瘦的臉蛋。「佣人說你沒吃。」

  「嗯,肚子不餓,我想晚一點再吃。」錢多多扶老人家在沙發上坐下,自動自發地來到他身後,替他捶肩捏背。「爺爺今天覺得怎樣?我看您最近精神一天比一天好,過不久又會恢復生龍活虎的樣子了吧!」

  「嗯。」周英雄眯眼,放松地享受著孫媳婦的服務。「多多啊,你跟在元是不是吵架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令錢多多雙手一僵,半晌,才又恢復靈活的動作。「沒有啊,爺爺怎麼會這樣問?」

  「看你這幾天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吃得也不多。」老人家嘆口氣,大手往後,拍了拍在肩上辛勤工作的小手。「是不是在元哪裡惹你不高興了?爺爺替你教訓他!」

  「哪有啊?」錢多多鼻尖一酸,得知孫子和孫媳有了矛盾,老人家卻是立刻表態挺才進門不滿半年的她……「爺爺,您對我真好!」眼眶忍不住泛淚,可不過數秒,她便收了軟弱,又綻出燦爛笑容。「爺爺,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你盡管說。」

  「爺爺,您也知道在元他的個性……就是悶了點,他其實很愛您的,只是嘴上不說。他跟我說,小時候他是受您的嚴格教育長大的,他是周家的宗子,得擔起繼承人的責任,他連一般孩子常玩的游戲幾乎都沒玩過,就這樣一年一年地長大……」

  「你是怪我對他太嚴苛了嗎?」周英雄皺眉,有點心虛,又有點不滿。

  「不是的。」聽出老人家話裡的懊惱,錢多多柔聲解釋。「他能長成今天這樣一個出色的好男人,也要歸功於爺爺的教導。我就是想說,就是想……唉,爺爺,以後他如果還是那麼悶,您別氣他好嗎?我希望在元和您,還有在秀姊姊,你們……都要快快樂樂的……」

  「怎麼會是『你們』?」老人家糾正。

  她笑了,眼眸酸酸的。「我是說,我們大家都能平安快樂。」

  這答案讓老人家滿意了,眉開眼笑。「好好好,爺爺答應你,我們一家人好好地過。」

  錢多多斂眸不語,更賣力地替爺爺捶肩捏背,或許,是最後一次了……「爺爺,今天我去公司找在元好不好?」她輕聲問。

  「當然好啊!」周英雄暗暗松一口氣。「哪家夫妻不吵架啊?你們小倆口把事情攤開來說,雙方都各讓一步,要是在元還不講理,你來跟爺爺說,爺爺替你出氣。」

  「知道了。」錢多多眉目彎彎,笑得猶如不知愁的小女孩。

  周在元正在會議室內對著一群主管發飆。

  這三天,他也不知怎麼了,像冰做的雕像,全身散發的寒意令人顫栗,罵人時不疾不徐,陰陰冷冷地擲落一字一句,也不特別暴躁,卻是一針見血,教人毫無回嘴余地。

  誰都不敢靠近他。

  原本總是痴痴以仰慕的目光追隨著他的女職員也都識相地收回一腔情意,認真做事,男職員們更是戰戰兢兢,深怕一個偶然的失誤就惹來雷霆大怒。

  公司的氣氛很冰,仿佛置身極地。

  直到錢多多帶著餐盒過來,才帶來一絲春天的暖意,眾人都在心裡暗暗祈求,希望副總夫人能把乖戾的副總帶回家去溫柔管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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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2: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秘書殷勤地迎接她。「副總還在開會。」

  「知道了,我在裡面等他。」

  等了將近二十分鐘,周在元方結束會議,聽說錢多多在他的私人辦公室等他,那張淡漠的俊顏瞬間有了表情,像是驚怒,又似慌張。

  但不一會兒,又恢復冷淡無痕,秘書眨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輕輕推開辦公室門扉,清銳的目光一轉,很快在沙發區找到一道纖細窈窕的倩影。

  她穿著一件顏色粉嫩的洋裝,搭著落落大方的披肩外套,長發高高地扎成一束,活潑地在頸後晃動,他曾贊許過她這樣打扮又嬌又俏,有股清新的女人味。

  他眯了眯眼,仔細打量她,愈看愈生氣,數日不見,她氣色依舊,臉蛋白裡透紅,櫻唇水潤欲滴。

  這幾天他吃不好睡不好,在公司裡像尊瘟神,人人見了閃避不及,她倒好,日子似乎過得挺悠哉的嘛!難道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憤怒?

  他不相信羅愛理沒將自己偶遇趙怡慧的事情告訴她,明明知道了,卻不放在心上……

  不知不覺間,周在元已將雙手握成兩個硬邦邦的拳頭。

  「在元,你還沒吃飯吧?」她盈盈起身,甜笑的容顏看不出一絲異樣。「我做了愛妻便當喔!我們一起吃。」

  「愛妻」便當?她竟好意思如此大言不慚!

  周在元俊容更冷,絲毫沒有過去吃飯的意思,徑自在辦公桌前坐下。「你來做什麼?」

  她嬌軀微凝,轉過頭來,卻是嫣然一笑。「怎麼了?我們都好幾天沒見了,人家想你嘛,來看看你不行嗎?」

  這女人的臉皮究竟是用什麼做的?

  周在元用力捏握掌心。「你真的想我?」

  「是啊,人家很想你。」她來到他身後,藕臂親昵地環繞他肩頸。

  他眼神一暗。「是想我的人,還是想我的錢?」

  錢多多震住。

  他冷笑,毫不留情地推開她。「不必演戲了,錢多多,你我都很明白,這戲已經演不下去了。」

  她低頭不語,露出一截粉白的後頸。

  他瞪著那線條柔弱的頸弧,幾乎有股衝動想一把箍住,仿佛只要他稍稍用力,便能夠輕易折斷……

  他深吸口氣,壓抑住想使用暴力的欲望。「當年,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語氣很冷,卻很平靜,平靜得反而令她更加心慌,雙手絞握。

  「說謊對你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嗎?你沒有想過那樣的謊言會對一個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嗎?」

  她想過的,就是因為知道自己錯了,她才會在十年後,千方百計地接近他……

  「趙怡慧騙我,你也騙我,你當年才幾歲?十五歲吧,小小年紀就能編出那種漫天謊言,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就連醫院護士都被你耍了,莫名其妙陪著你演了一場戲。」,

  周在元漸漸地掩不住怒意,想起當年的自己是如何被騙得團團轉,他就覺得自己好蠢。

  「……對不起。」她細聲細語。

  「說聲對不起就算了嗎?你知不知道這十年我是怎麼過的?你知道我有多氣我自己,多怨怪爺爺,剛開始那幾年我甚至會作惡夢,夢見怡慧哭著來找我……」周在元驀地頓住,心房冰冷孤寂,宛如一片荒原。

  為什麼女人能夠那樣無情地說謊?

  當年他全心全意愛著趙怡慧,可她轉身便走了,為了斷絕他的念想,不惜假裝自己身亡欺騙他。

  而眼前這個女人,從小便說謊成精,老師、同學、鄰居、朋友,誰沒被她騙過?他曾經以為是那些被她騙的人太傻太單純,沒想到最傻的人是自己!

  「錢多多,在飯店那時候,你便是有心接近我的對吧?我們那些巧遇、針鋒相對還有你在台上彈的那曲〈鳳求凰〉,全部都是你設計好的。」

  「「你怎麼不說話?有膽子說謊沒膽子承認?你回答我啊!錢多多。」

  「是,都是我設計好的。」她軟軟地低語。

  而他聽了,全身一震,駭然瞪她。

  她鼓起勇氣揚眸,承受他熊熊焚燒的怒意。「從一開始,我就是處心積慮接近你,我想你對我留下深刻的印像,才故意做出那些舉動。」

  「為什麼?」他語聲嘶啞。

  她沒立刻回答,凝睇他許久,直到明眸珠淚結晶。「你記得那時候我給你一顆紅豆嗎?我說是趙怡慧留給你的。」

  周在元皺眉。他當然記得,那顆紅豆至今他仍細心地珍藏。

  「那其實不是她給你的,是我給你的。」

  「是你?」

  「對,是我。」

  「為什麼?」

  因為母親曾經對她說,紅豆代表相思。

  有一天當你遇到一個很喜歡的人,就送他一顆紅豆,這樣他就會永遠記得你。

  那天,當她看見他強忍悲痛咬破了自己的拳頭,當她看見鮮血一滴一滴從他唇間流落,相思便熬成了一顆紅豆,纏綿地種在她心上。

  一眼鐘情,從此她戀上了一個人,不由得自己。

  她想盡辦法打聽關於他的事,聽說為了趙怡慧,他和自己的爺爺鬧得很不偷快,她暗自發誓一定要設法修復他們爺孫倆之間的感情,聽說爺爺愛下圍棋,她便努力去學,希望有天能陪爺爺一起下,聽說他閑暇時常跟朋友打撞球,她天天去撞球場報到,不間斷地練習。

  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使他對自己印像深刻,為了能夠有機會去到他身邊,逗他開心、逗他笑……

  「因為我喜歡你。」她悠悠表白。

  他駭然一震,不敢相信地瞪著她。

  而她依然直直地凝睇著他,淚光閃閃。「十年前,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所以才會用盡心機接近你,當你對我提出假結婚的交易時,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高興,因為這樣就有借口天天跟你在一起了,至少有半年的時間,你都是屬於我的……」

  「錢多多!」他倏地喝止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啊。」她甜甜一笑。

  笑得太甜了,令他不由得想起每回她都是用這般甜蜜的笑容說著謊,哄得每個人都開開心心。

  她在騙他嗎?她以為只要這般裝裝可憐,他就會因為同情而原諒她了嗎?她是為愛接近他的?說謊!這分明是一場交易,他可沒忘記當時她對自己討價還價的機靈狡猾。

  「你說,你從十年前就喜歡我?」

  「嗯。」

  「是因為喜歡我才故意接近我?」

  「嗯。」

  他笑了,笑聲很冷,很沉,笑意不及眉眼。「這三天你在家裡絞盡腦汁,就想了這麼個謊言來騙我?」

  她微微瑟縮。「我沒有騙你。」

  「錢多多,你真當我是傻瓜嗎?被騙一次不夠,還會笨得被騙第二次?你以為我是你住在花蓮時那些老實的鄉下鄰居嗎?被你騙了還逢年過節做家常點心給你吃,把你當女兒疼嗎?錢多多,你在這樣利用人家的善良的時候,良心都不會覺得不安嗎?你是不是很洋洋得意?不管是那些鄉下人,還是我這種自以為聰明的知識分子,全都被你耍得團團轉!這樣的豐功偉業,是不是很值得在你的人生記上一筆,好讓你老了的時候當笑柄說給你的子孫聽?」

  言語如鋒銳的利刃,字字句句精准地刺入心頭。

  錢多多震住了,是痛,還是麻?她分不清,也許那一瓣瓣的血肉已破碎模糊,所以她才會麻痹得感覺不到痛。

  「我沒有說謊。」她徒勞地做最後一次努力。「我是真的……愛你,在元,我愛你。」

  「不要那樣叫我的名字!」嘶啞的咆哮震動了氣流,他猛然上前一步,雙手扣住她細致的脖頸。「不准你說愛我,不准在我面前演戲裝無辜!我不會信你的,你跟趙怡慧,你們兩個都一樣!」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狠戾的目光逼得她忍不住想閃躲。

  可她沒有躲,靜靜地承受他所有的恨意,這是她應得的。

  她看著他,良久,微笑在瑩瑩淚水中綻開。「媽媽怎麼忘了告訴我,謊言說多了,有一天當你說真話的時候,也沒有人會相信了。」

  她握住他遲疑的手,緩緩扯下來。「周在元,你不會掐我的,做比做自己想像的更溫柔,不會這樣對一個女人。」

  她退後一步,伸手理了理稍嫌凌亂的衣衫,抹去臉上殘留的淚痕。「你打算怎麼跟爺爺解釋我們『離婚』的事?」

  她淡定地問,淡定得令他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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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3: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她深深地望著他。「如果你開不了口,我來說。」

  「你要跟在元離婚?!」

  羅愛理驚愕的聲嗓在錢多多耳畔炸開,她聽著,卻沒什麼反應,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娃娃。

  「多多,你想清楚,別衝動。」羅愛理在她身邊坐下,焦灼地望著她。「在元得知真相,一時無法接受是可以理解的,可我看得出來,你們兩個是相愛的,只要相愛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你別急,我讓鄭雍好好勸他……」

  「不用了。」錢多多握住羅愛理的手,淡淡一笑,離開周在元辦公室後,她洗了臉,精心化的妝掉了,臉色又變回蒼白憔悴,教羅愛理看得心疼。「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別再為難他。」

  「這怎麼會是為難?你們明明是相愛的……」

  「我不愛他。」

  「什麼?!」羅愛理楞住。

  「我不愛他。」錢多多靜定地重復,唯有強烈沙啞的嗓音泄漏了她翻騰的情緒。

  羅愛理緊盯她,許久,無奈地嘆息。「連對你自己都要說謊嗎?」

  她微笑。

  羅愛理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又氣又急。「你真的能夠欺騙自己的心嗎?」

  「可以的。」她輕輕地回應。「只要我自己也相信。」

  只要自己相信,愛也能說不愛,痛也能說不痛,只要相信,謊言便會成真。

  「愛理姊,我一定、一定要堅強起來,不然在元他也會……很難受的,他其實是個溫柔的男人……所以我要瀟灑地離開,反正、反正離開他以後,我一樣、會過得很好……咳咳、咳咳咳……」

  說識其實並不難,只是偶爾會像這樣噎住,會有一股悶氣梗在胸臆,難過得不能呼吸,會像這樣不停地嗆咳……

  「愛理姊。」她緊緊握住那溫暖柔軟的雙手,絕望地想從中汲取力量。「你幫我加油好嗎?」

  羅愛理心痛地望著她,啞然無語。

  當天晚上,周在元總算回家了。

  周英雄一見到孫子,壓在心頭的巨石悄悄安落,卻是立刻將他叫過來,嚴厲地教訓一頓。

  「你這渾小子!你當爺爺好騙的嗎?說什麼公司事情多,你很忙,見鬼!真的有忙到三天三夜不能回家嗎?你知不知道這幾天多多在家裡有多擔心?我看她吃不下睡不好,都瘦一圈了!你這小子倒逍遙自在的!」

  周在元凝立原地不動,任爺爺痛罵。

  「你怎麼不吭聲?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轍嗎?你跟多多道歉沒?她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不要跟我說你們兩個還沒和好。」

  「……」

  「死小子,你倒是說句話啊!裝什麼木頭人!」

  周英雄本來只是作勢罵幾句,可周在元一聲不吭,反倒惹得他真正上火了,恨鐵不成鋼地瞪著猶如悶葫蘆般的孫子。

  「爺爺,您別逼他了,我來跟您解釋。」

  一道清脆的嗓音落下,爺孫倆同時一震,周英雄有些尷尬,周在元面容冷凝如冰。

  錢多多好整以暇地走過來,蓮步生姿。「爺爺啊,其實一切都是我的錯。」

  話語一落,周在元陡然震了震,犀利的眸光朝她望去,她裝作沒看見。

  「怎麼會是你的錯?」周英雄明顯偏心。「肯定是這小子哪裡惹毛你了!」

  「真的是我的錯,一開始就是我說謊騙了他。」錢多多笑咪咪地丟下一枚炸彈。「老實跟您說吧,爺爺,我們兩個是假結婚。」

  「什麼?!」周英雄駭然震住。

  周在元也變了臉色,陰郁地盯著錢多多,卻沒有阻止她坦承真相。

  於是錢多多便流水般地將來龍去脈盡數說了,從十年前她是怎麼幫趙怡慧編了那麼個可惡的謊言,到十年後她是如何費盡心機地接近周在元,與他達成了契約婚姻的交易。

  「……爺爺,您知道您這個孫子有多大方嗎?為了請我陪他演這場戲,他給了我兩百萬呢!兩百萬,您相信嗎?」

  周英雄愕然不語。他是整個傻住了,這故事對他而言太過匪夷所思,沒想到他和在元爺孫倆竟被一個謊言騙了十年。他楞楞地坐倒在沙發上,拄著拐杖的雙手微顫。

  周在元依舊凝立原地,宛如一尊亙古的雕像。

  氣氛僵冷,錢多多不覺捏了捏一直緊緊藏在掌心裡的火柴盒,深吸口氣,又繼續說道:「爺爺,您知道在元對我提出交易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嗎?」原本脆如珠玉的聲嗓此刻聽來卻令人覺得刺耳。「這麼比喻吧,就好像天下掉下來的餡餅,我想怎麼會有人這麼笨呢?被我騙了一次還不夠,竟然自動送上來讓我騙第二次,而且這次我還能賺到兩百萬呢!爺爺啊……不對,您現在應該不想我這麼叫您了吧?嗯,董事長,其實我跟在元的契約本來還有兩個禮拜才到期,不過既然大家都已經知道真相了,我看我們就爽快一點,提早把合約結束了吧!」

  「錢多多,你說夠了沒?」回應她的是周在元冰冷的嗓音。

  她顫了顫,笑顏有瞬間凋萎,可很快地又是嬌艷如花。「在元,你說呢?我們就提早結束合約吧,反正我們也沒去登記,不需要真的去辦什麼離婚手續。」

  他沉沉地瞪她。「我沒意見。」

  錢多多腦海微微暈眩,差點站不穩身子,她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櫻唇終於能夠顫抖地開啟。「那就……這樣吧,我等下就、收拾行李離開,你可別忘了……把剩下的支票給我。」

  「放心,我不會忘的,該給你的錢一毛也不會少。」他語氣譏諷。

  她又暈了暈,捏在手心裡的火柴盒已扁得不成形。「周在元,經過這兩次教訓,你以後……以後可別這麼傻了,女人……不能輕易相信,不過、這世上還是有真愛的,所以……快點忘了我跟趙怡慧,幸運的話,你會遇上一個……真心愛你的好女人。」

  他默不作聲。

  「那就、這樣吧,你們……要多保重。」

  語落,她木然轉身,捏在手裡的火柴盒忽地滑落了,可心碎的她渾然未覺,猶如一縷游魂,輕飄飄地遠去。

  客廳內,爺孫倆各自沉默,周在元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柴盒,手指撫過盒面上細致的浮世繪,若有所思。


  那天,錢多多拿了她應得的支票飄然離去,在周在元心口留下一道重重的傷。

  他不准任何人提起她,就連只是她的名字都不可以,他擺明了要將關於她的一切全數由記憶裡抹去,滅得干干淨淨,不留下一絲痕跡。

  但,分明是存在過的人,分明是真心的愛戀,又怎麼能徹底遺忘?

  鄭雍他們幾個曾經試著在大男人俱樂部的聚會裡勸他,可只要一提起話頭,他馬上會變了臉色,陰沉的模樣很是嚇人。

  遭受欺騙與背叛的傷痛不是那麼容易痊愈的,大家漸漸地不再逼他,只希望時間能替他療傷。

  有一天,當他的傷口愈合了傷痕淡化了,或許他會不再抗拒想起錢多多,可到那一天,兩人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嗎?

  羅愛理是親友團裡最焦急的一位,她真怕這相愛的兩個人因為一個誤會,一個謊言,就這麼錯過了。

  「在元以後想起來,一定會遺憾的。」她對自己丈夫抱怨。「多多是真心愛他的,是因為愛他,想彌補十年前犯下的錯,才會想盡辦法去到他身邊,他怎麼就感覺不到呢?這些日子多多是怎麼對他的,我不相信他一點都不為所動!」

  「就算多多愛他,可她曾經欺騙過在元也是事實,一個男人被騙了十年,還先後被兩個自己愛的女人騙,你要他怎麼相信這一次不是謊言?」鄭雍很理性地站在好友的角度分析。

  「可這次就真的不是啊!」

  「誰能確定?」

  「我確定!」

  「你確定有什麼用?你是多多的好姊姊,當然站在她那邊。」

  「鄭雍!你一直跟我唱反調,是想跟我吵架嗎?」

  「沒沒,老婆,我就說說而已。唉,咱們可別為別人家的事傷了和氣。」

  「什麼別人家的事?多多是我的好妹妹!」

  「是、是,是我不上道,乖老婆別生氣……」

  因為自己的情事差點造成人家夫妻失和,周在元渾然不知,每天只是上班、下班,過著單調規律到近乎機械化的生活。

  見他鎮日毫無表情,就算笑也只是僵硬地扯兩下嘴角作數,周英雄實在看不下去,這天深夜,他獨自坐在客廳等連日加班的孫子回家,堅持跟他來一場面對面的會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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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在元,坐下。」他指指沙發。

  「有事嗎?」周在元仿佛看透爺爺的企圓。「如果不是特別重要,我累了,想早點回房休息。」

  「你坐下就是了!」老人家怒視他。這孩子怎麼就是學不會乖乖聽話?

  周在元挑了挑眉,無奈似地在單人沙發上落坐。

  周英雄握著拐杖,嘴角抿了又抿,眉宇皺了又皺,表情很糾結。

  「爺爺。」周在元很體貼地建議。「要是說不出口就別勉強了。」

  「誰說我說不出口?」周英雄瞪眼,他這人最禁不起激。「我是要問你,那天她說的那些話,你相信嗎?」

  這個「她」是誰,爺孫倆都心知肚明。

  周在元也不裝傻,俊眸垂斂兩秒後,悠悠揚起,迸出清銳的輝芒。「相不相信都沒有分別,我不會原諒她。」

  這答案在周英雄意料之中,這孩子的脾氣他了解,倔強起來幾頭牛都拉不動,跟他自己有得拚。「我也不想原諒,不過……」他頓了頓,一聲嘆息。「唉,這陣子我想了很多,你不覺得這個家很空嗎?」。

  「不覺得。」周在元語氣平淡。

  不覺得才怪!周英雄沒好氣,粗聲強調。「連在秀放假回來,都跟我說家裡感覺很冷。」

  「台北是比花蓮冷一點。」

  「去你的!她是說氣氛冷!」周英雄簡直快被這孫子搞瘋了,怎麼跟他對話就這麼困難呢?

  「家裡有我跟你,還有佣人,怎麼會空?」周在元依舊是一副淡定的口吻。

  真淡定還是假淡定?周英雄瞥望孫子一眼,假意憂郁地感嘆。「是啊,你說怎麼會這樣呢?只不過是少了一個人……」

  「爺爺,你到底想說什麼?」周在元清冽地打斷他。

  「我就是感嘆一下,不可以嗎?」周英雄理直氣壯。

  「沒什麼不可以。」可他不想聽。周在元很不給面子地站起來。「我先回房了。」

  「等等!我還沒說完。」周英雄激動的聲嗓在身後追上他。「我查過了,多多把她拿到的兩百萬都捐出去了!她真的不是因為錢才接近你。」

  他身子一凜,卻沒有回應,以一個玉樹臨風的背影宣告談話結束,留下咬牙切齒的爺爺。

  離開客廳後,他來到書房,取出那顆銜在鳥嘴裡的紅豆,恍惚地在掌心裡把玩。

  爺爺問他相不相信多多離去那天說的那番話?

  其實他不相信,他看得出來她是為了將所有過錯擔在自己身上,才將自己的心機說得那般不堪。

  她以為她演得很好,說謊說得很流暢,殊不知那一字一句泣血的言語有一半都噎在喉嚨裡,顫抖著、破碎著,誰都能聽出那細細的哽咽。

  他看出在說那些話時,她的心很痛,而他敢打賭爺爺也看出來了。

  他們都看出來了,卻沒有阻止她離開,因為爺孫倆都是高傲的,當年她一個無心的謊言折磨了兩人十年,憑什麼要他們輕易原諒?

  他不能原諒她,不想原諒她!

  可是……

  他想起羅愛理告訴自己關於這顆紅豆的意義——

  「那是她媽媽跟她說的,有一天當她遇到一個很喜歡的人,就送他一顆紅豆,這樣他就會永遠記得她。多多十年前送你一顆紅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她那時候就喜歡上你了!」

  她喜歡他,從十年前開始。

  「她喜歡你,後悔說了那個謊言傷害你,所以才想要彌補你,學圍棋、學撞球,都是為了你,你不覺得她一直努力修補你跟你爺爺的關系嗎?因為她不希望為了一個謊言,害你們爺孫倆心存隔閡。她為了你來跟我學做醬菜,只要你跟她說句好吃,她就樂得像飛上天。你知道你們幫她慶生的隔天,她有多開心嗎?她跟我說她好幸福好幸福,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出生是件好事,直到那天你親手做蛋糕,你們一家人幫她慶生,她說她這輩子永遠不會忘了那天……」

  思及此,周在元深深吸口氣,來到書桌後坐下,打開抽屜,取出一個遍體鱗傷的火柴盒。

  「你問我火柴對多多有什麼意義?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很喜歡蒐集火柴盒,這個浮世繪的火柴盒是我們一個飯店同事去日本旅游時帶回來送給她的,她每天都要帶在身上,我問她為什麼?她說這算是她的護身符……」

  是說謊的護身符吧!

  羅愛理不懂為何錢多多要天天隨身帶著火柴盒,可周在元卻懂了,他想起錢多多提起的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說她最喜歡童話裡每個好人都能得到幸福。

  小女孩每點亮一根火柴,就是對自己點亮一幅幸福的畫面,她在燃燒一根火柴的短短片刻裡對自己的心說謊,快樂地作夢。

  真傻!愚蠢透了的童話故事。

  可為什麼,他會覺得胸口隱隱地絞痛?忍不住要想,她從小到大究竟搜集了多少火柴,點亮了多少根?

  媽媽怎麼忘了告訴我,謊言說多了,有一天當你說真話的時候,也沒有人會相信了。

  夢作多了,回到現實,她是不是感覺特別地寒冷?

  周在元將背脊深深靠入椅背,掩眸深思。

  今天在公司加班時,他接到羅愛理的電話——

  「多多明天要出國了,下午兩點的班機,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能失去她,就去機場追她吧!錯過這次機會,也許你們兩個永遠不會再相見,你舍得嗎?」

  他舍得嗎?

  周在元捫心自問,一夜未眠。

  錢多多在機場等周在元。

  等著自己心愛的男人,等著看他肯不肯原諒自己?

  當羅愛理打手機告訴她已經將她打算出國的事告訴了周在元,連班機起飛時刻都說了,她很驚訝,卻也明白這或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多多,我能幫你的只有這樣了。」羅愛理嘆息。「希望在元的腦筋能轉過彎來,去機場把你接回來。」

  「如果……他不來呢?」她語音發顫。

  羅愛理靜默不語,而她也不敢再追問下去,匆匆掛了電話。

  離開周家後,她回到之前在花蓮的住處,租了同一間套房,她想,如果他有心想找她,一定能找到。

  她痴痴地等,等了一天又一天,日出日落,她像個呆瓜坐成一顆望夫石,怎麼也等不到他。

  她絕望了,告訴自己再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該下個決斷了。

  於是她收拾了行李,買了機票,臨行前特地請羅愛理吃飯,算是道別。

  或許她心裡隱約是有期待的,盼著誰能將她即將出行的事情轉告他,而他果然聽到消息了。

  他會來嗎?

  這天,錢多多很早便到機場了,連午餐也沒吃,坐在出境大廳的椅子上呆呆地等,時間一分一秒地煎熬著她的血肉,磨她的心。

  起飛前一小時,她辦了Check-in手續,寄了行李,拿到了登機證。

  起飛前半小時,她繼續待在入境大廳。

  起飛前十分鐘,機場廣播系統響起FinalCall,催促還未登機的旅客盡速登機。

  起飛前五分鐘,螢幕顯示她的班機即將關閉登機門,而她的名字傳遍整座機場,所有人都聽見有個叫錢多多的旅客延誤了登機時間。

  播音員連續呼叫了她三次。

  她坐在原位,如雕像般木然,一點一滴流失著生命。

  他沒有來!

  班機起飛了,她放棄了登機,可他沒有來。

  時間繼續流逝,她從午後坐到了傍晚,又從傍晚等到夜色漸深,班機不停地起降,機場的人潮由熙熙攘攘到零零落落,那個她心心念念期盼的男人依然沒有出現。

  於是她明白了,他不肯原諒她,不願來找她。

  她等不到他了,再也等不到他了……

  想著,錢多多茫然起身,坐太久了,雙腿驀地劇麻,她晃了晃,軟倒在地。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機場工作人員想扶起她。

  她搖搖頭,拒絕他的幫助。「沒關系,我自己可以站起來。」

  沒錯,她可以站起來的,一直都是這樣的,自從母親過世後,她習慣了一個人,習慣獨自堅強。

  沒問題的,她不會有問題的,多少年都這麼活過來了,她辦得到。

  她揉了揉麻痹的雙腿,感覺好多了,接著用雙手撐著地面,緩緩直立身子。

  瞧,她站起來了,她做得真好,不是嗎?

  「媽,我很棒,對不對?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她對著空中浮現的幻影呢喃自語,那是她死去的母親,正對她慈藹地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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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她努力彎了彎唇角,也想回應母親一個燦爛的笑容,可為什麼反倒是淚水紛紛落下呢?為什麼嘴唇綻開的不是笑,而是一聲聲細細的哽咽呢?

  怎麼哭了?不該哭的,不能哭啊!

  錢多多拚命用雙手擦淚,愈擦就愈止不住成串碎落的淚珠,哽咽轉成了悲痛的哀鳴,她頓時又腿軟了,跪坐在地,哭得驚天動地,哭得很沒形像,哭得機場大廳每個人都驚駭地瞪著她。

  可她顧不得了,她的心好痛好痛啊!胸口整個噎住,都喘不過氣來了,她激烈地嗆咳著,為了讓自己能夠順暢呼吸,她不得不握拳槌打自己的胸口。

  錢多多,你別哭,別哭了啊!

  心裡嚴厲地告誡自己,哭聲卻是怎麼也忍不住,太多的心酸與委屈,她只能用痛哭來發泄。

  就這麼一次吧!就放縱自己這麼一次,今天哭過後,她就會堅強起來,一定能堅強起來……

  「對不起……嗚嗚……對、不起……」她也不曉得自己在跟誰道歉,只是覺得不說點什麼,她就會悶死了,會痛得活不過來。「對不起……嗚嗚……」

  哀哀哭音在機場內回旋不絕,令人不忍卒聞,而她獨坐在地的身影是那麼孤寂,那麼無助可憐。

  終於,一個躲在暗處的男人看不下去了,眼眶劇紅,一顆心被她凄厲的哭聲撕成碎片。

  他顫著走過來,蹲下身,展臂將她纖瘦的身軀摟入懷裡。「別哭了,傻瓜,我來了,別哭了。」

  他來了?

  錢多多昏昏沉沉地揚起眸,昏昏沉沉地盯著眼前一片朦朧的俊容,是周在元嗎?是他嗎?

  「是我啊。」他舉手替她拭淚。「我來找你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不敢相信,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早上就來了,我一直躲在一邊看你。」

  早上就來,卻直到如今才現身?他這是有意折磨她嗎?他真是太壞了,太壞了!

  她將臉埋在他胸前,淚水濕潤著他心房。「你、你不想原諒我……就不要來啊,壞蛋,討厭你……」

  他聞言微微一笑,星眸亦閃爍著淚光,大手憐愛地撫摸她的頭,嗓音溫柔低啞如大提琴。「乖,不哭了,我來帶你回家了,我們回家。」

  「我……沒有家。」細嗓悶在衣襟裡,好生哀怨。

  周在元只覺一顆心都活了起來,評評跳著,整個人神采飛揚。「怎麼沒有?傻瓜!」他頓了頓,牽起她的手貼住自己心口。「這裡就是你永遠的家。」

  她怔了怔,半晌,哭得更厲害了。

  待錢多多冷靜下來,周在元帶她來到機場的餐飲區,點了杯熱熱甜甜的巧克力,看著她慢慢喝。

  「好多了沒?」他柔聲問。

  「嗯。」她微斂眸,有些害羞地點點頭。

  見她喝得唇邊多了一道巧克力胡子,他輕輕地笑,探出手指替她抹去。

  她更羞齦了,頭垂得更低了,小小聲地訴苦。「頭好痛。」

  「哭成那樣頭當然會痛。」他調侃。

  她嘟了嘟嘴。「還不都是因為你?」

  他但笑不語,星眸熠熠。

  她偷覷他一眼,芙頰暈紅。「你……怎麼會來?」

  「我能不來嗎?」他嘆氣。「我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

  她聞言,心窩甜滋滋的。

  「而且你死賴在機場不走,不就是為了等我來?」

  是在等他沒錯。

  充滿揶揄的口吻令她又惱又羞,可又不好發作,畢竟理虧的人是自己。

  「你……還怨我,對吧?」

  「當然怨你。」他回得干脆。

  才剛染紅的臉色又倏地刷白。

  他心弦一緊,實在無法對這樣的她硬起心腸。他的確是怨她的,所以之前才會一直躲著遲遲不肓現身,試著狠下心不理她,可她的哭聲太悲傷,聲聲如刀,割他的心。

  他舍不得啊!

  周在元暗暗嘆息,伸手捏了捏佳人嬌俏的鼻頭。「說謊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以為說幾句對不起就沒事了嗎?」

  感覺到他這舉動的寵溺,她心頭的倉皇淡化了些,遲疑地問:「那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留在我身邊,愛我一輩子。」他淡定地提出條件。

  她不敢置信。「你、你真的願意?」

  「能不願意嗎?」他好似很無奈。「誰叫我愛你!」

  這樣的示愛來得太猝不及防,她心韻狂亂,又是甜蜜,又是慌張,不知該說什麼,怯怯地低喚。「在元……」

  「爺爺也是這意思,他要我把你找回來。」他補上一句。

  「爺爺也……」她更慌了。「可是我說謊騙了你。」

  「十年前我是被你騙了,可這一次,你再也騙不了我了。」他定定地凝視她寫滿愧疚的容顏,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坎。「那天你離開時說的那些冷血無情的話,我一聽就知道你在說謊,爺爺也知道,姊姊也不相信。」

  「你們……都看出來了?」她手足無措。

  「你真以為自己是奧斯卡影後啊?」他不屑地冷哼。「錢多多,你江郎才盡了,這次你說的謊誰都騙不過。」

  她怔了怔,想到自己自以為「傾情」的演出原來在他們眼裡只是一場鬧劇,不禁有些汗顏,可思及他們之所以能看透必然是因為平日有確實感受到她的真心,又覺得感動,眼眸酸酸地浮上淚意。

  「爺爺說要懲罰你。」周在元邪邪一笑。

  「怎麼懲罰?」她微笑問。再也不慌不怕了,只要他們都願意接受她,什麼樣的懲罰她都接受。

  「還用問嗎?」周在元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當然是要你留下來繼續當我們周家的宗婦,宗婦不好當的,多多,你會很累很辛苦。」

  這就是所謂的懲罰?

  錢多多笑了,笑顏如春花嬌媚芬芳。「我會很幸福。」

  「什麼?」他沒聽清。

  「只要能在你身邊,不管多累多辛苦,我都會覺得幸福。」說著,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水漾的明眸直視他。「周在元,我愛你,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這慎重又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周在元不自在地臉熱,耳根微紅,為了掩飾窘迫,他冷呿一聲,故作不悅地嘟囔。「說這種花言巧語,你倒是真的很在行。」

  看出他不是真氣惱,只是小害羞,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賞她一枚白眼。「登機證給我。」

  她一愣。這話題也轉太快。「干麼要登機證?」

  「看你想逃到哪裡去啊。」大掌攤開。「快交出來!」

  「喔。」她乖乖地從口袋裡掏出揉成一團的登機證。

  他接過來瞥一眼,眉峰一挑。「原來你打算去香港?」

  「嗯,我媽媽葬在那裡,我想去跟她說說話。」笑意清甜,卻又微蘊著淡淡憂傷。

  因為太傷心了,所以想去跟自己最親的人訴苦吧!

  他深深地凝視她,胸臆微緊,忽地大聲宣布。「我跟你一起去!」

  「什麼?」她怔住。

  「也該讓丈母娘見見女婿,對吧?」他對她眨眨眼,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

  「現在還有晚班飛機,我陪你去香港。」

  「可是……」怎麼說風就是雨呢?她被他拖著走,一時有些錯愕。「你有帶護照嗎?」

  「帶了。」

  「機票呢?」

  「現在去買,飛香港的班機多的是。」

  她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你早就打算好了是嗎?不然怎麼會把護照帶在身上?」

  他沉默兩秒,似乎有些尷尬,但仍是低聲招認。「我就是想,萬一你不肯跟我回去,不管你去哪裡,反正我跟著去就對了。」

  「你也會怕我不跟你走?」她驚訝。

  「誰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會不會轉不過來!」他敲她頭頂一記。

  「喔,好痛。」她一臉委屈地抱住自己的頭,明眸仍是盯著他不放,亮晶晶的,好似難以置信他這般孤傲帥氣的男人也會擔心自己留不住一個女人。

  他被她看得發窘,又敲她一記。「看什麼看?買機票去!」

  「Yes,sir!」她開朗地應,和他手牽著手奔向機場櫃台,那兩道緊緊相依、活潑又纏綿的身影好似一對私奔的小情人。

  媽,我要帶你的女婿來見你了!他是個很帥很酷很聰明又很溫柔的好男人,你一定會喜歡他。

  媽,你知道嗎?你女兒我以後再也不用對自己的心說謊了。

  因為她已經找到了屬於她的,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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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4:0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不行了!我好累,我放棄,投降!」

  「不可以,是你自己答應的,哪有事情做一半就逃走的道理?」

  「可是我沒想到這麼難嘛!嗚嗚~~我都好幾天沒能好好睡覺了。」

  「早就警告過你了,做我周在元的老婆可不簡單。」

  是不簡單,簡直太難了!

  錢多多看著眼前俊帥的男人,眨巴著眼,一臉楚楚可憐的表情。他都不同情她嗎?都不覺得很心疼很想憐惜她嗎?

  他眯了眯眼。「干麼這樣看我?」

  「看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她嘟嘴。

  他一聲不吭。

  看他這表情,的確不怎麼憐惜。她更哀怨了。「我不玩了!」氣呼呼地宣布後,她翻滾了一圈想下床。

  一條臂膀迅如閃電地橫過來,及時將她拽回來,肌肉結實的身軀旋即壓制她,逼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想逃?」劍眉斜挑,墨眸沉暗。

  她抿唇不語,心韻不爭氣地加速。

  「忘了你之前怎麼跟我說的嗎?」他用拇指狠狠地碾她的唇。「你說能夠跟我在一起,就算做周家的宗婦很辛苦,你也覺得幸福。」

  嗯,她是這麼說過。她睜著一雙煙水迷離的眸睇著他。

  「這麼快就後悔啦?莫非那些話都是哄我的?」他勾著唇,似笑非笑,沉啞的嗓音卻分明透著威脅,一副你敢再對我說謊試試的口吻。

  唉,她怎麼敢再對他說謊呢?

  錢多多連忙表忠心。「我沒後悔,絕對、百分之一百不後悔!就是……就是真的很累嘛!」說著,她語音顫抖了起來,眼睛眨呀眨的,仿佛轉瞬間便能眨出剔透的淚珠來。

  現代這個社會,還有哪家過年是認認真真當回事過的?偏偏周家這個大家族就很認真!從農歷十二月二十四日送神開始,身為周家宗婦的她得辦年貨、炊年糕、張羅除夕的團圓飯,初一在宗祠祭祖,初二迎接周家女兒回娘家,初四接神,初五接財神……一直忙到正月十五元宵節,她都得扮演7-11好讓周家子孫們隨傳隨到,還讓不讓人活啊!嗚嗚~~

  見她快哭了,周在元不覺心軟,輕輕嘆息。「我不是早就說過了?要是太累的話,讓嬸嬸她們幫幫你。」

  「總不能老要她們幫我啊!既然我是周家宗婦,遲早得擔起主持家族活動的責任,我是想說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聽錢多多這話說得不吉利,周在元連忙伸手撝住嬌妻的唇。「大過年的不准胡說八道!」

  「嗚嗯……」錢多多伸手扯下丈夫的手,他惱了,索性俯下俊唇,罰她一記又深又長的吻。

  她被吻得臉紅耳熱,明眸水汪汪的,惹人憐愛。

  周在元忍不住又吻了她好一會兒,才喘著粗氣抬起頭。「要是真這麼累,我去跟爺爺說,以後這些事別讓你做了,年夜飯我們可以去飯店吃,祭祖也有外包服務……」

  「不行!」錢多多聽了,驚駭地推了推丈夫,一骨碌地起身。「不准你去跟爺爺說這些,祭祖怎麼能外包呢?多沒誠意啊!」

  吃團圓飯,過年祭祖,這些大多數人認為已經過時的習俗,代表的卻是維系一個家族的傳承,既然身為宗婦,她就得誠心誠意地擔起這責任。

  「可你不是說做得很累嗎?」

  「只是剛開始不習慣而已,等過幾年我上手了,就不會累了。你千萬別跟爺爺打小報告,我可以做好的,沒問題的!」

  周在元凝視口口聲聲保證著的嬌妻,瞧她焦灼不安的模樣,心弦一動。「多多。」他啞聲喚她,手指溫柔地撥弄著她可愛的耳朵。

  每當他做著這像是挑逗又似寵溺的舉動時,她總是不由自主地臉紅,連耳朵邊緣都隱隱暈著粉色。

  「你真乖。」他在她耳畔吹氣。「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因為愛他,才願意為他擔起宗婦沉重的責任,為他辛苦為他忙。

  「干麼啦?」她縮頭躲著他淘氣的手指,只覺一顆心又癢又麻。「很肉麻耶!」

  他低低地笑了,舌尖親熱地舔了舔她耳窩,接著將她推倒在床,正當她以為他要對自己「使壞」時,他卻是用雙手替她按摩起來。

  捏肩膀、推背、揉腰,他的技巧雖然不及專業按摩師,但其間滿滿的愛憐之意,令她心動不已。

  「在元……」貓般的吟喚教人聽了渾身酥麻。

  周在元下身一緊,手上的動作不覺變重了。

  偏偏那傻氣的女人還沒感覺到異樣,兀自沉浸於極樂的享受裡。「好舒服喔!還有人家小腿也酸,幫我按一下。」

  小腿是吧?

  周在元眼神變化莫測,雙手落上那白晰細致的腳踝,捏了捏玲瓏的足弓,順著曲線往上,用力按揉小腿,揉得她逸出聲聲心滿意足的嬌吟,接著再往上,溜進細滑軟嫩的大腿內側……

  正當他按摩按得心猿意馬時,他遲鈍的嬌妻總算察覺到不對勁了。「做……在按哪裡?」

  他沒有回答,手上的動作明確地代替了語言。

  「別鬧了!」感覺到那雙不安分的大手竟溜進禁地,她又羞又急,側身想躲,兩人在床上滾成一團,交纏的肢體越發曖昧。

  「多多……」他壓在她身上,軟綿綿的呼喚有種撒嬌的意味。

  一個大男人發出這種聲音,錢多多只覺得整個心房都甜甜糊糊地,像夏天融化的巧克力。

  她迷蒙著眼眸,正欲迎合,忽地,一股酸泛的惡心湧上喉頭,她連忙弓身,伸手掩住櫻唇。

  「怎麼了?」他嚇一跳。

  「我……想吐!」話語未落,她已推開他奔向浴室,對著洗手台干嘔不止。

  周在元急急跟過來,一面伸手拍撫她背脊,一面擔憂地問:「是不是吃壞肚子了?還是太累了胃不舒服?」

  她搖頭,將喉嚨裡的酸水都咳盡了,胸口仍是陣陣惡心。

  周在元見愛妻面色發白,更焦急了,不由分說便打橫抱起她,不顧她的反對,堅持開車送她去醫院。

  見丈夫緊張兮兮的,連爺爺跟大姑都驚動了,一家人全慌張地圍過來,錢多多又好笑又感動,粉拳槌了褪他厚實的胸膛,大發嬌嗔。

  「周在元,你放我下來啦!我真的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吐了!」

  「只是嘔酸水而已,哪有吐啊?」

  「吐不出來才更嚴重。一定是你這陣子忙著過年的事累到了,都是我不好,早該找人來幫你……」說著,周在元不禁懊惱地轉向爺爺。「以後這些過年祭祖的活動我們就外包給……」

  「周在元!」一聲氣惱的喝斥。

  周在元一楞,低頭望向嬌妻,她蹙著兩道彎彎的眉,粉唇不悅地嘟著。「你不是答應我不跟爺爺說這些的嗎?」

  他猶豫地怔住。

  她乘機從他身上下來。「我沒事,這只是正常的症狀而已。」

  「怎麼會正常?你都惡心想吐了……」

  「那是因為我懷孕了。」

  這話一落,威力猶如軍艦發射的炮彈,在周遭炸開驚濤駭浪。

  周英雄瞪大了眼,周在秀輕聲驚呼,周在元則是整個人傻了,像木頭般動也不動地杆在原地。

  「本來我是想過兩天忙完過年的事再說的,」錢多多略微嬌羞地解釋。「可是……」

  「還可是什麼啊!」周英雄首先回神,粗豪的嗓門差點掀了天花板。「你不曉得在我們周家,孕婦最大嗎?過年祭祖哪有你肚子裡的寶寶重要!」

  「你這笨蛋!」周在元接著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懷孕了,這陣子居然還給我上竄下跳,裡裡外外地忙碌?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在元你干麼這麼凶啊?小心嚇到多多。」周在秀責備弟弟,拉過錢多多,母雞護小雞似地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三人反應各不相同,但錢多多感覺得出來,他們對自己都是發自內心的疼愛。

  這就是家人,這裡就是她的家,而現在她肚子裡又孕育著另一個周家的血脈,屬於她和周在元的愛情結晶。

  太幸福了!

  能像這樣擁有家人,擁有家人間親密的關愛,她真的好幸福。

  想著,錢多多含淚而笑,伸出小手握住丈夫的大手,賴進他溫暖的懷裡,與他相依相偎。

  這輩子,盼能一直和他這麼走下去,做周家的宗婦,做他的老婆,做他孩子的母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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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4:34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季可薔】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很心疼女主角錢多多。

  我想,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逼得一個母親要這樣教自已的女兒學會說謊,學會欺騙自己的心?

  謊言編造的幸福,真的是幸福嗎?

  可其實在寫作的過程中,我漸漸地感悟到,有時候人是需要對自己的心說謊的。

  倒不一定是活得不快樂,而是這世上有太多不能求全求完美的事,我們要學會接受不圓滿的缺角。

  前陣子和朋友聊天,其實大家的愛情、婚姻或家庭都各自有些問題,但也許是年紀成熟了,閱歷豐富了,我們最後的結論是,就接受吧!有些時候不須去爭個是非黑白,尤其是對自己的親人和愛人。

  有時候親人一句無心的話,愛人一個不體貼的舉動,讓我們受了傷,但我們要想想,也許我們也常在有意無意間傷了他們。

  人活著心上總會有些大大小小的傷痕,我們要帶著傷痕,又哭又笑地活下去。

  聽著感覺悲哀嗎?

  但若是我們能夠自在地適應這樣帶著心傷活著的情況,我倒覺得生活會過得更如意快樂。

  退一步海闊天空,有句話不是這樣說嗎?可年輕時候的我們總是太執著,太計較,束縛了自己。

  所以說歲月固然殘忍,卻也有溫柔的一面,那天我們幾個朋友聊完,忽然都覺得彼此都長大成熟了,很想為自己拍拍手呢!

  呵呵,或者也可以說是自我感覺良好?XD

  雖然有這麼一個有點悲傷的說謊前提,但這故事本身,我個人覺得還是屬於比較溫暖甜蜜的。

  錢多多和周在元假結婚,她用自己俏皮活潑的性格,融化了周家人的心,家人們都喜歡她疼愛她。

  她得到了一個家。

  當周家的宗婦不容易,但我想以她時時懂得撒嬌耍賴的手腕,應該會很如魚得水吧!呵呵。

  祝她幸福,也祝我們大家幸福!^O^

  我們下回見。

  P.S.可薔的臉書網址:http://www.facebook.com/jikeqiang,歡迎大家有空來玩!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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