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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天才女醫鬥奸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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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5: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天才女醫鬥奸商 作者:寄秋

饒是人人稱讚她是聰慧過人的天才女醫,杜朵朵還是有個問題想不透,
究竟她的兒時芳鄰+黑心竹馬=畢生仇人的沐東軒是哪根筋不對,
當年她打斷他鼻梁,他爺爺用賤招迫她全家搬家,兩人已恩怨算清了,
為何多年後重逢,這男人還要來招惹她,再度成為她的芳鄰?
她巴不得兩人別再有牽扯,從此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奈何橋,
而平時鬥嘴就算了,他非得不時偷香逼她打人來證明她文武雙全嗎?
儘管早就知道他無恥,但她還真不曉得這男人居然是個M,
越打他越歡,越罵他越樂,甚至放話要追她,這、這是天要亡她嗎?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他們真不愧是在打鬧中培養感情的絕佳範例,
她的弱點他最懂,總挑準時機在她最脆弱時出現,悄悄偷走她的心,
自知對不起她全家,如今寵她之餘連她家人也照顧得無微不至,
如果他愛上她是老天給她的補償,那她算是中大獎了吧?
可問題來了,當年同樣曾參與霸凌的沐家大哥也搶著要「彌補」她,
老天爺是想補她一個「世上男人千千萬,初一十五天天換」的男後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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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躲~~躲~~躲~~躲貓貓、躲貓貓,來玩躲貓貓……快來玩躲貓貓……」

  「來猜拳,剪刀、石頭、布,誰輸誰當鬼,不可以賴皮,快點出拳,一、二、三,猜……」

  「哈!倒楣鬼王大明,我們快散,要從一數到一百喔!我們沒喊開始不准捉人,也不能偷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九十九、一百,好了沒?」

  「還沒好,再數十下。」

  一、二、三、四、五……「好了沒有?」

  「好了……」

  童稚的嗓音在綠草如茵的醫院中庭飄散開來,一群孩子各自尋好藏身處後一一躲藏。

  有的躲在大樹後頭,隱藏住小小身軀,有的藏在半人高的石頭旁,探頭探腦想偷看其他小玩伴躲好了沒,有的更是掩嘴偷笑趴在長條木椅下面,縮腳藏頭抱成團狀。

  「秦綜合紀念醫院」規模不亞於國內四大醫院,且有別於時下一般健診醫院,雖然也在健保體制內,接受普通病患就診,可是自費就醫的患者卻占七成,而且大多是名人富豪—年收入以億萬元起跳的有錢人。

  原因無他。

  這是一間紀念亡妻而建的私人醫院,個人獨資並無財團介入,沒有政治立場,標榜中立且隱密性高,有獨立的五星級病房,未經病人或病人家屬允許不得探訪。

  保密性百分之百,只要要求不對外泄露,就算住院三年五載也不會曉得「鄰居」是誰,同一樓層也有不相連的出入口,媲美飯店級的居家看護,舒適又安寧。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裡的病人可以任意指定「看得順眼」的醫護人員,不論是醫生或護士,只要價錢談得攏,醫生也可以是病房內的長駐護理人員,服務到病患出院那一天為止。

  哪家醫院沒有暗盤操控,沒有不收紅包的醫生?弊端連連的醫療體系多得是見不得人的勾當,私底下收黑錢,和藥商勾結賺取藥品差價,甚至和患者串聯詐領健保費都是小事。

  因為更黑心的是手術費呀!一場冗長的手術下來攸關的是一條人命,是死是活全掌握在醫生的手中。

  名醫,名醫,有名的是醫術不是醫德。

  有看過哪個名醫是窮人嗎?

  出入開名車,住的是豪宅,一妻二妾三紅顏,名流派對不見缺席,手中百萬一瓶的紅酒當水喝,哪個不是西裝筆挺故作權威,一副道貌岸然,仁醫仁德的虛偽樣子。

  當然正派的醫生不在少數,一心為病患著想,日以繼夜,不辭辛勞的奔波忙碌,但是放眼當今的醫界,誰能半點腥都不沾身的,就算自個兒不貪,身邊的朋友、同事會放過他嗎?

  有共同的利益才有共同的秘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不同流合污,手術台上誰是你的助手,個個都想踩上一腳。

  秦綜合紀念醫院就是標榜一個公開化,不用你來套交情、攀關系,暗中送小錢,醫院裡有面彩虹牆,上面注明了院區內醫護人員的名字和價目表,自費者可優先選擇,另訂時間醫療也有一定的價格,指定醫生開刀又是另行計費。

  護士人選由醫院選出優良護士才裝訂成冊,寫出專長和看護內容,外科、內科有所區分,病人選定後才予以分派,以日計費,只限定於住院三日以上的病患,中途可換人。

  前題是雙方同意方可成立,並立下契約。

  意思是醫生、護士同樣有挑病人的權利,太過○○的病患他們也可以選擇不接,這是專業人員的尊嚴。

  畢竟醫護人員不是受氣筒,更非酒店陪酒的公主、少爺,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沒有義務治好病人的病還得受病人或病人家屬的騷擾和謾罵,要真如此,那救人不如救一條狗。

  不過也有例外的,譬如……

  「躲什麼躲,捉迷藏就叫捉迷藏,干麼多此一舉改為躲貓貓,真是他的惡心,臭小鬼……」吵死了,沒事玩什麼躲貓貓,這群沒人管的臭小鬼是打哪來的?

  七樓病房靠牆的窗戶甫拉開一條小縫,瞬間湧入一陣小孩子的嬉鬧聲。

  身著白袍的女醫生黑發如瀑,長度及腰,僅用淺藍色海豚造型發夾隨意將長發夾成束。

  她的眉頭皺起,一臉不快,一雙茶色眼眸瞪得圓滾滾的,不像個醫生倒像是幼稚園老師,見到小朋友不乖就想捉來打屁股,訓人一頓。

  可是沒人懷疑她不是醫生,因為她……呃!咳咳……真的很凶,凶到全醫院上下沒一個人沒聽過她「惡醫」的名聲,包括親愛的院長先生。

  「杜……杜醫生,你還在巡房。」剛上任的菜鳥護士咽了咽口水,提醒時不敢聲量太大,就怕「驚擾」了醫院一姊。

  「肚什麼肚,肚子餓就吃飽點再來工作,貓似的音量你喊鬼呀!」她長得像鬼嗎?一個個瞧見她都活見鬼似,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的,像嘴裡塞了七個魯蛋。

  杜朵朵芳齡二十九,以一般女子來說已經是拉警報的年紀,一過三十歲這分水嶺,就是老化的開始,即使有美容保養或拉皮等整型手術,人體的退化還是會無法遏止的來臨,連卵子的受孕率也年年降低,成為名符其實的老女人。

  但是在醫學界,二十九歲的杜朵朵卻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外科醫生,她十八歲留學美國,五年後學成歸國,二十三歲就創下國內最快的心血管阻塞手術首例,不到三小時就結束所有過程,讓病人在最快速的時間內完成手術,亦無缺氧腦死或其他並發症,健健康康的出院。

  這是她回國後的第一起手術,而且一舉成名,成為國內各大醫院競相爭取的醫界新秀,開價的薪水之高不下當紅名醫。

  而她決定在秦綜合紀念醫院落腳,理由很簡單,因為她是個怕麻煩的人,個性很衝又不愛受拘束,這間醫院的作風和收費夠實際又很符合她的行事風格,所以她就待下了。

  「不……不是的,杜醫生,我是說病人還在等你檢查術後復原狀況,你要不要先看一下傷口。」小護士可憐兮兮的說道,雙手微抖的捉緊手中的病歷表,表情有些怯生生。

  「張……心雅,你是新來的?」杜朵朵很高,有一百七十公分,她低視身材嬌小的護士胸口名牌。

  除非長得很有特色,否則她很難一下子記牢別人的長相,往往要相處一段時日才能把人記住,這是她不可言的小缺點之一,不過知道的人甚多,還取笑她有臉盲症。

  「是的,杜醫生,我上個月十八才來報到,到今天剛好二十五天。」她是剛錄取的新人。

  她一聽,嘴角微抽。「要不要替你辦個滿月酒呀!」

  還二十五天咧!記那麼清楚干什麼,湊成三十天還有獎抽不成,這是哪來的天兵呀!居然丟給她來操。

  聽不出諷刺的張心雅還當了真,惶恐不已的睜大眼。「不用了,杜醫生,那天我值夜班。」

  靠!還值夜班咧,真當她人緣好到有人請客嗎?杜朵朵一肚子火氣的關上窗,阻隔窗外的童聲。

  若說她這輩子有什麼最痛恨的,無疑是「躲貓貓」三個字,源自她童年時期的「惡鄰」,某個不知死活的惡童最愛用她的名字捉弄她,躲(朵),躲(朵),躲(朵)的直喊,把她氣得鼻子快噴火,瞬間由小淑女化身噴火巨龍。

  不過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粗魯,那是作惡者咎由自取,她只是替天行道,收拾那不上道的渣渣。

  「是誰讓你接小晴的班?」那個叛徒!居然為了一個只會割盲腸的爛人辭職,歡天喜地的准備嫁人去。

  「護士長。」

  哼!她就知道是崔娘娘跟她過不去,她說過幾次不要小乳鴿,太生嫩了,跟不上她的步調,不是太熱血便是太膽怯,不磨合幾個月帶不出像樣的跟診護士,只會扯她後腿。

  偏偏嫁作台灣媳婦的崔真姬老把新人丟給她磨,說什麼她帶過的護士特別優秀,有她這個磨人精去磨,再頑劣的石頭也能打磨出美玉,讓醫院的醫護人員水准整體拉高。

  呿!根本是拿她當磨刀石來用,讓她調教出專業護士,身為護士長的崔娘娘就能少費點心,不用整日頭疼新人難帶,多了喝茶說閑話的時間,順便蹺班和她阿娜答約會。

  「杜醫生,你在咬牙切齒。」好……好可怕,她磨牙的聲音大到好像要撕咬下誰的一塊肉。

  難怪學姊們面露憐憫的提醒她小心點,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秦綜合紀念醫院的母老虎。

  杜朵朵皮笑肉不笑的拍拍小護士頭頂。「我這是在做牙齒矯正,不懂就要學,知不知道。」

  「喔。」是嗎?杜醫生的臉看起來很猙獰耶。

  「喔什麼,學校只教你唯唯諾諾嗎?一點也沒有南丁格爾的護士魂。」沒錯!她在遷怒,無事找碴,到底干麼老把菜鳥丟給她啦!

  由於杜朵朵舌刁嘴毒,壞脾氣又沒情面可講,凡是在她手上磨過幾個月後,在面對其他有「原則」的醫生、病患都能得心應手,絲毫無愧她「惡醫」的名號,根本沒人惡得過她。

  所以這也是崔真姬為何把新人丟給她帶的原因,因為惡人手下無弱兵,多被杜朵朵踐踏幾次,臉皮自然而然磨厚了,遇事才能處變不驚。

  「杜醫生,你……」嘴巴好壞,她又不是舍己為人的南丁格爾,她只是月薪兩萬五的小護士啊!

  「哎喲!朵朵丫頭,人家都快被你罵哭了,你這凶巴巴的樣子誰敢娶,你媽、你姊明明很溫柔……」肯定是好竹出歹筍,像她短命的老爸,父女倆一樣是勸不得的衝天炮。

  「你閉嘴,再多話我就讓你永垂不朽。」讓人不舉的方法有很多,而她十分擅長。

  半坐半躺的病人靠著枕頭,臉上微訕。「女孩子家別太凶,你好歹喊我一聲阿明伯,嚇到我還要收驚。」

  「阿明伯,你不想早點出院?」倚老賣老沒有用,她心情不爽時就不想讓人太好過。

  「這……」

  「還有,你的指定費打八折是看在我媽說情的分上,不然你這手術還得排到半年後。」她很忙的,不要來套交情,若非他是大姊店裡的老主顧,又是十幾年的老鄰居,她管他死活,不過是胰髒長了顆五公分左右的腫瘤,誰來割都一樣,只是存活率多上幾成而已。

  杜朵朵一家算得上是一門「貞烈」,全是女的,連養的狗都是母的,家裡沒有雄性生物。

  她的祖母最慘,老公外遇愛上某富家千金,拋家棄女跟有錢人家的女兒走了,不管老婆同不同意,直接丟下一張離婚證書另娶,還像施舍乞丐似的扔了幾百塊當贍養費,表示他仁至義盡,不要再來糾纏,他已有了新的家庭。

  而她媽是個寡婦,當警察的老公因公殉職,沒想著再嫁的杜母獨力撫養兩個女兒,以警察遺眷的身分在警局當一名行政雇員,負責打打文件和收拾檔案,幾年前因腰疾復發而申退,領了一筆金額不大的退撫金。

  至於她大姊則是被眼高於頂的夫家逼著離婚,軟性子的杜大姊不忍心丈夫在母親與妻子間左右為難,於是主動提出離異一事,讓五年的婚姻畫下句點。

  杜大姊不要夫家一毛錢,唯一的要求是帶走女兒,所以杜家四代同堂,從外婆到小外甥女都是女的。

  為了生計,杜大姊開了早餐店,杜母有空會來幫忙,店裡有兩名工讀生,養活自己和小孩不成問題。

  「朵朵丫頭,你說得好無情,阿明伯都要心酸了。」頭發微白的阿明伯約五十來歲,一點也不懼她的冷言冷語,一張歷經風霜的臉上有明顯紋路,咧開嘴呵呵直笑。

  「少廢話,叫你少煙少酒少熬夜你聽了沒,當自己是鐵打的還一天一包煙,高梁當啤酒灌,是不是想我下次切掉你的肝算了。」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不用跟他客氣,自個兒找死還救什麼救,奠儀她還付得起。

  「瞧瞧!這不是刀子口豆腐心的關心嘛!阿明伯知道啦!你不用不好意思,等明天……不,等我出院一定戒,我還想抱我的金孫哩……」等他兩腿伸直後肯定戒得掉。

  聽到阿明伯哂笑的敷衍口氣,懶得浪費口水說教的杜朵朵冷瞪一眼,隨即在病歷表填下一行例行檢查結果,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七二三外科病房,臉色難看得像經痛。

  有些人不見棺材不掉淚,總以為醫生是無所不能的神,東切一塊,西切一片,藉由手術療程和藥物配合就能將癌細胞消滅,恢復成能跑能跳,大口吃喝的健康身體。

  其實醫生的能力有限,和神完全扯不上邊,很多事他們也做不到,只能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病人受病魔的摧殘一天天憔悴下去,人定勝天是神話,奇蹟的降臨比被雷擊中的機率還低,不要指望太多。

  杜朵朵也常告誡病人預防勝於治療,可惜聽得進去的人不多,一旦出了院又故態復萌,照樣大吃大喝不運動,把醫院當自家後院照三餐來報到。

  所以她當初選擇外科而非內科,要是看到天天來掛門診的病人在連開三個月處方箋還嫌不夠,另外又在其他醫院或診所掛號拿藥,她大概會氣到抓狂,直接一針安樂死了事,死了就解脫了,一了百了。

  「杜醫生,你巡完房了嗎?」

  杜朵朵沒好氣的回頭一睨。「沒空,你離我遠一點。」

  來者不忌諱她的嫌棄,一把挽住她手腕。「院長先生請你去吃晚餐,有你最愛的調酒。」

  「我要去接小孩下課。」敬謝不敏。

  很無禮的,幾乎是不給人情面,杜朵朵十分暴力地將巴在身上的鼻涕蟲扒開,只差沒補上一腳讓她黏在牆上。

  「你家小公主夠大了,她會自己回家。」現在的小孩精得像鬼似的,尤其是那一只腦子長歪的小鬼。

  杜朵朵刀子似的眼神一擲。「崔護士長,你要不要改行當媒人,當個小護士長太屈就了。」

  傳統韓國人長相的崔真姬雙眼狹細,臉型略圓,笑嘻嘻地點頭。「聽來不錯,我也有此意,可是你家院長先生不同意,說什麼肥水不能往外流,要留在自家灌溉。」

  「那是你家的院長先生,與我無關。」杜朵朵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的楣,居然遇到這對不良夫妻。

  崔真姬另一個身分是院長夫人,她比院長大三歲,今年四十二歲,而院長秦元澤是秦綜合紀念醫院創立者的孫兒,正巧是杜朵朵在美國念醫學院時的學長。

  其實她先認識的人是崔真姬,她租屋的房舍便是移民美國的崔家,而後才在熱愛派對的崔真姬強迫聯誼下,結識進修三年多的秦元澤,三人的孽緣因此結下。

  「你的跟我的有什麼差別,我們家院長先生因為你賺了不少錢,慰勞慰勞一下勞苦功高的功臣也是應該的。」崔真姬笑得眼眯眯的,樂得好似滿園的花兒都開了。

  「少拿我當禮物送人,我不是你砧板上的肥肉……」老是想算計她,到底累不累呀!

  她才二十九,不是三十九、四十九,皇帝不急急死瞎操心的崔娘娘,一天到晚安排所謂的精英人士給她相親,怕她嫁不出去。

  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閑事。

  「杜……杜醫生,急診室有位急診病人情況危急,疑似心肌梗塞,陳主任請你過去一趟。」一名急診室護士氣喘吁吁地從後方跑來,在有恆溫控制的室內仍流了滿頭大汗。

  「陳主任?」又是一個找麻煩的家伙。

  杜朵朵看了一眼手表,玫瑰色澤的唇瓣抿成一直線,清艷面容冷得有如北海道十二月天的冰雪。

  「你們醫生在干什麼,還不趕快給我們老爺子瞧一瞧,院長呢?叫他出來,要是老爺子有個萬一,砸了你們醫院算是小事,還能讓你們醫院吃不完兜著走……」

  偌大的急診室有三十幾張病床,一半以上的床位是滿的,約有三、四名醫生左右在各病床間走動,觀察病人的症狀安排治療或轉送專科醫生診斷。

  有便秘不順腹痛的,有飲酒過度跌倒的,有呼吸凝窒胸悶的,有頭昏目眩的,有發高燒的,有車禍受傷,中老年人病痛發作……形形色色的病人,深深淺淺的呻吟聲不斷。

  其中最叫人矚目的當屬穿著毛皮大衣的貴婦,她從頭到腳就是金光閃閃的貴氣,金項鏈、金耳環、鑲了碎鑽的富貴牡丹發飾,胸針是一顆顆艷得出血的紅寶石鑲嵌而成的半月,手指上滿是閃亮亮的寶石戒指和鑽戒……

  全身上下加起來超過上千萬的價值,是名符其實的「貴」婦,讓人一眼就能瞧出其社會地位不低,是個非富即貴的有錢人,而且肯定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得罪。

  可是她潑婦罵街的架式一點也沒有豪門世家的風度,倒像是賣地獲利的暴發戶,或是勾搭上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當人家小老婆才短期致富,罵罵咧咧的嗓門大得足以拆房子,一副財大氣粗,盛氣凌人的樣子。

  「這位太太請你小聲點,不要吵到其他就診的病人。」陳主任是急診室醫生兼主管,他一臉和氣的好言相勸。

  「我哪有吵,是講道理,你看你們那是什麼醫生,我們老爺子臉色發白快沒氣了,你們還不趕緊給他治,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沒了……」老頭子還不能死,沒把遺產交代清楚前這口氣不可以斷。

  「我們醫生已經在盡力了,請你再稍等一會兒,很快就能給你答覆……」陳主任摸著發線往後移的額頭,笑得有點僵,明顯看出正為婦人的無理取鬧而無力感直線上飆。

  病人家屬的急切和心慌他們能感受得到,也盡量予以安撫使其安心,不致於心急失控,造成醫護人員的為難。

  但是遇到不講理又蠻橫的病患家屬,那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不聽規勸不說,還把所有責任往醫生身上推,好像沒把人治好全是醫生的錯,他們要負起全責,賠人又賠錢。

  醫生是吃力不討好的職業,把病人治好了是分內的工作,沒什麼了不起,一旦把人治死了便成了庸醫,不會有人探究病人的病因,即使明擺著是癌症末期,神仙也難救,都能說成是醫生的錯。

  「不要跟我說那些五四三的廢話,你們一定要把老爺子救活了,不然拿你的命來賠也賠不起。」他們到底行不行呀!怎麼老頭子出氣多入氣少,似乎快要……

  有些害怕的劉菊芳神情慌張,她怕分不到財產,更怕老頭子真的一命歸西,她到時怎麼向丈夫交代,因為是她趁大家不在時鬧著要分產才把老爺子氣得血壓升高的……

  「這位太太冷靜點,你……」吵吵鬧鬧無濟於事,醫生在搶救中,她鬧也不會增加成功率。

  「是夫人,沐夫人。」她趾高氣揚的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市井小民的勢利樣。

  陳主任笑不出來了。「沐夫人請到一旁等候,我們的醫療團隊有一流的醫生和設備,不會讓你失望。」

  劉菊芳不耐煩的揮揮戴滿戒指的肥手。「到底能不能救說清楚,不要沒本事硬要裝,我們老爺子的命可是金貴得很……」

  「怕救不活就轉院,救護車在外頭候著,慢走,不送。」

  一道清亮的女嗓驟起,截斷劉菊芳不可一世的高傲話語,那低冷的語氣讓人聽出說話者的不痛快。

  「你、你是什麼東西,居然趕病人,我把人送到醫院是看……看得起你們……啊!你、你要做什麼……」眼見對方突然逼近,劉菊芳驚得神色大變。

  「你話太多。」簡直是魔音穿腦,披著人皮的老母雞,整天只會咯咯咯的叫。

  「我、我……你……咳!放……放手,我、我要告……」嚇!那是什麼,一把……

  刀?!

  「要不要留診,一句話。」她沒多余的時間浪費。

  「我……」劉菊芳動也不敢動,身體僵硬如石。

  「杜醫生,你……可以好好說……」不用動粗,拿手術刀恫嚇病患家屬吧。

  火氣正旺的杜朵朵看也不看一旁相勸的陳主任,星眸盯著劉菊芳,只要病人家屬開口說不留診,要轉院,她馬上脫下醫生袍下班去,絕不會多逗留一刻。

  該死的時候就會死,誰來救都沒用,她一向是順心而為,沒有什麼非救不可的仁心,人家不想活了還救他干什麼,早早歸去好節省社會資源,讓想活下去的人多點生存空間。

  可惜她想早退的意圖被一道虛弱的老聲掐斷,她不想救,人家還偏要她出手不可,把她氣個臉黑。

  「讓、讓她來,我指、指定她當我……我的主治、主治醫生……」七旬老者捉著胸口,吃力地說著。

  「老爺子,你不要緊吧!這個女醫生太沒禮貌了,我們換個醫生……啊~~」痛、痛死了!

  明明都是快死的人了,竟然還有力氣用裝消毒水的瓶子砸人,劉菊芳大叫著跳開,但是幾十萬的貂皮大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胸口被砸得發疼,她忍不住伸手揉揉痛處。

  「你來,我……我相信你……」一說完,老人家痛苦的閉上眼,一口氣似乎喘不上來了。

  杜朵朵有些不情願的上前查看他瞳孔有無放大,聽診器往病人胸口一放,一邊聽一邊按住病人的手腕,測量脈博,再做病情研判和處理。

  「是慢性心肌梗塞並發輕微中風,誰要簽同意書?」好在不是腦出血,否則又要拖到明天清晨才能下班。

  「什麼同意書?」劉菊芳表情一怔,猶在狀況外,她還沒意會到沐老爺子的病情甚危。

  「開刀。」

  「什麼,要開刀」她大叫。

  「醫院禁止喧鬧,再讓我看到你的喉管,我就把你的舌頭順手割了。」真吵,聒噪得讓人受不了。

  她心驚的捂住嘴,天生的惡人無膽,看到更凶的惡人就氣虛了。「不能只吃藥打針嗎?我先生晚上回來沒看見老爺子會很生氣,他囑咐我要好好照顧老爺子……」

  劉菊芳並非正室,她是沐偏年的二老婆,因為元配結婚多年未有所出,因此為了傳宗接代才又找回前女友來當小老婆,正室關月荷是難受孕的體質,體弱多病且長期臥病在床。

  出身不高的劉菊芳入門不久便有喜了,不到一年就生下沐家長孫,低人一等的她從此母憑子貴,孩子出生後可揚眉吐氣了,仗著生了兒子而擺架子,氣焰漸高,不把元配夫人放在眼裡,多次想逼走正室好當上沐夫人。

  可是小老婆終究是小老婆,永遠也取代不了大老婆的位置,即使劉菊芳替沐家傳了香火,在沐家人眼中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老婆,她鬧由她鬧,沒人當一回事。

  沒想到兩年後關月荷居然懷孕了,還接連生了兩個兒子,把自以為出頭天的劉菊芳給打蔫了,她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不是「嫡」子,而且高不可言的地位一落千丈,成為不被關注的老鼠,大家的眼光不再放在他們母子身上。

  所以她要爭,不僅爭在沐家的一席之地,更要爭丈夫的愛,她知道只有丈夫才是她日後的依靠。沒有他,自己什麼也不是,連族譜也沒有她的名字,不過是個寄住的外人。

  在努力了很多年後,丈夫的心裡總算又有她了,再加上她生下沐偏年唯一的女兒,以及關月荷近年來茹素向佛,少與人往來,漸漸地,她倒成了沐偏年身邊的女人,陪他出入各大商界邀約,壓住正室的鋒頭,益發地張狂起來。

  沐夫人是她的自稱,知情的人都喊她一聲沐二夫人,雖然她有些不滿意,可總算是承認她「沐夫人」的身分,盡管再有不快也會忍住,有意無意地提醒別人把「二」去掉。

  「那就抬回去,裝在棺材裡更省事。」見到屍體就不氣了,杜朵朵冷冷發話,態度冷淡。

  「你……你這算什麼醫生,怎麼這麼講話!竟然詛咒病人死,你有沒有一點醫德……」劉菊芳忍不住指著她的鼻頭又想破口大罵,可是人家又大又亮的冷眸一掃,她頓時就閉嘴了。

  「要不要開刀?時間寶貴。」杜朵朵又看了看手表,她口中的時間寶貴指的不是怕延誤病情,而是她趕著去接人。若是病人家屬決定不開刀便沒她的事,她要走人了。

  「你……」

  「開,我自個兒簽、簽同意書……」有氣無力的老先生連眼皮都睜不開了,雙手直抖。

  「依規定你不能自己簽署同意書,要是有突發狀況或需要緊急輸血,必須要有家屬在場。」這也是保障醫生的權益,好與壞由病人家屬自行選擇,他們不能因救人而擔上法律責任。

  「丫頭,我信你。」

  我信你?

  杜朵朵的心猛地一跳,不太能認人的雙眼看向勉強睜眼的老人,莫名地,她有種不怎麼舒服的熟悉感,似乎,好像,可能,大概……這名老者是她家的舊識,而且還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

  那一句「丫頭」喊得多親切,只有熟識的人才會這樣稱呼晚輩,那他是……不管了,手術台上無親人,只有病人。

  「杜醫生,老先生的情況撐不了太久,這門刀就拜托你了。」救人要緊,陳主任開口請托。

  考慮了一下,她算了算開刀時間。「進手術室。」

  手術房的紅燈亮起。

  秒針推進,分針前進一格,看似絲毫未動的時針微微顫動了一小下,空了一整排的等候椅顯得寥落孤寂。

  等待手術結果的劉菊芳越想越怕,原本她不想通知任何人,打算把氣壞老頭子的事掩蓋下來,反正以老頭子又臭又硬的脾氣斷然不會提起此事,頂多日後沒好臉色看罷了。

  但是隨著手術的時間延長,一分鐘就像一年那般難熬,她一個人等在手術室門口,越等心越不安,萬一老頭子死了,這個責任不就得由她擔了?沐家那些人會放過她嗎?

  慌亂加無措,也有點逃避的意味,她自包包拿出智慧型手機,用簡訊的方式將老爺子開刀一事傳了出去,她想趁沐家人趕來醫院之前先開溜,免得第一時間被怒火波及。

  殊不知她才一收起手機准備離開,手術室的燈號就滅了,淺藍色的自動門由左而右移動,先前對她口氣不佳的女醫生走了出來。

  「老爺子他……」沒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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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杜醫生,你在咬牙切齒。」好……好可怕,她磨牙的聲音大到好像要撕咬下誰的一塊肉。

  難怪學姐們面露憐憫的提醒她小心點,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秦綜合紀念醫院的母老虎。

  杜朵朵皮笑肉不笑的拍拍小護士頭頂。「我這是在做牙齒矯正,不懂就要學,知不知道。」

  「喔。」是嗎?杜醫生的臉看起來很猙獰耶。

  「喔什麼,學校只教你唯唯諾諾嗎?一點也沒有南丁格爾的護士魂。」沒錯!她在遷怒,無事找碴,到底干麼老把菜鳥丟給她啦!

  由於杜朵朵舌刁嘴毒,壞脾氣又沒情面可講,凡是在她手上磨過幾個月後,在面對其他有「原則」的醫生、病患都能得心應手,絲毫無愧她「惡醫」的名號,根本沒人惡得過她。

  所以這也是崔真姬為何把新人丟給她帶的原因,因為惡人手下無弱兵,多被杜朵朵踐踏幾次,臉皮自然而然磨厚了,遇事才能處變不驚。

  「杜醫生,你……」嘴巴好壞,她又不是舍己為人的南丁格爾,她只是月薪兩萬五的小護士啊!

  「哎喲!朵朵丫頭,人家都快被你罵哭了,你這凶巴巴的樣子誰敢娶,你媽、你姐明明很溫柔……」肯定是好竹出歹筍,像她短命的老爸,父女倆一樣是勸不得的衝天炮。

  「你閉嘴,再多話我就讓你永垂不朽。」讓人不舉的方法有很多,而她十分擅長。

  半坐半躺的病人靠著枕頭,臉上微訕。「女孩子家別太凶,你好歹喊我一聲阿明伯,嚇到我還要收驚。」

  「阿明伯,你不想早點出院?」倚老賣老沒有用,她心情不爽時就不想讓人太好過。

  「這……」

  「還有,你的指定費打八折是看在我媽說情的分上,不然你這手術還得排到半年後。」她很忙的,不要來套交情,若非他是大姐店裡的老主顧,又是十幾年的老鄰居,她管他死活,不過是胰髒長了顆五公分左右的腫瘤,誰來割都一樣,只是存活率多上幾成而已。

  杜朵朵一家算得上是一門「貞烈」,全是女的,連養的狗都是母的,家裡沒有雄性生物。

  她的祖母最慘,老公外遇愛上某富家千金,拋家棄女跟有錢人家的女兒走了,不管老婆同不同意,直接丟下一張離婚證書另娶,還像施舍乞丐似的扔了幾百塊當贍養費,表示他仁至義盡,不要再來糾纏,他已有了新的家庭。

  而她媽是個寡婦,當警察的老公因公殉職,沒想著再嫁的杜母獨力撫養兩個女兒,以警察遺眷的身分在警局當一名行政雇員,負責打打文件和收拾檔案,幾年前因腰疾復發而申退,領了一筆金額不大的退撫金。

  至於她大姐則是被眼高於頂的夫家逼著離婚,軟性子的杜大姐不忍心丈夫在母親與妻子間左右為難,於是主動提出離異一事,讓五年的婚姻畫下句點。

  杜大姐不要夫家一毛錢,唯一的要求是帶走女兒,所以杜家四代同堂,從外婆到小外甥女都是女的。

  為了生計,杜大姐開了早餐店,杜母有空會來幫忙,店裡有兩名工讀生,養活自己和小孩不成問題。

  「朵朵丫頭,你說得好無情,阿明伯都要心酸了。」頭發微白的阿明伯約五十來歲,一點也不懼她的冷言冷語,一張歷經風霜的臉上有明顯紋路,咧開嘴呵呵直笑。

  「少廢話,叫你少煙少酒少熬夜你聽了沒,當自己是鐵打的還一天一包煙,高梁當啤酒灌,是不是想我下次切掉你的肝算了。」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不用跟他客氣,自個兒找死還救什麼救,奠儀她還付得起。

  「瞧瞧!這不是刀子口豆腐心的關心嘛!阿明伯知道啦!你不用不好意思,等明天……不,等我出院一定戒,我還想抱我的金孫哩……」等他兩腿伸直後肯定戒得掉。

  聽到阿明伯哂笑的敷衍口氣,懶得浪費口水說教的杜朵朵冷瞪一眼,隨即在病歷表填下一行例行檢查結果,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七二三外科病房,臉色難看得像經痛。

  有些人不見棺材不掉淚,總以為醫生是無所不能的神,東切一塊,西切一片,藉由手術療程和藥物配合就能將癌細胞消滅,恢復成能跑能跳,大口吃喝的健康身體。

  其實醫生的能力有限,和神完全扯不上邊,很多事他們也做不到,只能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病人受病魔的摧殘一天天憔悴下去,人定勝天是神話,奇跡的降臨比被雷擊中的機率還低,不要指望太多。

  杜朵朵也常告誡病人預防勝於治療,可惜聽得進去的人不多,一旦出了院又故態復萌,照樣大吃大喝不運動,把醫院當自家後院照三餐來報到。

  所以她當初選擇外科而非內科,要是看到天天來掛門診的病人在連開三個月處方箋還嫌不夠,另外又在其他醫院或診所掛號拿藥,她大概會氣到抓狂,直接一針安樂死了事,死了就解脫了,一了百了。

  「杜醫生,你巡完房了嗎?」

  杜朵朵沒好氣的回頭一睨。「沒空,你離我遠一點。」

  來者不忌諱她的嫌棄,一把挽住她手腕。「院長先生請你去吃晚餐,有你最愛的調酒。」

  「我要去接小孩下課。」敬謝不敏。

  很無禮的,幾乎是不給人情面,杜朵朵十分暴力地將巴在身上的鼻涕蟲扒開,只差沒補上一腳讓她黏在牆上。

  「你家小公主夠大了,她會自己回家。」現在的小孩精得像鬼似的,尤其是那一只腦子長歪的小鬼。

  杜朵朵刀子似的眼神一擲。「崔護士長,你要不要改行當媒人,當個小護士長太屈就了。」

  傳統韓國人長相的崔真姬雙眼狹細,臉型略圓,笑嘻嘻地點頭。「聽來不錯,我也有此意,可是你家院長先生不同意,說什麼肥水不能往外流,要留在自家灌溉。」

  「那是你家的院長先生,與我無關。」杜朵朵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的霉,居然遇到這對不良夫妻。

  崔真姬另一個身分是院長夫人,她比院長大三歲,今年四十二歲,而院長秦元澤是秦綜合紀念醫院創立者的孫兒,正巧是杜朵朵在美國念醫學院時的學長。

  其實她先認識的人是崔真姬,她租屋的房舍便是移民美國的崔家,而後才在熱愛派對的崔真姬強迫聯誼下,結識進修三年多的秦元澤,三人的孽緣因此結下。

  「你的跟我的有什麼差別,我們家院長先生因為你賺了不少錢,慰勞慰勞一下勞苦功高的功臣也是應該的。」崔真姬笑得眼眯眯的,樂得好似滿園的花兒都開了。

  「少拿我當禮物送人,我不是你砧板上的肥肉……」老是想算計她,到底累不累呀!

  她才二十九,不是三十九、四十九,皇帝不急急死瞎操心的崔娘娘,一天到晚安排所謂的精英人士給她相親,怕她嫁不出去。

  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閑事。

  「杜……杜醫生,急診室有位急診病人情況危急,疑似心肌梗塞,陳主任請你過去一趟。」一名急診室護士氣喘吁吁地從後方跑來,在有恆溫控制的室內仍流了滿頭大汗。

  「陳主任?」又是一個找麻煩的家伙。

  杜朵朵看了一眼手表,玫瑰色澤的唇瓣抿成一直線,清艷面容冷得有如北海道十二月天的冰雪。

  「你們醫生在干什麼,還不趕快給我們老爺子瞧一瞧,院長呢?叫他出來,要是老爺子有個萬一,砸了你們醫院算是小事,還能讓你們醫院吃不完兜著走……」

  偌大的急診室有三十幾張病床,一半以上的床位是滿的,約有三、四名醫生左右在各病床間走動,觀察病人的症狀安排治療或轉送專科醫生診斷。

  有便秘不順腹痛的,有飲酒過度跌倒的,有呼吸凝窒胸悶的,有頭昏目眩的,有發高燒的,有車禍受傷,中老年人病痛發作……形形色色的病人,深深淺淺的呻吟聲不斷。

  其中最叫人矚目的當屬穿著毛皮大衣的貴婦,她從頭到腳就是金光閃閃的貴氣,金項煉、金耳環、鑲了碎鑽的富貴牡丹發飾,胸針是一顆顆艷得出血的紅寶石鑲嵌而成的半月,手指上滿是閃亮亮的寶石戒指和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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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6: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全身上下加起來超過上千萬的價值,是名符其實的「貴」婦,讓人一眼就能瞧出其社會地位不低,是個非富即貴的有錢人,而且肯定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得罪。

  可是她潑婦罵街的架式一點也沒有豪門世家的風度,倒像是賣地獲利的暴發戶,或是勾搭上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當人家小老婆才短期致富,罵罵咧咧的嗓門大得足以拆房子,一副財大氣粗,盛氣凌人的樣子。

  「這位太太請你小聲點,不要吵到其他就診的病人。」陳主任是急診室醫生兼主管,他一臉和氣的好言相勸。

  「我哪有吵,是講道理,你看你們那是什麼醫生,我們老爺子臉色發白快沒氣了,你們還不趕緊給他治,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沒了……」老頭子還不能死,沒把遺產交代清楚前這口氣不可以斷。

  「我們醫生已經在盡力了,請你再稍等一會兒,很快就能給你答覆……」陳主任摸著發線往後移的額頭,笑得有點僵,明顯看出正為婦人的無理取鬧而無力感直線上飆。

  病人家屬的急切和心慌他們能感受得到,也盡量予以安撫使其安心,不致於心急失控,造成醫護人員的為難。

  但是遇到不講理又蠻橫的病患家屬,那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不聽規勸不說,還把所有責任往醫生身上推,好像沒把人治好全是醫生的錯,他們要負起全責,賠人又賠錢。

  醫生是吃力不討好的職業,把病人治好了是分內的工作,沒什麼了不起,一旦把人治死了便成了庸醫,不會有人探究病人的病因,即使明擺著是癌症末期,神仙也難救,都能說成是醫生的錯。

  「不要跟我說那些五四三的廢話,你們一定要把老爺子救活了,不然拿你的命來賠也賠不起。」他們到底行不行呀!怎麼老頭子出氣多入氣少,似乎快要……

  有些害怕的劉菊芳神情慌張,她怕分不到財產,更怕老頭子真的一命歸西,她到時怎麼向丈夫交代,因為是她趁大家不在時鬧著要分產才把老爺子氣得血壓升高的……

  「這位太太冷靜點,你……」吵吵鬧鬧無濟於事,醫生在搶救中,她鬧也不會增加成功率。

  「是夫人,沐夫人。」她趾高氣揚的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市井小民的勢利樣。

  陳主任笑不出來了。「沐夫人請到一旁等候,我們的醫療團隊有一流的醫生和設備,不會讓你失望。」

  劉菊芳不耐煩的揮揮戴滿戒指的肥手。「到底能不能救說清楚,不要沒本事硬要裝,我們老爺子的命可是金貴得很……」

  「怕救不活就轉院,救護車在外頭候著,慢走,不送。」

  一道清亮的女嗓驟起,截斷劉菊芳不可一世的高傲話語,那低冷的語氣讓人聽出說話者的不痛快。

  「你、你是什麼東西,居然趕病人,我把人送到醫院是看……看得起你們……啊!你、你要做什麼……」眼見對方突然逼近,劉菊芳驚得神色大變。

  「你話太多。」簡直是魔音穿腦,披著人皮的老母雞,整天只會咯咯咯的叫。

  「我、我……你……咳!放……放手,我、我要告……」嚇!那是什麼,一把……刀。

  「要不要留診,一句話。」她沒多余的時間浪費。

  「我……」劉菊芳動也不敢動,身體僵硬如石。

  「杜醫生,你……可以好好說……」不用動粗,拿手術刀恫嚇病患家屬吧。

  火氣正旺的杜朵朵看也不看一旁相勸的陳主任,星眸盯著劉菊芳,只要病人家屬開口說不留診,要轉院,她馬上脫下醫生袍下班去,絕不會多逗留一刻。

  該死的時候就會死,誰來救都沒用,她一向是順心而為,沒有什麼非救不可的仁心,人家不想活了還救他干什麼,早早歸去好節省社會資源,讓想活下去的人多點生存空間。

  可惜她想早退的意圖被一道虛弱的老聲掐斷,她不想救,人家還偏要她出手不可,把她氣個臉黑。

  「讓、讓她來,我指、指定她當我……我的主治、主治醫生……」七旬老者捉著胸口,吃力地說著。

  「老爺子,你不要緊吧!這個女醫生太沒禮貌了,我們換個醫生……啊~~」痛、痛死了!

  明明都是快死的人了,竟然還有力氣用裝消毒水的瓶子砸人,劉菊芳大叫著跳開,但是幾十萬的貂皮大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胸口被砸得發疼,她忍不住伸手揉揉痛處。

  「你來,我……我相信你……」一說完,老人家痛苦的閉上眼,一口氣似乎喘不上來了。

  杜朵朵有些不情願的上前查看他瞳孔有無放大,聽診器往病人胸口一放,一邊聽一邊按住病人的手腕,測量脈博,再做病情研判和處理。

  「是慢性心肌梗塞並發輕微中風,誰要簽同意書?」好在不是腦出血,否則又要拖到明天清晨才能下班。

  「什麼同意書?」劉菊芳表情一怔,猶在狀況外,她還沒意會到沐老爺子的病情甚危。

  「開刀。」

  「什麼,要開刀」她大叫。

  「醫院禁止喧鬧,再讓我看到你的喉管,我就把你的舌頭順手割了。」真吵,聒噪得讓人受不了。

  她心驚的捂住嘴,天生的惡人無膽,看到更凶的惡人就氣虛了。「不能只吃藥打針嗎?我先生晚上回來沒看見老爺子會很生氣,他囑咐我要好好照顧老爺子……」

  劉菊芳並非正室,她是沐偏年的二老婆,因為元配結婚多年未有所出,因此為了傳宗接代才又找回前女友來當小老婆,正室關月荷是難受孕的體質,體弱多病且長期臥病在床。

  出身不高的劉菊芳入門不久便有喜了,不到一年就生下沐家長孫,低人一等的她從此母憑子貴,孩子出生後可揚眉吐氣了,仗著生了兒子而擺架子,氣焰漸高,不把元配夫人放在眼裡,多次想逼走正室好當上沐夫人。

  可是小老婆終究是小老婆,永遠也取代不了大老婆的位置,即使劉菊芳替沐家傳了香火,在沐家人眼中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老婆,她鬧由她鬧,沒人當一回事。

  沒想到兩年後關月荷居然懷孕了,還接連生了兩個兒子,把自以為出頭天的劉菊芳給打蔫了,她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不是「嫡」子,而且高不可言的地位一落千丈,成為不被關注的老鼠,大家的眼光不再放在他們母子身上。

  所以她要爭,不僅爭在沐家的一席之地,更要爭丈夫的愛,她知道只有丈夫才是她日後的依靠。沒有他,自己什麼也不是,連族譜也沒有她的名字,不過是個寄住的外人。

  在努力了很多年後,丈夫的心裡總算又有她了,再加上她生下沐偏年唯一的女兒,以及關月荷近年來茹素向佛,少與人往來,漸漸地,她倒成了沐偏年身邊的女人,陪他出入各大商界邀約,壓住正室的鋒頭,益發地張狂起來。

  沐夫人是她的自稱,知情的人都喊她一聲沐二夫人,雖然她有些不滿意,可總算是承認她「沐夫人」的身分,盡管再有不快也會忍住,有意無意地提醒別人把「二」去掉。

  「那就抬回去,裝在棺材裡更省事。」見到屍體就不氣了,杜朵朵冷冷發話,態度冷淡。

  「你……你這算什麼醫生,怎麼這麼講話!竟然詛咒病人死,你有沒有一點醫德……」劉菊芳忍不住指著她的鼻頭又想破口大罵,可是人家又大又亮的冷眸一掃,她頓時就閉嘴了。

  「要不要開刀?時間寶貴。」杜朵朵又看了看手表,她口中的時間寶貴指的不是怕延誤病情,而是她趕著去接人。若是病人家屬決定不開刀便沒她的事,她要走人了。

  「你……」

  「開,我自個兒簽、簽同意書……」有氣無力的老先生連眼皮都睜不開了,雙手直抖。

  「依規定你不能自己簽署同意書,要是有突發狀況或需要緊急輸血,必須要有家屬在場。」這也是保障醫生的權益,好與壞由病人家屬自行選擇,他們不能因救人而擔上法律責任。

  「丫頭,我信你。」

  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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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6: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杜朵朵的心猛地一跳,不太能認人的雙眼看向勉強睜眼的老人,莫名地,她有種不怎麼舒服的熟悉感,似乎,好像,可能,大概……這名老者是她家的舊識,而且還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

  那一句「丫頭」喊得多親切,只有熟識的人才會這樣稱呼晚輩,那他是……不管了,手術台上無親人,只有病人。

  「杜醫生,老先生的情況撐不了太久,這門刀就拜托你了。」救人要緊,陳主任開口請托。

  考慮了一下,她算了算開刀時間。「進手術室。」

  手術房的紅燈亮起。

  秒針推進,分針前進一格,看似絲毫未動的時針微微顫動了一小下,空了一整排的等候椅顯得寥落孤寂。

  等待手術結果的劉菊芳越想越怕,原本她不想通知任何人,打算把氣壞老頭子的事掩蓋下來,反正以老頭子又臭又硬的脾氣斷然不會提起此事,頂多日後沒好臉色看罷了。

  但是隨著手術的時間延長,一分鐘就像一年那般難熬,她一個人等在手術室門口,越等心越不安,萬一老頭子死了,這個責任不就得由她擔了?沐家那些人會放過她嗎?

  慌亂加無措,也有點逃避的意味,她自包包拿出智慧型手機,用簡訊的方式將老爺子開刀一事傳了出去,她想趁沐家人趕來醫院之前先開溜,免得第一時間被怒火波及。

  殊不知她才一收起手機准備離開,手術室的燈號就滅了,淺藍色的自動門由左而右移動,先前對她口氣不佳的女醫生走了出來。

  「老爺子他……」沒救了嗎?

  「手術結束了。」

  「咦!這麼快?」劉菊芳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從麻醉到送入手術室約一個小時,這開的是哪門子的刀。

  「不然你以為要多久,從腹部開個小洞塞入幾根支管防止血液瘀塞而已,沒知識也要有常識,要不多看點書,沒腦真是太可怕了。」頂著宛如一片沙漠般荒蕪的腦子,活著還有何用。

  血濃度過高,血管因天氣變化而收縮,這是時下老年人常有的疾病,而且不是所有的心肌梗塞都沒救了,只要適時的治療,裝設支架,注意保養,控制情緒且不要再受寒,在她看來這些都是小病症,要不了命的。

  「你……」

  「先住院幾天,觀察有無惡化跡像,沒有發燒和胸悶情形就可以出院了。」啊!快來不及了。

  杜朵朵一把話交代完,也不管劉菊芳聽不聽得懂,便急匆匆地到休息室換上自己的衣服,拎起側背金扣長帶皮包離開,以免碰上她最討厭的塞車時間。

  在轉角處,一個神色嚴肅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來,煞不住腳步的杜朵朵走得急,一時沒發覺有人竟整個人撞上去。

  以她的高度加上二寸的高跟鞋,醫院裡比她高的人並不多,她反應極快,發現撞到的應該不是醫院同仁,這人比她高出甚多,她可愛又挺直的鼻子撞上比鐵板還硬的胸膛,第一直覺便是撞到男人了,而且是常上健身房健身的那一種。

  「小姐,我趕時間,請你離開我的身體。」很低很沉,像大提琴的嗓音響起,好聽但是……

  冷漠。

  聽到對方不太客氣的嘲諷,杜朵朵美麗的眼睛微眯,往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也趕時間,不過把身體練得像石頭一樣是種病態,我以醫生的專業建議你,做人要柔軟些,不要像硬邦邦的石頭,非、常、惹、人、厭。」

  男子眼神銳利,盯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那一瞬間他記住她了,她那張狂又飛揚的性情,似曾……相識。

  【第二章】

  「你又遲到了。」

  面對軟綿綿的指責,杜朵朵的回應是不予回應,線條優美的手臂往某顆黒色頭顧上一擱。

  「我肯來接你就該偷笑了,也不想想我有多忙,你要感恩呀!倍感榮幸,想著以後要賺多少錢來孝敬我,我的養老金就交給你了。」這叫機會教育,先灌輸她「養」老的責任。

  長相可愛到不行,超萌、超亮眼的小美人老氣橫秋的顰起眉。「你這樣不行,壓榨國家未來的主人翁,醫生是很賺錢的行業,應該是你要賺更多的錢來養我,等你死了之後我繼承你全部的財產,每年中元節我會燒很多紙鈔給你。」

  「溫款兒,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才多大年紀就惱著我的棺材本,還有中元節是燒錢給孤魂野鬼的,祭拜祖先的是清明節。你書讀到哪去了,補習費丟進馬桶衝走了是不是。」才一丁點大就想算計她的遺產,果真是養了頭吃人的小老虎呀!

  現在的小孩子都被網路教壞了,正經的知識反而一知半解,連最起碼的節慶日也能張冠李戴,根本分不清真正的含義,還笑著說端午節吃粽子是為了紀念龍舟,見者有分。

  「啊!暴力,你打小孩,我要打一一三申報家暴,媽咪,你太粗暴了。」溫款兒控訴,小手揉著發疼的小腦袋瓜子。

  杜朵朵洋洋得意的揉亂她梳得整齊的公主頭。「哈!你去告我呀!我剛好休息一段時間不工作,把你媽的老本啃光,我們一起拿著破草席到天橋底下當游民,搶餿食吃。」

  「壞人。」她才不吃餿食。

  「是呀!本人的宏偉目標是當本世紀大惡人,請多多支持呀!小惡魔。」她大笑著拍拍溫款兒的頭。

  粉嫩嫩的小臉繃得死緊,瞪著一再弄亂她頭發的壞女人。「媽咪要補償我,我餓了。」

  「你想吃什麼?」

  「麥當勞的薯條,肯德基的雞塊。」她兩樣都要。

  杜朵朵嫌棄的撇嘴。「你是怎麼選的,腦子壞掉了是不是,兩家店的薯條和雞塊有什麼不一樣。」

  不都是油炸物,吃在肚子裡一堆油,有礙小朋友身體發育的垃圾食物,吃多了都對健康不好。

  「麥當勞的薯條比較好吃。」這純屬小孩子的偏見。

  「呋!有得吃你就吃,少再挑食,要是讓你媽和我媽知道我們又吃速食食品,你的小屁股就要遭殃了。」而她絕對不會同情溫款兒,她活該自找的,明知是死路還一路直走。

  「不公平。」她要抗議。

  「沒辦法,因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未滿二十歲沒有自主權,你要認命。」

  欺負自家小孩,杜朵朵毫無半點罪惡感,不趁她還小多欺負幾回,等她長大就不好玩了。

  「可是媽媽說你十八歲不到就出國了,十頭牛都拉不住你,你太亂來了。」根本沒有二十歲限制,媽咪騙人。

  她一聽,露出獰笑。「那是我獨立自主,有主見,眼界寬又聰明絕頂,知道要做人上人就得周游列國,你看我多有遠見呀!曉得日後要多養一只叫溫款兒的食錢貓。」

  其實她當初出國念書是被激的,以前有個鄰居取笑她是衝動型笨蛋,光長腦袋不長智慧,人家腦裡裝的是腦髓,她裝的是滿滿稻草,用煙一熏說不定還能熏出一只兔子。

  她當時腦門一熱,真的花了三個月打工籌飛機票,在附近教會牧師的協助下飛往美國,開始她艱苦又自虐的求學生涯。

  原本她是打算考警官學校,當個像父親一樣威風的警察是她打小立下的志願,因此她跟著父親學武術、跆拳道,在警察局進進出出的看人辦案、捉犯人,她以為她的未來肯定會當一位懲奸除惡的女警官,讓罪惡無所遞形。

  殊不知父親在她十六歲那年因公殉職了,還是被自己的同事出賣,死在毒梟的槍下,她報考警校的路為此中斷。

  因為母親極力阻止,不想再看到至親枉死,她承受不了,寧可看著自己衝動行事到國外求學,獨自忍受一人在外鄉的孤寂,也不願看自己重蹈覆轍,在槍林彈雨中掛命。

  這個家為國家犠牲一人已經夠了,不能再多了,撕心的痛一次就好,再有一回,下次埋的人說不定就是母親。

  「我不是食錢貓。」溫款兒慎重的反駁。

  「那你是什麼?你吃的用的哪一樣不要錢,包括你房間裡成套的粉紅色凱蒂貓,你有哪一塊錢是自己賺的?」真辛苦呀!時時不忘教育小豬仔成材,日後宰了才有肉。

  「……媽咪,我恨你。」她嘟起小嘴巴,很不高興知道自己「一無是處」的事實,她不會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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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盡管恨,我這人不怕仇人多,越恨我表示我惡人行徑越成功。」讓人怕不要讓人敬,朋友越多麻煩越多。

  杜朵朵樂當獨行俠,她的朋友都不是好東西,只會壓榨她。

  唉!媽咪真幼稚,她才十歲耶!居然這麼認真跟她計較。「媽咪,那個辣雞翅看起來很好吃,你覺得呢?」

  「太辣了,對你的喉嚨不好,你明天一早起來會『燒聲』。」款兒的氣管壁比同年齡的孩子薄,容易灼傷發炎。

  「媽咪是醫生,可以開藥給我吃。」為了吃,忍耐一下不會怎麼樣,她上次也吃了阿祖煮的魚香茄子。

  杜朵朵好笑地瞟了喊她媽咪的外甥女一眼。「你當醫生就能亂開藥呀!沒事亂吃藥是愚蠢的行為。而且要是我們吃飽了吃不下晚飯,我們的媽會很生氣很生氣,以後不煮飯給我們吃,我們會餓死。」

  杜家的女人都有一手好廚藝,每道菜都叫人垂涎三尺,吮指留香,唯二的例外就是這兩個連油和醋都會搞錯的吃貨。

  想到不能吃媽媽煮的好好吃料理,溫款兒很苦惱的皺起小臉。「那我可不可以喝小杯的可樂。」

  看小外甥女可憐兮兮的嘴饞樣,杜朵朵有些心疼。「准了,就一杯,我要大杯的可樂加可樂餅。」

  「啊!媽咪奸詐。」她好壞,對小孩子使壞心眼。

  「錢是我賺的當然要多吃一點,何況我的胃比你大,回家後還吃得下晚餐,而你……」她故意用挑剔的眼光看看外甥女又平又扁的小肚子。「兩根熱狗就能把你鎖飽。」

  她嫌棄她的小鳥食量。

  「哼!我有一天也會長大。」小人報仇,十年不晚,媽咪說的。

  「等你長大再說。」

  大手牽小手,兩人興高采烈的走進速食店,同樣的甜美笑臉如出一轍,乍看之下真有三分像的母女臉,讓人不自覺地多看好幾眼,暗贊她們的容貌出色。

  一大一小的兩個美麗女人似乎早已習慣成為旁人注目的焦點,一致的「置身事外」,照樣我行我素的展現個人特色,把別人當成是會走動的擺設,目中「無人」。

  她們很自在的端著餐點坐到靠窗的角落,窗外的景致是一片車水馬龍,面無表情的行人匆匆來去,悠閑行走的老人不多,被生活追趕的都會男女快步而行,在霓虹燈的閃爍下展現出匆忙的人生百態。

  窗外的世界是忙碌的,充滿爾虞我詐的競爭。

  窗內的笑聲是一片歡樂,是滿足的,不帶憂慮。

  人在追求什麼?

  相信明了的人寥寥可數,大多只是盲目的跟隨,以為眼前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渾然不知以自己的能力能要什麼,又能做到什麼地步,一古腦的往前衝,迷失在人海茫茫之中。

  山,永遠在前方矗立,高聳入雲。

  但是,到得了嗎?

  有人半途而返,量力而為;有人不甘心只爬到一半,非要爬完另一半,最後體力不支抱憾而歸;有人為了抄近路而迷路,再也找不到來時路;有人一時失足,不慎跌落萬丈深淵,枉送大好人生。

  高處不勝寒,站在高山頂端俯瞰地上掙扎的螻蟻的又有幾人呢?

  「溫款兒,你的小賊手在干什麼?」

  無辜又可愛的水汪汪大眼眨了又眨,十分「理性」的解釋,「我怕媽咪吃不完浪費食物,我幫你解決萬惡的垃圾,媽咪還要養我,不可以和『三高』走得太近。」

  二高指的是高血脂、高血壓、高血糖。

  杜朵朵目光「溫柔」得足以滴出水。「感謝你呀!小管家婆,不過我剛做過全身健康檢查,還保了三個壽險、意外險、癌症險,所以你大可安心,暫時還死不了。」

  一說完,她飛快地將盤子上僅剩的薯條全沾上蕃茄醬,一口往嘴裡塞,再一臉暢快地喝干半杯可樂,高熱量的炸雞塊也很快地消失在嘴巴裡,優雅而快速的進食。

  「媽咪,你的吃相很可怕,你一定嫁不出去。」因為沒人養得起食量驚人的女超人,她根本是精衛填海。

  填不滿的胃海。

  看著粉嫩小臉上的忿忿神情,杜朵朵笑得可開心了。「要不要再買一支冰淇淋,邊走邊吃。」

  誰說她得嫁人,又不是養不起自己,婚姻是無底的黑洞會把人吞噬,她外婆、她媽、她大姐都是深受其害的過來人,包括一出生就被祖父母嫌棄不是孫子的小款兒,一窩的受害者都是活生生的殷鑒,款兒還敢把她往深不見底的洞裡推。

  並非她不相信現今的婚姻制度,而是人性太不可靠,結婚不是兩個人這麼簡單,結合的是兩個家庭,一堆人攪和在其中不亂也難,她是傻了才往裡頭跳,自尋死路。

  她是看透世態炎涼的不婚主義者,最怕麻煩了,一家都是女人也沒什麼不好,少了男人摻和更安樂。

  「耶!媽咪萬歲,我最愛媽咪了。」溫款兒高興的舉高雙手大叫,天真的笑容終於有一點點孩子樣。

  「小馬屁精。」杜朵朵笑著輕擰外甥女的鼻頭。

  兩人真的很隨興,一人一支,一邊走,一邊心滿意足的舔咬透心涼的冰淇淋,甜甜的滋味一入口就化了。

  有人說女人有一個專放甜食的胃,即使在速食店裡吃了七分飽,可兩人還是忍不住冰淇淋的誘惑,一口接一口的甜入心坎底,仿佛能忘卻世間所有煩憂。

  十歲的溫款兒目前是就讀雙語小學的小三,每個星期三下午不用上課,而她媽媽杜暖暖經營的「暖暖早餐店」要到中午十二點半才休息,來不及接她下課。

  因此杜朵朵盡量排開這一天的刀,早上巡房完便下班,醫生不用二十四小時守在醫院,非常有彈性,而她一個禮拜的工作量不超過四十個小時,除非遇到突發狀況。

  若是她也趕不及去接人小鬼大的小公主,家裡還有兩個「老人工」,祖母何美麗七十歲了還能早起跟人在社區跳土風舞,腿骨強健。母親常秋玉五十三,是暖暖早餐店老板娘的娘,她端起盤子比年輕人還穩,參加親子運動會也能跑第一。

  家有「長駐」醫生杜朵朵在,還怕身體不健康嗎?因此她們倆是附近鄰居眼中最有活力的媽媽,說不定扛起米袋跑都沒問題。

  「咦!媽咪,我們的車被擋住了耶!」好厲害哦!卡得剛剛好,兩車的距離是她的個拳頭大。

  看著前面的車尾正好在她的車頭前方不到十公分,杜朵朵的臉色開始變黑,原先的好心情瞬間刮風打雷。「嗯!你勞作用的小剪刀呢?咱們戳破他的輪胎放風……」

  敢擋她的車,找死。

  「不好吧!媽咪,那是犯法的行為,而且輪胎放風不一定要戳破輪胎,那裡不是有個排氣孔。」「協助」犯罪的小人精指著輪胎內側的凸起物,表情無邪的像個天使。

  旋開孔蓋也有相同的效果,標准的智慧型罪犯。

  「戳破」屬於破壞性行為,很明顯有罪,是惡意的。

  但是拿掉帽蓋放掉輪胎裡的氣就不一樣了,頂多是惡作劇,無損車子本身,也不容易被發現。

  「哎呀!我家款兒真聰明,雖然不怎麼解氣,不過看這輪胎的厚度不容易戳洞,退而求其次也好,要是把我的黃金右手弄傷了就沒辦法當屠夫了。」切割病人的身體可是很需要技術的。

  她對血有狂熱,熱愛鮮血噴出的時刻,那會令她興奮,感覺自己是一條生命的主宰,病人的生死在她簞控中。

  「我要當律師。」溫款兒慎重的說道。

  「律師?那也不錯呀!賺不少黑心錢,以你的口才絕對足以勝任。」她百分之百支持。

  穿著水藍色上衣,淺紫色格子褶裙的小女孩語重心長的嘆氣。「媽咪,我當律師是為了讓你無罪開釋,以你說風就是雨的衝動個性肯定會得罪很多人,我這是未雨綢繆、有備無患,免得你哪天失手殺了人我好替你辯護。」

  「……你這個臭小鬼,居然說我衝動,你才幾歲呀!想得也未免太多了。」杜朵朵裝出惡人臉,再次弄亂外甥女的頭發。「你,把風!我要干票大的。」

  不長眼的車子主人,下次出門要看黃歷,惹到她是他的霉運到,停車技術好就可以顯擺嗎?

  有今日沒明日,不結仇就結恨。

  「干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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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6: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假裝輊跟卡在人行磚道裂縫的杜朵朵半蹲下身,露出及膝短裙下的一雙筆直美腿,她假意拔鞋,實則正彎腰要扭轉銀色鋼圈的輪胎排氣鎖孔。

  因為鎖得很緊,她一時轉不開,不禁暗生悶氣更用力扭轉蓋頭,太過專心的她沒注意頭頂上方飄來好大一片烏雲,入耳的聲音低沉,有些惱怒,似乎在哪裡聽過,有點熟悉又不太熟悉。

  反正她是不在意這些小事,她的缺點就是膽很肥,除了殺人放火、作奸犯科,沒什麼是她不敢做的。

  「溫款兒,你擋到光了。」太暗了。

  「媽咪,你……」一個很響的彈指聲傳來,近墨者黑的溫款兒天真無邪的眨眨眼,看似單純得像一張潔白無垢的白紙,不曉得天為什麼會黑,人為何這麼邪惡。

  「帶著你的女兒一起做壞事,你這些年真是長進了,自個兒不成材還帶出個小罪犯。」冷冷的嗓音滿是譏誚,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晦,深深淺淺地交織在極富磁性的聲音裡。

  這些年……熟人?!

  杜朵朵緩緩的抬起頭,看到一雙發亮的手工制小羊皮皮鞋,順著質料上等的羊毛黒色西裝褲往上看,逆著光隱約看見男人的輪廓,卻看不清楚五官和長相……

  「你是誰?」

  你是誰?

  光聽到這一句話,本來臉色有幾分陰沉的沐東軒更加黒了半張臉,冷著一雙眸色墨黒的深瞳,瞪著眼前比他胸口高出幾公分的女人,殺人的欲望蠢蠢欲動,雙手握拳。

  她居然敢忘了他——

  好個杜朵朵,果然膽子往橫的長,她眼中依舊是除了她的家人外看不見其他人的存在,很好,真的好到令人想鼓掌,還真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啊。

  還有,那個和她一樣愛裝蒜的小鬼是哪來的?她竟然一聲不吭就生了個女兒,而且還這麼大了。

  酸、甜、苦、辣、辛五味雜陳,沐東軒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五髒六腑在翻騰,胸口處波濤洶湧。

  「你那雙賊眼在盯哪裡,我家款兒可愛又漂亮,水嫩嫩得活像瓷娃娃,可是你這戀童癖怪獸敢多看她一眼,本人保證讓你一輩子當瞎子。」

  變態狂!

  「戀童癖……聖獸?」男子怒極反笑,冷笑的一睞。「杜小朵,你裝稻草的腦子還沒清干淨嗎?草爛了改裝沙石土礫是不是,完全是未開化的荒漠。」

  杜小朵……杜朵朵像遇到天敵的炸毛貓,倏地眼一眯,進人備戰狀況。「你怎麼知道我名字,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他又笑了,笑得有些狡詐。「看到我的鼻子沒,拜你所賜,鼻骨曾經斷裂過。」

  「鼻骨……」她想了許久還是想不起來,畢竟在她的拳頭下,受害人數足以編成一本厚厚的冊子。

  「哇!媽咪,你的仇人耶!我們要不要先報警以防萬一。」故作鎮定的十歲女童兩眼亮晶晶,小臉也在發光。

  「閉嘴,溫款兒,你太亢奮了。」是她的教育失敗嗎?怎麼養出個好戰分子,一聞到血腥味就興奮莫名。

  溫款兒裝作很受教的樣子,兩顆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來轉去,像是想偷藏橡樹果實的花栗鼠。「媽咪,千萬不要打人,我還小,會怕,揍他肚子就好,人家看不出斷了幾根肋骨。」

  這女孩……心太狠了,有乃母之風。

  沐東軒看著容貌相似的母女倆,記憶飄到很久以前,曾經有個穿白上衣藍裙子學生制服的女生怒氣衝衝的衝向他,二話不說先給他一拳,再一把推倒他,用腳踩他……

  「我警告你,姓沐的!不要以為你家有錢就可以瞧不起人,我照樣能打得你滿地找牙……」

  「姓沐的,做人不要太超過,路是公家的,憑什麼不准我走,你們家捐了多少錢關我什麼事,想炫富到月球上蓋一幢你們沐家別墅,少用一堆破車子擋路當路霸。」

  「姓沐的,我和你有仇是不是,你干麼老找我麻煩,你家開宴會我去湊什麼熱鬧,想看灰姑娘怎麼端盤子是吧!我告訴你,貧賤不能移,我們家沒錢但是有骨氣。」

  「沐爛人,你大概是不缺整型費吧,我手癢,不介意給你幾拳,幫助你達成心願,不用太感激我……」

  「沐二少爺,請問你又來干什麼,把我們羞辱得還不夠嗎?人不會一直順風順水,無災無難,十年風水輪流轉,哪天你栽在我手上,我一定整得你哭爹喊娘,屁滾尿流……」

  看似很遠,實則很近,沐東軒有些遺憾的回想,那些看起來平常卻叫人難忘的回憶像一面網,始終將他網在其中不可脫身,那道氣急敗壞的惱怒咒罵聲不時在耳邊繚繞。

  他是瞧不起住在警察宿舍的杜家人,他們與他家只隔一道一人高的圍牆,明明賺不了什麼錢,警察的薪水低得快養不活老婆小孩,居然還能嘻嘻哈哈圍在一塊,笑聲大得越過圍牆,傳到他們家安靜的餐桌上。

  他很討厭她,非常討厭,那個小他三歲,叫杜朵朵的小女生,她活得太恣意了,好像沒有煩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打起人很痛,對她父親非常崇拜,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相信天塌下來會有高個子頂住的孩子王。

  衝動、暴力,又近乎無腦,但她的人緣好到叫人嫉妒,即使她不喜歡有人粘著她不放,可是附近的小孩沒有一個不愛跟在她屁股後頭,拿她當「老大」看待。

  這點令他很不服氣,曾試圖拿餅干、糖果和玩具收買那些玩得髒兮兮的孩子,他們會靠過來,但僅是一時,她一在巷口吆喝,所有人又喜孜孜地跑向她,「朵朵、朵朵」的喊個沒完。

  她有種天生的魅力,不管在哪裡都是最耀眼的,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不自覺靠近。

  「媽咪,這位戀童癖怪獸叔叔怪怪的,他是不是被牛糞砸過頭,你看他笑得好猥瑣。」怕怕喲!變態特別多,像她這麼天真可愛,活潑又伶俐的小女孩實在太危險了。

  笑得……好猥瑣?沐東軒濃眉一攏,目光透著惱意。

  什麼樣的母親養出什麼樣的女兒,骨子裡叛逆的杜朵朵養得出溫馴的小綿羊嗎?

  當然不可能,這女孩也是一頭小母狼。

  「那叫顏面神經失調,是一種生活過得太緊繃的心理疾病,我們不可以嘲笑心裡有病的人,要同情他,累得像條狗的人是很可憐的。」人要有愛心,心態不能扭曲。

  「喔!他是病人,媽咪,我知道了,下次我吃不完的棒棒腿就扔給他吃。」她度量大,不跟有病的人計較。

  一高一矮兩個秀麗人兒一致地面向臉黑的沐東軒,嘴上說的和臉上的表情是完全不相干,眼神鄙夷的偏過頭看人,當著他的面吃起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動作一模一樣,叫他看了很想宰人。

  「躲躲躲、躲貓貓,二只腳的貓躲在哪兒,貓尾巴露出來了,朵朵是貓,貓是朵朵,朵朵玩躲貓貓,躲不住的朵朵貓足是一雙大腳丫……」

  「你……你是那個姓沐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杜朵朵驀地咬牙怒視,那雙水盈盈的眼快冒火了。

  「我們一家都姓沐,朵朵指的是哪一位。」他笑得如沐春風,好似和熟人打招呼一般。

  「不許叫我的名字!我們沒那麼熟,你這從心爛到腳指頭的沐爛人。」她沒有宗教信仰,但她真該到廟裡燒香,她今年犯太歲。

  「真懷念呀!好幾年沒聽到這般親切的稱呼,還記得你爬過圍牆朝我丟泥巴,自個兒沒站穩反摔了一身泥的事嗎?」也只有她敢指著他鼻頭大罵,不管他的身分是誰,家境有多富裕。

  她恨恨的揮拳頭。「懷念你的頭,像你這樣缺德的人怎麼還沒遭受報應,一道天雷劈死你還算是厚道。』

  沐東軒不怒反笑的搖搖頭。「在小孩子面前要文雅點,不要動不動爆粗口,身教重於言教。」

  「我家的小孩要你管呀!你算哪根蔥哪根蒜,我在教她認識包藏禍心的壞人,表裡不一的斯文敗類,指的就是你這種人,一肚子壞水,不安好心。」標准的人面獸心。

  「唉!我媽咪的個性很衝動,我也很苦惱,幸好我天性善良沒被她帶壞,要不然以後誰去探監。」溫款兒非常感慨的說,媽咪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個小孩子愛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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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溫小三,你皮在癢。」敢扯她後腿,投向敵人陣營,這是通敵叛國,親疏不分。

  「我不是溫小三,我叫溫款兒,媽咪不要亂改我的名字。」她是深情款款的款,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

  「你就是溫小三,晴天雙語小學三年級學生,小三生,明年夏天是溫小四。」

  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小三、小四、小五……她有得熬了。

  溫款兒很想淚奔,哪有這樣欺負人的小阿姨。忽然,她眼睛一亮,「媽咪,你的冰快融化了,給我吃。」

  「不行,吃太多你會拉肚子,我們回家吃晚餐……」一看到身前杵了根人柱,杜朵朵的火又冒出來了。「讓開,黃鼠狼,你有多遠離多遠,不要讓我看見你那張欠扁的臉。」

  黃鼠狼?她果真一點也沒變,隨口替人取綽號。「你站在我車子前面,我怎麼開車門。」

  「等等,這輛車是你的?」不會這麼巧吧!

  「如果我沒認錯的話,的確是我的,我剛剛見你蹲在我車子輪胎旁,你想千什麼?」他的笑像黃鼠狼,狡猜又奸詐,不懷好意。

  找到不良車主了,原來是世仇呀!「觀察環境。」

  「觀察環境?」他挑眉。

  「你不曉得養一個小孩要花很多錢嗎?我在觀察環境好搶銀行。」理由充足吧!騙人不用繳稅。

  他愕然。「你說要干票大的指的是這個?」

  「不行嗎?我缺錢,很缺很缺。」杜朵朵是個臉皮厚的,說謊不打草稿,她一張口就能編出一大串。

  「孩子姓溫?」

  莫名冒出這一句,她一頭霧水,猜不透他跳脫的話中之意。「她姓溫又怎樣,總不會跟你姓。」

  「他不養家?」

  「誰?」他在說什麼火星話,真難溝通。

  「你老公。」她一個人生不出孩子。

  「呿!大白天見鬼了,你哪只眼睛看見鬼影了,我沒嫁人哪來的老公,去墳墓挖一個嗎?」她不肩的一啐。

  沐東軒面露訝異地看向她身邊的小女生。「那她父親呢!死了還是離開了,小孩子不是跟著父姓?」

  「她父親……」一提到連老婆、孩子都護不住的溫某人,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面孔都有點……耐人尋味的難看。「不死也當他死了,那種人不配當個男人,款兒,他下次再來找你就吐他口水,喊他沒骨頭的懦夫。」

  「嗯!」溫款兒重重一點頭。

  「你……」這種教小孩的方式是錯誤的。

  「好了沒,姓沐的,快把車開走,不要擋路……」她遷怒地順手一推,男人全是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但是她忘了手中的「武器」。

  胸前一陣涼,沐東軒低頭看壓扁的冰淇淋,正粘在衣服上頭。「杜朵朵,你打招呼的方式很另類。」

  「那是……呃!湊巧,凡事總有個意外,反正我也吃了一半,不用你賠我一支新的。」看到化掉的冰從他身上滑落,她的心情明顯變好,心花怒放,嘴角往上一揚。

  是有點小愧疚,但比不上看仇人狼狽的樣子,杜朵朵在心裡笑翻了,眉眼染上歡欣色彩。

  「你指鹿為馬的本事越來越高明了。」這女人……她笑得太開懷了,好歹掩飾一下,不要這麼叫人恨。

  「哪裡哪裡,和你的賺錢能力不能比,瞧瞧這車很貴吧?全球限量品呀!我搶銀行也沒你快。」人都得罪一半了,全得罪了也不打緊,有仇不報,她憋著也難受。

  「等等,杜小朵,你想干什……杜朵朵——」杜東軒的聲音由喉嚨發出,又低又沉。

  如果眼神能穿透人體,任意妄為的杜朵朵已千穿百孔了。

  「哎呀!怎麼又失手了,車子和主人都遭殃了,你快去洗洗別留下污漬,我實在太不應該了,老是笨手笨腳的,看在我還要養家活門的分上,你有怪勿怪,自認倒霉吧。」

  痛快呀!若是能讓他的臉更黑,這世界就太美好了,一片鳥語花香,風光明媚,污水都清澈得能養魚了。

  「媽咪,你欠我一支冰淇淋。」溫款兒看著空了的小手,不忘討價還價順便撈點好處。

  杜朵朵揮揮手表示聽見了,打開車門先把小丫頭塞進車裡,免得待會動起手腳誤傷了。

  「我等一下還要到醫院……」這一身濕粘不好見人。

  「喲!你家不是全都是萬年老妖嗎?怎麼也會妖力盡失,是哪一個遭天譴的,我好帶個水果籃去祝賀。」老天是長眼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呀!

  對於沐家的老老少少,除了早逝的沐奶奶外,杜朵朵沒一個看順眼的,覺得他們太做作了,老是戴著面具做人,笑起來很假又虛偽,明明在生氣還擺出慈善家的惡心嘴臉。

  沐家在外的形像都很好,好到沒人說一句壞話,面對群眾謙遜有禮,每年在鄉裡捐錢送冬衣,博得美名,世人只記得他們施恩不望報的天大恩惠。

  私底下卻是一個比一個高傲,一個比一個更面目可憎,他們一直以施恩者的眼神看待身分地位不如他們的勞動者,輕蔑、不齒、嫌惡,把人分等級,毫無利益可得的人、事、物都當成糞土。

  杜朵朵很討厭沐家人,非常非常討厭,因為沐家要擴充舊宅,買了那塊地所以她們被迫搬離即將拆除的警察宿舍,連補償金也沒有就被限期搬家,只因那時她父親巳經過世了,非公教人員不得住下,她們可以說是被沐家趕走的。

  「是我爺爺住院了,心肌梗塞。」幸好及時開刀挽回一命,若是拖得太久怕是回天乏術。

  杜朵朵一聽,眉頭揚得極高。「那個討人厭的爺爺還沒死?他有一百歲了吧!老得成妖了。」

  「七十五歲,而且他很喜歡你,說你飛揚跋扈的個性和他年輕時很像。」他說時忽地低笑,很難想像生性嚴謹冷酷的祖父最常掛在嘴上的居然不是自家兒孫,而是老罵他老頑固、老骨頭的鄰家小丫頭,他常說這樣的孩子最真。

  「誰像他,不要害我作惡夢了。」她突地打了個冷顫,全身起雞皮疙瘩,好像有一百只毛毛蟲從腳底爬過。

  超惡心。

  「在某一方面確實很像,都有不受控制的靈魂……」沐東軒近乎低喃的自語,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冷然。

  杜朵朵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她也不在意,對沐家人她一向沒好感,尤其是眼前這個姓沐的,更是她的死對頭,她巴不得與他老死不相往來,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形同陌路。

  但是人能順心如意嗎?

  緣分這玩意兒很奇妙,想要它時它偏偏不來,不想要它卻又悄然無息的來到,捉弄著男男女女。

  不過,對沐東軒而言,這倒是令人驚喜的禮物。

  

  「杜朵朵,你又帶款兒在外頭亂吃東西了是不是?」

  河東一獅吼,寒毛掉滿地。

  「沒有,沒有,我最守規矩了,哪敢在禁令下喂食小動物,老佛爺要明察秋毫,我們是餓著肚子回家的,只喝了一杯現榨果汁,而且還不加糖,貴得要命。」杜朵朵打死不承認。

  點頭如搗蒜的小人精跟著點頭,兩張可憐兮兮的臉如出一轍,裝出飢餓三十的受難兒神情,表示她們餓得可以啃下一條牛腿,不管家裡的煮飯婆煮了什麼都能海吞下肚。

  其實她們的確還吃得下,因為跳電的緣故,今天晚餐比平時慢了一小時,先前吃下的垃圾食物差不多快消化光了,吃貨杜朵朵自認在「發育中」,胃口比其他人大多了。

  不過說穿了只有兩個字,那就是貪吃。

  愛吃鬼有什麼不吃的,幸好家族遺傳了不易發胖的體質,不然依她的吃法早就吃成一頭豬了。

  而掌廚者的好廚藝也是她們餓得快的主因之一,家裡五個女性,除去兩只油水不沾的米蟲外,其他三人都有大師級的好手藝,煮出來的菜既健康又美味,不輸飯店大廚。

  「少給我裝無辜,你會守規矩,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款兒還小,不許你帶壞她。」杜家都是再老實不過的老實人,怎會生出個滿嘴胡話的小滑頭,兩眼睜得大大的還能說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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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7: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杜朵朵用力地眨眼,還真給她眨出兩滴淚珠子。「天地良心,我修身養性很久了,有空還念念經,吃兩天早齋,你看我瘦了吧!面有菜色,我是真心悔改,打算從良……」

  一記栗爆又狠又快的落下。

  「從什麼良,你想氣死我不成,美國米吃多了忘了怎麼說話呀?這種不三不四的話再讓我聽見,我用肥皂水洗你的嘴巴。」為什麼她不能像暖暖一樣乖巧聽話,別讓她頭疼呢?

  分明是來討債的,沒一刻安分。

  「媽,你出手太重了,想打死你女兒呀!雖然我是醫生也沒辦法自救,你要手下留情。」杜朵朵抱頭鼠竄,不住地揉揉被打的部位,心裡十分委屈,她這麼大了能打家暴電話嗎?

  本來她是家裡最得寵的小孩,身為麼女總有很多的「特權」,媽疼爸寵,祖母當成寶,呵護備至的放縱她,他們只管寵不管教,才會養出她不愛受拘束的野性子。

  可是溫款兒的到來便是她失寵的開始,那時她當警察的父親已不在人世了,面對粉嫩嫩的新生命,三個月大就會吐泡泡的小女嬰,誰不拿她當心肝寶貝疼入心坎裡。

  這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小小的手指頭,小小的腳指頭,嘴巴也小小的,努力地吸奶,包括杜朵朵在內,誰能不多心疼她幾分,盼著她快快長大,軟糯糯地喊人。

  可惜在溫款兒那段最童真的年紀,杜朵朵人在美國西岸,只能透過視訊看外甥女的成長,那幾年也是她最辛苦的時期,一邊打工一邊盡快吸收專業知識,一天二十四小時當四十八小時用,將課堂上教的用在臨床上,在指導教授的帶領下進了手術房,當了半年多的無照醫生。

  對外說法是實習醫生,實際上則是主刀醫生,一上了手術台,她的天分無可隱藏,曾被當時在場的醫生譽為「魔術師的手」,凡是她執刀的手術從無失敗過,完美無缺。

  「你還敢哇哇哇的叫屈,款兒衣服上的餅干屑是怎麼回事,還有她手上有捉過炸雞翅的油潰,你當你媽眼睛瞎了呀!打你是讓你長點教訓,不要老想著做壞事不會被逮到。」從三歲看到大,女兒屁股有幾根毛,當媽的最清楚。

  哇!外婆好厲害喔!媲美名偵探柯南,一眼就能看出她們做了什麼。懂得趨吉避凶的溫款兒滿臉崇拜,非常乖巧的去洗了手,把碗筷擺上桌,安靜又聽話地坐在餐桌旁等吃飯。

  她很聰明,不會去參與煙硝味濃厚的母女戰爭,反正她年紀小,看戲就好,這樣的打打鬧鬧每隔兩三天上演一次,根本不足為奇,外婆精力足,小姨跑得快,戰情不分上下。

  「我的媽呀!你的眼睛真利,要不要改行捉奸,保管業績蒸蒸日上。」不愧是警察遺眷,還在警察局當過臨時雇員,對什麼事都明察秋毫,任何蛛絲馬跡也逃不過。

  「還給我說風涼話,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了是不是!款兒以前多乖呀!就是你帶著她上竄下跳的,把心都給玩野了。」她年紀大了,管不住兩只野猴子。

  常秋玉不是不愛孩子,相反地,每一個都是她心頭肉,割舍不了,她舍了命也會保護她們。

  但是她更想要孩子們平平安安,無災無難的過一生。早年喪夫,孤苦無依的她不願下一代子孫再承受這種苦,寧可她們平庸無為,安分的過日子,她也對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偏偏雞窩裡出了只彩雀,模樣出挑,性情跳脫,又早慧得古靈精怪,腦子轉得比別人快,就知道胡鬧和頑皮,才剛在眼前晃過,一溜煙又不知跑到哪戶人家搗蛋。

  生了個整天闖禍、惹事的女兒,常秋玉頭疼的毛病就沒好過,擔心這擔心那的,唯恐女兒又打了誰家的孩子。

  好不容易女兒學成歸國當上醫生,她以為終於能放下心了,醫生是多麼神聖的工作啊,總算能磨出她的沉穩,沒想到……唉!不提也罷,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打小養成的個性還是改不了。

  所以她才要防患未然,家裡有頭拴不住的黒羊就夠了,別再培養小的了,不然她真要一個頭兩個大,天天求祖先保佑她們少惹點事,晚年才能少操點心!

  「款兒哪裡乖了,那是裝的,我們家的遺傳哪是吃軟飯的,你看她跟我多像,隱藏版的戰士……啊!大姐例外。」面條似的性情任人揉捏,逆來順受得令人發指。

  端著湯的杜暖暖打面前經過,對妹妹一笑,吃人嘴軟的杜朵朵這才想起家裡的「另類」,趕緊討好的端起諂媚笑臉,表示她是敬愛姐姐的好妹妹,比貓還乖。

  裝模作樣誰不會,她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則在有種族歧視的美國哪餛得下去,她可是吃過虧的人。

  「外婆,吃飯。」裝乖的溫款兒甜糯一喚,常秋玉的心就酥了,瞪著女兒要她多學學小款兒的乖巧。

  「你有外婆,我有祖母,奶奶吃飯了,有你愛吃的南瓜米粉和魚茸豆腐羹,你聞到香味了沒,很好吃哦!」一山還有一山高,她搬出祖母這座大山足以鎮住所有人。

  對,她在爭寵。

  杜朵朵很幼稚的揚揚眉,全無在醫院時的犀利,她像個愛撒嬌的小女孩,扶出打扮很潮的祖母何美麗,還得意的一抬下巴。

  「又不是你煮的,獻什麼寶……」常秋玉小聲嘀咕著,在婆婆面前,她是個恭順的媳婦。

  杜家一家五口人自從搬離住了十幾年的警察宿舍後,一時無去處的她們只好回到破舊不堪的老宅子。

  那是一幢雜草叢生的日式建築,座落在偏僻的小巷子中,四周沒什麼住家,不是農田便是荒地,是何美麗的公公婆婆留給她的祖宅,記在她名下,做為長子棄妻的彌補。

  誰也沒料到有朝一日還會回到這裡,當初因為有產權問題,幾個堂叔仗勢欺人欲占家產,硬是把人趕出去,何美麗和他們理論許久才分得一間堂屋住下,等獨子成年了才搬出去。

  可是堂叔們也沒住多久,後來傳出都更計劃要拆屋,聽說賠償金不高,因此幾人假意要還厝,向杜朵朵的父親要了一筆搬遷費,自以為占了便宜,興高采烈的搬家後購屋另住。

  只是都更計劃拖了幾年後便沒了下文,此事不了了之,沒人住的老房子也就荒廢了,像幢鬼屋。

  杜家女人搬回老宅一看,全家人都傻眼了,不僅鐵門生鏽差點打不開,屋子還漏水得相當嚴重,排水孔不通,牆上有壁癌,水龍頭流出的是污水,雜草長得比人還要高。

  因為不想動到撫恤金和保險理賠金,幾個堅強的女人自行刮掉壁癌,自行用水泥抹牆又上了三層防水油漆,甚至爬到屋頂補瓦片,把水溝清干淨,又向以前的鄰居借鋸子將腰粗的雜木鋸斷,樹頭連根掘起曬干當柴燒,砌了一座蒸稞的磚灶。

  細石頭碾平鋪成進出的步道,廢棄的紅磚尖角堆砌在車道兩旁,前院是極為寬敞的黃土地,一家人合力翻地施肥分成東西兩塊地,一邊種植耐寒的花木,一邊開辟成一畝一畝的菜園,種滿當季的蔬菜以供食用。

  不過隨著土地的增值,停擺已久的都更計劃再度運作,加上附近的荒地陸陸續續有建商蓋上透天厝,形成小型的社區,地價年年上漲,搶手得很,一坪四、五十萬起跳,眼紅的親戚們又打起老宅子的主意。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兩三年來,杜家的堂叔、堂嬸們借口來探望,有意無意提起局勢不穩,不時來打秋風,探問老宅子要不要賣,他們也有一份,不過每回都被打發回去。

  「就聽見你們吵吵鬧鬧的,吃個飯也能翻天了不成,阿玉呀!你是親媽不是後娘,不要動不動就打小孩,我們朵朵乖得很,就你老嫌她毛躁。」手心手背都是肉,打疼了自個兒心疼。

  一點也看不出已經七十歲的何美麗穿著粉紅色運動裝,連腳上的拖鞋都是粉紅色的,上頭是大頭狗的造型,手上系著小碎花手帕,用來擦汗。

  外表看來五、六十的她還有顆粉紅少女心,從不服老,常和社區的婆婆媽媽混在一起,有時一群人去掃街、整理周遭的環境、除草撿垃圾,有時參加老人歌唱大會、團體旅游、進香團,生活充實得比年輕人還忙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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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4 0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也歸功她有個孝順的孫女,在金錢上全額贊助,讓何美麗玩得開心,無後顧之憂,她才能實現年輕時的夢想到處趴趴走,像顆充滿電力的電池,渾身是活力和勁道。

  她和常秋玉站在一塊時不像是婆媳,反而像姐妹,不知情的外人常誤會兩人的關系。

  「就是就是嘛!我媽是後母,她家暴我,我多可憐呀!她打我打得很順手。」杜朵朵挽著祖母的手告狀。

  「你也是小皮蛋一個,你媽念你兩句就頂嘴,都幾歲的人了還淘氣,想當年奶奶在你這年紀……」孩子都生了,當媽了,她下田種稻,給公公婆婆送飯去田裡……

  一說起「想當年」,常秋玉、杜家姐妹,連同小款兒在內都為之臉色一變,睜大眼打斷她的回想。

  「媽,吃飯了,再不吃菜就涼了。」常秋玉把裝了八分滿的飯碗往婆婆跟前一放,金黃色的米粉鋪上幾片滑口的魚肉。

  「奶奶,我弄了橘釀銀耳羹當飯後甜點,它含有十七種胺基酸和多種維生素,有潤肺,生津滋陰的作用,還能降膽固醇。」

  杜暖暖的廚藝是磨出來的,她在嫁人前跟杜朵朵一樣十指不沾陽春水,是等吃的飯桶,最多能弄幾樣簡單的菜肴和煮面、下水餃,稍微需要功夫的料理就難倒她了。

  可是嫁到夫家後,她有一個苛薄又壞心的婆婆,雖然家境富裕卻愛使喚媳婦做事,明明有中、西式料理皆擅長的廚師,還逼她天天下廚,一天三餐不可少,即使不吃也要她煮上一桌。

  五年的婚姻生活若說她得到什麼,除了女兒外,大概是她煮食的本事,她在離婚後能獨自開間早餐店,美味的料理讓人吃得滿意又飽足,回客率高達百分之一百二十,往往都是攜朋帶伴前來。

  「奶奶,快來吃哦!有蒜酥沙蝦和蜜汁炒肉片,你最愛吃甜的,我夾肉片給你。」很勤快的杜朵朵肉片沾蜜汁,放在魚肉上頭,還做出奶奶再不吃她就要搶光光的猴急樣。

  「阿祖,喝湯,有豆腐的喔!不會粘牙。」小馬屁精溫款兒笑得很甜,小牙咬著筷子賣萌。

  何美麗只要一說到「想當年」,話匣子就像打開閛門的江水,可以說上三個小時以上不換氣,別人不聽還不行,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說過X遍的老故事,偷偷笑著緬懷不知名的初戀情人,還習慣搬出舊照片繼續「講古」。

  疲勞轟炸的結果是大家都累倒了,她還神采奕奕地講得口沬橫飛,甚至想把自己出嫁後的生活再講一遍。

  「好,吃飯,你們都乖,我今天陪郭奶奶去看病,她的血壓又升高了,血糖也控制得不好,還有痛風的毛病,唉!年紀大了一身病……」兒孫又不在身邊,都在外地工作。

  「奶奶,叫郭奶奶到我們醫院,我們新開設了老人門診,專看老人疾病,你跟她說來找我,我替她安排最厲害的醫生看診。」舉手之勞,還能幫醫院拉病人。

  「好,回頭我上『非死不可』和她連線,叫她趕快把病治好,九月初我們要去爬山。」人多一點才熱鬧。

  「爬山?」郭奶奶的關節還爬得了山?

  「啊!對了,我們隔壁那幢三層樓的洋房有人搬進去了,我看到送家具的和搬家工人進進出出,好像很有錢的樣子,我還看見這麼大的白色鋼琴。」何美麗伸手一比,劃了個大圈。

  「又是有錢人,真討厭……」仇富的杜朵朵咕咕噥噥的嘟囔,小時候的遭遇讓她一直有陰影在,痛恨富人。

  杜家相鄰的左側原本是一塊空地,用來堆放一些廢棄物和木板,長了些雜草野花,少有人走動。

  大約一年前被人買下進行大整頓,圍上鐵片圍牆挖起地基,鋼筋水泥一車一車的送,工人、工程車進進出出,沙塵彌漫好幾個月才蓋出占地百坪的空屋,而後種樹。

  接下來則是吵死人的裝潢工程,因為要趕工的緣故,往往到了晚上八、九點還能聽見鑽牆、打釘、鋸木板的聲響,脾氣不好的杜朵朵差點被逼瘋了,偏偏媽媽姐姐攔著不讓她報警檢舉,那一個月只好破天荒的天天加班到十點才下班,把院長先生和醫院的同事們嚇個半死,以為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擔心得要命又不敢問,怕觸動她的傷心事。

  畢竟太反常了嘛!平常時間未到就想蹺班開溜的人怎會主動留院,還一整個月不休假,讓人不生疑都難。

  「希望不會像以前那個沐家人,芒果樹結果掉到他們那一邊都不行,問都不問一聲就找人來砍樹。」一想到昔日的惡鄰居,被迫遷移的常秋玉還有幾分抱怨,氣憤難平。

  「哎呀!我聽說好像也是姓沐,是那家的大老婆要搬來養病。」何美麗的專長是八卦,東家長西家短的串門子,在她的地盤上還沒有她不知道的事,任何八卦都如數家珍。

  大老婆……印像中沐爸爸似乎娶「兩個老婆,大老婆多病,小老婆潑辣,兩人的共同點都是眼高於頂。

  杜朵朵看了杜暖暖一眼,從她臉上看到錯愕和苦笑,視線一轉又看向常秋玉,母女一個個面面相覷,暗忖,不會那麼巧吧?!不要再來一回了,她們的心髒會負荷不了的。

  不是冤家不聚頭。

  聚頭的不是冤家而是仇人。

  至少杜朵朵是這麼認為。

  「真巧呀!又碰面了。」

  遠遠傳來醇厚的男聲,有認人障礙的杜朵朵眯起美麗的眸子,有些困惑的瞪著朝她走來的男人。

  她這毛病是一大困擾,常會因此搞錯病人,不過她基本上是任性又有點散慢,管他認不認識全不放在心上,反正多見幾次就有印像了,認不認得很重要嗎?

  而且她是外科醫生,不需要和病人維持長期的關系,開完刀回診幾次就一拍兩散,誰還記得你是誰,除了癌症化療的患者和少數折了胳臂又斷腿的倒霉鬼會待比較久以外,外科的病人來來去去,少有熟面孔。

  「你是誰?」

  同樣的問法讓剛運動完回來的沐東軒為之怔住,他愕然老半天才失笑嘲弄。「看來你不只有失憶症,健忘的毛病也越來越嚴重,下回我得在身上別個名牌以供辨識。」

  咦!這嘲諷的語氣很像某人……「姓沐的?!」

  他嗤笑。「不容易呀!杜小朵,終於開眼了。」

  「你怎麼在這裡,你……住在附近?」看了他一身簡便的運動休閑服,杜朵朵心口很不舒服的一揪,希望她猜錯了,運氣不會這麼背。

  姓沐的鄰居……

  「都三十歲的老朵朵了,見人就咬的禮貌還是不見改進,你的人情世故丟到狗嘴裡了?」看她一臉防備和厭惡的神糸情,本想好好和她「敘舊」的沐東軒又忍不住牙療了。

  見到她,他謙遜有禮的好修養就毀於一旦,牙根發癢想咬人,首當其衝的正是她誘人的白晰脖子。

  「是二十九歲,上了年紀的『阿伯』果然記性不好,不過也不能怪你,人到了一定年歲總會有些器官開始退化,腦子不好使就多吃點豬腦進補,以形補形,你非常需要。」反正是他親戚,同類相殘不為過。

  「吃腦補腦是你的經驗之談?」沐東軒故作思索的打量著她,性感的嘴角微微上揚。「用在你身上成效不大,坊間秘方少用為妙,建議你多看點書補充貧乏的智慧。」

  「你……哼!你還是一樣討人厭,為了你我好,以後少在我面前晃動,下回再見到面也不要打招呼,當是陌生人吧。」免得她控制不住,犯下殺人罪。

  「很難。」他頗為遺憾的搖頭,以食指搓著下巴。

  「什麼叫很難,我們本來就是沒交集的平行線,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奈何橋,只要有心,到死不碰面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她不信人會走一輩子霉運,到哪兒都能碰到心黑如鍋底的沐家惡鬼。

  看她氣呼呼地握起拳頭,沐東軒不免芫爾。「看你暴跳如雷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她始終如一的火爆性格其實挺有意思的,她能令身邊的世界變得鮮活,多了引人入勝的七彩炫光。

  她一直是充滿朝氣的,渾身充斥一股旺盛的戰鬥力,不為現實低頭,不肯因權貴彎腰,她不需要施肥灌溉就能長得很好,如松柏般驕傲地往上伸展,長成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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