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無言 -【且行且珍惜】《全文完》

為了一口餓

　燈光亮處


　　陳列室裡，繼長庭將日間因翻閱而散落開來的資料，一本一本的放回原處。臉上神情認真專注，似乎再無任何事情可以打擾。

　　紅葉靠在門口看了半天，忽然笑了，她輕快的走過去：“繼長庭，這跟你沒關系，我沒有怪你，真的。”

　　繼長庭停下手中動作，轉過頭來看他，年輕干淨的臉上，帶著不屬於青春少年的平淡。他靜靜的看著紅葉，心中暗潮翻湧，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面前這個少女是以怎樣的姿態，贏得了那場比賽，他也更不可能忘，對面的那寧，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球球飛向了苦苦支撐著的紅葉。

　　所以當那陌生男子，以一種霸道凌厲的氣勢抱走了她時，他的雙腿定在當場再也不能移動。其後的幾天，她沒有來上課，他也不敢再如往常那般關心愛護，他害怕，看見她眼裡，哪怕一絲絲的責怪。

　　她說，他對她不是愛情，她說，要對那寧好好珍惜。

　　可是，現在就是他要珍惜的那寧，傷了她。他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在和蘇紅葉相處，可是他卻清晰的知道，她是很重要很特別的人，會因為一句承諾就要努力為他達成心願，即使痛得直不起身也不放棄他的心願的人。

　　

　　看繼長庭半響沉默不語，紅葉俏皮的拍拍他的肩：“哎，不要這個樣子啊！我都不生氣，你還介意什麼啊？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問我？”

　　紅葉眨著眼睛期待的看著他，一副“來吧，來吧，問我問題吧”的樣子，繼長庭忍不住的扯起的嘴角，輕笑出聲。

　　“你啊！”繼長庭搖搖頭，無奈的歎口氣。

　　永遠以這樣一副面說—現，那樣堅強勇敢又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怎麼可能讓人對她的笑臉無動於衷。

　　繼長庭手下動作不停，繼續開始工作，紅葉站在身後，微笑不語。

　　真好，這樣風和日麗的黃昏，還有這樣的朋友！

　　“蘇紅葉，以後我還是你的朋友，對不對？”

　　“是！”

　　“那我以後還可以幫你做學校裡一些工作，是嗎？”

　　略略有些猶豫，繼長庭自己也有工要打，老是幫她的話不好吧，更何況這裡的工作，原本就是她想要的，每日都能見到阿染，是一天之中她最能甜蜜回味過去的時刻。“不用了，這個我自己可以來的。”

　　手上一頓，繼長庭慢慢低下了頭：“原來，還是不可以啊！”

　　那聲音帶著自嘲，是流星劃過天空的歎息，紅葉一慌，連忙擺擺手：“哎，我不是那個意思！好了好了，你以後還是可以幫我的！繼長庭，你不要生氣啊！”

　　繼長庭不再理紅葉，抬起的臉上，卻帶著隱隱的笑意。

　　

　　那日回家的路上，紅葉問繼長庭：“你沒有怪那寧同學吧？其實她也是真的喜歡，才會這樣做的。一個上流社會的名門淑女，能夠拋棄從小到大的禮儀做到這一步，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氣的。你不該怪她，要怪就要怪你自己太有魅力！”

　　紅葉說得好笑，繼長庭卻沒有笑出來，他雙眼平視前方，似乎有些茫然：“其實我也不知道，真的！”他想了很久，終於還是將深藏於心想了很久的東西，一一道了出來。

　　或許是最近的心緒太過煩亂，或許最近出現的某些人讓他向來自信篤定的心，變得不安。

　　那寧比他低一屆，他曾經做過她的家教，兩人日日相處，又正值青春年少，時間久了，自然生出幾分曖昧來。他一直覺得，像那寧那樣高高在上的公主，光芒四射又身世高貴，能對他另眼相待，他不過平常人，自然心中有些小小的異樣。

　　只不過，後來……。

　　“停！”紅葉忽然叫他打住。

　　滿懷思緒還來不及紓解，就被紅葉生生止住，繼長庭沉默著看向紅葉。

　　紅葉卻不看他臉色，徑直朝前走去：“美麗的愛情，我只願意聽甜蜜的部分，至於那個討厭的後來，我不要聽。”

　　燈光下紅葉的身影被拉得很長，繼長庭跟在她身後，那一瞬間，仿佛有種錯覺，似乎眼前這女子的悲傷，灑了一路，連綿不絕。

　　

　　“繼長庭！”紅葉忽然開口喚他。

　　繼長庭走快幾步，站在她的身側。

　　紅葉嘴角微翹：“不要讓美好的故事，都有悲傷的後來好不好？繼長庭，如果真是心中有愛，你要記得不要去顧棄什麼身份地位，給自己的故事一個圓滿的結尾。”

　　她站定了腳步，側頭看他，其實他沒說，她也能猜出幾分，那個後來，大抵是有人拿身份家世大做文章，心高氣傲的繼長庭必定主動求去，可能又經歷了別的什麼事耽擱了一年，這才能和那寧同級，於是她說：“其實，繼長庭，上流社會的名門公子也沒什麼了不起，有些人金玉其外，內裡其實也就是個草包。你比那些人不知道要強過多少倍，要我是那寧，一定會選你的。”

　　繼長庭一直看著她的目光，忽然輕輕動了動，笑笑：“紅葉，上流社會的名門公子也沒什麼了不起麼？也只有你說得出這樣的話了，咱們班的離景其昭，可不道令多少女孩子動心呢？”

　　

　　紅心一心只想著安慰繼長庭，給他樹立追求幸福的自信，當下大手一揮：“哎呀，那寧不會喜歡那兩位的。你想想，那離景整天倚紅偎翠，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勤奮，誰要是跟了他，還不得為自己什麼時候被換掉擔心到死？”

　　繼長庭看著她，清咳一聲：“其昭呢？據我所知，他身邊可一直沒有女人出現過？”

　　“其昭，其昭啊？”紅葉努力想了想，繼續道：“那就是個沒長大的壞脾氣小孩，上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求上講。繼長庭你放心，他不會構成你的威脅的。”

　　繼長庭笑意連連：“紅葉，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早點休息。”

　　“好，再見！”紅葉和繼長庭擺擺手，轉身就要上樓，卻在那一剎那，笑容僵在臉上。

　　天可憐見，剛剛被她壞話一番的某兩人，正站在她家門口的路燈下。其昭的臉，冷冷的看不出神色，離景站在燈光下，在黑暗裡靜靜佇立。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紅葉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其昭的臉色變了又變，極其難看，紅葉也怔怔的站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所以說不能隨便說人壞話啊，一不小心就被人抓個現行。

　　其昭看著她，不動也不說話，紅葉心中哀歎，她道歉還不行麼，要不然照這樣下去他不定要在這裡站成化石。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離景卻忽然從斜裡走出，臉色淡淡的仍然掛著淺笑：“蘇紅葉你可回來了，我們都等你很久了？”

　　“等我做什麼？”尤其還是兩個人一起。

　　“我姐喝醉了，她想問你一句話。”

　　又喝醉了，紅葉垂眼：“想問我什麼？”

　　“她沒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一路上，紅葉只能裝作專心的看著車窗外的景物，沒有人說話，氣氛壓抑得難受。

　　繼長庭這個家伙，虧她還以為他心地善良，為人寬厚，居然敢陷害她。他與她面對著，肯定早就看到了那兩人，居然還引導她說了那些話，紅葉惱得只想去撞牆。

　　想她聰明絕頂的諾然紅葉，居然會被這麼老實的一個人給騙了，想想真是太不甘心。

　　其昭緊緊的抿著唇，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的心跳得飛快，想要沖著那個家伙大吼幾聲，卻又想起她說自己脾氣不好而硬生生忍住。

　　

　　霓虹燈閃處，一個美麗的女人，一杯又一杯的往嘴裡倒著酒。身後的人看見他們過來，立刻松了一口氣：“少爺，小姐一直這樣喝，我們勸也勸不住。”

　　離景擺擺手，兩人立刻下去了。

　　紅葉走過去，安靜的坐到離嵐身邊。離嵐朦朧中察覺到有人靠近，側過頭來，舉起酒杯：“你是誰？一塊喝酒吧！”

　　“我是紅葉！”諾然紅葉。

　　“紅葉啊！”諾然紅葉，離嵐仰著頭，突然淚流滿面：“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吧！”

　　“你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他對你這般死心塌地。”

　　紅葉渾身一顫，震驚的看向離嵐，莫非她知道了？離嵐沒有看她，只喃喃說道：“你究竟有什麼好？”

　　

　　“她喝多了，你只須順著她說就好了。”離景在旁邊低聲提醒道。

　　離嵐一只手拉著她衣服，輕輕搖著：“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有什麼好？是因為他認識你在先，還是，只因為你們都喜歡一樣的香柚蜂蜜茶？”趴在她身上，離嵐輕輕抽泣。

　　紅葉心中酸澀，阿染從來不喜歡甜食，所謂香柚蜂蜜茶，她自己愛若至寶，阿染卻是一口也不喜歡喝的。阿染唯一喜歡喝的時候，就是她不在身邊而他捺不住思念的時候。

　　這個女人，對阿染情根深種，阿染卻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完全的展露自己真實性情。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她該情何以堪？

　　“紅葉沒有什麼好，只不過有些時候，愛恨半點不由人，全是情難自禁而已。”紅葉攬緊了離嵐：“離姐姐，忘了那個人吧，不要再等了。你為他情深一片，孰知是不是有人也為你佛前苦苦修練五百年。”

　　離嵐忽然睜開眼睛，盯著她：“他這麼喜歡你，若然有一天他離開了你再不會回來，你是否會一直一直等下去？”

　　有一種疼痛鋪天蓋地而來，紅葉閉了閉眼睛：“不會，若然有一天他離開再不回來，想必是他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我會永遠永遠想念他，卻仍然會努力的尋找幸福，不會無望的等待。”

　　離嵐輕輕的笑了，打了個酒嗝：“看吧，你還是不如我愛他。”

　　紅葉也笑了，是晨間無聲晶瑩的露珠，悄然閃爍的微弱光亮，卻溫柔的耀開了陽光的來路：“不，我比任何人都要愛。所以絕不想變成牽絆，束住了他前行的腳步。即使不得不離去，也要讓他走得安心，走得了無遺憾！”

　　“對嗎？離姐姐！”對吧？諾然紅葉。

　　好半響，離嵐在她肩上，悠悠的吐出一句：“多謝你，蘇紅葉！”

為了一口餓

來跳舞吧


　　離嵐被離景送回去了，紅葉還在那裡發了好一會兒呆。

　　其昭坐到她旁邊，突然歎了一口氣：“我想，如果那個諾然紅葉也和你這個紅葉一樣的性情，林染捨棄了二姐而選擇了她，也比較容易理解了。”

　　紅葉不語，直看著自己的左手發呆，剛剛離嵐留下的淚水，浸濕了衣服，隱隱的有了一些寒意。

　　忽然手上一暖，是其昭握住了她的手：“可是蘇紅葉，為什麼你對別人都那麼溫柔，獨獨對我這麼殘忍呢？”

　　思緒還沉浸在離嵐的哭泣裡，紅葉茫然的抬頭：“什麼？”

　　其昭看她：“如果不再等別人的話，是不是可以從今以後，只看著我？”

　　紅葉看著他，其昭堅定的回視：“以後，只看著我，好不好？”雖然她剛剛似乎是假裝了另外一個人回答了離嵐的話，可是吐出的字字句句，卻那樣真實。其昭其實一直隱隱的覺得，紅葉的心裡住著一個人，禁錮了她所有情感。每每看到她沉浸在悲傷裡無力掙脫，他總是想著辦法引她注意。生氣也好，憤怒也罷，就是不願意看見她那麼難過的樣子。

　　剛剛她可以那樣勸慰離二姐的話，是不是也可以同樣的安慰她自己？她要離二姐不再等待無望的愛情，那麼她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不再等那個人？

　　

　　紅葉硬生生的移開了目光，任多情的凝望，凝結成了深深的失落。可是那手的溫度，那麼叫人留戀，竟讓人忍不住放開。

　　可是終究，紅葉的手還是從其昭的手裡滑落開去，她說：“其昭，對不起，有些感情，現在的我還沒有辦法承擔。”

　　努力的微笑，卻仍然不自覺的悲傷：“理智已經知道不能無望的等待，但是這裡，還在執著不肯放。”紅葉指指自己的心髒，“所以我還需要時間，或許我自己也不知道會有多長的時間。”

　　這樣微笑的樣子，不見一絲一毫的淚光，卻為什麼，叫他的心，這樣酸痛難當。他輕輕擁住了紅葉，低低的說道：“你不用承擔，你只要好好的站著，等我來愛就好。如果我離得太近讓你感到了壓力，你告訴我，我會再遠一點，如果我站得太遠你覺得寒冷，我再慢慢靠近。疼痛的時候，可以喊出來，幸福的時候，你朝我笑笑，我就會知道。你可以想他，可是偶爾的看看我，這樣，總有一天，你就會愛上我了。”

　　明明是輕柔的勁道，卻讓她有被緊緊抱住的溫暖。紅葉的心，在這溫暖裡突然變得脆弱，竟然沒有辦法再掙扎。

　　

　　離景將姐姐安頓好，坐在床頭，看著姐姐未干的淚痕，輕輕歎息，情之一字，終究害人不淺。

　　從懷裡掏出手機，那是一個女孩子揮手揚拍打球的側影，長發飛舞，眸子裡的光芒，幾乎要灼傷了他的眼睛。

　　“蘇紅葉，你究竟是誰呢？”離景看著，手指輕輕的撫上她的長發，再然後，慢慢觸到她的臉龐，突然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

　　他接觸過那麼多的女人，自然要比其昭更能懂得女人。蘇紅葉舉止投足之間彰顯的氣度，絕非一般人家出來的子女。不是高高在上的驕傲，也不是全然卑微的瑟縮，她看起來笑得親切，卻與人不遠不近的保持著疏離，並不好接近。

　　她身上衣著，不是什麼如雷貫耳聲勢驚人的品牌，卻件件不是凡品，衣料柔軟透氣，設計低調卻獨特，平淡中透著矜持。是什麼樣的人家，可以養育出這樣的女兒，清靈氣質渾然天成，勇敢淡定而不張揚。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查不出她的來歷。學校裡她的檔案，他查了個遍，可是到她所就讀的高中，才知道那所學校已經改頭換面成了職業培訓中心，以前的學生檔案自然丟失了。而她的家庭地址，更是誇張，居然是地圖上都找不出來的小地名，幾年前的一場泥石流，早已將當初居住的人沖得七零八落，光留下警察局了的戶藉檔案，也是粗淺的看不出什麼不妥。

　　如果不是單純的巧合，又是什麼樣的高手，能設計這樣天衣無縫的局。最重要的是，這場局要對付的人，是誰?

　　

　　離嵐睡得並不安穩，囈語不斷。離景也就索性趴在姐姐床頭，靜靜的揣摩。

　　可是蘇紅葉那樣的女人，真的是別有用心端著面具的人麼？離景迷迷糊糊的想著，夢裡隱隱約約，又看見她在台上神采飛揚滿場奔跑，右肩，卻在不經意間微微發顫。

　　他努力的張嘴，想要喊停，卻總也出不了聲。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擴大，逐漸變得模糊。

　　

　　清晨，離嵐頭痛欲裂，撫著額頭慢慢睜開眼睛。一側頭，看到趴在旁邊的離景，微微愣住，半響，卻是溫暖笑起。

　　伸手想要拍拍弟弟，卻發現了他手中緊握不放的手機，這家伙，不知道睡覺還開著手機，輻射很大麼。

　　輕輕取下手機，不經意碰到鍵盤，離嵐頓時僵住了，那手機的屏保，居然是一個女孩子的側影，而且那個女孩子，分明是她也認得的。

　　離景恰在此時醒來，碰上了姐姐震驚的眼。他臉色不變，只取過自己手機，丟下一句：“姐姐先洗漱吧，景回房了。”

　　“景！”離嵐喚住了他，“如果是游戲的話，她不適合。”

　　離景微微僵住，半響，輕輕說道：“姐姐，你不知道嗎，我換女人的速度就像換衣服一樣，游戲的話，誰不一樣呢？”

　　有些落寞，有些愴然，離嵐怔怔看著，忽然有一些心驚。

　　如果是情愛來來去去，半點不由人，會不會一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弟弟，也陷入這泥譚了。

　　

　　此後的日子，果然過得無比舒心。

　　不知道是不是美女果然比較容易受寵，還是說她贏得的那場比賽太過震撼，總之，除了些冷眼和閒言碎語，實質上的挑釁倒是再沒有出現過。

　　其昭也如他之前所說，不遠不近的站著，卻在每一個抬眸回首的瞬間，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只不過，變得更加勤奮了，每節課都到，出勤率之高連老師都大跌眼鏡。

　　繼長庭看著紅葉，似笑非笑，紅葉當然知道，是因為她那番話的緣故。於是暗自歎氣交友不慎，當時明明是為了安慰他鼓勵他才挖苦心思貶低別人，誰想到這家伙不但不感恩，還是陷害她的元凶呢？

　　

　　一個學期終於到了結尾，對於即將到來的假期和新年，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和期待。

　　櫻花學院裡，處處看見女孩子厚厚的衣服下隱藏的飄飄裙裾，今晚，是期末的慶祝舞會，也是一年之中，最最張揚美麗的日子。

　　其昭送了她一套華麗的晚禮物，掛在她的小屋裡，讓整個房間都變得亮起來。她淡淡的移開了眼，的確是少見的精致之物，可惜那樣的場所，諾然紅葉不喜歡，她蘇紅葉當然也不會喜歡。

　　

　　所以這一晚的熱鬧繁華，不屬於她，也不屬於，繼長庭。

　　紅葉在陳列室裡看見繼長庭時，很是愕然，“你就不怕你的那寧公主，被別人搶了去？”

　　繼長庭動手幫她擰干毛巾，遞給她：“那樣的繁華，會讓我手足無措。那裡，終究，不屬於我們。”

　　紅葉嘴唇動動，卻終究無語，有些地方，如果少了某些歷練，的確是徒添笑柄而已。這就是現實，無論你多麼努力，總有些東西，是身世家境可以輕而易舉帶來你卻怎麼也無法達到的。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似乎全不被外面熱烈的樂聲所打擾。

　　

　　忽然有人闖進來，看見繼長庭，一副焦急的樣子：“哎，繼長庭，舞會上的有些器具要擺放，老師叫我們班的男生去看看呢！”

　　也不等繼長庭回答，幾個人沖進來拉了他就走。

　　紅葉繼續自己未完的工作，過了一會兒，卻猛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櫻花學院是什麼地方，老師可能叫得動那群少爺去做事？

　　手裡的抹布一丟，紅葉快速的沖向舞廳。

　　

　　果然，音樂聲止，繼長庭站在場中央，袖子還來不及放下，一身運動裝，與這裡的氛圍格格不入。

　　旁邊的人捂嘴笑著，指指點點。而站在他對面的那寧，一身曳地長裙，盡顯高貴華麗，正看著繼長庭，抿嘴不語。

　　旁邊站著的男子，紳士的一攤手：“繼長庭，你是要來邀請那寧同學麼？你先請吧！”

　　繼長庭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一低頭轉身就走。

　　“繼長庭！”那寧叫住了他。“今晚的開場舞，你能陪我一起跳麼？”不自覺的帶了一絲乞求，她開口道。

　　繼長庭抬起腳，恍若未聞。

　　“你給我站住！既然不是來邀請我，你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手指捏緊，繼長庭只恨不得脅下生雙翼，帶他立刻消失在這個地方。

　　“哎，怎麼就要走啊？”剛剛攔住他的同學擋在了面前，看著他的臉色，忽作恍然大悟狀：“啊！我怎麼忘了，繼同學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學校的舞會。所以，可能根本就不會跳吧？而且，嘖嘖嘖！穿著這樣的衣服，也太沒見識了吧！所以不是我說啊，不多出來見識見識，怎麼會懂得社交禮儀呢？”

　　那寧一臉詫異，看向繃直了身子的繼長庭，似乎才意識到此事，上前幾步走到他身側，輕聲說：“原來你不會啊？沒關系，以後再學也可以的。”

　　剛剛站在那寧身側的男子也走了過來，問道：“我那還有一身衣服，正巧多准備了，要不先借給繼同學？”

　　那寧搖搖頭，似乎有些憐惜：“不用了，謝謝！他還不會，下次再說吧！”男子嘴角翹起，滿臉笑意，有禮的沖繼長庭點點頭：“那麼，下次再見了！”

　　

　　繼長庭不發一語的，向門外沖去，卻差點跟剛好走到門口的某人撞到一處。

　　“紅葉？”繼長庭穩住身形，看清了面前的人。

　　聽到了繼長庭的話，一眾人的目光立馬向門口看來，其昭更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一臉欣喜，卻在看見紅葉的衣服時，疑惑停在了原地。

　　紅葉穿著簡單的毛衣，發絲因為主人的跑動而顯得些許零亂。紅葉的眼睛緩緩的掃過眾人，最後停在那名男子的臉上，兩人對視半響，紅葉忽然輕扯了一下嘴角。

　　她一手扯著繼長庭的衣袖，徑直走到場中，剛好插在那寧和那個男人的中間。聲音清脆有力的響起：“繼長庭，我們來跳舞吧！誰說舞蹈，只為那些虛假的裝扮而存在！”

　　拉著繼長庭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紅葉湊近了他的耳朵：“繼長庭，過不了今天這一關，你就永遠走不進那寧的世界。”她比誰都清楚，要想成為那寧的伴侶，他勢必要經歷這樣的奚落和輕視，要承受得住各色的目光和審視，否則，他永遠無法以愛人的心態，與那寧這樣的大小姐平起平坐。

為了一口餓

傾心一舞

　　音樂聲緩緩響起，眾目睽睽之下，繼長庭局促不安，搭在紅葉腰上的雙手，緊張得顫抖。

　　“紅葉，我，我從來沒有跳過，我們走吧，好不好？”繼長庭抬起的眼睛裡，有清晰可見的狼狽和痛苦。

　　紅葉抬起了繼長庭的右手，牢牢的握住。她湊近繼長庭的耳朵：“繼長庭，你沒有聽說過麼，舞蹈的優美，由女人來展現，而男舞伴，就是根柱子而已，你要站得挺拔穩定，讓我可以借力而不會摔倒，那就夠了。”

　　她的眼睛閃亮，笑容如花：“繼長庭，你要讓那寧看見，不必有華麗的裝飾，不必有顯赫的身份，你仍舊是場上最迷人的王子。現在，你照著我說的話，順著我手使力方向動作就可以了。”

　　

　　諾然家的大小姐可以不喜歡繁華的舞會，卻一定要有能力勝任任何形式的舞會，那是社交禮儀中必修的一門功課。更何況自家那位誇張的爸爸，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位姿容不俗的女兒，更是卯足了勁，請了無數位老師，對紅葉的社交舞摔打錘煉，幻想著在成年禮上，以一曲舞蹈，驚艷全場。

　　只可惜，他沒有想到，紅葉繼承了他的秉性，並不熱衷這樣的熱鬧和交際，讓他很是扼腕了很久。

　　

　　紅葉舞步輕盈，在繼長庭的懷中，翩若精靈。

　　兩人貼得極近，紅葉小聲的指導著舞步，繼長庭專注於那暖暖的氣息裡，再不顧忌外間刺骨的目光，竟也走得有模有樣。這般的合作無間，在外人看來，卻全然是另外一副情話喃喃的親密。

　　明明穿著完全不搭調的衣服，為何卻在這樣的場合，如此瀟灑自在，滿場飛舞？

　　

　　因為要帶著繼長庭的腳步，紅葉跳得比平時辛苦，不過多時，額上已經有淡淡的汗珠。

　　一個旋身，正好落入一個人的懷裡，繼長庭怔然放手，紅葉抬頭，正撞上其昭壓抑著怒意的目光。

　　他將紅葉攬入懷中，雙手護住，再看向繼長庭：“舞伴換換吧！”身子往旁邊一側，讓出了後面的那寧。

　　紅葉滿意的彎起嘴角，有誰規定，穿著布衣的平民不可以挽住殿堂裡公主的手腕？

　　

　　“這下可開心了，嗯？”其昭看著紅葉明顯不專心頻頻偷瞟的樣子，右手微微使勁。

　　紅葉回過神，瞪他一眼：“喂，這是在跳舞，不是在角力！”

　　“我只是提醒你，在我懷裡的時候，不要想著別人。”某人毫無愧色。

　　紅葉忍不住的再看看那倆人，不禁有些得意：“我厲害吧，一個今天之前不會跳舞的人，不過與我共舞一曲，就可以訓練成這樣了。”

　　看著她很是自得的樣子，其昭抿抿嘴，不置可否。

　　紅葉仰著頭，問他：“哎，其昭，他們兩個是不是看起來真的很登對？”

　　“你那麼用心，就是為了撮合他們倆個？”其昭輕輕松一口氣，笑意湧上。

　　“對啊！”紅葉點頭，“有些時候，貧窮讓人斗志高昂，卻也容易讓人自卑。繼長庭不能克服這個心結，就不能得到幸福的結果。”

　　

　　“紅葉，你放心！”某人鄭重的說。

　　“什麼？”紅葉抬頭，只看見他眼裡閃閃星光。

　　“你不用自卑，也不用有心結。那樣的東西，我絕不會允許在我們之間存在。你只管躲在我懷裡就好了！”其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紅葉只能看見他認真的側臉，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曾幾何時，也曾有人在她耳邊低聲笑語：“紅葉，你只管躲在我懷裡就好！”可是那個人，現在去了哪裡呢？

　　“紅葉？”其昭身子一僵，心卻跳得飛快，因為紅葉軟軟的靠在他肩上，滿懷芬芳。

　　紅葉不說話，閉著眼，只一刻，就讓身體忘記了思緒，眷戀這溫暖。

　　

　　之前站在那寧身側的男子，站在角落裡，笑得像只狐狸。

　　“大哥？你怎麼笑得這麼詭異？”離景收回視線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原來這人，正是離景的大哥，離家長子離宇。他輕叩手指，“景，你知不知道有種境界叫做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看，我發現了一件怎麼樣有趣的事啊！”

　　“大哥！”順著大哥的視線望去，離景心一緊，出言警告：“別的人都可以，但是蘇紅葉，絕對不行。”如果說離景是渾跡花叢，那麼離宇，就是真正的摧花高手。自己來往的，本來就是歡場中的女子，你情我願的游戲，誰也不欠誰，可是離宇不一樣，他最大的樂趣，是看著純潔的女子，慢慢墜入他的情網，然後，干脆的走人，看她絕望，墜落……。

　　聽見弟弟的聲音少有的嚴肅，離宇不免有些詫異：“景，你這麼激動？”

　　離景扯扯嘴角：“那是其昭的。”

　　離宇看向場中的紅葉，“紅葉，蘇紅葉麼？”

　　

　　音樂的間隙，紅葉坐在一邊，等著其昭去拿水。

　　離宇走了過來，在紅葉旁邊坐下：“你好，我是離宇。”

　　紅葉看他一眼，勉強笑笑：“你好，我是蘇紅葉！”

　　“你看起來好像很討厭我？”

　　那當然，誰會喜歡這樣這樣趾高氣揚的家伙，更何況就在剛才，他還想故意要繼長庭難堪，來突顯他的高貴，真是有夠陰險和虛偽。

　　紅葉扭著頭，沒有辦法口出傷人，卻也沒辦法若無其事的跟他聊天。

　　音樂響起，離宇站起來，作出邀請的姿勢：“這位小姐，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請你跳個舞？”

　　

　　這麼不知情識趣的人，紅葉很想沖他發火，只是兩手交握了半天，她輕輕喘口氣：“對不起，我剛剛已經連續跳了兩曲，實在很累了。下次有機會再跳，好嗎？”

　　離宇微笑著：“明明心裡很生氣，還能說得出這般得體的話來。果然不愧是名門閨秀，是吧，紅葉，諾然紅葉。”最後一句，低得不能再低，湊到她耳邊，剛好讓她聽得見。

　　紅葉跳起來，看著他，驚疑不定：“你，你…..?”

　　離宇嘴角彎起詭異的弧度：“你家人的確是把你保護得很好，這麼多年，從沒有一張正面照片見報。可是你怎麼能這麼篤定，在整個東陽都沒有人認得你，更何況，還是在商界後輩雲集的櫻花學院？”

　　

　　遠遠的，其昭已經向這邊走來。

　　最初的驚愕過去，紅葉並不緊張，她的隱瞞，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只不過她想要的一段純然安靜的療養而已。所以她迎上離宇的雙眼，問得雲淡風輕：“就算認得了，那又怎麼樣？”只不過提前結束她的假期，早點回家。

　　盡管有些傷痛，沒有辦法短時間平復，她此刻卻深深的明了，現在的自己，絕不會再有厭世的想法，絕決的一心想要追隨阿染而去了。

　　“裝著林染的心，還有辦法再裝下別人麼？”

　　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紅葉輕輕的晃了晃。

　　“怎麼，過了這麼久這名字還是能刺痛你？”離宇笑得異常殘忍，“你會害死的，豈止一個林染！”

　　

　　“紅葉！”其昭伸手攬住了她，警惕的看向離宇：“離大哥，你們在聊什麼？”

　　離宇輕笑：“只不過提醒一聲，要懂得憐取眼前人。”安慰的拍拍其昭的肩，轉身走開了。

　　紅葉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其昭心中一疼，左手擁緊了她，右手端著水遞到她面前：“你最喜歡的香柚蜂蜜茶！”

　　眼睛又酸又脹，紅葉低著頭看著杯子裡繚繚熱氣，問他：“這種地方你哪找來這個的？”

　　“我反正開車啊，這個又不重，就帶上了。”

　　是茶太燙了吧，所以薰熱了她的眼睛：“我沒有說我要來。”

　　“可是你終究來了啊！”

　　紅葉再沒有說話，只是這一次，放任了其昭的懷抱。

　　

　　凌晨時分，離宇打著呵欠回到了家，卻被家門前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其昭不是很早就送你回家了嗎？”

　　他身上的香水味太濃烈，紅葉稍微移動了一下位置，抬頭看他：“你是誰？”

　　離宇笑出聲來：“我以為我已經介紹過了。”

　　紅葉看著他，一眨不眨：“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很重要？”

　　“當然，我可以肯定沒有見過你，是什麼人那麼熟悉我的事情，而且可以一眼就認出我？”

　　“你就不怕夜黑風陛▼好做些什麼壞事。是該說大小姐不諳世事天真幼稚，還是說該佩服你膽大妄為！”

　　紅葉微微扯動嘴角：“先不論我身邊保護的人，光是我自己，就足以對付兩個你。”

　　

　　離宇撫掌大笑，“如果那隱在暗處動手腳的人，就是我呢？”

　　紅葉緊緊的盯著他，表情平淡：“那我就叫你明白，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好大的口氣，諾然集團並不一定比我離氏強！”

　　目光微動，紅葉握緊了手掌：“一個小時以內，我可以叫離氏企業所有的網絡中斷，所有數據和資料消失。”

　　離宇看了她半響，忽然撫掌大笑：“果然，是他愛的女子。”

　　他伸出手來，“再鄭重介紹一下，離宇，羅成初中高中大學的同學，也是曾經摸爬滾打的戰友。”

　　“羅成？”明顯意料外的答案，紅葉愣住。

　　“是啊！”離宇點頭，十二萬分的肯定。

　　“我怎麼不知道？羅成從來沒說過，更何況，他是在溪城讀的書？”

　　離宇笑得格外有深意：“羅成的事，他說你會聽嗎？聽了你會往心裡去嗎？如果聽了也記不住，他又何必說。”

　　

　　“那麼，摸爬滾打又是怎麼回事？我並不認為，你們有過那麼艱難的歲月。”

　　“紅葉小姐，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離宇的聲調低了下來：“你知道繼長庭的心結，或許，也明了林染是經歷了怎樣的掙扎才那麼坦然的站在你身邊，那麼你可曾明了，羅成的痛苦糾結！”

　　看著紅葉的神情，離宇冷笑：“從來沒想過吧？你諾然紅葉自詡善良體貼，可曾真正關心過離你最近的人？”

　　張了張嘴，紅葉只能問出一句：“羅成告訴你的？”

　　“他怎麼會說，關於你的一切，他巴不得死死捂住不讓別人窺視半分。可是他身上，裝著你的照片，他的素描本裡，頁頁都有你的影子。你是他根深蒂固融入血液的東西，我們相交多年，怎麼可能半點不知？”

　　進門的一剎那，離宇頭也不回的丟下一番話：“你不知道，羅成有多麼適合快意江湖的生活，他極重情義，豪情萬千收服了多少桀驁不馴的人物。你說，他是為什麼收斂了一身沸騰熱血，穿上了西裝周旋於一個個無聊至極的場合？”

為了一口餓

與舊時別

　　有些過去，終究要成為過去，再怎樣留戀不捨，也無法挽回；

　　有些人，終究要成為回憶，明明如此深愛，卻沒有結局。

　　紅葉在黑暗裡走了很久，看夜風裡行色匆匆的寥寥路人，看滿天閃閃爍爍的星光，看牆角孤獨綻放的不知名的小花。

　　啟明星亮起的時候，她走到了離家的大門前。

　　或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不久前她曾經對離嵐說過，她為一個人傷心欲絕，或許也有人為她佛前修煉五百年。如今，也許她也可以用到這句話，她為阿染消瘦逃離，卻也有人為她，明知不喜為而為之。

　　

　　她站在門口的時候，前所未有的平靜。

　　所以當離景醉眼朦朧的回到家時，看見晨曦中亭亭玉立的紅葉，有幾分鍾的怔愣。

　　“紅葉？”是他醉得太厲害了嗎？

　　紅葉轉過身來，笑得溫暖：“早晨好，離景！”

　　那笑容，太燦爛灼目，離景揉揉額頭，順著門口坐了下去。兩人沉默著，紅葉想了想，也坐到了他旁邊。

　　“紅葉來找二姐的嗎？”

　　“嗯，來向離經理告別了。”

　　“紅葉要走了？”這樣突然的離去，是否就如當日突如其然的到來？

　　離景閉著眼睛，嘴角自嘲的勾起，人生就是這樣吧，來去匆匆，無論別人如何糾結，總是任性的扮演著過客。

　　

　　嘴裡慢慢有了苦澀的滋味，“紅葉，就這樣走的話，其昭沒有關系嗎？”

　　紅葉慢慢的轉過頭去：“我記得你從來不相信愛情的！”

　　“我是不信，不過其昭是個傻瓜。”

　　紅葉抬頭望著天際漸漸展現出來的藍色，喃喃自語：“為什麼不信呢，這麼甜蜜美好的滋味，即使是痛苦，也讓人百般回味。”

　　離景笑了一下，“所謂回味，就是要用一生來悼念麼？”他只看見為著這樣虛無飄渺的東西，有些人，消磨了如花的青春，憔悴了明媚的容顏。叫他遠遠的看著，也在心底慢慢醞釀成不可碰觸的傷痛。

　　

　　紅葉深吸一口氣，雙手撐地翻身躍起。彎下腰去將離景扯了起來，這力道太突然，將離景扯得一個踉蹌。

　　離景站穩了身體，撫著隱隱作痛的頭，小聲輕呼。

　　紅葉卻不管不顧，一把將離景拉著往前跑。

　　“你干什麼？”離景一頭霧水。

　　“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清晨。”

　　

　　拉著離景，跑過她昨夜走過的街道。

　　賣早點的攤販已經開始在叫賣，熱氣騰騰的爐灶，薰紅了老板的臉龐，豆漿的清香，悄然溢滿在空氣中。

　　紅葉惡狠狠的將兩大碗豆漿全推到離景面前，面不改色：“喝了酒再喝點這個比較好。”

　　“可是，我只喜歡喝牛奶。”離景皺眉。

　　紅葉又把豆漿往前推了推，固執的看著他。

　　離景站起來要走，轉過身看見紅葉定定的看著。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坐到桌前，憋著氣，端著碗咕咕的喝了下去。

　　紅葉兩眼笑意，原來逼著人吃東西的感覺，這麼好！

　　

　　吃完了早餐，一身暖意。

　　離景摸摸肚子，想了半天才說：“其實味道也不是那麼差。”

　　紅葉輕笑：“所以說有些事，不親自去嘗試，永遠也不知道滋味。你看，差點錯過了這樣美好的早餐。”

　　離景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人行道上，一對老人走了過來，頭發花白的老頭，推著輪椅上的老伴，說說笑笑，臉上的皺紋堆疊成了山。

　　道旁的樹葉飄揚著落下，頑皮的跳到了老頭的肩上，妻子仰頭笑的時候看見了，小聲的說了句什麼，老頭俯下身去，任妻子輕輕的撿掉了肩上的樹葉。

　　“再怎麼恩愛，有一個先走的話，留下的那個，也是一樣的痛苦吧！”離景只斜斜的看過一眼，便轉移了視線。

　　“如果可以幸福大半輩子，那也是值得的。更何況，用余生的幾年，去回憶前半生的幸福，誰能說不是一種難得的經歷。”

　　紅葉扯著離景跑過，擦肩的瞬間，卻忍不住一再回頭。

　　

　　公園裡，鍛煉的基本上都是老年人。

　　紅葉拖著一臉別扭的離景，硬生生閒逛了大半個早晨。

　　最後，她說：“年輕的時候不懂得身體的寶貴，年老的時候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享有健康。所以離景，該珍惜的時候不懂得珍惜，以後，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來彌補。”

　　“離景，昨夜我也走了這一段路程，懦弱和逃離無法解開我的心結，卻讓愛我的人愈加痛苦。所以這一段旅程，到此為止，我也該，回到我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只希望，曾經在這段旅程中同行的朋友們，也能得到幸福。”

　　“所以，你相信吧，人生如果不曾經歷，實在是一種遺憾。”

　　

　　紅葉徑直去了風華酒店，留下離景，在公園裡安靜的坐著，醒著，似乎又睡了。

　　紅葉整理著桌面上的資料，拿著打印好的辭職信走進了離嵐的辦公室。

　　離嵐正凝神看著攤開的什麼資料，神情莫明的黯然。

　　紅葉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面對著這個同樣愛著阿染的女人，此刻，她的心裡有著微微的猶豫，該不該告訴她呢，那個已經永遠無法回來的人。

　　反倒是離嵐發現了她，“紅葉？”她輕輕的喚道。那一夜，她確是醉了，但是半醉半醒間，紅葉的話，卻是句句都記在了心裡。有一瞬間，她似乎有種錯覺，那個一直存在於他心間的諾然紅葉，正站在她面前回答了她所有的疑問。

　　她的心開始釋然，所謂愛情，根本沒有對錯，無法攀比，無論先後，愛了，那便是愛了.

　　她無聲的哭泣，掙扎著從迷糊中醒來，擁抱了面前安慰她的女孩子。她聞到了熟悉的甜香，所以她知道了，她要感謝的人，是蘇紅葉，那個就算安靜坐著，也可以讓人溫暖的女孩子。

　　

　　“經理！”紅葉捏捏手中的函件，走到她面前。

　　離嵐抬起頭看她，臉上還掛著懷念的笑容：“這是他寫的企劃案，就像他的為人，低調又張狂，不顯山露色，卻霸道的飛揚，這般矛盾，卻又如此和諧的存在。我常常想，這個世間為什麼有這樣的人呢！不停的關注，於是慢慢著迷。”

　　“他沒有出眾的背景，所以處處受到打壓，我總是想著，要是他肯對我笑笑就好了，他肯對我笑笑的話，我會幫他的，不余遺力的幫他。可是即使我是離家的小姐，他也從不對我另眼相待，他的笑，冷漠疏離，彬彬有禮，卻全無暖意。完全不是他端著他最愛喝的茶時，那樣沉醉又恍惚，滿目柔情。”

　　“經理，不要再想了。”紅葉一雙手按在她面的卷宗上，抬起頭來，兩眼痛意。

　　離嵐卻忽然笑起來，“是啊，不能再想了。再想的話，對他而言，會成為一種負擔吧！所以說，我想去一趟他的家鄉，紅葉，你能陪我去嗎？”

　　紅葉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再想，卻還要去他的家鄉做什麼呢？”

　　“我想看看生他養他的地方，想看看他的家，想在有他氣息的地方，跟他說再見。他現在，一定會陪在他的愛人身邊，所以我去他的家鄉的話，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紅葉垂下了眼，她在阿染曾經存在的地方來治療傷痛，而離嵐，是要去他長大的地方，告別過去。

　　她們兩個，究竟誰比誰任性，誰比誰癡傻？

　　

　　她悄悄將手中的辭職信揉成一團，點頭：“好！”

　　

　　是夜，離宇叩開了紅葉的門：“林染的事，暫時不能告訴她。”

　　紅葉抬眼：“告訴了她的話，就永遠的斷了她的念頭，不是更好？”

　　離宇冷笑：“你想讓她跟你一樣，萬念俱灰麼？你還有家人，還有羅成，她卻，什麼也沒有。這世間唯一曾讓她執著的人，都已經離開了，你還要她活著做什麼呢？”

　　“諾然紅葉，看在你們共同愛過一個人的份上，多些憐憫之心吧！”

　　紅葉給羅成掛了一個電話，“離嵐明天要去阿染的家，我不想，讓她知道阿染的事。”

　　電話那頭，羅成沉默了很久，別的女人怎麼樣他不關心，可是紅葉，是否已經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尤其是，那裡，還安放著林染的骨灰。

　　最後，他說：“紅葉，你也想去嗎？”

　　“是，我要去。”

　　羅成於是什麼話也沒說，只沉默著聽紅葉先掛斷的電話，慢慢閉眼。她願意去的話，是不是意味著，他的紅葉，快要走出那個人的絕望。

　　

　　夜已經很深，羅成從花園經過，習慣性的抬眼望上二樓的房間。忽然渾身僵住，那房間亮著燈光，一如無數的過往，閃著柔和的光暈，在他心中，經年的沉澱，最終成為牢不可破的執著。

　　躍身而起，他飛快的沖到二樓，猛地推開了門。

　　諾然天轉過身來，看著正在喘氣的羅成，似乎有點詫異：“羅成？”

　　羅成眼中的光芒，慢慢淡了下來，雙手無力垂下，靠在門口，卻不再踏入。

　　諾然天將女兒的照片放回床頭櫃上，後退幾步，又端詳一陣，看著照片裡紅葉燦爛的笑容，嘴角不自覺的勾起：“我們家紅葉，很漂亮，對不對？”

　　“嗯！”羅成低著頭答應一聲。

　　“離宇遇見紅葉了！”諾然天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羅成抬頭。

　　諾然天轉過身來，羅成的過往他當然一清而楚，只是不知道他的心思是否還一如既往：“羅成，無論何時，你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自由，我跟你父親的確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但是他的意願不應該成為束縛你的理由。你可以，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沉默良久，羅成看向諾然天：“我知道，我在做的，就是我喜歡的。”

　　他站起身來：“離宇的事，我會過去看看。”

　　“如果他就是那個讓紅葉受傷的人，你會怎麼樣？”

　　羅成一頓，終究輕輕掩上了門，他低聲道：“無論是誰！”

為了一口餓

青山靜

　　紅葉從來沒有想到，她有一天，會這樣來到阿染的家。

　　一路上，離嵐沒有說話，她也沒有。

　　山路崎嶇不平，她卻覺得曲折蜿蜓猶如她此刻纏綿起伏的心。不是不惶恐的，這裡，是阿染出生成長的地方，這山這水這樹之草，或許都是阿染目光流連之處，空氣裡飄浮的，隱隱約約有阿染清新的氣息。這裡，更是，他埋身之處，永永遠遠的，靜默的躺在黑暗裡，她無法觸及的地方。

　　紅葉能聽到，血液悲哀的流淌，所到之地，冰寒刺骨。

　　

　　縱然早有心理准備，可是看到房子的一剎那，紅葉還是大大的吃了一驚，雖然不至於破敗，但是土牆灰瓦，明明清貧。

　　阿染在諾然，雖然稱不上大富大貴，但是絕不可能拮據至此。

　　看到屋裡迎出來的人時，紅葉心中一震。

　　女人穿著樸素，挽著發髻，臉上，已然刻上歲月的痕跡，她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走出門來，正對上了紅葉震驚的眼。

　　那邊離嵐還在解釋著：“我們是林染的同事，因為有事從這裡經過，順便來探望一下伯父伯母。”

　　老天，窮鄉僻壤的地方，不知道要什麼樣事，才能順便經過。紅葉聞言，雖是心亂如麻，也忍不住撫了撫額頭，為這不高明的謊言略略偏了頭。

　　

　　阿染的父母和離嵐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兩人的目光卻不斷的掃向紅葉，紅葉低著頭，驚疑不定。

　　雖然印像不深刻，可是紅葉可以確定，這兩個人她一定見過的，不是在阿染的身上，那麼，她是在哪裡，什麼時候見過的呢？

　　最後，離嵐站起身來，問道：“不知道方不方便去林染的房間坐坐，一直很好奇他那樣的人，是不是把房間也收拾得和人一樣干淨呢？”

　　阿染的母親沖離嵐笑笑，前行帶路，離嵐轉過身來，對紅葉說：“紅葉，你先在這裡坐坐，可以嗎？”

　　紅葉點頭，靜靜的看著兩人進了旁邊的房間。

　　

　　好久，她才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們，沒有告訴她阿染的事。”離嵐是來告別的，自此之後，她應該可以去尋找她的幸福了吧，又何必再讓她知曉阿染的事，絕望傷心。離宇那個人她雖然不喜歡，可是他說的某些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阿染的父親看著她：“羅成少爺已經叫人來打過招呼了。”

　　紅葉猛然抬頭，他叫羅成，少爺？“你……?”

　　阿染的父親緩緩綻開了笑容，他從不以為以紅葉的聰穎，能瞞得了多久，從剛剛進門開始，紅葉就有點發現了吧？

　　“小姐，很多年不見了。”

　　

　　紅葉認真的打量著他，在記憶裡努力的搜索，明明熟悉，卻為什麼一直想不起來。

　　“小姐還是這樣，永遠只記得別人的好，那些黑暗的，骯髒的，就永遠的拋棄。就是這樣的性子啊，所以才叫他，這般念念不忘。”

　　聲音低不可聞，紅葉望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心裡有什麼，被她久遠埋葬的東西，躍躍欲出。

　　正要說什麼，阿染的母親已經轉出來，看看兩人情狀，輕聲說了句：“離小姐說她在裡面坐一會，我先去做飯。”

　　走了幾步，卻又轉過頭來看著紅葉：“小姐，吃栗子粥好不好？”

　　紅葉臉色蒼白，眼中，卻隱隱有了淚意，“是你們？”

　　

　　她其實一直記得的，只不過有些時候，她寧願雙眼只看得見光明，心裡，只裝幸福和快樂的事情。那些讓她痛心的事，除了阿染，她從不在意，已經成為過去的苦難，再怎麼苦，回憶的時候也覺得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她那時候還很小，最愛吃廚娘做的栗子粥，可是人小不懂控制，常常吃得太多鬧肚子疼，於是媽媽整天看著她不准吃，她總是偷偷的跑去找廚娘，然後躲得遠遠的偷吃。

　　廚娘是個慈眉善目的女人，總是沒有辦法拒絕她的撒嬌耍賴，一邊歎著氣，一邊無可奈何的躲著媽媽給她煮東西吃。

　　那時候，紅葉總是奇怪，這樣好看的廚娘為什麼要嫁給個凶神惡煞的保鏢呢？那個保鏢叔叔冷眉冷眼的往爸爸身後一站，她就直犯嘀咕。

　　後來，事實證明她小小的直覺是對的，冷眉冷眼的保鏢叔叔，終於用一碗栗子粥綁架了她，理由，是為了給他的兒子治病。

　　

　　輪椅上的男人抬起眼，眼裡，是痛，是悔，也是淚。

　　他還記得躺在破敗的床上小染瘦瘦弱弱的樣子，蒼白無力的臉上，盡是傷心，他說：“爸爸，你讓漂亮妹妹哭，我討厭你。”

　　紅葉小姐粉妝玉琢的樣子，的確很招人喜歡，他也一直知道兒子很喜歡和這個漂亮妹妹玩。諾然天要為小姐找個伴，園子裡年齡相差不大的就只有那麼幾個小孩，小染向往了很久，終究因為體弱的原因，失去了資格。

　　看著羅成一臉酷樣拉著小小姐扭來扭去的樣子，兒子紅著眼睛扯了衣服好久。

　　可是他還是下手了，因為，小染的病已經不能再拖了。他終究不過，是個自私的父親。

　　

　　誰曾想到，就是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在那樣被人綁架，又東躲西藏狼狽不堪的日子裡，居然沒有對他們這些害他的人恨之入骨。

　　在看到小染之後，瞬間就明白了他綁架的原因。她只是黯然了臉上顏色，對著妻子說道：“廚娘阿姨，我真的很喜歡你的栗子粥。這樣子的話，紅葉很難過。”

　　另一方面，對著小染的時候，紅葉卻從來沒有表現出過怪他的樣子，只是甜甜的笑著，小哥哥小哥哥的叫。

　　她那麼放心的跟著他們，是因為一定相信，她能被安全救出吧。

　　

　　諾然天冷血起來的無情是出了名的，尤其是自己還傷了他最重要的寶貝。他從車裡摔出來，雙腿俱折，躺在血泊裡，只能絕望的看向那因為失去人駕駛而瘋狂奔馳的汽車。

　　車子跑出去老遠，“砰！”的撞到了路旁，羅淵帶人手忙腳亂的將裡面的人救出來。

　　從來不像此刻，他那麼感謝上蒼，兒子的頭被小小姐牢牢護住，看起來，並沒有受到沖擊。

　　而那一刻的紅葉，卻血流滿面。她呆呆的看了看手中的血，半天才說：“哎呀，破相了，媽媽說要嫁不出去了。”

　　說完，就“哇”的哭出聲來。她哭得那樣慘烈，以至於諾然天陰沉著臉半天之後，還是咬著牙放了他們。

　　

　　小染在妻子的懷裡，看著小小姐被人抱著走出去老遠，半響，才輕輕的說道：“如果你破相了，我就來娶你。”

　　那時候，只以為他是說笑，誰曾想，這個平日悶聲不吭的孩子，居然就那樣的用了心思。

　　他們有了一筆錢，妻子暗暗哭泣了好久，是小小姐悄悄塞在她懷裡的，說是董事長給她存的嫁妝，每年存一些，已經存了好幾年啦，卡一直放在她貼身帶的香包裡，密碼是她的生日。

　　

　　小染用了紅葉小姐的嫁妝，得以安然長大。

　　他努力的用功，想要成為可以與那人匹配的男子。他做得一手好菜，最拿手的，卻是栗子粥。

　　妻子說，小小姐最愛喝的是香柚蜂蜜茶，小染從小最痛恨甜的東西，卻偏偏天天喝蜂蜜茶，後來問他，他也是從不肯說原因。直到若干年後，才偶然間聽到小染低低的歎息：“這是，紅葉的味道。”

　　小染每年最快樂的事，就是暑假時用存一年的錢，偷偷跑到東陽，守在諾然家門口，遠遠的看紅葉一眼。

　　他後來，終於得以光明正大的來到紅葉身邊，小時的溫暖和牽掛，逐漸演變成最深的眷戀而不可自拔。

　　

　　紅葉站在屋外，閉著眼睛，心裡痛得發苦。

　　原來，阿染，已經愛了她那麼久那麼久。從來不肯告訴她，是怕她因為他的愛太深太重而覺得負擔，抑或是，因為那場綁架，而心懷愧疚？

　　紅葉微微揚起嘴角，笨蛋阿染啊，難道不知道能得他的愛戀，她已經三生有幸，所有其他，怎麼會再放在心上。

為了一口餓

風欲止

　　離嵐從走進阿染的房間，就一直沒有出來，直到吃飯的時候，才紅著眼睛小小聲的說了一句：“走了一天的路，沒什麼胃口，伯父伯母，不知道我能不能在這個房間住一晚。”

　　阿染母親看了紅葉一眼，有些猶豫。

　　紅葉略略點了下頭，有什麼關系呢，只不過是一個沒了主人的房間啊！

　　離嵐走進去的時候，紅葉只在門口略略一掃，就悄然轉身。

　　

　　夜裡的風，格外淒清。

　　阿染的母親拉著紅葉的手：“小染，就在這裡！”

　　黑幕之下，這樣微微起伏的土堆裡，就眠著阿染麼？

　　紅葉的眼睛立刻紅了，她倔強的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阿染的母親走出幾步，又轉過身去那抹身影，那樣孤單又脆弱的站著，明明沒有哭泣，為什麼叫她的心也這樣一抽一抽的痛著。

　　她的兒子啊，如果還活著，這個女孩，會成為她的媳婦吧。

　　“小姐，當年你救小染一命，已經讓他多活了這麼多年。他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不願意這多活的幾年，卻害得你追思一生。小姐，你要好好的活著！”

　　

　　等得身邊再無旁人，紅葉腿一軟坐了下來。

　　撫著墓碑，心底一片悲涼，阿染的懷抱那麼溫暖，怎麼會是現在這樣讓人寒冷呢。

　　“阿染，我好想你。”將臉貼著墓碑，眼淚就無聲的流下來。

　　風習習的吹著，隱隱約約的嗚咽聲，是黑暗裡一曲肝腸寸斷的歌。

　　

　　不遠處的樹下，羅成安靜的站著。

　　他看著紅葉靠在那石碑上痛哭失聲，看見她渾身顫抖，也聽見她不停的呢喃。

　　他的心痛苦翻湧，他的身體，卻如蒼松般挺直，於她身邊，安然佇立。

　　

　　紅葉沒有抬頭，如果她能抬起頭來看看，一定能看到那個人的，一如過往她傷心難過的時候。

　　等到晨間第一絲亮光出現，紅葉才緩緩站起身來，踉蹌一下就要摔倒，一雙手臂穩穩的托住了她，又很快的放了開去。

　　“羅成？”紅葉眨眨眼睛，她還在做夢。

　　“嗯！”羅成只低低的答應一聲，站在紅葉身邊，灼灼星目只管專注的看著她。

　　紅葉揉揉發酸的腿，又稍微活動了幾下，才算站著不再搖晃。

　　“你怎麼來了？”

　　羅成沉默著，紅葉固執的盯著他，半響，他才吐出一句：“你自己來，我不放心。”

　　紅葉看了他一會，忽然轉過頭去看阿染的墳，輕聲道：“如果一直沒辦法忘記的話，怎麼辦呢？”

　　

　　“那就永遠記著吧！”羅成走到身側，擋住了斜裡吹過來的風，說道：“沒有辦法忘記的話，就永遠銘記吧。然後如他所願的，幸福活著！”

　　“那樣，可以嗎？”

　　“可以，那麼愛著紅葉的他，可以永遠被記著。”

　　紅葉眼睛裡熱熱的又想掉眼淚：“阿染，原來，我這麼幸運！”

　　將手指沿著碑上林染的名字，一筆一劃的撫過，“阿染，再見了。”．

　　

　　凍了一夜，又幾乎沒怎麼動過，紅葉兩腿發麻，走起路來有些困難，不太靈活的走了幾步，羅成緊張的跟在身旁，卻沒有像往常那樣伸手來抱。

　　紅葉有些奇怪，卻一時也沒多想。

　　直到走出去老遠，她還慢吞吞的挪著步子，羅成徑直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上來。”

　　看看羅成的背，紅葉捏捏僵硬的雙腿，老實不客氣的爬了上去。

　　溫暖又結實，紅葉迷迷糊糊的評價著，一夜未睡，打著呵欠便要合上眼睛。過了一會，卻又突然戳戳羅成的背：“羅成，你剛嫌我沒洗澡，所以不想背我麼，害我好幾次差點跌倒，我要回去告訴羅叔。”

　　

　　羅成不回答，悶頭走著。

　　走了好半響，背上的人已經悄無聲息，想來已經睡著了吧。

　　心裡暖暖的柔成一團，羅成輕輕的說道：“我是怕林染看見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傷心，傷他的心的話，你會捨不得的吧？紅葉捨不得的，不管是物還是人，我都會守護。”

　　走了一陣，又低低歎息一聲：“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愛的人，和別人舉止親密，那種難受，真是萬蟻鑽心也難以比擬。”

　　想著紅葉已經安安穩穩的睡著，羅成揚起笑臉，劍眉星目，竟是說不出的英俊奪目：“是紅葉的話，羅成願意一輩子背著。”

　　

　　紅葉趴在羅成背上，緊緊的閉著眼睛，怕淚水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她的確是該睡著的，以往只要稍有困意，羅成一背著她，總是能安心的呼呼睡去。十幾年來，一直如此，只是今天，她心緒煩亂，突然只想好好的靠著她的背，單純的什麼也不想，安靜的靠一會兒。

　　誰會想到，能聽到這樣一席話！

　　在那些過去的歲月裡，羅成是不是無數次對著自己的睡顏，說著那些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的話？

　　心裡，忽然就澀澀的疼了起來，這個人，是羅成啊，是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羅成！

　　

　　羅成快走到阿染的家裡，忽然停下了腳步，試探的叫了一聲：“紅葉？”

　　紅葉抿緊了嘴，睜開眼睛，卻不作聲。

　　羅成就那樣背著她，安靜的坐著，似乎背上背著的人完全沒有重量似的。

　　良久，紅葉微微一動，羅成轉過頭去：“醒了？”一面輕輕的把她放下來。

　　紅葉眼睛有些紅腫，看了他一眼，“到了也不叫我？”

　　“沒有，剛停下你就醒了。”羅成的語氣淡淡的，理理她頰邊的發絲：“先回去吧，不然離嵐等會看見我不好說。”

　　“嗯！”紅葉點了點頭，往屋裡走去，卻又忽然停下來：“羅成，去幫我辦休學手續吧，我們回家。”

　　羅成迅速看向她：“回家？”似乎滿天的星星都落入他眼裡，滿目清輝。

　　紅葉沒有看他，卻似乎是能預料到他的神情般揚起嘴角：“是啊，該回家了。”

　　

　　離嵐見她神情憔悴，也不以為意，只當是她沒休息好。

　　只有林家二老，略略擔憂的望向她。紅葉朝他們笑笑，“好像有點認床，休息休息就好了。”

　　早飯過後，兩人辭行。

　　離嵐一路沉默不語，只悄悄的閉了閉眼睛。

　　出村之際，離嵐轉頭，深深的看向這安靜的村莊，淚盈於睫：“林染，再見！從今以後，就要努力的忘記你了。”紅葉站在一旁，半點聲息也無。

　　阿染，再見，可是紅葉，會一輩子記著你！

　　

　　到了山下，坐進離嵐的車，兩人皆是心神不寧。紅葉隱隱覺得好像忘了什麼，卻一時沒想起來。

　　直到車到中途，速度越來越慢，最後終於慢慢停下，紅葉才突然想起，兩人忘了加油。

　　於是，剛剛回神的兩人，只能干坐著，在這人跡罕至的山間公路上，等候離景的救援。紅葉微微歎氣，掙扎著要不要借離嵐的手機給先行一步的羅成打個電話，畢竟要等到離景的至來，估計得到晚上了。

　　但是看看離嵐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張了張嘴，又放棄了。

　　

　　又困又餓，紅葉歪在後座上，睡得迷糊之際，一雙手臂將她抱了起來。無意識的伸手捏了捏，不像是羅成熟悉的觸感，忙不迭的睜開眼來。

　　“其昭！”

　　眼前放大的這張臉上，一副緊張的神情，見得她睜眼，立刻歡喜的笑了出來：“紅葉，我來接你的。”

　　紅葉翻身坐起，果然見到車外還站著離景，一臉笑意：“接到姐姐電話，我們倆就一起過來了。”

　　

　　紅葉執意要坐離嵐的車，其昭索性也坐了進來，留得離景孤伶伶的一個人開車跟在後面，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離嵐開著車，無意間從後視鏡中看到其昭小心翼翼的逗著紅葉說話，紅葉卻是意興闌珊頻頻打呵欠的樣子。無來由的心中一酸，紅葉這個名字當真是來帶來愛情麼？

　　恍惚之中，卻忘了夜間行山路最是凶險，等她警覺過來，車子已經直直的向崖邊沖去。離嵐大急，驚呼著使勁轉動方向盤，一聲巨響之後，車子扭過頭來，撞向了另一邊的巨石。

為了一口餓

情綻

　　急診室外。

　　紅葉抱著頭坐著，人來人往，她全然不知，是什麼人抱著了她，又是什麼人在她耳邊輕聲呼喚。

　　她閉著眼，只覺得世界一片黑暗。

　　

　　恍然不知時日過，直到，有人在她耳邊提到了一個名字，“其昭？”她茫然抬起頭來。是離景擔憂的眼，沖她安撫的笑笑：“想看看他嗎？”

　　紅葉點頭，離景拉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入病房。

　　其昭安靜的躺在床上，頭上包著厚厚的白布，眼睛閉得緊緊的。

　　紅葉坐到床邊，顫抖的手指撫上了他蒼白的臉頰，仍然還記得那一剎那，她甚至沒得及驚呼，就被其昭緊緊的護入懷中，把她抱得那麼緊，以至於甚至沒有聽到外面轟天巨響。

　　

　　眼淚一顆一顆的終於奔流而出，滴落在其昭的臉上。

　　紅葉輕輕的將頭俯下，靠在床側，宛如夢囈：“請你不要走掉，不要像他一樣，就這樣閉上眼睛，悄悄的走掉了。”

　　“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你，醒來好不好！”

　　

　　離景悄悄掩上門，靠在醫院的牆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來舒緩心中的酸澀。

　　“景！”

　　離景睜開眼，嚇了一跳：“姐，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叫你好好躺著。”

　　離嵐擔憂的往他身後的病房門看了一眼：“幸好沒有生命危險了，要不然，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離景沒說話，只一手攬著姐姐，往另一間病房走去。看著離景的側臉，離嵐突然幽然一歎：“景，昨天你一直沒睡，除了擔心其昭，也是為了紅葉吧？”這個弟弟一向游戲人間，對女人，或許會溫柔有禮，卻絕不會那樣隱忍憐惜。她昨晚親見，紅葉坐在凳子上一夜，離景也呆呆的守在她身邊一夜。她沒有動，他也沒有。　　

　　離景腳步一頓，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向前走：“是啊，很擔心，要不然其醒了要找我算帳了。”

　　“景，有些時候，那個人就算很好很好，不愛你的話，也不過一場悲劇而已。”更何況，蘇紅葉她，已經有了心愛的人了。離嵐相信自己的直覺，那個女孩若有若無的悲傷，與她的絕望，有時候如出一轍。

　　

　　紅葉的手指，悄悄的撫上其昭。

　　“請你，請你醒來吧。”不要像阿染一樣，就這樣丟下我。

　　“我醒來，你會讓我愛你嗎？”一個無力卻依然好聽的聲音響起。

　　紅葉怔然抬眼，一只手就被人反握住，其昭眨著眼睛：“你沒事，真好！”

　　紅葉看著他，“你醒了？”

　　“嗯！”雖然被包得像個木乃伊，其昭，依然是笑得那麼好看。

　　“你沒事？”

　　“我只是睡著了。”

　　“哇！”紅葉抱著他放聲大哭，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幸好他沒事！

　　

　　其昭端著杯子喝水，再看看被紅葉緊緊的握在手裡不肯放的另一只手，好笑的說道；“紅葉，我又不會跑，你抓住我的手一天了還不肯放麼？”話雖如此，心裡卻是甜蜜至極，嘴角不可自抑的上揚。

　　紅葉手上一緊，看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放！”

　　其昭“嗯”了一聲，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那你要握好了，一輩子，也不可以放。”

　　紅葉的眼裡，又有了水氣，她眨眨眼，笑了開來。

　　

　　夜晚時，終於有重量級人物到了。

　　那是紅葉一直聽說，卻從來沒有見過的其昭的父母。

　　紀風華，其昭之母，果然人如其名，人過中年，卻依然光鮮亮麗，豐姿綽約，她徑直開門而來，屋內眾人似乎都成了陪襯，似乎沒有看見坐在床邊的紅葉，只站在床邊，看見其昭好好的躺著，微微舒了口氣：“沒事了？”

　　其昭點點頭。

　　紀風華往後偏了偏頭：“我和董事長在這裡陪著，其他人先出去吧。”

　　紅葉站起身來，其昭手一緊：“你不要走。”

　　紀風華的眼光若有似無的飄過來，涼涼的感覺並不好。紅葉笑笑：“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再來看你。”

　　知道紅葉一定是嚇壞了，看見她的黑眼圈，其昭不捨的放開了她，柔聲道：“那你明天要早點來。”

　　其恆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不由得詫異的看了紅葉兩眼，恐怕也是很少見到兒子這般情意綿綿的模樣。

　　

　　紅葉不知道其家三口都談論了些什麼，只知道如果是她生病的話，母親定然是早就撲過來將她抱了又抱了，而不會冷淡有禮的問候一聲有沒有事而已。不由得又想過其昭那次的生日來，微微的有些心疼。

　　剛走出醫院門，便被攬入了一個懷抱。

　　紅葉閉閉眼，伸手抱住：“羅成！”

　　羅成緊緊摟住懷裡的人，連聲音都在顫抖：“紅葉！紅葉！”

　　“嗯！”紅葉應道，“我沒事。”

　　羅成知道她沒事，要不然他哪還能有理智好好等在醫院門口，早就沖進去了。只不過，仍是禁不住的後怕，萬一，萬一……。他狠狠搖搖頭，越發把紅葉摟緊了：“紅葉，以後不要這樣嚇我，我的心，承受不住。”

　　

　　直到回到小屋，羅成仍然緊摟住紅葉，似乎怕放開一瞬，懷裡的人就突然不見了。

　　“羅成！”紅葉忽然喚道。

　　“我在！”羅成抖開被褥，把紅葉安安穩穩的放進去，這才側身躺下去，將紅葉連被子一起抱在懷裡。

　　紅葉從被子裡伸出手來，將羅成的脖子摟住，羅成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好一會兒，紅葉才輕輕說道：“我好害怕，害怕他就那樣閉上眼睛。羅成，你知不知道，阿染也是那樣，緊緊的把我抱住，我什麼事也沒有，阿染，阿染卻閉上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羅成心中劇痛，只輕輕拍拍著她的背：“紅葉，沒事了，現在沒事了。不要害怕，我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夜裡，紅葉驚醒幾次，夢中阿染和其昭的臉不斷重合，總是抱著她，笑著笑著就閉上眼睛，任她怎麼喊也不理她了。

　　一次一次喊著從夢裡醒來，都是羅成焦灼的眼，溫柔的撫慰。

　　半夜時，紅葉再一次醒來，睜著眼睛，怎麼也睡不著：“羅成，你唱催眠曲給我聽好不好！”

　　羅成臉色極其怪異，不自然的躲開了紅葉的眼光：“我不會。”他自幼喪母，父親那個大老粗，哪能唱得出什麼催眠曲。後來長大，除了正常的學業，他就一直協助董事長做事，哪裡會唱什麼歌。縱是一直對紅葉千依百順，但是這個要求，委實難倒他了。

　　紅葉往他懷裡拱了拱，輕叫：“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一定要聽。”

　　羅成抿嘴不語。

　　“羅成！”紅葉又叫。

　　

　　羅成連忙抓住在他胸前亂動的小手，喘口氣：“不要動！”聲音沙啞而低沉。

　　羅成的手滾燙有力，紅葉果然不再動，只期待的望著他。

　　羅成無奈的一笑，過了一會兒，果然開始唱起來

　　“輕輕的，風吹了；

　　悄悄的，夜來了；

　　親愛的寶貝啊，快快閉上眼睛，夢裡有你最愛的花棉襖…..!”

　　這是媽媽小的時候哄自己睡覺的時候唱的歌，羅成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只是不同於媽媽的溫柔，羅成唱起來，別有一種性感的吸引。

　　紅葉抿著嘴，把臉埋在羅成懷裡，倦極睡去。

　　“輕輕的，我來了；

　　悄悄的，夜走了；

　　親愛的寶貝啊，什麼時候睜開眼睛，朝我微笑道聲早。”這聲音不絕於耳，似乎在夢裡也能溫柔流淌，紅葉的嘴角，微微翹了上去。

　　

　　不知道唱了多久，羅成低下頭來，看見紅葉睡得正香的臉，心中愛憐橫溢，忍不住的低下頭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我的紅葉，什麼時候，可以跟羅成回家？”

　　懷中人兒雙頰粉嫩如蜜，沒有回應。

　　羅成低低歎息一聲，將臉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凌晨，紅葉忽然醒來，閉著眼睛，卻是大氣也不敢出。

　　頭上，羅成呼吸急促，摟著她的雙臂，僵硬如鐵，緊繃到發抖。尤其是，抵在她腰上的那種觸感，即使遲鈍如她，也無法輕易忽略。

　　紅葉臉上，灼熱如火，溫度迅速升高。

　　好一會兒，羅成才恢復正常，紅葉不由得輕舒一口氣，微微一動，卻聽到他的問話：“醒了？”

　　紅葉沒回答，只伸手捏捏他腰上的肌肉，滿意的聽到頭頂的吸氣聲傳來，才說道：“羅成，你先回去吧。等其昭好了，我就回家。”

為了一口餓

時光棲處

　　“紅葉！”

　　紅葉一推開門，果然就迎上了其昭發亮的眼睛，幾乎是立刻的，他嘴角那抹笑容就放大開來。

　　紅葉也忍不住一笑，走到床邊：“今天覺得好點了沒？”

　　其昭伸手握住她，滿足的瞇起眼睛：“我還沒有吃早飯。”

　　大驚：“他們連飯也不給你吃？”

　　其昭心中悶笑，面上卻不露分毫：“嗯！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紅葉，我好餓。”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紅葉哪裡經歷過這個，當下心急起來：“啊！那你想吃什麼啊？我馬上去給你買。”

　　其昭果然認真想了想：“我想吃面，紅葉親手做的面。”

　　紅葉一呆：“醫院裡哪裡去給你做面。”

　　“醫院裡為什麼不可以做？”某位大少爺自然不把這個問題當問題。

　　

　　就在紅葉去做面的時候，離景踱了進來，淡淡的瞟其昭一眼：“這就是你一大早不讓我們給你送飯的原因？”

　　其昭連忙豎起手指：“噓，小聲點，不要讓她聽見。”

　　離景不置可否的轉過頭，朝窗外望去，一臉平靜，看不出表情。

　　肚子咕咕的叫著，其昭伸手按了按，一雙眼睛，卻是不斷的朝房門口望去。

　　

　　或許真的是物以稀為貴，紅葉不會做飯，也少有動手做面的時候。因此其昭端著那碗面條吃得眼睛都成一條縫的時候，紅葉百思不得其解，在心裡暗暗嘀咕。

　　面條吃完，其昭開始喝湯，其間不斷的朝紅葉微笑。那樣子，仿佛饞嘴的孩子吃到了最愛的糖果，單純的心滿意足。

　　吃完了飯，其昭又要紅葉陪著他聊天，自然的拉著她的手，紅葉想往外扯扯，其昭馬上露出一副我很痛的樣子，紅葉心下一軟，那只手卻是怎麼樣也扯不出來了。

　　

　　直到，紀風華的來到。

　　或許有些人，天生的風雲人物，每一次出場，都是一場繁華至極的盛宴。剛剛還冷清的病房，立刻就被塞得滿滿當當。

　　仿佛眾星拱月般到來的紀風華，仍然是高貴疏離女王般高高在上，她的眼光，自動略過佇立床前的紅葉，只沉靜的看向兒子：“今天好些了沒，還會不會感覺到頭暈。”

　　其昭搖搖頭，拉著紅葉的手輕輕動了動，一臉柔情的笑道：“媽，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蘇紅葉，我，喜歡的人。”

　　沒料到其昭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紀風華和紅葉的臉色都微微一變。紅葉一使勁，想要從其昭手裡掙脫出來，奈何那人握的緊緊的，仿佛用上了全身力氣，竟是半點不放松。

　　

　　紀風華終於正眼看向紅葉，的確是長得標致清靈的女子，只是，淡雅柔和，弱質纖纖，少了幾份氣勢，果然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少了幾分天生的氣質。嘴角輕輕扯開一個弧度：“蘇小姐好.”

　　紅葉點點頭，站起來答道：“伯母好！”

　　紀風華略略頷首，目光又移了開去：“昭兒，聽離嵐說，你最近很是用功，都開始學習酒店的運營管理了？”

　　其昭“嗯！”的一聲，眼光，又習慣性的掃向紅葉。

　　紀風華似乎不以為意，只眸光微動：“那關於酒店裡的事，趁這幾天時機比較合適，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有禮的看向紅葉：“蘇小姐，不知道方不方便？”

　　

　　紅葉抬起眼來看了看紀風華，又很快的移開目光：“您客氣了，紅葉剛好有事，明天再來好了。”

　　其昭倒有幾分不捨，但是想來紅葉對這些枯躁無味的事也不感興趣，怕她嫌煩，也只得放開她的手：“那你明天早點來，不然我餓著肚子等你。”

　　紅葉點點頭，走到紀風華身邊時，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感覺到紀風華的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自己，臉上，卻還堆著有禮的笑。

　　很快的走出病房，紅葉輕舒一口氣，商場上出了名的女強人，果然所到之處都帶著氣場。

　　

　　身後腳步聲響，紅葉轉頭一望，是離景。

　　他追上來，帶了幾分小心的看了看紅葉，果然見她面色平靜如常，卻隱隱有幾分變化，心下了然。

　　走在紅葉身邊，他輕聲道：“我剛好要出去，送你一程吧。”

　　紅葉想了想，“我去超市買點東西，你有車的話，剛好幫幫忙。”

　　

　　離景看見紅葉大包小包的買了好些零食，有些好笑，“蘇紅葉，你還小孩子麼，吃這些？”

　　紅葉一愣：“只有小孩子才喜歡吃，你不喜歡吃嗎？”

　　離景奇怪的看她一眼：“大男人誰會吃這些零嘴！”

　　紅葉撇撇嘴，半響，又問：“那大男人要吃些什麼？”

　　“酒！”

　　紅葉有些洩氣，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的說道：“但是我不喜歡喝酒的男人。”

　　離景啞然失笑，“哦！為什麼？”

　　“因為，喝醉了的話容易被壞女人拐走！”紅葉認真的說，某人臉上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無語良久，離景清咳一聲：“蘇紅葉，那個，提醒你一件事。”

　　紅葉轉頭：“什麼？”難得見他這麼嚴肅認真的樣子。

　　離景欲言又止，總算在快把紅葉的耐心磨完的時候，開始張口：“紀伯母的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專心的只看著其昭就好。其他的，其昭會做好的。”

　　紅葉看著窗外的景物，她當然知道紀風華不喜歡她，那樣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就是做給自己看，要自己這樣的小人物自慚形穢的卑微而退麼？

　　別說她沒有那樣的心思，即使是有，如果沒有點堅持的話，恐怕也早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了吧？那樣高貴優雅，不顯山露水的輕視。

　　

　　離景看看紅葉沒什麼反應的樣子，微有幾分擔憂：“蘇紅葉，你不要太小看其昭的母親，她已經向我姐打聽過關於你的事情，想必現在關於你的一切資料，都已經整理成報告放在她桌上了吧。”

　　紅葉輕輕歎息：“謝謝你，離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

　　離景還想再說什麼，看看紅葉的臉色，還是閉上了嘴。

　　臨下車時，離景突然拉住紅葉的衣袖，認真的看著她：“如果，如果太辛苦的話……”余下的話沒有說完，又一把放開了她，把臉轉了過去：“蘇紅葉，明天見。”

　　留下紅葉莫名其妙睜大了眼睛抱著一大堆東西站在自家樓下。

　　

　　輕輕的推開門，羅成果然還安靜的睡著。

　　紅葉站著看了半天，知道羅成昨夜被她鬧得一夜沒睡好，此刻看著他的睡顏，突然覺得那麼安心。她輕手輕腳的坐到床邊，將頭靠到了他身側，暖暖的，帶著她熟悉的氣息，似乎在他身邊，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只要安安靜靜的待著就好。

　　羅成醒來伸伸懶腰，伸到一半突然停住，臉一側，就看見了紅葉。

　　有些疑惑的輕喚一聲：“紅葉？”她不是一早就走了，說要去看其昭嗎，怎麼會在這裡？莫不是他睡得太多以至於還在夢中！

　　紅葉將臉往裡蹭了蹭，眼睛都沒睜，只應了一聲：“嗯！”

　　羅成放下手臂來，往裡移出一個位置：“還想睡嗎？上來靠一會吧，這樣不舒服。”

　　紅葉搖了搖頭，雙手抱住他的脖子，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睜眼看他。

　　羅成被她看得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紅葉把頭埋在他頸窩，好一會兒，悶悶的說道：“羅成，幸好她不是你的媽媽。”

　　羅成更加疑惑，看紅葉的樣子似乎又不願多說，只得伸了手拍拍她的頭，不再言語。

　　

　　過一會兒，紅葉抬頭看他：“羅成，你餓不餓？”

　　“紅葉餓了？”

　　紅葉立刻跳起：“羅成，我煮面給你吃好不好？”

　　眼睛迅速亮起：“紅葉煮？”

　　“對啊！”很認真的點頭：“我後來才學會的，很好吃哦！”

　　“好！”

　　

　　羅成靠在廚房門口，看紅葉在小小的空間裡旋來旋去的樣子，嘴角盈滿了笑意。只覺得為著這一刻的溫暖，願意用盡一切力氣來換。那些徹夜不眼的守候，那些耗竭心神的疼痛，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紅葉端著面放在桌上，期待的望著他。

　　羅成抿嘴一笑，大大的吃了一口，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

　　“怎麼樣怎麼樣？”紅葉忙不迭的問。

　　眼睛裡熱熱的，紅葉親手做的啊，羅成眼也不敢抬，只輕聲說：“很好吃，我吃過最好吃的面。”

　　紅葉極滿足的笑了。

　　今天看見其昭吃面的時候，她才想到羅成，這個世界上除了親人外對她最好的人，似乎還從來沒有專門為他做過什麼。這會看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只覺得心裡有個地方的遺憾被輕輕撫了一下，極為暢快。

　　

　　吃完面條，羅成再看看紅葉擺到自己面前一大堆零食，有些不可置信：“紅葉，這些，是買給我吃的？”

　　紅葉有些別扭的點點頭：“我想著坐車的時候很無聊，本來想買給你路上吃的。結果離景說大男人不喜歡吃這些東西…….。”自己也覺得似乎是有些奇怪，在羅成越來越深沉的目光裡說不下去了。

　　於是索性不管了，耍賴的大喊：“不管，反正不喜歡吃也要喜歡吃，買都買了，你一定要拿走。”

　　羅成看著她，眼裡仿佛含著三月的春水，醉人的柔情：“喜歡，我很喜歡。”

　　紅葉心裡像被針刺了一下，聲音就小了下去，怔了一會兒，她輕輕的走過去，撲在羅成懷裡，聽著他的心在胸腔裡有力的跳動，“羅成，對不起。”你知道紅葉所有喜歡和不喜歡的東西，可是，紅葉，卻連你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

　　像是能洞悉紅葉的心聲，羅成攬緊了她：“你喜歡的，就是羅成喜歡的。”

　　可惜，這樣溫馨的場景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紅葉忽然抬起臉來認真看著羅成：“不准你喜歡喝酒！”

　　“為什麼？”商場上的交往，有太多離不開酒的場合。

　　皺皺鼻子：“電視裡演的，容易被壞女人拐走！”

　　羅成似乎愣了一會兒，接著大笑聲起。

為了一口餓

山山紅葉，層林盡染－林染番外

　　所有的童話故事裡，最美好的結局莫過於王子和公主終於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淺笑盈兮，會哭會笑，會皺著臉嫌惡的瞪著青菜，再然後可憐兮兮的望著她的母親，對視良久後，扁扁嘴，壯士斷腕般一口將筷子上的青菜吞下。

　　夫人笑了，我站在飯廳的門口，也跟著笑。或許從那些最早的開始，就已經想著，就算她是公主，我也一定要站在她的身邊。

　　

　　“小染，那是大小姐，你乖乖在廚房這裡玩，不要過去打擾到她了。”

　　“媽媽，大小姐笑起來好好看，我為什麼不可以和她玩？”

　　“小染看看自己的手，把大小姐的衣服弄髒了可要挨打哦！”我看看自己手上因為幫著媽媽摘菜而弄上的泥水，有些委屈得看向花園裡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小人兒。明明，那人身上，要比我手上的泥水還要多。

　　

　　“大小姐，你，你怎麼在這裡？”我看著坐在廚房門後喝粥喝得正歡快的大小姐。

　　她舉起手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再偷偷的往外瞧了好一會兒，見沒有人來，才放心的又埋下頭去喝粥。她喝的速度極快，一小會功夫，碗就見底了。抬起眼來，眼巴巴的望著我，將手中的空碗舉得高高的：“小哥哥，我還要。”

　　我看看放在灶台上明顯超出她身高的高壓鍋，有些驚奇：“咦，那麼高的鍋，你怎麼自己舀到粥的？”

　　紅葉指指灶台邊歪斜著的小板凳，再指指自己被摔痛得膝蓋，眼睛有些紅。

　　我有些生氣，蹲下來看她膝蓋，見只有一些擦傷，放下心來，也不由得有些惱：“你不是大小姐嗎？大小姐怎麼會這麼調皮？”至少我見過別人家的大小姐，都是儀容端正，坐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裡，優雅的彈著鋼琴的。

　　紅葉看看我，再看看我手裡的空碗，“小哥哥，我餓。”

　　我本來還有一肚子的話有說，一聽到這軟軟的一句話，卻是滿腔怒氣發不出來，只得悶悶的盛了一碗粥給她。

　　紅葉接過碗，突然又想起一事：“還有，小哥哥，我不叫大小姐，我叫紅葉。”

　　我了解的點點頭，我也覺得什麼大小姐的喊起來就不順口，開心的咧開了嘴：“紅葉。”

　　

　　紅葉笑瞇了眼睛，心滿意足的喝起來，一邊還咂著嘴歎道：“阿姨做的栗子粥真好吃！”

　　“那當然了，我媽媽做的粥可是天下第一。”我也覺得與有榮焉。

　　“啊？那小哥哥你會不會做？”紅葉抬頭看他,兩眼亮晶晶的。

　　臉一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嗯，還不會。”

　　“哦！”紅葉也不再追問，只管低下頭去專心的喝著粥。

　　我突然昂著頭，大聲說道：“但是我以後會學會的，一定會比媽媽做得還好。”

　　紅葉看著面前小小男孩，大言不慚抬頭挺胸的樣子，覺得很是有趣，咯咯的笑出聲來。

　　我於是惱怒：“你不信我就算了，反正我一定會做出來的。”

　　紅葉只是看著我笑，笑得我越發不自在，暗暗下了決心，以後一定要學會煮比媽媽還要煮得好的粥。

　　

　　從那時候開始，紅葉就經常三五不時的往廚房偷跑，我每當看到媽媽做了栗子粥，也會偷偷藏下些。不過心裡也有很多疑惑，會不會大小姐不是夫人親生的，不然為什麼連喝碗粥都要偷偷摸摸的呢？

　　直到一日，我被母親一把拽到夫人面前，淚水漣漣的時候，我才知道原因。

　　原來大小姐貪吃，遇到愛吃的東西一定要吃個夠才算完。偏偏這栗子粥，就是她的死穴，原本有大人看著不至於吃得太多，誰會知道她居然偷偷跑到廚房去吃，還多了我這個幫凶。一來二去，終於因積食太多，吃出毛病來。

　　我心裡愧疚得要死，直覺是自己做錯了才害得大小姐躺在病床上，消了顏色的臉上再不見那雙靈動的眼睛。

　　反倒是諾然天聽說了這事，打量了我良久，若有所思：“紅葉是該多認識些朋友才好！”

　　

　　沒有過多久， 我就看見紅葉的身邊多了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小男孩。野氣未脫的樣子，一臉倔強，對著小姐愛理不理，卻又別扭的牽著紅葉的手，隨她蹦蹦跳跳的到處瞎走。

　　我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站在那個小男孩的位置，這樣的話，我也可以有像紅葉那樣可愛的朋友一起玩了吧？

　　父母只有我一個孩子，父親的工作又老是在變動，我也很渴望，像別的孩子一樣，有很多朋友可以一起玩的。

　　可是現在，我坐在廚房門口，抬頭望著天上飄過的白雲，我知道，他不能陪她學武，不能陪她滿園飛跑，甚至，不能陪她，翻上翻下的調皮搗蛋。所以他們選的人，不是我

　　

　　直到後來，父親因為我生病的費用而綁架了她。

　　天知道，我睜眼那一刻，正正對上她驚懼的小臉，心裡的愧疚和疼痛鋪天蓋地而來。

　　朋友，是來相交，不是用來加害的。

　　我從來不知道，她最愛的栗子粥，居然會變成害她的凶手。

　　“我以後會煮栗子粥，你以後想吃可以來找我。”這樣，她就不會被人騙了。

　　她呆呆的看著我，眼淚還在睫毛上掛著。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年齡小，還不懂得綁架的真正含義，反正她沒有因為父親的行為而對我有什麼不同。

　　她仍然甜甜的叫我“小哥哥！”陪我說話，陪我聊天，似乎我不是害她被綁架的罪魁禍首一樣。

　　直到那一天到來，我知道小姐的家人遲早會找到她，卻仍然貪戀身邊有一個朋友的感覺。是的，朋友，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只會是朋友。

　　似乎對方也沒有料到車速開得太急，父親會直接被甩出去。我的大腦裡空空如也，或許是害怕到了極點，反而平靜，只覺得要是走到最後，還能有人陪著，不至於太過孤單。

　　她卻不管不顧的將我的頭死死按在懷裡，伸開雙臂護得嚴嚴實實。我安然無恙，她因為受到撞擊，血流滿面。

　　我摸著流在我身上的她的血，燙燙的灼得我渾身都在痛。她卻還能對著我揚開笑臉：“小哥哥，車子自己停下來了，真好。”

　　我突然就哭了起來，爸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從來不哭的，不知道為什麼，聽她這麼一句話，突然就很想哭了。

　　

　　她終於還是被抱走了，遠遠的，聽見她在大哭：“完啦，完啦，紅葉破相了，媽媽說要嫁不出去了。”

　　我低下頭來，對自己說道：“如果你破相的話，我來娶你吧！”如果我還活著，你要等我，來娶你。

　　我果然活著，是因為她偷偷塞在媽媽懷裡的，她說的她的嫁妝。

　　母親有次開玩笑的跟我說：“小染，你害得大小姐破相，又用光了人家的嫁妝，以後，要負責啊！”

　　我那時候只是想著，如果她真的因為破了相就嫁不出去的話，我就娶她，只要她不再哇哇大哭。因為她大哭的樣子，臉皺成一團，讓我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後來總是好奇，她會長成樣子呢？

　　她的眼睛，是不是還會閃閃發光，她的笑容，是不是仍然那樣明亮？

　　我努力的打工，想著存夠錢，可以看一眼，她長成了什麼樣？

　　我等在她家門口，等了很多天，終於見到了她，幾年不見，她長高了，也長漂亮了。可是她的笑容，仍然那樣明亮，她的眼睛，果然還是閃閃發光。

　　她正拉著身邊少年的手，搖晃著似乎在哀求什麼。那少年一臉不耐，卻是配合的放慢腳步，嘴角，有輕勾的溫柔。

　　她的額頭上，似乎也看不出什麼傷痕，那麼，應該是不會嫁不出去只能等著我來娶吧？沒有破相，我替她開心，可是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奇怪的失落呢！

　　

　　一年之中，最幸福的時光，莫過於暑假時可以去東陽看她。我只要遠遠的望著她，就會覺得很開心，很幸福。

　　那時候，我以為這只是我對朋友的渴求，所以才對這個曾經生死與共的人，如此念念不忘。

　　我努力的用功，我想要，像那少年一樣，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邊。

　　

　　沒有人是天才，要得到什麼，必然要付出些什麼。

　　這一路走來的路程，我從來不覺得苦，只要離她更近一步，就會覺得幸福。

　　我那時不知道，日日夜夜的思念，年復一年的牽掛，會把感情慢慢升華，甚至，變質。

　　直到，我從諾然家的門口看到，那少年抱著熟睡的她一臉寵溺的模樣，心忽而就重重的痛了起來。

　　我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一夜，我想了好久，終於明白。

　　紅葉，諾然紅葉，這一生，你來做林染的妻，可好？

　　

　　我後來進入諾然集團，長大後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站在她面前，是在公司的年會上。她顯然已經不認得我了，因為我聽見她低聲的對坐在一旁的男子說：“羅成，這就是爸爸說的很厲害的林染啊？”

　　那男子抬起頭來看我，凌厲的深沉，似乎若有所思，忽然眼中光芒一閃，我知道，他是想起我了。

　　這是男人的直覺，也是身為情敵的直覺。

　　羅成愛著紅葉，我知道。只是可惜，那個笨蛋小丫頭，根本就不懂得。

　　以紅葉的心性，若不直接對她點醒，怕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吧？我在後來無數次的想，幸虧羅成的動作比較慢，不然我與他，誰會是紅葉的選擇，或許還是未知之數。雖然這種想法不怎麼光明正大，可是愛情的國度裡又怎麼會有容得下他人肖想。

　　所以我雖然知道羅成在紅葉心目中的地位想必沒有那麼簡單，我卻從來不去點醒，甚至詢問。就讓她這樣吧，一直都不去理清，也好！

　　

　　所以，我徑直去到她的辦公室，捧著人生第一束玫瑰花。

　　她完全是不在狀態的看著我，拿著花，滿臉的驚奇。

　　我說，“我是林染！”

　　她竟也呆呆的回應：“我是諾然紅葉。”

　　我有些好笑，如果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麼會送她玫瑰花？

　　“我喜歡你，能跟我去吃晚飯麼？”

　　就以這樣一種直接的姿態，我硬是闖入了她的世界。她還在情懷未開的時候，我便霸占了所有機會。

　　

　　我一直知道，以紅葉的身份，我想要站在她身邊，必然要經歷很多的磨練，或者，還要承受各種各樣的猜測和形形色色的目光。

　　我也知道，紅葉的父親是不太喜歡我的，他中意的人，該是從小陪紅葉長大的羅成。只是，他那麼疼愛紅葉，竟從未對我表現過不滿。唯一有一次，是在羅成知道我和紅葉的事後，黯然離去時竟然雙腿一軟，是董事長手快的扶住了他，在匆匆掃過我一眼後，居然就當著我的面說：“羅成，紅葉的心思，或許她自己都還沒有機會弄明白，你並不是沒有機會。”

　　我看到羅成的眼裡閃過驚喜，期待，最後，卻變成了虛無。他沉默了很久，終於說道：“不用了。只要是她愛的，她要的，我都沒有關系。不要告訴她，不要讓我，變成了她的困擾。”雖然我們各有立場，可是那一刻，不得不說，羅成真的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他走後董事長只輕輕的說了一句：“林染，你該知道你將會面臨什麼。如果還沒有准備好，就不要站在她身邊。”

　　我定定的望著他，自負的一笑：“林染此生，就是為著來到她身邊。”因為愛到深處，所以可以勇敢而對那些壓力和猜忌。站在她身邊，從不會為自己的家世出身而自卑，她那麼笨，哪裡懂得計較這些？我攬緊了她，只覺得無比溫馨，只要有了最心愛的人，其他的人怎麼看，跟我有什麼關系？

　　

　　紅葉笑的時候，恍如春光裡綻放的第一枝花，明媚得讓人心顫。我於是捧著她的臉，深深的埋在自己懷裡，輕歎：“你以後，只准在我面前這樣笑。”

　　她不依的扭動，半響才從我懷裡掙脫出來，氣呼呼的樣子：“阿染，你也不准我在別人面前哭，現在也不准笑，那我要什麼表情？”

　　最好是面無表情，我在心裡道。我湊過去，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勉為其難的說：“好吧，以後對著別人的時候隨便笑笑就可以了。可是絕對不可以在別的男人面前哭，聽見了沒有？”

　　紅葉不知道，她哭的時候，會讓人心疼得願意捧出全世界。所以以後為她心疼的，只要有我一個就可以了吧？

　　她迷惑不解的望著我，終於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我心情大好，於是特別的容許她那天多吃了幾塊肉。

　　

　　我其實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女孩子都喜歡甜的東西。紅葉喜歡蛋糕，喜歡糖果，最愛的，是香柚蜂蜜茶。

　　而我最愛的，是她喝著香柚蜂蜜茶時那一臉愜意的神情。宛若得到了世界上最最美好的禮物，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情不自禁的一把把她抱在懷裡。

　　對上她莫名其妙的眼神，我只好無奈的低歎：“這麼容易滿足的丫頭。”愛她愛到心坎發疼，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對她更好更好。

　　於是她不在身邊的時候，我也會端著蜂蜜茶慢慢的品味，想要體會她的心情，她的歡喜，仿佛，熟悉的香氣裡，她就在身邊。

　　

　　有一次，紅葉趴在我懷裡，扯著我的臉問：“阿染，你老實說，有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孩子？”

　　我搖搖頭：“沒有。”

　　“那別的女孩子有沒有跟你表白過？”

　　我拍拍她的頭，繼續搖頭。

　　她明顯不信，一副我沒說老實話的樣子：“阿染，我才不信。阿染長得這麼好看，性格又好，又會做好吃的菜，還那麼會做家務…..。”我哭笑不得的聽她在那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的數。

　　心裡頭卻是甜滋滋的，原來在她眼裡，我有這麼多優點啊？我低低笑道：“只有紅葉，才會把阿染當個寶。在別人眼裡，我可什麼都不是呢！”

　　她死死的吊在我脖子上，大聲嚷嚷：“我的阿染，明明就是個寶。”

　　我雙手攬住她的腰，防止她脫力掉下去，眼裡，卻笑意不減。別的女孩子是不是愛我，我怎麼會知道，從來沒有關注，所以也從來不曾知曉。我只知道，我愛的，從來，都只有眼前這一個。

　　

　　紅葉心煩意亂的時候，總要有人抱著她睡。以前，是羅成，後來，是我。

　　只不過，這的確是種甜蜜的折磨。一個身心俱全的男人，懷裡抱著他最心愛的女人，又怎麼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無數次在夜裡輾轉反側，所有的沖動，卻在看到她平靜的睡顏時，轉換為深深的憐愛。於是緊繃了身體，卻從未逾矩分毫。

　　她年齡尚小，我可以等她長大，即使身體因為渴望，而顫抖到發痛。更何況，上流社會裡，最為注重這些，那麼愛她的我，怎麼捨得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可是，先定下來，會比較讓人放心吧。我很委婉的問她：“紅葉，今年過年陪我回家去見見我父母好不好。”

　　她似乎有些明白我話裡的深意，沒有立刻就答應，而是看著我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承認，我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緊張到連呼吸都忘了。

　　直到她輕輕的靠在我肩上，小聲的說道；“好！”

　　我才止不住的欣喜若狂，一把抱著她往上拋起。

　　她驚叫一聲，緊緊的摟住了我的脖子。

　　紅葉，我的紅葉，林染一定會盡我所能，護你一生無憂。

　　

　　關於過往的那些事，我從來沒有對紅葉提起。我愛她那麼多年，卻不願意這份厚重成為了她的壓力。

　　父母由於愧疚，不肯用我從諾然賺的錢，總說他們還能勞動，在紅葉成為我們家媳婦之前，不可以再欠她的。

　　我知道父母的心結，打算在帶著紅葉回家的時候，再慢慢來解。我總是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卻不知道有些時候，明天，就變成了永恆。

　　

　　或許我們之間的一切重大轉變，始於車，也終於車。

　　我載著紅葉才在路上沒開出多遠，就發現不對勁。可是還來不及反應，一輛高速的卡車就迎面開來，或許人到絕境，愛會使人突破身體的極限，我把頂篷打開，用盡全身力氣把因為重感冒而昏昏沉沉的紅葉攬在懷裡躍出車外。

　　那一刻，我無比痛恨我不是羅成。如果我是羅成的話，一定有足夠的身手，護紅葉安全無虞吧？

　　重重的摔在地上，我努力的睜大眼睛，卻發現眼皮無比沉重，竟然已經看不清紅葉的臉了。我只聽得見紅葉的哭喊，她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在我的臉上，讓我心痛到發顫。

　　很想再摸摸她的臉，再喚她一聲紅葉。可是卻怎麼也無法抬起那重逾千鈞的手，我只能聽著她的哭聲，一聲聲傳入耳中。

　　紅葉，紅葉，我的紅葉，願以此後生生世世，換這一生白頭偕老！

　　紅葉，紅葉，我的紅葉，如果就這樣撒手而去，她要怎麼再展笑顏？

　　如果上天真的有情，能不能讓我再看她一眼，再叫她一聲紅葉。

　　眼角有淚，悄然滑下。我終究是擠出了笑容，一如既往，我說：“紅葉，紅葉，要記得微笑。”

　　是啊，要記得微笑。滿天神佛啊，請保佑紅葉幸福安康，還能笑得那樣春光明媚，那樣閃閃發亮！

　　紅葉，紅葉啊，我慢慢陷入黑暗，最後眼前出現的，是滿山遍野如火焰般燃燒的紅葉，這樣生機盎然，這樣燦爛耀眼。

　　那麼那麼遺憾，這一路，再不能陪她走到盡頭！

為了一口餓

吹落無聲


　　“羅成，你明天就要走了嗎？”紅葉一邊用力的擦拭頭發，一邊問道。

　　“嗯，怎麼了？”羅成正在往包裡裝東西，聽見紅葉問話，應了她一聲。

　　紅葉悶悶的沒說話，羅成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走過去拍拍她的頭：“又怎麼了？”

　　紅葉正在跟自己那頭長發奮戰，使勁扯了兩扯沒扯動，一把把梳子丟到地上，氣呼呼的嚷道：“哎呀，頭發這麼長好麻煩啊，我明天要把它剪掉。”

　　羅成好笑的把梳子撿起來，輕輕握住紅葉頭發，“留了這麼多年的頭發，真的捨得說剪掉就剪掉？”

　　“當然了，又不是你留這麼長的頭發，你不知道這有多麼痛苦。”

　　“好了好了，我來幫你梳。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暫且留著它吧！”

　　“好，那我留著一天，你就要幫我梳。”

　　“遵命，我們家大小姐。”

　　紅葉趴在桌子上，安靜的任羅成收拾著她的長發。眼睛漸漸的瞇上，快要睡著了。

　　

　　“紅葉，那你永遠都留著這長發，一輩子不要剪好不好？”這樣，是不是可以為你梳一輩子的頭發。

　　“好！”紅葉迷迷糊糊的答道。

　　心猛地一跳，羅成手一緊，急切的叫道：“紅葉，你？”卻在看到紅葉閉上的眼睛時停住了嘴，輕輕的搖了搖頭，低低歎息。

　　丫頭啊！這一生，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輕輕的把紅葉放在床上，羅成側過身來坐到床邊，靜靜的看著紅葉的睡顏。

　　黑夜裡，有人低低的說道：“紅葉，怎麼辦？還沒有離開，就已經開始想念。”

　　不知道坐了多久，羅成站起來，悄悄的走了出去。

　　

　　清幽典雅的茶室裡，離宇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他左看右看一陣後瞪著對面似乎氣定神閒的家伙，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我說，羅成，你在搞個什麼鬼？雖然你這種見色忘友的人能主動約兄弟見面我是很高興，但是為什麼會約到這麼個地方來？你沒看見這裡都是小情侶些，再不濟也是些丫頭片子嗎，咱們兩個大男人來這裡你不覺得很怪異？走，去酒吧坐坐，我買單。”話一說完，身子就已經站起。

　　再一看羅成，還坐得紋風不動。離宇大手一伸，扯著羅成的衣襟就想把他拉起來，羅成瞟他一眼，似乎不動聲色的將那只手腕一握，離宇就動彈不得了，輕聲叫起來：“哎，老大，不走就不走，干嘛動手啊？”

　　羅成扯開嘴角：“那還想換地方嗎？”

　　離宇洩氣：“好，你說了算！”

　　

　　坐回位子上，離宇一邊揉著手腕，一邊不滿的嘀咕，也不知道這人是吃錯了什麼藥，你有見過一身黑衣滿身不馴，氣勢驚人的男人，坐在明淨清爽的茶室裡是什麼感覺嗎？尤其，還是兩個英俊到極點的男人。

　　羅成似乎不為所動，任離宇怒氣沖沖卻只能隱忍不發，臉上，卻帶著溫柔的笑意。

　　離宇又細細打量了他幾眼，了悟似的哼了一聲：“不用問，自然又是你家寶貝紅葉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了吧！”似乎看不慣羅成臉上傻瓜似的笑容，又恨恨的加了句：“羅成，我實在不明白，那個紅葉，有哪一點值得你如此掂念？”

　　羅成啜了一口茶，終於正眼看向他：“離宇，我說過的吧，紅葉，你絕對不能動的。”

　　

　　離宇怔了一怔，又很快的反應過來：“說過，你當然說過，我記得清楚得很。你放心，那晚我沒和她說上幾句話，不會對她有什麼影響的。”

　　羅成把杯子放下，手指在杯緣輕輕摩娑。

　　氣氛有些不對勁，離宇也不禁的疑惑起來。

　　沉吟了一會，羅成從身邊的提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擺在離宇面前。

　　離宇翻了幾頁，臉色漸漸凝重，到最後，已經隱隱透出幾分蒼白。重重的掩上文檔，離宇收起了一貫的調笑之色：“羅成，那段時間我的確頻繁進出溪城，也的確曾經去過諾然集團，但都是基於公事，絕對沒有做過其他與此無關的事。”

　　羅成抿緊了嘴，目光銳利。

　　離宇有些著急，知道這件事情如果不解釋清楚，不但與羅成十多年的交情毀於一旦，更可能就此與他為敵。以羅成愛護紅葉之心，實在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羅成：“羅成，你該知道，就算我再不喜歡諾然紅葉，也絕不會不顧你的心情，做出傷害她的事。我們相交這麼多年，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難道還不了解嗎？”

　　

　　羅成把目光調開，好一會兒，才開口，有些煩亂：“離宇，我當然相信你，要不然此刻也不會和你好好的坐在這裡了。但是，這件事的確有些蹊蹺，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在雲卷山海出問題的時候，服務器除了軟件開發部的人連接過外，就只有我的電腦有聯入記錄。而那個時候，我剛好因為有事托你幫我把電腦帶回。此後，林染出事，你又在溪城出現，還那麼湊巧，剛好去過諾然集團的大樓。”

　　把頭轉過來，羅成苦笑了一下：“所以，離宇，現在不是我肯不肯相信你的問題，而是，紅葉會不會相信我的問題。”

　　“我與你的交情，相信一查很快就能知道，更何況不管從哪方面看，林染離開了，我都是最大的受益人。”

　　“所以，離宇，其他不論，單從電腦聯入來看，我確定沒有登陸過，剩下的就是你了，你再好好想想，還會有誰有這個機會。”

　　羅成再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些線索查來查去，最後會集中到自己身上。不是不惶恐的，他即便再心中坦蕩，也不敢去揣測紅葉的想法。沒有勇氣，去碰撞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離宇沉默了，從來豪情萬千的羅成，居然也會有這般惶惑不安的一天。閉了閉眼睛，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原來愛情真的有這種魔力，可以化百煉鋼為繞指柔。諾然紅葉，果然是羅成的魔障。

　　“諾然紅葉懷疑你了麼？”心中惻然，如果果真如此的話，無法想像，羅成心口上傷痕會有多重多痛。

　　手一頓，羅成搖頭：“沒有。可是會有太多的人在她面前講，她會疑惑，會不安。信任固然還在，可是，依賴卻會慢慢動搖。”她是那樣的笨蛋啊，願意相信一切美好的事物，就算有再多的人在旁邊勸誡，也會固執任性的堅定自己的信念。直到撞得頭破血流，才肯放棄，沉默著回來養傷。可是再有下一次，仍然願意去相信。

　　明明從小就是這樣笨手笨腳，好騙又好欺負的家伙，他那個時候，怎麼會就看上了眼，印上了心呢？

　　等到發覺的時候，已經泥足深陷，再來不及回頭。或許，是不能，也是不願。

　　

　　離宇皺眉：“那個時候，你的電腦的確是在我身邊，但是我確定，我並沒有使用過你的電腦啊！”

　　那麼，會是誰呢？羅成也開始沉默。

　　兩人回憶很久，始終沒有找出什麼異常。羅成的心漸漸往下沉，他當然知道鏡末等人一直在懷疑他，這份調查資料，紅葉手中，自然也已經有一份。紅葉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說起過，不知道在她的心裡，信任是否曾經有過一星半點的動搖。即使現在沒有，如果一直找不到其他證據，未來的某一天，會不會忽然遷怒於他，甚至怨恨？

　　離宇再翻開文件，仔細的再看一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大腦裡閃過，卻因為速度太快來不及抓住。

　　看出離宇神色有異，羅成身子前傾，帶著幾分急迫：“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電腦登錄的日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離宇使勁敲著頭，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半個小時以後，羅成放棄的往後一躺，揉揉眉心，“算了，你不用再想了。你回去也查一下，到底那段期間，還有誰接近過你。能夠接近你，並且知道我倆關系的人，應該范圍不會很廣。”

　　“還有，”羅成坐直了身子：“不要再對紅葉說些不該說的話，現在的她，無法承擔更多。”

　　離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羅成，你會很辛苦。”

　　“這是我的選擇。”

　　離宇一笑，不再堅持：“是啊，我怎麼忘了，當初老金帶著大伙在你門面跪了一晚，也沒能挽留住你離去之心。單憑我幾句話，又怎麼能讓你輕易放棄！”

　　回憶起那些熱血沸騰的日子，羅成也有幾分動容：“離宇，我那時也說過，不管我在不在那樣的環境裡，今後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仍然會待他們一如從前。你，也一樣。”

　　“是，我也一樣。前提是，不要去招惹到你家紅葉。”想起羅成之前的語氣，離宇仍有幾分忿忿不平。忍不住的又加了一句：“我說，羅成，別人不都說兄弟是手足，女人如衣服嗎？怎麼到你這，就變了個樣了？”

　　“嗯！”羅成輕笑：“可是那是我唯一的一件衣服，再想珍惜手足，也不能不穿衣服啊！”

　　

　　正說話間，忽然手機響了。

　　羅成臉色一變，快速的拿起手機：“紅葉？”他記得這是紅葉家樓下的公用電話號碼，可是，她不是已經睡了嗎？

　　“羅成！你到哪裡去了，怎麼我一醒來你就不見了？”紅葉越說越委屈，這家伙不是說明天才走嗎，怎麼趁她睡著居然偷偷跑掉。

　　“紅葉，你先回家去，我馬上就回來。”羅成掛掉電話，將包裡另外一些資料交給離宇：“你去查一下，我明天回溪城，有事馬上跟我聯絡。”

　　離宇只來得及接過資料，放在手裡略略翻了幾下，剛想抬起頭來道個晚安的時候，眼前已經沒人了。

　　“羅成你個家伙，還沒買單呢！”可憐離家大少爺，一接到兄弟的電話就匆忙出門，竟然忘了帶現金，只得打個電話向弟弟求助，生平第一次狼狽得被茶屋的服務員小姐，來來回回打量很多遍。

　　

　　“紅葉！”羅成一下車就看見紅葉坐在樓下的台階上，雙手抱膝，可憐兮兮的像被拋棄的小狗。

　　紅葉抬起頭來一看見他，眼圈就紅了：“我剛剛作惡夢，一醒來就只有我自己，連你都不在了。”

　　羅成蹲下身去，將紅葉緊緊的摟在懷裡：“你知道的，我在，我一直都在。”

　　“羅成，可不可以答應我，如果以後你要離開，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在他懷裡，紅葉輕輕的說道。

　　羅成將紅葉環得更緊，如果可以，他願意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