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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天下霸唱】鬼吹燈 第二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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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7 13:27:36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二卷 南海歸墟 南海歸墟 第五十四章 過龍兵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好不容易穿過裂開的岩層,身邊已是東倒西歪的銅奴,四周洪鐘巨缽的響聲依然響徹不絕。我趁機低頭看了看珊瑚洞中的水面,渾濁的伏流翻滾不休,水中黑鱗晃動,兩盞發著灰色凶光的鮫眼正在仰天凝視。

    我心中一陣驚疑,水底明月已散,那鮫姥怎地還不肯回到巢穴?它存心想吃了我們不成?但隨即抬頭向天空一看,便已明了緣由,不禁連連叫苦。通月神木正直指幽靈島上的缺口,此刻海氣漸漸消散,海面上常年堆積覆蓋的雲層也都沒了,正當夜晚,海上星月生輝,清澈的月光撒入歸墟,鮫姥在海底仰望明月,哪里還肯回到水下的洞穴。

    只見水波一起,全身黑鱗的鮫姥分水躥上了楗木,它全身密布的卵巢和胎盤中盡是黏液,當做吸盤一般附在樹身,竟然蠕動著從水中爬了上來。我暗自罵了一聲,用潛水匕首割去空水肺的氧氣瓶,扔下去砸在鮫姥身上,但這又如何阻得住它分毫。

    我連催上邊的胖子等人盡快向上攀爬,千萬別回頭向下看。眾人都已拋掉氧氣瓶,各用赴水的短刀插住樹身,全力爬上神木頂端,一到這里,便是被逼到了絕路的盡頭。胖子越攀越是腿軟,低頭向下看了一眼,頓時頭暈眼花,從濕漉漉的箭石上滑了下去。這里非同水中,忽地直墜下去,我忙伸手一抓,卻被他下墜的力道一並帶了出去,兩人翻滾著落下數十米高的通天神木。

    神木頂端地勢寬闊,橫生倒長地嵌著許多的箭石,從遠處一看,形同樹冠。那是一種上古海洋生物的化石,呈扁平鈍角的形狀,上面有近似貝殼的奇妙紋路,看樣子並非人力所嵌,而是在遠古的海洋時代里,這里曾是海底,有許多箭石如同老螺附海樹一般,團團族簇攀附在神木頂端,形成了今天這罕見的樹冠奇觀。

    我被胖子拖得墜下神木,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就覺得背上猛地一撞,正好落在了一塊突出的箭石上。箭石如同老樹傘蓋,將我們托了一下,但這種化石可比真正的樹冠堅硬百倍,這一下直撞得筋骨欲折,疼得我眼前發黑,險些暈了過去。

    不過更倒霉的事還在後邊,通天巨木上的箭石亭亭如蓋,在楗木頂端,形成了上百處天然的傾斜平台,就好像是一團團彩雲化做了古老松柏的樹冠。漲潮時幽靈島被淹沒在海面之下,海水透過洞口直灌下來,經年累月地沖刷著樹冠,嵌入木身的箭石雖然長死在其中,可仍不免在水壓下生出許多波痕裂紋,甚至已經有些箭石早已斷裂掉落。

    我和胖子落在一片箭石上,尚未從傾斜的石面上爬起來,身下箭石的裂痕就突然擴大延伸,頓了一頓,便「 」的一聲從中折斷開來。我們連人帶石又繼續落向下面,直撞斷了三五層箭石,方才止住勢頭。

    胖子最怕之事便是從高處往下掉,平日里充出來那股「萬夫難敵的威風,千丈凌雲的豪情」,早都不知去向了,緊緊抱住我的大腿,在傾斜濕滑的箭石表面上閉著眼大叫︰「胡司令,看在黨國的分上,快拉兄弟一把!」

    我不及胖子皮厚肉多,這幾下已是摔得全身骨節疼痛難忍,又被胖子抱住了大腿,不由自主地逐漸向下滑落,趕緊咬牙用力,用潛水匕首一刀插入神木的木干,好歹算是將身體暫時固定了下來,但腿上大筋都快被胖子拽斷了。低頭向下一看,海底的鮫姥借著一股濁流,攀住樹干,沒頭沒腦地向上爬來。剛才被我們砸塌的幾塊箭石,都像半空掉落的鐵板鋼片,一塊塊插到了它的身上,鮮血咕咚咕咚地往外冒著,把附近的海水都染遍了。

    這時如果失足掉下去,就算僥幸不被鮫姥吞了,也得落在被水淹沒一半的銅奴上,撞個腦漿崩裂。我骨子里的狠勁發作,不顧身上徹骨的奇痛,一手用匕首扎在樹干上,一手摳住箭石邊緣,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胖子慢慢拽了上來。只要從這濕滑的石面上站起來,就可以攀回神木。

    我雖用腿將胖子強行拽上來半米不到,潛水匕首的韌性卻已超過了極限,刀刃硬生生被折斷了。這樣一來,我只有夠著箭石的那一只手使得上力,全身的力道吃在此處,那幾個手指不覺已經變得麻木了,眼看就要脫手滑落,萬難再有回天之術,只好閉目待死。

    正這時,我的手臂忽地被人抓住,腿上下墜的力道也忽然減輕,睜眼一看,原來是Shirley楊見我們吃緊,急忙和古猜攀下來相助,將我和胖子從箭石上拽了起來。身下的箭石承受不住四人重量,隨即被壓得斷裂倒塌。我們在此之前已經攀回樹身,才僥幸沒跟它一並墜落。

    那塊箭石奇大,其重怕是能有幾百公斤,猛地從高處落下,勢道之沉重少說也不下千鈞。只見扁平如箭頭的大塊箭石,自空中旋轉翻滾著掉落下去,正砸在鮫姥頭上,箭石停也沒停,刷地落進水里,那巨鮫的魚頭,頓時被斜斜地切去了半個,血水噴出來幾米之高。

    此時那鮫姥魚頭探出水來,我們才看清水中鮫姥的面目。只見它體大超過老黿大鯢數倍,只有早已滅絕千萬年的遠古滑齒滄龍,才有可能與其相提並論。遍布胎盤的鮫身鱗甲包裹,頭似酆魚,鰓上幾百根形似長髯的觸須,長達十余米,體下生有數十對魚鰭,橫生倒長的牙齒末端,猶如藤鉤荊棘,開合之際有腥氣沖天。

    它跟著翻涌升騰的水流攀在巨木上,正被落下的箭石削去半個腦袋,卻沒當即死掉,反倒瞪著其大若球、其質若灰色水晶的魚眼,直勾勾望著穹廬上漏下來的星月之輝,神態哀狂之極,重傷之下,兀自不肯潛回水底。

    有條被亂流困住的大青鯊,倉惶中不擇方向,竟撞到了神木附近,被鮫姥的探觸須攫個正著,連頭帶尾活生生吞進嘴里,一時攪得波濤中血腥滾滾。那鮫姥也不顧身上血如泉涌,蠕動著血肉模糊的軀體,以須鰭助力,繼續攀上神木。我們看到這血淋淋的海怪就在身下,它吞噬惡鯊不費吹灰之力,心中驚懼之意大增,哪里還敢再去細看,無奈之下,只好拼命向著沒有退路的神木頂端逃去。

    就在此時,鯨腹般的洞窟岩層中,凝結的海氣逐漸消失,陰火驟然失去了慘白的光亮,黑暗中只听得混沌之水洶涌如沸,轟隆隆的山體開裂,仿佛是天空崩塌了一般。四周的大水沒過了古城的遺跡,旋而在城中的神木下方激成了急流的旋渦,我們攀在神木頂端的箭石上被震得周身筋骨如酥,一動也不敢動。

    楗木底部絞動的無數青銅鎖鏈的銅奴,都被海水沖得互相撞擊搖搖欲倒,有幾條鎖鏈承受不住如此強烈的急流,斷成了數節,碎片崩得橫飛出去。通天入海的神木高大異常,傾斜著陷在海中,不斷遭受海涌沖擊。這些鎖鏈在平時可以起到一種牽扯捆綁、防止巨木斷裂的作用,此刻失去了繩捆索綁,這株億萬年的古木,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在驚濤駭浪中轟然倒塌。

    多鈴身單力薄,心理素質遠不及其余幾人,在山呼海嘯席卷天地的猛烈震顫下,她早已驚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這時天空中好似炸個霹靂,巨響聲中箭石一陣晃動,她手腳虛軟,從石台上滑了下去。

    我和Shirley楊看她從樹頂翻落,立即伸出手去,想將她在半空中拉住,可神木搖晃不休,手中抓了一空,眨眼間多鈴就落入了翻滾的海水。黑茫茫的水中只有鮫姥怪軀浮動,卻哪里還有多鈴的身影,恐怕在入水的一瞬間,就被鮫姥吞了。

    古猜見多鈴遇難,瞪著布滿血絲的眼楮,就想跳進水里尋她。我趕緊揪住他的腰帶,將他硬生生拖住,掉下去的人哪里還有命在,再下去救人也是白白送死。不過這時候洪波怒濤、山崩海陷,將所有的聲音都覆蓋了,沖得人耳骨生疼,說出話來相互間都無法听到,我沒辦法對古猜說話,只好用力將他按住,以免他入水喪命。

    陡然間涼風撲面,我抬頭向上一看,只見歸墟中那片海氣凝結的幾十處海眼里,紛紛落下水龍般的巨流,岩層中的龍火海氣消散殆盡,又形成了吸水的大海洞。不過這次也許是珊瑚螺旋海域最後出現海洞了,龍火岩層的開裂,使數個海洞連成一條蜿蜒的水龍,落下的千萬噸海水如同在歸墟中豎起了一道水牆。

    海底岩層開裂的張力,使歸墟中的最高點,也就是露出海面的那座幽靈島,從山頂天門洞處分裂開來,海中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峽谷,兩側落差百余米的海水,如雷鳴般灌落倒傾下來。震卦的機括,雖然是古人送葬的玄機,可萬沒料到在千年後竟然將歸墟震開。這南龍的一震之力,波及珊瑚螺旋遼闊的海面,又何止百里。易卦中卦象繁多,偏以「震上震下」的卦象,作為送死赴冥之途,難道卦象中,竟已預示了這射日奔月之國的毀滅與地陷,以及幾千年後歸墟里發生的劇變?

    海面上出現的裂縫,似乎是大海身上的傷痕,其深約一二百米,其寬有七八十米,線條輪廓和凹凸之處完全對稱,就像是把海面生生撕開了一道大裂縫。我們攀上的楗木頂端,正處于大海溝的中間,四周和腳下全是傾瀉翻騰的海水,水勢撼天動地,只有頭頂露出的天空靜得出奇。明月當頭,閃亮的星辰,如同細碎的流沙鋪滿了青色的天宇,看著大海中洶涌的獠牙和海面上夢幻般寧靜的星空,一時間,使人恍惚不已,以為上面的夜空是一抹並不真切的夢境。

    鮫姥也被海水沖得難以動彈,不過它見到天上星月生輝,更是死命攀住神木不放。海水和地下伏流混合,沒用多久,就快將裂開的歸墟填滿了。不過海底的伏流一落,仍是生成了一個直徑數里的海洞,這處海洞正在神木陷入海底之處,旋流暗涌無休不止地灌入其中,似乎永遠也灌不滿珠母海里的無底洞,那個在古籍中反復提到的歸墟,終于露出了它真實的面目,除了古精絕國的鬼洞之外,世界上確實還存在著一些難以探明的無底深淵,而歸墟正是它們其中之一。

    如今這楗木下的歸墟被伏流沖開,形成了強大的力場,不停地吸卷著海水,傾斜著陷在海底的巨木,內部早被鑿空千年,開出了一條超度靈魂的通道,在如此洶涌的水流中,木身層層斷裂,周圍千百尊固定木身的銅奴,也都七零八落地被卷入了深海。海水的異動,帶起了如山的巨大浪涌,眼看著分開的大海就要合攏,我們在樹冠的箭石上卻只能望洋興嘆。楗木是海中遠古遺存的巨樹,並非真能夠通天奔月,神木頂端比海面矮了一截,這段落差卻遠非人力能及,此時唯有插上翅膀才能逃得出去。

    隨著海面的裂縫逐漸消失,歸墟中天塌海陷的聲響都被淹沒在了水下。只有半截楗木下的海眼水勢驚人。我們心灰意冷,心神體力都已窮盡,臉海中空空蕩蕩,攀在箭石上閉目待死。正這時,木端猛地一晃,忽地向海中倒去,原來海底的鮫姥被箭石所傷,那傷勢足能致命,但它蠻健悍惡,並沒有當即殞命,仍不死心地攀著神木想要吞噬月光。海洞旋流湍急,加上它搖動木身,十多米長的一段楗木,硬是被它推得折斷開來。

    楗木上生滿了如同樹冠的箭石,在海波亂流中浮力極大,而且木身斜著陷入海底,所以並未被旋渦卷入深處,反而借著暴漲的海水浮出了海面。幾乎就在同時,海水徹底合攏,把歸墟中的亂流遮在了下面,那鮫姥抱著神木斷開的尾端,跟著一同浮了上來,但終因流血過多,圓睜著一雙灰撲撲的巨眼,死不瞑目地失去了生命,拖著身後一線污血,漂在海上。

    我們死中得活,竟被鮫姥托出海面來,都有些目瞪口呆,眼看天上清冷的星月之光照在平靜的海面上,實在是不敢相信竟能活著從歸墟中出來。可不等我們來得及慶幸生還,就發現那體大如巨鯨的鮫姥尸體。依然死死纏住這段楗木,十幾米長的一段殘木,根本承受不起沉重的海怪尸體,在海面上只是浮了一浮,就被它拖得向海中沉了下去。

    此時巨木還未漂出被海水淹沒的幽靈島,水底歸墟的吸水之力便在這片海面上形成了一個模糊的順時針旋渦,楗木浮得快,沉得更快,眨眼的工夫不到,已沉下水面三分之二。我腦中一閃︰「沒有船只怎能離開珊瑚螺旋?這截被折斷的粗大楗木,豈不正是渡海浮槎?有了它便還有一線希望漂流出這片魔鬼海域。」

    想到這,不敢再有遲疑,便招呼一聲胖子帶忙,探手從古猜那里搶過龍弧銅刀,拼命去斬纏住斷木的鮫姥尸體。古猜好像痴了一般,雙眼直勾勾的毫無神采,只是不斷口齒不清地念叨著︰「師姐也死了……」

    我們雖然對他好生同情,可生死關頭,誰也顧不得去勸他什麼,我和胖子、Shirley楊爭分奪秒地將鮫姥的尸體剁碎,明叔也瘋了似的爬過來,用牙去咬卡住箭石的鮫鱗。在一片海里獨有的腥臭氣息中,點點鮮血飛濺在海面上,可那鮫姥的尸體實在太大,加之全身的老肉怪鱗粗厚無比,我們手中只有在水下使用的短刀短劍,只好眼睜睜看著斷木在海面旋渦中打著轉不停下沉。

    我急得腦筋跳起多高,一看實在沒辦法了,再不跳水逃命,就得被楗木和鮫尸拖進海底了,但跳進群鯊出沒的珊瑚螺旋得需要多大的勇氣,橫豎要死在海中,與其遭遇鯊吻,還不如被拖進海眼里淹死。

    正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跳海的時候,海面的旋渦中忽然水波翻涌,陡然冒出許多巨大的礁石,將粗大的楗木和死鮫尸體托了起來,一陣起伏晃動中,緩緩向西移去。

    海面上星月輝映。但清冷的月光下,卻看不出這片黑漆漆的礁石為何會動。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不由得都停下手中的動作,我知道明叔在海上經歷過許多事情,這老賊是海事方面的「反動學術權威」,忙問他海上出現的一片片礁石是怎麼回事,是凶是吉。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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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二卷 南海歸墟 南海歸墟 第五十五章 在天空中飛翔的荷蘭人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明叔生怕自己失足掉進海里,緊抱住一塊箭石,叫道︰「胡仔啊,還是你阿叔我平時善事做太多積了大德,才使得吉人自有天相,你個濫仔這次跟住我,算是撿了條命回來,這是漁主先師和媽祖娘娘保佑,海上‘過龍兵’了。」

    我以前在福建,也曾听說有南海「過龍兵」之事,與海市、海滋等現象都是海上難得一見的奇觀,那是指鯨魚或海龜集結成群,鯨脊龜甲浮水而出,在海面遙望,蔚為壯觀。漁民們認為「過龍兵」的現象征兆不同,過鯨群龜群都是吉兆,而過大量海魚浮水過海,則是海產歉收,海難將至的災難預兆。

    其實「過龍兵」的現象,都是海底產生劇變,引起的海中水族成群遷徙,可能正是珊瑚螺旋中海氣龍火消失,歸墟里的龜群才浮水遠遁,恰好將我們賴以漂浮的神木托了上來。以前我和胖子在草原和大漠之間的百眼窟,曾見過地底龜甲遍布,那片「龜葬」中海氣變幻如同鬼市,產生了一片灰色的古跡。現在想來,百眼窟鬼市幻布中,一幕幕變換陸離的詭異情形,正是歸墟中的古墓。珊瑚螺旋海域早在千百年前,一定也發生過若干次「過龍兵」的龜群遷徙奇觀,不過當年從歸墟中逃走的海龜,早都埋骨在百眼黃泉的龜眠地中了。

    明叔讓眾人抓緊時機,抄刀再次去剁鮫姥的尸體,我見事情有了轉機,想到阮黑和多鈴師徒的性命,都留在了這南龍余脈的盡頭,心中好一陣失落,突然感到全身乏力,覺得腳下站都站不穩了,便順勢坐在了木頭上,手剛踫到楗木,木塊箭石就紛紛掉進水里。我低頭一看,木身上裂紋正加深擴張,不禁立時打個冷戰︰「糟了,這截古木在幽靈島下飽受海水沖擊,最是脆弱不堪,看樣子很快就要支離破碎,大禍臨頭了。」還來不及提醒其余的人,漂浮在海中的楗木就已經開始解體了。

    漂浮在珊瑚螺旋海面上的楗木,在海眼中千萬年不枯不朽,全仗海中生氣維持,如今離了歸墟,又接連遭受幾次重創,滿是鱗紋的樹皮,以及嵌入其中的箭石開始紛紛脫落剝離。鮫姥的尸體被海波沖動,也自緩緩從楗木上脫離開來,殘破的半截神木隨波逐流在海上飄蕩。

    我們眼見這艘粗大的天然「獨木船」,在海上撐不了多久便會被洋流擊碎,但在繁星似錦的夜空下,四顧皆是茫茫無盡的海水,眾人全都無可奈何,事到如今,也只好順其自然听天由命了。

    我望著身邊起伏的龜群正在苦思對策,忽見不遠處的龜背上好似負了個人。那人身穿帶有黃色標識的潛水衣,在海面上頗為醒目,一頭長發披散開來,正是落入歸墟的多鈴。她趴在龜背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巨龜隨著洋流浮動,忽又沉入海中,多鈴的身體立刻被海水沖在一旁。

    可能是她從神木上摔下去之後竟得不死,憑著蛋民精熟的水性,在亂流中拽住了從歸墟中逃竄出的巨龜,這才得以回到海面。看到多鈴從龜背落入海里,正從楗木旁邊漂過,我來不及細想,趕緊招呼古猜一聲,就一步躥到木頭尾端,拽住一片箭石跳進水里,將多鈴的頭發扯住,這時古猜等人也已趕到,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多鈴托上了木頭。

    我扒住箭石爬上楗木,只見Shirley楊正在全力施救,多鈴面如白紙,神智不醒,但經過搶救,總算吐出幾口海水,有了一絲活氣。

    我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看了看古猜,他正對著東面磕頭,好像是在感謝阮黑在天有靈,保得多鈴死里逃生,又像是在膜拜蛋民的祖師爺。胖子將他拽了起來︰「別拿腦袋撞木頭,你小子還嫌它沉得不夠快是怎麼著?謝天謝地全是瞎扯,死亡不屬于無產階級,當年我在山里倒斗……」

    在海上最忌提及「翻、倒、沉」之類的字眼,胖子話音未落,就被明叔按住了嘴︰「肥仔,大伙都要被你害死了,欺山莫欺水,這種有忌諱的話也敢亂講!」

    胖子火冒三丈,正待痛斥明叔這個老「反動學術權威」的荒謬觀點,可這時,眾人都覺得腳下猛然松動,一時間全都東倒西歪,站立不定,腳下的木身不斷開裂散落。我叫聲不好,剛才還以為這截爛木樁子,至少能在海上漂個把時辰,但現在看來它馬上就要分家了。

    這時群龜已潛入海底不知了去向,海面上空空蕩蕩的渺無一物,一個浪頭打來,楗木浮出海面的這一部分頓時被擊得粉碎。眾人紛紛落水,只好隨手去抓散落的木頭,南海鯊魚極多,就算僥幸不會遇到惡鯊,這般浸在冰冷的海水中,又能維持多久?

    我身上背著沉重的銅鏡,連抓了幾塊木板,卻都是朽爛松散,難以承人,只好拉開了肩頭的救生栓。一個小型救生氣囊旋即充滿了氣體,忽高忽低地浮在海面上。正在叫苦不迭之際,忽听Shirley楊招呼我道︰「老胡,你們快看,有船!」

    我以為听錯了,珊瑚螺旋海域哪會有船?但這時胖子等人也紛紛在海面上大叫大嚷,好像眾人真的發現了船只。我定楮一看,卻並非是外來的船只,原來楗木最頂端,雖然沒有通道,但內部也被挖空了,里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陪葬品,楗木碎裂之後,便散落開來漂在海水中,其中竟然藏了一艘完整的古船。這船底淺桅短,船身橢圓,似乎是給海底亡靈準備的殉葬品,拿我們的話講,這艘船是件明器。

    海波涌動之中,我們一時看不清楚這船是怎麼回事,但這時候好不容易有根救命稻草,別說船是明器,就算是艘鬼船,也只有先爬上去再說了。唯恐稍有遲疑,一旦海面上浪涌幅度增大,眾人頃刻就會被波浪沖散。

    我連忙抖擻精神,游向船邊,到了近處才看明白,原來這艘船的船底,是用一只巨龜的骨甲制成,大小差不多能比普通的救生艇大上一號,容納五六個人沒什麼問題。船中只有一個進不去人的淺艙,里面裝了些珊瑚一類的陪葬品,因為是給死人用的,所以沒有任何實用的東西。舟中以鯨皮為帆,鮫筋做纜,比起普通的木船,這近乎化石的龜甲鯨骨之舟能歷久如新,至今還能使用。但這艘古船就如同是個虛有其表的模型,若遇狂風巨浪,必定葬身海底。

    可我們也顧不上這麼多了,相助著陸續上了「冥船」,躺在龜甲上連吁帶喘,誰也沒力氣再動了。現在不是海上的風季,海眼中南龍凝結的海氣一消,十有八九不會再像來時那般提心吊膽了,只要媽祖保佑沒有颶風狂瀾,我們棲身在這一葉孤舟之上,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落在海里喂鯊魚了。

    船中的多鈴依然昏迷不醒,其余的人都有些累脫了力,疲憊不堪地閉目沉睡,此刻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想睜眼。我兩只眼皮打架,也跟著迷糊了一兩個小時,腦中還依稀在想「搬山填海術」的細節,苦苦思索如何利用搬山道人的方術,在沒水沒糧的情況下,把這艘骨甲船駛回珊瑚廟島。

    後半夜腹中饑火難耐,醒過來看到Shirley楊不知什麼時候也已醒了,斜依在鯨骨桅桿上凝視著星空。我也望著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出了會兒神,這次出海的經歷在腦中一一閃過,心懷有感,忍不住對Shirley楊說道︰「當初也知道珊瑚螺旋海域凶險莫測,可竟然還是頭腦一熱就來了,現在落到這般光景,空有滿船價值連城的青頭,卻換不來一壺清水半塊干糧,回頭想想,咱們那時大概是瘋了……」

    Shirley楊道︰「就你一個瘋子,我最多是個傻子,被你騙來跟著你一起發瘋。」

    我趕緊辯解說︰「我瘋了那也是讓陳教授攛掇的。我可真佩服古時候終生以摸金搬山為業的前輩,這種今日不知明日事,四海無家處處家的日子,真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的,這種日子每天得死多少腦細胞?也該過幾天安分守己的生活了。」

    Shirley楊輕聲嘆道︰「你要是真有那種覺悟就好了,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你眼中,風景永遠在遠處,近處無風景,你根本在家老實不了幾天。不過咱們這次漂流在海上,大海風浪無情,卻真比不得往日了,但願上帝保佑,別讓咱們做了飛翔在天空中的荷蘭人。」

    「飛翔的荷蘭人」是幽靈船的代名詞,這個傳說是指受了詛咒,永遠漂流在海上不能靠岸的意思,我以前曾听Shirley楊提起過,此刻想到不免有些脊背發涼,急忙想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去檢視從南海撈出來的青頭。

    以前做搜山剔澤的摸金校尉,十次也不及這回當一次蛋民的收獲豐厚,南海海眼里的這點東西,幾乎都讓我們給撈出來了,其中最主要的,當然要屬秦王八鏡之首的秦王照骨鏡,若能交到陳教授手里,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不過這面古銅鏡陰氣沉重,我從沉船中找到它之後,就始終封在袋子里再沒看過,這時隨手取出來,再次和Shirley楊一同細看了一遇。海上明月高懸,但在月光下,古鏡卻沒什麼光澤,鏡面磨損得十分嚴重,看鏡身鏤刻雕割的細篆,異常細密。夏器素而無紋,殷器古樸雄奇,紋縷如蟲行魚游,但秦王照骨鏡的雕篆若蝌蚪結陣之勢,似涵古之卦象,估計是件西周時期鑄造的秘器。

    我正自稱奇,眼光落到銅鏡邊角的四腳人魚上,卻像被吸住了一般愣在當場。鏡身裝飾的四腳魚,造型簡約傳神,但魚眼空空無目,就像我十幾年前在百眼窟發現的青銅龍符一般。那瞎眼龍符也是不知是哪朝哪代流傳下來的古物,被裝在了黃大仙的銅棺里做了明器,如今仔細回想起來,龍符與銅鏡上的魚飾,年代風骨、款形大小,都是極其相似。

    在北京算命為生的陳楮子,似乎知道這其中的奧秘所在,可上次太過匆忙,我提到那瞎眼龍符之後,他只做了個「四」的手勢,隨後便行蹤不明。我曾反復想過,但猜不出「四」是什麼名堂,如今看到銅鏡上有無目的四腳魚為飾,心下更是一團霧水,難道「四」是指四種青銅古器,龍和魚各是其中之一,其余的兩個又是什麼?這些沒有眼楮的銅獸,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秦王照骨鏡上的蝌蚪圖案中似乎藏有卦數,也許這些沒有眼楮的神秘銅龍、銅魚之物,和西周時期的全天卦象相關。

    十六字全天卦數,其中含有無窮機數,能推演成為種種卦象。卦象則需用卦文來解讀,這些對我這半吊子水平來說,實在是難于登天,可古猜祖上民一代代傳下了最原始的西周全天卦數口訣,口訣雖然並不復雜,但內容比《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作者後人張贏川所研習的還要深奧。不過民歷來是將這些卦詞當做在海底護身的咒語,似乎並不知道它的來歷淵源。

    想到此處,我轉頭看了看沉睡的古猜,心想不如等他醒了之後,問問他秦王照骨鏡的事,也許他會知道瞎眼銅獸中的玄機。

    我正在船上胡思亂想,這時胖子和明叔也先後餓醒了,海面上風靜潮息,也不知這破船現在漂到什麼地方了。眾人把水壺里最後幾滴水分了潤潤喉嚨,商量著一會兒要是有飛魚經過船邊,怎樣捕它幾尾生吃了充饑。

    我也覺得饑火中燒,便先將秦王照骨鏡重新裝好,對眾人說道︰「革命就是請客吃飯,不填飽肚子做什麼都沒力氣,對待吃吃喝喝就要有秋風掃落葉般的態度和胃口,不能有半點馬虎,所以咱得趕緊想點轍……」

    我和胖子、明叔三人說著話便設法捕魚。明叔說南海中有飛色,往往成群結隊地在海面上穿波逐浪,天色一亮,只要以明珠為引,便可引得長有翅膀的飛魚從船側掠過。可現在還是半夜,我們在船頭苦候了良久都不見有魚出水。

    我們無奈之余,也只好等到天亮再做計較,回轉身來的時候,見Shirley楊正在查看昏迷不醒的多鈴。在茫茫大海上無醫無藥,如果她一直昏迷下去,恐怕會有生命危險,情況不容樂觀。

    Shirley楊發現她情況惡化,忙讓我帶忙探探多鈴的脈搏。可我剛一踫多鈴的手腕,就覺得她衣袖下藏有東西,似乎戴著塊手表,我以為是潛水表,就想給她摘下來,可出乎意料,多鈴手腕上戴的,卻是胖子從沉船死人胳膊上擼下來的那塊瓖鑽金表。胖子見狀,就想把手表取回來,但那金表已深深嵌進多鈴腕上的皮肉里了,也許用刀剜才能剜得出來。

    我望著那金表奇道︰「這塊金表……怎麼跑她身上來了?」正在狐疑之際,忽聞海風中有股腥臭無比的異味撲鼻。我們多次和死尸打交道,都覺得像是尸臭,可船上並沒有腐爛的尸體,不由好生奇怪。

    明叔更是倒騰了十幾年的古尸,一聞就知道絕對是尸臭。眾人互相在對方身上嗅了半天,才確定尸臭是從多鈴身上傳出來的,仔細檢查之下,發現她身上確實有不太明顯的尸斑,口鼻中還有幾滴腥臭的尸油流出。我早就覺得瑪麗仙奴號沉船中不太平,那船長的金表可能大有問題,這時哪還顧得上會不會傷及多鈴的皮肉,用潛水匕首硬將那塊金表挑斷,扔進了海里。

    明叔驚道︰「糟了,金表是從沉船里撈出來的,其中怕是被下了南洋的降頭邪術,光把金表扔了有什麼用?如今降頭已經下到她身上了,她身上尸臭比傳染病還厲害,你不把阿鈴扔進海里喂魚,咱們這船人誰也別想活。」

    明叔久在南洋闖蕩,見那金表中尸臭撲鼻,便認定是被人下了降頭。「降、蠱、痋」三術,並稱南洋三大邪術,痋術是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法門制成的奇毒;蠱術的原理離不開一個「惑」字,是通過養毒蟲放蠱,來使人迷失心智邪法;而降頭術,則是以符咒、尸體、鬼魂作為媒介害人的妖術,其中衍生出來的尸降、鬼降,能像傳染病一樣迅速導致大量人畜死亡,比瘟疫更甚,最是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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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7 13:29:39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二卷 南海歸墟 南海歸墟 第五十六章 救命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行舟跑船的商人和水手,常年風里來浪里去地在海上掙飯吃,若不幸遇得海難,身子掉到海里,有些死後被魚啃吃了也就罷了,但有些尸體會封閉在船體殘骸中,或是隨著波浪被沖到岸邊。南洋的漁民蛋民,好多都是以撈青頭為致富手段,他們會將尸體上值錢的東西扒下來賣錢,所以為防不測,有些跑船的海員,都會在自己隨身的金銀飾物中「下蠱設降」,專為報復那些殺人越貨的海匪海盜,或是謀求不義之財在死人身上扒青頭的漁民蛋民。一旦有人取了海難死者身上之物,往往就會中其邪術,慘遭橫死。

    這些事我和胖子也略有耳聞,不過當時潛水進入瑪麗仙奴號沉船,在水底見了這塊金光耀眼的手表,胖子貪小廣宜的本性難以按捺,這貪念一起,便是十萬金剛羅漢也降伏不住,于是順手牽羊撈了回來。

    不過在歸墟中生氣太盛,金表中的尸降並未顯露,後來眾人疲于奔命,胖子就將這塊金表遺失了,丟在哪也想不起來了。按說若就此丟失也就罷了,那應該算是走運,可誰也不會想到金表怎麼又會落在了多鈴手里。

    我們所乘的這艘龜甲船,充其量不過是個筏子,六個人在船中擠得滿滿當當,既無水,也無糧,渡海穿波尚且沒有把握,何況船上又有個全身開始出尸斑的多鈴,她中了尸降,雖然人還活著,但身體逐漸會變得像一具高度腐爛的死尸,若不盡快把她扔到海里,船上其余的幸存者,都會染上尸瘟送命。

    明叔聲色俱厲︰「胡仔胖仔……還有楊小姐,你們仔細想想其中的利害關系,可別為這一個無足輕重的蛋民,陪上全船人的性命,將來回了珊瑚廟島,阿叔我一定出錢送五聖出海,替她超脫一段因果。她中了降頭,里外也是個死,沒必要讓咱們給她陪葬。」

    古猜見多鈴像死尸一樣開始生出尸斑,又見明叔顯得情緒反常,想要說服眾人將還活著的多鈴扔進海里,他立刻紅了眼楮,像只發瘋的野獸一樣拔出刀來,要同明叔拼命。

    明叔老奸巨滑,如何會怕古猜這十幾歲的少年,眼中凶光一閃,顯然已動了殺機,不動聲色地將手按在潛水匕首的刀柄上。我看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眼前之事,事關生死存亡,說不得也只好將古猜一並宰了,棄尸入海,免得留下後患。

    龜甲鯨骨綁縛的一葉孤舟,在星空下的海面上起浮飄動,海風嗚嗚咽咽地掠過皮帆,大海出奇的平靜,然而船上緊繃的氣氛幾乎接近了凝固。我見情況棘手至極,明叔雖然只顧保命想把多鈴拋進海里,但他也是人急上房、狗急跳牆的無奈之舉。多鈴身上尸氣愈來愈重,一旦變做腐尸,其余的人也都會受到傳染,到時候可就全軍覆沒了。可是我也絕不能眼睜睜著著把活人扔進海里喂魚。

    我只好攔在古猜和明叔之間,讓他們無從向對方下手,明叔沖我囔道︰「胡仔,不是咱們無情無義,要怪就怪阿鈴她自己撿了那塊金表吧。你阿叔我一把年紀了,該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現在死也夠本了,可你跟胖仔還年輕,你們將來的路還長,可別在這就活膩了……」

    古猜在身後對我叫道︰「胡老大,別把我阿姐扔下海,她還喘著氣……還能活啊!」這時Shirley楊也急道︰「老胡,你可別听明叔的,這是謀殺!主不會寬恕的。」

    我左右為難,一個人和五個人的生命,何輕何重是顯而易見的,但這並非是萊市場上買菜買肉的分量可以輕易衡量。我又看了胖子一眼,胖子感慨地對我說道︰「胡司令,眼下面臨的抉擇,不禁讓我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阿爾巴尼亞電影《戰斗的早晨》,英雄的、人民的阿爾巴尼亞是歐洲的一盞明燈,在電影里的六個英勇的游擊隊員中,有一名美麗的女游擊隊員受了傷,她為了掩護同志們安全轉移,毅然選擇留下來阻擊德國鬼子,結果被德國鬼子打死在了高高的山岡上。咱們采蛋撈青頭的事業,雖然不能同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斗爭的偉大程度畫等號,但是……」

    我听胖子信口開河,什麼事到他嘴里說出來都得變味了,問他還不如不問,趕緊打斷他的話說︰「多鈴又不是游擊隊員,跟阿爾巴尼亞電影哪里扯得上關系?」但這一耽擱,我腦中轉了幾圈,終于拿定了主意,轉頭對明叔說︰「阮黑臨死的時候,托咱們把多鈴和古猜送到法國,當時大伙可是親口答應的,可現在阮黑尸骨未寒,就要把他徒弟多鈴扔到海里,甚至還想殺了古猜滅口,別看我打過仗開過槍,炸過碉堡滾過地雷,這些年生生死死見得多了,可你要讓我下手殺了同舟共濟的伙伴,我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明叔見我不松口,急忙勸道︰「沒讓你親自動手,咱們把她扔到海里,讓她自生自滅也就是了。非是咱們心狠,可眼下咱們孤舟一葉漂在海上,除了南海觀音下凡,誰還救得了中了尸降之人?就別心慈手軟了……」

    我一拍明叔肩膀︰「還真就讓您給說著了,觀音菩薩咱是請不來,可佛爺菩薩的青頭卻剛好有那麼一件。」說完我從胖子身上的密封袋里,拽出了那件在沉船里撈到的翡翠佛衣。這件寶衣八成是泰國哪座大廟里供奉佛祖的,不知怎麼被人走私偷運了出來,隨著瑪麗仙奴號葬身在珊瑚螺旋的海底。這件金光碧翠的衣服,穿到凡人身上冬天暖夏天涼,這歷代高僧開過佛光的聖物,除了延年益壽消除沉疾之外還可驅魔避邪。

    雖然開了光的佛器能夠驅邪,但這只是南洋地區的傳說,未知是真是假,而我卻知道玉者石之精,常言道「一翠二玉三瑪瑙」,古玉可防止尸體變腐,翠性更陰,只要把全是翡翠的「佛衣」裹在多鈴身上,也許能讓尸降不會發作。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辦法,總好過大伙一起染上尸瘟,或是把多鈴活生生扔進海里。

    眾人听我說完,皆是喜出望外,剛才都急糊涂了,誰也沒想起這件救命的佛衣,連忙給她穿在身上。玉性震住了尸氣,海風中的尸臭味道漸漸就聞不到了,但多鈴仍是發著高燒,嘴里不住胡言亂語,她的命能不能保住還很難說。

    這時Shirley楊為了讓多鈴呼吸暢通,將她的衣領割了個口子,發現多鈴頸上戴著個掛墜,是個小小的盒子,可以開啟,隨手打開來一看,里面裝了一對夫婦的合影。古猜告訴Shirley楊,那是多鈴親生父母留下的照片。

    我好奇心起,湊過去看了一眼,不料一看之下,頓時吃了一驚,那小小照片上的法國人,看著好生眼熟,就像我在沉船中見到的鬼影,難道瑪麗仙奴號的船主,就是多鈴失散的法國軍官父親?他隨法軍撤離越南後,就留在南洋做起了走私生意,專門倒騰古物秘器?要真是如此,這位走私販運古物的船主,下了降頭害人未成,竟把自己親生女兒給害了,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多鈴恐怕永遠不可能在法國找到她的親人了。

    這些念頭只是在我腦中一轉,並沒有對其余的人說出來,免得讓多鈴和古猜知道了憂慮擔心。把多鈴安頓好後,海上已是旭日東升,眾人在船上饑渴交加,只好利用搬山道人傳下的古方,在船上撈「海井」解渴,捕飛魚充饑,以古老原始的辦法來解決困境。

    明叔和Shirley楊利用船中的鮫筋,做了一副不大的漁網,幸虧從海眼中帶出三十來枚明珠,以明珠做引,引得海中飛魚在船邊紛紛躍起,有的竟自行跳到了船里。南海中還有一種透明水母,在蛋民口中俗稱「海井」,在白晝里被珠光吸引,浮上海面。用漁網撈出來後,用小刀剖開海井,其中有一形似膽囊的透明軟瘤,內含一泓清水,甘甜清冽,雖然每只海井里幾乎只有一口清水不到,但也足能解得燃眉之急。

    不過珊瑚螺旋所產的蚌珠精光太盛,不能在夜晚使用,否則會引出海底大魚鼓浪翻船。我們就憑著搬山道人填海之術的古老辦法,捕魚撈井。明叔航海經臉豐,,又識得洋流走向,仰望日月星辰而行,好在距離珊瑚廟島不遠,一連在海上漂流了數日,出了珊瑚螺旋就能遇到過往的船只。

    眾人死里逃生,回到珊瑚廟島的時候,陳教授和大金牙已經快急瘋了,奈何珊瑚螺旋中通訊斷絕,也沒船只敢冒險進入,只好日復一日地苦等,在望眼欲穿的情況下,終于把打撈隊盼了回來。

    我上岸後,顧不上同陳教授仔細敘述經過,馬上和胖子、古猜三人抬著奄奄一息的多鈴,徑直去找珊瑚廟島黑市的青頭商人掰武,讓他快找醫生。

    掰武見我們一伙人個個曬得黝黑,身上暴了皮,衣衫不整地突然出現,也吃了一驚,更想不到有人能從珊瑚螺旋里活著回來,一問究竟,才知多鈴中了尸降。珊瑚廟島彈丸之地,哪有什麼醫生可找,再說西醫中醫都沒用,這是中了南洋的邪術了,若沒這幾百片上好的翡翠裹著,早已全身腫漲腐爛變腐尸了。

    掰武說,不過你們也別著急,漁村里有個降頭師傅,快去讓他看看。說罷匆匆引著我們到了降頭師家中。降頭師見是尸降,也自不敢怠慢,用白蠟燭點燃了在多鈴身上一燎,她皮膚里立刻滲出幾滴白花花的尸油。

    那師傅連連搖頭,這姑娘眼看是沒救了,尸降和鬼降太過歹毒。多鈴身上雖沒腐爛散發尸臭,但身上的活氣已經散了,雖然將身子裹在翡翠袍子里能得不死,也只和植物人差不多,永遠醒不過來。看她這情形,再過幾天恐怕喂水喂粥也灌不進去了,除非能找來千年尸丹救命,說不定她這條小命還能撿回來。

    我知道南洋地區,也認同內丹、外丹之說。尸丹屬于內丹,是生物體內結石成瘤,死後依然生長的異物。可尸體死後,體內化石仍舊不腐不朽的情況太少見了,內丹都是借天地靈氣和日月精華形煉而生,像是生物體內的結石,我這輩子只在百眼窟見過一只老黃鼠狼子有尸丹,其余古尸中最多是口中塞了珠子,體內又哪有什麼丹丸。

    東北黃大仙的尸體和內丹早就一並毀了,那種罕見罕逢之物,若是沒有特殊機緣,一生見到一次都難。我嘆了口氣,雖然有負阮黑所托,但我確實已經竭盡所能了。

    此時陳教授已從Shirley楊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覺得多鈴的生死,他也大有責任,憂急之情見于顏色,想幫忙卻沒任何辦法,但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將我拉在一邊,壓低聲音對我說道︰「古尸體中活生生的內丹實在太罕見了,老朽這輩子也沒見過,但我記得好多年以前……那時候還是軍閥混戰的民國時期,湖南和貴州交界的地區鬧過一陣古尸作祟的事情,那時候人們迷信思想比較嚴重,當年湘西尸王的消息捕風捉影,鬧得全國人心惶惶。據說湘西瓶山古墓中的元代僵尸,在盜墓賊面前詐尸的時候,口中就曾吐出了一顆千年不化的紅丸……」

    鬼吹燈Ⅱ之《南海歸墟》完,敬請關注鬼吹燈Ⅱ之《湘西尸王》,傳統盜墓工具和盜墓秘術大匯演,盜墓者們驚心動魄的奇妙壯大冒險,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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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8 14:32:09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前言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從古到今,若說起強盜賊寇,在世人眼中,歷來個個都是該遭千刀殺、萬刀剮的歹人,乃是極敗壞的惡名,可細論起來,朝臣天子、士農工商,在那三百六十行里,從上到下,哪一處沒有天良喪盡、用瞞天手段行奸使詐的賊子?大盜竊國、中盜竊義、小盜竊侯,成王敗寇,只有最末等的才竊金銀。

    孰不聞「道不盜,非常盜,盜亦有道,盜不離道」之言,真正在那綠林中結社取利,做分贓聚義勾當的,也向來不乏英雄豪杰,慣做出一些常人難以思量的事業,並非是旁門左道可比,綠林盜中名聲最顯者,莫過「卸嶺群盜」。

    卸嶺其輩或散布天下,或嘯聚山林,拜關帝,並尊西楚霸王為祖師,逢有古墓巨冢,便蜂擁而起,眾力發掘,毀尸平丘,搜刮寶貨,毫厘不剩,專效仿昔時「赤眉」義軍的作為。

    試看各朝史上,都少不了卸嶺群賊倒斗發冢的秘聞,倘若說將出來,那些驚心動魄、詭異萬分的行蹤,實不遜于「摸金校尉」的事跡。

    卸嶺盜墓皆是聚眾行事,盜取古冢,歷涉險阻危厄,並非僅憑矯捷身手與群盜之力,盜亦有術,卸嶺之術流傳近兩千年,引出許多冠絕古今的奇事,然天下事物興衰有數,卸嶺力士始于漢代,鼎盛于唐宋,沒落于明清,至民國時期,終于銷聲匿跡,就此絕了。

    發丘、摸金、搬山、卸嶺,其術不外乎「望、聞、問、切」四字,四字分八法,各有上下兩道,如「望」之上法,乃為上觀天星、下審地脈,下法觀泥痕、辨草色,其間高下,雖是相去甚遠,卻皆有道。盜墓古術「四門八法」之道,皆在鬼吹燈II之《湘西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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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8 14:32:44 |只看該作者
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第一章 琉璃廠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人生在世,一舉一動,往往身不由己,福禍安危由天定,悲歡離合怎自由?我和Shirley楊受陳教授之托,組了打撈隊去珊瑚螺旋的沉船中,打撈國寶「秦王照骨鏡」,在南海采珠蛋民的協助下,最後死中得脫,總算不負所托,取了古鏡回來。

    不料蛋民多鈴中了沉船里下的死降邪術,正是「三分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眼看著再難施救,幸得有人指點,尸降耗散人體生氣,只有古墓里的「內家肉丹」可救,但內丹為得道之人,借天地靈氣,吐納形煉而成的金丹,自古以來,世上多有求仙煉道的,但能得其法煉出內丹之人,實屬鳳毛麟角,絕不是等閑便能尋到的。

    陳教授多少知道些關于「湖南的某處古墓中藏有內丹」之事,也許在湖南可以找到內丹。不過不知那古墓是否早已被盜空了,經他提及,我猛地記起在北京失蹤的算命瞎子來,那瞎子早年間曾是卸嶺盜魁,曾入湘西倒斗發冢,他定能知道其中根由,說不定被稱為「/xiang-xi-shi-wang

    湘西尸王」那具元代僵尸,其體內所結的紫金內丹,早就落在了瞎子的手里。眼下為了救人,只好尋著這條渺渺茫茫的線索,回到北京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算命瞎子給找出來,好歹要查出內丹的下落。

    民國年間,湘西軍閥伙同土匪,大舉盜掘古墓,引出了許多聳人的奇聞怪談,其中湘西元代將軍古尸最為著名,至今還有很多關于此事的傳聞,我在潘家園做生意的時候,有好些往返湘黔倒騰古玩的客人都會說起此事。

    那些傳言都說,湘西山區里,在解放前被盜開的那座古墓,其地宮構造之大、形勢之奇、機關之險、墓中寶物之多、尸變之驚……,以及盜墓賊為打開地宮所使出的種種手段,時至今時今日,仍絕對稱得上是「空前絕後」之舉,是以留下許多話頭,使得天下皆知。

    不過這些話大多都是來自「馬路消息,小道新聞」,對這樁盜墓行內可驚可怖之事,人人都是道听途說,一人說的一個樣子,都不盡同,畢竟年代久遠了,不得親眼所見,未必能夠當真,而唯有算命的陳瞎子,當初是盜發湘西古墓的首領,是曾親眼見過那具元代將軍古尸的。

    對這件事Shirley楊倒是十分樂觀,她對我說︰「多鈴的一條命能否留住,全系在古尸的內丹之上,偏巧咱們識得在湘西盜過內丹的陳老爺子,如果這都不是上帝存在的證明,那我真不知道什麼才是了。」

    我對上帝存在不存在,還持有保留意見,多玲的師傅阮黑死前,托我幫多玲找到失散的法國生父,如今在珊瑚廟島調查得知,那個法國人正是倒運古物的富商,此人已同瑪麗仙奴號一同葬身海底,看來這件事我是辦不成了,不過不論有多大困難,我都會竭盡全力想辦法保住多玲的性命。

    眾人分了青頭貨之後,明叔帶著古猜和多玲,先到香港條件完善的醫院里暫時治療、像植物人般的維持生命,我和其余的人返回北京找陳瞎子,大金牙惦念提前去了美國的年邁老父身體欠佳,他留在國內寢食難安,從珊瑚廟島回去後,隨即也匆匆出了國,作為我們這伙洋插隊的先遣員,先到美國把生意做了起來,自是不在話下。

    但在北京尋找陳瞎子的下落並不容易,他行蹤飄忽不定,我們甚至沒辦法確認他是否還在北京市內,只得耐住性子,細細詢訪,好在潘家園中有我許多熟人,舊貨市場里魚龍渾雜,形形色色的人往來極多,是個流通消息的上好渠道,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訊息,都免不了要在潘家園傳播出來。

    我和胖子除了尋訪陳瞎子之外,還有個重要任務,就是把從珊瑚廟島躉來的「青頭」,做價出售,反正是兩不耽誤,仍舊在舊貨市場里擺了個攤子,一來接洽生意,二來打探消息。

    眼看著過了半月有余,已快到中國傳統的春節了,我們只好打消了到美國過年的念頭,那時候北京的年味兒濃重,市內還沒禁放煙花爆竹,離除夕尚遠,就能听見炮仗聲此起彼伏,給本就格外熱鬧的舊貨市場添了幾分雜亂。

    現在的潘家園舊貨市場,比我們剛來的時候可又熱鬧多了,這人烏泱烏泱的,一撥接一撥,當然也是由于快過年了,這些天副食店菜市場里置辦年貨的人更多,有好多人有扎堆兒的愛好,看舊貨市場里人頭攢動,便都跟著來湊熱鬧,天氣雖冷,人卻愈發多了起來。

    最近這一年多來,潘家園舊貨市場也確實是漸漸成了氣候,與當初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除了破東爛西和舊貨之外,單是數得著的古董玩器就豐富到了極至,那些個書畫、瓷器、陶器、銅器、古琴、古錢、宣爐、古銅鏡、玉器、古硯、古墨、古書、碑帖、歷代名紙、古代磚瓦、印章、絲繡、景泰藍、漆器、宜興壺、琺瑯件、料器、牙器、竹刻、扇子、木器家具、兵器、名石……堆積如山,站這頭望不見那頭,您就看吧,一天能看十樣,可能一輩子也瞧不完這舊貨市場里的東西。

    不過不同于起源于明末清初的北京琉璃廠,那邊都是「文玩」,而潘家園的路子就野了,東西也雜,這些東西里面,仿古的「西貝貨」佔了九成,想在潘家園里淘換點真東西,除了要有火眼金楮明辨真偽的眼力之外,大海撈針般的運氣也少不了。

    我和胖子名聲在外,自不能與那些倒騰假東西的二道販子相提並論,有些常逛潘家園的老主顧,也不知都是從哪听說的,似乎都知道胡爺和胖爺手里有明器,那是貨真價實的——從坑里濾出來的明器,哪怕只是一枚平平無奇的古銅錢,備不住也是摸金校尉從老棕子嘴里摳出來的「壓口錢」。

    我看有好多人一見了我,開口就問我︰「有古墓里盜出來的明器沒有?胡爺您盡管開價,只要是真東西,絕不還價。」

    我心想有些日子沒在潘家園露面,大金牙一出國,肯定是把他的主顧都打發到我這來了,可我手中又哪有什麼明器,況且經常接觸此物也是犯禁的勾當,好在從南海所得「青頭」甚多,青頭和明器在性質上實際是差不多的,只不過一個從土里來,一個從水里來,基本上是山里熊掌和海中魚翅的區別。于是就躥叼買主們,觀看青頭貨色。

    現在玩收藏的主兒,都覺得玉石行情看漲,但他們只認帶老沁的舊玉,青頭古玉雖是沁色深厚,耐何被海水浸泡年久,玉髓為鹽鹵閉塞,好似裹了一層極重的石灰,就連那些識貨的見了也要搖頭。

    正商討價錢之際,有舊貨市場中相熟的人來告之,說是琉璃廠藏珍堂的「喬二爺」請我們過去,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那喬二爺在北京琉璃廠好大的名頭,從解放前就經營一間古董店藏珍堂,多少年來從沒走過眼,在他手里過的古物不計其數,便在潘家園也人人知道他是古玩界的「老元良」。我早有心前去拜訪,卻沒有能夠接洽引見的門路,想不到他竟然請我們過去敘談敘談,不知他葫蘆里賣得什麼藥。

    再細問來人,才知道原來喬二爺听說我這有南海古玉,他平素里是個專嗜古物的,在北京青頭老玉非常罕見,等閑也難在市面見到,便特意托人通個消息,請我帶著古玉到他家中一坐,看看貨色如何。

    我心想總算有識貨的行家了,又有心要去喬二爺家開開眼界,便同胖子匆忙裹了一包行貨,徑直來到琉璃廠東頭的延壽寺街,把著路口頭一間兩層樓的門面,古香古色,頗為不俗,一看黑底金字地招牌,正是藏珍堂老字號。

    跟店里的人說明來意,卻沒上樓,而是直接被送到離那很遠的一幢老筒子樓里,這地方都快到先農壇了。樓內破破爛爛的,樓道里堆滿了了各家的冬媒,還有碼成牆般高的大白菜。喬二爺住慣了此地,上了歲數不願意挪地方,所以平常生活起居都在此處。

    只見那喬二爺都快八十了,頭發掉得一根不剩,一副長長的胡須卻是雪白,而且倆眼珠子賊亮,顯得精神矍鑠,老而不朽,見了我們連忙讓坐。有活計端上茶來,器具精美,茶香濃郁,不過我們胖子喝慣了大碗茶,不懂品品茗之道,加之外邊天寒地凍,心中滿是寒意,一盞熱茶一仰脖就喝了個見底,口中贊道︰「好茶,不妨再來一碗,最好換大茶缸子。」

    喬二爺撫須微笑,趕緊讓人給胡爺和胖爺上大碗茶,看喝茶的架式,就知道這兩位都是不拘小節的爽快之人。

    我笑道︰「讓二爺見笑了,在潘家園練攤半日,凍得夠戧。」幾杯茶水喝下去,身體回暖了,這才顧得上打量四周。這老樓的房間中,幾乎沒一樣新東西,老式書櫃里擺滿了群書古藉,靠外的邊緣則都是白玉、水晶、壽山石,佛像、牙雕、鼻眼壺之類的古玩,顯得本就不大的屋里滿滿當當。若在這筒子樓外不知底細的,誰又能想象倒騰一輩子古董明器的喬二爺,會住這麼個不起眼的地方。

    但我和胖子見他甘于平凡,心中也多了幾分敬意,雙方含喧了幾句,喬二爺似乎知道我們是做摸金校尉的,問了我一些北京城里的風水,讓我說說琉璃廠生意氣象如何。

    我多長了個心眼,雖然喬二爺是京里知名的人物,非是明叔之流可比,但我並不想顯露《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精髓,只撿些拜年的話說出來︰「北京城水旱兩條龍,龍脈形勢恰好罩著琉璃廠,正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兩條財氣在當中,在這地方做生意,怕是要數錢數到手軟。」

    喬二爺聞言大喜,又要贊嘆一番,胖子發財心切,嫌他老頭嗦,忙不迭的取出青頭,讓喬二爺上眼,看看能給什麼價。喬二爺拿出放大鏡和老花鏡來,反復看了半天,又在手中把玩了一回,連道︰「好玉,好玉啊,真正都是海底千年的古玉,只可惜未曾盤出老色。胡王兩位老弟,聞你二人身上的味道,就是常與明器打交道的,當著真人不說假話,就實不相瞞了。在解放前,我喬某人跟你們也是同行,當年不比現在,手里沒真東西,如何能在琉璃廠做古玩生意,所以我知道,似此老玉,也只有海底古跡和山中古墓里才有,世間坊里的絕無這等成色。」

    我和胖子一听也吃了一驚,想不到喬二爺說話卻是如此通明,原來也是個倒斗的手藝人,他如今住的這幢樓下,就曾有座元大都時留下的古墓,當年喬二爺就是盜掘了此墓,才有本錢在琉璃廠做生意的,他貪圖這古墓附近風水好,舍不得離開此地。後來古墓被鏟平起了樓,他仍住在這里,請我前來,一是想收青頭,二是這樓要拆了,請我給尋個風水位好把家搬過去。

    我說您這可是難為我,摸金校尉又不入室行竊打劫,哪里會看陽宅風水,何況既然都是倒斗的手藝人,怎地還會偏信風水之說?

    我勸了一回,讓他不可執迷此道,喬二爺卻不為所動,指了指腳下的地扳︰「這個元朝古墓真就是處風水寶穴,當年我從墓盜里潛入地官,見了墓中的情形,險些把下巴驚得掉在地上,到那時才其信世上風水之說,絕非是虛無飄渺的玄談異論……」他說到這里,用句倒斗行里的暗語告訴我們那夜所見的東西︰「這座古墓里……有水沒有魚!」

    我听喬二爺說這筒子樓下那座古墓里,是「有水沒有魚」,也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我素來知道,元時古墓深埋大藏,地面上不封不樹,取的是密宗風水,向來最是難尋。在倒斗的暗語中,管古墓中的瓷器稱為「水」,元時墓中最多見的一種陪葬明器,便是瓷器,倒斗的手藝人,向來將元尸代稱為「魚」,蓋因元代墓主尸體入斂下葬,在棺中都要裹層漁網,這也是密宗色目人的習俗,今人大多難以理解。

    若說「有水沒有魚」,那就是說墓里邊只有古瓷器,而沒有古尸,難道是個衣冠冢?我和胖子對倒斗之事格外感興趣,好奇心起,就請喬二爺道出詳情,最好多說說那些「水」都怎樣了,值得哪般行市?

    原來喬二爺早年間憑倒斗發了橫財,至今已金盆洗手多年,專做些古玩字畫的生意,他和大金牙祖上的出身差不多,是不入流的民間散盜,懂得些觀泥痕辨土色的本領,味覺和嗅覺天生機敏,一生不踫煙酒,向同行說起當年倒斗的事來,依舊眉飛色舞,神色間以老元良自居,顯得頗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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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二章 八臂哪吒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如今北京城的格局,是源于七百年前的元代大都城,由數術奇人劉秉忠設計,據說城址地下,藏有孽龍水怪,所以城池建造成八臂哪吒的形狀,鎮龍壓怪,以保王氣平安,城池的格局中,隱藏著三頭六臂和兩只腳,另外五髒六腑,一應俱全,這也是一種復雜的風水布局,背陰處埋了許多王公貴族。

    喬二爺祖上在欽天監听差,後來又被抽調去編撰四庫全書,久而久之就學全了《陰陽五要》,對陰陽風水、天星相法頗有心得,傳到喬二爺這輩,借著自己粗通些風水之道,又兼能辨草色土痕,接連挖了幾處古冢,挖到這元代古墓的時候,封土一破,墓中有數黑氣沖天,候了兩天待到黑霧消散,才敢入內,到地宮門前,發現門上嵌滿了紅寶石。

    大喜之余,用手去摳,卻都碎成齏粉,紅色的粉塵若即若離,再仔細辨認才知道是數百年前的朱砂,元代古墓中常有朱砂,並不奇怪,但不免大失所望,破門而入,墓室中鐵繩懸棺,把棺槨用大鐵環吊在半空,這是為了防止有雨水或地下水滲進來浸泡了棺木。

    但那墓室里並未積水,擺著好多完整的瓷瓶瓷罐,一應人間家私,竟然全是古青花瓷,瓷繪的都是修仙煉丹、紫氣東來之事,喬二爺因為家族影響,對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有種難以名狀的情結,十分的信服,但信歸信,倒斗的事也不能罷了,升棺發材,揭開大頂,只見棺內只有層層斂服,紫袍金帶無不如新,可袍服衣冠中空空如也,連死人的指甲頭發也沒有半絲一毫。

    他做倒斗的勾當已久。自然知道「衣冠冢、虛墓」是怎麼回事,可憑經驗判斷,這座古墓絕不是沒有墓主的空墳,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這是個風水寶穴,墓主下葬後不久,未等腐爛變枯,就仙化飛升了。

    後來又打听到附近以前有座明朝的古廟。建廟的時候,從地下掘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葬此化,居此吉」,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埋在地下的,喬二爺迷信風水之說,從那以後他就想方設法住在這周圍,一輩子不願離開,甚至希望百年之後,能埋骨在此,也托個仙解地造化,得成大道。

    還別說,自打住在這附近之後,生意一向興隆。改朝換代也沒耽誤發財,加上這破樓太不起眼,文革時紅衛兵抄家都從這繞著走,所以他就更深信不疑了,如今這地方要拆了蓋公園,不是人力所能扭轉,這才請我來幫他瞧瞧在「八臂哪吒」中,是否還有什麼風水好的地方,可以搬過去居住。

    我听明白之後,心中暗笑喬二爺不過如此。如今四九城玩古董的誰不知他的名頭,可他雖在古物鑒賞估價方便有過人之處,但對青烏風水和陰陽五行之道還遠遠沒摸著門道,這老頭雖然也做過倒斗的當,但他這兩把刷子,又如何能比「摸金校尉」發掘過的巨冢山陵,元代古墓歷來極難尋找,就連《十六字陰陽風水密術》中都不曾過多提及,按說元墓非比秦漢之時那般年代遙遠。尸體就算腐爛消散,但在一副好棺木中也不至于消解得如此徹底,不留半分痕跡,他盜的這座古墓里為什麼沒有尸骨殘骸?恐怕並非與仙解有關,現在古墓早已平了許多年了,無憑無據,我也沒辦法捕風捉影地推測。

    但我還指望喬二爺出高價將「青頭」收去,也不好說破,只是順著他意敷衍了幾句,趕緊將話頭饒回生意上,喬二爺在風水上是個棒槌,可論及古玩金石之道,卻十足是個行家,而且做過許多大買賣,這次有心結交,便把盤玉訣竅講了出來。

    凡是明器青頭里面的玉石,多遭泥土海水侵蝕,帶有各種沁色,收存後要使「盤功」使之恢復本性,古玉器溫潤純厚,晶瑩光潔,尤其是各種沁色之妙,恰似浮雲遮日,如同舞鶴游天,富有無窮無盡的奇趣異致,令人賞心悅目。

    但古玉沁色不加盤功,則將隱而不彰,雖理之色深藏不見,玉性同頑石,自古盤玉分三等,急盤、緩盤、意盤,急盤須配于容顏秀美之女性身邊,以人氣養之,待到數月後玉質變硬,用柔軟的舊布擦拭,等到玉性復蘇,再用新布反復擦拭,一定要用白粗布,帶有顏色的布絕不可用,愈是磨擦玉石愈熱,不宜間斷,經過幾晝夜,水土燥性自然減少,受沁處與玉色自然凝結,色愈斂而愈艷,古玉活色生香的價值就全顯露出來了。

    但古玉入水土年代過久,地氣海氣深入玉骨,沒有六七十年的水磨功夫,都不易盤出,對倒斗藍墓之人來說,秦漢之玉為舊玉,定是「夏、商、周」三代之玉,才稱得上是古玉,不常年配帶身邊把玩摩挲,玉髓中的精光絕難顯露,這就是古玉的緩盤之說。

    「意盤」的說法,就有點神乎其神了,這辦法有點玄,好多人不能理解,實際上歸根到底八個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精室之中,焚香閉關,與俗世隔絕往來,以氣質性情盤化玉沁,數月之內,古玉自然復原,是門面壁坐禪的功夫,實際上可能是用「人油人膏」之類的私藥煨玉,懂這門手藝的人十分鮮有,喬二爺卻最是拿手,那是他箱底的絕活,所以才敢開出高價,收存這些好似石灰頑石的青頭老玉,一經轉手,他就獲幾倍的暴利,畢竟是個老生意精,賠本的買賣也是不肯做的。

    我和胖子心急出手,而且若依大金牙的辦法找群大姑娘來盤玉,未免太過麻煩,而且也等不耐煩耗上三五年水磨功夫,見價錢合理,就發讓給了喬二爺。

    當天喬二爺留我和胖子吃了頓飯,又拿出本講風水的《郭子宓地眼圖事》,此書是江西形勢宗風水要訣,出自宋代,編寫于明永樂年間,恰好有京中八臂哪吒圖。喬二爺讓我給他指點指點北京城里「八臂哪吒」的格局,以便將來尋個上好的住處,可那元時古跡,早已幾經變遷,又怎麼可能留到現在?我只好胡亂指了幾處,捏造些唬人的言詞,把個喬二爺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我發現這本《郭子宓地眼圖》怎麼懲地眼熟,好象在哪見過。猛然想起當年在陝西石碑店初遇陳瞎子,他當時曾想將這本書兜售給我,結果被我識破是仿古的假貨,好象正是現在喬二爺手里的這本,忙問他這書從何而來?

    喬二爺說是前些時日,在天津談了筆生意,收了軸古畫,听聞中山公園里有個算命的瞎子斷命斷得極準,有神數之稱,喬二爺最是迷信。馬上就前去拜訪。結果不虛此行,原來那老先生不僅通曉命數,什麼求簽問卜、望天打卦、摸骨測字……就沒有他不精通的。句句都是指人迷津的金聖良言。

    喬二爺鼻子好使,聞出那算命先生身上土腥味很足,那算命先生自稱雙眼未盲之時,也常給人看風水相陰宅,所以身上有土味,卻並非是倒斗的,如今眼楮瞎了,沒辦法再看風水辨陰陽了,只是有本家傳的地眼圖,于是跟喬二爺做了筆交易。用這本失傳多年的風水古卷,換去了喬二爺剛在天津收來的古畫。

    我听到此處、心下雪亮,陳瞎子原來在北京呆不下去,竟躲到天津去了,倒教我一場好找,到今天總算有了些眉目,別看喬二爺在古玩行里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卻被壞了一對招子的陳瞎子給耍得團團轉。一是因為喬二爺過分迷信風水,他當事者迷,容易偏听偏信;二是天下藏龍臥虎,許多真正的高人一輩子都是默默無聞,這些拋頭露面顯山顯水的俗流,反倒多是浪得虛名,並非有真實本領。

    我急著要去找陳瞎子,吃罷飯,將天津的事情打探周詳,匆匆別了喬二爺,就讓胖子下午回家把那些沒出手的古玉全都帶來,同喬二爺當面銀子對面貨,將談好的生意做了,胖爺在潘家園也是獨擋一面的人物,做買賣歷來慣賣香油貨,只肯佔便宜不肯吃虧,免不了又胡亂捏些緣故出來,在價錢上狠切了喬二爺一刀。

    我則先去找到Shirley楊,同她趕到天津,陳瞎子不比常人,形貌特征,言談舉止都不尋常,按照喬二爺提供的消息,稍加打听,果然沒廢多大力氣,就在沈陽道古玩舊貨市場,找到了剛把古畫倒賣出去的陳瞎子。

    陳瞎子見我竟然找到天津,也是吃了一驚,卻對我說道︰「那日陶然亭匆匆一別,老夫被一眾如狼似虎的居委會婆娘趕得急了,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得脫身,料定今後在陶然亭難以立足了,一露面必被擒住,如今年老氣衰,一旦讓人扭送到衙門里過了熱堂不是兒戲,于是裝成老干部,混上火豐到了天津,這九河下稍也真是處寶地,樂得在此逍遙,不打算再回法度森嚴的京畿重地了,待到明年春暖花開,還想南下蘇杭上誨,想那江南也是養人的地方,順便發上它幾路歪財,本想找人給你等通個消息,但掐指一算,料定胡楊二個摸金校尉會來相會,果然不出所料,這不柳暗花明又相逢了。」

    我見陳瞎子又是故弄玄虛的老毛病不改,俗話說「人長六尺,天難藏」,別說跑到天津來了,就算跑到天上去,我也得想辦法把他摳出來,眼下只好任他夸口,因為有許多緊要的事情向他打听,就先找了個地方吃晚飯,在餐廳里,Shirley楊先將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對瞎子簡要說了一遍。

    陳瞎子听罷嘿嘿一笑︰「要與爾等論起輩分來,老夫和楊小姐那做搬山道人的外公才是同輩,說起來如此有緣,竟是遇著故人之後了,看來也是該著摸金校尉中興,連搬山道人的後代都掛上摸金符了,那搬山掘子甲卻已絕跡失傳,老夫跟搬山道人的頭領鷓鴣哨是老交情,只因他使得好口技,能學世間萬種聲音,才得此綽號,此人渾身是膽,又有通天的搬山手段,想不到後來也流落海外,客死在亞美利加了,真個是……人世休夸手段高,霸王也有絕路時,想起來不禁令人嘆息感懷,那些搬山道人其實根本不是道士,既不修真,又不求仙,只是到處挖掘墓尋珠取丹,為了少生事端,才常做道人裝束,除了盜墓之外,也常做些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

    瞎乎越說越遠,但Shirley楊想听听自己家族中的往事,便請他講得再詳細些,陳瞎子就給她說了些搬山道人的事跡,無不是罕見罕聞的奇蹤異事。

    我卻急著想打听當年卸嶺力士在湘西盜墓的事跡,就以喬二爺之事為引,問他可否知道元代古冢的秘聞,瞎子點頭道︰「你們是听了姓喬那老小子的話,才在天津尋得老夫,其實喬二這廝,在倒斗行里只是個不入流的小賊,名不見經傳,現在卻是在京城里發跡了,他這鼠輩又見過什麼場面,住在一處元墓遺址上,竟然成天沾沾自喜,還以為自己佔了個狗屁風水位……」說罷冷笑起來。

    我對瞎子說︰「好象歷代摸金校尉都不曾真正盜過幾處元代的大型古墓,只因分金定穴之術對其並不適用,所以元代古墓向來是比較神秘的。」

    陳瞎子正要有心夸耀自家手段,被我問起,恰好是揉到了癢處,面露得意之色,揚眉說道︰「喬二那廝所盜的元墓,只是處普通貴族的墳冢,實在是不值一提,什麼有水沒有魚,那都是因為他們不知元代古墓的玄機……我等照這般沒頭沒腦的說下去,也不得要領,今日恰是得閑,人生聚散無常,將來南下,一去千里,再不來了,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跟你們說這些陳年舊事,不如就讓老夫從頭道來,好讓你們明了其中情由,將來流傳開來,也教世人知道,天下除了你望字訣的摸金秘術之外,還有吾輩搬山卸嶺的驚天動地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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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三章 盜墓往事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自秦亡之後,漢高祖劉邦稱帝,傳了數代,始終都是漢家天下,史稱「西漢」,直到王莽篡位,才又有光武中興,出了東漢的天命定數,但這都是後話,自不必說。

    只說西漢東漢之交,天下大旱,饑民遍野,百姓不堪其苦,紛紛揭竿而起。諸路義軍中以綠林、赤眉二軍最為強大,震動朝野上下,各地英豪紛紛投效。

    赤眉軍開始也是由饑民組成,最初只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以求自存,後被官軍剿得逼得緊了,接連打了幾場硬仗,無不大獲全勝,從此聲威大振,為求臨陣有進無退,人人都將眉毛染成赤紅,象滾雪球似的,逐漸發展為數十萬人之眾,一路勢入破竹,打入了長安,遍取長安城中財帛糧物,並一把火燒了宮殿。可正象古代大多數農民起義一樣,人數越多,戰斗力也就越弱,隨後連吃敗仗,在關中數度進退攻戰,當面臨絕境走投無路之時,將漢帝諸陵挖了個底朝天。

    秦漢之際,崇尚玉斂,陵中帝紀尸身上都套著蛟龍玉匣和玄鳳玉匣,也就是後世所稱的金縷玉衣,全被扒了個淨光,漢室陵墓陪葬的珍異之物,更是堆積如山,這些寶貨盡數被赤眉軍掠去。

    隨著橫行天下的赤眉軍土崩瓦解,殘存的部眾,成為了嘯聚山林的響馬,他們依舊保留了盜掘古墓、刮取墓中珍寶為資的傳統,一旦尋得皇室貴族古墓的蹤跡,就由首領帶隊盜發。盜墓的手段使用長鋤大鏟,最多時能聚集萬人,挖得山體千創百孔,實有「拆嶺揭地」之力,所以在盜墓者的各個體系中,稱他們這種倒斗的方式為「卸嶺」。

    到了宋末,黃河以北,都被金兵攻陷了,由河南淘沙官組成的軍事集團,大舉掘開皇陵,北宋皇帝的陵墓均遭毀壞,也被盜了一空,並無幸免此劫的。沒過多少年,金又被蒙古所滅,殘余的河南淘沙官,從此並入卸嶺群盜,當時地卸嶺盜魁劉子仙是一代奇人,他廣泛吸收盜挖宋陵的先進手段,改良盜墓器具,傳下千竿之術和圈穴秘法。

    雖然盜墓時使用的器具和手段,經過幾代改良,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卸嶺群盜的實力已逐漸衰落,隱在綠林之中,幾百年來未有太大的作為,只是偶爾伙同一處,盜幾座古墓謀取些金玉財帛。一直傳至民國年間,最後一代盜魁陳瞎子,本名叫作「陳玉樓」,字是「金堂」,不過在綠林道上的人習慣用假名,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由于他率眾前往雲南尋找獻王墓,不料還沒見到獻王墓的水龍暈,就在蟲谷里遇到痋毒陷阱,壞了一雙眼楮,並在那些年中下落不明。樹倒胡猻散,傳續千年的卸嶺群盜,便從歷史上煙消雲散了。

    陳瞎子的出身來歷頗具傳奇色彩。陳家是湖南湘陰顯赫一方的世家,家財萬貫,良田千頃,實際上正是靠盜墓發的財。陳家已經做了三代盜魁,他出生的時候正值兵荒馬亂,為了躲避戰禍,族人都躲進了一座早已被盜空的古墓地宮里,不見天日的躲了兩個多月,等兵亂過了,才敢回歸家園。他就是從古墓地宮里生下來的,由于一出生就在暗無天日的陰森環境中,使得他目力異于常人,生了一對能在暗中見物的「夜眼」。長到十歲的時候,在街上被一個破衣爛衫的老道攝去,原來這老道見他是罕見的夜眼,而且骨骼清奇,異于常人,知道稍加傳授,就能讓他辨識世間珍寶,于是將他帶到山里授以異術。

    後來藝未學成,那老道便壽盡死了。陳瞎子下山回到家中,繼承了諾大的家業,並且坐了卸嶺群賊的魁首。他之所以能做頭把金交椅,自身有什麼藝業倒在其次,主要是憑著陳家人脈最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湘黔之間往來販運的煙土、軍火交易,全被壟斷在他手中,所以三湘四水的各路軍閥土匪,不論勢力大小都要依附于他,儼然就是當地的一個土皇上。

    民國時期,終于推翻了清王朝的帝制,從而使當時的中國進入了一個各種新銳思潮與遺風陋習激烈沖撞的大時代,社會局勢尤其混亂,不僅各路軍閥之間的戰事頻繁,而且出現了百年不遇的「北旱南澇」災情,使得許多省份顆粒無收,成千上萬的人成了災民,為了能有口飯吃,更有許多人挺而走險當起了土匪響馬,或去做倒賣人口、走私煙土、販運軍火一類缺德到底的勾當,這正是「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蒼生痛哭深」。

    常言道︰「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在兵荒馬亂的年月里,只有黃澄澄的大黃魚(金條)才是硬通貨,但在盜墓者的眼中,如此時局之下,國家的法律已形同虛設,正是盜掘古冢竊取秘器的大好時機。有經驗的盜墓老手,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等到有朝一日政局穩定下來之後,古董價格必會看漲,介時再把所盜之物出手,便可輕輕松松地發上一筆橫財。

    陳瞎子做了卸嶺群盜的魁首,倒斗發財的事情自然做了不少。那時候他的眼晴還沒壞,眼力十分過人,能夠「觀泥痕、認草色、尋藏識寶」,率領著手下人到各省各地勾當,世道越亂,他的生意就越興旺,而且他喜歡輕裝簡從,扮成看風水的先生,到偏遠的山村寨子里去撿舌漏,打探古墓舊冢的消息。

    盜墓之術不外乎「望、聞、問、切」,有時通過地名就可以知道,什麼「陵村、墓莊、雙丘鎮、土墳溝、荒葬嶺……」凡是這種地名,其中都有玄機,往往有大型墓葬群。有好多的村莊,都是由當年給皇族貴冑收陵人聚居形成,或是由埋葬在當地的古人而命名的,雖然滄海桑田,那些古墓巨冢的丘壟已平,地面上不剩一絲蹤跡,可從當地老輩人的嘴里,還是能「問」出些許端倪,想套出「舌漏」可得需要很高明的本事和經驗,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

    陳瞎子機辨無雙,又有口若懸河的本事,一番話從他嘴中說出來,猶如口吐九九八十一瓣蓮花,不僅妙彩紛呈,而且瓣兒瓣兒都不帶重樣的,所以這「問」字訣,向來被他發揮得淋灕盡致。不過在「望、聞、問、切」的四門八道中,從當地土人口中套話,還屬于是「問」之下法。

    「問」字訣的上法,那就不是問人了,而是「問天打卦」,通過佔卜推算古墓的方位,來挖掘盜洞,直透冥槨,或是卜算盜墓行為的吉凶動靜,這些古術陳瞎子就不擅長了,雖然也明了其中原理,可一但施展出來,往往不能應驗,據說只有摸金校尉才通曉「望、問」兩訣的上法。

    但陳瞎子也是有些其實本領的,卸嶺群盜歷代傳下來的器械手段,他無不精熟,加上對「望、聞、問、切」的下乘之術了然于胸,數年間踏遍千山萬水,著實盜了不少古冢。

    湘西有個響馬出身的軍閥頭子羅老歪,是陳瞎子一個頭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當時時局混亂,誰手底下槍多人多,誰的勢力就大。在陳瞎子的協助下,羅老歪組建了專門盜墓的工兵掘子營,把自己地盤上能挖的古墓挖了個遍,用墓中珍寶換取錢財,大量購買槍支彈藥,一時間實力大增,于是進一步擴充地盤,吞並小股軍閥,然後繼續尋找古墓盜掘。

    這天羅老歪特意趕到湘陰陳家莊來找陳瞎子,說起最近在軍事上面臨的壓力不小,想購買一批英國產的先進步槍,如今胃口越來越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打算一次就裝備一個師。如今的世道就是人多槍多拳頭大,說話才夠份量,這個武器精良的師如果能迅速組建起來,腰桿子可就更硬了,所以想請陳瞎子出山,帶百十號卸嶺高手,領著工兵營,背著炸藥進山,官匪合作,尋個大墓挖開,明器二一添作五,一家得一半。

    陳瞎子笑道︰「羅帥這一個師要裝備起來,少說也要幾千條快槍,再加上幾百萬發子彈和十幾門大炮啊。要知英國貨不比漢陽造,可著實不便宜,你拿算盤撥拉撥拉,算算得挖出多少明器,才夠你買這些軍火裝備的?要照老弟你的胃口,至少也得尋個諸侯王的大墓,如今附近的古墓早都被咱們挖絕了,想找這麼個大墓卻又談何容易。」

    羅老歪見陳瞎子犯難,便不敢再提擴編新軍的事情,而是死皮賴臉地哀求他道︰「陳掌櫃,我的哥哥哎,要是尋常的小舉動還用得著勞您大駕?這陣子部隊擴充太快,軍費吃緊,再不給弟兄們發點煙土銀元,我操他奶奶的,那可就真要有部隊嘩變了。陳掌櫃你要是見死不救,當兄弟的可只好扔下這爛攤子,繼續上山落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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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四章 老熊嶺義莊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陳瞎子心中早有主張,他最近手頭上也緊,正琢磨著要做回大的,只是還沒什麼把握,不肯提前對羅老歪言明,不過話說到這份上,只好和盤托出,趕緊道︰「素聞猛洞河流域林深嶺密,是片夷漢雜處的三不管地方,當年元兵南下,和洞民惡戰經年,死了好些個番子貴冑,其中有一番僧與一統兵大將之墓殉葬最豐,如今那瓶山里,仍舊藏著不少土司、洞人和元兵元將的墳塋,不過元代古墓不封不樹,向來深埋大藏,加上那些苗洞蠻子多會放蠱施毒,又常有落洞、趕尸一類的妖異邪說,咱們的勢力覆蓋不到那邊,貿然過去怕有閃失,所以始終猶豫著是不是要去勾當一番……」

    羅老歪是個盜墓成癮的軍閥,一听那「瓶山」竟有這麼多大型的古墓,不禁喜出望外,以前他臉上被人砍了一刀,落下好大的傷疤,將嘴角都帶歪了,所以才得了羅老歪這麼個名字,此時一陣狂喜,本就歪的嘴角更是快要咧到後腦勺了。

    他立即從椅子上跳將起來,此人是一身的土匪習氣,平常說話就喜歡拔槍,抽出象牙柄的左輪手槍,喝令副官馬上回去集合手槍連和工兵營,工兵營每人都帶上鍬、鏟、鋤、鎬,並準備大量炸藥,當天就要帶兵進山。

    陳瞎子急忙將他攔住,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瓶山里的古墓不是說盜就能盜的,找不到地宮和墓道,有再多炸藥也不濟事,而且大軍一動,難免要驚動了當地土人。那一帶形勢復雜,說不定就會節外生枝,如今之計,只有帶幾個精干得力之人,先進山去探它一個究竟。

    羅老歪盜墓成癮發財心切,也打算跟著進山踩盤子,于是和陳瞎子密謀起來,計議已定,陳瞎子點手喚過人來,吩咐交代一番,隨即帶了幾個得力的手下,改換裝束,收拾打點,準備前往猛洞河,去尋找藏在瓶山里的元代古墓。

    陳瞎子自己扮做打卦問卜的先生,他另有三個手下,一個是面黃肌瘦詭計多端的「花瑪拐」,此人祖上歷代都是前清衙門口里听差的杵作,識得尸蠟、尸毒、尸蟲等物,又兼為人精乖,是卸嶺群盜中的狗頭軍師。

    另一個鐵塔般的漢子,生得摩天接地,力大無窮。可惜天生是個啞子不能說話。只因周身皮肉都似黑碳,也有個渾號喚作「昆侖摩勒」,這是說他形貌酷似晚唐五代的奇人「昆侖奴」,陳瞎子當年在雁蕩山盜墓時,無意間救了他的性命,從那開始,他就死心塌地跟在陳瞎子身邊,做了個貼身僕從。

    此外還有一個年輕女子,是江湖上賣藝出身。藝名稱為「紅姑娘」,會使諸般古彩戲法雜技,被地方上一個權貴相中,要納她為妾,逼死了她的老父,紅姑娘性格激烈,一怒之下,殺了那仇人滿門良賤,逃到湖南落草為寇,憑著滿身月亮門的本事,入伙做了卸嶺盜眾。

    陳瞎子和這三個手下,加上羅老歪,分別扮成客商和貨郎,因為湘西猛洞河流域地勢復雜,山嶺崎嶇艱難,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稱,自古人煙稀少,政府統治能力薄弱,匪患嚴重,所以各種不同營生的客人,往往結伴搭伙同行,他們五人喬裝改扮了一同上路,倒不易使人懷疑。

    這五個人,把三長兩短的器械,明插暗挎,都在身上藏了,望著猛洞河行去,一路無話,進山不久,就是古時留下的苗疆邊牆,苗又稱「猛」,水流湍急的猛洞河,就是以古時洞居的夷地,傳說河道兩邊的原始森林都是古苗洞,同巫楚文化之間互有影響,所以在世人眼中顯得神秘無比,這里到處可見古時「玄鳥」的圖騰遺跡。

    陳瞎子讓羅老歪,把他手下那工兵掘子營和手槍連的幾百號人馬,都埋伏在古牆遺址附近的密林里,隨時听候調遣,然後一行五人涉水而過,鑽山越嶺,直奔瓶山而去,只見這大山里邊「峰林重疊,溪谷縱橫」,漫山遍野開滿了湘西獨有的巴茅花,好一派與世隔絕的原始風光。

    眾人以前誰也沒來過瓶山,擔心迷失了道路踫上猛獸,也不敢隨意亂走,找到當地過路的山民一打听,才知道原來這遍地開巴茅花的山脈叫做「

    老熊嶺」,過了嶺便是人跡不至的蠻荒之地,「瓶山」就在

    老熊嶺的深山中,那嶺前有幾個寨子,夷漢雜處,除了漢人,還有苗人和土家人。

    陳瞎子打探明白之後,知道前邊山里有南北兩個寨子,便對眾人說道︰「前天我夜觀天象,看北斗七星星光暗淡,想那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自古已有此說,我等要在此刻進山尋找古墓,恐怕難得天時,不如避北取南,先到

    老熊嶺的南寨走上一遭如何?」

    其余四人在倒斗的勾當上,歷來對陳瞎子仰若神明,自然齊聲答應,就由花瑪拐扮的貨郎在前引路,投了山路南行,不多時,果然見到一片村寨,這寨子坐落于奇峰翠谷間,景致幽美如在山水畫中。

    寨中大約有百余戶人家,因為當地土氣多瘴癘,山有毒草及沙蟄蝮蛇,所以當地人不分夷漢,一律並樓而居,蹬梯而上,稱為「桿欄」,所有的民居住宅,全部依山而建,取坐北朝南的方向,為了避免毒蛇毒蟲,復式結構的木樓底部都采用九柱落地,橫梁對穿,使樓台懸空,這樣的建築也叫「吊腳樓」,每家吊腳樓下,又都供了個玄鳥的木雕,神秘中透著些許詭異。

    卸嶺群盜看在眼里,暗中記在心上,轉到寨中便打起小銅鑼叫賣生意,當地民風淳樸,百姓之間喜歡以物易物,很少有錢財流通,出產蠟染和火腿、三蛇酒等物。雖是地處偏僻,但外來的人也並非鮮有,幾乎每個月都有幾位貨郎來換山貨,見有外來的客商並不稀奇,各取自家山貨前來換兌。

    花瑪拐做的是雜貨生意,都是針頭線腦一類的零碎日用之物。啞巴「昆侖摩勒」扮成腳夫,給扮成販私客商的羅老歪挑著鹽巴。山中錢財無用,有錢也沒地方花。山民和貨郎商販之間,向來都是以物易物,挑山走貨的客人換了山貨,再到外邊的市鎮上去賺取利潤。

    由于深山老林進出不便,在這里最有價值的東西是鹽。鹽巴本身已經被當地人視為一種最硬通的貨幣。土人經常有一句話︰「三擔米一斤鹽」,可以說這就是當地公認的一種「匯率」。

    陳瞎子事先計劃周詳,他們帶來的這些東西,都是山民們急需之物,而且不像普通貨商那般計較蠅頭小利,頗得民眾好感,沒用多大功夫,便做罷了生意。又找當地土人討了幾碗水,假意喝水休息,順便打探瓶山古墓的消息。

    陳瞎子等人,假借看風水尋陰宅,以及打听山中路徑的名義,果然毫不費力的從山民口中問出了一些線索,這猛洞河邊的

    老熊嶺,是一大片海拔千丈的崇山峻嶺,在古時候山里確實有熊跡出沒,現在卻已不多見。相傳苗人的祖先苗王「蚩尤」,就是一頭巨熊的化身,所以這

    老熊嶺也是由此得名,是洞人起源的神山,山林中留有許多古跡。

    古夷人多居岩洞之中,所以也稱洞民,按部族區分,共計七十二洞,

    老熊嶺里有處名為瓶山的奇峰,形如天瓶墜地,看似神力,不像人工,那山上更有許多不知名的奇花異草,瓶山中有天然岩洞,里面洞壑縱橫,深不可測,湘西又盛產朱砂,鉛汞是煉丹必不可少的原料,所以從秦漢之際,各朝皇帝就不斷派遣術士,來瓶山煉造不死仙丹,並在洞中建造道觀殿宇,涉名山,采嘉石,將各方珍物填充其中,以向仙人求藥,儼然是當做了道家洞府中的一處仙境。

    經過多少朝多少代近千年的經營,瓶山的洞室中已是殿闕重重,樓台殿閣勝過人間,不過那不死仙丹卻未煉成。直到元滅南宋,元人殘暴,山中有洞民不堪忍受暴政,聚眾造反,番兵番將在

    老熊嶺大舉剿滅洞民,殺戮慘烈異常,各洞的洞民幾乎被屠殺滅絕,而元軍由于不適應山里濕熱的環境,軍中瘟疫蔓延,也折損甚重,統兵的大將都死在了這里。元人為了鎮住洞民,使他們永不造反,就將那瓶山作為墓穴,埋葬了陣亡將士,山洞道觀里的珍異之物,皆充做陪葬的明器,又將殘存的洞民屠殺殉葬,用銅汁鐵水和巨石封山,墓中深埋大藏,不封不樹,讓後人永遠也無法找到墓道和地宮。

    這些傳說,在

    老熊嶺的山民之中,口耳相傳了幾百年,都知道瓶山里有個巨大的古墓,但也僅限于此,再詳細的內容就沒人知道了,畢竟當年各洞的洞民幾乎都被斬盡殺絕了,陳瞎子對此早有風聞,如今到了當地加以打探,進一步確認了瓶山古墓的傳說不是空穴來風,又套出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內情。

    當地人見這些客商,像是要去瓶山,哪里想得到這是一伙盜墓賊,還好心的勸告,瓶山周圍林密山陡,因為早年間有許多煉丹的名貴藥石,所以引得好多毒蟲精怪聚集在附近,那篇猛惡的去處,實有萬分的凶險,要是活人過去,十個里至少要送掉九個。

    陳瞎子趕緊解釋︰「只是外來的路過此地,听這瓶山地名奇異,忍不住好奇心起,才多問了幾句。我等都是跑江湖做生意糊口的本份之輩,如何敢去古墓附近走動。」說罷又跟山民們商量,想要在寨中借宿一晚。

    寨里的長者告訴陳瞎子等人,這里歷來有規矩,從不肯留外人在寨中過夜,只因這些年山賊響馬鬧得太凶。俗話說「賊來如梳,兵來如蓖,匪來如剃」,響馬一來就是一場慘絕的血洗,所以晚上要關了寨門,不留半個外來的客人,以防止有賊寇混進來里應外合。雖然看你們都是做小買賣的老實人,絕不是殺人越貨的響馬賊,但還是不能為你們破例壞了規矩,勸你們趁著天亮,趕緊出山為是。

    羅老歪的脾氣不好,平時指頤使氣慣了,一看寨子里的人不肯留他們過夜,還沒見過敢如此不給他羅大帥面子的刁民,罵了句操你奶奶,就想拔出槍來崩掉幾個。陳瞎子早知羅老歪沉不住氣,怕他泄露行藏壞了大計,急忙按住他的手,又仔細向土人問了問周圍的幾處道路,就匆匆帶眾人離了寨子。

    走到山林里,日已西斜,羅老歪問陳瞎子現下如何是好?荒山野嶺連個宿頭都沒有,不如連夜回去直接提兵進山,到瓶山里來場所謂的「軍事演習」。

    陳瞎子把頭望了望日影,估算了一下時間,沉思片刻,轉身說道︰「羅帥不必急于一時,這山里天黑得早,今夜怕是趕不回去,剛剛從山民口中得知,

    老熊嶺上有處停尸的攢棺,不如就去那里對付一晚,明天一早再到深山里,去觀看那瓶山的形勢,瞧瞧那座古墓究竟發不發得。」

    攢棺是義莊的別名,簡單點解釋就是「死人的旅館」,這附近的數個寨子中有許多漢人,他們不是躲兵役,就是逃租欠稅跑過來的,也有少部分是往返于各寨之間做生意的人。由于夷漢葬俗不同,這些人一旦死在山區,等于是客死異鄉,這種遭遇在舊觀念中是很忌諱的,都希望能把尸骨埋回到故鄉,但山路崎嶇遙遠,想把尸體運出山去是異常困難,不管是背尸的還是趕尸的,都是半年才又一次。在此之前,還沒有運出山去的死尸都集中存放在「義莊」里,謂之「攢基」,由各個寨子湊錢雇人專職看守,類似的地方在湘西山區十分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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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五章 耗子二姑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陳瞎子這伙人都是慣盜古墓的,個個膽大包天,對在義莊攢館里過夜毫不在乎,打定主意,就上了「雲霧繚繞、山路如絲」的老熊嶺。那義莊遠離人煙,走到了掌燈時分才找到,只見義莊似乎是座荒廢的山神廟改建而成,但破廟規模也自不小,前後分為三進,正殿的歇山頂子塌了半邊,屋瓦上全是荒草,冷月寒星之下,有一群群蝙蝠繞著半空飛舞,掉了漆的破木頭山門半遮半閉,被山風一吹,嘎吱吱地作響。

    眾人雖是膽大,見了這等景象也不免在心中打鼓,硬著頭皮推門進來。陳瞎子早已事先探知,這攢館里原本有個守尸的,是個中年婦人,因為相貌丑陋,獨居深山,不和別人往來,才做了這份營生,不過她在前兩天也染病而亡,如今尸體停在後屋,這座荒山義莊里暫時沒人照料。

    天色已黑,卻並不能急于歇息,陳瞎子要先看看進退的門戶,以免晚上遇到什麼意外,能夠得以脫身。當下率了眾人,點起一只皮燈盞,邁步進了正屋,見里面停了七八口破舊的黑漆棺材,都是死人旅館中的「床鋪」,這些年中,里面也不知裝過多少尸體了。棺前是木頭牌位,各寫著靈主的名字,屋中異味撲鼻,陰郁沉積,尸體都用砒霜拿成僵尸保持不腐。老熊嶺十分偏僻,趕尸匠大約每半年來一次,到時會將棺中尸體起出帶走,義莊里的守尸人,是專職負責看守尸體,防止不會出現尸變異狀,或是被野獸啃了。

    花瑪拐是杵作出身,在群盜中算是比較迷信的人,出門做事,逢山拜山,過水拜水,一進門就在供桌上找出香爐,給棺材里的死人燒了幾炷香,口中念念有詞︰「我等途經荒山,錯過了宿頭,在此借宿一晚,無心驚擾,還望列位老爺海涵……」話未說完,就听棺中發出一陣響動,驀地里冷風襲人,燈燭皆暗。

    義莊里一陣陰風刮過,群盜手中的燈盞和香燭,都隨即飄忽欲滅,就听擺在屋內的陳舊棺板嘎吱吱作響,像是有極長的指甲在用手抓撓棺蓋,那聲音使人肌膚上都起了層毛栗子。

    陳瞎子見有異動,忙用手攏在腰間的短刀上,他歷來不喜用槍,盜墓時只帶一柄短刀防身。這柄刀卻有來歷,是口當年皇上身邊御用的寶刀「小神鋒」,常和神槍並置駕前,寒光浸潤,鋒銳絕倫。此刻抽出刀刃一看,只見刀光吞吐閃爍,就知這「攢館」里不太干淨,若不是有鬼魅作祟,便是藏有妖邪之物。

    陳瞎子當即一擺手,和幾名同伙呈扇面散開,包抄上前,將那一口口棺蓋紛紛揭開,去看那棺中僵尸是否有變,羅老歪也拽出雙槍跟著查看。有這一番驚動,棺中的怪聲竟是自己消失了,只聞屋外山風嗚咽之聲,搖動磚瓦古樹,听在耳中,格外淒楚。

    這一伙人都是常年挖墳掘冢的巨盜,所謂「藝高人膽大」,而且群盜最忌諱在同伙面前露出絲毫膽怯之意,在幾十口舊棺之間往來巡視幾遭,見無異狀,就在裝有尸體的棺內分別下了絆腳繩。那繩上都浸透了朱砂藥粉,尸僵不能彎曲,故能被絆腳繩壓在棺內無法出來,隨後又把棺蓋扣上,這才掩了門,離開正堂。

    回到義莊破敗的院子里,但見天上星月無光,山間風起雲涌,看樣子夜里十有八九要下一場豪雨。「望」字訣下法是觀泥痕認草色,雨水沖刷之後更易施展。下了嶺便是瓶山地界,明晨雨住之後,正可前去觀看古墓的形勢,于是群盜當即決定留在義莊內過夜。這伙人身上都帶著殺人的凶器、闢邪的墨斗,區區一處停尸的攢館,如何能放在眼里。

    在義莊里轉了兩圈,各處屋宇,均是破敗不堪、污穢難言,只有挨著後門的一間小房還算可以住人。這間屋子就是守尸人平時起居之處,也是死人旅館中唯一給活人準備的房間。羅老歪走了一天山路,恨不得早些落腳歇息,跟陳瞎子道了個「請」宇,就抬腳踢開一扇木門,跨步進了屋內。

    羅老歪進去之後剛一回身,正見另一扇門板後立著個直挺挺的死人,尸體被一大床白布蒙了,只顯出了模糊的輪廓,頭頂上豎著一個木頭靈牌,身前的一盞命燈,燒得只剩黃豆般大。饒是他羅老歪平生殺人如麻,也沒料到門後會戳著具尸體,當場夠嚇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地伸手去拽轉輪手槍。

    陳瞎子隨後進屋,急忙按住羅老歪的手,看了看那尸體頭上的靈位,木牌上有張黃草紙符,舉起油燈照了照那張紙符,上面畫的符咒十分眼熟。以前在山中學道,耳濡目染,頗認得些符文,這符是張辰州符中的「淨尸符」,上面寫的是︰「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電,後有風雲,千邪萬穢,逐氣而清,急急如律令。」

    再輕輕把紙符撥起一角,看著下面靈牌上露出來的一行字念道︰「耗子二姑烏氏之位……想必是在攢館守夜的那個婦人,她剛死兩天,按照鄉俗,要在門板上立成僵尸才能入棺。听說這女子也是個苦命人,吾輩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由她停在此處也罷。」

    陳瞎子的三個手下,也都是一肚子苦水的出身,否則也不會落草當了響馬,向來同情那些卑微貧賤之人,此時听陳瞎子一說,都是欣然同意︰「大掌櫃說的極是,自古苦人不欺干人,我等皆是逼上梁山,才佔據了一方,做些個豪杰的勾當、英雄的事業,又何必為難一個有苦水的死人。」

    羅老歪雖然有心燒了那具尸,免得擺在屋內整晚相對,但見難違眾意,而且盜發古墓還要仰仗這些人,只好耐下性子,跟著陳瞎子進了屋內。花瑪拐忙前忙後地收拾出干淨地方,請兩位把頭坐了,其余三個跟班的身份所限,不敢同盜魁首領和羅帥平起平座,收拾妥當後,就席地而坐,啃吃干糧裹腹,喝些燒酒驅寒。

    吃著半截,就听外面雷電交加,接連幾個霹靂落下,震得屋瓦都是動的,跟著就是傾盆大雨。陳瞎子一邊盤腿坐著喝酒,一邊閉目冥想著今天打探來的各種消息,構想著瓶山古墓的規模,听到雷聲隆隆,便不動聲色地告訴花瑪拐、紅姑娘和昆侖摩勒三人︰「義莊里不太平,今夜須放仔細些,都別睡了。」

    花瑪拐等人連忙起身領命,隨後眾人喝著酒守夜,閑談中無意說起耗子二姑烏氏之事,覺得她這稱呼好生古怪?難道是容貌酷似老鼠?只是尸身蒙著白布看不到面目,實是難以想象她的容貌。

    羅老歪吸足了煙炮,覺得精神十足,他早就看上紅姑娘多時了,想將她收為八姨太,不過這女子性子太烈,家中巨變之後立誓不嫁,根本就不肯答應,而且她擅長月亮門的古彩戲法手藝,是破解古墓機括的高手,盜墓開棺都少不得她。羅老歪是個大煙鬼,只是貪財,在色字上倒並不十分吃緊,加上紅姑娘是陳瞎子的得力手下,也就只得將這念頭罷了,但今夜宿在荒山義莊,正是閑極無聊,怎能不找個機會跟紅姑娘搭個話。

    此時听到花瑪拐說起那女尸的容貌,羅老歪說了聲︰「相貌如何?看看便知。」說罷已走到門邊,一抬手便揭起了蒙住尸體的白布,借著燈盞的光亮一看之下,眾人皆是大為震驚,羅老歪更是大驚小怪︰「操他奶奶,世上還真有大老鼠成精了不成?」連那啞巴昆侖摩勒都張大了嘴看得眼楮發直。

    只見那女尸膚色毫無血色,尸體的顏色不是白而是發灰,灰白色,而且那沒有血色的灰白中深藏著一層不那麼明顯的黑氣。耗子二姑的臉上五官十分局促,小骨子小眼,耳朵稍微有點尖,暴牙很明顯,青紫色的嘴唇向前突出,除了沒有老鼠毛之外,活脫就是一張鼠臉。

    陳瞎子見眾人那副沒見過世面、少見多怪的樣子,叫了聲︰「聒噪,虧得還常自夸是帝陵掘得最多的卸嶺盜眾,見了一具容貌丑陋怪異的女尸,也懲般希奇。」

    在山下采盤子撿舌漏的時候,陳瞎子經驗老道,事無巨細,一一探查周全,羅老歪等人只顧打探元代古墓的消息,對別的事情都未加留意,所以並不知道耗子二姑的來歷,只好由陳瞎子說與他們知道。

    關于這位耗子二姑的遭遇,流傳最普遍的說法是這樣的︰十幾年前,看守這義莊的是一位烏姓漢子,山民們都喚他做「義莊老烏」。附近山上的土家族很喜歡吃血豆腐,血豆腐就是用豬血和豆腐混合,揉成坨子放進竹篩里,掛于火炕之上風干,然後可以有多種吃法。

    有天義莊老烏也煮了鍋血豆腐打牙祭,這東西只要看一看、聞一聞就會令人饞涎欲滴,當時還沒煮熟,不過已經香氣四溢。義莊老烏就流著口水在鍋旁守著,忽然听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義莊老烏趕緊去開門,但是門外並沒有人,連個鬼影也沒有,再回身的時候,見有個年輕的婦人,正蹲在鍋邊撈血豆腐吃,八成是敲了前門聲東擊西,趁老烏開門的工夫,從後窗戶跳進來了。

    義莊老烏大怒,心想這莫不是山上的女響馬來砸明火了?主人還沒死呢,要偷吃血豆腐也輪不到你,抄起一把砍柴的斧頭就砸了過去,那婦人低著頭只顧吃,听得金風一響,抱著鍋就逃出門外。

    義莊老烏緊追不舍,在一個山坳里終于把她追上了,一斧頭下去,正好剁在女人的**上,隨著鮮血迸流,竟然掉下一條粗大的老鼠尾巴。義莊老烏一看這是老鼠精啊,他是常年看守死尸的人,膽量自然不小,暴怒之余,便打算斬盡殺絕。舉起斧頭想要再砍,那婦人卻哭著哀求道︰「今日聞到鍋中血豆腐的香味,實在是抵擋不住誘惑,才出來偷食,不料卻被相公把尾巴砍掉了,再也變不回原形,相公要是不嫌奴家容貌丑陋,願意和相公結為夫妻,本分渡日。」

    義莊老烏打了多年光棍,他長年看守義莊,男人們都盡量回避他,更別說有女人肯嫁給他了,正是久旱未逢干露。仔細一看那婦人雖然長了副鼠臉,但畢竟還有個女人身子,于是當夜便娶了她。幾年後義莊老烏為給老婆治病去深山采藥,結果被老熊舔了,他們無兒無女,義莊老烏一死,就只剩下烏氏成了寡婦,依舊靠看守義莊為生。

    寨中上歲數的老人們都知道,實際上的情況不是這樣,烏氏本不是大耗子成精,而是義莊老烏在山里收留的一個逃難來的女人,因為她模樣古怪之極,所以山里的後生們胡亂編排,謠言越來越多,久而久之就都叫她做「耗子二姑」,有不少當娘親的,都用她來嚇唬不听話的孩子︰再調皮當心半夜里被耗子二姑抱了去。小孩們想到那大老鼠精般的女人,往往就不敢再哭鬧不休了。

    陳瞎子年輕飽學,才智過人,又有相面的本事,知道世間有這一種面畸之人,不足為奇,只不過命苦相凶,如同丑人著破衣,這一世怎生得了?就在此為眾人點破,讓他們不要胡言亂語的猜測。

    羅老歪也覺得以自己剛才的舉動弄巧成拙,有失身份,只好另覓話頭,想賣弄些見識借機找點面子回來,就問花瑪拐道︰「拐子,听說你祖上是有名的驗尸杵作,你可看得出這耗子二姑死于何因?」

    花瑪拐轉身看了看那具女尸,只把眼珠轉了兩轉就己見分曉,臉上霎時間微微變色,答道︰「回羅總把頭,小的不才,看這女尸唇色烏青,五官閉塞,竟像滿肚子都是尸毒,莫不是義莊里有粽子乍了尸……將她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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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全集 鬼吹燈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怒晴湘西 第六章 送尸術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花螞拐善會察言觀色,說完後一看羅老歪的反應,就知其中名堂,隨即又陪笑道︰「要說義莊里鬧僵尸,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合該如此,可怪就怪在耗子二姑臉上尸毒不顯,又像是死後才被在口中灌注尸毒,小的眼拙,不知高低,怎麼敢在大掌櫃和羅帥兩位大行家面前獻丑。」

    羅老歪正等他有此一言,告訴花螞拐听個分明,原來湘西老熊嶺的風俗奇異,在人死後的前七天,要給尸體灌注尸毒立在門板後,謂之「站僵」。凡是僵尸,不論是出于什麼原因死而不僵,其體內必有尸毒,倘若沒有「站僵」的秘法,不等趕尸回鄉,尸身就自己腐爛敗壞了。

    除了陳瞎子之外,其余三人對湘西趕尸,都是只聞其名,而不知其實,此時由羅老歪一說,才有恍然大悟之感,果然好奇心起,加上雨夜漫長枯燥,願請羅帥賜教其中奧秘。

    羅老歪有心借機在紅姑娘面前吹噓一番自己的經歷,當下也不推辭,趕尸的事他是最熟悉不過,因為早些年就曾做過趕尸的匠人,他十幾歲的時候從山東窮的活不下去了,輾轉來湘投親靠友,不過到了地方才知道遠房親戚早都死絕了,一無盤纏二無投靠,又因為自身形貌丑陋猥瑣,一看就不是善類,想找個地方當學徒做苦力都沒人肯要。

    無奈之下,只好進了綠林道,做些殺富濟貧的勾當,所謂「劫富濟貧」,只是說著好听,因為對那些窮人貧漢,劫殺了也難得分毫利益,還免了落下禍害百姓的一個惡名。但他是外省來的,不知曉當地的風土人情,根本立不住腳。最後有人給他指了條道——去做趕尸匠,趕尸匠收學徒,務必要三個條件,一是膽大,二是長相丑陋,三是一輩子不婚娶。

    在湘西趕尸的多是在道門的,盛產朱砂的湘西辰州,有兩大道門,分別是「胡宅雷壇」和「金宅雷壇」,歷來趕尸的行當,都屬這兩個雷壇門下經營,羅老歪拜了個姓金的老頭,學起了金宅雷壇秘傳的趕尸術來。

    湖南湘西,自古就有「送尸、落洞、放蠱」之類的神秘傳說,其中的送尸,即為「趕尸」,因為湘西山嶺崎嶇,許多地方根本不通道路。有很多北來的客商,販運木料牟取供利,大多在汛期將筏取的巨木,放在河中扎起來,順水南下,客商都隨著木筏順流漂下,等做完了生意,在穿山越嶺返鄉。

    由于夷洞之地,土匪橫行,又多瘴癘毒蟲,各種疾病蔓延,有水土不服的外地客商,一旦染病或遭洗劫,往往就客死在途中。外省客商們物傷其類,對這些橫死同行的遭遇非常同情,于是就湊錢建立義莊攢館,聘請趕尸匠人,使橫死者得以葉落歸根,將尸骨埋回故鄉。

    說起這湘西趕尸,真是赫赫有名,傳的神乎其神,世人談之變色、畏之如虎。實際上這種異術正式的名稱,自古喚作「送尸術」,近代始有「趕尸」之說,西方人則稱其為「催尸術」,在洋人眼中這種事更加神秘,西人有「催人術」,也就是「催眠術」,他們之所以這麼稱呼大概是指給尸體催眠的意思。

    因為湘西夷漢混雜,地理環境特殊,無數危岩奇峰,憑空里拔地而起,峰柱接踵綿延,直拱南天,地勢艱難險惡,群山深處根本沒有道路,人死之後抬回故鄉安葬不太現實,這就需要「送尸匠」送尸,但有些地方送尸匠半年才去一次,等死人多了一起運送。

    死者亡去即久,難免會發生腐爛敗壞,那個時代還很排斥火葬,從不考慮骨灰壇一類的辦法,所以凡是想送回故鄉入土為安的,都要首先設法制成僵尸,這是一個先決條件。

    如何才能尸而制僵呢?要想人死不腐,可以在尸體中灌注水銀,但那方法成本比較昂貴,一般人用不起,也會損壞尸體髒器。有些人便用民間秘術,在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開始定時服用少量砒霜,當然計量是很小很小的,砒霜混合凝絡丹,還要再加上 骨草、山陰紫茅花等奇異草藥,這些東西只要比例得當,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對人體傷害不大,可人一旦停止呼吸,氣血凝固,便僵硬不腐,變為藥力制化成的那種僵尸,所以才要在門板上停尸數日,待其徹底僵化後才移入棺中。如果死後灌注也並非不可,只是尸體保存得就稍微差了一些,容易發臭,義莊內耗子二姑的尸體,就是被死後灌注了毒藥,立在門板後「站僵」。

    湘西送尸的奧秘,除非是做過送尸匠的人,外人根本就無法知道這行當里是怎麼回事,因為這行當極其神秘,其中使用的方術也絕不外傳。在道門之中,一概不提趕尸送尸之說,那都是外人的稱呼,道門中人皆以「驅水術」呼之。

    「驅水術」是正式的通稱,而在黑道上的暗語叫做「一碗水」,撞上送尸的隊伍很不吉利,綠林道上光這樣的事情就叫撞水了,現在也代指「撞邪、撞鬼」之意,因為在真正送尸的過程中,其方術全憑一碗清水,而且必兩人同行,才有效用。

    兩人分做一前一後,一名送尸匠在前打著布幡,以方術引導,另一人平端一碗清水走在最後,不管這一趟送多少死尸,那些死尸都走在隊伍中間,又送尸匠前後夾持而行。

    兩名送尸匠一稱「執幡的」,一稱「捧水的」,在這一行中,捧水的是最重要的角色,走一段就要在水碗中加一道符咒,這道符是「焚符聚水醒魂咒」︰開通天庭,使人長生,三魂七魄,回神返嬰,三魂居左,七魄在右,靜听神命,也察不詳,行亦無人見,坐亦無人知,急急如律令!這道符務必要湘西的「辰州符」,換了別家道門的符咒,則完全不起作用。

    只要捧水的手中水碗不傾潑破裂,尸體就能不倒。在送尸過程中,死尸與活人無異,唯獨口不能言,其走路姿勢也與活人微異,完全跟著執幡的人行動,執幡人走死人就走,執幡的人停死人也停。這種送尸隊,在明代末年湘西地區實在是太常見了,湘諺有雲「三人住店,二人吃飯」,指的就是送尸人,意思是說三人中不能吃飯的那個是死人。

    送尸隊快到死人故鄉的前一天,死者必托夢給家人,其家便立即將棺木斂服,整治齊備。尸體一到家,便會立在棺前,捧水的將水一潑,尸體會立即倒入棺中,這時候就需要趕緊給死者收斂下葬,否則其尸立變,顯出腐壞之形,如果已死了一個月了,立刻就會現出正常人死亡一個月後的腐爛程度。

    實際上這一碗水的奇門異術,那都是早年間的勾當,到了乾隆年間便都已失傳,其失傳的原因大概就是太過保密,會這門秘術的人越來越少,最摸底的人也只不過僅僅知道這麼個大概,而端水送尸的原理卻更是誰也說不出來了。

    直到光緒時候,不少人為了謀求暴利,把黔地生產的鴉片販運進來,便打起了走尸送水的主意,借著民間對送尸的恐懼,利用其作為掩護,倒賣煙土軍火,他們利用送尸作掩護,同古時送尸的勾當大相徑庭,只不過更加的故弄玄虛。當年羅老歪雖沒學會送尸秘術,卻利用趕尸匠的身份大肆販運黑貨,他就是以此發家,最後當上了橫行三湘的大軍閥,所以羅老歪對那丑陋的女尸才如此放心,因為他和陳瞎子心知肚明,這義莊里的死尸,都灌了防腐藥制僵,根本不可能產生尸變。

    攢積在此的死人,將來都是那些趕尸販子行私走貨的人皮口袋,不過那些人利用死人販運黑貨後,也會想辦法將尸體送歸故土埋葬,這卻不是什麼仁義道德,只是若不如此,日後沒辦法再將「趕尸」做幌子唬人了,土人們不知送尸術的內幕,才會畏之如虎,而且送尸匠都是以此為業,自然是不肯輕易把底細告訴別人,所以更是顯得歪門邪道,神神秘秘。

    花螞拐和紅姑娘等人,都听得嘖嘖稱奇,別看羅老歪嘴歪眼斜舉止粗俗,又兼「吃喝嫖賭、殺人放火」沒有他不做的,可對這些民間秘術知道的如此詳細,確不愧是威懾一方的軍閥頭子,而且是卸嶺盜魁的拜把子兄弟,看來自是有他的過人之處。花螞拐趕緊挑著大拇指奉承道︰「高明,實在是高明,羅帥原來也是道門中人出身,怪不得有如此奇才!」

    羅老歪灌了兩口燒酒,顯得十分得意,可當著盜魁陳瞎子的面,卻實不好過分炫耀,自嘲道︰「他娘了個屌的,什麼奇才歪才,老子學趕尸的時候太過年幼,師傅身上十成的本領沒學會一成,時常都是不懂裝懂,听俺副官說,最近南方出了位做學問的先生,寫得好文章,他說這世上原本沒有懂,但裝懂的人多了,也就慢慢有了懂。那先生說的果是有理,將來本司令要請他過來敘談敘談,給俺老羅再他奶奶的多長點裝懂的學問。」說完撇開歪嘴搖頭笑了笑,把那一壺燒酒喝了個涓滴無存。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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