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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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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攸齊 -【天平上的戀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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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00:10: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果然有備而來。章孟藜靠了過去,看向身旁老板手中那份資料。上頭列出每個行程,包含出席臨時會、飯局等;再細看,飯局幾乎都是跑一些婚喪場合,還有一場是福德宮的新爐主慶祝餐會。

  周師頤再問:「有目擊證人指出,你和兩名死者時常聚會、飲酒作樂,甚至找來傳播妹。既然你們交情這麼好,他們行蹤你多少應該了解,能說說嗎?」

  許朝翔哈哈笑。「檢座,我確實常和他們兩人喝酒啦,不過他們行蹤我哪能掌握?店是我的,我白天忙公務,為人民為社會為這個國家盡心盡力,晚上還去店裡關心一下,我很忙,哪裡知道他們都在干嘛。」

  「據我了解,李偉生會到店裡看看,案發當晚,他也曾去過店裡,你說你不知道他行蹤,店裡的服務生應該知道吧?為什麼之前警方查李偉生那一晚最後行蹤時,你店裡的服務生一致說不清楚?是不是你下命令要他們不能泄漏?」

  「是啦,我要他們不管遇到誰去問話,都推說不知道就好。」許朝翔攤雙手。「檢座,你不能怪我,我店還要做生意,要是事情傳開了,說人是離開我店裡之後消失的,我以後生意還要不要做啊!」

  周師頤看了他一眼,再問幾個問題,偵訊結束。

  一行人先後步出警局,守候多時的媒體擁上,包圍住許朝翔,章孟藜頭一回遇上這種場面,有些反應不過來。「我們……沒有通知記者吧?」

  周師頤冷漠地看向那一頭正在回應記者的許朝翔,道:「他找來的。」兩人正要從另一側離開,被眼尖的記者發現,握著錄音筆湊了過來。「檢座,請問今天為什麼傳訊許議員?」

  一個過來了,其他的就像嗅見血腥的吸血鬼一樣,整群巴了上來。「檢座,許議員真的和這兩起命案有關連嗎?」

  「剛剛許議員說他只是以證人身分出面說明,還說你們檢警搞錯偵——」

  「為什麼現在還找不到凶手?是不是有什麼隱情?真的和許議員無關嗎?」

  「檢座,說明一下好不好?」

  數支麥克風、相機、攝影機在周遭晃動,去路被阻,周師頤淡定地拉住身側緊護胸前電腦的下屬,試圖往回走。幾名員警及時上前阻擋記者,但混亂間,仍聽見「叩」一聲,章孟藜只覺額頭一痛,有什麼敲在額角。

  她抬手搗住發疼的地方,尚不清楚狀況,人已被半拉半拖著走回警局。

  「被打到哪?」周師頤松手,目光很自然落在她額角,那裡微腫。

  「我被打啊……」她恍悟地伸手,摸摸額角。只記得自己被他拉著走,莫名其妙就被什麼敲了一下。

  「麥克風敲到的。」走在她前頭的他,側首打算交代她走快點,恰好捕捉到混亂中一支麥克風敲上她額頭的畫面。

  「噢。」章孟藜只摸著額角,感覺那裡有點凸,有點痛。

  「哪,給你,這專擦撞傷的,擦了可以消腫。」蘇隊長拎了條軟膏,他看看外頭情況,諷笑幾聲:「外面有得演了,我看我開車送你們回去。」

  「不用啦,這麼近……」揉著額角,她樂天地說。

  「外面那些人一定是他發訊息找來的。他爸要選縣長,苦無機會曝光,這正好是他作秀的機會,不會那麼快結束。我車開到後面,從後門送你們回去,藥擦完就來找我。」蘇隊長碰了下周師頤肩背,從後頭離開。

  周師頤旋開軟膏蓋,擠了些在指腹,低首盯著面前那張臉。「站好。」

  「我可以自己擦的……」她瞄一眼他指腹上的透明藥膏。

  「電腦拿好,不要掉了。」他不理會她的話,抬起手,輕輕撥開她劉海,指尖往紅腫處一抹,慢慢推散軟膏。

  「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書記官,不會護駕就算了,自己先挨一棒,還得我拉著你跑。」他沉著臉說話,帶出的氣流拂過她面上,暖暖癢癢,她心跳紊促,只垂臉掩飾此刻的心慌;她視線落在他西服裡面那件干淨的白襯衣上。

  這角度他不好推藥膏,指尖往她下巴一捏,輕抬起她臉緣,她被迫對上他視線。

  「怎麼不說話,會痛?」周師頤問話時,指尖施放的力道收了些。

  短暫的溫柔教人心跳評然。她眨了下眼,垂眼應聲:「有一點點。」

  她語氣輕軟,像受了莫大委屈,他緩聲說:「以後不管是走出偵查庭,還是像今天在警局,看到記者靠近,就要先避。」

  「我不知道他們會圍過來……」

  「那現在知道了嗎?」藥已推散,他手指還在上頭流連。

  他們靠這麼近,不說呼吸可聞,就連他身上輻射出的體熱都像能感染她;她眨眨眼,依舊不看他,努力平息紊亂的心跳,低聲回答:「知道了。」

  「小市民的小案,媒體不會出動這麼多人,許朝翔身分比較敏感,這類的人士與案情有關的話,往往會有許多媒體爭相報導。」他解釋著,忽抬另一手,整理她被他撥亂的劉海。

  他的每個動作都像帶有魔力,吸引她關注留意,尤其微涼的指尖時不時滑過她肌膚,又癢又麻,她覺得心髒好像會在下一秒蹦出胸口;在他指尖又劃過她額面時,她輕拍他手臂,在他意外的注視中,她垂眼說:「可以了。我、我去洗手間,你先上車好了。」筆電往他胸口塞,人朝著洗手間方向跑。

  看不見人影了,周師頤才收回視線,抱著她的筆電,往後門走。

  「周檢。」不知哪個警察同仁喊了他。

  「噯。」他回首。

  「戀愛嗎?看你那麼心疼你的書記官……」

  ……戀愛嗎?心疼嗎?他怔立幾秒,認真思考:他戀愛了嗎?他心疼她嗎?

  沉靜數秒,他只是噙著笑容離開。


  「你看那個許朝翔真沒問題嗎?」中午的地檢署員工餐廳,擠滿了用餐的員工和法警,蘇隊長送兩人回來,干脆在這用餐。

  周師頤目光從另一側挪回來,道:「你應該也有聽說,他和他父親的風評一向不是太好,說他那個人正直我絕對不相信,但他回話的態度確實也滿坦蕩,看不出心虛。不過……政客似乎擅於說謊?」

  蘇隊長哈哈笑。「擅於說謊還面不改色才對。許家父子風評很差,外面都說全靠買票當選的,現在抓得嚴,他我不敢說,但他爸那個年代肯定有買票。」

  「嗯。」周師頤面對眼前冒著熱氣的鍋燒面似是興趣缺缺,目光循著方才方向,再次望了過去。

  「真奇怪啊,明知道許家就是惡勢力,背後黑道撐腰,怎麼大家還是一邊罵一邊又把票投給他們?」蘇隊長搖搖頭,忽然恍悟,道:「啊,其實這好像也沒什麼,政客有幾個是干淨的?」自言了一堆,才恍然發現對座男人根本沒在聽。

  「喂,看什麼?」蘇隊長五根粗指在他面前一揮。

  「怕那只小菜鳥找不到我們。」對面那張黑臉笑得很討厭,周師頤舉筷用午餐,無視黑臉曖昧的注視。

  「餐廳也就這麼大,怎麼可能找不到。」蘇隊長笑咪咪。

  「人多。」他夾起魚板咬了一口。

  「也對。你們的餐廳都很可怕,像台中地院,用餐時間連學生都跑去吃,人多到滿出來了。」

  「便宜吧。」周師頤不講話了,專注地解決眼前這鍋面。

  「也是啦,便宜大碗又不難吃。」蘇隊長舀了一匙咖哩飯嚼著,眼神四處飄。「你那只小菜鳥到底吃什麼要等這麼久……啊,在那,是在等鐵板面?」周師頤看了過去,果然見她在排隊。

  他笑,「她同事對她說蘑菇鐵板雞排面很好吃,所以她……你不要笑得這麼討人厭。」回首就見對面那張黑臉笑得白牙亮晃晃。

  「我不能笑哦?」蘇隊長又笑。「你的小菜鳥很單純可愛啊,反應很真實,做事又積極。我那些同事還在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我說我不知道啊。檢座,要不要告訴我?」

  「閉嘴。」他冷肅著臉孔,耳根熱了。他的小菜鳥……聽起來很不賴。

  蘇隊長笑得很幸災樂禍,像他的反應娛樂了他。「你不講也沒關系,別說我不夠朋友,我們有兩位同仁對你的小菜鳥很有興趣,你要是……那不是那個呂法官?」

  蘇隊長覷見章孟藜端著餐往這方向走來,身邊跟著院方的呂彥峰。

  周師頤停筷,看過去。小菜鳥不知和身旁的呂彥峰說什麼,笑顏燦爛,倒是呂彥峰顯得有些冷淡。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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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00:10: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章孟藜端著午餐回座時,笑說:「排隊剛好遇到呂法官,我看也沒位子了,就請他跟我們一起坐,反正我們也還有一個空位。」

  「一起坐一起坐,人多熱鬧。」蘇隊長把帽子從旁邊空位拿起,戴上。

  「一定要吃到就對了?」周師頤無所謂誰要來共桌用餐,他只瞄著她面前還滋滋作響的鐵板,帶點趣意地笑著。

  「當然啊,我第一天進來時,就聽前輩們說員工餐廳最好吃的就是蘑菇鐵板雞排面了,每次來都要排隊排好久,所以沒機會吃到,今天比較早用餐,

  一定要排到。」午休時間至一點半,時常是過了一半的用餐時間才有空下來覓食。

  「其實還不錯,缺點就是要等很久。」他盯著她拌著面條的動作,目光挪至她側顏,忽然發現原來她長得這麼可愛。

  「那你吃什麼?」章孟藜湊近看。「鍋燒意面?我聽科裡同事說,這個是人氣第二名,料多又大碗。」

  「沒吃過?」他視線落在她微紅的側容,再次覺得,她太可愛。

  「沒有哇,每次下來都很趕,沒時間等現煮的,吃自助餐比較快。」

  「試試?」他把大碗挪過去。「柴魚湯頭,魚餃和炸蝦很鮮。」

  「不用啦,我自己這個也許都吃不完。」她飛快地看他一眼。他眼神邃亮,令她憶起稍早前他為自己擦藥的姿態,臉腮浮暖。

  對面蘇隊長忽咳兩聲,看著身旁安靜用餐的呂彥峰。「呂法官,請問一下,你們餐廳的燈光一向都這麼閃亮嗎?我感覺很刺眼,怎麼辦?」

  呂彥峰只淡淡微笑,飯一口一口往嘴裡送。

  蘇隊長對於對方的冷淡不以為忤,續道:「呂法官,再請問一下,你有帶墨鏡出來嗎?我怕我一頓飯沒吃完,先瞎了眼。」

  「你不要打擾呂法官用餐心情。」周師頤淡薄地開口。

  「我只是沒看過像你們這樣感情那麼好的檢座和書記官。」蘇隊長呵呵笑。

  章孟藜反應再慢,也聽出了什麼,她熱著臉看向斜對面的警官大人,道:「蘇隊長,你這樣的笑容,感覺很討厭。」

  「……」白牙收起來了,低怨一聲:「默契還真好啊。」

  「……」周師頤只是悶聲笑,肩膀微微抖動。

  「……」她古怪地盯著他。「我講錯什麼了?」

  「沒有。」周師頤仍在笑,燦燦的深眸凝視她疑惑的表情。「你好棒棒。」

  被稱贊,她困惑又羞怯,只是捧起湯碗,喝了兩口熱湯,滿足地開口:「想不到這個湯滿好喝的,我以為是用粉去調的。」附湯嘛,哪能多要求。

  「老板自己熬的,有同事向老板問過,說他的東西全都自己做,連上面的醬料也是。」周師頤簡單說明。

  「難怪喝起來就是和粉調的不一樣。」章孟藜點點頭,覷見對座男人沉靜的眉眼,總覺得冷落了對方,她開口:「呂法官女朋友家的湯也很好喝的。」

  呂彥峰頓了下,緩緩抬眼看她。「我女朋友?」

  「嗯嗯。」她用力點頭。

  「你跟雅琦認識?」呂彥峰淡問,看她的目光帶有幾分研究。

  「呃……你說她叫什麼?」

  「不知道名字?」蘇隊長狐疑。「你真的認識呂法官的女朋友?」

  「……」何必用這種眼神看她,很奇怪嗎?她求救似地看了身側老板一眼。

  「稱不上認識,我們只是曾經在呂法官女友的餐廳吃過飯。」周師頤說完,垂眼吃面。

  章孟藜點頭,笑說:「湯頭好喝,熟食好吃,而且你女朋友長得好漂亮,我每次看見她,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停了下,接著說:「你女朋友的哥哥也長得好好看,我第一次見到時,還以為他們餐廳是刻意挑俊男美女當服務生,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兄妹。」

  「餐廳在哪?」蘇隊長甚有興趣。

  「就後面兩條街而已啊,回轉素食火鍋。」章孟藜比了個方向。「你說司法新村後面那條街嗎?店名是『蔬園』吧?」

  蘇隊長見她點頭,笑說:「去過啦,老板我也認識。」

  「你人緣這麼好?」周師頤慢條斯理地開口。

  「別這樣,這轄區沒有我不熟的啦,巡邏工作我們可是很認真在做。」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蘇隊長道:「老板姓溫,溫仲堯,對吧?」

  「溫?」章孟黎想了一下,搖首。「沒問過他姓什麼,對他印像就是長得很漂亮。注意,是漂亮喔,不是帥。」

  呂彥峰側首看蘇隊長,難得主動開口:「溫仲堯?」

  「對啊,那家老板叫溫仲堯,前兩年雙親先後離開了,才帶著他妹妹從台北搬回來,說是——」蘇隊長忽頓,納悶看著呂彥峰。「不對啊呂法官,剛剛周檢不是說那家火鍋店是你女朋友開的,你不知道你女朋友哥哥叫什麼名嗎?」

  呂彥峰表情沉靜,眸光轉了幾瞬,道:「不是。我只是確定一下我女朋友和你們說的是不是同一人,也許你們認錯人。」

  「我曾經看過你和你女朋友去逛夜市,我不會認錯人的。」章孟藜忽瞠大眼,訝問:「還是你、你還有——」

  似猜到她腦袋瓜裡裝了什麼,周師頤擱筷,道:「章孟藜,你臉轉過來。」

  她愣一下,偏過臉蛋。「怎麼了?」

  「好像比較消腫了……」他抬臂,指尖去碰她額角。

  他微垂著臉,長睫覆住他心思,她只瞧見他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她竟像傻了,數算起他的眼睫毛。

  「還會痛嗎?」他揚睫,對上她帶著著迷的目光。

  她紅了臉,搖搖頭。「不、不會了。」她轉回身子,埋首吃面不說話了。呂彥峰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對座兩人,忽道:「我只有一個女朋友,沒劈腿,所以你認識的那一位,是我女朋友。」

  意識到他是在和自己說話時,章孟藜尷尬不已,他知道她原來想問他是不是還有其他女朋友。

  「我們這個書記官剛畢業,性子比較單純、直白一點,相信呂法官不會放心上才是。」周師頤出聲說話。

  「怎麼會。」呂彥峰淡聲笑,有些疏離。

  「要我看,像她這樣才好,愈單純的人,往往愈能看清事實,搞不好這次李偉生和吳宗奇那兩件案子最後是她找到凶手。」蘇隊長一嘴油膩地開口。

  「我?」章孟藜擺擺手,笑得靦腆。「我不行啦,想很久也沒想出個什麼;本來還以為可能是許朝翔,可是他有不在場證明,凶手好像真的不是他,那——」她頓住,怔怔看著對座法官大人的筷子掉落地,發出脆聲。

  「抱歉,手滑。」呂彥峰彎身拾起筷子。他看著對座女孩,徐聲問:「你說的許朝翔是那位議員吧?」

  「對啊,之前有兩起命案,他跟兩名死者都——」

  「偵查不公開。」周師頤按住她手腕,往桌面下拉,他掌心覆住她手背,指尖纏上她的,面不改色,微笑道:「不好意思,相信呂法官應該能體諒。」

  「是,我知道,是我比較抱歉。」

  「不過聽呂法官口氣,你也認識許朝翔?」

  呂彥峰淡笑,「他是議員,他父親又是立委,自然知道他。」他擦擦嘴,起身說:「我吃飽了,你們慢用。」他當然知道那兩起命案,只是沒有過多揣測,但方才聽見許朝翔這名字……難道那兩人的死……

  蘇隊長盯著那道背影,皺起眉。「我覺得……他有點怪怪的。」

  周師頤瞄一眼那道離開的背影。「嗯。」呂彥峰的反應耐人尋味。

  「她……好像也有點怪怪的。」蘇隊長盯著斜對座女孩紅撲撲的臉頰。

  「啊?」章孟藜眨眨眼。「我?」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蘇隊長嘖嘖兩聲。

  臉很紅嗎?都是因為那個人的手……她試著抽回桌下被他握在掌間的手,他偏像是故意,力道更緊,轉了幾次手腕,仍不松,偷瞄他一眼,他從容地夾著面條往嘴裡送,似一切均與他無關。

  她知道了,知道不該對呂法官透露案情……覺得自己應該是被他懲罰,她只能熱著臉頰,支吾開口:「那是因為、因為我剛剛被蘑菇醬辣到了……」蘇隊長瞪大眼。「你們家餐廳的蘑菇醬是辣的?」

  「是啊,你不知道吧?下次可以試試看。」周師頤漫不經心地松了她的手,馬上就見她抓起叉子,埋頭猛吃。

  他低首繼續用餐,笑意在眼底心裡漫開,無比歡悅。

  寫妥起訴狀,周師頤一看時間,都要十一點了?他收拾桌面,將幾份資料整理出來,關電腦,抓了外套和公事包,另一手拿著那疊資料,移步到隔壁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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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00:10: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這個時間,除了內勤的同仁會在辦公室之外,其余辦公室均是漆黑一片;站在她辦公室前,只她一人桌面台燈與她頭頂上那盞日光燈仍亮著,她靜靜趴在桌面上,臉蛋向外,闔著眼睡著了。

  他放輕腳步走進,將手中物品擱下,手肘撐在隔板上,就這麼盯著她睡顏。約好一道晚餐,知道他還在忙,她就在這等到睡著嗎?真乖。

  忍不住無聲笑,抬指想去撥開散在她頰面的發絲,視線一瞟,看見她壓在臉下的筆記本……欸,那是他的名字吧?他挪腳,微傾身,看著筆記本上的內容。

  周師頤。周師頤。周師頤。名字怎麼這麼難寫?

  不要浪費時間。

  想清楚再說。

  ……後面這兩句,不是他常掛在嘴邊的?寫的都是與他相關……他心裡暢快,無聲笑開。他盯著她的臉,從她未經修飾的眉、靜合的眼睫,還有微啟的菱唇……心裡一陣柔軟,不禁抬指去拂開她發絲,指尖有意無意輕滑過她皮膚。

  他的動作像驚擾了她,她撥了下他的手,依然酣睡。他又笑,壞心地捏住她的鼻,她皺起眉,躲著他的手,忽然睜眸。

  章孟藜半張眼,意識尚未清明,只見上方一張斯文英俊的臉孔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盯著她……她一凜,倏然坐正身子,精神都來了。

  「周檢。」揉揉臉,她干笑兩聲,目光瞄見筆記本上那潦草的字跡,手忙腳亂將簿子合起。他有看到嗎?希望不要。

  「在這睡覺,不怕感冒?」周師頤拿起西服外套,慢條斯理地穿上。

  「也不想睡,但是眼皮一直往下掉,明明下午喝了好幾杯咖啡的。」昨晚輪執內勤,一早又上班,她開始覺得地檢署真不是普通人能待的。

  他拉整袖口,偏過臉看她,見她一臉疲憊,剛睡醒的模樣還有點傻。他心口發軟,道:「平時要維持一點運動量,體力才會好一些。」

  「但是這麼忙……」她起身,收整著滿是卷案資料的桌面。

  「早上早起半小時,晨跑三十分鐘就夠了。」

  「爬不起來。」她瞄他一眼,那麼怕冷的人……她問:「你有在晨跑?」

  「除了執勤和雨天之外,每天跑。」

  「你那麼怕冷。」

  「怕冷和晨跑是兩回事,衣服穿暖就好。」他看著她,微微一笑,「明早一起晨跑?附近的中學清晨五點就開放讓民眾進去運動。」

  她有氣無力地搖頭。「不要,我最討厭跑步。」

  他笑,指指方才帶進來的資料。「明天把這些整理好,可以送公訴組了。」

  章孟藜翻了翻,是一個豪宅特定區開發案,建管課兩名小官涉嫌圖利建商的案子,在她報到之前就已進入偵辦,聽說已查了近兩年,總算可以告一段落。

  「對了。」擱下資料,覷見蛋幕上方的便利貼,她說:「下個月歡送會時,我們科裡想買禮物給主任檢察官,你們有打算送嗎?」前輩們說,每次有職務調動時,署裡會辦歡送會,這次主任檢察官調往高檢署,同事們決定合資送禮。

  「目前沒聽說,但禮是一定要送,也許會和公訴組還有事務官那邊討論看看是不是一起送就好。」他看眼時間。「很晚了,走吧,我怕收攤了。」他朝門口走。

  「收攤?要去哪?」

  他一怔,她不知道嗎?「去吃飯。」

  打算帶她去吃高大俠海鮮炭烤。幾次聽同事提起,說扇貝、明蝦、生蠔、巨蛤鮮美無比,偏偏苦無時間去品嘗。

  「吃飯?」她拿包包的手一頓,看著他。「你還沒吃飯?」

  她不會是忘了吧?周師頤像看外星生物一樣地看著她,道:「還沒。」她表情不大自在,他疑惑開口:「你不會是吃飽了吧?」

  她干笑兩聲,點點頭。「六點那時候吃了一個便當了,辦公室有同事要訂,所以我也就跟著——」包裡手機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通電話。

  「喂。」余光覷見他走出門的背影,她熄了燈。「啊,你怎麼這麼晚?有啦,昨天收到的……」她忽然愣了愣,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她看看表,離十二點還有五十七分,所以他……她快步跟了出去。

  「蛋糕我還沒吃,因為昨天執勤,今天又忙到現在,我剛出辦公室而已,沒有時間過生日,不過你還記得實在讓我感動……」一邊說一邊下樓,她不時往下望,只見得著他的發頂。

  「你心意我收到了,蛋糕我吃完再打電話跟你報告一下我的感想。」怎麼覺得他好像愈走愈快?章孟藜心一急,對著電話彼端說:「我現在有一點事,明天打電話給你,就這樣。」

  手機收進包裡,她加快下樓腳步,總算在步出大樓時看見他背影。

  「周檢。」她追了上去,但他未看她,腳步沉穩地轉出大門。她微喘,道:「那個……」

  周師頤看了她一眼,放緩腳步。「不喘了再說話。」

  她徐徐吐息後,帶著歉意的口吻:「剛剛是烤蛋糕給我的那個同學打來的,他問我有沒有收到蛋糕、好不好吃,我才想起來今天我生日,也才想起來你前晚約我今天一起吃晚餐的事。」

  他沒說話,但她知道他在聽。「對不起啦,我真的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也忘了我們有約好今天一起吃飯。你……你想吃什麼,我請客,算是跟你賠罪好不好?」

  「都這時間了,你能請我什麼?便利商店的關東煮?」

  「你本來打算去哪吃?!」

  「野味小吃。」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慢吞吞開口:「喝鱉血、鱉膽汁,吃炸蜂蛹、鐵板鴕鳥肉、清燉蛇肉湯、涼拌山豬皮、炒蛇皮、炒泥鰍、三杯甲魚……你生日嘛,吃點特殊的。」

  她活見鬼的表情。「你、你有吃這麼重口味?」

  「你說呢?」他森涼地丟下這麼一句,目視前方,不理會她。

  糟糕了,他好像真的生氣,但換作是她,約好吃飯卻自己先吃飽,還忘了這個約,她也會氣啊。怎麼辦,現在她該如何才能撫平他情緒?

  她走在他身後,一路跟到他住處樓下。周師頤掏出鑰匙,回首看她。「你這是要跟我回家的意思嗎?」

  「我是在想,要怎樣才能讓你不生氣?」他神情平靜,她猜不出他想什麼。

  「沒生氣。」只是有點……應該說,太在意。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以為這女孩對自己有那麼點情意,得知她忘了他的邀約時,心裡的失落卻超乎自己想像,才後覺發現,他也把人家放在心裡了。

  不是沒談過感情,但這幾年忙碌的工作占據他太多心思與時間,他分不出時間思考感情事,即使家裡雙親也開始急了,促他找個女友,他也心有余力不足;女友不是菜市場蘋果,上街挑一個成熟漂亮的帶回家就可以。

  他曾經共事的書記官有三位,第一個是中年女性,近十年書記官的經驗,盡責,但安於現狀,沒有企圖心,只抱著不犯錯、不主動的態度等著被調行政室,直到退休。第二個是男性,更資深,靠著家世背景及年紀,散漫度日,工作堆積如山也不想處理,他稍提醒一下,換來「他一只菜鳥檢察官,官威還真大,不尊重前輩」的責難。

  到了她這只小菜鳥,他對她毫無經驗的經歷不抱期待,卻意外聽她說起她要報考司法官的這個志願;她有衝勁、有理想,但人性貪婪,物欲橫流的世界,連司法官也難拒絕誘惑,何況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女生?

  初時,他抱著冷眼旁觀心態,像在看戲般地等她與那些人同流合污,屆時再好好恥笑她所謂的正義也禁不起誘惑,卻不想,禁不起誘惑的是自己,就為了她那份純真、熱心到幾乎可用蠢來形容的性子,而把人家放上了心。

  真是……失算啊失算。

  像這樣明明對他有點意思,注目間讓他捕捉了幾次的情意綿綿,他以為她應該很重視今晚的邀約的,卻不想她忘得一干二淨,還連自己生日也忘了,他除了無奈嘆息還能如何?可細想,不正是她那偶爾精明偶爾愚蠢的性子吸引了他?

  「你一直走,都不說話,我知道我忘了是我不對,可是我不是故意——」

  「我餓了。」他打斷她,只略帶笑意地等著她做何反應。

  「啊?喔……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我聽見你說還沒吃蛋糕,所以我要你那個草莓蛋糕,還有一碗加菜加蛋的泡面。」他含笑注視,問:「你該不會告訴我,上次剩的那包泡面你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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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沒有,還在,我現在回去煮。」走了幾步,回身看他。「我端過來?」

  「不用,我上去放一下公事包,等等過去吃。」上樓時,一個念頭飛快掠過腦海。他想,下班有人做點熱食給他吃的感覺……原來這麼美。

  「你就是這家店的老板?」蔬園門外,呂彥峰看著男人,表情像驚詫,又像透過面前男人的臉思念另一人。

  「是,請問您是……」溫仲堯帶著微笑打量著對方。幾分鐘前,員工說有個男人要找老板,出來一見,並不認識,但這人為何這樣看他?

  「我姓呂,雙口呂,名字叫彥峰。」好像,真的好像,面前這男人的五官,真的和她好像。

  溫仲堯斂了笑,面無表情就要轉身進店,呂彥峰喊住他:「我們談談?」

  「我不認識你,沒什麼好談。」

  「那談溫仲瑩。仲瑩她……她好不好?」

  「你找錯人了,這裡沒這個人。」

  見他握上門把,呂彥峰急道:「你們有一張幾乎一樣的臉。」

  溫仲堯掌心停在門把上,僵滯數秒,忽回身道:「你希望我怎麼說?」俊美的面孔微微扭曲。「說她很好,說謝謝你還記得她,說感謝你對她做過的一切?」

  呂彥峰無話,他明白眼前這男人需要的不是他的道歉,他也清楚許多事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讓對方得到安慰;他不求原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找上門來是為什麼。求證她的身分?還是試探回來開店的目的是否是他所想的那樣?

  抿了下干澀的唇瓣,呂彥峰低低開口:「我知道現在說這些於事無補,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悔恨,我不知道會有後來那些事,對於你們所受的傷,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我只能考個法官,努力為受委屈的人要個公道。」

  「然後?」溫仲堯冷冷回視。

  「沒有。」呂彥峰淡淡地笑了一下,微低脖頸的他,劉海覆住他眼裡化不開的情緒。「如果……如果溫大哥方便,請代轉我的心意,希望——」

  「不必,我們什麼都不需要。我還要做生意,不送。」

  「請等一等。」呂彥峰看著男人背影,低問:「我只想知道,溫大哥真的只有一個妹妹?」

  「那與你無關!」溫仲堯推門入內,將身後那人留在門外。

  呂彥峰透過玻璃門望進店裡,試圖找尋熟悉的身影,看了一會,仍舊只有溫仲堯,還有一個年輕男孩穿梭的身影。那個人……故意躲著他吧?苦笑一下,反身朝外頭走,經過庭園,走出大門時,他愣住。

  「呂法官,好巧,你來吃飯嗎?」章孟藜正要踏進蔬園,玻璃門外對話的身影讓她頓步,與自家老板就靜立在這,等著。

  呂彥峰抬臉,看見她時,眼神微微閃爍,目光再望向她身後的男人,只輕點頭。周師頤沉靜回視,噙著淡笑。

  「你們也來吃飯?」稍長的沉默後,呂彥峰低聲問。

  「對。你吃飽了嗎?要不要一起?」今天又輪外勤,早上只相驗一件獨居老人被發現在家中死亡的案件。

  呂彥峰淡笑。「我吃過了,你們吃就好。」他頷首離開。

  「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人有點怪?」章孟藜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

  「哪裡怪?」他試探性地問。

  她想了一會,搖頭。「要我說,還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怪怪的。他整個人似乎透著一種死沉,你不覺得嗎?」

  是怪,很怪,尤其那天中午他聽見許朝翔這名字時的反應……周師頤若有所思地看了那道背影一眼,未作評論。

  「周檢。」她碰碰他手臂,細聲道:「剛剛他和餐廳老板的對話,你有沒有聽見?老板的臉色很不好看,呂法官也是,一臉蒼白。」隔著一個庭院,僅能聽見模糊語聲。

  「太遠了,聽不清楚。」他應了聲,心裡只想著,等等讓蘇隊長送一份畢業紀念冊過來。

  進入蔬園,一個應是服務生的年輕男子站在櫃台內,正為客人結帳。

  「你好,我早上有電話預約,兩位。」章孟藜微笑告知。

  「電話預約……」男子翻著貼在桌緣上的便利貼,疑惑問:「小姐貴姓?」

  「章,文章的章。早上打電話過來時,是一位姓陳的小姐接的。」

  男子轉首往廚房內揚聲喊:「陳葳,你早上有接到預約電話嗎?」

  周師頤一愣,目光挪向廚房出口,上次遇過的年輕女孩走了出來,她兩手在圍裙上抹著。

  「有啊,怎麼了?」

  這女孩就是那夜那對兄妹口中討論的人?所以,不是哥哥喜歡男人,是妹妹喜歡女人?那麼,呂彥峰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晚他明明還聽見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似乎是叫什麼山的?這對兄妹的感情會不會太復雜?

  「我沒找到單子。」年輕男子仍翻著便利貼。

  「啊!」陳葳輕聲嚷嚷:「我好像忘記寫了,不過……」看看座位,說:「還好還有位子。」

  陳葳端著歉疚的笑容,說:「章小姐嗎?不好意思,我忘了留你指定的位子給你,你要等,還是坐其它位子?」

  「其它位子啊……」她看了看用餐區。

  「我還不知道你有指定位子。」周師頤同樣看看用餐區,問:「你有特別想坐的位子?」

  「也不是,說好了請你一頓,算是跟你賠罪,所以我希望坐在可以讓你方便拿到菜色的地方,這樣好像比較有誠意。」

  他笑一下。「無所謂,方便就好。」

  兩人才向陳葳點完湯底,溫雅琦從裡頭走出,為鄰座幾位客人加湯,看見他們,熱情招呼:「嗨,兩位今天比較早,中午就來了。」抓了抹布,在櫃台上隨意擦著。

  「我們工作關系,白天都很忙,幾乎不大有時間出來吃飯,通常都是到員工餐廳吃,有時叫便當進辦公室。晚上也是常常忙到很晚,所以前兩次過來時都差點過了你們點餐時間呢!對了!」

  章孟藜笑咪咪地說:「剛剛遇到你男朋友,你們感情這麼好,他中午還來這裡用餐啊?」

  「我男朋友?」溫雅琦一怔,尚未能反應過來。

  「呂法官啊,剛剛在門口,才跟他擦身。」

  溫雅琦靜了幾秒,看看裡頭,才回首問她:「你怎麼知道我有男朋友?」

  坐在椅上的章孟藜單手撐下巴,微仰臉看著上方那張美臉。「上次在夜市看到,你跟他在買那家很有名的烤肉,我們那時正好在對面吃東西,本來想跟你打招呼,我老板怕打擾你們約會。」

  溫雅琦聽了聽,微笑問:「感覺你們工作很忙,可以透露是做什麼的嗎?」

  周師頤掌心貼上身側下屬的腰,欲掀唇說話,卻先聽她應聲:「我們坐辦公室的,公司就在附近,他是我老板。我們服務的客人有時因為個人因素,來找我們服務的時間不一,所以我們時常很晚下班,但客人至上,我們也不能限定客人的時間。你們這工作也是這樣吧?」

  「是啊,有時候已經過了點餐時間,但客人還是會上門,其實也不好意思拒絕。」溫雅琦笑一下。「你怎麼知道我男友是法官?你認識?」

  「喔。」她恍悟的表情。「也不算認識,就是有時中午休息時間出來吃飯時遇過幾次,有店家的老板娘跟我們說他是法官;然後剛好一次我們在面店遇上,他沒位子坐了,跟我們同桌,有聊了幾句,才知道他姓呂。」

  「原來是這樣。」溫雅琦垂眼,抹著桌面。

  「你跟你男朋友感情真好。」章孟藜一臉欣羨。「你們一定是熱戀期吧?」

  「對我來說,沒有什麼熱戀期或不熱戀期,每次在一起都很開心才是我想要的感情。」溫雅琦說完,道:「我進去忙了,你們慢用。」

  「說謊說得這麼面不改色,我真是小看了你。」周師頤低聲說。

  她側首看他,放輕音量:「我哪有說謊?」

  他挑挑眉。「坐辦公室的、服務客人、客人至上,嗯?」實在意外,還以為她會毫無防備將兩人的工作告知,她卻巧妙地以這種方式解釋。

  「本來就是。我們難道不是坐辦公室的?每天難道不是都在為犯嫌服務?」

  看看另一側,確定鄰座客人未留意這邊,周師頤才低聲問:「為什麼這樣告訴她?!」

  「她有點奇怪。」她微微朝他靠近,幾乎以氣音回應他。「應該說,我先是覺得呂法官奇怪,剛剛本來是想問問她呂法官的個性什麼的,可是她的反應讓我突然覺得……」她聳肩,困惑地說:「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你那樣說,就不怕她去問呂彥峰,戳破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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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00:1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她不知道我們身分啊,就算她去問,呂法官也猜不到我們這裡吧?」

  他點點頭,目光裡有贊賞。「說說你覺得呂彥峰奇怪的地方。」他近似耳語,側著臉,在她耳邊說話。

  「上次在員工餐廳時,他聽到許朝翔這個名字,臉色有一點不一樣;他不是還掉了筷子嗎?這表示他情緒有些波動。」

  「原來你也有注意到。」他淡淡笑著,眼睛爍著輝芒,似點點星光。

  「他掉筷子的反應太奇詭。那時候我沒聯想到什麼,是剛剛和老板妹妹提呂法官時,她表情讓我想起那天呂法官聽到我說我認識他女友時的表情,給我感覺……他們好像和一般情侶不大一樣。通常聽到情人的名字,不是會很開心嗎?但呂法官他女友的反應很……看上去是鎮定的,但好像有些防備……」

  她忽然握住他手心,神情認真,「我跟你說,我發現呂法官他女友的表情雖然很平靜,可是她的動作不一樣。她本來在擦著櫃台,像是閑聊的姿態,可是我一說起她男朋友,甚至提了呂法官時,她動作停止了;我看過一本分析人的謊言行為的書,裡面就有提到這個。書裡說,動作停止或變小,就是在掩飾或是在說謊,因為他們下意識中會覺得自己動作太大的話,容易引人注意,所以我有注意到她後來只握著抹布,站在那跟我說話。另外,她語氣變得比較沉靜,本來還聽得見她有些語音是加強的,或上揚的,不過提到男朋友和呂法官這兩個關鍵詞,她的語氣很平,不像戀愛會有的情況。」

  她手很暖,覆在他冰涼的手背上,很舒服;她像是沒察覺自己舉止,一逕認真說著,他微微揚笑,盯著她可愛的臉。

  見他直盯自己瞧,章孟藜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猜的,不知道對不對,就是一種感覺。因為呂法官對許朝翔特別有反應,而那兩件命案跟許朝翔也沒排除關系,所以我覺得說話還是小心點……你笑什麼?」「沒有,只是在想,戀愛的人,應該都怎麼說話?」

  她露出一個懊惱的表情。「我也不確定,我沒戀愛過,不過我看我一些同學說起自己的男友或女友時,表情都是溫柔甜蜜的,口氣和眼神也會特別不同。」

  周師頤只是無聲笑,想著,那她對她家人提起他時,是何表情語氣?

  「欸,你到底在笑什麼?」一副暗爽的樣子,他遇上什麼好事了?

  他眨了下眼,表情平靜。「我是不好意思,因為你抓著我的手不放。」

  「……」她驚詫,松了他手,轉開目光,低著臉說:「我去拿青菜。」

  他只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的話。是,呂彥峰的女友談起自己男友,為什麼沒給人一種戀愛中的感覺?

  難道她心裡真心喜愛的是那個姓陳的女孩,而非呂彥峰?

  但這又與他何關?他比較想了解的是——呂彥峰和許朝翔究竟有何關系?


  「時間差不多了,該走嘍。」科裡同事提醒了聲。

  春雨綿綿的四月初仍有些涼意。章孟藜起身,穿上針織外套,目光不經意掃過桌歷,才驚覺時光匆匆——進入紀錄科已滿三個月了。

  一個星期約有三個半天在開庭,其余時間有整不完的卷、發函各單位、起訴與不起訴書送達、案卷歸檔等等有的沒的,忙碌讓她忘了日子的飛逝。

  「想什麼?一起走啊,傘記得帶著。」同事拍拍她肩,她拎了包和傘,一道走出辦公室。行至隔壁檢察官辦公室前,檢座們正好從裡頭魚貫步出,她覷見她的老板大人不知聽見身旁的黃檢說了什麼,一臉笑意。

  像察覺她目光,那人側眼看了過來,對上她視線,一雙深目含著笑意,她驀然熱了臉,轉首跟著同事下樓。

  她的老板最近很奇怪。不,是他那個人一直都很奇怪,看上去玉樹臨風、儀表堂堂,開口卻常是賤死人不償命;說他對被告溫和有禮、不摔卷不恐嚇,但老在庭訊後起訴人家;說他好像漫不經心,遇上情有可原的犯嫌他會利用資

  源給予協助……最近,他老用一種深邃到令她感到心慌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有什麼秘密被他抓在手中一樣……

  「聽說今天吃的那家不錯。是古都還京都啊?」

  「我記得是日本料理,應該是京都啊。」

  「京都啦,上次我們不是有去那裡吃過套餐?你說還不錯的那家。」

  「原來是那家喔……我家今年圍爐在那邊吃的,合菜很不錯。」

  「噫,孟藜,你來好幾個月了,有吃過這附近的餐廳了嗎?」同事開口問。

  章孟藜回神,看了過去,是執行科的書記官。她微笑開口:「我只吃過後面那條街的素食回轉火鍋,還有自強夜市,其它的還沒呢。」

  「你也太遜啦,有機會要多去嘗試看看,像公正街包子、周家蒸餃、液香扁食、廟口的鋼管紅茶,都可以試試看。」

  「你說的那些我都聽過,美食節目都有介紹,可是還找不出時間去吃。」

  「跟你講,炸蛋蔥油餅最贊啦。」

  章孟藜眼睛亮晶晶的。「聽說蛋黃是半熟的,咬下去會爆漿?」

  「也可以跟他們說要全熟蛋,看個人喜歡啦。」一行人討論著美食,約十分鐘的路程後,已置身歡送會場地。席開多桌,各科各組同座,難得共聚一堂,紅酒佳肴,氣氛溫馨愉悅。

  在主任檢察官發表榮陞高檢署的感言後,陸續由同仁上台說離別話,然後擁抱、送禮祝福;感人肺腑中,亦有人在酒過三巡時脫稿演出。

  「為什麼調走的是他,怎麼不調張金安?啊,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嘿,我心裡都知道的……」被戲稱憤怒鳥檢察官的劉治方手裡還握著紅酒杯,他一張臉紅通通,對著身側同事說話。

  「喂,你知道嗎?我干檢察官干這麼久,那麼辛苦努力,還是一個小小的檢察官……呃!」打個酒嗝,一旁同事勸他小聲說話,他揮手說:「為什麼要小聲?反正你們都在背後笑我是憤怒鳥不是嗎?我操!當年調我去金門,不就是怕我起訴嗎?檢察官是什麼你知不知道?呵呵,是可以被操弄的工具!肮髒面我看多了,那個許智國,我呸!還有前面那個張金安,我呸呸呸!」

  靠,點出檢察長的名字是打算前途不要了嗎?一旁同事見台上說話的檢察長黑了臉,忙拉住劉治方揮動的手,低勸:「劉檢,你醉了,別喝了。」

  「我哪裡醉?我頭腦很清楚啦!是你們這些人不清……惡!」干嘔幾聲,嚇呆鄰桌紀錄科幾個女同事。兩個男性同仁急忙攙起劉檢,步出包廂。

  突發的狀況並未影響歡送會的進行,晚間近九點才結束活動。走出餐廳門口,外頭已飄著細雨,章孟藜拿出摺疊傘,身後突有酒氣靠近。「一起走吧。」

  她回首,她家老板大人垂著漂亮的眼睛看她,他白皙的面龐微微透著紅澤,她訥訥問:「你……喝很多嗎?」

  「大概五、六杯吧。」

  「你平時好像不喝酒?」

  「是啊。」

  「那你喝這麼多不要緊嗎?」她有瞄濃度,13%,對於像他這樣平日不喝酒的人來說,是有點高了。

  「所以你得負責送我回家。」周師頤拿過她的傘,撐了開來,道:「走吧。」

  她走在他右側,垂在身側的左手時不時與他的右手背擦過,明明傘下空間不大,感官卻像被無數倍地放大,她感覺自己心跳快了,連呼吸也不敢用力。她悄悄把手挪到腰後,努力找著話題。

  「那個……劉檢後來怎麼樣了?」

  「嗯?」周師頤沒聽清。

  「劉檢啊,他後來沒回包廂,他先回去了嗎?他是不是跟檢察長有過節?」

  「很重要嗎?」他扯松領帶,低應了聲。

  「啊?」

  「我說,」他停步,側過臉龐看她,噙著笑。「他很重要嗎?」

  「只是好奇問問而已。」

  他只是盯著她笑。可能喝了酒,此刻,他眼睛帶著水氣,一種微醺而醉人的眼神。

  「都下班了,可以少說一點工作上的事。」

  「……喔。」她不自在地應了聲。但除了工作,還能說什麼?「那個……」

  「哪個?想好再問。」周師頤應了聲,舉步前進。

  她慢慢跟著他,靜了一會,終於擠出聲音:「你喝那麼多杯,有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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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00:11: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看你臉頰有些紅,眼神也有些……」

  「有些什麼?」他說話同時,右臂環上她肩,她顫了下。

  「周、周檢。」她偏過臉,盯著他搭在她右肩的手掌。

  「你要說什麼?」

  「你的手……」他手環過她肩背,她感覺自己身後熱了起來,這個舉止對她來說太親密了,她不知道他怎麼想,可她的認知裡,情侶才能有這樣的動作。

  「手怎樣?」

  「我、我覺得我們這樣被看到的話,會有誤會的。」

  「什麼誤會?」他頓了頓,搭在她肩的右手略收緊,讓她與自己更貼近。

  「你指的是這樣?」

  「……對。這樣會被人誤會我們的關系。」她聲音愈說愈小。

  「有什麼好誤會,你不是喜歡我?」

  「……」她瞠大眼,瞪著他紅紅的耳根瞧。他一定是喝醉了,看他臉色、眼神,皆異於平常時候,所以她根本不用在意他說什麼,也許他一覺醒來,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周師頤忽然長吁口氣。「真不該喝這麼多杯……路燈好像在晃,旁邊那些房子也在晃。」他像是自語,說完,輕輕笑著。

  對,他肯定是醉了,喝醉的人最喜歡自語。章孟藜暗松口氣,雙手輕輕扶住他手臂,就怕他醉得分不清虛實。一路回到他宿舍樓下,他摸著西服口袋,左右翻找兩次也沒找出什麼,她看不過去,手伸進他口袋,拿出一串鑰匙。

  「哪一支是大門的?」章孟藜拿著那串鑰匙,問他。

  他微眯起眼,看了一會,指著其中一支。她開門,攙他進入,想轉身離開,又放心不下,只好開口:「你住哪一樓?能自己上去嗎?」

  「三樓。你送我上去。」

  在他指示下,她扶著他手臂上了三樓,依他指示,找到鑰匙開了門,欲喚他,只見他背靠著牆,眼已闔上。「周檢,門幫你開了,要睡覺就進屋裡睡。」

  他不說話,她只看見他靜合的眼睫毛很長,臉頰漫著紅澤,耳根也紅著,她再細看,他微露出的脖頸像是也紅著。

  「你對酒精過敏?」她手撫上他頸側,很熱,和他經常冰涼的手溫不一樣。

  他沒回應,只倏然抓住她貼在頸側的手,移至他臉頰,舒了口氣,像是很舒服,展眸時,她紅著臉盯著他瞧。他笑,指指自己臉頰和脖子,道:「這個,有點癢,你手濕濕涼涼的,貼這樣很舒服。」

  她手因為收傘時沾了雨水,確實有些濕。「那是雨水。」

  說完,把手抽回。她雙手背在後,說:「我想你應該是對酒精過敏,你的臉和脖子摸起來好熱。」

  「過敏嗎?」他有些疑惑,但也只是脫了鞋,往屋內走,他開口:「進來吧。」

  「我要回去了。」她看著他一路往內走的身影,最後,他在沙發坐了下來。

  「幫我倒杯水再走好嗎?」周師頤靠上椅背,仰臉瞪著天花板。噯,真的醉了?天花板也微微轉著,原來紅酒的後勁不容小覷。

  這情況她也走不開。脫鞋進屋,在客廳角落找到飲水機,倒了杯溫水,她移步至他身前。「喝水吧。你浴室在哪?我去拿毛巾幫你冰敷一下,脖子就不會癢了。」

  「房間對面。」

  她經過敞開的房門,往內瞄了眼。床鋪上枕被整齊排放,上頭僅有看著像是居家服還是睡衣的衣物,整體看過去,猜得出他生活上應有不錯的規矩。

  拿了毛巾,在冰箱找到冰塊;回客廳時,那人已躺平在沙發上,一只胳膊舉高,擱在額上。她矮在沙發旁,碰了下他手臂。「周檢,起來脫外套,你穿著睡覺應該不舒服吧?」

  他挪開胳膊,半睜著眼看她,眼睛裡仍有水氣,這樣的神情,看得她心軟。她坐到沙發一側,問:「你還很暈嗎?我看你今晚也別洗澡,酒退了再洗。起來外套脫了,冰敷後睡一覺吧。」

  周師頤坐起身,感覺腦後脹痛,他試著脫西服,一條手臂卻怎樣也抽不出來;她看著好笑,靠上前幫忙。他有氣無力,身子自然傾前靠在她身上,下顎抵在她肩窩處。男人的體熱和酒氣撲上,她熱著臉將他外套脫下,擱在椅背上,側首,才見他睜著深眸看她。她避開他凝視,推推他胸口,讓他躺回,抓起方才暫放腿上的毛巾,貼上他的臉。

  一會時間,她又開口:「下巴抬一下,脖子這邊也要冰敷,才不會癢。」

  周師頤乖乖地微仰下顎,他最上方的衣扣未解,能冰敷的面積有限,她遂開口:「你能解開兩顆扣子嗎?脖子冰敷不到。」

  他摸索半天,一顆也沒解開。她看了有點惱,整個包了冰塊的毛巾就往他臉上一放,覆住他整張臉。他一怔,毛巾下,無聲而笑。

  她沒幫哪個男人解過衣扣,雙手碰到他熱燙的皮膚時,指節還縮了下。忙了一會,松了兩顆扣子,她拉開他早扯松的領帶,抓了毛巾往他頸部一貼。

  冰水流淌至他頸下身體,他畏寒地「嘶」了聲,她好笑出聲:「冷?酒精過敏的人還喝這麼多。」

  突如其來的冰涼後,其實很舒爽,他神情柔和地說:「我不知道我會過敏。」

  「不知道?」她毛巾稍移位置。「你從沒喝過酒嗎?」

  「應該是國中時的事了,那時候我媽生我妹,我外婆過來幫她做月子,常吃麻油雞,我吃過幾次,沒什麼特別反應。」

  「麻油雞應該是用米酒,我記得米酒是蒸餾的,好像比較不會引起過敏。」

  「你對酒有研究?」

  「沒有。我爺爺愛喝酒,有聽他說過。」想了下,又說:「也許你不是對所有酒類過敏,不過以後還是少喝吧。」

  「本來就不喝,但今天不喝說不過去。」

  她只看他一眼,沒再說話。靜默讓氣氛變得有些曖昧,尤其他皮膚被冰敷得有些冷涼,她手指每次不經意滑過,總覺心尖也顫了顫。

  冰塊半融,毛巾濕淋淋,他襯衣也沾了點濕,她說:「我去擰干毛巾。」

  她起身時,他一把拉住她。「不用忙了,我只是暈,臉和脖子這個好多了,不會特別不舒服。」

  「喔。」他手溫微涼,貼在她腕上,她試著抽回,他卻笑著。

  「你好像很緊張?」

  「沒有啊。」她應得快,顯得很沒公信力。「我要拿毛巾去放。」

  他一松手,她轉身就往裡頭跑,他只是笑著闔上眼,想著,他這樣是有點無賴了,但這麼逗著她的感覺,真的很不賴。

  章孟藜睜眼時鬧鐘才指向六點十七分,被子蒙頭繼續睡,翻了一會毫無睡意,起身刷牙梳洗,走出衛浴,紮了頭發後,瞄見梳妝台上的那串鑰匙——

  昨夜她拿毛巾回他浴室,再回客廳時,他已睡著。擔心他著涼,她拿了被子幫他蓋上,離開他屋前,她試圖和他說話,跟他說她得幫他鎖門,必須帶走他鑰匙,早上上班前再送去還他,他低應了聲,也不知有沒有聽見。

  他有晨跑習慣,平時應該是早起的;她整理好儀容,拎了包,帶上他的鑰匙出門。直到人都站在他家門口了,才發現自己很緊張。她深吸口氣,摁下門鈴;靜候一會,大門未有動靜,她猶豫是否要用鑰匙開門時,門在這時開了。

  「這麼早?」出現門後的周師頤,黑發濕漉漉的,單手拿著毛巾擦著發,他穿著家居服的身上漫著熱氣和香氣,說明了他剛從浴室走出。

  「你——你知道是我?」剛沐浴過,他一雙眼睛顯得特別邃亮濕潤。

  「你昨晚離開前,不是有說會把鑰匙拿來還我?」

  「你還記得?」

  他笑。「我像得了失憶症?」

  「不是,我以為你——」

  「來了就進來吧,等等一起上班。」他轉身回房。

  她瞅著他背影瞧,心裡七上八下。他昨晚是有醉呢,還是沒醉呢?他記不記得兩人間的對話?記不記得他擁過她的肩?

  「坐一下,我去收衣服。」他推開陽台門,收了干淨衣物,人又進房去了。

  章孟藜在沙發上坐下,前頭茶幾擱了些文件資料,還有一份像是影印的黑白照片。她好奇湊臉去看,才發現是畢業紀念冊的影印,個人的大頭照下方還有姓名;她翻了一頁,忽看見一個熟悉的姓名,再往下翻,同一頁面有三個她認識的名字,所以,這四人高中便認識了?

  「你吃過早餐了嗎?」周師頤換上襯衣和西褲,兩手正翻著衣領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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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9 00:11: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還沒有。你吃了嗎?」

  「沒有,等等一起去吃。」目光瞄見她手中資料,他道:「請蘇隊長幫我調來的資料。」

  「所以呂法官跟許朝翔他們三人以前就認識了?」呂彥峰在二班,許朝翔和兩件命案死者同在八班,他會讓蘇隊長去調畢業紀念冊出來,是在懷疑呂彥峰?

  「看起來應該是。不過蘇隊長有去查過,這些年,呂彥峰與他們三個人沒有往來。」他走近,低眸看著她手中那份黑白照。

  「你是不是懷疑呂法官和那兩件命案有關?」

  「也不能這樣說,單純覺得他聽到命案,還有聽見許朝翔的名字時,反應很耐人尋味。」

  「所以排除了?」

  「正確來說,根本沒有任何證據指出他有嫌疑,調這畢業紀念冊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有助釐清案情的線索,暫時只發現他們同屆又同校。」

  「這樣能證明什麼嗎?」

  「不能,只能知道他們曾經同校。不過,為什麼他聽到命案還有許朝翔的名字時反應會那麼奇特?這個實在匪夷所思。」

  她抬眸看他,說:「也許他是驚訝自己曾經認識的人發生那樣的事?」

  「這不合理。」他在她身旁坐下。「除非他沒看過新聞,否則在那之前,他早就該知道那兩件命案,所以何來驚訝?還有,他沒告訴我們他與那三人同校。」

  「或許他真的忙到沒時間看新聞。不過命案就發生在轄區裡,說不知道,是有點牽強了……你頭發不吹干嗎?」

  「當然要。」他點點頭,起身看她,「跟我進來。」

  她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了上去。他房間擺設簡單,雙人床組、衣櫃、化妝台,還有書桌,桌面上一部筆電,再無其它。「想不到你房間還有化妝台。」

  「搬進來時就有了,應該是考慮有的檢察官有家眷。」周師頤打開衣櫃,抽了條領帶,走到她面前。「會不會打領帶?」

  「很久沒打了,不曉得還記不記得……」她才接過領帶,他已低下脖頸,一切如此順其自然。她把領帶環過他後頸,他抬臉,手朝她後方化妝台上拿了吹風機,開了電源吹起頭發。

  她繞著領帶,把大領那一端翻到小領之下時,才後覺想著,這樣好像不大對……

  「周檢。」

  吹風機嗡嗡作響,他只看著鏡子,毫無回應,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在等下文。章孟藜瞅著他,又喊了聲:「周檢。」

  他關了吹風機,垂眼看她,「你究竟要說什麼?」

  「你不會打領帶嗎?!」他每天的領帶是誰打的?

  「會。」

  她圓睜秀目,手一松,領帶垂在他胸前。「那你自己打啊。」

  他放下吹風機,雙手扶腰,傾低臉龐審視她好一會,才說:「女朋友幫男朋友打領帶,不是很正常嗎?」

  「……」什麼意思?她好像有些明白,又不敢確定,只感覺心跳如擂鼓。

  「你不是喜歡我?」他唇角微揚,目光爍亮。

  「……」他昨晚沒醉?張了張嘴,很沒說服力地反駁:「哪有?」

  「哪沒有?」

  「誰說的?」一觸及他漂亮的眼,她隨即別開目光。

  「……」他微抬下顎,半眯著眼看她。為什麼他們對話如此幼稚?簡直和幼稚園吵架的孩子沒兩樣。

  吁口氣,他說:「沒人說,我有眼睛看,有心可以感覺。不喜歡的話,為什麼以前能正視著我說話,最近老是不敢正眼看我?為什麼最近你一看見我,甚至我稍靠近你一點,你就臉紅給我看?為什麼你的筆記本會有我的名字,還有我常說的話?」

  「……」啊,他居然連筆記本也發現了。她唇張了張,仍是找不出話回應。

  「我現在給你機會說實話。」他雙手抱臂,神色認真。

  「我又不是被告……」她嘟囔一句。

  他輕聲笑,問:「承認喜歡我,很困難?」

  「當然啊。」她飄移著眼神,低聲抱怨:「你一定會笑我,然後——」頓住。

  等等!她這不是承認喜歡他了?抬眼,果然就見他一雙眼亮如恆星。

  「我、我意思是——」

  「我知道。」他只是笑,眉眼溫柔。「誰說我會笑你?」

  所以呢?他老讓人想清楚再問、再說,但他自己語焉不詳,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抿抿唇,低著眼簾說:「其實,你也不用在意,我——」

  「我為什麼不用在意?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這不是很美好的事?」

  她一臉驚疑,瞪著他看,他好笑開口:「你這什麼表情?」話出口的同時,似乎也明白了。他抬手,掌心貼上她臉腮,道:「感覺不到嗎?我想,大概就是相處中發現你愈看愈可愛,發現你有我的眼緣。看你臉紅我會很高興,逗著你玩我也很愉快;你煮泡面的背影,會讓我覺得下班後有人為我張羅吃的感覺很溫暖;還有,像這樣碰你……」

  他頓了頓,指尖在她臉緣輕輕滑過。「是我很想做的事。所以除了喜歡你,我找不到其它理由可以說明我的這些感覺。」

  他手指冰涼,卻像帶有電力,被他碰過的地方,火一樣燙著、麻著。她垂下眼,輕道:「我覺得……很意外……」雖然沒考上法律系,但好歹是國立大學中文系畢業,也考上了書記官,證明自己不是太笨,但為什麼遇上感情事,好像成了白痴?無法判斷、無法捉摸……

  周師頤點點頭。「所以,你現在是暗爽嗎?」

  「哪裡是……」她抬臉,揚聲反駁時,對上他溫柔的眼神,聲音就軟了。

  她心一跳,低下眼,忽問:「你說真的嗎?我曾經看過你講電話的樣子,很溫柔,那個跟你講電話的人,是女的吧?」

  他皺了皺眉,想不起她意指誰。「你說跟我講電話的人?」

  「我剛報到沒多久的事。那時候,遇到蘇隊長,我們一起上樓,你就站在走廊講電話。你好像在安撫對方……」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那麼溫柔的神情。

  安撫對方?他想了幾秒。「我想不起來是誰,但你說的有可能是我妹,她是老麼,又是唯一的女生,家人都疼,我也是。以前在家她很黏我,我調來這裡後,少見到面,她倒是滿常打電話過來問我哪時回家。」

  「你妹妹啊……你們是不是差很多歲?」她依稀記得他昨晚似有提過他國中時他媽媽生妹妹的事。

  「差十三歲。」

  「十三歲?」她想了一下,笑咪咪問:「像你跟我一樣嗎?」

  「你活該考不上法律系,算術這麼差。」他很惡意地掐住她臉頰。

  「我記得你好像是二十四,我三十四,這樣是差十三歲?」

  「反正就是差很多的意思嘛。」看起來好像很凶,掐捏的動作其實很溫柔,那令她笑得很甜。

  「隨便你說,我無所謂。」他松手,俯視她。「那麼,親愛的女朋友,你還有問題要問的嗎?」

  一聲親愛的女朋友,喊得她心花怒放,她低聲嚷:「我只是想了解一下。」

  周師頤點點頭,微低頸,把領帶兩端遞給她。「幫我打。」

  「自己明明就會打,這麼懶。」兩手還是乖乖摸上領帶。

  「不是懶,我以為這叫撒嬌,這是男朋友該有的福利。」

  撒嬌?他?形像不符啊。章孟藜只是很滿足地笑,帶了點不好意思。

  他盯著她甜美的笑臉,心裡一點騷動,他低喊她一聲:「小偵探。」

  「……我有名字。」她揚睫,隨口抱怨了句,只來得及看見他干淨的下巴,隨即感覺眼皮上一陣溫熱。

  他吻了她的眼皮。她眼睫顫顫,覷見他的唇往她鼻尖上一印,然後是兩頰,接著她看見他的唇往下移,她緊張不已,想開口告知她沒接過吻時,唇瓣已被他輕含住。心髒像要跳出來,她兩手抓住他領帶,他笑出聲,在她唇畔落下細吻,他貼著她的嘴,低問:「很緊張?」

  她半張檀口,氣息微亂,只盯著他的唇,點了下頭。

  「沒關系,我們慢慢來。」他雙手攬住她腰,在她尚不明白他意思時,他側首吻上她耳垂。

  她下巴靠在他肩上,胸口與他身體緊貼,感受到他體魄透出的熱度,耳際有他溫暖的呼息,由淺至深,一下一下撩撥著她;落在耳際、臉頰的吻綿密輕柔,耐性地引逗著她,誘她動情。

  她僵硬的身軀漸漸柔軟,兩手慢慢地試著貼上他胸膛,似乎聽見他笑了聲,他的唇貼了上來……唇上、嘴裡,都是他的氣息和溫度,這就是接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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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6-4-9 00:1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沒有辦法形容,只感覺頭暈腦熱,有些吸不進空氣,偏想要更多、更深,好像得從他那裡才能汲取她想要的。

  他移開唇時,還意猶未盡地在她唇瓣上輕啄幾下,才道:「准備上班了。」

  她點頭,臉頰還浮染著暖紅。

  「領帶。你果然很久沒打,打這麼久還沒打好?」他指指鎖骨處。

  她瞋他一眼,兩手忙著。「你一直打斷我……」

  「是嗎?」周師頤低眼覷著她粉嫩嫩的臉蛋,情不自禁,俯唇又在她面頰上偷了個香。

  她笑了聲,拍他一下。「你又打斷我,這樣會打不好。」

  「你技術太差,所以現在起,每天早上過來幫我打領帶。」

  「才不是我技術差,是你太煩了。」她又笑,故意扯緊領帶。

  脖頸一陣束縛,斯文面孔崩裂,他「喂喂」叫兩聲,卻是雙手往她身後桌面一撐,俯嘴又去吻她唇……直到手機鈴聲響,才中斷這一吻。

  他接起時,還眷戀地看了她一眼。「喂?」他聽了聽,微微皺起眉。「今天輪值外勤的檢察官不是我。」搶人工作,有強出鋒頭之嫌。

  章孟藜聽見似是與工作相關,盯著他瞧。

  「專案會議?」周師頤微揚聲,神色已變。「好,你請司機十分鐘後把車開到司法新村那裡,我走過去。」

  結束通話時,不等她問,他一面將領帶打好,一面道:「許朝翔死了,局長讓我指揮偵辦,先去相驗,再視情況主持專案會議。」

  「許朝翔?」她驚呼出聲。

  「初步懷疑和那兩件命案凶手同一人。」

  同一人?那麼……

  「凶手同時認識他們三個?」

  「這個當然要調查。下午才要開庭不是嗎?」

  「嗯。」

  「那好,早上把這事情做初步處理。」他抓了外套穿上,帶著自己的筆電,拉著她往外走。「走,直接去現場。」

  【第九章】

  死狀凄慘。和李、吳兩人一模一樣,全身赤裸,只套著一雙襪子,貴重物品如手機、皮夾皆整齊放置一旁,胸前乳首和下體不見了。與前兩案稍有不同的是,許朝翔身下未有衣物,他嘴裡被塞著自己的生殖器,嘴唇周遭盡是血跡,也有體液;除此,身上和臉龐上亦有不少噴濺式的血點。

  陳屍處是在公園的涼亭旁。清晨有民眾散步運動,假日亦有家長帶著孩童進來使用游樂器材,但夜裡的公園少有人煙。

  早到的監識人員已在被反綁高舉過頭的雙手間找到幾根長發,毛囊還在,應是案發當時許朝翔試圖掙脫,甚至可能和凶手有過衝突的過程中扯下的。有了毛囊,便能判斷血型與進行DNA分析,尋凶多了一樣新跡證。

  死者身分敏感,除了圍觀民眾,SNG車、媒體記者、家屬等等,讓現場顯得吵雜紛亂。

  「看傷口和行凶手法,是同一凶手?」周師頤冷凝著五官,看著蹲在屍體前端詳的法醫。

  「不排除。不過血跡噴濺明顯,他的陰/莖應該是生前被割下,下刀手法和力道與前兩起命案不大一樣。」

  周師頤盯著死者下半身。前兩案是整個生殖器均不見,至今未找著;面前這具大體,陰/莖被切下塞在口中,兩側陰囊被劃破,但未被取走,下身血跡流得四處都是,與前兩案幾乎沒有明顯血跡噴濺的情況來看,此刻若篤定是同一凶手所為,恐自限偵辦方向。

  「右手臂有刀傷。還有,檢座你看,除了手臂這傷口很平整外,其它傷口切割較不平整,也有可能是模仿犯案。」

  「模仿犯案?」章孟藜疑惑地開口:「可是他和前兩名死者是認識的,交情很深厚,難道不是連續殺人?」

  「模仿凶手不是自己。」周師頤忽道,看著法醫,法醫只是微笑,並不作回應,像是賣關子,又像是不願影響偵辦;他只交代有解剖必要,遺體暫存殯儀館後,避開記者群,躲回檢察官座車,書寫驗屍報告。

  周師頤在現場待了一會,與局長、隊長討論幾句後,准備移往附近派出所召開專案會議。

  「檢座,請問一下許議員的死與之前兩起命案是否相關?」

  「檢座,凶手是同一人嗎?」

  「檢座,對於之前您傳訊許議員,他澄清他與李偉生、吳宗奇命案無關,還暗喻是檢警受了他選舉對手的打壓,想影響選情一事,您有沒有什麼說法?他的死是不是跟選舉有關?」

  拉著下屬手腕快步穿過記者群的周師頤忽然頓步,他偏首瞪向發言的女記者,靜默數秒,才掀唇:「哪家報社的?可不可以做一些中立的報導,不要事事扯上選舉?你從哪裡知道我被打壓?」

  他停頓片刻,緩了緩情緒,看著面前記者群,開口說:「相關案情,我們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解剖相驗,目前尚無證據能證明凶手是誰,謝謝大家。」在幾名員警的護送下,兩人上了車,前往派出所。

  一場專案會議開了近兩個小時,猶如辯論會,一方認為同一凶手,證據是三起命案死者的關系,以及皆被割除下體的犯案手法;持相反意見的則以第三起犯案手法有明顯不同,認為應是模仿犯罪。

  依犯罪心理學的研究來看,會割下生殖器再塞入口中,表示對死者有極大的怨恨;男性生殖器又與男性權力相關,不能排除的動機不外乎情、財、仇。最後周師頤裁示,一方面追查死者生前交友對像與感情生活,一方面清查財務關系,另一方面朝選舉糾紛,及三人共同交友對像方向偵辦。

  回到地檢署已過午餐時間,兩人在餐廳簡單吃過自助餐,章孟藜隨同周師頤前往檢察長辦公室,准備報告許朝翔一案時,裡頭傳來的爭執聲讓兩人愣在走廊。

  「在吵架?」章孟藜看著這一路神色皆冷肅,只在記者包圍上來時才緊緊握住她手腕,稍為展現他溫柔一面的老板兼男友。

  「似乎是。」總不好偷聽長官的談話,他淡淡開口:「等等再過來。」

  「你是打算像當年上面對我那樣的方法對付周師頤,好保住你自己嗎?」裡頭傳出質問。

  外頭兩人一愣,看著彼此。章孟藜指指門板,輕道:「是劉檢?他在說你。」

  他與對方未有特別交情,亦無過節,不明白為何提起他。他皺著眉,想著是要敲門進去問清情況,還是站在外頭光明正大偷聽。

  「我敢說,許朝翔跟他那兩個狐朋狗友,一定是……」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周師頤不禁想,劉檢對這三起命案是否掌握到什麼證據,還是許朝翔的身分讓檢察長又背負什麼壓力?他猶豫著是否敲門進入,門卻在這時打開了。

  劉治方一見到門口兩人,愣了愣,他看著周師頤好一會,只僵硬點個頭,扭頭離開。

  周師頤看了眼對方背影,轉首凝視小女友。「我自己進去報告就好,你先回去准備等等偵查庭的資料。」

  「好。但是……」憶起上次她撞見檢察長訓斥他的情形,她問:「檢察長會不會又罵你?」

  周師頤無聲笑開,舒展著眉宇,道:「不用擔心,我並沒做錯事,就算要罵,我也沒什麼好怕。」見無人,抬手快速摸過她臉腮,說:「我進去了。」

  看著面前掩上的門板,再轉首看向走廊前頭那道要轉上三樓的身影,她忽然跑上前去。「劉檢!」

  對方停步,只是冷漠地看著她。

  「剛剛我有聽到你提了許朝翔命案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知道什麼?我知道他死掉了,還死得很慘,我覺得這事情讓我很爽。那種人早該死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被殺吧?」

  劉治方荒謬地笑出聲,「你這問題非常奇怪。」

  「一點都不奇怪。我明明聽見你對檢察長說的話,那些話聽來好像你知道凶手是誰。你不想破案嗎?身為檢察官,還是偵查組的,你難道不該為死者討個公道?就算許朝翔這個人風評不好,也是一條人命不是嗎?」

  劉治方上下將她打量夠了,才開口:「你這個菜鳥書記官真的很好笑,這三件案子是我負責的嗎?」

  「雖然不是你承辦,但你既然會和檢察長討論,就表示你也很關切對不對?你如果有什麼證據,可不可以交給我們,讓我們去查?」

  「誰告訴你我有證據啦?就算有,我為什麼要給你們?」劉治方從不掩飾音量,署裡同仁見怪不怪,但也好奇地紛從辦公室窗口探頭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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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6-4-9 00: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因為要找出凶手啊。已經死了三個人,難保不會有第四個人。」

  「那干我屁事?死的又不會是我,就算有第四個人,也是那個人自食其果。惡有惡報你聽過沒?沒聽過趕快去罰寫一百次,馬上就能理解。」轉身上樓。

  「你不是嫉惡如仇嗎?我有時經過偵查庭,在外頭都會聽見你大聲斥罵被告的聲音,你一定也無法容忍凶手逍遙法外吧?你——」

  站在三樓樓梯口,他轉首瞪視她。「你好像很喜歡針對我?你後台強硬吧?誰派你來試探的?張金安嗎?」

  張金安?「我跟檢察長不熟,只是想抓到凶手,劉檢也不必這樣說我吧?」

  「不然要怎麼說?你要不要考慮轉行?你追問的技術還有煩人的態度不比媒體差,你這麼牙尖嘴利,當書記官太可惜了,英雄無用武之地!我建議你去弄張記者證,那比較適合你!」言畢,轉身進辦公室。

  章孟藜愣了愣,想著,追出凶手難道不是大家共同的目標嗎?

  「聽說,你又惹毛了劉治方?」周師頤靠著椅背,有些懶洋洋地看著左前方正在將買來的晚餐倒入碗盤中的身影。

  「誰這麼八卦?」下午連著兩個偵查庭,結束後不久,接到許朝翔座車被丟棄在產業道路旁的通知,與他又匆匆趕往現場,忙至十點多才離開辦公室。兩人買了些鹵味,回來她這裡吃。

  「執行科的。說是看你從走廊跑過,之後就看見你在樓梯口被他削了。」

  「他講話是真的難聽了點,不過我總覺得他好像在隱瞞什麼。」

  「他說了什麼?」他起身,到她身側幫忙。

  「也沒說什麼,但是感覺他好像知道凶手是誰,而且,像包庇的感覺。」倒出寬粉、面條,她拿了筷子,端起兩個小碗,走至沙發前。

  周師頤端著兩碗鹵味跟過來。「為什麼你有這種感覺?」

  「因為他說許朝翔的死讓他覺得很爽,他說那種人早就該死,還說是自食其果。」把他那碗王子面給他。

  「劉治方比較情緒性,也有可能是平日看不慣許朝翔,正好這個命案讓他覺得痛快。」他接過碗,一雙筷子隨意地拌著面。

  「你今天這麼忙,先把自己喂飽吧,吃飽再想。」說完,夾了香菇、玉米、青花椰,全往他碗裡擱。「要多吃蔬菜。」

  真賢慧。他無聲笑,大口吃起來。忙了一整天,早餐只買了三明治,在車上迅速解決;午餐時間擔心延遲了偵查庭開庭時間,也是點了幾樣菜,快速且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餐,此刻,才發現真餓了。

  一整碗王子面幾分鐘見底,才發現她吃得慢,碗中寬粉根本沒動幾口,一臉心事重重。

  「想什麼,這麼入神?」他輕捏了下她臉腮。

  她側首看看他,憂心忡忡。「你和檢察長報告時,他有說什麼嗎?」

  「說到這個……」他笑一聲,帶點嘲弄。「真巧,我進去報告前,他剛掛斷許智國的電話,限一個月內破案。」

  「許智國要我們一個月內破案?」

  「蘇隊長說,警局那邊也接到電話。」

  「一個月是不是太為難人了?還有其它案件要處理啊。這樣子,好像他兒子的案子才重要,別人都不要緊似的。」

  「身分地位不一樣,在這種時候就要以最急件處理,所以順便通知你,明天早上解剖,監識中心那邊也在加快速度比對跡證了。」

  「一個月破得了嗎?雖然找到車子,但是我們離開前也沒發現什麼跡證不是嗎?」下班前與他在棄車現場待了一段時間,只知道在車上找到許朝翔的衣物和鞋子,副駕駛座與後座有發現幾根長發,以及一些看上去像情趣用品的東西。真如她一開始就說過的,凶手嗜好SM?

  「只能祈禱有什麼新物證了。有時候真的需要點運氣,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力而為。」他側首看她,抬指揉揉她皺起的眉心,「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沒壓力,只是想,劉檢為什麼會跟檢察長提到你?還說什麼對付你?」

  他默思一會,搖首道:「我也不明白。我沒犯錯,不必怕。」

  「那你想,檢察長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許智國手中?不然他怎麼那麼聽話?之前讓你不要傳訊許朝翔,現在又要你一個月內破案,萬一破不了怎麼辦?」

  「辦到破案為止。」

  當然得破案,但她擔心的不是這個。選舉被黑道掌握不是新鮮事,經費那麼高,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財力出來競選,所以有人藉黑道的勢力和「政治獻金」爬上官職,也有黑道為了漂白而坐上地方官一位。那麼,像許家這樣可

  以將手伸入司法的政治家庭,難道背後沒有黑道撐腰?沒破案會不會有危險?想了想,章孟藜抓著他的手問:「你會柔道嗎?」

  柔道?他不明所以,只搖首。

  「跆拳道呢?」

  「不會。」

  「還是……啊,詠春拳?葉問那個一打十的?還是太極拳?」

  她有些激動,滿臉憂心,他懂了她何來此問,一肚子好笑。「不會,我只會海帶拳,要玩嗎?」明知道自己人身安全不用擔憂,治安沒糟到未破案就遭家屬報復,但面對她為他掛心的表情,心裡還是無比爽快。

  「我跟你說真的,不是玩笑話。你沒想過練來防身嗎?像『廉政英雄』那些檢察官一樣,個個都是身手矯健,一對十根本是小兒科。」

  「廉政英雄?」周師頤又笑,伸指捏捏她鼻子。「小姐,我不是神,只是個普通人。電視劇看看就好,千萬別當真。檢察官這三個字不代表萬能,只要不對不起自己的工作與良心,其余的,盡人事——這是我始終沒變的態度。」

  「我只是擔心你,畢竟司法官被恐嚇的例子不少。」

  他盯著她瞧了一會,傾身擁抱她。「不用怕,我會留意安全。」松開她,他覆住她握筷的手,輕促:「快吃,吃完洗澡睡覺。」他抓了遙控器,打開電視。

  隨意轉了幾台,最後被一幕熟悉的電影情節吸引。「看過這系列的電影嗎?」

  「絕命終結站……」她含著筷子,盯著螢幕。「這是最新的?」

  「你沒看過?」他目光盯著螢幕,隨著劇情,腦海有什麼浮現。

  「只看到四而已,五好看嗎?我有聽說不如前四集呢。」說完才發現身側人毫無反應,她戳了下他手臂,「看得這麼入迷?」

  「第五集一樣,也有死亡名單。如果最近這三件案子是同一凶手……」

  她課問:「死亡名單?如果許朝翔不是最後一個的話,那下一個會是誰?」

  她看著他,他亦看著她,幾秒鐘後,兩人眼眸瞠大,似乎想的是同一人。周師頤拿起手機,撥了熟悉的電話。「我周師頤,你有空嗎?」

  蘇隊長嗓門不小,在那端嚷嚷:「我押一個酒駕的,在要過去你們家的路上。今天內勤不會是憤怒鳥吧?萬一是他,又要罵我們太晚送啦!」

  「我記得今晚內勤不是他,你可以放心了。」周師頤笑了聲,道:「有事想跟你討論,你等等方不方便?」

  「沒問題啊,哪裡見?」

  「你都要過去地檢了,就我辦公室吧,我現在過去。」結束通話,他起身,拎了外套和公事包,看著眼巴巴望著他的小女友。「我和蘇隊長約了,現在要過去辦公室一下,你早點休息。」

  「我能不能跟你去?」她滿臉期待。

  周師頤笑,「原來你這麼黏人?我們兩個男人碰面,你就不怕我們是要去酒店消費,你跟著去,合適嗎?」

  她愣一下,覷見他眼底笑意,她默默拎起包,慢吞吞地朝門口走。

  「喂,生氣了?我開玩笑的。」周師頤跟了上去。

  「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我只是在想,你不是還不到四十,怎麼也跟人家一樣只剩一張嘴了?」鎖了門,轉身下樓。

  耍嘴皮子,她也會啊。

  「……」周師頤愣了幾秒,摸摸鼻子,跟上去。

  「最近好像常看見警察?」溫雅琦剛走進男友住處大門,還朝門外望了一眼。

  「巡邏的,沒什麼事。」呂彥峰掩了門,手搭上她腰身,輕推她進屋。

  「為什麼這麼頻繁?最近這附近有什麼事嗎?」

  「沒有。大概就是……」他苦笑一聲,低聲說話:「報應的時候到了。」

  「什麼?」她未聽清,回首詢問,笑得很甜。

  「我說,大概因為附近住的都是地院和地檢的同仁,年底又有選舉,最近開始有查賄防弊的動作,時機敏感,所以多了點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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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6-4-9 00:12: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所以最近會很忙?」溫雅琦在椅上坐了下來。

  「還好,得看檢警那邊能不能抓到什麼證據。」

  她點頭,看著面前桌上擺了幾個盛裝熱炒的紙盒。「消夜這麼豐富?」

  傍晚時給了她電話,約她一道吃消夜,以為要去哪家店,他卻讓她過來他這裡。

  「我晚餐還沒吃,所以多買了點,聽說這家山豬肉和炒面很不錯。」他連碗筷都備好,為她盛了半碗海鮮炒面。

  「怎麼不去那家店吃就好?這樣你等等還要收拾,不是更麻煩?」她吃了一口,微瞠大眼。「味道好鮮!」

  「想跟你獨處。」他抬手撫過她剛洗直的長發。「染回黑色了?」

  「好看嗎?」她笑意盈盈。「我親友都說,洗直又染回黑色,變清純了。」

  「你一直都很清純。」他盯著她的假睫毛,說:「如果妝淡一些,更漂亮。」

  她咯咯笑。「你今晚怎麼了?怎麼還不動筷?光是甜言蜜語又不能喂飽你。」

  他靜靜凝視她,將她臉蛋看了仔細,心念一動,道:「我們結婚吧。」

  「啊?」她瞪大眼,驚詫不已。

  「我滿喜歡南投的環境,下個月會填遷調意願表,我打算填南投,要是順利的話,我們馬上結婚,搬到那裡住,你覺得怎麼樣?」

  她呆了幾秒,放下碗筷。「我……我還沒有想過結婚的事。」

  「是嗎?」他視線落在未知處,有些茫然的表情。半晌,他抬掌撫摸她一頭秀發。「我不會逼你,但請你認真考慮看看。」

  「從沒聽你提過結婚,今天怎麼這麼突然?」

  「怕失去你。」

  說得如此深情款款,她只笑了笑,「怎麼會……」

  呂彥峰低下眉眼,好一會,她聽見他輕輕的笑聲,她疑惑凝視,就見他將臉龐埋入掌間,像是身陷某種痛楚。他……今晚很奇怪。

  「雅琦,我認真的;你回去後,好好考慮結婚的事。但在這之前,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你聽了後,要是不能接受我,我也不逼你。」

  他表情令她有些不安,疑惑開口:「什麼事?」

  「你記不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

  溫雅琦笑了笑。「怎麼可能不記得。」她在他每日報到的早餐店買早餐,暈在他面前,他撐住她,攙她坐在椅子上休息,還問她需不需要幫她找家人。

  「那時候,你排在我前面點餐,忽然就快暈倒的樣子,雖然你嘴裡說沒事,但我真擔心你在路上又暈倒,才堅持要你請家人來接你。」

  「我跟你說我一個人來這裡工作,家人不在身邊,你就在早餐店陪我,直到我精神好一些你才去上班。我那時候就想,你人真好,如果有機會再遇上你,要請你吃飯,想不到隔天買早餐又遇上你。」她笑咪咪地說。

  他眉眼溫柔,像是想到她提的畫面。「你說要請我吃飯時,我有點受寵若驚。只是小事,你卻放心上。本來不想占你便宜,但是我發現你笑起來的神韻讓我想起我初戀情人,你又剛好與她同姓,我拒絕不了你,為此,後來還追求你。」

  「你意思是,你追我只是因為我笑起來的樣子像你初戀情人?」溫雅琦佯裝生氣,「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初戀情人回來了,我這個影子必須退出?」他搖首,笑得溫柔而感傷。

  「當然不是。只是想跟你坦白我跟她的過去,因為我心裡一直有她的存在。」他靠上椅背,未看她,只掀唇,開始憶初戀。

  他高中讀的是綜合高中,念的是日後升大學的普通科。學校每個年級只招收兩班普通科,其余皆以職技為重的科系。

  初戀女友是校花,盡管她低調,從不認為自己美。他們高二開始交往,礙於學校對於普通科特別嚴格,也礙於雙方家長並不認同高中早戀一事,戀情偷偷摸摸,只敢在放學後在校外偷偷牽手,或是到隱密處擁抱、接吻。

  那一天,他知道雙親會晚歸,他帶她回家,兩人按捺不住熱情,在他房裡做愛。他在A片中看過女生身體,但親眼見識更令他興奮難耐,他在她身上起伏抽插,熱汗淋漓,結束時,意猶未盡。

  他知道女生第一次會痛,他看見她身下有一絲血,疼惜不已;他擦去她小腹上他留下的體液後,埋在她兩腿間,用他的唇取悅、安撫她。

  她好像很興奮,身體裡不斷滲出濕滑,他含住她雙腿間的敏感處,感覺它硬了起來;他從她身體得到了爽快/感,他希望她也能得到與他相同的快/感,舌尖很努力、很溫柔,口中忽有熱潮湧入,他興奮地想,她得到快樂了嗎?

  他抬首,看見她緊閉著眼,身體仍在顫動,肌膚泛出漂亮的粉澤——她真的高潮了。他愉悅、歡快,想著原來做愛這麼舒爽。抽了面紙,吐出口中她高潮而出的體液,看見濃白時,怔了瞬。

  目光下移,落在她兩腿間,他愀然變色……

  「我沒有經驗,第一次做愛就遇上這種事,不知道該問誰,或者,也不能找誰問,我不想她被人指指點點。」他啞聲說著。

  「然後呢?」溫雅琦漠然地看著前方。

  「然後……」他聲微哽:「我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她,我想問她究竟怎麼回事,但遇上她,又怕被她纏上,怕她要我負責。」

  「你在人家身上爽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要負責?」她罕有地粗魯。

  「因為不知道她那麼特別。」他閉了閉眼,展眸時,眼泛潮濕。

  「我躲著她,放學故意留在操場打球,一天打玩球回家,發現書包裡的日記本不見了。我書包放球場邊,應該有人刻意去翻,把日記本拿走,我怎麼樣都找不到,幾天之後,機工科的許朝翔在球場堵了我,他把日記本給我,說……」

  她兩手交握,指甲掐入掌心。「說什麼?」

  「說……很爽,說他對我女友的身體念念不忘,說……說他爸爸、他爺爺跟政界、警界關系很好,他不怕出事……雅椅……」他偏首看她時,眼眶潮濕。她像未聽見,只微微發顫,似是難以置信。

  「我、我對她感到抱歉,我很自責,但是我非常懦弱,我怕惹上麻煩,怕影響我未來的前途,我不敢說日記的事,我不敢說我跟她發生過關系的事。我……我後來才知道許家真的用他們的手段去對付我女友一家,把他們逼得走投無路……我……」他按壓雙眼,淚痕稍干,才說:「我總想著該怎麼彌補,但是她和她家人不知搬去哪,我跟她斷了聯系。」

  長久的靜默之後,溫雅琦蔑笑一聲,「原來我們的司法官大人曾經是那麼下流、那麼懦弱、那麼自私,為了自己前途,不惜泯滅良心。」

  「我就是這麼自私懦弱,你可以怪我恨我,甚至瞧不起我……對不起。」她笑,眼梢卻滑下淚水。

  「你對不起的,是你的初戀女友,道歉的話,你該去對她說。」她倏然起身,垂在身側的兩手依然顫動不止。

  「很久之前就想對她說對不起,即使已於事無補。像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能考上司法官,我當它是贖罪,如果有機會遇上她,我也可以任她處置。」

  「虛偽!犯錯的人,總會放低身段好博取同情。你在法庭見多了不是嗎?」她不想再談下去,只開口:「我不可能嫁給像你這樣自私的男人,我——」

  呂彥峰握住她手腕。「雅琦,不要急著拒絕,好好考慮一下好嗎?我想跟你過安定的生活,你嫁給我,我什麼都是你的。」

  「什麼都是我的?你怎麼會以為我會考慮嫁給你?你以為我稀罕你這種人?」甩開他的手,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呂彥峰,你真賤!」她甩門離開,只留他一人。他滑坐地板,呆怔半晌,起身時,才發現自己濕了臉龐。


  監定報告果然以最急件處理,精/液與毛發DNA比對已出爐;毛發DNA早確定凶手是男性,而毛發與體液兩者DNA分析所得又相同,故研判為一人作案。解剖報告部分,亦已證實為他殺,胃裡藥物與李、吳兩人一樣,研判凶手皆是在被害人尚有意識但無抵抗力時下手。

  DNA檔案資料中,無相同資料可比對,但監識組人員之後在許朝翔座車後座下方找到一個打火機,上頭采到了幾枚指紋,經過電腦比對,找到了疑凶——令人震愕的答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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