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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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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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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23:47:26 |只看該作者
第130章:誰陰誰(一)

    「周榮忽然得了一大筆銀子?什麼時候?」聽了容五的回稟,霽雲一下坐直身體。

    「就在兩天前。」容五道,「那送銀子的人很是神秘,無法探查出他的來歷。」

    兩天前不正是三哥失蹤的那天嗎?而好巧不巧,周榮就得了這許多銀子……

    「把那個周榮給抓過來。」霽雲森然道。

    武家鋪子早關門了,周榮這幾日倒是清閒,姐姐那兒的事他也聽說了,只是大楚世情,憑他容家再是勢大,那容清蓮最後還不得乖乖的回家。姐姐的手段,又何須自己操心?

    倒是自己,趁空閒功夫尋兩間上好的鋪子是正經。

    恰今日有人來,說是街北角那處鋪子的主人這幾日正尋買主。那個地方周榮倒也知道,位置也算不錯,但因主子懶怠,生意並不十分好。周榮卻自信,若是自己得了,憑自己的手段,絕對可以讓它成為旺鋪。

    周榮大模大樣的進了店舖,很是挑剔的打量著店裡,倒還乾淨、亮堂,唔,這幅字畫倒好,待會兒要和店家說,可是要留下來……

    正思量間,一個小二慇勤的過來:

    「客官,您想要些什麼?」

    「你們店舖不是要賣嗎?」周榮老神神在在的道,「把你們店主人叫來,就說這鋪子我要了。」

    「是嗎?」小二很是驚喜,忙忙的就往後跑,很快又跑回來,對著周榮點頭哈腰,「啊呀,貴人快後面請,您不知道,我家主子病的都起不來了,還要勞您的駕……」

    周榮很是享受這種被高高捧著的感覺:

    「這樣啊,那好吧,你前面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後院而去。後面和前面相比,又是別一番風景,竟是種了很多奇花異樹,便是這般時節,竟還有花兒絢爛開放。

    周榮看的高興,愈發堅定了要把鋪子買下來的念頭。只是都這半晌了,也不見店主人出來應酬,便有些不太高興——自己這樣的大主顧上門了,那人便是再如何,也該出來迎候了,當即涼涼道:

    「我說小二,你們掌櫃的架子還真是大呀——」

    影牆哪兒卻忽然轉出一個人來,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周榮:「是嗎?周大掌櫃的好難請啊。」

    望著那一身華衣的美麗女孩,周榮渾身的冷汗一下下來了,不由自主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容,小姐——」

    忽然意識到不妙,倉皇起身轉頭就想往外面跑,卻比兩柄鋒利的寶劍指住咽喉。

    「怎麼,不跑了?」霽雲終於出聲,「既然不跑了,那就請進來吧。」

    房間呼拉一聲打開,周榮只看了一眼裡面的情景,就嚇得魂飛魄散——地上還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人,可不正是前兩天和自己一塊兒喝酒的太子府的人?

    他們的旁邊,還隨隨便便扔著些斷腿殘肢。

    看侍衛上前,如同扔破布娃娃一般把那些人堆到角落裡,周榮頓時癱在地上嗚咽出聲:

    「小姐,小姐饒命啊——是我,是我姐姐不好,跟小的,跟小的,無關啊——」

    「是嗎?」霽雲眼中全是寒冰一樣的冷厲,「那,我三哥,傅青軒呢?」

    「啊?」周榮視線開始亂轉,哀聲道,「小的,小的聽不懂,小姐說些什麼——」

    「是嗎?」霽雲的聲音沒有半點兒溫度,「既如此——」

    忽然掏出一枚金針,極快的戳入周榮的腰間,周榮只覺一陣奇癢傳來,剛呵呵笑了幾聲,那奇癢卻又變成奇痛,那痛真是滲入骨髓,仿若一萬把刀正在一點點的刮去血肉……

    「啊——」周榮聲音恍若鬼號,痛到極致,下身早已大小便失禁,一個侍衛忙快步過來,想要把周榮拖開,卻被霽雲攔住,「我要親眼看著他受盡折磨。」

    只要想想三哥會承受什麼,便覺得怎樣折磨眼前人都不夠!

    眼看霽雲又拿了根金針恍若索命閻羅般一步步走來,周榮終於崩潰:

    「我說,我說,是太子,是太子,讓我做的——」

    霽雲幾乎目眥欲裂,竟果然是,太子嗎?

    「主子——」一個侍衛忽然跑了進來,神情有些緊張。

    「什麼事?」

    「有官兵圍住了店舖。」那侍衛壓低聲音道,「領頭的是巡城將軍凌孝。」

    「凌家的人?」竟然是皇后的娘家人嗎?

    「主子——」又有一個侍衛跑進來,臉色難看,「後面也被包圍了。而且,那些人還俱是高手。」

    看對方的身手,必是太子鐵衛,攻勢之凌厲竟是比他們猶有過之!竟是把間鋪子圍得和鐵桶相仿,怕是連只蠅子都飛不出去!

    怪不得自己這麼容易就抓到周榮,原來,竟是太子的陰謀嗎?

    當真是歹毒!

    凌孝大馬金刀的高踞在櫃檯之上,神情詭譎難測。世人都說容家世女是天上的善財童子下凡,自己看著卻是蠢材一個,都說頭髮長見識短,這容霽雲就是一個。

    容家世女說簡單點是單純,竟然對自己的一個下人都這麼掏心掏肺,說難聽點根本就是愚蠢,居然為了個傅青軒,就把自己置於這般進退維谷的險境。

    不過也幸好容霽雲關心則亂,不然這事若是容文翰處理,必會發現周榮這條線索,委實太過明顯。

    今天一早就收到太子府傳信,說是昨夜忽然有人夜探太子府,還有往日和周榮聯繫的大管事突然失蹤,而方纔,自己更是親眼看著周榮進了這間鋪面再也沒有出來。

    即便那大管事已遭不測,只要周榮出面指證,也勢必要容霽雲身敗名裂!

    太子府不過折了一個管事,能毀了一個容府世女,委實是佔了大便宜。

    聽說那容文翰是極疼這個女兒的,再加上武世仁也去鬧一下,到時候就有得熱鬧看了!

    正自想得入神,忽聽有人厲聲道:

    「哪裡來的無恥匪類,竟敢堵住我鋪子的門,當真可惡!」

    凌孝愣了一下,半天才意識到,來人口裡的匪類指的就是自己,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一身貴氣的美麗女子正昂然立於店舖中。

    「哪裡來的小女子?見到本官為何不跪?」凌孝卻是裝作不認識霽雲,黑著臉道。

    早有侍衛掇了張椅子來,霽雲穩穩當當坐下,斜了一眼凌孝:

    「本官?就憑你這小小的從四品武將,也敢讓本郡君跪拜?是誰教的你這般狂妄自大,無法無天,還是,家教使然?」

    「你——」沒想到霽雲這般毒舌,凌孝氣的一下從櫃檯上飛身而下,拔出寶劍就指向霽雲。

    哪知他剛一動作,霽雲身邊的侍衛便同時鬼魅般貼近,劍尖同樣直指凌孝咽喉。

    凌孝一下僵住,半晌冷笑道:

    「大膽!」

    凌孝話音剛落,那些兵丁同樣抽出武器逼向霽雲身邊的侍衛。

    「大膽的是你們吧?」一片刀光劍影中,霽雲卻是穩坐如山,「你不妨試試,是你手下的刀快,還是我手下的劍快。」

    「你——」凌孝又驚又怒,沒想到明明看著對方不過是個妙齡小姑娘罷了,竟有著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目前境況下,卻也無可奈何,「你待要怎樣?」

    「我能怎樣?」霽雲一哂,「方纔不是已經說了嗎?論官秩,我是四品郡君,你一個小小的從四品官不該跟我見禮,然後再好好地給我一個交代嗎!」

    「你說你是容家世女、四品郡君,可有憑證?」情勢所逼,凌孝只得道。

    本以為自己這般已經是紆尊降貴了,哪知對方卻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槓上,竟是冷笑一聲:

    「就憑你,想跟我要憑證,你還不配!」

    看霽雲這般,那凌孝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味兒,耳聽得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凌孝馬上意識到不妙——這容霽雲怕是故意拖延時間吧?!

    當此情形下,只得給手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全都退下,然後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既是,世女在此,是末將唐突了。末將見過世女。」

    「你承認我是世女了?」霽雲乜斜了一眼凌孝,「哪還不滾出去?」

    「將軍,找到了!」一個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忽然出現,手裡還提了個人。

    霽雲和凌孝同時看去,頓時一怒一喜——那人,卻正是周榮!

    「凌將軍——」周榮看到凌孝,連滾帶爬的就撲了過來,身子不停簌簌發抖,瘋一樣的不停道,「就是這個妖女,殺了太子府的大管事——」

    「你胡說什麼——」霽雲臉色一下變得很是難看,「敢這般誣陷本世女,周榮,你果然嫌命太長了嗎!」

    周榮哆嗦了一下,卻還是咬牙道:「將軍,小人,小人方才親眼見到,大管事被大卸八塊——」過於驚恐,眾人能清晰的聽見周榮上下牙齒打顫的聲音。

    「好一個天潢貴冑、容家世女!」看對面霽雲愈發慘白的臉色,凌孝只覺一陣快意,雖然方才被羞辱了一番,但自己要這女人馬上跪在自己腳下求饒。

    「一個狗奴才的話你也信!我和太子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他府上的大管事?」霽雲似是強撐著道。

    「那可不好說,這世上多的是圖謀不軌的人,據本將軍所知,這周榮可是貴府親戚,怎麼會憑空誣陷於你?」凌孝冷笑道,一揮手,便命士兵去後院搜。

    那黑衣鐵衛臉色變了下,神情有些沮喪:

    「啟稟將軍,方才有人挾了一包物事並這周榮一同離開,我等只是截住了周榮,那人卻是,跑了。屬下懷疑,那人包裹裡的,應該就是……」

    「你說是就是嗎?」霽雲似是又有了些力氣,「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可是堂堂容府世女,豈是你說我殺人就是殺了人的?」

    凌孝也知道,這種時候要是馬上帶走容霽雲是根本不可能的,不過,好在,有凌孝這個人證。看容霽雲現在的樣子,明顯是色厲內荏,當下冷笑道:

    「容霽雲,你便是再出身顯貴,可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將軍這就去稟明太子,到時一切自有公斷!」

    說著耀武揚威的帶了周榮離開。

    霽雲呆站在堂上良久,耳旁有呼吸聲傳來,霽雲忙回身,果然是阿遜,正站在身後:

    「阿遜——」

    霽雲剛要說話,忽然皺了一下眉頭。

    「怎麼了?」阿遜笑容依然溫和。

    霽雲也不說話,只伸手探入阿遜的衣襟,輕輕往外翻開,裡面白色的內衣上果然有點點血跡滲出,臉色頓時大變:

    「你,受傷了?」

    「無妨。」阿遜搖頭,「是昨夜夜探太子府留下的。」

    雖然阿遜心裡,傅青軒並不如何重要,可是,雲兒卻是視那人如兄長……雖然早就明白,傅青軒便是真落入太子手中,這會兒怕也不知被送去哪裡,可是卻還是願意為了霽雲,冒險一試。

    可惜,果如自己所料,竟是搜遍了整座太子府,也沒找到傅青軒的半點兒影子。

    「你不是說沒傷到嗎?」霽雲心疼不已,推了阿遜道,「你坐下,我幫你療傷。」

    「還是,不用吧——」阿遜卻是不願意,「你忘了,你的醫術還是我教的呢,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再包紮——」

    身上卻忽然一涼,卻是霽雲已咬著牙解開了阿遜的袍服,露出來的緊致胸膛上面,縱橫交錯的舊傷上,一道斜伸至小腹的傷口形狀可怖,還有新鮮的鮮血滴滴滲出。

    「阿遜——」霽雲一下嗚咽出聲,邊包紮邊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才累的你這般——」

    便如今日,若不是阿遜一早看出事情不對頭,怕是定然會趁了那凌孝以及他背後主子的心意。

    「傻丫頭,」阿遜擁住霽雲,「和你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沒有人比自己更明白,雲兒有多聰慧,而今日,之所以差點兒落入別人的圈套,卻還是,關心則亂。

    「什麼技不如人!」霽雲狠狠的擦了下眼淚不依道,「明明是他們人多欺負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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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誰陰誰(二)

    「你確信看到了梁同的屍首?」楚晗瞥了一眼體若篩糠般跪伏在地的周榮。

    周榮哆嗦了下,瞬時回憶起那房間裡看到的可怖情景,豆大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淌:

    「啟稟太子殿下,小人被抓進去後,確然親眼見到大管事的屍首,還有被砍掉的胳膊和大腿……」

    「若不是凌將軍及時趕到,小人怕是也會被大卸八塊啊……」

    說道最後,周榮已經幾乎哭了出來。

    楚晗擺擺手,命人帶了周榮下去,又特意囑咐道:「著人好好看護,不許任何陌生人近前。」

    如今,這周榮就是處治容霽雲的最大依仗。再加上武世仁……

    待周榮離開,又轉向凌孝:

    「你怎麼看?」

    「那房間裡確實有刑求痕跡,地上也是遍佈血痕——」凌孝也是信心滿滿,「太子放心,除非那容霽雲成了精才會做這樣一個局算計我們!」

    楚晗神情終於略略舒展了些,和旁邊的謝明揚相視而笑,只要能毀了容霽雲,以容文翰那般疼愛女兒的性子,不難想像,會受到多大的打擊,只要能讓容家名譽掃地,便是折了一個大管事,也委實不算什麼……

    京兆尹府衙。

    吳桓膽戰心驚的坐在中間,卻是半蹲半踞,如坐針氈的模樣。不怪吳桓這樣驚嚇,實在是審的案子太過駭人——

    竟然牽扯到當朝太子,容家世女,甚至最小的也是個正四品京官……

    卻是太子家大管事梁同忽然失蹤,而將軍凌孝巡城時卻是意外發現一處鋪子裡有人被綁架,當救出被綁架的人時,那人竟說,親眼見到梁同被人亂刃分屍,而整個事件的主謀,竟然是,容府世女,容霽雲……

    而容家則是以已出嫁的小姐容清蓮的名義,只說夫君寵妾滅妻,差點兒打殺自己和兒子,請求准予和離。

    卻不想那狀子裡據說「心狠手辣的武世仁」也遞了一張狀子,倒說容家世女想要貪占自家鋪子,不知拿了妻子什麼把柄,竟是逼得妻子兒子自殘不說,還反過來倒打一耙,硬要逼兩人和離,想他夫妻本是年少時的姻緣,自來琴瑟和諧、恩愛無比,現在卻被分拆兩處,夫妻不得相見,父子父女骨肉分離,情狀委實淒慘之至,求京兆尹幫他主持公道,讓他們一家得以團聚!

    ……

    消息一出,頓時輿論嘩然。

    也因此,今日一早,便有各方看客蜂擁而至,竟是將京兆尹衙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文翰,情形到底如何?」下了早朝,楚琮留下容文翰,皺眉問道。

    「皇上。」容文翰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太子府大管事一事,微臣委實不至,只是清者自清,想來京兆尹府衙定會秉公辦理,至於那武世仁,當初是下官糊塗,害了妹妹……」

    楚琮沉吟了片刻,忽然起身:

    「正好朕今日有空,不若咱們一塊兒去瞧瞧。」

    容文翰愣了下,忙跟了上去,走不幾步,遠遠瞧見意氣風發的太子,楚琮招手讓侍衛叫了過來,竟是一併往京兆尹府衙而去。

    一路上遇見有其他朝臣,看見這三人突然聯袂而出,神情頓時古怪且訝異。

    眼看天色不早了,涉案之人已是悉數到齊,因霽雲容家世女的貴重身份,得以坐在堂上。凌孝也有一把椅子正在霽雲的左下首。

    因容清蓮過於虛弱,站都站不穩的模樣,霽雲求得吳桓的首肯,又尋了個繡墩來,而自己恰坐在凌孝的對面,黑亮的眼眸不屑的打量了凌孝一眼,便即收回。氣的凌孝差一點兒又蹦起來——

    前日裡自己就被迫向這個小丫頭低頭,沒想到都到今日這般境地了,這容霽雲還是傲慢的緊,仍是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

    最後進來的是武世仁和周榮。

    周榮直接跪在了地上,武世仁則是很意外容清蓮如斯憔悴的模樣,竟是拖長聲調叫了聲:

    「娘子——」

    容清蓮嚇得頭「嗡」的一下,彷彿看到那日這個男人如何對著自己和幼子拳打腳踢,直到自己眼中完全是血色,昭兒完全沒了聲息,太過驚嚇之下,竟是直著眼,瞧著一步步逼近的武世仁,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做什麼?」霽雲冷聲道,一方面小聲撫慰容清蓮,「姑姑莫怕,有雲兒在,必不讓任何人再傷了你。」

    「雲兒——」武世仁神情淒愴,「即便你是容家世女,身份高貴,可也不能為所欲為不是?姑丈知道武家窮苦,不能送你些珍器玩物,討你開心,那些鋪子你要便拿去,又何須用這般伎倆一定要拆散我們一家?雲兒,算姑丈求你了,把我娘子和兒子女兒都還來可好?」

    武世仁長相也算中上,今日來時又特意打扮的落魄了些,再配上這般情深意重的模樣,使得堂下眾人同情無比,一時間議論紛紛:

    「早聽說這容家世女愛財若命,不想竟到了這般瘋魔的地步嗎?」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容家世女怎麼這般惡毒,竟是連親姑母的東西都要侵佔不說,還這般壞人姻緣?」

    「容相爺那般神仙似的人,怎麼會養出這麼個不成器的女兒?」

    「什麼清風霽月,說不得,那容相的人品也不若往常所言……」

    武世仁眼睛中閃過一絲得意,卻是故作悲痛的以袖掩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吳桓看看這邊瞧瞧那邊,只覺得頭都要炸了,思量了半天,只得道:

    「大家稍安勿躁,咱們一件件的來。」

    清了清嗓子道:

    「下跪者何人?又有何冤屈?」

    周榮看終於輪到了自己,忙跪下磕頭道:

    「小人周榮,是武老爺家商舖的管家——」

    說著很是恐懼的瞧了一眼霽雲,自然,周榮的恐懼可不是假裝的,實在是那日的苦楚,周榮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更不要說親眼見到這個女子對著滿地斷肢談笑自若的樣子……

    凌孝站起身來,示威似的瞧了一眼霽云:「吳大人,這周榮乃是下官巡城時,在一個店舖意外救出,當時他被人五花大綁,並且據他所言,他親眼見到了有人把梁同亂刃分屍——而那個抓了他又做出那般殘忍分屍行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

    說著,揚手一指霽云:

    「這位容小姐。」

    「是啊。」周榮也忙不住磕頭,「小人所言句句是實,絕不敢有半句謊言。」

    吳桓看向霽云:

    「容小姐,對周榮的指認,你尚有何話說?」

    「大人,」霽雲卻是並不慌張,「我這裡有幾句話想要問這周榮,不知可否?」

    看吳桓允了,霽雲這才瞧著周榮道:

    「周榮,你說我分屍梁同在先,劫持你在後,那麼我倒想知道,我和你們有何天大的仇怨,要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舉動?」

    「還不是為了那幾間鋪子!」周榮神情憤怒,「當初你把持著武家的幾間鋪子,所得收入盡皆中飽私囊,因無力維持府中生計,老爺和夫人商議後,便請你把鋪子交還,沒想到你表面上故作大方,卻是想盡千方百計要斷了鋪子的財路,以期達到強佔鋪子的目的,至於說梁同大管事,都是我害了他——」

    「梁大管事自來跟著太子查訪民情,最是同情百姓疾苦,那日看我走投無路,問清了是和容府交惡,便只歎息說是容府勢大,別說是他,便是太子怕也拿容府沒有辦法。只是他雖不敢明著對上容府,卻可以幫我們尋覓貨源、度過難關,卻再沒想到,就因為如此——」

    說著已是伏地痛哭出聲:

    「梁管事,是周榮對不起你,周榮今日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你報仇雪恨!」

    一直隱身後堂的楚琮三人把周榮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楚琮不覺皺緊眉頭,容文翰明顯有些怒意,至於楚晗則仍是鼻觀口口關心,一副老實不過的樣子。

    外面的百姓則明顯沒有三人這般冷靜,有那衝動些的,當即就開罵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般惡毒的女人——」

    「有這樣的世女,容家焉能不倒!」

    「容文翰有女若此,還有何顏面高踞相位!」

    ……

    一時物議洶洶、罵聲一片。

    霽雲神情忽然凌厲無比,上一世的情形忽然無比清晰的在眼前閃現——

    武世仁高踞公堂之上,神情得意而充滿蔑視;而自己和老父親卻是身陷絕境之中,那般孤立無援,到處是咒罵,到處是唾棄,無論自己奔向哪裡都有白眼,無論自己逃向何方,都有詛咒,他們衝過來,推搡著,掐擰著,那模樣,恨不得把自己和爹爹一口口給撕吃了才解恨……

    實在是霽雲此時的神情太過淒厲,周榮嚇得縮了縮脖子,便是凌孝也暗暗納罕:

    按說這容霽雲小小年紀,縱使有過顛沛流離的日子,可這般暗黑凌厲的眼神也委實瞧得人心裡發楚。

    「雲兒,」後堂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隨之傳來,「你莫怕,爹相信你,我的雲兒,從來都是宅心仁厚,最是心善的一個。」

    霽雲慢慢回頭,卻正是自己爹爹容文翰,正緩緩朝自己而來,神情和煦,眼神堅定,仿若這不是公堂之上,不過是在自家書房,父女兩人喝茶小憩。

    那般維護並全身心疼愛的眼神,一如上一世公堂之上。

    霽雲起身握住父親的手,眼神終於漸漸清明——若不是有爹爹,前世今生一路走來,自己早就變身惡魔、萬劫不復了吧?幸好有爹爹在,幸好……

    只是爹爹,相信,雲兒,今日再不會如上一世般再讓你同女兒一起承受那般侮辱!

    霽雲重重點了下頭,看向周榮:

    「周榮,我且問你,你和武大人是何關係,竟使得他對你如此信任,要把商舖要回去,然後再全權交予你打理?」

    前世今生,都是厭極了這武世仁,能叫一聲武大人已是極限,那聲「姑丈」是萬萬叫不出口的。

    「這——」周榮臉色沉了沉,「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世上除了你容小姐,就沒有有資格接手那鋪子的人了嗎?」

    「怎麼會?」霽雲神情更顯輕鬆,「姑母交給我打理,是因為那些鋪子本就是姑母的陪嫁,是姑母想著留給兒女的;武大人卻是堅持收回,轉手就交給了你——他最寵愛的妾室,周蕙的親弟弟。」

    說著看了一眼逐漸安靜下來的百姓,提高聲音道:

    「敢問大家,可有聽說過這世上有人把正室的嫁妝交與妾室兄弟打理的事情?」

    武世仁的冷汗一下下來了,實在是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因佔得久了,竟然忘了,方才自己口中一直所說的鋪子,其實卻是容清蓮的陪嫁!

    「我姑姑自幼失母,又生來性子柔弱,當日議親時,爹爹和祖母唯恐她嫁入高門會受委屈,便想著給她選個寒門士子,不求他如何富貴顯達,只求姑母有個好的歸宿,可結果呢?」

    霽雲冰冷的眼神直刺向武世仁:

    「這位武大人前腳榮歸故里,後腳就娶了青梅竹馬的戀人過門,甚至那周氏所出的女兒比之我那表妹不過相差兩月罷了!試問武大人,這就是你所說的夫妻恩愛、鶼鰈情深?」

    武世仁頓時語塞。

    容文翰神情依舊平靜,後堂的楚晗卻是有些惱火——虧這個武世仁還在自己面前誇下海口,定可讓那容霽雲百口莫辯,怎麼現在他自己倒成了個鋸嘴葫蘆?當真豈有此理!

    看到侄女兒和兄長都在自己身邊,容清蓮也終於克服了恐懼的心理,忽然起身,先給吳桓磕了個頭,然後轉向武世仁,神情絕望而悲憤:

    「武世仁,你這衣冠禽獸!你想要拿去商舖,我那雲兒馬上拱手奉還,你要交給周榮打理,便也任由你去,你說我笨手笨腳,家事一例交給周氏即可,我也都允了。只是為何,即便如此,你仍是不願給我和孩子一條活路?那周榮貪了你的銀子也罷,你自己揮霍了銀子也好,也都與我們不相干,可你不該——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為了那個賤人,連昭兒也差點兒打死……」

    多年的委屈,容清蓮簡直嗚咽著說不下去。

    「夫人——」武世仁搖搖晃晃似是受到了巨大打擊的樣子,「你到底有何難言之隱,今日裡這般對我?你只管說出來,為夫便是拚死也會護著你——」

    那周榮更是叫起了撞天屈:

    「夫人,你冤枉周榮了啊,周榮何曾貪過鋪子裡的銀子——」

    卻被霽雲打斷:

    「你沒有貪過嗎,那這筆巨款又是從哪裡來?」

    說著沖吳桓道:

    「煩請大人允准祥豐錢莊掌櫃並小二前來作證。」

    有容文翰在一邊兒一眨不眨的盯著,吳桓哪敢不允,忙應下了。

    那祥豐掌櫃和小二很快被人帶過來,周榮一看到兩人,頓時面色如土。

    「掌櫃的,這周榮,你們可識得?」霽雲淡淡道。

    那掌櫃的突然被官差喚道此處,神情明顯有些懵懂,聽霽雲這般問,忙看了一眼拚命低頭的周榮,愣了下忙道:

    「啟稟這位小姐得知,這人小的倒是認識,前幾天,他在我錢莊存了一大筆銀兩,足足有一萬兩之多,因這樣的大主顧不多,又時日也過得不久,是以小人倒還記得——」

    「你胡說!」周榮面色煞白,「我什麼時候去過你們錢莊?」

    「難道不是你?」那掌櫃的似是嚇了一跳,又仔細看了眼周榮,咕噥道,「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啊!」

    又看向旁邊的小二:

    「福貴,當時你也在,你且瞧一下,是不是眼前這位客官?」

    那福貴一瞧就是個伶俐的,細細打量了下周榮:

    「就是這位客官沒錯啊,特別是他嘴角的這顆痦子,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年頭怎麼有人自己的銀子都不想要的?只是鋪子裡有憑證,不然小的可就發財了——」

    聽到福貴說道「憑證」,周榮一下癱在了地上,實在想不通,這上京的錢莊多了去了,怎麼自己隨便去個錢莊,這容霽雲會知道?

    霽雲神情冷然,這個周榮怕是絕沒有想到,這祥豐錢莊,也是自己開的吧?

    當下一字一字道:

    「周榮,你方才不是說盡心盡力為武家打理商舖嗎,那我倒想知道,這萬兩白銀,又是從哪裡來?」

    「那不是我從鋪子裡貪得——」忽然看到自己姐夫恍然大悟兼且恨得要死的眼神,周榮下意識道。

    「不是從鋪子裡貪得,那是,哪來的呢?」霽雲魔鬼一般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後堂的楚晗臉色頓時難看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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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誰陰誰(三)

    「我——」周榮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旁邊的武世仁,心頭的無名火頓時蹭蹭的燃燒了起來,怪不得自己每次著人去鋪子裡拿錢,這個混賬東西都是推三阻四,卻原來,賺得的銀子全被他拿去肥了自家,這麼些時日,自己拿了不過幾千兩罷了,他倒好,竟生生得了上萬兩。

    越想越怒,竟是捋起袖子朝著周榮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周榮被打的抱住頭不住哀求:

    「姐夫,哎喲,你別聽別人胡說,你是我姐夫,我是你小舅子啊,咱們本就是是一家人啊,我真沒貪賬上的銀子,您別打了,哎喲——」

    「小舅子?」下面的人頓時大嘩,便是吳桓,也不禁皺了下眉頭——明明武世仁的正經大舅子容文翰就坐在這裡,這小子竟敢自稱是武世仁的小舅子,而且那般脫口而出的樣子,明顯是習以為常。

    周榮一直以武世仁的正宗小舅子自覺,武世仁因寵愛周蕙,一直也都是默認的,現在看大家驚異的眼神,頓時著慌,抬腳狠狠的朝周榮胸口踹了過去,大罵道,「混賬王八蛋,你姐姐不過是我的妾室罷了,你一個奴才也敢自稱本官的小舅子,當真該死——」

    這一腳用的力氣太大了,竟是生生把周榮給踢暈了過去。

    武世仁緊跟著跪倒在地,滿面愧色的衝著容文翰道:

    「大哥,我知道錯了,現在才知道,那賤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不但背著我,這麼作踐夫人,請大哥原諒,可是——」

    說著,看向容清蓮:

    「夫人,世仁對你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若是因了那賤人惹得夫人生氣,世仁這裡給夫人賠罪了,千錯萬錯,都是為夫一個人的錯,只可憐咱們那一對兒孩兒,女兒還未及笄,需人守護,兒子尚在稚齡,更需教養,若是夫人一意和離,咱們孩兒沒了娘親,該是何等可憐可憫——還請夫人看在兩個孩兒的面上,收回和離之意吧……」

    武世仁一番話說得情深意切,配上那悲愴的模樣,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大楚世情,自來便是男尊女卑,女人提出和離本就是大逆不道,更何況武世仁不止生的儒雅,更是四品京官,如此委曲求全,著實令圍觀百姓感動,紛紛道:

    「是啊,幾歲的娃兒沒了娘,該是何等的可憐。」

    「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位大人即便有天大的錯,也該諒解了,更不要說,不過是個小妾興風作浪罷了!」

    「那位夫人,可也莫要太過狠心,竟是連兒女也捨得拋了……」

    一番錐心之語,使得容清蓮頓時臉色煞白——武世仁的意思,竟是要把蘭兒和昭兒留下嗎?自己在時勉強還能護得一二,倘若留了一雙兒女在那狠心的男人身旁,怕是會命不久矣!

    瞧著霽雲和容文翰頓時淚流滿面:

    「大哥,雲兒——」

    若是孩兒要留下,那自己即便是死,也決不能拋下他們!

    武世仁神情中閃過一絲陰冷,想要和自己和離,做夢去吧。憑他容文翰是丞相又如何,也不能大過法理,只要那對孩兒在自己手裡,就不愁容清蓮不乖乖的回到自己身邊,而只要攏了這三人在手裡,容家就勢必還要想法子維護自己。

    容文翰也有些頭疼,妹子的心思他自然懂,可大楚律條寫的明白,若是和離,女兒還則罷了,兒子卻是勢必要留給男方,一時竟是束手無策。

    以武香蘭的意思,本是要帶著弟弟來府衙上狀告爹爹,只要把爹爹的惡行昭告世人,想來官府法外施仁,說不得會把自己姐弟判給母親。

    卻被霽雲攔住——姑母雖是為保一雙兒女的性命才不得不提出和離一事,只是於香蘭姐弟而言,這輩子,父母和離都是一座壓在頭上的大山,若是再來狀告生父,儘管武世仁確是罪大惡極,卻仍逃不了一個大逆不道的不孝罪名,即便逃離武世仁的魔爪,這輩子,卻也是毀了的。

    看霽雲和容文翰久久未說話,容清蓮內心絕望至極,難道說,最終還要如了那狠心賊的意,帶著兒女回到他身邊嗎?

    「大哥,雲兒——」容清蓮忽然起身,朝著容文翰和霽雲拜了三拜。

    「蓮兒——」容文翰心頭一酸。

    「姑母——」霽雲忙側身避過,伸手要去扶容清蓮,卻被容清蓮讓開,「大哥,雲兒,蓮兒有一件事相求——」

    「起來說吧,」容文翰神情逐漸堅定,「大哥知道你心裡苦,你放心,有大哥在,絕不叫你和兩個孩兒再受委屈。」

    心裡已是拿定主意,今日裡,自己就仗勢欺人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武世仁陰謀得逞!

    「大哥,蘭兒性子強些,卻是個好孩子,想來不會讓大哥和雲兒太過操心,倒是昭兒,畢竟年幼,更兼這次,遭他父親毒打差點兒致死,怕是會落下病根,大哥千萬要多顧著些,大哥和雲兒的恩情,妹子來世再報。」

    容文翰和霽雲都是一愣,剛要撫慰,容清蓮卻忽然站起身,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著武世仁就衝了過去:

    「惡人,你休想再毒打我那孩兒,也不要妄想可以借由我們脅迫我兄長和雲兒,我今日裡就和你一同歸了地府吧!」

    武世仁還沒反應過來,容清蓮已撲至跟前,朝著武世仁臉上就胡亂扎去,武世仁猝不及防之下,被紮了個正著,慘呼一聲,一下摀住眼睛,一手揪住容清蓮的頭髮,又抬起腳來狠狠的朝容清蓮踹了過去,只是任他如何用力踢打,容清蓮竟是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眾人再想不到會有此變故,頓時目瞪口呆。

    「姑姑——」霽雲最先反應過來,疾步上前,一把抽出旁邊衙役腰間的利刃架在武世仁脖子上,「快放開我姑姑,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絲——」四周頓時響起一陣抽氣聲,竟是均被容清蓮和霽雲的彪悍給嚇呆了的模樣。

    武世仁嚇得一哆嗦,下意識的就鬆了手,容清蓮明顯已是處於昏厥狀態,竟仍是死死抱著武世仁的腿不放。

    這般公堂之上與女人廝打,武世仁已是斯文掃地,直氣的臉都變了形,想要大罵,又畏懼旁邊坐著的容文翰和架在脖子上的刀,正六神無主間,下面卻又是一陣喧嘩。

    卻是一個姿容艷麗的女子,正分開人群往大堂上跑,卻是周蕙,看武世仁身處險境,再也顧不得,就想衝上公堂去救武世仁。哪知她跑得快,後面還有人比她跑的更快,卻是一個姿容更勝一籌的粉衣女子,用力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周蕙,悲聲道:

    「你們這群強盜,快放開我的夫君——」

    周蕙被推的一踉蹌,一下栽在地上,臉上頓時去了一層油皮,只疼的不住抽氣,勉強爬起身,卻見那粉衣女子已經緊緊的抱住武世仁,衝著霽雲怒聲道:

    「兀那刁蠻女子,我夫君雖是性子溫和,你也不合如此欺負作踐於他,你若再不放手,奴家就和你拼了!」

    「你夫君?」霽雲神情古怪,「你說他是你什麼人?」

    武世仁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至極,低聲道:「嬌娘——」

    還想再說,哪知女子已是朗聲道:

    「奴家方纔已經說過,他是奴的夫君,奴是他的娘子,我們兩人成婚已是數月有餘,我們夫妻自來恩愛,自問也從不曾得罪姑娘,姑娘為何要這般對我夫君?嬌娘今日有一句話撂在這裡,倘或姑娘要殺了我夫君,嬌娘必要為夫報仇,然後追隨夫君於地下……」

    「咦?」人群中忽然有人道,「那不是綠雲閣的頭牌嬌娘姑娘嗎?不是說嬌娘姑娘被某個權貴贖出,娶為正室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嬌娘?」又有男子也認出來,「還真是她,咦,等等,難不成那贖走嬌娘的人便是這武世仁?可他明明不是已經有妻子了嗎?或者,嬌娘姑娘其實是嫁他為妾?」

    「不可能,」卻被其他人否決,「你們忘了,當初有位世子殿下對這嬌娘一見鍾情,曾說必稟了父母,納嬌娘為貴妾,卻被嬌娘斷然拒絕,嬌娘當時的話擲地有聲,這一世,絕不與人為妾,這武世仁偌大的年紀,和那世子相比,無疑有天淵之別,嬌娘怎會嫁他為妾?」

    「賤人——」周蕙已經衝了過來,顫抖著沖那似是深情偎依在武世仁身邊的嬌娘道,「是誰讓你來這裡胡說八道,我夫君什麼時候認識你這賤人!」

    哪知話剛出口,那嬌娘上前「啪」的一巴掌扇在周蕙臉上,使得周蕙左臉頓時腫脹起來。

    「你就是那個死纏著我夫君不放的賤人吧?」嬌娘語氣不屑,「夫君曾說,他家裡妻子早逝,他因感念亡妻,本不願續娶,哪知,碰上了奴……」

    武世仁本想阻止嬌娘繼續說下去,卻哪裡想到,身體不知為何,竟突然一動不能動,便是口裡,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來。

    說道兩人恩愛,嬌娘臉上神情頓時嬌羞無比。旋即抬頭狠狠的剜了周蕙一眼:

    「我只問你,你是否姓周名蕙?」

    周蕙愣了下,怒聲道:

    「是又怎樣?你這賤人還能怎地?」

    哪知一語未了,嬌娘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周蕙沒想到她又會出手,卻是忘了躲閃,竟是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這下好了,兩邊頓時對稱。

    「果然是你這賤人!」嬌娘氣咻咻道,深情的凝視武世仁,「奴這一巴掌是替當初受盡委屈的姐姐賞你的!」

    「夫君父母雙亡,我二人大婚之日,夫君本說要帶奴家回本宅拜見早逝的公婆和逝去的姐姐,卻最終未成行,那日裡夫君默默垂淚,奴家再三問詢才得知,卻是家中有一狐狸精,名喚周蕙,早在夫君未及第時,兩人曾有白頭之約,哪知你家嫌貧愛富,竟是生生把武郎趕出了家門,所幸夫君有貴人相助,娶了個賢惠的女子為妻,又狀元及第,哪知榮歸故里之時,你卻藉由先前舊情灌醉夫君,做出了那等苟且之事。夫君酒醒,後悔不已,深覺對不起姐姐,好在姐姐賢惠,得知情由,便出面敦請夫君納了你進門,卻哪裡知道——」

    嬌娘聲音本就好聽,又兼說的抑揚頓挫,故事更是一波三折,眾人聽得入神,彷彿看到那賢惠的妻子,深情的夫君,卻因橫插入一個包藏禍心的狐狸精,而憂心不已……

    「你竟趁夫君不在,每日裡為難姐姐,姐姐性子貞嫻,從不會與人爭吵,更做不來小人之事,日日鬱積於胸,終至撒手西去……夫君本想把你打殺,卻奈何夫人臨終之時卻要夫君為她少造殺孽,以期積下善緣,來世兩人再會,便是因此,夫君才容你在府中呆了下去,卻也再不願回那傷心地——只是,夫君是夫君,奴家雖是出身青樓,卻也知禮義廉恥,對你這般無恥下賤之人,卻是要見一次打一次!」

    「打得好!」下面百姓聽得入神,竟是已把自己完全代入了故事中,竟是一片轟然叫好聲。

    周蕙直氣的渾身哆嗦,待要不信,那嬌娘所言卻又大半和過往相合,待要信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最愛的男人,竟然這般在別人面前編排自己,只覺傷心至極,氣怒攻心之下,衝著武世仁哭叫道:

    「阿仁,你怎麼能這般待我?當日洞房夜,你告訴我說,你根本絲毫不喜容清蓮,之所以娶了她,不過是想要借助她娘家的勢力,你說你心裡只有我一個,這一生,再不會對任何女人心動,你還說,看容氏面相,絕不是長壽之人,但等容氏歸西,便扶了我為正……你說的這些話,難道全都忘了嗎?」

    「怎麼可能?」嬌娘神情大變,「你所言有何人為證?」

    周蕙冷笑一聲:「有天地為證,我若有一字是假,叫我天打五雷轟,生生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武世仁,你還有何話可說?」霽雲怒道,「先是寵妾滅妻,又假言妻逝,停妻再娶,明明我姑姑尚在人世,你先咒她離世不說,更為了娶一個娼門女,說她離世,如你這般斯文敗類、衣冠禽獸、忘恩負義的偽君子,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武世仁似是終於清醒過來,衝著容清蓮哀求道:「夫人,為夫只是一時糊塗……」

    「你說什麼?」旁邊的嬌娘頓時恍若雷劈,不敢相信的瞧著武世仁,「你方才叫她什麼?」

    「叫她什麼?」周蕙心知身敗名裂已是在所難免,索性破罐子破摔,「還能叫她什麼?當然是夫人了,我好歹還算是妾,也為夫君生了三個孩兒,你又算什麼東西?」

    嬌娘身子晃了一下,揚起手來朝著武世仁左右開弓連打了十多個耳光,悲聲道,「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竟敢這般,咱們從此,恩斷義絕……」

    說著掩面而去。

    「混賬東西!」

    「真是禽獸不如!」

    「果然是斯文敗類!」

    下面的人群靜了一下,早已對容清蓮的控訴深信不疑,頓時罵成一片,不知是誰,拾了塊兒轉頭朝著武世仁就砸了過去,其他百姓也紛紛倣傚,離得近的竟是揪了武世仁的頭髮就打,還有人拿了臭雞蛋壞掉的瓜果,朝著武世仁就是一通亂砸,若不是那些衙役機靈,怕是武世仁當場就要被打死。

    「真是混賬東西!」楚琮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這等禽獸不如的東西,委實是我大楚之恥!」怪不得以文翰之儒雅,竟會那般憤怒難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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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意外』事件

    周蕙被圍觀百姓的瘋狂嚇到了,竟是呆呆站在原地,完全忘了反應。

    不知誰喊了一聲:

    「這個狐狸精也不是東西!自己不要臉爬上男人的床不說,竟然不感念主母恩情,還對主母百般為難,當真是該死!」

    當即有人附和:

    「對,打死她!」

    「拉她浸豬籠!」

    周蕙嚇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慌忙就往武世仁身邊跑,身上卻還是狠狠的挨了幾下,等跑到武世仁身邊時,早已是鼻青臉腫狼狽至極。

    武世仁正好醒過來,一眼看見周蕙,想到這女人竟是當眾說出自己對她的承諾,使得自己和容清蓮之間再沒有轉圜的餘地——本還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挨過這一關,好歹頂著個容府嬌客的名頭,便是投奔太子也有些份量,現在倒好,別說太子,這大楚朝堂怕是沒自己容身之地了!

    又是痛恨又是絕望,掙扎著罵了聲「賤人」,急怒攻心之下,又昏了過去。

    後堂的楚琮冷冷的瞟了一眼強自鎮定的楚晗:

    「武世仁這般行徑,和你可是有關?」

    楚琮性子本就是多疑的緊,今兒個一聽說這事便覺得蹊蹺。這麼多年相交,雖是處處防備著三大家族,卻也對三位家主的性子最是瞭解,特別是容文翰。

    方才容清蓮的那個訴和離的狀子,楚琮聽了後是馬上就信了的——實在是容文翰的性子,絕不是那種為非作歹、仗勢欺人的,而且這段時間自己也算看透了,文翰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愛女若命,而即便不考慮到女兒的將來,也堅決主張容清蓮和離,可見武世仁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自然,楚琮並不清楚,其實,他低估了容文翰對霽雲的重視程度,真正堅持容清蓮和武世仁和離的不是容文翰,而是容霽雲。

    本來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和離案子,可是竟偏又牽扯到太子府大管事失蹤案,而出來指證容霽雲害了大管事的,竟是武世仁的所謂小舅子周榮。

    要是說這一切沒有聯繫,自己是怎麼也不肯相信的。

    「父皇——」看楚琮臉沉了下來,楚晗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容相是國之重臣,兒臣怎麼會做出這種自斷股肱的糊塗事,委實是凌孝巡城時救下那周榮,方知道了大管事被容霽雲虐殺這件事。」

    「諒你也不敢騙我。」楚琮冷聲道。方才見識了霽雲的「彪悍」和「有勇無謀」,楚琮益發相信,容文翰確實沒有不臣之心——選了這樣一個繼承人,早就注定了容家只能走下坡路,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一個自願把牙齒給拔了的老虎更讓人放心的呢?

    更何況,這頭老虎一旦拔了牙,對大楚只會有利,再不會有半分害處。這樣有能力又聽話的臣子,但凡是有些腦子的,就應該想辦法拉攏,而不是為一己之私怨而百般打擊。

    楚晗膽戰心驚的爬起來,抹了下額頭上的虛汗,也不敢再坐,只小心翼翼的垂首侍立在楚琮身旁,心裡卻是暗自禱告,只希望周榮那裡不再出紕漏,不然,自己這次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吳桓擦了擦汗,小小的鬆了一口氣,厭惡的瞧了一眼躺在地上裝死的武世仁——從前覺得這位武大人也是一表人才,倒也算個人物,今兒個才知道,私底下的行徑竟是如此令人不齒,不用說,這和離案定然是容府勝了,武世仁不止要淨身出戶,怕是皇上知道了他的這般醜行,也會從心底了厭了他,最不濟,也會貶出京城。

    本來能娶了容府小姐傍上相爺,已經是這武世仁莫大的福氣了,偏他還想坐享齊人之福,你說你左擁右抱也就罷了,好歹也要先把正室給哄妥帖了吧,這位倒好,竟是完全的隨心所欲!也不看看自己老婆的娘家是誰!

    只是這件案子清了,可還有,另一件更頭疼的呢。

    旁邊的凌孝卻已是等不及了。明明準備的那麼充分,拍了胸脯打包票的武世仁竟然這麼快就一敗塗地,說什麼定要讓容家名譽掃地,可到了到了,竟是他自己身敗名裂。

    要是自己這邊再有個閃失,那太子怕會……

    不覺打了個冷戰,沖吳桓道:

    「吳大人,容家的和離案既然已經了了,還請大人速速處理太子府大管事被殺一事。」

    說著傲然轉向容文翰:

    「容相,所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實在是末將職責所在,還望容相海涵。」

    那語氣,儼然已是把霽雲當成了殺人犯。

    霽雲冷笑一聲,冷冷的對上凌孝的眼睛:

    「怎麼?凌將軍的意思,是認定本小姐殺人了?」

    凌孝心裡愈發不舒服:

    「不是我認定,是周榮親眼所見,還有你方才拔刀動作的熟練,哼哼,或者殺人於容小姐而言並非什麼難事。」

    「凌孝,」容文翰突然出聲,竟是直呼凌孝的名字,凌孝嚇得一哆嗦,居然不由自主的起身應了聲「是。」

    「就憑武世仁那個混賬東西小妾兄弟的一番話,你就敢把這殺人的大罪扣在我容府頭上,明日上朝,本相倒要問一下凌太師,是否當真以為容家無人,便可以任由你凌家欺負了嗎?」

    是啊,人們也恍然,怎麼忘了,那周榮可是周蕙那個狐狸精的兄弟,那麼個人渣的話,又有多少可信度?

    方才容清蓮的苦情戲已經最大限度的打動了所有人,容文翰又自來在百姓心中有極好的清譽,人們看凌孝的眼神便有些異樣,又聽說凌孝竟然是凌太師家的人,那可是有名的很啊——慣會欺男霸女、飛揚跋扈,比起清貴自律的容家來,那可是差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頓時就議論紛紛:

    「原來這將軍是凌家的人啊!」

    「凌家人就了不起嗎,再是皇親國戚也不能不講理!」

    也有人怪聲怪氣道:

    「那可不一定,人家可是太子的外家,在他們眼裡,這大楚的王法算狗屁!」

    「可不,前兒凌家的一位管家打人時還說,什麼王法都是狗屁,他們凌家的話就是王法!」

    聲音太大了,便是後堂的楚琮也聽得清清楚楚。

    楚晗暗叫糟糕,再沒人比他更清楚父皇的疑心病有多重,聽到這樣的話,怕是母后也罷,外公凌家也罷,都會吃掛落。

    凌孝氣的渾身哆嗦,有心想要去懲辦那些百姓,卻又懾於容文翰的威勢,憋了半天,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周榮的身上,竟是大步上前,狠狠的一腳朝仍昏暈不醒的周榮踹了過去:

    「混賬東西,還不快把那日的情形講於吳大人聽!」

    周榮的身體一下被踹飛了出去,好巧不巧,竟是一下撞在官衙的石墩上,登時腦漿迸裂,血流滿地。

    「啊——」眼前突然出現這般血腥的場面,有那膽小的頓時嚇得慘叫出聲,堂上的衙役也是亂作一團。

    有人快步上前,探了探周榮的鼻息,驚得差點兒蹲坐在地上——

    周榮早已沒了一點氣息,竟是當場氣絕身亡!

    那正縮在武世仁身旁嚶嚶哭泣的周蕙終於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卻發現,自己弟弟竟然真的死了,怔了半晌,瘋一樣的朝同樣嚇呆了的凌孝撞了過去:

    「你個殺千刀的,你還我弟弟的命來——」

    凌孝猝不及防,一下被撞倒在地上,待要起來,周蕙卻不要命的撲上去又撕又撓又咬,一下把凌孝抓了個滿臉開花。

    凌孝好不容易甩開周蕙,卻是官帽也掉了,臉上也花了,甚至一隻鞋子也掉了,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那一腳怎麼就能把人給踹死呢?自己功夫什麼時候這麼好了?能一腳把人踹到那麼遠的石墩上?真是見鬼了!

    人群中一個俊逸的身形一晃,很快消失無蹤——別說踹了一腳,就是碰周榮一個手指頭,他也是,會死的。

    「好一招殺人滅口!」霽雲冷笑一聲,「所謂死無對證,凌孝,你這麼急於置周榮於死地,到底是何居心,還是,你怕周榮會說出誣陷本小姐的幕後主使?」

    「你血口噴人——」凌孝已是氣急敗壞,只是周榮確然已經死翹翹了,這會兒竟是百口莫辯。

    吳桓也傻眼了,這凌孝也太膽大了些吧?竟敢在這公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殺人?

    若是誤殺,當真是點太背了些。那什麼太子府大管事的案子也不用審了,還是先把這位抓起來吧。

    揮了揮手,兩邊的衙役上前摁住凌孝,先強行扒去了凌孝的官服,又拿起鐐銬把凌孝鎖了起來。

    霽雲悄悄靠近凌孝以極低的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凌孝,你這次,死定了!」

    凌孝哆嗦了一下,以為容家已經鐵了心要置自己於死地,頓時什麼也顧不得了:

    「容霽雲,是你殺了周榮對不對!你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又怒目瞪著吳桓:「混賬!你不知道我是凌府人嗎,你想要巴結容家,可也別忘了太子可是我表哥,我們凌家也不是好惹的——」

    本想威脅吳桓,先把自己放了,再回去央爺爺想轍,卻不妨這句話一出,後堂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氣急敗壞的人從裡面疾步而出,朝著凌孝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好你個凌孝,竟敢背著本宮在外面這般為非作歹!先是冤枉容小姐不說,還敢當堂殺人,當真該死!」

    凌孝被打的一陣頭暈目眩,下意識的一頭就撞了過去:

    「你敢打爺,爺現在就——」

    忽然覺得不對勁,那聲音怎麼如此耳熟,好像是,太子?!

    凌孝只看了一眼,嚇得魂都快飛了,卻是自己方纔還滿嘴誇耀的太子表哥,可不正以一種極為狼狽的姿勢,趴坐在地上,被撞倒的鼻子正有鮮血汩汩流出——

    好像,自己方纔,是撞到了一個人的鼻子……

    「太子殿下——」楚晗跌倒的地方恰好就在霽雲旁邊,霽雲忙去攙扶,手中的金針極快伸出,楚晗只覺腰間麻了一下,已經被緊跟著的侍衛扶了起來。

    「吾皇萬歲萬萬歲——」容文翰忽然跪倒在地。卻是後堂又繞出一個人來,不是大楚皇上楚琮,又是哪個?

    剛剛站起來的楚晗忙又跟著跪倒,凌孝卻是已經面無人色——這容霽雲當真可惡,竟是故意激了自己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她定然早就知道,皇上就在後面!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跟著呼啦啦跪了一地,府衙內外,頓時一片山呼萬歲之聲。

    「容卿,快快起來。」又看了看霽雲,「你就是雲兒吧?也快快平身,方纔,委屈你了!你放心,有朕在,定不讓任何人欺負了你去!」

    一句話出口,楚晗的冷汗再一次刷的下來了,凌孝則是無力的癱在了地上,欺負容霽雲?一直是自己被欺負好不好?

    可既然皇上這麼說了,自己這案子,怕是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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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治不死你

    武世仁坐在一片狼藉的院子裡,神情呆滯。

    和離的文書已經送達,容清蓮的嫁妝已經搬了個一乾二淨,自然,那些首飾了,陪嫁的商舖地契了,也都盡數被帶走。

    周蕙這會兒也清醒過來,第一次無比深刻的意識到,容府小姐是嫡母之於這個家的意義——

    現在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家,真正的頂樑柱不是武世仁,而是自己一直不放在眼裡的那個懦弱無用的庶女。

    一夜之間,武家就從大富之家變成了一窮二白。

    武香玉也傻眼了,家裡亂成這個樣子,甚至一大早爹爹就攆走好幾個下人,照這樣下去,豈不是意味著不止自己那些好看的首飾了,漂亮的衣服了,以後會全都成為泡影不說,說不定再過些時日,還得自己操持家務?

    這般想著,捂著臉嚶嚶哭泣起來。

    「嚎什麼喪!你老子還沒死呢!」武世仁被武香玉的哭聲驚了一下,等反應過來,頓時厭煩無比,「還不滾回屋去!」

    武香玉自出生一直是武世仁的掌上明珠,什麼時候被這樣罵過?臉色白了一下,轉身衝進房間,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

    武世仁怒氣沖沖的起身——這幾日因怕皇上怪罪,便以染病為由告假在家,想著等皇上的怒氣平息下來,再回朝堂,正好騰出時間再去好好求求太子。

    哪知到了太子府,剛一報出名來,便被轟了出來,便是自己好不容易湊了銀兩置辦的貴重禮品也被扔的滿地都是,踩了個一塌糊塗。

    武世仁被嚇得屁滾尿流的回了府,也是巧了,剛到家,皇上的聖旨隨之到了。

    那聖旨的內容倒還好,只說既然武世仁病了,那就索性病休歸鄉吧。

    武世仁臉色慘白,本想著頂多京城呆不下去,被放到外面任職,卻哪裡想到皇上竟是一開口直接就擼去了所有官職,直接打發自己回老家了,剛想塞給傳旨太監些銀兩,打聽一下可還有再蒙起復的機會。

    哪知太監收了聖旨,忽然就變了臉色,指著武世仁罵道:

    「你這斯文敗類無恥匹夫,枉披了一張人皮,朕就當那麼多年的朝廷俸祿全都餵了狗!現在馬上滾出京城,但凡你和那周氏賤人所出,無論男女,終生只准操賤業,再不得踏進京城一步!」

    說完又上前照著武世仁就是狠狠的兩個耳光,然後才站定,後退一步,神情莊嚴道:

    「以上是皇上口諭,還不謝恩領旨——」

    武世仁早被皇上的雷霆之怒完全嚇傻了,強撐著木呆呆的磕頭謝了恩,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那太監這才揚長而去,關閉的府門裡,頓時傳來一片絕望的哭聲。

    「該!」聽下人回稟了武世仁家的慘狀,楚晗連聲冷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還敢來本宮這裡!」

    這幾日,自己在朝堂上真是如坐針氈,但凡是自己的奏折,父皇無一例外全部當場駁回,自己的臉都丟光了!以致這幾日,自己根本不敢開口說話,即便如此,還是動輒得咎。

    很明顯,父皇除了心裡惱了自己之外,更是要借打自己的臉幫容家出氣。自己可是堂堂太子、國之儲君,真是丟不起這個人!

    更讓楚晗整個人都覺得不好的還有另外一件事,許是心情太過煩躁的緣故,這幾日滿府姬妾,竟是都無法勾起自己的興趣。

    因楚昭得了嫡子的緣故,楚晗本是一門兒心思的想著也要趕緊和太子妃造人的,這幾日正好被父皇嫌棄,索性躲在房間裡和太子妃享受魚水之歡吧,哪知,甚至太子妃學那娼門中人,擺出各種勾人的姿勢,自己竟然,就是不舉!

    太子妃又羞又氣又傷心之下,日日哭泣。

    楚晗卻是不信這個邪,晚上喝了好大一碗新鮮的鹿血,又讓人熬了鹿鞭湯,去了最寵愛的一個寵妃哪裡,那女人看太子駕臨,本是欣喜欲狂,忙洗涮的乾乾淨淨張開雙腿在床上等著,卻沒成想,楚晗趴在上面鼓搗了半天,剛進去一點兒,便,洩了……

    「太子——」新上任的大總管梁用倒是個識情知趣的,看太子一嘴的燎泡,兼且兩眼赤紅,明顯是慾求不滿的樣子,暗暗感慨自家主子果然厲害,竟是闔府的女人都滿足不了太子。好的奴才,就應該想盡一切方法替主子分憂。這樣想著,便上前小聲道,「聽說倚翠樓裡有個勾人的頭牌兒,不然,奴才安排太子去,鬆散鬆散?」

    滿府的女人都是愁雲慘霧,楚晗也委實看得心煩,當下點頭,換了便裝和梁用出了府。

    「太子去了倚翠樓?」霽雲聽了回稟,嘴角微微翹了下,「好,繼續跟著。」

    「安排車子,我要出去一下。」

    車駕很快出了城,來到一個僻靜的茶寮,阿遜已經等著了,讓隨行的侍衛留在此處,兩人緩步往山上而去。

    拐了一個彎,一陣清靈的琴聲從山巔飄了過來,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一張信箋被一塊兒石頭壓著,在山風中刷拉拉作響。

    嬌娘,走了?

    阿遜彎腰拿起信箋,「山高水遠,珍重珍重!若然有緣,他日再見。」

    隨手遞給霽云:

    「看來,嬌娘已然和心上人離開。」

    霽雲接過,神情中滿是佩服之意,果然是一個奇女子——嬌娘之父曾在武世仁手下做小吏,因生性正直為武世仁所不容,被按上了個罪名扔到獄中,終至抑鬱而亡。

    倒是容清蓮知曉後大為不忍,悄悄讓人送去了些銀兩周濟孤兒寡母,卻不想那嬌娘最終還是淪落青樓……

    「想什麼?」看霽雲始終默默不語,阿遜攬了霽雲的腰道。

    霽雲怔了下:

    「只是覺得,這段時間,太委屈嬌娘了……」

    這麼好的嬌娘,卻陪了武世仁這個人渣這麼久……

    「放心。」阿遜溫和的一笑,「不會讓那個混賬佔到便宜。」

    自己配的藥倒是好使,那武世仁每次都是自瀆,卻不知道其實不過是自己玩自己罷了!

    只是這話卻是不能說與雲兒聽的,沒得髒了雲兒的耳朵,至於自己,早年在謝家,或是混跡於那些壞小子間,什麼腌臢事沒見過、聽過?

    而於嬌娘而言,能報得畢生大恨,又回報了容清蓮當日的恩情,也算是得償所願,更不要說,自己還付了大筆銀子還她以自由之身。

    「雲兒,等三哥的事了了,我便央了爺爺去相府提親如何?」阿遜抵著霽雲的額頭,入神的瞧著霽雲黑亮的眸子。

    沒想到阿遜忽然說道提親之事,霽雲一下紅了臉,不自在的垂下眼,半天才哼了聲。

    「什麼?」阿遜臉貼的更近,著迷的瞧著霽雲因低了頭而遮住眼眸的那一排羽扇似的睫毛,終於忍不住在霽雲眼皮上輕輕親了一下。

    霽雲嚇了一跳,這可是野外,唯恐什麼人瞧到,忙把頭拚命的埋在阿遜懷裡。

    「雲兒,雲兒,你應一聲,好不好?」阿遜無奈,只得一下一下輕拍著霽雲的背。

    好半天,霽雲終於動了下,甕聲甕氣道:

    「都,依你……」

    阿遜的胸腔震動了一下,旋即那震動聲越來越響,一陣清亮之極而又開心至極的笑聲隨即在耳旁響起。

    自己這就趕去倚翠樓,不出意外,三哥的事,今天就可以有個結果了,也就是說,明日,自己就可派媒人去了相府提親……

    倚翠樓的一個雅致的房間內,饒是門窗緊閉,裡面卻仍不時傳出一陣粗重的喘息聲並愉悅至極的呻吟聲,很明顯,裡面的的人情欲正熱。

    阿遜推開門,毫不避忌的抬腳就進了房間。

    一張裝飾俗艷的雕花大床上,大楚王朝當朝儲君,堂堂太子殿下赤條條仰躺在大床上,兩條大腿間全是噴出的精液,也不知洩了有多少次,整個大床上,由裡到外都滲透著一種糜爛的氣息。

    可詭異的是,這張床上除了他自己,再沒有其他什麼人。楚晗卻是毫無所知的樣子,依舊張開十指在自己私處不停的擼動著,嘴裡還不時發出暢快的呵呵聲:

    「哎喲,賤人,果然夠爽!看爺不干死你——」

    阿遜一步步上前,一把鉗住楚晗不停舞動的雙手。

    楚晗神情明顯有些迷茫:

    「美,美人兒,怎麼,不叫了?」

    「傅青軒,青公子的弟弟,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許是阿遜的聲音太過冷酷,楚晗不覺抖了一下,愣怔片刻,臉上忽然充滿怒意,「那個賤人,差點兒把本宮的命根子給剪了!等本宮再抓到他,一定要閹了他,然後,干死他!」

    再抓到他?

    阿遜愣了一下,頓時大喜,難道說,三哥其實早已經逃出來了?可不對呀,為什麼逃出來卻不來找雲兒?

    「他逃去了哪裡?」

    哪知楚晗突然翻臉:「我怎麼知——賤人,問這麼多做什麼?還不快過來服侍本宮?」

    阿遜鬆開手,楚晗十指旋即開始忙碌起來。神情之沉醉更勝先前。

    一直到兩個時辰後,楚晗才帶了大管事無比饜足的離開了倚翠樓。哪知剛上車,一個丫鬟打扮的婢子又從裡面追了出來。

    「何事?」洩了火,也確定了自己並沒有萎掉,楚晗這會兒倒是神清氣爽。

    那婢子抿嘴一笑:「官人怎麼忘了?這是您吩咐準備的,還有這扇墜兒,是我家姑娘感念官人的情意,特特讓婢子送於官人留個念想的,我家姑娘說,希望官人常來看看她,可莫要忘記了她才好。」

    連娼樓裡的頭牌兒都拜倒在自己的金槍之下。

    這個認知讓楚晗頓時神清氣爽得意洋洋,不止收了那禮物,還隨手賞了婢女一塊兒十兩重的銀子。

    打開看時,卻是一瓶紅艷艷的小藥丸,心知這定然是窯子裡助興的秘藥,隱約記得事前,自己好像確是吃了這東西,忙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那扇墜兒也很是精巧,楚晗得意的把玩著,只覺幾天來的煩悶不安一掃而空。

    阿遜坐在後面的一輛馬車上,目送太子的車駕逐漸遠去,嘴角浮現出一絲冰冷的笑意——雖然三哥已經逃脫,可雲兒這些時日的擔驚受怕還是要有人擔了責任的,既然楚晗這麼好色,讓他從此不舉,倒也能讓自己心裡痛快些。

    正自出神,容五忽然飛馬而至,說是小姐有事請安公子速去。

    兩人快馬加鞭,來至店舖,霽雲已經在等著了,看到阿遜到來,忙迎了上來,手裡還有一枚玉珮,並一張張牙舞爪的兩個大字——「無恙。」

    阿遜愣了一下,這玉珮他認得,正是傅青川慣常所佩,至於那字體,也是一眼辨識出來,可不就是傅青川親筆所書——

    別看傅青川長相柔美,偏是寫的字卻是和其人相去甚遠,好聽點兒是彪悍強勢,不好聽點,真的和那什麼爬的一樣啊!

    自然,也因了這個原因,傅三哥是輕易不會把「墨寶」示人的,而眼前這張信箋,毫無疑問是傅青軒親筆,甚至這裡面包含了太多的其他意味的東西——

    阿遜暗暗後悔,肯定是方才看到楚晗淫穢模樣的後遺症,自己這會兒怎麼瞧著,三哥這兩個橫七豎八的大字裡滿是慾求不滿的憤怒呢?

    「看三哥寫的字還是蠻遒勁有力的。」聽了阿遜的話,知道三哥果然已經逃了出來,霽雲臉上神情也是一鬆,而且光看這字,三哥好像精氣神兒蠻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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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23:49:30 |只看該作者
第135章:議親進行時(一)

    秋季大比如期結束。

    經過九天七夜的折磨,那些本是意氣風發的舉子們走出考場時,全部都是晃晃悠悠,和失了魂魄的野鬼差不多。

    霽雲也帶了容五幾個,一早就來到考場外迎候傅青川。等了有兩個多時辰,傅青川的身影終於在一眾舉子中出現。

    和其他人的滿臉菜色相比,傅青川雖是清瘦了些,精神狀態卻明顯好得多——

    自然,很多要歸功於霽雲的飯盒太給力。

    傅青川也看到了踮著腳尖往這邊張望的霽雲,嘴角不覺綻開一絲笑意,卻又暗暗詫異,進考場時,就沒見哥哥傅青軒,怎麼出考場時,仍是不見人影?

    剛要舉步往霽雲身邊而去,卻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手中的飯盒一下摔在地上。

    傅青川皺了下眉頭,顧不得發火,忙搶步上前,一把推開那即將踏在飯盒上的腳,心疼無比的彎腰拾起飯盒——這飯盒可是雲兒花了重金給自己做的,錢倒在其次,關鍵是裡面的心意。

    那飯盒倒是結實,被這麼狠狠的摔了一下,竟是連個裂紋都沒有,就只是沾了些泥土罷了。

    傅青川忙掏出手帕小心的擦拭了著,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詭異情形。

    「傅青川,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推本公子?」有些憤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青川抬頭,這才發現,卻是安鈞之,正怒氣沖沖的瞧著自己,他的身旁無一例外,圍繞著太學中的那批狐朋狗友。

    「果然是窮酸,一個破飯盒也當寶貝似的。」一個瘦的竹竿似的舉子哼了聲道。

    「傅青川,發什麼呆,還不快滾過來給安公子賠罪?」另一個出身小世家的胖子也道,明顯是這幾日餓的了,說話都有些飄,卻還是強撐著做出頤指氣使的樣子。

    傅青川抬頭盯了眼抱著胳膊站在中間,高高的昂著下巴,一臉鄙視的安鈞之。

    安鈞之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寒意,竟是不自在的移開眼,不敢對上傅青川的眼睛。

    傅青川已經大踏步向前,撞得擋在面前的胖子猛一趔趄,一個站不穩,一下踩在安鈞之的腳上。胖子雖是刷掉了些膘,噸位還是夠足的,直踩得安鈞之臉都變了形。再回想起方才傅青川不屑的樣子,頓時氣沖斗牛——雖然很早以前,他也不過是絲毫不受人重視的安家旁門罷了,可做了這許多年的安府公子,安鈞之心裡早以勳貴名門自居,怎麼能受得了在一個出身低賤的庶民哪裡受這般輕視?

    氣怒之下追上前罵道:

    「混賬東西,不過參加個秋試,還真就敢以狀元爺自居了?這般橫衝直闖,果然是沒有教養的賤民罷了!」

    「果然混賬!」又有人插了進來,接了安鈞之的話道,「考場內禮義廉恥,考場外卻是滿嘴噴糞、臭不可聞,當真是斯文敗類!」

    安鈞之剛想附和,卻忽然覺得不對味兒——傅青川又沒開口,方才明明是自己在罵人好不好?

    剛要大聲斥責,卻在看清來人時叫苦不迭,生生把到了嘴邊的惡言又嚥了回去——怎麼竟是容家那個小魔女?

    卻是霽雲,正帶了容五幾人站在傅青川身邊,看著安鈞之等人,眉梢眼角全是鄙視,一如安鈞之方纔之於傅青川。

    只是傅青川敢不在乎安鈞之,安鈞之卻是不敢不在乎容霽雲——誰讓人家爹是當朝丞相,更是,大比的主考官呢?腦子被驢踢了才會還沒怎麼呢,卻先把座師給得罪了!

    「哪裡來的臭小子——」那胖子還想再罵,卻被安鈞之喝住,「張向,走了。」

    說完,逃也似的從霽雲身邊離開,身後還傳來霽雲涼涼的聲音:

    「這還沒當狀元郎呢,就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可惜,就你那倒霉催的模樣,我瞧著啊,這狀元郎,這輩子,你都別想了——」

    安鈞之臉一陣紅又一陣白,幾乎想找兩團棉花把耳朵塞起來。

    「安公子,那小子是什麼人啊?」好不容易站住腳,胖子氣喘吁吁的道。

    「什麼人?」安鈞之厭惡極了霽雲,當下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容霽雲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

    胖子搖了搖頭。

    「那容家世女呢?」安鈞之惡意的道——這麼潑辣的模樣,足可以讓容家世女的名聲更臭些。

    「容家世女?」胖子終於轉過來彎,嚇得忙閉了嘴,再不敢多說一個字——如果說安鈞之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才會被過繼到安家,人家容霽雲可是實打實的天潢貴冑。

    而且,容相的女兒,容家下一任家主,不論那一個身份,都是自己這個層次的人絕對惹不起的。

    一直到進了府門,安鈞之的心情才恢復過來。此次大比,安鈞之自認幾篇文章寫的花團錦簇一般,再結合安家的顯赫背景,安鈞之已經幾乎可以想像,自己被皇上欽點為狀元郎時的情景。

    到那時,自己就可以受眾人擁戴,再不用仰人鼻息,活得戰戰兢兢了,還有那安家下一任家主的資格,若安彌遜那個混賬真要嫁給那個小魔女,無疑,自己就會重新成為安家下任家主的唯一繼承人。

    再加上之前謝玉的暗示,看來,自己可以和老傢伙商量去謝府求親的事了。

    至於安彌遜那個混賬,最好被那個小魔女娶走後狠狠的折磨到生不如死……

    霽雲卻完全不知道,在安鈞之的心目中,自己竟是已經上升至惡魔這般神聖的地位。只忙忙的和傅青川不停說著話,以致傅青川好幾次想要問道傅青軒的情況都被岔開,心裡不禁有些疑惑:

    數日不見,雲兒怎麼瘦了這麼多?還有神情間顯而易見的慌張……

    卻並不點破,一應霽雲忙裡忙外的張羅著。

    好不容易沐浴完,又吃了飯,霽雲又緊催著傅青川趕緊去房間裡補覺,自己則轉身就想走。

    傅青川終於歎了口氣:

    「雲兒,相信四哥,四哥,挺得住,是不是三哥他——」

    雖是說自己挺得住,傅青川下顎卻是不自覺收緊,雙手也用力的攥在一起。這個傻雲兒,以為真瞞得過自己嗎?三哥那般護短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這般冷漠的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不管不問?

    霽雲本已到了門邊,聽了傅青川的話不由一僵——雖然自己拚命掩飾,還是被四哥發現了嗎?

    霽雲慢慢轉身,卻是不敢看傅青川的眼睛,半晌,才低聲道:

    「四哥,對不起,是雲兒該死,把三哥給,弄丟了……」

    「弄丟了?」傅青川一愣,不敢置信的瞧著霽雲,「什麼叫,弄丟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弄丟了?

    聽傅青川這樣問,霽雲眼裡的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雖然已經確知三哥無恙,可他那般體弱,自己讓人小心看護著還免不了三災兩病,現在也不知淪落到了哪裡,那些人是不是會善待於他?

    傅青川怔怔的捏著霽雲遞過來的那張信箋,想笑,鼻子卻是酸楚的不得了,還真是,三哥的字呢。

    記得小時候,二哥牽著三哥的手第一次來到書房,自己看到他那筆丑到不行的字,笑的直打跌,三哥氣極,鬆了二哥的手,狠狠的把自己推倒在地,更是揚言,他就喜歡這樣的字,偏要寫這樣的字,也因此,這筆丑字,也就數十年如一日,成了俊美無儔的二哥的標誌……

    那時大哥已經很有長兄的模樣,溫和的笑著,瞧著打鬧成一團的自己和三哥,二哥則很是緊張的勸了這個又勸那個——

    好像一切還盡在眼前,可當日的弟兄四人,現在卻只剩三哥和自己罷了,要是三哥再……

    楚晗,楚晗!

    霽雲正哭得不住打嗝,身體卻忽然被人擁住。卻是傅青川,用著守護的姿勢,環住霽云:

    「傻雲兒,怎麼就哭成了個淚人兒?這麼多年了,雲兒還不瞭解三哥嗎?三哥身體弱,性子,卻是一點兒也不弱的,論起玩心眼,三個四哥,也不是三哥的對手,所以,他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最後一句話,不知道傅青川是說給霽雲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良久,傅青川輕輕道:

    「雲兒,你說,我這次,能考中狀元?」

    「嗯。」霽雲重重的點頭,因為剛哭過,眼睛格外黑亮動人。

    「好,那四哥就給雲兒拿個狀元回來。瞧你這麼些日子,竟然瘦了這麼多,回去多吃些飯,養的胖胖的,三哥回來,看到了一定會很開心。快去吧,阿遜說不得,已經等急了。」傅青川拍了拍霽雲的頭,鬆開手,所謂一舉成名天下知,自己要是考中狀元了,遠方的三哥一定會知道吧?說不定,就會自己跑回來了。

    霽雲來至外面,一眼看到倚在馬車外的阿遜,眼淚又要流下來。

    「怎麼又哭了?四哥罵你了?」阿遜有些著慌,手忙腳亂的幫霽雲擦眼淚。

    「沒有。」霽雲把頭埋在阿遜懷裡,「就是因為他不罵我……」

    一句不怪自己不說,還囑咐自己多吃飯。

    「我想讓他罵我一頓,或者,打我一頓也行啊……」

    要不是自己礙了楚晗的眼,三哥怎麼會出事?

    「四哥不怪你,三哥也不會怪你的。」阿遜邊幫霽雲擦眼淚邊道,「而且,你怎麼就知道三哥一定是受苦?說不定,再過些日子,三哥會領個漂亮的三嫂,再帶一窩孩子,突然就出現在我們眼前了——」

    「什麼一窩孩子?」霽雲終於被逗樂了。

    看霽雲露出笑容,阿遜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

    送了霽雲回家,阿遜便打馬回了安府。一進府門,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是好多下人,正抬了一箱箱的東西進府。

    阿遜正摸不著頭腦,安志跑了過來,看阿遜疑惑的神情,忙小聲道:

    「是二爺,說是等殿試後要去謝府求親,老夫人聽了很高興,竟然急火火的就讓人開始置辦東西。」

    求親?阿遜心裡一動,自己也正好要說這事,忙加快腳步往老爺子房間而去。

    進了房間才發現,安鈞之竟然也在座。看到阿遜進來,明顯不高興的樣子——自己正和老東西商量婚姻大事,這混賬東西闖進來幹什麼?眼珠一轉,故作和氣道:

    「遜兒,你也到了議婚的年紀,可有了心儀的人家?」

    阿遜最是看不起安鈞之這般虛偽的做派,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對著安雲烈道:

    「祖父,前些時日遜兒說的去容府議親一事,祖父考慮的怎麼樣了?若是祖父以為可行,遜兒也該著手準備禮物了。」

    「禮物?」安鈞之一怔,下意識的看向阿遜,這小子想幹什麼,自己嫁去容府不說,竟然還想把安家的財產帶去容家嗎?若是自己當了下一任家主,財產卻要被他帶走一半,那可不行!當即道:

    「容霽雲可是世女,要聘也是她家來聘,你準備什麼禮物?」

    此言一出,安雲烈不由皺了下眉頭,雖是不得不承認安鈞之說的,心裡卻怎麼就覺得很不舒服呢?而鈞之這般作為,卻明顯也太小家子氣了!

    阿遜慢吞吞的抬頭,盯得安鈞之直發毛,半晌道:

    「我總要,帶份豐厚的嫁妝啊,不然,豈不丟了安府和你這個未來家主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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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23:49:54 |只看該作者
第136章:議親進行時(二)

    「雲貴安撫使家的嫡次子?」聽官媒報出對方家世,容文翰明顯有些感興趣的模樣。

    那官媒一看有戲,趕緊打疊起精神:

    「相爺,那位公子,老婦也是見過的,生的可真是俊俏無比,性子又溫柔的緊,真是來至這容府,說不得,小姐這輩子都不會受委屈。」

    卻被另一個官媒給截住——笑話,大楚建朝以來,可就容家出了個世女,不拘是誰,只要能促成了容家小姐的婚事,定然就是當仁不讓的官媒第一人。怎麼也不能讓人把這官媒第一人的籌碼給搶了去。忙顛顛的上前:

    「哎喲,相爺,小婦人可是聽說,咱們容小姐可是天上的善財童子下凡,最是經營又道,瞧瞧這房間裡的擺設,一看就定然是容小姐的手筆,這般勝過男兒的心胸,自然要配個志同道合的,小婦人這裡有一個,是山東首富家的公子,人長得那是沒話說,做起生意來,更是一把好手。要是真成了,那可真是比翼雙飛了……」

    一番話說得天花亂墜,引得旁邊的丫鬟紛紛掩了嘴笑個不停。

    其他幾個官媒也不肯相讓,忙爭相上前,推薦手裡的人選。

    眼看上朝時間已到,容文翰站起身來,沖幾位官媒擺了擺手:

    「本相還有公務在身,這樣,你們回去,傳言其他冰人,只要有合適的人選,可在十日後,偕了那公子一同前來,本相要親自相看。」

    啊?容文翰此言一出,那些媒人當時便有幾個冷了臉,眼看容文翰已經離開,眾人也只得跟著怏怏的出了容府。

    「你說議親就議親吧,還要親自相看。」一位官媒嘟噥道,「自古那家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把人叫過來當面相得?這容相爺,也忒疼女兒了吧?」

    雖然手裡的這個,自己誇得是天上有地上無,可這個主,委實太過高大威猛,那膘肥體壯的身形,可是堪比街頭殺豬的張二狗,不過自己覺得倒是相配的,這世人誰不知道,那容府小姐就是個堪比夜叉的彪悍主……

    卻是那次公堂之上,霽雲雖是戴著軟帽,可那般拔刀一躍而上「唰」的一下逼住武世仁的颯爽英姿,卻是被當時在場的人越傳越離譜,到得最後,以致現在十個上京人有九個都認為,容小姐身高丈二,面目黎黑,聲如洪鐘,目似雞蛋。

    以致容家僕人每每聽到這種流言,都氣的暴跳如雷——明明他們家小姐明眸善睞、嬌美如花,這些混賬東西都是什麼眼神。可結果他們越是和別人吵得凶,那些人越是以為容家人做賊心虛,竟愈是認為坐實了他們的猜測——不然,這麼大反應幹啥?

    倒是他們家小姐和相爺,依舊什麼都不在乎,每天優哉游哉的樣子。

    目送著那些官媒四散而去,門房終於長出了口氣。

    實在是自從小姐及笄後,相爺放出要給小姐議親的消息,每日裡便有多位官媒或私媒上門。

    一開始大家還蠻開心,想著這麼多主動來議親的,小姐定然可以找個如意郎君。

    而且大家也都留了心,一旦聽了哪個媒人說的條件特別好的公子,所有僕人都主動發動七大姑八大姨的去幫忙打聽,可得來的結果卻每每讓人失望不已——

    這起子盡會耍嘴皮子的媒婆,十句裡有一半都是胡謅的!

    那些個上不得檯面的,怎麼配得上自家小姐?有那生得好的,那性子卻又荒唐了些……

    別說容府的主子了,這些下人們都有些愁得慌——怎麼就覺著沒人配得上小姐呢?

    容文翰也是心裡煩躁的很。

    原先擔心的事情終於成了現實。這些蜂擁而至的議親人,怕是十個有九個都是衝著容家的地位和自己這個相爺而來的——明明自己這麼好的女兒!

    待來至朝堂之上,其他人紛紛上前和容文翰打招呼。今日朝堂之上,明顯和往日不同,眾朝臣之間,明顯多了些喜氣——卻是今日,正是殿試之期,也是大楚王朝有國以來,第一次由皇上親自主持的殿試。

    容文翰邊和他們拱手見禮,邊瞧向那已經站定的一眾舉子,眼睛越過人群,落在雖是一般躬身肅立,卻仍難掩其磊落風姿的傅青川身上,眼中露出一抹欣賞之色——沒人知道,自己心目中早已有了理想的女婿人選,那就是,傅青川。

    一則青川和雲兒早就相識,自己看得出來,青川對雲兒可是維護之至,女兒跟了他,絕不至受委屈;二則青川的人品才學,也算,女兒的良配。

    「容相,」安雲烈踱過來,順著容文翰的眼睛瞧過去,感慨道,「大楚已經多久不見這般盛事了?如此興盛時局,可是全賴容相一人之力啊!」

    又破例和容文翰多說了幾句客套話,使得容文翰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實在是安雲烈生就的武人剛烈直爽的脾氣,最耐不得和人這般客氣,這樣和顏悅色的和容文翰談天說地甚至語氣裡還隱隱有些奉承的模樣,委實太過奇怪了些。

    卻不知安雲烈心裡卻也是不自在的緊。

    尼瑪!還不都是那個臭小子鬧得!竟然死活鬧著非要「嫁到」容府去!可憐自己堂堂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為了寶貝孫子「嫁到」容家後不受欺負,也只能這麼低眉順目、委曲求全!

    自己這個爺爺,當得糟心啊!

    「皇上駕到——」三聲靜鞭後,遠遠的傳來太監的傳唱聲。

    待楚琮上了龍座,眾人盡皆跪倒,山呼萬歲。

    看到多出的那些年輕面孔,楚琮臉上也不禁喜氣盈盈。

    「小姐,這般時辰了,前三甲八成已經出來了。」謝玉手下的大丫鬟杏兒抿了嘴道,「我猜呀,那狀元郎非安府郎君莫屬。」

    小姐平日裡有意無意總愛詢問一些安家的事,那安家少爺,因和少爺交好的緣故,也經常在謝府出入,自己瞧著老爺夫人的意思,怕是真打算把小姐許了安家郎君呢。

    謝玉咬了下嘴唇,臉上顯出些惱意,那杏兒嚇了一跳,以為那句話不當惹得小姐生氣,忙閉了嘴。

    卻不知謝玉心裡卻是懊惱不已,為什麼時至今日,杏兒提到安家少爺時,自己心裡第一個想到的仍是安彌遜那個混蛋?

    這一日,京城無數權貴人家的內宅,很多夫人、小姐的談資無一例外,全是狀元郎的人選,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所有人都以為的最大狀元熱門人選安鈞之居然不過佔了第三名的探花,而狀元和榜眼卻俱是外省舉子,特別是那狀元郎,據說年紀輕輕、尚未婚娶,更兼儀表堂堂、瀟灑俊逸。

    以致朝會剛剛結束,那眾多家有嬌女的官員便紛紛把皇上贊為「天降我宰相才也」的傅青川作為佳婿的熱門人選。

    只是一回頭卻看到,因主持了此次大比,當仁不讓的成為傅青川座師的容文翰,頓時眼紅不已——

    倒不是說想要成為主考官,可是你瞧瞧,這狀元公剛一新鮮出爐,便被容文翰給霸佔住了。

    使得其他一些家有兒女想要近距離觀察一下傅青川人品的官員只得望而卻步,忽然想到容家近來正為女兒議親,不會是……

    這樣一想,頓時充滿了危機感。轉念一想,容家可是要招贅婿,這麼英俊瀟灑、才華橫溢的狀元公怎麼會如此窩囊,到他們家倒插門去?那容家再是門第高貴,可奈何卻是要娶不是想嫁,也只有那種表面興盛其實早已敗落的破落戶才會把兒子送上門去,狀元公這樣的人品,斷不會受這般委屈……

    「雲兒十日後要議親?」傅青川一愣,神情有些不解。

    容文翰無奈,青川於學識一途委實通透,怎麼涉及到個人婚姻大事,就變得如此遲鈍?只得直言道:

    「青川,你以為,我家雲兒如何?」

    「自然是心地善良、貞淨賢淑,絕非尋常女子所能比。」傅青川毫不猶豫道,語畢突然一怔,訝然道,「恩師——」

    此時兩人近旁並無別人,容文翰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當下點了頭道:

    「此事雲兒並不知曉,但本相想來,若那人是你,她應當也是願意的。」

    傅青川怔了片刻,手不自覺的握緊,又鬆開,又再次握緊,可見心裡正承受著極大的煎熬,卻最終低下頭,黯然跪倒:

    「雲兒於青川而言,自然是世上最好的哪一個,可是,青川,卻不是她的良配。」

    「你這是何意?」容文翰臉一下沉了下來,難道自己竟是錯看了他?

    「恩師,」傅青川磕了一個頭,眼神益發清明,「這麼久了,恩師還不明白,雲兒是個什麼樣的人嗎?皎若雲中月,皚如山上雪,雲兒雖是女子,卻生性高華,雖為弱質女子,行事之磊落,心胸只寬廣,更勝男兒!雲兒這般性子,若不是能入得了她的眼,青川只怕她一生一世都會不快活。」

    其實自己心裡,一直是偷偷喜歡著雲兒的吧?從被雲家打出來時,那伸向自己的手,到目睹家破人亡崩潰時那一聲聲三哥的不離不棄……

    可,這份愛,放在心底就好,只要能看著雲兒一生喜樂,便於願足矣。

    「青川,你起來吧——」到了此時,容文翰也不得不承認,傅青川的話是對的,從相認以來,女兒每每都會送給自己意料之外的驚喜,甚至為救自己於困厄,越過關山險隘,飛赴邊關,一路冰霜雪雨,甚至被人刺殺,都沒能阻止她到自己身邊的腳步。

    這樣的女兒,即便婚姻大事上,也定然是,有自己的主見吧?怕是如青川所言,自己卻是強求不得。

    只能這樣,靜候有緣人嗎?可是那有緣人,又在哪裡?

    送走容文翰,傅青川沒走幾步,就被阿遜攔住。還是第一次,阿遜衝著傅青川深深一揖,由衷道:

    「三哥,謝了。」

    傅青川側身避過,斜了阿遜一眼:

    「不必謝我,我可不是為你。」

    「我知道。」阿遜也很是乾脆,「可我仍要謝謝你。」

    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雲兒和容相感情有多深,這一路走來、父女相認又有多歷經磨折、驚心動魄——

    那般深厚的父女親情,怕是這世上任何一個都無力撼動的!

    若然容相堅持要招傅青川為婿,自己簡直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

    現在傅青川卻主動退出,自己終可以無後顧之憂了!

    「我說不必謝我。」傅青川又重複了句,忽然覺得阿遜那張大大的笑臉看著可厭的緊,倒不如平日裡冷凝的樣子更讓人舒服,「因為議親那日,我還是會去——」

    這小子不會真以為雲兒真就非他不嫁了吧?那自己倒一定要去一趟,要讓他明白,雲兒可是搶手的很,他要敢不小心呵護著,就別怪自己不客氣!

    更重要的是,近幾日屢有傳言,說是容家女如何嫁不出去,更有些人竟是立等著霽雲議親這天看笑話,讓自己真是窩火不已!到時候,自己就讓那些無知愚夫愚婦都瞧瞧,什麼嫁不出去,可是連當朝狀元公都上趕著想要做容家的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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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議親進行時(三)

    第二日,狀元、榜眼、探花跨馬遊街,一時萬人空巷,人們爭先湧上街頭,想要一睹狀元郎的風采。

    本來大家一心想看的是探花郎——不怪大家這樣想,實在是以往科考,狀元榜眼多為老翁,反倒是探花郎大多風流俊俏。卻再不料,這次的狀元郎竟是瞧著比探花郎還要年輕,甚至容貌也更英俊!

    那榜眼人才也算中上,奈何年齡大了些,可三十多歲的年紀和以往那些榜眼比起來,也算佔盡了優勢,只是,狀元和探花都太優秀,竟是直接被眾人給忽略不計了。

    自然,收穫最多讚譽的還是傅青川。

    雖是看著年紀最輕,卻氣度非凡,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笑意,最大限度的贏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一時「狀元公」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安鈞之騎在馬上,心裡堵得不得了,只覺得自己所有的風頭都被傅青川這個鄉巴佬給搶光了。

    「哎喲,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是第一次瞧見這麼年輕好看的狀元公。」一個老太太不住感慨。

    「是啊,還有那探花郎,長得也是很俊俏呢。」另一個老太太附和道。

    「要是我有個女兒,一定要想盡辦法,讓她嫁給狀元公。」又一個老丈興致勃勃的開口。

    一下子惹來一大片笑聲:

    「你就美吧,就你這老南瓜樣,生個閨女說不好也是個歪脖的,還嫁狀元公,做夢去吧!」

    「那可不一定!」老丈一梗脖子,「就是狀元公嫁不上,不然就找那個探花郎也成啊!」

    「什麼狀元榜眼探花郎,你們都甭想了!」有人老於世故,「你沒聽說嗎,這狀元公有才著呢,聽說皇上喜得合不攏嘴,說是宰相之才呢,我瞧著啊,說不定會招成駙馬。說不好除了皇上,還有很多大老爺們摩拳擦掌等著搶回家當女婿呢!」

    「那敢情是。」又有其他消息靈通的道,「我可聽說,謝府小姐和容府世女都放出議親的消息,那些求親的幾乎踏破了他兩家的門檻。叫我說,這狀元公和探花郎即便不當駙馬,說不定會娶這兩家的小姐呢。」

    「你開什麼玩笑?」卻有人當場反駁,「聽說那謝小姐天香國色,是個一頂一的大美人兒,要說狀元公和探花郎會去求親我信,至於那容府世女,嘿嘿——」

    旁邊的人明顯是特意從外地趕來參加這一盛事的,聽那人話中有話,不由大感興趣:

    「容府世女可是世女啊,聽說容家這一輩就這一個女兒罷了,將來什麼東西還不都是這位容小姐的,怎麼著也比謝小姐條件更好吧?」

    那人搖頭,歎了口氣:

    「若說這容小姐,倒是個俠肝義膽的,那般颯爽英姿,我輩也是自歎弗如。」說著搖頭晃腦,仿若親眼所見,「……只聽那容小姐大呼一聲,『你這忘恩負義的無恥小人,還不納命來』,那一聲呼喝當真是振聾發聵、繞樑三日!直嚇得那奸人武世仁當即跪在地上,嚇得不住磕頭求饒,口裡連稱『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一番描述,引得眾人紛紛上前來聽,神情都是嚮往之至。

    「這樣的奇女子,不正配狀元公嗎?」

    有人叫好道。

    「配什麼配啊!」那人卻是一臉的惋惜神情,「諸位且想,容小姐本是弱質女流,為何可以發出那般宛若驚雷般的聲音?」

    「為何?」

    「哎,還不是因為容小姐本就生得人高馬大更勝男子。聽說她身高丈二,寬鼻闊目,長相簡直,堪比鍾馗。容小姐品行雖好,奈何,自古才子愛美人啊,所以,可惜,可惜啊!」

    「你胡說什麼!」一個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女孩子忽然勃然大怒,氣的臉都變形了,「誰說我家,誰說容小姐長得像鍾馗的?你們見過容小姐嗎,這麼胡說八道!」

    「哎喲,這小娘子好生潑辣!」旁邊眾人笑道,「我們沒見過,難道你見過容小姐不成?」

    「可不!」那女孩一挺胸脯,氣咻咻道,「明明容小姐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才不像你們說的那樣!」

    還要再說,卻被旁邊的女子喝住:

    「好了,青荇,咱們走吧。」

    其他人也並沒有對這兩個突兀出現又突兀消失的女孩子放在心裡,又繼續談天說地:

    「我聽說,這段時間跑去容府議親的,不是破落戶,就是什麼瞎子瘸子!要說容家小姐也可惜了,長得不好不說,還偏是世女,你說不是窮的過去下去了,誰願意去別人家入贅?」

    「這般說來,倒委實比不上謝家小姐了……」

    「看來狀元公和探花郎,說不好,有一個就會成為謝府嬌客。」

    「我賭狀元公……」

    「探花郎也不錯……」

    「傅公子才不會要謝玉!明明傅公子最疼小姐你!」那個叫青荇的女孩子噘著嘴說,心裡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隨他們說去。」看四下無人,旁邊的女孩子摘下頭上的軟帽透氣,可不正是霽雲!

    兩人本是躲在人群裡,一路追逐著傅青川的馬兒,興奮的不得了,卻沒想到,聽了那樣一番倒胃口的話。

    「小姐!」青荇跺了腳道,心裡替自家小姐委屈不已,「明明那些人都是胡說八道。」

    而且,自己雖是個下人,這幾日卻也聽說,好多人都等著看小姐的笑話呢,說是小姐議親那日,估計先得有一半之前濫竽充數的人不敢上門,而剩下的一半里,也都是馬尾穿豆腐踢都提不起來!

    「回去了。」霽雲卻仍是步履輕快,轉身便往自家馬車而去。

    青荇沒辦法,只得跟著上了馬車。

    這些人的猜測很快得到了印證,僅僅兩日後,就傳出了探花郎和謝府小姐定親的消息。只是狀元公那裡,卻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消息。

    「來來來,放這裡……」

    「輕些,這可是杭州的絲綢,說是進貢也用這些的……」

    ……

    安府一片兵荒蠻亂,卻是安鈞之要送於謝府的聘禮到了。

    看著眾多家僕來來往往、忙成一團,安鈞之早已是喜笑顏開,怎麼也掩不住心裡的得意之情。

    雖是前幾日跨馬遊街時因傅青川佔盡了所有風光,讓安鈞之很是失落了一下,可和謝家的這樁喜事,特別是確知了安彌遜要入贅容府的消息,頓時是把原先的鬱悶沖了個一乾二淨。

    想到謝玉那千嬌百媚的容顏,特別是謝府龐大的勢力——

    只要安彌遜離開了這個家,再加上謝家的全力扶持,如今再添上自己的科場得意這一頭,安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安鈞之早已是志在必得。

    而且這幾日來,安雲烈明顯對自己更加客氣,甚至府中好多事情,都交給自己處理,這般作為,明顯既是對自己的培養,更是傳出了一個信號,老東西終於認識到,只有自己,才能扛起整個安家了!

    有哪些機靈的管事,自然嗅出了不尋常的氣息,更是對安鈞之百般奉承……

    「爹爹,」眼看該置辦的都置辦好了,安鈞之勉強抑制住興奮的心情,假惺惺對一旁的安雲烈道,「遜兒明日不是要去容府議親嗎,這裡有孩兒在就好,爹爹不如去看看遜兒,畢竟遜兒年齡還小,說不得還有需要爹爹關照的地方。」

    安雲烈點頭:

    「也好,我去去就來。」

    「爹爹只管去,」安鈞之神情愈發恭敬,「若有需要兒子出力的,爹爹只管派人來叫就好。」

    與安鈞之院落的熱火朝天相比,安彌遜的院子裡卻明顯太過冷清,除了安志兄弟還是喜歡往這裡跑,其他人便很少涉足了。

    安雲烈在外面站了會兒,神情明顯很是失落。

    雖是孫子回府不過兩年,安雲烈卻越來越發現,阿遜無論心胸才智,還是手段魄力,都強過安鈞之一籌不止。

    本來,孫兒才是最完美不過的安府繼承人。

    奈何,不止無心官場,更兼,還是毀了容的!

    每每想到此事,安雲烈便又痛又恨。

    可時至今日,雖是自己一直沒放鬆,可那日暗算了孫兒的兇手,卻仍是沒有半點兒線索,倒是阿遜的模樣,似乎知道些什麼,可那個孩子卻是個心事重的,竟是每一次自己問起,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一副不願提起的模樣。

    自己雖是不好再問,心裡卻是愈發愧疚,更覺對不起他,再想到早死的兒子……

    老公爺便不忍再為難孫子。

    罷了,先全力栽培鈞之吧。可自己也能瞧得出來,這叔侄兩個,卻是有些不睦的。於遜兒而言,自來都是冷情的,自己瞧著,這府裡除了自己和老妻,大概沒有那個是他真正放在心裡的;至於鈞之,心胸卻是不夠寬廣,也直接造成眼界也有些窄。

    自己只希望,現在多對鈞之好些,將來,遜兒就是到了容家,自己在時,想那容家應是不敢如何苛待孫兒,可萬一自己百年之後受了欺負,好歹,也要有個安身之處……

    「遜兒,祖父明日,陪你一同去容府吧。」沉默了半天,安雲烈終於道。

    「啊?」阿遜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安雲烈的意思,心裡不禁有些愧疚——自己到現在還瞞著祖父已然痊癒之事,再勞動祖父為自己奔走,實在於心不忍,「祖父,您不必——」

    「不用囉嗦了,老夫說去,自然就要去。」一想到孫子要「嫁到」容家去,安雲烈鼻子就有些發酸,「老夫要讓容府甚至世人都明白一點,你是老夫最疼愛的孫子,絕不是為了所謂的功名利祿,才特意把你推出去!」

    起碼要讓容文翰明白,這個孫子自己不是不要,而是太愛他了,才不忍心為難他!

    說白了,自己和孫子一塊兒去容府,就是給孫子保駕護航的,誰要敢看不起孫兒,那就是看不起我安雲烈!

    「什麼,老公爺和阿遜一塊兒去了容府議親?」聽到隨從的回稟,安鈞之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來,直氣的渾身發抖,自己去謝府求親,老東西不過打發官媒跑了一趟,輪到安彌遜那小混蛋,還是上趕著去入贅,老傢伙倒是巴巴的跑了去!

    「好像,還帶了一大車送於容府家主的禮物。」那長隨吞吞吐吐道。

    據說有容文翰喜喝的千金難買的上好雲霧茶,還一送就是足足十斤;又因容文翰雅好琴棋書畫,更是搜羅來上古傳下來的的鳳尾琴、書聖柳陌子的碑序、上佳美玉磨成的棋,這一應禮物加在一起,怕不價值連城!別說所有,便只是其中任一樣的價值,都超過自己昨日送往謝府聘禮的總和!

    這麼多好東西會從哪裡來?安鈞之一下蹦了起來,簡直豈有此理,安彌遜那個混賬東西,是真準備把安家給搬個一乾二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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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議親進行時(四)

    「遜兒,這都是要送於容府的?」安雲烈表情倒還平靜,可怎麼也掩不住語氣裡濃濃的醋意。

    這個臭小子,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不對,應該是男大不中留。瞧瞧別人家,有個孫子,都是歡天喜地的選媳婦兒呢,自己倒好,卻是上趕著要把孫子送到別人家去。還有容文翰那小子,自己這麼好的孫子,憑什麼就這樣白白給他送了去?

    哎呀,不能想了,再想下去,真是就想馬上掉頭回去啊。

    知道老爺子心情糟糕,阿遜只是默不作聲,一任老爺子充滿怨念的眼神似是要把人凌遲一番。

    「臭小子!」安雲烈終於忍不住,瞪了眼罵道,「開口說一句話你會死啊!」

    哄一下我這個爺爺就那麼難嗎?明知道自己心裡不好受,就是假裝不想離開自己,騙騙自己也好啊!

    真是沒良心的壞小子。

    「老爺子,前兒少主聽說送給您的那匹馬您很喜歡,又讓人送了一百匹呢,說是要把咱們安府鐵衛全都武裝上。」前面駕車的安志卻突然開口,真服了這對兒爺孫倆了,一樣的牛脾氣,明明彼此心疼,卻偏都強著不願說出口。

    看看老爺子吃的用的玩的,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最是清楚,全都是少主費盡了心思搜羅來的,全是精品不說,更是都合了老爺子的胃口,把老爺子每天樂的眉開眼笑。

    而所有這些東西,少爺可是沒動用府裡一分一毫,全都是自掏腰包。

    像送給老爺子的那匹馬,可是價值連城的野馬之王汗血寶馬,便是給老公爺暗衛配的馬匹也全部都是價值萬金的千里良駒。

    甚至昨夜,特意找到自己和安堅,囑咐道:

    「阿遜把祖父拜託你們兄弟了!」

    那般鐵骨錚錚,從不願向任何人低頭的少主,竟是對自己等幾個下人彎下了腰。

    反觀三爺,每日跑了去請安倒是慇勤,滿嘴的甜言蜜語,安家的英武之氣,沒有承襲半分,反倒是沾了一身那些酸腐文人的虛偽狡獪,看了就讓人噁心!

    「祖父,我前些時日托人鍛造了一批武器,用著倒還順手,明日應該就能送到,還得了一把龍泉劍,祖父先湊合著用,其餘的就讓安志他們拿去分了吧。」眼看就要到容府了,阿遜終於開口。

    前面的安志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會吧,上古名劍龍泉劍,少主還讓老公爺湊合著用?

    老公爺嘴唇動了動,卻是嗓子乾澀,說不出一句話。

    阿遜伸出手,握住安雲烈青筋凸出滿是老繭的手,眼睛直直的瞧著安雲烈的眼睛:

    「祖父,您放心,阿遜知道,自己,姓安,是你安雲烈的孫子!不管到了哪裡,都不會墮了咱們安家的名頭。」

    安志抽了抽鼻子,少主這是向老公爺保證,他去了容府,一定不會受欺負?也是,少主的功夫,這世上真能欺負得了他的怕是不多。

    慢著,那是別人啊,要是那容家小姐,自己瞧著,就是拿把劍把少主給砍了,少主八成都不會動一下眉毛的!

    這樣一想,臉旋即又垮了下來。

    老公爺伸出另一隻手,重重的拍了拍阿遜的手,啞聲道:

    「遜兒,總之,是爺爺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早去的爹……」

    「咦,這一車人是做什麼的?」安志忽然道。

    卻是一輛裝飾豪華的碩大馬車正好駛過去,不時有柔美的歌聲傳來,上面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看那馬車裝飾精美,明顯是外官家眷——

    畢竟,若是上京中人,有哪家貴族不識得安家的馬車?給他們十個膽子,也絕不敢這般大喇喇搶過去。

    那輛馬車停好,先是下來一個明顯很是精幹的媒婆,接著一個身著紅袍面若傅粉的俊俏少年跳下馬車,可接下去的一幕卻讓人大跌眼鏡——從車上竟然接二連三的下來了四個丫鬟,有捧錦帕的,有拿扇墜的,有抱淨瓶的,有握香囊的……

    那少年眉梢有情、嘴角含笑,一時握握這個的小手,問一下可有累著;一時捏捏那個的衣衫,囑咐加些衣服,可千萬莫要吹著了……

    出來迎客的容福看的目瞪口呆——這位公子是不是帶了娘子去踏青,可惜弄錯時間也走錯地方了?

    那媒婆臉也有些扭曲,忙嘻嘻一笑,掩飾道:

    「祁公子就是這麼個溫柔性子,您瞧瞧,對些下人,都這麼耐得住性子,將來要真是娶了娘子,怕不寵到天上去!」

    說著想去拽一下猶自和那些嬌俏丫鬟嬉鬧的少年,讓他收斂些:

    「祁公子,容府到了,咱們進——」

    卻不想那少年一下閃開,神情嫌惡:

    「你這老嫗,當真無禮——」

    媒婆被帶的一個趔趄,頭上的花都掉了一枝,臉色頓時青了一下。

    那些丫鬟倒是識大體,忙笑道:

    「徐家阿婆,我們家公子自來不樂意別人近身,您老莫要生氣。」

    不樂意別人近身?那你們幾個方才又是梳頭、又是搽臉又是幫著抻衣服的!明擺著是嫌棄我這老婆子!

    徐媒婆臉色青了一下,只是這個時候了,也只得認了。

    好在那些丫鬟勸導過後,那少年終於意識到已是來至容家,很快安靜下來,只是神情卻是悲傷無比,倒不是來議親的,倒像是上刑一般。

    幾人來至容府,很快被迎至大廳,滿屋子或坐或站的年輕男子,怕不有三四十位之多。

    看到又有人進來,那些人忙抬頭來看,徐媒婆也緊著打量其他來議親的男子,看完一圈後,心一下放了下來——這些人,可沒有一個相貌比得上自己手頭這位祁公子。更不要說祁公子家也算是勳貴後人。

    正自思索待會兒該怎麼遊說容相爺,卻忽然看到又一個進來的男子時不覺愣了下,心裡不由犯嘀咕,這位郎君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自己倒要上前打探一番。

    「喲,這位郎君府上是哪裡呀,怎麼不見有冰人跟著?」

    「冰人?」少年正是阿遜,這會兒聽這媒婆這般問,不由愣了一下,忙看向身後的老者,「祖父——」

    安雲烈也是愣了一下,光想著自己來護駕了,怎麼忘了使人去喚冰人了?無奈,只得清咳一下:

    「嗯,乖孫兒放心,待會兒祖父親自幫你求親——」

    又瞟了一眼這滿屋的媒人,文翰的性子,待會兒肯定得攆走一批,到時候自己想要幾個媒人沒有啊?

    什麼?窮到連冰人都請不起?徐媒婆張大了嘴巴,上上下下打量了祖孫倆氣派的衣飾,心裡思忖著,八成身上的衣服也是借來的吧?

    哪知剛解除了戒心,後面又是一陣腳步聲,竟又有兩位英俊的少年一前一後而來,特別是最前面的那位少年,瞧著氣度沉穩文秀俊逸,一下就把自己身邊的祁公子給比了下去。便是祁公子身邊的幾個丫鬟,一向喜歡標榜自己公子如何俊俏,這會兒也不由有些晃神兒——

    後面來的這三位公子可都是人中龍鳳,相貌全在自家公子之上。

    徐媒婆臉色就有些難看,這兩位公子身旁的冰人自己也是識得的,可不正是自己的死對頭劉媒婆和王媒婆?

    而且兩人都是一副得意洋洋勝券在握的模樣,令得徐媒婆心裡更加發楚,難道說,那兩位的家世,比祁公子還要厲害?

    可是不能啊,自己怎麼沒聽說還有哪家權貴要到容府議親?莫不是這兩人故意扯大旗作虎皮,裝裝樣子?

    看到走在前面的青年公子,阿遜臉上明顯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沒想到傅青川傅大公子還真跑過來了!

    傅青川和後面那年輕公子也看到了安雲烈,兩人忙搶上前一步,雙雙拜倒:

    「青川見過老公爺。」

    「高楚見過老公爺。」

    老公爺?三個媒婆一塊兒傻了。特別是徐媒婆,眼睛幾乎要脫窗了,不是連冰人都請不來打腫臉充胖子的窮光蛋嗎,怎麼會是什麼老公爺?

    想想又覺得不對,容家這可是招贅,那些有名望些的權貴世家,那個肯把大家長看重的中流砥柱送過來?

    就比如自己旁邊這位祁公子,已經是了不得的豪門,可耐不住這祁公子是個繡花枕頭啊,每日裡不肯讀書,只知在胭脂粉裡混鬧,偏家裡老太太又寵的不得了,家主沒有辦法,這不是聽說容家小姐彪悍,是有名的胭脂虎,就尋思著送過來,真成親了,說不得容小姐好好調教一番,也能成個才……

    什麼老公爺啊,說不好,那倆老東西也上當了,他們身邊的公子哥和這祖孫倆串通好了來演戲的。

    這樣一想,心裡登時豁亮,瞧著那倆媒婆的表情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相爺到了。」不知誰喊了一聲。

    那祁公子本來因幾個俏丫鬟被擋在外面,心裡很是不樂意,正要催著徐媒婆去喚進來,聽說相爺來了,嚇得一哆嗦,不敢再動。

    大廳裡的人頓時齊刷刷站了起來,一個個臉色都有些僵硬——那可是容相啊,大楚三大世家之一容家的家主!

    徐媒婆掃了一眼,不由嘿然一樂,就那傻老頭,這會兒還木呆呆的坐著,好了,不用說,是被嚇掉魂了!該!看你們還敢裝大瓣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個相貌儒雅風神如玉的中年男子快步而入,眾人眼前都是一亮,便是那祁公子也不由奇怪,容相爺這般英俊瀟灑,怎麼可能生的女兒卻是夜叉一般,若容小姐果如傳言,她的娘親該是何等醜陋啊……

    看眾人都在發愣,徐媒婆反應倒快,忙推了祁公子一下,想要他先跪倒見禮,以便給容相爺個好印象,哪知容相卻是快步來至一直端坐不動的傻老頭身前,滿臉含笑:

    「老公爺,您今日怎麼得閒到我容府來了?當真是稀客稀客呀!」

    徐媒婆哆嗦了一下,容相也叫這傻老頭,老公爺?

    安雲烈心裡頓時五味雜陳,只是老公爺也是個爽快人,既然下定決心要讓孫兒幸福,也就不再拐彎抹角:

    「文翰,這不,你養了個好閨女嗎!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老夫就厚著老臉陪著孫兒來議親了!」

    容文翰一愣,心裡頓時大為感動。

    幾日來他何嘗不知道,那些前來攀親的,若是權貴之家,大多是家族棄子,便是有攀附自己的心思,又怕損了羽毛,是以,絕不會陪了孩兒來府裡議親。

    而以安雲烈的身份,如此做派,既是給容家一個大大的臉面,更是表明安彌遜的真心——

    試問家主這般重視,若不是出於真心,怎麼會舍下那顯赫的家業,跑到容府來入贅?

    這般想著,看向阿遜的神情便多了分嘉許。

    且不說安家孫兒如何,但只這番誠心,便已讓人心折。

    「安公爺——」又一陣爽朗的笑聲,卻是一個錦袍玉帶、氣勢逼人的青年男子,「果然不愧我們大楚的戰神,便是議親,也是這般殺伐果斷、乾淨利落。」

    「昭王爺,」安雲烈笑容中多了份恭敬,「實在是容小姐才名在外,這狀元公,鎮國侯府公子都來議親,老夫可是不敢托大啊!」

    眾人頭上彷彿響了個炸雷,怎麼昭王爺也來了?

    那老頭子,王爺既說是大楚戰神,除了安家家主安雲烈,還有哪個?還有另外兩個才貌上乘的公子,老公爺怎麼說是什麼狀元公和侯爺家的公子?

    再細細一瞧,好幾個媒婆幾乎要哭出來——就說怎麼瞧著那位年輕公子面熟呢,可不就是那日大家爭相追看的狀元公傅青川?

    天啊,不是說容家女根本嫁不出去嗎,怎麼忽然這麼搶手啊?連狀元公都來議親!甚至安家家主因為怕孫子落選,竟然也親自上陣!

    楚昭瞧了一眼安彌遜,心裡也不禁暗暗佩服,這傢伙對雲兒果然用情至深,不然也不會做到這般地步!

    只是也不能太便宜他了!當即清咳一聲:

    「諸位既是均為議親而來,少不得就得按規矩辦事,方才本王和容相已然遴選出幾位公子,除他們幾位外,其餘諸位就請回吧。」

    說完就念了幾個名字,除阿遜幾人外,還有那位祁公子,以及一個叫韓尚的生意人留了下來。

    那祁公子神情似是有些不樂意,可又怕楚昭和容文翰怪罪,只得留了下來。

    待聽得楚昭言說他們五人,會由容小姐親自相見——這也是楚昭和容文翰商量後做出的決斷。實在是坊間關於霽雲的傳言太過離奇,兩人既不想太多人見到霽雲的真面目,卻也不願霽雲這般被埋汰,想了半天,便有了這樣一個折中的辦法。

    而此時,霽雲正在後面花廳等候。

    第一個見到霽雲真面目的是高楚。

    高楚會來到這裡,主要是因為被他爹劈頭蓋臉給罵了一頓——老侯爺竟然再一次指著幾個兒子的鼻子大罵窩囊廢,第N次重申,自己白養了幾個兒子,加在一起也不如容公一個女兒!

    高楚不服氣,就想著趁這個機會來找霽雲比試一番——不是說容家小姐人高馬大嗎,自己和她打也不算欺負女人對不對?

    要真是看對眼了,那就娶了也未嘗不可,真成了自己媳婦兒,老爹再要把自己罵的狗血噴頭時總得掂量掂量吧?

    懷著這種心理,高楚雄赳赳氣昂昂,大踏步往後院花廳而去。哪知圍著花廳轉了好幾圈,除了一個身著杏黃衫子身姿綽約的女子,再沒瞧見第二個人。

    「這位公子,可是前來議親之人?」霽雲瞧著那抓耳撓腮繞著花廳不時轉圈可就是不肯和自己說一句話的男子,只覺好笑之極。

    「啊?」高楚愣了下,這才看清霽雲的容貌,明顯怔了一下,竟是一個清麗無雙的美人兒,特別是那一雙乾淨的眸子,澄澈無比,只覺無論什麼時候瞧到這樣一雙眼睛,再鬱悶的心情都會一掃而空。這樣想著,高楚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位丫鬟姐姐,你們家小姐去哪裡了?」

    「小姐?」霽雲微微一笑,「不知公子要尋的是哪位小姐?」

    「哪位小姐?」高楚摸了摸頭,「容府很多位小姐嗎?好吧,據說是一位身高丈二,面色黧黑——」

    「眼如銅鈴,血盆大口——」霽雲接著往下說,說一句,高楚就點一下頭,到了最後,喜滋滋道,「就是她,敢問這位丫鬟姐姐,她去了哪裡?」

    霽雲深深的看了一眼高楚,無奈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啊?」高楚忙抬頭去看,仍是沒有一個人啊,再看向霽雲,仍是溫和的笑著,那模樣,似是再瞧著一個調皮的孩子,高楚臉紅了一下,剛要再問,突然覺得不對勁,指了霽雲道,「難道說,難道說,你——」

    霽雲慢慢點了下頭,仍是笑笑的道:

    「不好意思,讓公子失望了!」

    外面的人只聽到裡面的高楚發出一聲極為尖銳的驚叫聲,然後又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聲,接著就灰頭土臉的衝了出來,匆匆給容文翰磕了個頭,叫了聲相爺師公,轉身就跑了!

    然後又是一連串鬱悶之極的嘯叫聲傳來。

    這般詭異的情景,令得被告知第二個進去的祁公子差點兒嚇哭了,一疊聲念叨著幾個丫鬟的名字,,好像這樣能給自己力量一般。

    霽雲好笑的看著如臨大敵般走進花廳的祁公子——這人自己前幾日在街上倒是見過,滿口的姐姐妹妹,真是讓人起雞皮疙瘩。當即直言道:

    「你我無緣,公子請回。」

    祁公子怕看到的女子太醜陋了,會嚇得自己回家做噩夢,始終都沒敢抬頭看,這會兒聽霽雲這樣說,頓時如釋重負,撩起袍子就往外跑,剛走了幾步,卻又站定,不對呀,容小姐長得那麼難看,怎麼聲音卻這般好聽?

    實在忍不住,終於鼓足勇氣回頭看了一眼,卻一下呆住了——什麼醜女啊,明明是個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啊!更難得的是那般溫婉的模樣,自己身邊所有丫鬟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啊!

    有了這個認知,祁公子眼淚頓時下來了——自己方纔那般唐突,這神仙一般美麗的妹妹不定多傷心呢!

    「妹妹,是哥哥不好,你莫要怪我——」

    霽雲嘴角猛地一抽,再看那祁公子竟還要繼續軟下去的趨勢,當即站起,皺了眉道:

    「都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似公子這般哭哭啼啼,哪有半點男兒模樣?立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知公子佔了哪一條?既是有緣見了這一面,那就送公子一句話,男子漢大丈夫便要能頂天立地,若公子能聽得進去,所謂東隅已逝桑榆非晚,還望公子細細斟酌!送客!」

    韓尚沒想到,那柔弱無比的祁公子竟是差不多等同被人架了出來,心裡也不由一驚,心說這容小姐當真那般彪悍嗎?

    本是惴惴不安,又一想自己本就不過想著能和容小姐探討一番生意罷了,便又放下了些心。

    兩人倒是談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從後花廳裡出來,臉上全是佩服之色——現在才知傳言不虛,容小姐果然是天上善財童子下凡,一番交談,自己得益匪淺。

    容文翰和楚昭默默對視了一眼,旋即苦笑,進去三個人,終於有一個是正常出來的。

    至於傅青川,不過略坐了一坐,很快便即離去。

    最是心急的阿遜,卻是被放到了最後面。

    霽雲抬頭,靜靜的瞧著背對著陽光走近的修長男子,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那笑容上卻漸漸染上更多的紅暈,瞧著真是妍麗無雙。

    「阿遜,你來了?」霽雲輕輕道,明明已是近在咫尺,卻又彷彿等了千萬年。

    「雲兒,我來了。」阿遜站在霽雲對面,靜靜的凝視著霽雲秀美的容顏。

    幾片枯黃的樹葉飄下來,落在兩人的發上,肩頭,又緩緩飄至腳下。兩人卻全然未覺,一徑靜靜的站著,好像這世間除了彼此,再沒有旁人,又好像要這樣相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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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6 23:51:21 |只看該作者
第139章:穆羽來了

    「那個高楚怎麼回事?」

    「你說高楚呀,他不相信我是我,要和我打賭,我就拿你給我的金針把他放倒了,然後他就拜了師,然後就嚇跑了……我是不是,真的太彪悍了?」

    「不彪悍。」半晌一個帶笑的聲音隱隱響起,「嗯,這樣就,剛剛好。」

    就是我最喜歡的模樣。

    「那個祁公子呢?」

    「……他應該做女人。」半晌,一個幽幽的女聲。

    「撲哧」的悶笑聲傳來。

    「那,三哥和你說了什麼?」這次明顯有些凝重。

    「三哥?」女子沉吟了片刻,「三哥就是坐著喝杯茶,然後就走了。對了,是不是你得罪三哥了,不然,三哥怎麼會跑來湊熱鬧?」

    「湊熱鬧?」男子的聲音明顯長舒了一口氣,忽然轉開了話題,「那,你最滿意誰?」

    「韓尚啊,他主動要求來咱們鋪子裡幫忙,那人倒是個有頭腦的。」

    臉色沉了一分,「最有意思的呢?」

    「當然是高楚。我徒弟嗎,不好玩還不收呢!」

    神情持續難看中……

    「印象最深的呢?」怎麼有些憋氣的感覺?

    「必須是祁公子,第一次有人被我訓的一愣一愣的。」

    說著不等男子發問,自顧自道:

    「至於三哥嗎,是呆在一起最舒服的了,你知道的,三哥一向很會照顧人呢。三哥泡的茶比我泡的,還要好喝的多……」

    卻沒人說話。

    霽雲偷偷抬頭,正對上阿遜暗沉沉的眼睛,促狹的笑意一下僵在嘴角。

    「好了。」霽雲輕輕摟住阿遜的腰,踮起腳尖伏在阿遜耳旁輕輕道,「別氣了,想不想知道,我,最喜歡、最在意的,一輩子也不想離開的,是誰?」

    阿遜的耳朵瞬間紅彤彤的,眼睛一下明亮無比,眨也不眨的瞧著霽雲。

    唇上卻是一軟,霽雲的身影旋即退開:

    「咱們成親時,我再告訴你……」

    說道成親兩個字,早已是羞不可抑,竟丟下阿遜一個,轉身快步離開。

    成親?阿遜不自覺抬起手,撫過自己的唇瓣,久久的感受著那令人沉迷的溫熱的氣息……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容府議親竟是那樣一種讓人瞠目結舌的局面。

    不就是招個贅婿嗎?竟然昭王爺和相爺親自把關不說,更離譜的是,求親的人中,竟還有一個狀元公、兩個公侯之後!

    而更讓人跌落一地眼睛的則是,高家的二小子被踢出局也就罷了,竟然連那麼風姿翩翩的狀元郎都落選了!

    那可是狀元公啊,多少閨中女子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一時很多人好奇,也不知那安家嫡孫究竟生的何等俊美無儔的模樣,才能擊敗強敵,最終成為容府贅婿?

    因關注的人太多,這一對剛定下的未婚夫妻瞬間成為上京城最熱的八卦,至於安鈞之和謝玉的姻緣,早被人丟到爪哇國去了。

    俊美無儔?安鈞之聽說後,氣的咬牙,明明是醜陋不堪才對!傅青川壓了自己的風頭也就罷了,怎麼安彌遜這種上桿子做人上門女婿的沒出息東西也比自己影響力大?

    忽然想到,也不知洞房花燭夜,那容家小姐看到安彌遜的真面目,會不會被嚇死過去?

    這樣想著,心裡才終於舒坦多了。

    一時又覺得,容霽雲那般美人兒,即便和謝玉相比,也是各佔勝場,倒是便宜了那個孽種……

    而整個上京城,關於霽雲的相貌到底如何也是分成了兩派,一派人說容家小姐並不是傳言的寢陋至極,反而是國色天香美若天仙——這些話可是親耳聽到那幾位求親人所說!

    另一派人也是絕大多數人卻堅決認為,以前說容小姐丑還是太給她面子了,應該說是如妖似怪,和厲鬼一般的容顏還差不多——

    君不見那五個據說得以見到容小姐容顏的:

    狀元公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自是不懼一切妖魔鬼怪,可高侯爺家的公子就不同了,竟然回家就病了,口裡還不停的念叨著「師丈,我知道錯了」,唬的一家人不停的燒香拜佛;

    那位祁公子更奇,歸家後竟是立時趕走了身邊美艷丫鬟,整個人也像換了個似的,每天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唸唸有詞,不知在鼓搗些什麼,直把祁家老太太嚇得魂兒都飛了,每日裡指著自己兒子罵個不休,愣說自己孫兒被嚇傻了……

    容霽雲醜陋之外,更添「災星」的名氣,以致盛名更上一層樓。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數年後,當年被傳的亂七八糟的容府議親一事,卻成為一樁美談——來求親的這五人,一個封侯,一個拜相,一個成了大楚的新戰神,一個富甲天下,甚至眾人最瞧不起的祁公子也科舉中了進士!

    ——以致之後,很多人都扼腕歎息,早知道這容家小姐是這樣了不得的一顆福星,那時候怎麼著也要前往湊一下熱鬧。

    當然,更多的人則是讚歎昭王爺不愧真龍天子,果然目光如炬;容相爺真是有識人之名,不負名相之稱!

    只是這會兒,對容府小姐的看法,還是貶者居多,畢竟那般傳奇的經歷和性子,配上個醜陋的容貌,再娶個英俊的郎君,八卦起來才更有意思嗎……

    只是這八卦,也很快被另一個驚人的消息所取代。

    大楚、西岐、祈梁三國國君三年一度的會晤即將到來。

    據說,西岐攝政王穆羽,已經護佑著十二歲的小皇上穆璠到達京畿近郊,祈梁皇上鄭煌帶著自己最心愛的皇侄七歲的鄭樾也將在數日內抵達上京。

    祈梁皇上鄭煌也就罷了,是大楚的手下敗將,上京人面對祈梁國時,先就從心理上有了幾分優越感,也因此,大家最關注的倒是西岐。

    而西岐國也恰恰有更多的八卦供人們回味咀嚼——

    據傳,西岐名義上的攝政王、實際上的一號掌權者穆羽,可是西岐第一美男子,長相俊美無雙,幾乎是西岐所有適齡女孩的夢中情人。

    而且穆羽的經歷也實在太坎坷、太離奇、也太不可思議。

    穆羽的娘親姬瀲灩乃是西岐武林第一美人,據說當初和微服私訪的西岐皇上穆離一見鍾情,更在穆離遇險時捨身相救,以致武功盡失。

    因怕身為武林盟主的兩位兄長不容,便改名換姓,跟著穆離入了皇宮為妃,之後更是寵冠後宮,惹得後宮妃子側目不已。

    姬瀲灩本想著此生和穆離白頭偕老,卻再沒想到天不從人願,竟甫一產下穆羽,便舊傷復發、離開人世,然後穆離也身染惡疾,卻在臨終前傳下兩道聖旨——其一是著太子登基承襲大統,其二是穆羽命硬必得朝夕供奉於祖廟方能化解西岐災厄。

    太子穆闐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親自托著著尚未滿月的小小的穆羽,送於神龕處父親牌位前——

    為了表達對祖宗最大限度的敬意,穆羽幼小的身體被固定在神龕前特製的搖籃裡,一如其他豬牛羊三牲……

    若不是三年後三國互送質子,或許穆羽的一生便注定永遠呆在那樣一個牌位林立的黑暗世界裡,直到最後,奉獻了西岐皇族後裔所有的赤誠,化為穆離牌位前一具風乾的小小屍體……

    安雲烈到現在還記得,當初西岐國君送來的被譽為西岐神子的那個三歲小皇子,乾癟的身體,空洞的眼神,永遠伸直的四肢……

    只是,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不過十多年,當初那個可怕陰冷的孩童就迅速成長為最合格的政客,最俊美的王子,更在穆闐英年早逝後蕩平亂黨、扶植幼帝,年紀輕輕便成為西岐德高望重的攝政王。

    「穆羽,要來?」阿遜頓時一愣。

    安鈞之沒想到自己隨隨便便一句話,自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侄兒竟然這麼大反應,心裡暗暗冷笑——果然是沒見過世面!

    不過一個異國的王子,就嚇成這樣,這般沒出息的樣子,和那些無知的愚夫愚婦又有何區別?

    剛要出言諷刺,阿遜已經轉身,逕直往正院而去。

    「送給容府小姐的聘禮?」安雲烈一愣,已經和容文翰商量過兩人的婚期,特意請人占卜的吉日,就在來年春日,卻不想孫兒竟是這麼心急。不過,聘禮?是說,嫁妝嗎?嗯,好像就是說聘禮更舒服些。

    不料阿遜卻是點頭,很是鄭重道:

    「就是聘禮,嫁妝交給爺爺操心就好,孫兒卻想先送雲兒聘禮。」

    「你還是我孫兒嗎?」安雲烈半天才明白的阿遜的意思,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這操蛋孫子的意思是聘禮要給容府送,嫁妝自己也得出——

    好吧,嫁妝什麼的,自己也不在乎,可臭小子,你還沒嫁出去呢,就整天盡想著往容家搬東西了,你到底是我孫子啊,還是容文翰那傢伙的孫子啊?

    「孫兒想讓全上京人都記得,雲兒是我三媒六聘定下的妻子。」阿遜說著,從懷裡摸出一沓銀票遞過去,「這是十萬兩,是孫子自己的銀子,還請爺爺代為籌措聘禮,最快速度的送往容府。」

    說完不待安雲烈反應,轉身便往外匆匆而去。

    這個臭小子,自己不是心疼銀子好不好,就是覺得遜兒這麼對容家掏心掏肺,這心裡就老不是滋味兒!

    啊呀,不對,十萬兩?遜兒手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子?

    剛要追出去問,卻遠遠的看見阿遜飛身上了一匹馬,正風馳電掣般往府外而去。

    阿遜騎著馬一直到了上京城高高的古城牆上,靜靜的眺望著京畿的方向——又要,見到穆羽了嗎?

    雖然說不清為什麼,卻是隱隱覺得不安——但願,不會如自己所想的那般。

    不得不說,安雲烈的行動力委實不是一般的快,竟在第二天,便準備好了一箱箱聘禮——有安鈞之的聘禮在先,老公爺不過照數讓人去準備罷了。至於那十萬兩銀子,以為自己就稀罕嗎?還是到時候給了遜兒做添妝之用吧。

    一大早,又催了安家兄弟送往容府而去。

    哪知送聘禮的車子剛走至興安大街,就被堵住了——卻是和西岐國君的儀仗隊碰了個正著。

    安志安堅忙指揮著讓把車子退至路邊,靜候西岐國君的儀仗隊駛過。

    飄揚的旌旗,林立的侍衛,金黃的傘蓋下,一張蒼白而陰沉的小臉……

    忽然覺得後面一輛車上有兩道犀利的眼神射過來,安志嚇了一跳,不敢再看,忙垂下眼來。

    「竟是聘禮嗎?」穆羽斜躺在寬大的馬車裡,兩手兩腳保持著張開的僵直姿勢,長長的出了口氣,卻在捕捉到一個敏感的姓氏時,剛剛閉上的眼睛一下睜開——

    「送於容小姐的聘禮?這安家搞什麼啊?不就是入贅嗎,還送去這麼多東西。」

    「難不成是被容小姐嚇出毛病來了?想想也是,要是我家娘子也是身高丈二、目似銅鈴、血盆大口,嘖嘖,說不好,會嚇抽過去……」

    果然這世上姓容的多了去了。穆羽無聲的吐出了兩個字:「阿開……」又慢慢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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